第一百九十五章 丫鬟们的议论
怎么也没能想到萧旋凯会突然这样,魏楚欣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心脏砰砰的快跳着,挣脱开他,只背对着他站,不敢看他。
一时屋子里的丫鬟便都低下了头,适时退到了门口。
魏楚欣吸了两口气,待脸上的红晕慢慢散尽后,迟疑着依然没敢回过身来。
萧旋凯站在原地,一时拔下了小拇指上的铜环,拿在手里,满室的流光溢彩,深红家具复又都变成了黑白色。
再次戴上指环,便又看清了身旁的深红家具……
人生有时如戏。
在得知了这份玄妙之后,萧旋凯平静的面容之下,涌动着百感思绪。
他不禁起回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他伤得那样重,九死一生,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能活到现在,而在大山里的她,是怎样救活他的呢?
当时到了县城,为他诊病的郎中便是感叹为他看病之人手法奇诡,难道说是因为这枚指环?如若不然,为何只看她一人是有颜色的……
这里萧旋凯复又失神暗忖。
魏楚欣这边,她想的是本没水到渠成到这种亲近的地步,现下他突然这样,她心里慌着乱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他。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爷呢?”沉默中外头突然有人发话问道。
两人皆是回过了神来,这里魏楚欣侧头,但见着是他的侍卫如燕走了进来。
如燕一进屋,看了看魏楚欣,还是带有防备的顿了一下,然后走到萧旋凯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萧旋凯听后点头,要走之前,看着背对着他低着头的魏楚欣,温柔的交代道:“有些事情要办,要出去一会,让人陪你先在府里转转,等我回来。”
他这时候走了,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如若不然,如何面对于他。
魏楚欣微微点了点头。等萧旋凯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来道:“等一等。”
萧旋凯一时顿步,但听魏楚欣说的是:“把指环还给我。”
眸华点点渐由明变暗,萧旋凯一边迈过门槛,一边说:“急什么,等我回来的。”
魏楚欣不放心的嘱咐:“不要弄丢了。”
只是这“一会就回来”竟是两日。
陌生的环境里,人倒是很多。萧旋凯怕她无聊,临走时给安排了耍皮影戏的班子,搭起了戏台。
偌大的将军府里,哪哪都是人。外有带刀侍卫守着,内有一众丫鬟婆子陪着,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围着她转。
她不说话就没人敢说话,她不言笑就没人敢言笑,她不吃饭就没人敢吃得下饭。
要看到什么好玩的会心一笑,周围人便是都陪着她笑。
一日三餐,生活起居,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侍卫,丫鬟,婆子都她,言听计从,恭恭敬敬,只是越是这样,魏楚欣越是感觉心里发慌。
人前的尊重,换来的是人后的疏离,那种敬畏之中带着的别样情绪的样子,众人看她的那种眼神,是种形容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这里魏楚欣正闭目假寐着,突听外面影影绰绰的声音道:“小声点,魏姑娘在屋里呢,别让她听到……”
“没事,才我进屋看她睡着了。要说咱们都是一般年龄的人,只看人家一步登天,想来就让人羡慕,恨只恨在爹娘没给张好脸,屋里的能攀上大人,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好么……”
“要说也不是,你是后调派到将军府里来的你不知道,先温夫人好意,眼见着大人身旁并无服侍着的姑娘,给隐晦找了两个绝色美人,只大人却没瞧上。”
“有多好看?比屋里的还……”
“当然比魏姑娘好看,是两个美若天仙的,只可惜萧大人连正眼都没看,直接给退了回去。所以这事啊,不单要看长相,还是要看命的……”
“谁说不是呢,只也不知道这魏姑娘是不是官小姐,要不是个官小姐和咱们又有什么区别,左不过是入了大人的眼,比咱们这帮下人高了一等而已。”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呦呦,还会背诗了呢!”
“那是,没入将军府之前我也是正经上过私塾的,左不过是没有屋里那位的好命,要真有机会,我不一定次了她!”
“现在机会不就摆在眼前,萧大人在回将军府里,你趁机在魏姑娘面前端茶倒水……”
“胡闹,再说我撕你的嘴!”
……
于此同时。
靖州同知府里,魏老太太,蒋氏,连带着魏孜博,魏昭欣等一众人等站在大门口,送魏伟彬上马车。
一番打击让魏伟彬由显苍老,临上车之前,他分别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深深叹了口气,由刘大扶着上了马车。
魏老太太和蒋氏含泪作别,这里蒋氏追到车窗门口,对着窗口,柔声安慰魏伟彬道:“老爷别急,三姑娘这番去省里回来,指不定就能求得温夫人了,棠儿伺候好老太太和孩子们先回闵州等你。”
魏伟彬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个孩子能干什么,你也真指望么,只我交代娘子一句,楚儿打小就没在我身边待,说来还是我这做父亲的亏待了她,现如今宦海浮沉,我连个平头百姓都做不成了,娘子就替我好生照看着孩子些吧。”
蒋氏抹着眼泪应了。
这里衙役又厉声催促:“有没有完了,真他娘丧气,大正月听这番的嚎,把人一年的时运都嚎没了,我怎这么倒霉当了这样份差事!”
眉姨娘平时柔柔弱弱的人,到这时却一反常态刚强了起来,拉过哭得红了鼻子的蒋氏,直劝慰道:“夫人快是别哭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等年下的时候,老爷还是能回家过年的。”
蒋氏又是哭又是气,直骂眉姨娘道:“你这……这心可真是狠啊,老爷要走你连个眼泪旮瘩都不掉,现在倒这么说话!”
眉姨娘听了也不反驳,看着魏伟彬,颔了颔首,柔声道:“老爷宽心,一路平安。”
随即放下窗帘,扶着蒋氏退到了一边。
两个骑马的衙役一抽马鞭子,后头架车的马夫驾马跟在后面,车轮便滚滚的行了起来。
……
第二日下午,魏楚欣昏昏欲睡,梦里突然就梦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出戏,戏名叫金屋藏娇。
满屋子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豪奢华丽至极,只是躺在金榻上的女子却等不来她的意中人……
魏楚欣便一下子惊醒了,身边候着的丫鬟见她醒了,笑着柔声问道:“姑娘做梦了么,怎么额头上都出了虚汗?”说着,便贴心的递过来了帕子。
魏楚欣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是出了汗。才欲起身,但听门口一众丫鬟叠声喊道:“恭候大人回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萧旋凯把她逗哭了
这里萧旋凯身上披着银鼠斗篷,走在外厅先问:“魏姑娘呢?”
等走了进来时,见魏楚欣身穿单衣,头发松乱的坐在小榻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就那么会心的笑了。
怕凉气冲到魏楚欣,萧旋凯先是解下了斗篷,又在炉边烤了烤身上的凉气才走了过来。
魏楚欣还就是小家子气了,见他回来旁的不说,只一伸手,还执着于要那枚铜指环,“还给我?”
这两日,那指环一直被萧旋凯带在了手上,只是先时才被他收了起来。
见她问,萧旋凯便在棉袍里侧的暗层里摸了摸,顿了顿,只逗睡眼惺忪的魏楚欣道:“不好,东西被我弄丢了!”
魏楚欣一听萧旋凯说这话,在心里憋闷了两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和怒意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只是她也心知肚明,在他面前若是急了眼,准没什么好下场。
魏楚欣忍了忍,控制着脾气,强笑着说:“侯爷再好好找找。”
可能是魏楚欣太会控制情绪了,以至于萧旋凯没看出来魏楚欣是真生气了,假模假式的又找了一遍,然后摇头逗她道:“真找不到了。”
“你放这里了么,会不会是放在别的地方你一时忘了?”魏楚欣脑袋轰鸣,只想着那指环蕴藏着的无限能力,眼下就这么被萧旋凯给弄丢了不成!
“你好好想想,你放哪里了?”
萧旋凯说:“好像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窜了出去,没便没了,你若喜欢我着人再打个一模一样的来……”
“没便没了?”魏楚欣一听这话,一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抬眼看着萧旋凯,眼眶都气红了,眼泪含在眼睛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前天我要,你非不还我,放在你那里到底是给弄丢了。什么叫没就没了,你怎么就那么神通广大,还着人打个一模一样的还给我,你知道那是怎样一枚指环么!”
萧旋凯一时认真,看着魏楚欣:“那是怎样一枚指环?”
魏楚欣是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心疼那枚指环,气的直站起了身,将食指上现戴着的“暖玉”一拔,放在案上,提拉着鞋,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单薄,便径直要出屋子。
门口候着的一众丫鬟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跟在后面,温言劝着,轻轻拽着不让她走。
萧旋凯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折身追出去时,只见这丫头倔得跟什么似的,多少人都拦不住她,一门心思的要出归德将军府和他划清界限。
萧旋凯走了过去,摆摆手喝退开众人,直拦腰将魏楚欣打横抱了起来往屋里走。
魏楚欣挣扎不过,气的指着萧旋凯喊道:“我要去大理寺上诉状,我要告你!”
萧旋凯又是感觉好气又是感觉好笑,一边抱魏楚欣进屋,一边问道:“告我什么?”
这边萧旋凯把她按放在了小榻上,从怀里掏出那枚铜指环来,拍在一旁的木案上,强板着脸,严肃的问:“说说看,魏姑娘要告我什么?”
“告你……”魏楚欣眼见着木案上失而复得的指环,一时凝噎住了。又是有指环没丢的喜悦,又是有被他给戏耍了的怒意,又是懊悔刚才自己的失控,又是有被将军府丫鬟们私下里议论讽刺的委屈,坐在那里低头将指环复又好好的戴在了手上。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边摩挲着上面那熟悉的纹路,一边便是低泣了起来。
萧旋凯在旁边听见她抽噎,凑过身来,略睁了睁眼睛,见那颗颗泪珠子一滚一滚的掉在了脸上,一时都是惊了。又是感觉好笑,又是无奈,又是手足无措,直柔声哄道:“还真哭了,我欺负你了?”
魏楚欣侧过了头直拿袖子擦了眼泪,也不看他,也不理他,也不说话。
萧旋凯低头禁不住笑了,想他一二十好几的男人把一小姑娘给逗哭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求萧旋凯
这里魏楚欣和缓过来,眼见着对面萧旋凯那拿她没法又有些无奈的表情,一时觉得刚才那番行为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魏楚欣擦了擦脸,破涕而笑了起来,推开坐在她旁边的萧旋凯,犹自换了个地方坐。
丫鬟给端来脸盆,服侍魏楚欣洗脸。
洗完脸后,屋里的丫鬟便又都识相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留有两人,萧旋凯走过来,坐在她对侧的交椅上,只低头把玩着案上的琉璃杯,生气了般的看也不看她。
魏楚欣也不说话,低头时正是看到了刚才被她无情拔下了的“暖玉”,心里虽觉得是自己理亏,只是想了想,也没有主动迎合讨好他的必要,便依旧保持着静默,最好谁都别说话。
就这么默了半天。
一时萧旋凯眉头轻蹙,想平日有多少女人上赶着讨好于他,他都不屑一顾,今倒拿个丫头没法。
还是,她不主动说话,他也较劲没上赶着哄她。
较量来较量去。
到最后也不知道萧旋凯在心里是怎么合计的,只见他把手上的琉璃杯一放,直看着对面的魏楚欣道:“因想着你在这里等,一回常州我便直赶了过来,一进屋,你魏姑娘不问我去了哪里,反倒是伸手就来要指环,我在你心里就还不抵一枚指环了?”
这是生气了么?
魏楚欣支楞着耳朵听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这时突然有个倒霉蛋过来,站在门口汇报道:“禀告大人,温大人现下正等在门房,着小的来递拜帖。”
传话的人话音还没落,就听萧旋凯喝道:“让他等着!”
一时门口的一众人就都知道侯爷生了气了,噤如寒蝉一般的屏息敛声,不敢再吱一声,不敢顶风作案落一个错处。
魏楚欣心里暗自思忖:这回完了,她好像真把萧旋凯惹生气了。吞咽了下,慢缓缓的抬头,直试探的想看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
一时被萧旋凯给逮了个正着,萧旋凯直问道:“看我做什么,两天没见不认识了不成?”
魏楚欣做贼心虚,被这话吓得轻颤了肩膀,和缓过来,身子微微凑近桌案,拿过刚才他把玩着的琉璃杯,倾倒出半杯茶来,一边递到他面前,一边很有那么些讨好似的意思,笑着巧言令色道:“看侯爷,自然是想问问侯爷这两日去了哪里的啊。”
“棋下的不怎么着吧?”
魏楚欣思忖,他倒惯会说的。
“侯爷怎么知道呢,我不会下象棋,就只知道一招,叫马后炮。”
萧旋凯一时就没板住脸,险些笑了场,直清了清嗓子。
见他有那么一丝和缓了的模样,魏楚欣便得寸进尺的笑着商量:“既然侯爷不生气了,天寒地冻的,温大人还等在门房呢,不若侯爷见见?”
这里着人传温舟承进来,魏楚欣便适时的退了出去。
一旁有丫鬟给拿过了披风和手炉来,魏楚欣闲庭漫步,顺着归德将军府里宽敞的甬道,绕过假山、游廊、进深庭院,直来到了种着一院腊梅花的东边角落。
深吸一口气,满满的香气。
跟在后面的丫鬟嘴巧,眼看着魏楚欣喜欢这些梅花,直笑着说道:“不如姑娘剪几支插在花瓶里。”
说着,便着人去取花剪花瓶来。
魏楚欣接过了小巧的花剪,拣看着潋滟的花枝,剪了数枝,顺次往身旁丫鬟拿着的白梅瓶里插放。
冬日里天短夜长,等魏楚欣心满意足的拿着插得很好看的梅花回去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远处的红霞染着半边天。
回去时正赶上温舟承告辞离开,不知两人谈了什么,只知萧旋凯远不是像对待鲍宇那么对待温舟承,甚至于是十分有礼的送温舟承出门。
这里见魏楚欣等在一处,萧旋凯便笑着招呼她过来。
等魏楚欣走了过去时,先讨巧的献上了腊梅花,待察言观色了一番,见萧旋凯心情不错时,才试着开口,用拇指和食指比划,试说道:“我有那么一小点一小点的事儿想求侯爷?”
第一百九十八章 都生气了(求月票)
“说出来听听?”萧旋凯笑问。
“是关于,”魏楚欣便适时斟酌着,声音越说越小道:“是关于我父亲的……”
萧旋凯听到这么个话茬便是笑了,看着魏楚欣,道:“往日衙门公务繁忙,现今魏大人闲居在家正好研究棍棒之法。”
听他这么说,魏楚欣头皮突然间一阵发麻。
那日刘捕头念的:现从七品上洮县司务魏伟彬,教育子女,威风堂堂,特拟旨贬其一切职务,下派到洮县用棍棒之法事农务桑……
原真的是萧旋凯!
魏伟彬再不济,也是她父亲。她可以气他,算计他,顶撞他,甚至是利用于他,但别人……
魏楚欣一时怔立在萧旋凯身边,直低头明知故问道:“侯爷公务繁忙,身在省里也听说了靖州同知被贬官闲居在家的事么?”
萧旋凯见魏楚欣头刻意压得很低,才缓声问道:“他还打你么?”
这里魏楚欣呼吸一滞,他问出这话,虽说是关心她,只是却让她觉得很……难堪。
魏楚欣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里,但听他又道:“还没说你想求我什么?”
魏伟彬拿惯了毛笔,哪是能拿锄头的料。年前一日三贬的帙事打击得他又是哭又是嚎的。乡下游医自来走村串县,说句不好听的,若他真去了乡下,哪一日心情郁结再想不开害了个急症,到时连个郎中也难找,别一时入了黄土。
这种贬官等同于流放,而魏伟彬在衙里并无为官不为之罪。
贬官闲居在家已是对魏伟彬的一大打击,魏楚欣本是想求萧旋凯别让魏伟彬下乡去种田,是他随便往吏部传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现在和缓过来,她凭什么求人家。
此时,魏楚欣便陡然间改了主意,摇头一笑,抬眼看着天边的红霞,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外面太冷了,我想到屋子里去。”
萧旋凯点头说好,本想和她一同进去,只不想走在门口时,听她淡淡的笑说:“年前省里都在传一个乐子,是关于靖州同知一日三贬,一降到底的,想必侯爷也有所耳闻了吧。”
萧旋凯听了这话再配上魏楚欣的语气,一时眉毛便凝了起来。
只不舒服的还有下话:“我不想在将军府里住了,明日我想回靖州……”
“想回靖州?”萧旋凯一时间感觉心里像堵了口气般的,眼看着魏楚欣,脸上噙着笑意,十分的好脾气,清贵又涵养的气质,用平日那让人听不出喜怒来的语气说话,“常州挺好,归德将军府也挺好,适合人久居。”
这一回,他是真生气了。
魏楚欣回头时,眼见着的是萧旋凯拂袖而去的背影。她也开了眼界,见识到了萧旋凯真生气来是什么模样的。
……
只是含威不露比直面暴怒更让人觉得害怕。
他走后不久,那些原本温温柔柔,对她笑靥如花的丫鬟们便得到了讯息般的,大变了样起来。虽还是事无巨细的服侍着她,只再不笑了,也再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魏楚欣慌了是在两日之后,一众丫鬟婆子看着不让她出府的时候。
在归德将军府层层叠叠的高墙之下,魏楚欣终于清醒了。
两日如梦似幻的生活,只是她的一个梦。所有的脸红心跳,不过都是不真实的幻境。
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既不对等,也不合衬。他习惯了驾驭权力,戎马生涯里,也早已经在潜意识里养成了征服别人的性子。
她是什么?一比他坐下大宛名驹更值得驯服的对象么?
他高兴时对她一个样,生气时对她有又一个样。
辰时的时候,眼看着一旁丫鬟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摆饭,魏楚欣终于开口说道:“烦劳姑娘传一句话,我想要见你们大人。”
魏楚欣在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
不能再困在这里了,求他也得回靖州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不发话,没人敢放走她
“总督大人昨日就去元绥了。”摆饭的丫鬟听魏楚欣这话,微笑着回道。
这两日虽什么也没干,但魏楚欣却还真发现了一个事。
那便是凡管萧旋凯叫侯爷的人,都是他从京城里带过来的,对他来说是自己人。
相反,那些管他叫大人的,是临时调派过来服侍他的外人。也就是说他所有的行踪讯息,这些丫鬟是无从知晓的。
只有一点,现下能从摆饭的丫鬟嘴里听到这话,魏楚欣心里理解着,是萧旋凯刻意留的口风,让她知道的么?
这样一想,压在心里的那些不痛快就发作了起来。他人都走了,却把她留在这归德将军府里不让她走,他什么意思?
辰正时分,温夫人来到归德将军府上的一品轩时,眼见着几个丫鬟满脸忧虑侍立在门口,一看到她来了,全都围了上来,看救星般的看着她,直跪在地上,领头一位率众说道:“夫人可算是来了,屋里魏姑娘什么话不说,一口饭也不动,奴婢们正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温夫人思忖着年前见魏楚欣时的场景,心知这丫头是有那么些倔劲,眉头不可察觉的轻蹙了蹙,有涵养的问几个人道:“定是你们不知分寸,说话口无遮拦的惹姑娘生了气。”
几个丫鬟跪在地上报冤,直说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就是借奴婢们几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造次,总督大人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好生照顾魏姑娘的,奴婢们说话的时候哪个不是一注意再注意的。”
温夫人听这话便是摇头笑了,这说的倒是句实话,京都权贵萧旋凯中意了的姑娘,谁敢说一句重话的,不是自讨没趣么。
这里温夫人进了一品轩,便见魏楚欣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旁,低头临着行楷,脸色确实不大好看。
“这一大早儿的写什么呢?”
魏楚欣一停笔,见是年前曾见着的温夫人,放下笔赶紧站起身要行礼,就见温夫人笑得和煦,直轻按了按她的肩头,柔声说道:“你坐着吧,和姨母客气什么。”
“不敢。”这里魏楚欣微微颔首,算做是和温舟承的夫人见过了礼。
温夫人便看着案上的字,笑赞道:“这字写的真好,拿到练家子面前也够说道说道了。”
魏楚欣听了,笑笑没有说话。
温夫人便又说:“这两日忙着回各家的年酒吃,忙得头脑昏涨,你到省里来,姨母该是邀你家坐坐的。”
“夫人客气了,”魏楚欣审时度势,见缝插针,抓住温夫人的话茬,当即便接道:“本是打算今日就回靖州了,只是侯爷公务繁忙,人一走就把这茬给忘了。”
温夫人一听这话,养尊处优的脸上稍有那么些微妙变化,一时柔和的笑了笑,略过这茬,只当魏楚欣没说过。
“姨母瞧着你也是太清减了一些,听丫鬟说你连早饭都还不曾用过呢,早上这一餐最是养胃养人的,你得多吃些才是。”
魏楚欣见是这样也不气馁,更直接笑着说道:“现姨母正好来了,楚儿可是要求姨母帮准备回靖州的马车了。”
萧旋凯和这小丫头之间的事情温夫人倒是不感兴趣。只不过她最起码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什么路没走过,什么桥没过过。那些明眼人一看就破的猫腻这丫头还当个计谋使。让不让人走的这么趟浑水,谁淌谁没长脑子。她要私自放这丫头走了,萧旋凯回来不得拿她是问。
“姑娘这话可是把姨母给说糊涂了,今儿早上大人还着人吩咐让陪姑娘几日呢,这怎么突然间的就要回靖州呢?”
眼见着自己的那点算计被人给看了个底掉,魏楚欣便是暗自笑了笑,一时也没了接下去的心思。
这里温夫人着丫鬟盛了碗燕窝粥端过来,笑劝魏楚欣道:“大人有政务去了元绥,姑娘一人闷在将军府里多是无聊,快趁热喝一些粥,喝完了姨母带你出府里转转。”
奈不住温夫人的温柔杀,魏楚欣已然是喝了粥,由人服侍着梳了头,穿好外衣,披上厚厚的斗篷,拿上韵热的小手炉,走出将军府大门,上了温夫人的马车。
要去哪里转是事先早就定好了的,想她一四品诰命夫人,要不是看在萧旋凯的面子,怎有闲心陪个丫头闲逛。
马车这便是停在了右参议府正门前,早已候在门口了的丫鬟婆子赶紧过来给打车帘。
温夫人和魏楚欣先后下了车。这里一径走到参议府后院,直来到东边小跨院。
院里又有几个穿着得体的婆子等着,一见到温夫人便都笑着走了过来,直问道:“夫人可是来了,府中个个院落屋子都打扫布置好了,就剩眼下这东小跨院等着夫人过来亲自归置了。”
温夫人听了点头,笑带着魏楚欣进屋,赶在丫鬟给递茶的功夫,笑着说道:“正屋放一张紫檀木的架子床,左右小案也都换成松香木的吧。”
站在一旁拿纸笔记录的婆子,听到这话,不免笑着,委婉提醒道:“紫檀木委实贵重了些,京里有品级的人家才用得上的,夫人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其实花梨木和黄杨木的也是很好……”
不需婆子说完,温夫人便摆手道:“这间房子不用按规矩来布置。”
魏楚欣便坐在一旁的小案上,屋子怎么布置,里面摆哪些器件,怎样摆,温夫人一一的都要讨她的主意。
“这里放一个高几,魏姑娘觉得如何?”
“帐子选天青色的如何?”
“书案摆在外间还是摆在里间?”
左不过是为人收拾房子,布置的怎么合适,物件怎么的精美,也不是她住。她的意见喜好很重要么?
省里右参议怕是魏伟彬今生今世是没有机会能做到了,右参议府上的公宅,也自是没有机会住。
“别人托姨母布置屋子,姨母这便是想着你眼光好,才来麻烦了你。”温夫人温温的笑着,“坐了这么长时间,可是累了?”
魏楚欣喝着无滋无味的淡茶,微微摇了摇头。
这里温夫人好像能看透她心思般的,笑说道:“元绥那边出了事情,大人才在那边耽误了些时日,想是过两日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她盼望萧旋凯回来?
想想,她还真是盼望萧旋凯回来。眼下在这省里,要没有萧旋凯发话,她好像走不出去了。
他不发话,没人敢放走她。
第二百章 魏伟彬升了
不知是温夫人给了她一个惊喜,还是萧旋凯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里在温舟承现住的省里衙门里,魏楚欣见到了魏伟彬。
魏伟彬也才从温舟承办公的大厅里出来,等在待客的外厅,听说是有人要见他。
不少时,魏伟彬探头向外看,但见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闺女楚儿。
父女两个一见面,魏楚欣就看出魏伟彬的不对来。
要说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前些日子魏伟彬被一连三贬的时候,那是何等颓废消沉。此时听说是升了省里右参议,正五品官员,和州里鲍宇平起平坐,甚至于是比他还高出一等,这脸色马上就变得红润有光泽了起来。
“这两日在省里你住的如何?”魏伟彬问道。
魏楚欣并没有回答,只确认的问道:“所以父亲是真升了右参议?”
魏伟彬是满脸笑容,听魏楚欣这话,那笑容想收都收不回去了,直清了清嗓子,装作一副淡定非常的样子道:“你父亲是升了,先今是正五品官员,和州里鲍大人虽属同级,但奈何为父得温大人器重,从今以后在省里当官,自是要高出鲍知州一头了。”
所以说,这辈子就不用她出手,魏伟彬也不会让她嫁给鲍昊做妾了。原是现在他高升一级,用不着鲍宇了。
这样一想,魏楚欣心里不禁冷笑了笑。从六品同知,到平头百姓再到五品参议,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魏伟彬的变化还真是戏剧。
才这样想着,便又听魏伟彬道:“为父做官多年,自打二十岁那年入了官场,哪一日不是勤勤恳恳的做事,这升了参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常言道赛翁失马,焉知非福,自打贬官那日起,为父便知道这个道理了,所以那些个劝我宽心的人,也真是多此一举,为父自来心胸豁达,宦海浮沉,为父早就都练就了胸怀慧眼了。”
魏楚欣听魏伟彬说这话,都禁不住替他脸红。他这是健忘还是失了忆,谁前些日子哭天抹泪不吃饭来着,那又哭又嚎又不出来见人的画面就都忘了?
“父亲自来豁达,正所谓宦海浮沉,升官贬官都是在所难免的。”魏楚欣倒不惜的拆他的台,此时笑着逢迎道。
“这倒是句话,为父廉洁奉公,自是有升参议的命数,只你母亲妇道人家,听说了你识得温夫人,便非打发你来,想你个孩子,面子再大还能管到吏部么,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其实说到这里魏伟彬自己在心里也打鼓,要说他都是走在了去乡下的路上,只天降转机,半路上又被人给截回来了,捷报升任的消息。要说温舟承大人此前真看重他,为何年前会来了个一连三贬,又在半路上把他追回。要温舟承大人不看重他,又怎会有刚才那一番谈话?
此次升任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她亲闺女楚儿有没有关系?
这事和楚儿能有什么关系,一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大能耐。定是他自己这些年做官虽没特大的政绩,但勤勉廉洁,得了上头的看重,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官运。
魏楚欣就眼看着魏伟彬眉毛一颦一蹙,仿佛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这时有小厮前来传话:“夫人已经着人备好了马车,现下正候在门口,若参议大人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府上歇着去吧,衙里上任的事宜温大人已经着人打点好了,参议大人只需三日后安心上任就是了。”
魏伟彬听这话,连连点头道谢。
魏楚欣也要随魏伟彬回去,不想又有婆子来了,笑着道:“魏姑娘请等一等,夫人说要留姑娘吃中饭。”
一听这话,没等魏楚欣表态,魏伟彬先喜道:“既然如此,楚儿便是留下吧,温夫人看重你,你在温大人府上要懂规矩,切莫任性失礼。”
一旁传话的婆子也适时笑说:“参议大人这便是多虑了,魏姑娘知书达礼,我们夫人喜欢得了不得,还说若参议大人同意,要认作干女儿呢!”
魏伟彬听这话更是高兴,一副当真了的模样,摆出谦卑的模样来,作揖说道:“若真有此话,真真是楚儿的造化了,下官自是一百个同意的,只承望夫人不嫌弃!”
婆子见魏伟彬如此,微笑了笑,并不再搭言,只改口道:“饭都摆好了,魏姑娘请跟我走吧。”
不就是顶头上司么,又不贪污又不犯法的,和至于就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要说这人丢的,都丢到下人眼里了,他自己不觉得丢人,魏楚欣都替他丢人。
这里魏楚欣看着魏伟彬,才要说不想留下吃饭,想和他回去的话。
只是还没说出来,就听魏伟彬直催促道:“看我做什么,夫人留你吃饭你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婆子和几个丫鬟在前引路,魏楚欣一边走着,一边望向前头魏伟彬渐行渐远的身影,那明显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
魏楚欣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要说现如今他怎么就突然升成正五品的参议?
魏伟彬被一连三贬是因为他,此时升任难道也是因为他么?
是因为她生气了,所以……
想到这里,魏楚欣心里不受控制的突跳了一下。
“姑娘走过这条路吧?”这里领路的婆子找话说道。
魏楚欣回过神来,缓了半刻,但听婆子又笑着说道:“天冷,夫人特意让厨房做了暖锅来,要给姑娘暖身子呢!”
魏楚欣听着,客气的笑了笑。
吃了饭,温夫人又留魏楚欣看戏。行程安排的满满的,看完戏,又着人去叫几个太太打牌。
魏楚欣便笑着摇头说:“今日有些累了,姨母着找别人凑手吧,我不上场了。”
听魏楚欣这么说,温夫人便叫来了丫鬟,在客房里铺好了床,直服侍魏楚欣躺下。
躺在床上,眼望着头顶上的青色帐子,魏楚欣直蹙眉。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平日里的生活因为他而彻底被打乱了。
他是好,长得好,有能力,有权利,也懂得驾驭权力,一句话就能轻易解决她费九牛二虎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她不想做那个摆在他眼前的花瓶,也不想做那只由他牵着线绳的风筝,她不想依附着什么人,她要过自主的生活……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趁现在自己对他的感情还不深,当断则断。
魏楚欣反思:自己不是真喜欢他,眼下这种感觉,不过就是介乎于喜欢和崇拜之间的那种。
是因为得知他是少年主帅,是因为他习惯于驾驭权利而给她营造出来的优待。不能不承认,州里省里一应高官太太对她的迎合讨好,或多或少是满足了那些女子的虚荣心了吧。
第二百零一章 老太太说她要紫檀木的大床
晚上温夫人又留魏楚欣在宅里住了下。好吃好喝好待遇。
第三日魏老太太,蒋氏,张妈妈,石榴等一众人等便都坐车来到了省里。
马车在右参议府门口停了下,一家子久违的高兴模样,有说有笑,比过年都高兴。
这里分院子,老太太住跨院,按照旧名仍叫槿香苑。
蒋海棠挨着魏伟彬的内书房住,院名也照旧叫海棠苑。
眉姨娘和魏玉欣住小院。
这里轮到了魏楚欣,魏伟彬便发话说:“温夫人特意着人来提了,说让楚儿住东小跨院。”
蒋氏一听这话,当即冷笑出了声:“老爷这话说的,眼下这东小跨院布置的最是精美,就老太太不住,也轮不到三姑娘住啊。老爷可别糊涂,这次升了官是吏部下的令,和三姑娘求不求省里温夫人的自是没关系。”
一旁魏昭欣也自然是看上了东小跨院,只她自己不说话,而是使眼色让魏二放炮。
魏二自愿被人当枪使,眉姨娘在旁拦都拦不住,直附和蒋氏道:“母亲说的正是,父亲这是偏心三妹妹么,要说偏心便是偏心的,别拿什么温夫人搪塞人,那温夫人怎么就管的这样宽,连咱家谁住哪个院子都给安排上了不成!”
此话一出,魏伟彬脸就变了,只道:“这家里我是一家之主,我说让谁住哪谁就得住哪,楚儿就住东跨院,我看谁再说一个不字的!”
一时屋里就没人敢吱声了。
这里魏楚欣正坐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般的,悠闲的喝着杯里的茶。石榴倒是比魏楚欣高兴,此时仰着个脖子,十分满意魏伟彬此番话。
“若我说我要住呢!”
主位上坐着的魏老太太发话了。
魏伟彬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和缓了脸色,赔笑说道:“那屋里是闺房布置,不适合母亲住。”
“我知道,”魏老太太翘了翘腿,直瞪着魏伟彬道:“怎么,现如今你当上省里的大官,有杖腰眼子了不成!东跨院那紫檀木的大床和椅子我看中了,着人搬到我住着的屋里来!”
这里还不等魏伟彬反应,魏老太太便站起了身,由人扶着,悠哉悠哉的走了出去。
蒋氏听这话,暗处里不禁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东小跨院虽到底归了魏楚欣,可里面最养眼的东西被老太太要了去,魏昭欣和魏玉欣虽心有不甘,但也稍解了气。
往外书房走的魏伟彬气的直摔袖子,身后面跟着的刘大直笑着劝慰道:“现如今老爷升了大官是天大的喜事,犯不着因这些小事生气。不就是一张床几把椅子么,老太太要是看中了,着人抬过去也就是了。”
魏伟彬叹了口气说:“倒不是东西的事,想来老太太打我的脸,我这头一句才发了话,她马上便站出来反对,现今新搬到了参议府里,府上那些原本的下人,见我是这般没有威严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思忖呢。”
刘大劝道:“这是老爷多虑了,现如今齐国以孝治天下,老爷孝顺,有哪个下人敢说什么的。”
实则是搬到了新地方魏伟彬忙着树立威严,老太太也忙着给自己树立威严。
东小跨院也照旧叫兰蕴居。
这里老太太派了几个小厮过来搬东西,魏楚欣如没看见般的只坐在书案旁看药书。
紫檀木的大床生生被人抬走,张妈妈心疼的直提醒几个小厮:“慢着点抬,别磕到边脚了!”
抬走了床,这里又要来抬魏楚欣正坐着的椅子。
石榴气不过:“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姑娘正坐着呢,搬走了坐什么!”
几个小厮摸着头,一副为难的样子,直赔笑道:“还请三姑娘可怜我们,我们做小人的哪敢违背了主子的话。”
石榴找茬:“老太太是主子,我们姑娘就不是了么,要说今日这椅子我还就不让你们搬了,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小厮们被怼的哑口无言,直要跪下赔罪。
何苦为难人。
魏楚欣眼见着,便阻止了石榴。
里屋大床一被搬走,整个屋子就显得空旷了不少。等晚上的时候,魏楚欣在小榻上将就了一夜,第二日才有人送来了花梨木的架子床。
一大清早,魏楚欣正在吃饭,便见着周婆子笑吟吟的走了起来。一进来就说:“三姑娘好气色,这吃的是什么?”
参议府里的饭菜自然是和归德将军府里的比不了。
魏楚欣心说正有事情要找蒋氏说的,眼下周婆子倒不请自来了。
好,真好。
魏楚欣笑着说:“馒头和米粥,妈妈吃过了么,要不要坐下吃些。”
周婆子对魏楚欣早不是在靖州时的模样了,此时满脸堆笑,直笑着说:“三姑娘客气了,我个下人怎能入小姐的饭桌呢。之所以过来是夫人让来请三姑娘的,夫人正急着呢,说是现在便请三姑娘过去。”
“何事如此着急啊?”魏楚欣笑问。
“三姑娘去了便知道了。”
要说所为何事,魏楚欣在心里也大致猜到了几分。
等魏楚欣到海棠苑时,但见蒋氏正忙着梳妆打扮,看见她进了来,直摆摆手吩咐人全都退了下。
房门被关了上,屋子里只剩魏楚欣和蒋氏时,蒋氏笑着,笑容里藏着刀般的道:“你是知书达礼识字的,那我便是要问问你,偷人东西该当何罪?”
魏楚欣表现出不明所以的模样来,耐心等着蒋氏说后话。
“你诱骗长姐,偷了我屋子里的地契这事,你还想装糊涂不成!”蒋氏大有用敲山震虎之气势说话。
过了个年,蒋氏又长了一岁,只还是那么不要脸。
魏楚欣一下子便笑了,眼看着蒋氏,直接问道:“地契何时就成母亲的了?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判什么罪?”
蒋氏一时答对不上来,直继续诱骗道:“从前的事情便是算了,此时我也不再追究,也不和你父亲说,只有一点,你告诉我那一千亩地是如何得来的?”
魏楚欣摇头,丝毫不给蒋氏面子的笑着说道:“不告诉,不仅如此,当日周妈妈带人拿走的那机巧九连环的盒子,母亲也得还给我。”
蒋氏一时就变了脸色,站起身来,直迫近魏楚欣,看着魏楚欣眼睛道:“蹬鼻子上脸是吧,既然如此,等你父亲一会下衙,咱们去他屋里说道说道,看看魏家三姑娘怎么长能耐的,怎么得了一千亩田的。”
这是恼羞成怒,想着既然她自己得不到这地,便将此事公之于众,让魏伟彬出面。
一千亩田,要魏伟彬得知,必是要以替她保管而没收了去。
第二百零二章 萧旋凯:睁开眼睛,有话要说
魏楚欣就淡淡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蒋氏,笑说:“母亲这提议好。”
蒋氏一见魏楚欣这个样,当即想到了什么,开口便招呼站在门口的周婆子道:“快,带几个人去兰蕴居,将‘东西’找到给我拿回来!”
周婆子听这话,当即带了几个得力的丫鬟便要去。
这里魏楚欣看着蒋氏,慢慢的笑说:“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母亲能在我屋子里搜到一次地契,还能搜到第二次?”
门口的周婆子回头看了看蒋氏,等着蒋氏示下,蒋氏便蹙眉道:“还不快去搜,别让她平白给套进去。”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周婆子带人去兰蕴居后,魏楚欣便在蒋氏屋里坐了下,等着看她什么也没搜着,带人灰败回来的模样。
此时明显坐不住的由是蒋氏。刚才猛一个惊醒,地契在手她能去魏伟彬那里参魏小三一本,现下要搜不着那契子,魏小三来个死不承认,她没有证据,又能奈她何。
半个时辰后,周婆子带人两手空空的回了来。
蒋氏摆手,直道:“这事回来再说,时辰差不多了,去温大人府上的车准备好了么?”
魏楚欣见蒋氏这是要走,便起身要回去,不曾想蒋氏叫住她,冷言冷语道:“三姑娘好人缘,温夫人点名让带你去,若你自己不打算去,可别说我不带你去见世面。”
上了马车,在温宅二门处停了下。
正房厅里温夫人正在喝净口茶。蒋氏笑着将所带的礼物交给了温夫人身旁的大丫鬟,然后进屋来笑着见过温夫人。
温夫人笑说:“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蒋氏笑着,有些拘谨的说:“都是些靖州的特产,并不是贵重的东西,带过来让夫人尝尝。”
温夫人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看着魏楚欣笑说:“来,坐姨母身边来。”
魏楚欣笑着坐了过去,温夫人便轻握住她的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东小跨院住的可是还习惯,当日姨母同你收拾房间,你还不甚在意的,眼下自己住了,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若有一分一毫不满意的都说出来,姨母再着人布置,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温夫人这话说的,让依旧站在旁边的蒋氏听的是心惊胆战,一时厉色看着魏楚欣,仿若威胁着她不让她说什么不该说的似的。
魏楚欣淡笑笑别过眼去,看着温夫人轻描淡写的说:“劳夫人费心了,在东小跨院住的一切都好,就是床有些不舒服罢了。”
温夫人听这话拿起杯来抿了一口茶,心说那床不舒服,那可是萧旋凯特意着人准备的,价值上万两,这姑娘真还是个富贵命。
“噢?”温夫人放下了茶杯,便是笑说:“床不舒服不妨碍,等一会有时间,姨母带你去榻上坊亲自挑选,你说那张舒服咱们就买哪张。”
话听的蒋氏心里又是一惊,慌忙接道:“楚儿是什么人,怎敢劳动夫人您!”
“不必客气。”温夫人这才抬头去看蒋氏,像才想起来般的,摆手吩咐丫鬟道:“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还不给参议夫人看坐。”
蒋氏赔笑:“多谢夫人。”
“你客气,”温夫人淡笑笑,不忘接上刚才的话道:“我与你们三姑娘投缘,一张床算什么,若是参议夫人同意,我还想认三姑娘做干女儿呢!”
蒋氏听这话,心里差点没气死,但奈何面上强自不露出来,强撑着笑,说什么也不往上提,只颔首一遍一遍道:“夫人抬爱,夫人太抬爱了。”
这里三人闲谈了一会,又有几个官太太过了来,其中便有史铖禹的夫人郇氏。
郇氏三十出头的年纪,清清瘦瘦的样子,鹅蛋脸柳叶眉,通身优雅的气度,但眉宇间却透着那么些郁积的伤感。
温夫人、蒋氏等坐在一处打长牌,魏楚欣和郇氏在旁作陪。
郇氏倒像是知道她般的,此时两人眼睛交汇在一处,郇氏便笑着,温温柔柔的说:“早有耳闻魏姑娘的一手好画艺,不想今日有缘见面。”
魏楚欣也笑说:“夫人说笑了,史大人的画艺才应当称赞。”
“他,”提到史铖禹,郇氏眼睛明显亮了那么一下,笑说继续说:“他才是瞎画。”
那样的眼神,也许是真喜欢吧,郇氏对史铖禹。
正说着话,突然有丫鬟来传,说有人找魏姑娘。
牌桌上的温夫人听了这话,脸上有了那么些微妙的变化。
蒋氏正是输得面色红润,头脑里思忖的都是怎样和省里面的官太太处好关系的事情,哪里顾得上魏楚欣去哪里。
这里由传话的丫鬟引路,直将魏楚欣引到了二门上。
离得远远的,魏楚欣就看到了那辆四马并驾的马车。
萧旋凯的车。
魏楚欣一时就觉得脚下发滞,不打算往前走了。
引路的丫鬟不明所以,还特意给魏楚欣解释道:“姑娘怎么了,是大人找姑娘的,姑娘还不去么。”
逃避终不是长久之际,想着,魏楚欣暗自吸了口气,跟着丫鬟走了过去。
丫鬟打帘子的那一刹那,魏楚欣心里还是那么一紧,但当看到车上并没有人时,那种紧张感便是一下子松了。
上了车,马夫直驾车出了城,往常州西南角的山岭驶去。
等下了车,马夫便片刻没停的原路返回。
魏楚欣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眼望着那并驾的马车渐行渐远着。
野外无房屋楼宇的遮挡,四周冷风呼啸而来,风中散漫的细沙雪,不住的往魏楚欣身上的淡粉色斗篷上吹。
魏楚欣手里拿着暖炉,四下环顾,空无一人。真是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感。
马蹄声哒哒的从身后传来,魏楚欣才欲回身,便是已经被人拦腰抱放在了马上。
一时吓得惊魂未定,手里拿着的暖炉都掉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伴着呼啸风声,魏楚欣回头对身后萧旋凯喊道,声音里带着怒意,那是他什么都不说,直把她困在将军府的怒气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干什么?”萧旋凯心情倒是不错,怕她掉下去,此时一支手臂轻揽着她腰,笑着重复她的话,“你说我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魏楚欣一句话没说完,便被萧旋凯打断。
他提了马速,两个人毫无限制的驰骋在平整松软的雪地上,每挪一下,便留下四个马蹄印出来。
生硬的风刮得魏楚欣脸疼,魏楚欣便回过头来,将头缩在他怀里。耳朵贴在他身上,能听得到那一下下的心跳声。鼻子挨着他的衣服,能问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味道。
靠在她怀里,让她觉得心跳加快。在感情方面,也许人都是没有脸的。在没见到他时,她下了一万个决心,要和他脱离关系断个彻底,只是眼见到了,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她在心里就要否定自己改变主意了。
……
下了马,两人头挨着头连成一个一字的躺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
两人呼出的热气瞬间在空气中变成白气,一团一团。
“高兴么?”萧旋凯突然问道。
魏楚欣口是心非道:“不高兴。”
“那谁刚才笑的那么开心了?”萧旋凯说着便凑过了身来,直视着魏楚欣,“那还生我的气么?”
魏楚欣向下微微阖着眼来躲避开萧旋凯的注视,“我生侯爷什么气,侯爷是在说笑么。”
“几日不见,口是心非学的这样好了么?”说着,萧旋凯便又凑近了一些,对着她的耳朵,直轻声道:“我怎么听说这几日你不高兴呢,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不知道么……
魏楚欣不语,只微微和他挪开了些距离。
这里萧旋凯半天等不着答案,便一下子坐了起来,俯身向下,毫不避讳,十分直接的注视着魏楚欣。
魏楚欣试探的一抬眼睛,便和他的一双眼睛交汇上了。
眼看着萧旋凯那认真并有话要说的样子,魏楚欣不敢面对的一下子又阖上了眼。
“睁开眼睛,我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三章 拒绝
魏楚欣的脸被冻得红红的,只她一动不动,不听萧旋凯的话,也不打算睁开眼睛。
萧旋凯见魏楚欣这般,便拿手指轻刮她鼻子,“看着我。”
魏楚欣侧头躲他,也还不睁眼看他。
萧旋凯见这样不起作用,耐心的噙着笑意,拿微凉的指腹捏着她鼻尖。
“你……干什么……”呼吸不畅,魏楚欣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睛,只这一睁开,就看到了面前笑着的萧旋凯。
他的迫近让她感到慌乱。其实她在心里大至能猜到萧旋凯此刻这么认真是想说什么。
只是那些话不能说出来,那层窗户纸不能挑破,否则两人之间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想要你做我的……”
这里魏楚欣适时坐了起来,如开玩笑那般的推开身旁的萧旋凯,提高了嗓门,笑着大声说道:“侯爷想让我做你的专属郎中么?这我可不同意,侯爷身边的高人能人多得是,我这略懂医术的人,要到了侯爷府上不是要遭人非议遭人白眼么!”
其实不只是做郎中,只要在他身边,做什么都是。
萧旋凯保持着姿势没动,什么话都没说,只眉头略蹙的直视着魏楚欣。
魏楚欣不敢迎接萧旋凯的目光,站起身来,拍打掉身后面的雪,一跑一颠,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着雪玩。
地上的雪被魏楚欣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来,魏楚欣回头看着自己走出来的一条脚印,也回头看着他,只说:“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
回去的路上萧旋凯没继续刚才的话题。骑马虽然很冷,但有他把她护在怀里,心里面却感觉暖暖的,虽然她是那么的不愿承认,虽然她是那么刻意的想要克制自己。
二人到的是一朴素的三进三出的民宅。宅子丫鬟有四人,小厮有两人,一应生活起居用品齐全。
喝过了茶,和暖过身子,有两个丫鬟端来了件上等白狐皮里子的鹤敞。
魏楚欣看着椅子上坐着的萧旋凯,但见他笑说:“在元绥为你挑的,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上等白狐皮做的大氅,少说也要千两银子。这么贵重的衣服,她就算收了下,也没有能穿出去的场合。
魏楚欣便摇头笑说:“是狐狸皮做的么,太吓人了,我不敢穿。”
“要说是我亲自挑选的呢,你也不试试么?”
这里魏楚欣还没等说话,就见他站了起来,亲自拿过托盘上的鹤敞,一边打了开,一边就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直给披在了身上,“暖和不暖和?”
几个丫鬟都在旁附和着说衣服既贵重又好看。
鹤敞正经有一些分量,魏楚欣废了好大的力气将其拿了下来递给身旁的丫鬟。
萧旋凯看着她直笑道:“就那么重?”
魏楚欣低头笑着不说话。
萧旋凯站在他面前,也看着她笑。
一时屋里就有那么些安静,候着的丫鬟适时都退了出去。
剩两人时,萧旋凯道:“觉得这里怎么样?”
魏楚欣照实说道:“很朴素安静。”
“那便送你了。”
魏楚欣张口便道:“我不要。”
“怎么?送衣服不要,送宅子也不要,那这枚指环可是要戴着?”
眼看着萧旋凯手里拿着的那日他送给她的“暖玉”,魏楚欣的下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
戴与不戴这枚指环等于两种选择。
不能再拖着了,即使心有不甘,即使还残留着那些不舍,她也需要做出决定了。
“侯爷送的东西总是太贵重了,我不敢收的……”
第二百零四章 和蒋氏干仗
坐在回参议府的马车里,魏楚欣直觉得心里闷闷的,怅然若失般的难受。
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回想着她拒绝了萧旋凯的话,魏楚欣直觉得鼻尖发酸。
街道上车水马龙,喧闹繁荣无比,只魏楚欣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为了不让眼底的湿润扩大,魏楚欣将眉头都拧成了个结。
断了好,当断则断,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眼前的捷径也许就是深渊,能够拒绝诱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完自己的路才能一世顺遂无虞。
魏楚欣闭上了眼睛,眉宇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劝自己:忘了吧,他只不过是附着在漫漫人生路中的一个过客……
这里蒋氏正在屋里坐着,便有门房的人急匆匆的过来传话:“夫……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蒋氏正是来气着呢,要说魏小三那个死丫头崽子,趁着她打牌分不开身,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现下倒知道回来了!要是翅膀够硬倒是别死回来啊!
“回来便回来,她是什么人物怎的,还要人特来通报!”蒋氏话说的特是不耐烦。
传话的丫鬟便跪在地上缓了口气,先告罪,然后才说:“实在是三小姐坐的是总督大人的四架马车回来的!”
一下午的时间,魏楚欣被总督大人萧旋凯马车送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阖府。
这里魏老太太亲自发话将魏楚欣给叫到了槿香苑。
魏楚欣一进去,老太太便道:“听说是总督大人派车送你回来的?”
魏楚欣倒是不遮掩,大方的点头承认了。
魏老太太听魏楚欣回答的直接,本来得知缘故,由蒋氏将那紫檀木大床又送回兰蕴居忒是生气,这里在听到这话后,老太太脸上明显泛起了喜色,接着问道:“别问你一句你说一句的,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了那总督大人的,他又怎么会派人送你回来的,一五一十一句不许落的全说给我听。”
魏楚欣摆弄着衣服上的穗子道:“在梓浣山时遇到的,具体怎么回事,父亲知道。”
等魏伟彬从衙里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时,高兴的样子比老太太更甚。直将魏楚欣叫到了书房,刨根问底的又问了一遍。
魏楚欣便说:“父亲还记得那机巧九连环的盒子么,当日在顺来县时,云隐寺里的逸云住持将东西送给了我,让我破解的。那总督大人原和逸云住持是好朋友,这次找到女儿,便是要取回那机巧九连环的盒子的。”
“原来是这样。”魏伟彬听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你可是将东西还给人家了?”
魏楚欣心说,终于将话茬引到这上面了。先时之所以同意坐萧旋凯的四架马车回来,走的便是这一步棋。
“没有,东西在母亲那里,母亲不还给我……”魏楚欣故意压低声音,含含糊糊的道。
魏伟彬听了个模糊,凑过耳朵来,追问道:“那盒子在你母亲那里?”
魏楚欣便抬眼,看着魏伟彬试说:“当日因为林将军的事情,父亲不是下令将楚儿关在兰蕴居里了么,母亲以为父亲必是要送楚儿去京里给林将军做妾室的……”
魏伟彬听到这里有那么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直道:“有这样的事情么,嗯……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
“母亲当日说父亲为官清廉,家里开销本来就紧,没有给我的嫁妆。所以母亲便想了个好办法,让周婆子带人将兰蕴居里的东西都搜了出来,说是到外面当了换钱来给楚儿凑嫁妆。其中便是有那个机巧九连环的盒子,具体是在母亲手里还是被母亲卖了,楚儿不知道。”
蒋氏带人去搜兰蕴居的事情魏伟彬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听完魏楚欣此话,当即便招呼来刘大道:“去把大夫人叫来!”
赶在蒋氏没过来之前,魏楚欣又道:“今日那总督大人特提了那机巧九连环的盒子,说是要带走还给逸云住持的。要东西在不在母亲手里,或是被母亲卖了,或是母亲想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而将那九连环给破坏了,楚儿该怎么面对那萧大人?”
魏伟彬听了心里也是一紧,蹙眉埋怨道:“既是有这样的事情,为何不早说!”
蒋氏一进来,就见魏伟彬的脸色不好。魏伟彬直接问道:“去把你在楚儿房里拿走的那个带有机关的盒子拿出来!”
蒋氏听的一愣,没想到的是她没参魏小三,魏小三先来参她一本。
“老爷说什么呢,什么带有机关的盒……”
一时见蒋氏那个样,魏伟彬便忒是不耐烦,直喊道:“别装了,那东西是总督萧大人的,人家现在要呢,你不拿出来,你想让咱家跟着遭殃不成!”
蒋氏又是听的一愣,眼看了看魏伟彬,见他严肃紧张的样子,一时在心里思忖着这一番话备不住是真的。
“老爷喊什么,什么东西就是总督萧大人的了,咱家就这两个半人,老爷倒是说说谁能认识了那样的高官!再说了,什么就带有机关的盒子了,我这一进来老爷就喊的,直把人喊的发懵。可真是老爷现今升了五品参议,官大了官架子也大了,不问青红皂白,对自己的发妻也摆出衙里审犯人的架势!”
“行了,你提这些做什么,有完没完!”魏伟彬吸了口气,强忍着不耐。
蒋氏这一说没完没了,直又向魏伟彬抱怨道:“要说天底下的男人没良心,这我在家里忙东忙西,在外面笑脸相迎,用了多少心思,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的给你打通关系,让你在衙里好行事,这些个好儿老爷看不见不说,现在直跟我喊的。我这真是里外不落好了。”这样一说难免委屈,又想到今日在温夫人家里着实受了好大的气,眼底一湿,便抹起了眼泪来。
魏伟彬见蒋氏越是这样,便越是生气,强自和缓了一下,赌气说道:“别和我这些没用的,要这里你能待得了便待,待不了回闵州老家去,没人留你!”
魏楚欣在旁适时温言挑拨道:“母亲快是别哭了,这父亲才升了官,正是大喜的时候,不兴哭的,若哭没了运气该如何是好呢。”
魏伟彬不耐道:“嚎什么,还不去把那带机关的盒子拿来,要真惹怒了总督萧大人,你也就不用嚎了!”
这里蒋氏心里明镜般的自己又输了一局,犹自擦了眼泪,侧头坐在一侧道:“东西我没拿,老爷也不能全听三姑娘一面之词,要老爷不信,自可派人到海棠苑里搜去!”
第二百零五章 魏楚欣来还萧旋凯东西
“这才搬过来,就要抄家了不成!”魏伟彬将手里的茶杯往案上一拍,指着蒋氏道:“老夫老妻的我本是给你面子,东西没在海棠院不一定没在别的地方。若动起真格的,将当日去兰蕴居搜东西的那些丫鬟婆子全抓起来审问,再用上些手段,就你身边得力的周婆子也不怕她不开口!”
若真动真格的,审问起来定不是只这一件小事。到时候牵扯出旁的来,那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蒋氏便失了气势,只不过是为了些面子,强自和魏伟彬分辩道:“那是,要屈打成招那没有不招的!要想诬赖一个好人那没有诬赖不成的!”
魏伟彬冷笑道:“对,你是好人!”
这句话一下戳在了蒋氏的心门上,蒋氏当即便站起身来,提高嗓门直问道:“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老爷倒是说说!”
魏伟彬眉头都拧成了个结,拿拳头敲着桌子,道:“快将东西拿出来,我说你怎么这么难缠!”
蒋氏是真对魏伟彬寒了心,失魂落魄,复又坐了下。
……
第二天一大早,魏伟彬便叫魏楚欣过了去。
魏楚欣眼看着桌子上完完好好摆着的那带有机巧九连环的盒子,会心一笑。
魏伟彬看着她,满眼的期待,嘱咐道:“一会你便把东西给萧大人送过去吧,切莫记住了,学着会说话些,连为父这样的官员都没有机会单独见那萧大人,眼下这是你的机遇,你要把握住才是,若日后你在萧大人面前能说上话,也算是有个靠山了。”
魏楚欣心里说道:你这样的官员,你是什么样的大官了不成。
但面上却是顺从的低头没说话。
魏伟彬便继续道:“为父正好要去衙里,你坐为父的车去吧,让马夫先送你一程。”
魏楚欣闻言点头,说让魏伟彬满意的话:“那楚儿先回去梳洗打扮。”
魏伟彬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穿些带颜色的衣服,别太朴素了。”
回了兰蕴居,魏楚欣径直走到了书案旁,拿上当日萧旋凯在常州时复又送给她的帖子。又走到院子边角处,拿花铲刨出里面的木盒,里面放置着的是当日他送给她的夜明珠。
魏楚欣复又将土填平,将里面剩下的装地契的盒子埋好,用脚将土踩实,洒上干土。
做好这一切,还未及整理小靴子上的浮土,刘大便亲自过了来,停在院门口,直笑着说道:“马车停在了二门处,正等着三姑娘呢,老爷说不怕三姑娘费时间,等三姑娘打扮好了再上车。”
魏楚欣直应了下,想着萧旋凯不愧是萧旋凯,就稍稍借用了下他的面子,魏伟彬就都毫无怨言要等着她了。
这里换了件桃粉色的衫子,外面披着斗篷,随刘大走到二门,坐车去了归德将军府里。
到了门口,魏伟彬亲自下车给门房里的侍卫递了帖子。
只里面迟迟没有人出来,魏伟彬便陪魏楚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外面天寒地冻,呼啸的寒风将魏楚欣身上披着的单薄披风刮得净透。
魏楚欣眼看着门口两尊立在那里的威严石狮子,一时间心有酸楚。
许是世间的人情便是如此,昨日还是热络的可以任意玩笑的关系,因那样一番明确的拒绝而陡然就生疏了下来。
若他想对什么人好,只需一句话,所有问题便都迎难而解。若他不想了,连一句口舌都不用费,自是有愿意充当反面人物来为难她而替他解气的。
不过既然选择了拒绝,由此而带来的任何后果,便都得承受面对着了。
“父亲,你先去衙里吧,我在这里等就是了。”
魏伟彬也冷的直打哆嗦,无奈下厚着脸皮朝门房处要了两碗热茶来和魏楚欣分吃。
归得将军府的大厅里燃着红旺旺的炉火,萧旋凯正坐在大案前批着公文。
懿宸从外面走了进来,又抱了一摞文书帖子轻放在了萧旋凯身边。
只眼见着萧旋凯眉宇突然间就蹙成了山峰,快翻了几页公文,一个不顺气,便啪的一下将笔摔在了案上。
懿宸在旁默默的看着没敢吱声。
这里如燕进屋,眼见着大案上那迸射的到处都是的墨汁,一时眉毛不可察觉的微变了下,直要去拿抹布来擦。
一时屋里压抑着,懿宸和如燕都没敢说话。
萧旋凯也什么都没说,只慢慢放松了眉宇,直道:“回元绥,即刻便回,你俩去打点吧。”
如燕正擦着案上的墨汁,微微一瞟就看到了公文上所书的内容。
不过是正常汇报军务的书帖,所以他生气断然不是因为这个。
“爷。”如燕手里握着抹布的手指紧了紧,直起身来,才说道:“魏姑娘来了,正等在门房。”
这里懿宸和如燕眼见着他们爷的脸色陡然间就缓和了。
“是么?”萧旋凯清了清嗓子,装出那一份沉着淡定来,“何时来的?”
如燕平声道:“才到。”然后试问,“爷见么?”
萧旋凯便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外面冷,让她进来到待客厅等着。”
外面魏伟彬已经去了。魏楚欣独自坐在门房口的凉板凳上,等着萧旋凯传话让她进去。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将他送的东西都还回去,自此两人再没有纠葛。
魏楚欣在心里想着,等到午时,如果他还不肯见她,那么她便将东西转交给下人,自此两不相欠,再不见面。
正这样想着,但见他的大侍卫如燕走了出来。
……
到了将军府里,还是等他。
他来时又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魏楚欣身上的冷意已经和缓了过来。
两人在屋子里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最后萧旋凯叹了口气,找话问道:“外面冷么?”
魏楚欣摇头,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攥着那帖子和木盒。
萧旋凯依旧怀有希冀的试问道:“一会去元绥,我带你过去玩?”
“我……我是来给侯爷送东西的。”这里魏楚欣硬着头皮,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案上,直视着萧旋凯,微微笑着说:“这些还给侯爷,侯爷送我的衣服我便留下了,我们还能算作是朋友么?”
还他东西,这是要彻底划清界限了的意思呗!
萧旋凯看着她放下的两样东西,终是笑了。没有回答魏楚欣的话,而是直叫如燕道:“你亲自送魏姑娘回参议府,即刻。”
听萧旋凯说此话,魏楚欣死死扣着手心,面色如常,微微保持着笑意,福身告退。
她人一走,他便负气的将案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扫到了地上。
世间怎么有这样不识好歹的姑娘,若再见她一次,他就不姓萧!
第二百零六章 又借用了他的名头
魏楚欣回到参议府里便生了大病。
一病便病了半个月,这些日子便是都没出过门。眼看着身下的一张紫檀木大床,说不伤心难过那是假的。
倒是魏孜博这个当哥哥的想着她,每日打发翠竹来送一趟东西。
这日,魏楚欣大病初愈,等魏伟彬下衙,便到了他书房来。
衙里的工作着实乏累,此时魏伟彬便喝着茶,闭着眼睛问:“回靖州做什么?”
魏楚欣便道:“女儿想回去看看。”
魏伟彬一时就想起了他被贬时那些世态炎凉的日子,一时蹙眉道:“省里搁不下你了不成,回靖州有什么个劲!”
听魏伟彬这话,魏楚欣便只不说出什么,改不了魏伟彬的主意,一十便缓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楚儿听说靖州城有家杂货铺子,里面有位技艺非凡的师傅,专会做机巧的活计。那日楚儿去萧大人府上送机巧九连环的盒子,萧大人眼见了那盒子,便越发的爱不释手了,只奈何那盒子是要还给逸云住持的。楚儿这几日虽是病着,但也从人口中偶然听及了左参议江大人总有意无意的刁难父亲,父亲过的忒是忧心乏累。”
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魏伟彬是新官上任上三股火。空降到省里做右参议,诸事不顺,诸人不服,魏伟彬这官着实难做。
只魏伟彬自己不愿意在女儿面前承认他自己不行。此时清了清嗓子,失口否认道:“你个孩子懂什么,听别人瞎说什么!”
魏楚欣点头应是,继续说道:“楚儿画了那带有机巧九连环的盒子的图样子,带到靖州着那工匠做一个一样的出来送给萧大人,父亲觉得如何?”
魏伟彬心说她这个女儿倒是有能耐。眼下这路数铺得又宽又广,这些女孩里还属她是个有张罗的。
“那你就去吧。”魏伟彬说着便顺嘴叮嘱道:“年前父亲失落那会,独有你芮伯父念着旧情不弃我,咱们两家自来交好,这里你母亲已和芮家做下了媒,今年中秋前一日迎娶你新嫂嫂过门,这次回靖州,你也是要到芮府里走一走,替为父带句好话。”
“迎娶我新嫂嫂?”魏楚欣听到这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是芮家大姑娘芮雨晴?”
“不是她还有谁,芮家二房与咱家你二叔一样,都是年轻时候不争气,长大后靠祖上留下来的家私讨生活的人,只不过是你二叔有点经商的道道,眼下赚了钱,手头也宽裕,倒觉得过的也是行了。可也不是为父瞧不起芮家二房,你新嫂嫂那个二叔为人太过不肖,现下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子气都不争,靠着他们家祖上,靠着你芮伯父的,没一点子骨气,这样人家的女儿,如何配得上你大哥哥。”
魏楚欣尽力回想着上一辈子的事情,上辈子魏孜博也是和芮雨晴成亲了么?如果没成亲,魏孜博又是娶了谁的呢?
这些记忆怎么就像在脑袋里被剔除了一样,一丁点的也不记得了呢。
魏伟彬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这些个事情让刘大去办。”
魏楚欣便暂时压下这些事,直笑着对魏伟彬道:“楚儿明日便想去,早去早回,早一些打好那机巧九连环的盒子。”
魏伟彬难得答应得干脆,此时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欠道:“要没别的事情,你便退下吧。”
出了门来,魏楚欣满脑袋里想的就都是芮雨晴和魏孜博的婚事。
自来婚事是讲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魏孜博那样耿直的人,芮雨晴那样明媚的人,两个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基础的人强被拧成一对,这样的婚姻还没成便都是想到了婚后的别扭与不幸福来。
见魏楚欣一出来,就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石榴不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魏楚欣回过神来,摇头叹道:“当真是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本以为重新来过便能将不如意的事情都规避了,可是到现在才知,无论是什么时候,总难有个十全十美。有些事情,只能择其一……”
石榴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实在也是个心细的人,此时听魏楚欣说这样一番话,不免轻声劝道:“姑娘指的是侯爷吧,要说侯爷好是真的,只是他那样的人,从来都是要让人仰头看的,他对姑娘也好,可是,是不是一时的好谁也不知道,要说侯爷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优秀的,就是他那个侍卫,离了侯爷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姑娘这样好的人,在平常人家那是拔尖的人物,只是到了孔雀堆里难免怕被比下去了。”
魏楚欣听了倒是一笑,拍拍石榴的肩膀感慨道:“你这小小的人,想的倒是透彻,看来去年秋天的落尘庵倒是没白住,现在说话倒是有水平了。”
石榴听了伸了伸舌头,调皮的说:“姑娘还说呢,我这也就是劝姑娘,要我是姑娘,我可舍不得,不说旁的,就单冲侯爷的长相,明知道前面是陷阱火坑我都忍不住要跳了,我可是没有姑娘这样的忍劲,那样世上再难找的人,姑娘说拒绝就真拒绝了。”
那样世上再难找的人?
听的魏楚欣心里又漏了一拍,鼻子发酸,轻轻道:“要说魏伟彬功利,蒋氏讨好各位官太太市侩,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明明都是彻底断了关系的,只是为了脱身去靖州,又把他给搬了出来……”
第二日上午便坐上了回靖州的马车,到达魏伟松的宅子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这里魏四和吕氏热情的迎魏楚欣和石榴进屋。
上了茶点果子,魏四直揽着魏楚欣胳膊说:“这回你来就一直住着别走了!”
等去魏伟松的米铺子时,已经是下午了。
屋里魏伟松正在给几个管事开会,等人散了,魏楚欣进来,稍事寒暄后,便直入主题道:“这次来靖州楚儿是有事要求二叔的。”
魏伟松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笑说:“你这丫头,脑子里都是主意,说说看吧,这次又求什么?”
魏楚欣笑着,笑得眉眼弯弯的,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在魏伟松耳边说了什么。
魏伟松听了不免诧异,将手里面的账本翻过了一页,并不深问,只是作为长辈怕她年纪轻阅历少而上了当吃了亏,笑着嘱咐道:“买这些个做什么,二叔知道你有主意,但你毕竟是经事少,涉世浅,若你信得过二叔,在拿什么主意前不妨我们一起商量。”
此时还不到挑明那一千亩地的时候,魏楚欣便抿唇笑着,直说道:“这里楚儿卖个关子,等到秋天楚儿再将事情和盘托出。二叔经营米铺多年,认识的人多,人脉也广,就先将楚儿购些最上等的小麦种子回来吧。”
第二百零七章 书稿生意
“你这孩子。”魏伟松笑着,拿魏楚欣没法的摇了摇头。
“那二叔这算是答应了?”
“让你现在不和我商量,若到时候赔了本,别找来哭鼻子啊!”
见事情成了,魏楚欣喜道:“若挣了钱还好,若赔了本,我是势必要来找二叔的!”
“哟,”魏伟松禁不住笑了,指着魏楚欣摇头,“真应了那一句话了,叫女子与小人怎么着了,话到嘴边又说不上来了。”
魏楚欣不禁笑出声来:“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里又闲聊了几句,正赶上魏孜霖送货回来。
魏孜霖见魏楚欣要走,赶紧出门来送。
才走到门口,魏孜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魏楚欣:“这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还是要问一问三妹妹这个当事人的。”
魏楚欣见魏孜霖平常的样子,还没当回事,没想到就听魏孜霖道:“前几天长乐街头里有一家书坊子找上咱们家来,说是三妹妹和他定了合同要出什么书的,又说是先给了三妹妹五百两的,那书坊老板非说是三妹妹搬到省里去了,找不到人又交不来画稿,硬是讹赖了父亲五百两出去。现在是三妹妹来了,三妹妹也别多心,我也左不过就是个耳朵长好事的人,才来问这一句,具体父亲是替三妹妹暂时垫付的银子还是帮三妹妹还了银子,都不是我能过问的。”
“书坊老板找上门来,二叔替我垫付了五百两银子?”
这事,魏伟松刚才倒是没说啊。
但见魏楚欣惊讶,魏孜霖便改口:“三妹妹还不知道这事么?先时父亲没和三妹妹说么?既然是这样,是我多嘴了。”
魏楚欣看了看魏孜霖,笑说:“二叔事多,可能是一时把这茬给忘了,还要多谢二哥哥提醒,妹妹也是正要去书坊的,就先走了。”
说着便带着石榴要往长乐街方向走。
后面魏孜霖追问道:“要不要我送三妹妹?”
魏楚欣回身笑说:“铺子里忙,就不麻烦二哥哥了。”
一路走着,石榴在后头追问魏楚欣道:“姑娘,难道真有这事不成?”
魏楚欣也心说不能吧。当日看那谈掌柜为人也算是守规矩。
前一段时间她虽说是被困在了省里脱不了身,只是也书了信到靖州来,讲明了情况,并在信中承诺正月一过准时回靖州交稿的事情。
这谈老板跑魏伟松处要钱是何路数?莫不是这生意不想做了。
这样想着,魏楚欣便回身交代石榴道:“一会若我不说话,不要将剩下的书稿拿出来。”
石榴拍了拍怀里揣着的一打宣纸书稿,点了点头。
一到了书坊,店中伙计倒是诧异非常。在伙计去找他们掌柜的空当,魏楚欣走到里屋雕版的厅里,眼见着在那刻雕版的已经换了个人,不再是魏孜津了。
“敢问小哥,先时在这里做工的那个罗津儿呢?”
刻雕版的小伙子抬了抬头,道:“我到这里做工的时候那罗津儿就不在这里干了,好像是被店里掌柜给解雇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一个做工的也不晓得。”
等谈老板来了,两人坐在大厅喝茶时,谈老板才道:“姑娘也别恼,自古是经商经商,利字摆中央,要说姑娘去省里音信全无了,您让我这小店怎么赔得起这五百两银子啊!”
魏楚欣低头喝了口茶,笑说:“音信全无,谈老板没收到我书的信么?”
谈老板倒是笑了,摊摊手,直视魏楚欣的眼睛道:“什么信,我是连个信纸都没收到,这等了姑娘快十几日,后来听说魏大人升了省里参议,姑娘便是得在省里住下不回来了,无奈下才走了下策,去魏家商铺要回了那定银。”
没收到信?当日被困在将军府里时,她明明是写了信让人送到驿站里的,那丫鬟答应的也是痛快,送信回来后还和她打了招呼的,难道是真没给送到驿站去……
这里魏楚欣蹙眉,看着谈掌柜笑道:“既然如此,这桩生意便是免了吧,现如今谈老板已经将定银收了回来,那我先时所交的画稿也请还给我吧。”
谈老板听这话也笑了,谈生意的架势,直道:“是姑娘违约在先,我月华书坊信守仁义,只要回定银其余一概违约费用丝毫未取,酌的便是不将事情做绝。现下姑娘又回了靖州,两相误会也已解开,书稿的生意继续如何?”
见魏楚欣没有说话,谈老板便又继续争取道:“现下罗津儿已去,我与魏姑娘重新立下契子,卖书稿所得利润我与姑娘五五分成,外给姑娘加一百两油墨钱。”
从书坊里出来,魏楚欣和石榴便是往十里香走。
这里在路边摊上看见有卖云片糕的,石榴就馋得走不动路了,非要买些来吃。
魏楚欣笑着说道:“咱们哪里有钱。”
石榴吞了口水,直说道:“才那谈老板不是还给姑娘一百两银票呢么,怎么就没钱了!”
“用一张票子卖几文钱的糕吃,人家也不是愿不愿意给你找钱。”
“姑娘!”在吃货面前,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石榴直笑着拉过魏楚欣的胳膊:“那咱们先去银号兑钱,然后再回来买!”
魏楚欣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从哪里拿出一两银子来,放在石榴手里,“买去吧,你吃一份,再另买一份包起来。”
“姑娘也吃?”
魏楚欣直敲石榴脑瓜,“留给你当夜宵如何?”
“真的?”
“假的。”
买完云片糕带着,到魏孜津外祖父做工的十里香找罗老爷子。
进了铺子,罗老爷子正在里厅挽着袖子贴板呢,听见有人走进来,只以为是来催工的小伙计,张口便啐道:“这不正干着呢么,着他娘什么急,催命怎的,你个羔子!”
石榴朝魏楚欣一努嘴,小声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三少爷的外祖父,说话还是那么粗。”
听后面人没出声,罗老爷子更是逞能般的转过身来又要骂,等看见是魏楚欣时,瞬间就又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小水壶,在衫子上擦了擦湿手,走到门口道:“稀客稀客,不是听说咱家大爷升了省里的大官了么,姑娘也跟着沾光,到省里头大宅子住去了,这怎的又回靖州了呢!”
石榴听了一笑,没好话答对罗老爷子,“这不是回来看老爹你了么,怎的你见到我们参议府家的千金小姐还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行礼么!”
第二百零八章 会说话的与不会说话的
听这话,罗老爷子当即就要跪地给魏楚欣磕头。
魏楚欣没好眼神的瞪了石榴一眼,拦住罗老爷子道:“老爹,你别听她浑说,你是长辈,哪有给我行礼的说法。”
罗老爷子嘿嘿的陪着笑,“应当的,应当的,虽说我是长辈,但三小姐是大家千金。”
这里魏楚欣将在路上买的一份糕递给罗老爷子吃。
罗老爷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嚼着,一边回魏楚欣的话道:“津小子没出息,听说前几日被那个叫谈老板给撵走了,眼下他也找不着事做,整日里闷在学里做学问呢!”
魏楚欣点头,又听罗老爷子故意说给她听道:“要说和三小姐比起来,那津小子太是个不孝的,就不说旁的,单说年三十那天,人人家都是买来大鱼大肉糕点果子来吃,津小子可倒是好,到了我下处,扣扣搜搜的,在他那个破钱袋子里强抠出一两银子来,说是给我的过年钱。你说他一个少爷,哪里就差我这两个钱了,当时气的我没好脸色,啪的一下给了他个嘴巴子,把那一两银子往地上一扔,使劲踩成了八个瓣!”
一旁石榴听着这个来气,开口讽刺道:“哟,老爹这脚莫不是如来佛的脚,都能把那银疙瘩踩成八个瓣的。这可是天底下的新奇事了,老爹不如改行吧,到那巷子口杂耍去,挣的又多又省力气的,到时候赚了银子,咱到三少爷跟前踩去,也气势气势三少爷,让他现在的对老爹你这么抠门!”
魏楚欣强忍着没笑出来。这里知道了魏孜津的下落,便出了十里香,往学里走去。
走到学里并没有进去,而是在旁边的茶铺里要了两碗茶喝,坐着等魏孜津下学。
酉时末刻,魏楚欣正对着门口坐着,顺着半掀半掩的门帘子向外瞧去,就看到了魏孜津那欣长的身量。
走出茶铺来,直喊道:“三哥哥,你等一等我!”
前头魏孜津恍惚间听这声音熟悉,想了一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听错了,又要往前走。
魏楚欣便直接喊他名字:“魏孜津!”
魏孜津回了头,才见着是魏楚欣。眼底有些惊讶,站在原处,直等着魏楚欣和石榴两人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聊着。
“三哥哥是因为我才丢了工么?”
魏孜津怕魏楚欣自责,摇头淡笑笑:“倒也不全是因为三妹妹,现下我外祖父不赌钱了,我也没有了开销,每个月里领月银,还能有一半的剩余。”
识人识志向。一个人有多大的志向便能成大多的事。
这里魏楚欣轻描淡写,笑着试问道:“那三哥哥以后什么打算,是考取功名,还是怎样?”
魏孜津在街上脚步虚空的走着,少年的迷惘,让他对以后的人生没有规划,魏楚欣此时这样问他,他便想出了一条道路来:“我这样的性子,就是考中了举人也做不成官员,随父亲经商又没有二哥那样的嘴皮子,”说来低头一笑,“不怕三妹妹笑话,我本心里就是喜欢机巧雕版活计,这一辈子要是能有本钱开上那样一家店铺,不图大富大贵,赚些小钱,生活富足的过一世也就知足了。”
魏楚欣笑道:“三哥哥别这样说,一辈子太长,不到盖棺那一日,谁又能给谁一个定论呢!”
魏孜津听这话,淡笑笑又没说话。
并肩走着,魏楚欣便道:“其实像刚才三哥哥提到的生活,一年便可以达到,如果三哥哥肯信我的话。”
“怎么讲?”魏孜津侧头追问。
魏楚欣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魏孜津看着魏楚欣,满脸的不可置信。
“三哥哥若是同意的话,我每月给三哥哥十两的银子,从现在便算起。”
魏孜津点头,“谢谢三妹妹找我,这份功,我一定给三妹妹做好!”
“那便一言为定了!”魏楚欣笑着,当即改道去东市场。找来了门牙子,在秋风港租了一间屋子。先交五两定银,每月房租一两五分,直租到今年中秋节。
看了房子,谈妥了价钱,又写完契子天都已经黑了。
三人回魏伟松家的宅子,在路上,魏楚欣笑着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魏孜津,“钥匙就留给三哥哥保管了,妹妹明天上午陪三哥哥去选完材料,下午就要回常州了。”
“怎走的这样急呢?”
魏楚欣摇头:“咱们魏家的庶女庶子做什么事情哪个是能任凭自己的心意的,这次回靖州来妹妹都是撒了谎的。”
魏孜津点头,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到了宅子,饭厅里早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等着魏楚欣回来好开饭。
魏四见魏楚欣是和魏孜津一起回来的,免不了是要问缘故。
魏孜津一时支吾不知该如何应答,魏楚欣便笑着接过话来,说:“年前的茶画会,多亏学里秋斋先生指点,这次回靖州去学里拜访秋斋先生,正巧便碰见了三哥哥。”
魏四听了一笑,捡着近处的大鸡腿夹了一个送到魏孜津碗里,鼓励说:“这一年来三哥哥就是早出晚归在学里用功读书的,三哥哥多吃,补补脑子,到时候咱二房也出个举人,就不是举人考个秀才也是有光,见到衙里老爷都不兴下跪的!”
话说的魏孜津一句答对不上,脸瞬间就红了,快扒了两口米饭,把整个嘴里都塞的满满的。
这一年来是早出晚归,只是哪里是在用功读书的……
桌上的魏伟松也说:“你大爷家有你们大哥,咱家你二哥随我做生意,你成天家的闷头闷脑的,也不是那块料子,就安安心心读你的书,就考不上举人考了秀才到私塾学堂里教书,这一辈子也用不着受劳力的苦。”
魏孜津连点了好几下的头,但依旧是不说话。
吕氏在饭桌上一句也不接这话茬,看了看魏孜津险些噎到的样子,缓慢的平了下胸脯,转而笑着问魏楚欣道:“瞧三姑娘瘦的,今日这些菜都是特意为你做的,多吃一些。”
魏楚欣也笑着应道。
饭后魏四要拉魏楚欣去她屋子里玩,魏楚欣便拍了拍她的胳膊,笑说:“你先回吧,我还有些事情,一会办完了回去找你。”
“何事啊,几日不见,你倒成了大人,又有主意又有秘密的!”
魏楚欣笑得眉眼弯弯,“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倒还想说你呢,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和咱二姐一样会挑理了呢。”
魏四睁大眼睛道:“我像她,你得了吧!”
到了魏伟松住的西小屋门口,敲门进屋。见魏伟松正是脱了鞋坐在小榻上,纯白色的棉袜子套着,他盘着个腿,身前正支着个小案在翻账本。
魏楚欣见这样光景,也不好进屋,只停在门口,笑着说:“今日去月华书坊,才听说二叔给我垫了五百两银子的事情,中午的时候二叔怎没对我讲?”
第二百零九章 眼界
魏伟松笑着摆手:“进屋来坐,二叔和你算算细账。”
魏楚欣听这话便笑着走了进来,坐在小榻旁的杌子上,和魏伟松说话。
“这五百两不算你的,就当是你在闵州投下两千两的利润了。”
魏楚欣笑着说:“这可是好,闵州的铺子还没开张我便赚了五百利息了。”
“你这丫头啊!”魏伟松笑得慈爱,才欲说后话,但听门口的谈话声。
“二爷在屋里呢,姨娘怎么这就折身回去了。”
魏伟松的小妾芳姨娘便拿帕子掩着嘴,笑说道:“三姑娘难得和二爷聊天,我便不进去打扰了,等晚一些我再来。”
屋里魏楚欣一听这话,又眼见着外头已经是黑透了,便站起身来道:“天不早了,楚儿就不打扰二叔和姨娘休息了。”
没有魏伟松发话,外头芳姨娘站在门口,一步不敢往进迈,连探个头都不敢。
临要走时,魏楚欣回身还不忘提醒道:“那小麦种子二叔捡最好的买便是,楚儿不怕花钱。还有就是雇稳妥的镖师将东西送到顺来县程家村来。”
走出屋来,眼见着芳姨娘刻意讨好般的朝她一笑。
魏楚欣微微回了个礼,抬眼间便见芳姨娘穿的是掐腰显示曼妙身形的月裙,外面披着个透薄衫子,脸上虽涂了脂粉,但看着也算相宜。
这大冬日里头的穿成这样倒是不怕冷。当真是为了涉猎住男人的心,无所不用其极。想着,魏楚欣便带着石榴回了魏四的屋子。
魏楚欣一走,魏伟松招呼外面的人道:“你进来吧。”
芳姨娘闻声才敢进屋。一进来,门口侍立着的丫鬟懂规矩的便将房门给掩了上。
芳姨娘迈着风韵袅娜的步子,凑到魏伟松的身边,直往魏伟松怀里一坐,一点一点挪过手来往魏伟松细长的脸上摸来。
魏伟松面上一直没有表情,看着芳姨娘身上穿的是夏日里的衣服,不禁说道:“这上了年岁的,还以为是年轻人不成,倒是扛栋的很。”
“老爷。”芳姨娘低头腼腆的笑着。
一时屋里就静了。魏伟松反手抱住芳姨娘,当即就进了里屋。
……
事后芳姨娘凑到魏伟松身边,又是撒娇,又是商量:“老爷,今晚上便是别打发芳儿走了,让芳儿留下来陪老爷吧。”
魏伟松不为所动,侧过身子,背对着她道:“回去休息去吧,明日到金行里,看上什么打我的欠条买回来也就是了。”
芳姨娘听说,不免乖乖听话,起身来捡地上的衣服,就穿了起来。临要出门,还在道谢。
这里一走到无人出,芳姨娘笑靥如花的脸就变了。此时接过贴身丫鬟递过来的棉斗篷,披在身上系好带子,跟着前头打灯笼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一大早,魏孜津假托去上学。等出了宅子,便径直往昨日和魏楚欣约定好的地方走。
魏楚欣也带石榴出了府来,直奔西大街卖胚料的一条街上走去。
这里魏孜津等在街头,眼见着魏楚欣过了来,招手道:“三妹妹,在这里!”
两人依次逛了数十家铺子,最后在魏孜津的认可下买下了枣木,梨木的胚料各二百块,雇了脚力车子,直运到了秋风港的一间房子里。
三人归置好东西,魏楚欣又留给魏孜津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十两用作花销,十两用来买雕刻用的器具,妹妹这才回去,少说三个月不能再到靖州来,三哥哥自来也是善于绘画的,这里妹妹和三哥哥便两处设计图样,等图样设计好了,三哥哥再开工不迟。”
魏孜津点头:“那咱们保持书信往来。”
一上午就忙过了。三人找了家小馆子吃饭,等吃完饭,魏孜津到学里上学,魏楚欣和石榴转道去了芮府。
一到这里,不免就想起年前的事情。在大厅里,芮敏假托请了个什么算命的女仙,谁曾想那女仙是个稳婆。在帘子后面,两个婆子死死的按着她手脚,脱了她衣服,看她适不适合生养。
想着,魏楚欣还觉得余悸。
到了芮家正厅,和林氏与芮雨晴闲聊了几句,带到魏伟彬问候芮彪的好话。
林氏怕魏楚欣多说什么话说露了嘴,直岔开这个话题,笑问魏楚欣道:“你家老太太好,你母亲好?”
“烦劳姨母挂念,祖母和母亲都好。”
这里芮雨晴笑问魏楚欣道:“这回回来你在你二叔家宅子住的吧?”
魏楚欣点头,心知芮雨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就听她说:“你四妹妹整日闷在家里也不出来,你二哥哥最近做什么行当呢,怎在月华书坊里碰不见他了?”
“他在学里读书,可能这段时日先生看的紧,他也没有时间去书坊里逛了。”
林氏听这话茬,眼看了看芮雨晴,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欲言又止了。
临要出府时,才听说芮禹岑去了闵州跟着林将军修治闵河去了。
魏楚欣心说:难怪,上辈子是芮禹岑弱冠之年才夺得了个殿试第一。许是芮禹岑今年错过了会试,三年一科举,直等了三年之后才考中了会员,成就了连中三元的佳话。
林氏忍不住要叹气道:“这孩子也太过任性了些。年前看了你大哥哥做的画,便像中了什么邪般的,非说他涉世浅,书本上得来的孔孟之道,君子之言太过单薄,非是要出去历练云游去,连春天的会试都不考了,三姑娘你给说说,这不是本末倒置,没有正事了么。”
一旁芮雨晴接道:“母亲,要不父亲说你是妇道人家,那正所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二哥出去历练父亲也是同意的。要知道凡是做大官大相者,哪个不是从百姓中来,深悟民间疾苦的。二哥的志向远大,读书做学问也绝不是单为了只当个官的!”
林氏拍着芮雨晴的肩膀,挑理的道:“让三姑娘瞧瞧你,这没大没小的,虽说是读了些书,有眼界了,就连自己的娘都说落上了。是,我们比不得你们现在这一辈人,无论男女都能读个书识个字的,想当初你外祖母教我做女红绣艺的,怎比得上你们,在家里被宠上了天,这个也不愿玩那个也不愿意看,倒和你哥哥们一样养着,读书练字做文章的了。”
“母亲思想守旧,现在可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候了。男子们读书识字有眼界,咱们女子就不比他们强也要和他们相当,这样才不至于被他们瞧不起,平日里多看几本书,何苦让他们讽刺头发长见识短呢!”
“你这孩子,谁教你这些混账话的,这要被你父亲听到,当心不说落你!”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心思出来的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