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欺负人欺负到了家门口
关在兰蕴居里五日,从早到晚,点灯熬油,这日下午,终于是把李浩洋的山水图摹完了。
魏楚欣揉着快要断了的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感觉头昏脑涨,满眼金星,险些没摔在地上。
幸亏石榴正进屋来,快一步上前,扶住了魏楚欣。
“为了这么一幅画,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天天闷头没完没了的画,谁劝都不肯听,姑娘你这真是不要命了!”石榴见魏楚欣熬这几日,脸色蜡黄,眼底发青,心疼的责怪了起来。
魏楚欣扶住石榴站定,闭眼缓了一会,等和缓了过来,便笑着去摊案上她临摹好的李浩洋的山水,十分满意的让石榴看。
石榴对比着挂在北墙上真的李浩洋的山水图一看,当即睁大眼睛惊道:“娘啊,真真是一模一样,二样不差啊!”说着,便低头瞪着眼睛看案上魏楚欣画的图,看一眼,再对照着墙上挂着的图,一处一处的找不同,就没找出一点不一样来。
喜得石榴拍手说道:“值了,姑娘熬这几日真是值了,姑娘这画的,怕是原作者都要辨认不出来了吧!”
其实两幅画还是有差距的,魏楚欣可谓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才临摹出原画的七八分来,至于能不能骗得了兰亭阁的掌柜,除地利人和外,还要赌得一些天时。
画虽是临摹好了,但还没有装裱,眼看着六日之期快到了,魏楚欣也来不急休息,当下就要出门去找人裱画。
趁着石榴给她梳头,魏楚欣稍闭目养神。
石榴一边给魏楚欣簪簪子,一边道:“姑娘这几日没出门是不知道,府里面那叫一个热闹。有一句土话怎么说的来着,叫什么树倒猢狲散的,眼下府里就是!大老爷天天闷在书房里不出来,连饭也吃不下,大夫人又是要劝老爷,又是要打理那些要出府的小厮丫鬟的,又是费心怎么节俭开支,又是要拾掇东西赶在元宵节之前搬出同知府的,真是一个人长十个脑袋都觉得头大!”
魏楚欣只闭目听着。一则身子乏累,二则她不愿意插手府里面的事。魏伟彬是升官贬官,魏家人是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她都只不过是个看客。
甚至于魏伟彬官做的越大,越是一种束缚。眼下他被贬了,蒋氏等人忙生计忙的不迭顾不上她,她反而是自在无比。
石榴又道:“不过活该,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前几日老爷和夫人是怎么对姑娘来着,眼下这样,也是他们自己作的!”
他们自己作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魏楚欣,难不成魏伟彬贬官和他打了她的事有关?
魏伟彬做官勤勤恳恳,不贪不腐,虽无大功,可也绝无大过,怎会一朝被贬为庶民……难不成是他?
想着,魏楚欣眉心一跳,陡然间便睁开了眼睛。
石榴正看着镜子给魏楚欣比对着戴哪一支珠花好看,眼见着魏楚欣面有惊惧之色,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吓得石榴一个激灵。
“钗头扎到姑娘头皮了不成!”说着,石榴慌忙的要扒开魏楚欣的头发查看。
魏楚欣制止了,好笑的说道:“没扎着,时候不早了,叫妈妈看家,我带你出去玩!”
当即,魏楚欣拿上自己临的山水图,用衣服包包好后,出了院子。
这几日一直没出来,府里却不向石榴说的那样热闹了。能走的婆子小厮丫鬟都被蒋氏打发走了,整个同知府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当日从闵州老家带过来的下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一个算一个也左不过二十几人。
眼下住的宅子并不属于魏家,而是属于靖州衙门。齐国官吏任职皆有任期,即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凡被调任之处,朝廷皆按官品给分配住处,所以官员无论是升贬罢黜,都必须给下一任官员腾出地方来。
魏楚欣出门时正是赶上衙里来人登记调查同知府一用规制器具的缺失残损情况来了。魏伟彬受挫非常并没有出来,只蒋氏和刘大在与来调查的小吏身旁赔笑招待着,又是好话逢迎,又是端茶倒水给塞银子的。
来调查的小吏假正经的样子,茶水照常喝着,银子照样收着,拉着个脸,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现如今早已经不是魏伟彬在衙当官的时候了,来调查府上的规制器具,也是上头的指派,给我几个脑袋我也不敢含糊!朝廷下派过来的刘大人年后便是要到任,你们魏家还是早拾掇东西,为下一任刘同知腾出房子的来好!”
蒋氏只点头应是。
这里魏楚欣路过,但见那小吏啧了口茶,然后又十分不客气的说:“按理来说都是凭政绩三年一调的,魏伟彬在靖州做了六年同知,也算是难得长远的了!这同知府被你们家里霸了六年,要今没有魏伟彬被贬一事,你们都还真以为这成你们家了呢!”
蒋氏和刘大在旁听了这话,并不敢怎样,忙赔笑说:“不敢,不敢。”
小吏听了鼻孔里出气,冷哼一声:“还不敢呢,才我也瞧见了,这每处院子还都给起了个名字,又是海棠院又是槿香苑的,你们糊弄我眼瞎怎的!拿实话告诉你们,这是头一件的过处,要上报到衙里,你们魏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齐国里没有动不动就判死刑的罪,各人心知肚明小吏说这话的意思。蒋氏忙朝身旁周婆子使了个眼色,周婆子便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备下的银子,直拿出一锭,赔着笑巴巴的放在小吏身前。
小吏瞥看了一眼那银子,蒋氏便在旁赔笑着说道:“还望大人多给担待些吧,别和我们平头老百姓计较,这事就别往那案牍上记了吧。”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吏便绕过了这个话茬,依旧拉长个脸,再挑别的过处。
这宅子魏家住了六年,很多地方自是照原来案牍上记录的大有出入。小吏鸡蛋里挑骨头,一件一件的挑,左不过是挑出一件便够做几两银子的文章来。
蒋氏和刘大心知肚明,却也都无可奈何。
隔着几步远,石榴在旁看着都不免赌了一肚子气,又骂那狗眼看人低的小吏,又骂蒋氏道:“这种敲竹杠的好事,衙里想来的人都要挤破脑袋了吧!还有蒋氏这个败家的,怎现在就这么好脾气变成病猫了呢,又赔笑脸又给银子的,这有多少银子够她败霍的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魏孜津的外祖父
魏楚欣淡笑了笑,现在真可谓是魏伟彬一朝失势,什么人便都要凑热闹上门来欺负人。
只是魏家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魏伟彬是怎么打她的,蒋氏是如何霸了她东西,又是如何修理她的,她怎么就有那样的好性格要多管闲事呢。要说魏伟彬就不做同知了,家里又是庄子又是铺子的,还经不得眼下这小吏的讹赖了么。
想着,魏楚欣便袖手旁观带石榴从侧门出了府来。
眼下可是好,看门的小厮都走了个干净。出门来都不用再破费打点的银子了。
出了魏府,直奔魏孜津做工的书坊子里来。
一进门,坊子里的伙计见是魏楚欣过来了,忙笑着招呼让进店。
下午的时候,正是魏孜津从学里偷跑出来做工的时候。
谈老板不在,魏楚欣便是进了里厅,出乎意料的是魏孜津并没有刻雕版,而是怔坐在凳子上,眼望着窗户外面发呆,脸上是可见的不胜愁容。
见门开了,魏孜津才猛然间回过了神,以为是催工来的伙计,他便慌忙的站起身来去取刻刀。
魏楚欣便笑着说:“三哥别急,是我。”
落了坐,魏孜津只问:“三妹妹是来交书稿的么?”
魏楚欣只道:“这两日忙于临一幅画,书稿我只写了两篇,刚才已是交给店伙计了。”
魏孜津因心情差到了极点,此时只强撑着笑和魏楚欣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去拿刀,将雕版抬到大案上,又开始了他的工作。
“三哥先等一等,我有事情求你。”魏楚欣走到魏孜津身前,笑着说道。
魏孜津抬头,不解的问:“我能帮三妹妹什么呢?”
魏楚欣便让石榴拿出了她临摹好的李浩洋的那一幅山水,摊了开,拿给魏孜津看。
魏孜津眼看见着是一幅气势如虹的高山流水图,放下手里的刻刀,直起身来,走到画前欣赏,不禁点头称赞道:“真是好画,可是三妹妹画的?”
魏楚欣点头,便接着说道:“想找人裱这幅图,但却苦于不识得装裱师傅,三哥认识可靠的人么?”
魏孜津听了说:“城中有多家装裱铺子,像是承运坊,紫轩阁都是不错的地方,只要三妹妹说出想裱的样式来,店里的功师便都能做出来。”
魏楚欣也知道承运坊,紫轩阁是不错的装裱地方,只是兰亭阁出名于靖州,本来摹得李浩洋这幅假山水便是要骗得过兰亭阁掌柜的,现下要去两处装裱,不是明摆着要将此事公之于众了么。
魏楚欣便摇头笑说:“两处自然是好地方,可是这画原是有个由头。”说着,魏楚欣便低声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魏孜津听了不免惊讶,直问魏楚欣道:“那三妹妹是怎么得到浩洋老先生这一幅山水图的呢?”
一旁石榴嘴快便是要说,直被魏楚欣制止了,“三哥在书坊里做工,不认得一些信得过肯接私活的装裱师傅么?”
魏孜津听魏楚欣这样问她,吞咽了口唾沫,直着眼睛半天没说话。
一时默了那么片刻。
这里魏楚欣轻拽了下魏孜津袖子,笑问道:“三哥,你听我说话了么?”
魏孜津才回过神来,翕动了下嘴角有话要说,但顿了那么一顿,便又是咽了回去。
魏楚欣能等,一旁的石榴都等不得了,直问道:“你这是想说什么啊,我们姑娘在这等着呢,你有话倒是直说啊!”
魏楚欣也笑道:“三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魏孜津这才道:“要说装裱师傅,我真认得一个,做工大半辈子了,技艺是绝对信得过的,只不过……只不过是……”说到这里,魏孜津不禁就红了脸。
“不过什么?”魏楚欣笑着追问。
“只不过人信不过……”
魏楚欣便听魏孜津下话,“这人是我外祖父……”
石榴嘴快:“就是赌博去霸王楼借钱的那个!”
魏孜津带魏楚欣和石榴两人来到桥头一间极破的屋子来。
一推门,强烈的酒气和灰尘气息便铺面而来。
正对门的砖地上,铺着够一人睡觉用的的蒲苇草,草上面正坐这个花甲之年的老爷子。
老爷子邋遢不已,一身暗红色的短衣只遮着腰背,两只手臂都在外面露着,蓬头垢面,乱乱的头发,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黑白相间的污垢胡子,一见打头进来的人是魏孜津,顺手抄起身旁的黑瓦空酒坛子便打了过来,大骂道:“好你个津小子,怎才给我送钱来!”
魏孜津看着老爷子已然是麻木了,眼见着瓦坛子朝他脑袋横飞过来,他眼睛发直,连躲都没躲。
“三哥!”直魏楚欣拽了他一下,他才没有砸到。
老爷子指着魏孜津破口便骂:“你个瓜眉日眼的羔子,真是你那死娘生的,你死了不算,谁来供养老子!”
魏孜津气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转身朝魏楚欣勉强笑了笑,低头说:“就说了他不行,三妹妹还非说要见一见,三妹妹还是另请好人来吧……”
魏楚欣见这老爷子也着实是不肖,便打算随魏孜津走了。
只没想到,老爷子见魏孜津转身要走,提拉着破草鞋便追了上来,直拽住魏孜津脖领子,抡过了手臂,照着魏孜津脸上就是一嘴巴子,打的“啪”一个脆响,大骂道:“你个羔子,你打算死哪去!我养你小,你就得养我老,要不是老子,你个瘦胳膊瘦腿的,早死绝了!眼下我吃两口酒,打两把牌那两个半子你都不供,你还配做个人!”
魏孜津眼看着他外祖父,不闪不躲,麻木了一般的,只平静说:“所有的银子不都给你还债了么,上午才欠下的赌债还没有着落,现在哪还有钱。”
“你糊弄鬼呢,你老子是在城里开大店铺的,你个羔子身为他儿子,你没钱,你骗鬼呢!”说着,便气的又要打魏孜津。
魏楚欣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看着魏孜津他外祖父道:“别打他,想要多少银子你开个口,我给你!”
老爷子眼看着魏楚欣,愣了那么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魏孜津,只改了笑脸笑看魏楚欣道:“你这姐儿是个好相与的,可是津小子的什么人怎的?”
石榴挡在魏楚欣身前,态度不善的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要多少钱就直说,别等我们姑娘改了主意不给你!”
“是,正是!”老爷子嘿嘿的赔笑了起来,眼见着魏楚欣穿的干干净净,长得也干干净净,一看就像个有钱的主,便试说道:“那就先拿五两。”
“五两?”魏楚欣重复一遍。
忙的老爷子赶紧就改了口,“五两是太多了些,那三两吧,最起码也得三两,可不能再少了的!”
魏楚欣听了淡笑了笑,平声吩咐石榴道:“给他拿十两。”
石榴气的拿出荷包来,从中捡了几个银子块往地上那么一扬,“是多是少你自己捡吧!”
老爷子见了银子,也不暴躁骂人了,直一副好脾气发笑着,猫腰去捡地上的银子,一边捡一边还谢魏楚欣,“姐儿没事的时候常来我这里坐坐,让津小子带你过来玩!”
第一八百十二章 牌场上的真相
走到桥头,魏孜津脸上的红手指印才消了一消。
魏楚欣走在他旁边,只问道:“听三哥先时说的,三哥的外祖父今日又欠下了赌债,可是又在霸王楼里借的贷?”
魏孜津点了点头。
魏楚欣便让石榴将装银子的荷包拿了过来,将里面的银子都倒在了手里,笑着说道:“霸王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银子三哥拿着,先把债还了再说,别滚雪球般的越滚越多才好。”
魏孜津心里和老爷子憋着口大气,只摇头赌气的说:“三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再不能要你的钱了,他在霸王楼里欠下的债我也不还了,以后这桥头我也不来了,他愿意怎样就怎样,能活就活,不能活被追债的打死,我也只当看不见!”
魏楚欣听了,摇头笑了笑,又温言相劝了几句,最后说道:“三哥快把这些银子收了吧,就替他最后还一次债,等下回他再借钱赌钱的三哥再说不管。”
魏孜津听魏楚欣这样劝他,不勉道谢将银子接了。一时情绪激动,连有气再感动,眼眶就红了。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侧着头给憋了回去。
三人在书坊门口作别,临走之前,魏楚欣确认的又问了魏孜津一遍:“三哥哥说外祖父是个手艺不错的装裱师傅?”
魏孜津点头道:“以前在鲁州时,他正经是个不错的老实人,又会雕版又会装裱,大小的店铺都愿意雇佣他做工,只后来外祖母一去世,没人再能辖制住他了,他就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魏楚欣听了,点了点头。
这里魏孜津的外祖父罗老爷子用魏楚欣给的银子买了两瓦罐酒回来,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喝酒呢,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罗爷,上午手气如何啊?”
说毕,那人便推门进了来。
罗老爷子一见是赌场里的混子李四,便坐了起来,转过了头去,骂道:“好你个屎壳子,你们一帮人合起伙来赖我那俩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四顺势坐在了罗老爷子身边的草垫子上,听罗老爷子这带刺的话也不生气,呵呵的笑着,道:“罗爷这说的哪里话,财神日日转,今日转你家,明日到我家的,牌桌上的事情,谁输谁赢都拼一个手气!”
罗老爷往地上吐了口痰,冷哼一声又骂:“滚你娘的,你个小花犊子少拿屁话哄我!”
李四便赔笑:“我这不也是敬重罗爷么,要说牌桌上的人多了,那王二麻,张六儿的我勒他们,倒找我二两金子,我都不惜的给他们笑脸,就是罗爷您,我李四敬您重您,笑脸相迎的对您呢!”
一番话还真受用,罗老爷子听着心里舒服,扬着脖子得意的笑道:“你倒有眼光,那王二麻,张六儿也叫个人,穿上衣服是个人样,脱了衣服连狗都不如!”
李四叠声应着,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提议:“桥头王二麻家又支起来一桌,罗爷有兴趣玩玩么?”
罗老爷子翘着个二郎腿,悠闲着闭着眼睛喝酒,摆手说:“不去,今儿个手气不好,不玩!”
李四便笑着怂恿:“上午一个财神,下午一个财神,这酒、气、财一个时辰一个变,我瞧着罗爷这印堂红亮的,要玩牌保准一个赢字!”
罗老爷子一时觉得在理,今日无故就进了一笔大财,想来是今天的财运不错,要是把这一个月以来输的银子都捞回来,还用再管津小子要钱了!等到时候发了本,他把那一篓子钱往津小子身上那么一扬,看他还能说出个“不”字怎的!
罗老爷子便道:“那玩两把去?”
“走呗!”李四高高的嗓门一扬,直说:“来,小人扶罗爷起来,赢他们钱去!”
罗老爷子一把推开了李四,直骂道:“去你娘的,少拿你那狗手碰我,要破了我的财气,我给你嘴巴子!”
“罗爷说的是,罗爷说的是!”李四起身让路。
说着,两人便来到了桥头王二麻子家里。破屋子正中央支着个木桌子,桌上铺着块破苫布,牌九已经摆上了。
罗老爷子眼见着桌上坐着三人,只有一王二麻他认得,其余两个一身肌肉块的壮汉看着眼生并不认识。
上了桌子,王二麻先笑说:“咱们打一分五的吧,输赢不大,咱就玩一乐子!”
几人都说行。
等推了一圈,罗老爷子手气忒好,连赢了四把,钱笸箩里装了满满一下子铜线,少说也要满贯了。
这时,桌上其中一个男人便提议说:“玩的太小了,没多大意思,咱们玩的大一些怎样?”
另一个男人附和着,罗老爷子见自己手气忒好,便也欣然同意了。
推起了底钱五分的牌九。
罗老爷子今日有点子,又连赢了几把,赢得竹笸箩里都装不下了。
于是又有人提议,将底钱加到了两文。
后来又依次加到十文,五十文。
罗老爷子把把的赢,赢得脸上红润,耳根子发软。
其中一个男人便又道:“玩五百文的怎样?”
罗老爷子看着面前几笸箩满满的钱,想也不想,高声笑着便同意了。
洗牌,摸牌。
这里门外的冷风吹拂进来,吹在老爷子红扑扑的脸上,一下把他吹精神了。
眼看着桌上已经押上了他所有的钱,那两个男人还要往上加码,再看看手里的三张小幺牌,脑袋轰隆一声响。
那男人笑着问他:“罗爷,你还跟不跟了?”
罗老爷子一时间进退维谷,要弃了连本就都折进去了,实在是可惜又不甘心。要不弃,牌又实在不好看。
眼见着罗老爷消停了,一旁看热闹的李四便道:“罗爷啥好牌啊?好就跟啊,这中途要推了多可惜啊!”
这边王二麻早是弃了,眼见着老爷子身前的几个笸箩都空了,便笑着说:“哟,这是没钱跟了,这么着吧,我尽地主之谊,和两位客儿讨个情,罗爷这一时手头紧没钱跟了,就先容他说个数,等推了牌,谁输谁赢你们三个再算!”
两个男人点头,十分深明大义的模样,看着罗老爷子道:“行,别白瞎你一手好牌,你跟多少,先给个数!”
李四笑嘻嘻的在旁怂恿:“一次定输赢得了,你们三个一人再出三两,推牌比大小!”
罗老爷子就在几人这半推半就的撺掇下同意了。
老爷子到此时还抱有侥幸心理呢。一张一张,想闷了大点般的掀牌,结果亮出来,几人聚拢过来,探过头来那么一看,却是“二,五,六”三点。
顿时惹得人哄堂大笑。
李四便咋舌,惋惜得直跺脚,幸灾乐祸马后炮的说:“罗爷啊,罗爷!这啥牌啊,这牌你不弃,还等着赢谁钱怎的!”
罗老爷子也是悔青了肠子,恨的拿手一把一把的狠搓自己的脸。
第一百八十三章 裱画
桌上两个男人直要算账。罗老爷子把先时魏楚欣给的十两银子都输了个光,哪里还有余钱垫刚才承诺的那三两。
一听说给不上了,两个壮汉马上就撂了脸子,直让罗老爷子想办法凑去。
罗老爷子见两人是两个大块头,一生气气吹胡子瞪眼睛的,足足有八尺高的个头,吓得他大气不敢喘一下。直假意说要回家给取钱去。
两个男人听了直笑,“行,我二人送你回家!”
这里连拖带拽便将罗老爷子拎小鸡般的拎出了王二麻家。罗老爷子吓得两腿打颤,一边跪地求着饶命,一边说道:“两位好汉,我罗育仁向来不是赖账不还的人,我有个外男,他爹是在城中开米铺子的,成日里成百上千的赚银子,我不能差这三两银子……”
两个男人也不等罗老爷子说完,只将人推进一间旮旯里的破屋中。
门一关,罗老爷子被人往地上那么一甩,当即“诶哟”一声趴在了地上。
一个男人拿脚踩着他腰,一个男人便也不知道在那里找来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当即便说:“这老头子实在是个穷鬼,没钱不说,还拿话唬人,今咱俩就结果了他,省着他个老不死的拖累了好人!”
罗老爷子一听这话,当即吓得哭嚎了起来,直爷爷奶奶的喊着求饶。
拿斧子的男人根本不听,膀子一抡,斧子照着罗老爷子面门就砍了下来。
这里踩着罗老爷子的男人先斧子落下来一步,拿手照着老爷子脖子便劈了下来。
见罗老爷子直晕了过去,两人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拿斧子的男人顺手把斧子往后一扔,直对另一个男人说:“主雇特意交待,万不能伤着这老爹!”
男人点头:“放心,我手上有准!”
等罗老爷子醒过来时,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
周围黑漆漆一片,他想挪动一下,直感觉手脚都被锁链子绑着,待着的地方四下里漏风,他冻得个不行,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眼下到了阴间,难道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不成。
周围静悄悄的,四处只有风呼呼的刮着,一时间悲从心里,又是嚎哭了起来。
这才突听有脚步声传了来,罗老爷子住了声,抬头那么一瞧,眼见着是白日里的两个壮汉,一人拿着油灯,一人又拿着那把磨得锃亮的斧头,慢悠悠的就走了过来。
唬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绑缚着。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你俩咋又跟了来!”罗老爷子又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又委屈又害怕的哭了起来。
两个男人憋着笑,拉长着脸说:“嚎个啥,你还没死呢,要再敢哭一声,我真砍了你见阎王!”
罗老爷子听了又是喜又是惧,立马住声不哭了。
两人便道:“有几句话问你,要敢有半句含糊,别怪这把斧子磨得太利!”
但听两人说:“听人说你这老闷有点歪才,可是会装裱书画?”
听的罗老爷子连忙点头。
两人便说:“现有一副好画,想请你给裱上,你可是愿意啊!”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斧头架在了老爷子脖子上。
罗老爷子感受着那冰凉的铁,身子直打颤的点头。
“你可听好了,要有一点没裱好,我俩就用这把斧子一片一片割你的肉!”
说着,便拿钥匙把绑着老爷子的锁链解了开。
两人瞧着这老爷子一身的污垢,手指盖里都是泥,实在是怕毁了一幅好画,当下便带着老爷子到东大街香水行里洗了个澡。
等打理干净了,也已五更天了。两人又在街边上买了两个包子,让罗老爷子吃了,随便找了家下处,三人一屋,挤在两张小床上睡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一大早,带罗老爷子去了城西一间铺子。
这屋子原主就是做装裱的,魏楚欣事先花了五两银子,租用一天。里面装裱书画用的现成工具皆是齐全。
两男人便将李浩洋的一幅真山水,和魏楚欣临的假山水都拿了出来。
按魏楚欣事先交待好的要求对罗老爷子讲了一遍后,两人便退到门口守着去了。
性命攸关,罗老爷子一分一毫也不敢含糊,一个人整整忙了一天,才将魏楚欣临的山水图按着李浩洋的那一幅真山水给裱完了。
罗老爷子不愧是做了半辈子功的,将图给裱的比照原图有十之八九的像。魏楚欣第一眼见到时,都险些没分辨出来。
把假画交给王讼师,王讼师还画的时候,兰亭阁的掌柜也愣是没瞧出来。虽说画没卖成,但平白无故得了二百两银子,也没觉得吃亏。反正是好画不愁卖,自是有大把的主等着买呢!
这里罗老爷子便暂时被两个男人给辖制住了。被连逼带吓,老爷子成了两人的跑腿老小厮。
老爷子心中虽有怨气,奈何两人强势,他便是一句嘴不敢还,一句硬话不敢说。整天家跟着两人东颠西跑,服侍两人喝茶倒水,眼见着两人在牌场上出老千赢钱,便也就知道了些那牌桌后面的门道。
有道是逢赌必输,哪能真有那手气好的赢家。
两人见老爹也回过味来了,便是时候放老爷子走了。
一日故意吃了些酒,躺在草榻上便是要睡觉。
临睡之前闲聊道:“咱们睡了,老头子能不能跑了?”
“他敢跑,要说在这靖州城里,凡是牌场上的人,谁不认得咱们,他是个好赌的人,今儿要真跑了,他日必定还是要上牌桌上耍钱的!到时候碰上了,咱拿片刀一块一块割他的肉!”
“这话在理,除非他以后再不赌了,否则要让咱俩碰上,剐了这老头!”
说完这些倒头便睡。
罗老爷子一旁听着,吓得心禁胆战。试探性的叫两人道:“两位爷爷,可是渴了,小的给你俩打水喝?”
连唤了几声,两人睡的和死猪般的,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一应不应。
罗老爷子吞咽了口唾沫,一想到要逃跑,心里扑通扑通打着鼓点般的狂跳。心里下狠,想着要在这里早晚有一天被两人给折磨死,倒不如拼老命逃一次,只以后定不能再上牌场了!
主意已定,便拼了命的逃了出来,一出来又是惧又是喜,一时也找不着魏孜津,吓得直跑到了魏伟松的米铺子里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改邪归正
魏楚欣也正在米铺子里。
前一日魏伟松打闵州回来,看中了那边的地界,说是囤一间铺子,再开一间分号出来。
魏楚欣便拿出两千两银子入了股,那家分号底银六千两,魏楚欣占三分有一股,不参与管理,也不用费心经营,只等着年底分红。
是魏伟松对她这个侄女的一分照顾。
这里魏孜霖正笑着教魏楚欣使算盘。
“先记加法口诀啊,你听我念‘加一: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加二:二上二,二下五去三……’”
魏孜霖家常便饭,不经大脑的念顺口溜般的便念了出来。
但魏楚欣听着却直蹙眉。重生前她当真是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闻,死嚼着书袋,认死理的闷小姐。
现在初入做生意的大门,一切从头学起,学着打算盘,学着看账本,学着商场上那些不言而喻的门道道。
不过魏楚欣倒是好运气,有魏孜霖这样好脾气的老师教她,学不会不用受斥责不说,还能得到魏老师的鼓励与安慰。
“没听明白?”眼见着魏楚欣皱眉,魏孜霖便拿起了算盘,念一句口诀,在算盘上给魏楚欣示范着打一遍。
才打到一半,门口来了个要饭花子,慌慌忙忙的要进来,店里几个伙计拦着不让,只听外头喊道:“别拦着我,我找我家姑爷来了,我是他老丈人,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毛小子,都别碰我!”
魏楚欣和魏孜霖不免放下算盘往外看去,走到门口,但见是衣衫褴褛,满脸憔悴,草鞋都跑丢了一只的罗老爷子。
魏孜霖并不认得他,只当是平常要饭的花子,便吩咐人道:“别吵吵嚷嚷的,有伤财气,拿二百钱来,打发老爹走!”
罗老爷子眼见着魏楚欣,一下认了出来,便要来拽魏楚欣的胳膊,“姐儿,你可是还记得我,我找我家津小子!”
伙计们一看老头子一双指甲盖里面都是泥污的粗手要来抓魏楚欣淡青色的衫子,直拦着道:“你这老头怎么不识好歹呢,我们少东家给你钱你就拿着,这你倒还敢缠赖我们家三姑娘,我看你是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你们别拦我,我认得这姐儿,我是鲁州津小子的姥爷!”罗老爷子急于解释。
一旁魏孜霖听了,细看了看罗老爷子,示意驾着老爷子的伙计们松手,他挡在魏楚欣面前问道:“老爹说的是津儿的外祖父?”
罗老爷子便连忙点头:“正是我,你就是霖哥儿吧,我听津小子提起过你的!”
认出了罗老爷子,魏孜霖便吩咐人道:“去学里找三少爷过来,就说鲁州的罗老爹找到铺子里来了,让他过来安置,别等父亲知道此事不高兴。”
原是魏伟松极其看瞧不上罗老爷子。当初也是因魏孜津在鲁州待不下去了,魏伟松才将魏孜津给接回来的。并给了罗老爷子几百两的银子,已经说好了的两家再无瓜葛。
下午的时候魏孜津是不在学里的,他在书坊做工挣钱的事情,魏孜霖也是不知的。
魏楚欣便拦下了去找人的小厮,笑着对魏孜霖说:“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我该回去了,正好回府里去路过学里,我带罗老爹去学里找三哥哥。”
这里魏孜霖也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见魏楚欣这样说,只道:“那我派个人跟着三妹妹过去,罗老爹这人……”话说到一半,便适可而止了,两人心里明白就行。
罗老爷子这人实在不是什么正派人。
魏楚欣只笑着摇头说:“不必麻烦了。”旋即转移话题,只说:“明日还得来烦二哥哥!”
魏孜霖听着便笑道:“这有什么烦的,因没能支给三妹妹银子的事情,父亲回来后好是责备了我一番,今三妹妹是入了股的人,要认真起来,我这长工得叫三妹妹一声东家呢,东家来学习,我可不得包教包会!”
魏楚欣便笑说:“二哥哥可太会说话了,说的妹妹都要不好意思了。”
这里魏楚欣就领着罗老爷子出了铺子。
一旁跟着的石榴着实看不上这老头,见他紧紧跟在自家姑娘后面,直皱眉道:“你离我们姑娘远点,瞅瞅你脏的,别再蹭我们姑娘衣服上!”
罗老爷子如今是刚逃出了贼人手,低眉顺眼,心有余悸,弓着个腰,头也不敢抬,直好脾气的道:“姑娘担待我些吧,我才从地狱里逃出来,心里面正发虚呢!”
石榴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冷哼了一声故意笑问:“怎么了,莫不是赌输了钱没法还,被人家通缉上了?”
罗老爷子红着个脸不说话。
魏楚欣心里面暗暗笑着,直逗老爷子道:“老爹现在还玩牌么?”
罗老爷子也不吱声。
这里来到了成衣铺子里,魏楚欣给老爷子买了衣服和布鞋,又在路边找了个摆摊的剃匠,给老爷子修剪了胡子。
老爷子经人这样一打扮,一改邋里邋遢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走在去书坊的路上,魏楚欣便笑着和罗老爷子聊天。
“老爹现在整日吃酒打牌的,也不是长久之际,听三哥哥说,您老人家会装裱的活计,雕版也雕的不错。这里我认识个掌柜的,要老爹愿意,我给老爹找份工来做如何?”
罗老爷子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躲两个壮汉的事,只点头说:“这感情好,供吃供住,不让我露面就行。”
魏楚欣和石榴听了,便忍不住互看了一眼,暗暗的笑了。
当下去了书坊子,正好谈老板在店里,魏楚欣交了这几日的书稿。然后便提起了罗老爹来。
谈老板笑说:“魏姑娘你也是眼瞧着的,我这铺子规模就这么大,雇了罗津儿一人就够用了,再多人也用不着了!只不过既然姑娘你亲自开口了,我也不便拒绝,这样吧,城中华德坊是我师兄弟开的,我和那边说一声,让这罗老爹去铺子里做工吧!”
罗津儿和罗老爷子听着都喜得连连道谢。
一时听罗老爷子肚子咕噜咕噜的叫。魏楚欣便替魏孜津向谈老板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几人找了家饭馆,点了几道小菜,魏楚欣出钱请吃饭。
饭桌上魏孜津见外祖父走了正道,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欣喜,给老爷子盛饭,夹菜,直嘱咐道:“眼下有三妹妹帮忙,给祖父你找了活计,祖父定是要好好做工,万不可再去吃酒赌牌了。”
罗老爷子一开始狼吞虎咽只顾着吃饭,眼下吃了个半饱,也有力气骂魏孜津,“我看你是胆肥,我没说你,你倒管起我来了,你个崽子,吃你的得了。”
魏孜津自讨没趣,脸气的发红,只咽了下话。
魏楚欣坐在一旁,看着罗老爷子笑着说:“酒呢老爹可以喝点,但牌是不能再打了吧?”
罗老爷子见魏楚欣和他说话,赶紧改了笑脸说:“不打了,不打了,姐儿说的对,以后我好好做工,酒也能喝也就不喝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让魏楚欣去托关系
饭后魏孜津抢着和魏楚欣结帐。
魏楚欣便先一步结了帐,只因这一番略施小计,既省了装裱书画的钱,又帮罗老爷子改邪归正,一举双得,只赚不赔,合该她请这一顿饭。
这里才回到魏府,便听张妈妈说:“老太太和大少爷回来了,现下人在槿香苑,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个姑娘都去了。”
魏楚欣听了只点了点头。她本心是真不打算过去凑这样没趣的热闹的。
只是才落坐,便有腾妈妈打发的小丫鬟来了,说老太太请她过去。
等魏楚欣过去时,眼见着是一屋子人。
挨着魏四落了坐,正好听吕氏对老太太说:“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二郎在靖州还有处宅子,眼下同知府里住不得了,二郎已和儿媳合计过了,明日便打算搬过去,所以儿媳来请老太太示下,老太太是和大哥大嫂回闵州老宅,还是同我们在靖州住下。”
蒋氏这几日明显是消瘦了不少,魏伟彬被贬,她也没了平日妯娌之间的拔尖劲,此时坐在老太太身旁,虽听吕氏这话逆耳朵,可也压着没吭声。
倒是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鸡蛋里挑骨头的问吕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二在靖州有宅子就了不得了,现在看着老大丢了官,你俩口子还窜起来了呢!今日我老太太就把话放这了,往后就是穷死饿死我也不沾你两口子的光,我跟着老大回闵州去!”
吕氏本来是好心,奈何听老太太这么说,一股气便上了头,脸涨的通红,猛吸了口气,强自压了下去。
这里魏老太太还不善罢甘休,又说道:“你两口子也该长点良心,不说旁的,就说这同知府,你们二房白住了多少年,要没有老大,同知府也是平常老百姓能住得的了!”
吕氏紧咬牙关,强受魏来太太这一顿抢白。
只屋里魏四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奶奶这话明显就是偏着大伯大娘,当日我们在城西住的好好的,不是奶奶说两房凑到一处热闹,我们才搬……”
“恬儿,怎么和你祖母说话呢!”吕氏还算是个孝顺的媳妇,虽是心里有气,但听魏四顶撞老太太,也还是及时给制止住了。
老太太听魏四这话,不说魏四,直指着吕氏发作:“这还窝里反了呢,瞧瞧你的闺女,你当娘的平时是怎么教育的!”
说着,便顺带拐带上了魏孜霖和魏孜津,“还有那霖哥儿和津哥儿,本来是两个挺聪明的孩子,瞅瞅让你给害的,一个走了他爹的老路,一个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你这也是配做母亲的了!”
魏四听着一时气不过,便接过话来又道:“奶奶这说的什么话,我娘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娘怎么就害我二哥三哥了!”
“你个小四,你敢顶撞你祖母!”老太太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从椅子上站起来直要来教育魏四。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都拦着劝着,这里蒋氏充好人般的,拉着老太太的胳膊,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没开口说话,便是先哭了出来,直道:“家和万事兴,现如今就都少说一句吧,大郎眼下茶饭不思的,人都瘦了多少了,现在再这么闹下去,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魏四见老太太要打她,虽是不服,低低的说了句什么,便也住了声。
一时老太太被劝住,想着魏伟彬自打七岁以来便勤学苦读,寒冬腊月,夏日酷暑,人家的孩子都知道偷会闲,只他一刻不敢耽误学业,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考中了举人,入了仕途,二十几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从个布衣做到靖州同知,也不知道现如今是倒了什么大霉,一朝便被贬去洮县种地。
老太太悲从心里,自打回来便憋着的眼泪一时间就憋不住了,瘫在椅子上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拍案喊道:“老大啊,老大,你这是得罪谁人了,怎好好的被一撸到底了,我可怜的儿啊……”
蒋氏一听,也跟着哭了起来。魏昭欣,魏二想着自己的父亲被贬,便也都哭了起来。
屋子里丫鬟婆子受了感染,也都跟着哭。
只魏楚欣,吕氏,魏四,眉姨娘四个看着众人哭成泪人般的,面面相觑了番。然后皆是不约而同的不说去劝谁,也没擅自离开,只坐在原处听着众人咿咿呀呀的哭声。
到后来还是蒋氏最先住了声,主持局面的叫退了众人。
此时屋里独留老太太,蒋氏,魏楚欣三个。
老太太已由人服侍着洗了脸,大抵是上了年纪,大哭过一场身体吃不消,平了好半天的气,才招呼魏楚欣道:“三姑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断然不是什么好事。
魏楚欣依言走了过去,便听老太太道:“听你母亲说,你被人接去了省里?”
魏楚欣点头应是。
老太太便追问:“是哪一位大人找你?”
见魏楚欣低头不说话,蒋氏在旁溜缝说:“三丫头,不是母亲说你,你父亲如今都这般了,你怎还不说实话。先一段时间是谁找你去省里的,你去了几天,在省里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话你还不打算说么?”
魏楚欣就是实行不吭声战略。
气的蒋氏又道:“你不听我话,我不说什么,可在老太太面前,你也不受管制了么!就说你是个腊月羊,当初就不应该接你回来,这你回来才多长时间,闹出了多少风波,现如今直闹到你父亲被贬官,只是就这样了,家里头也没人怨你!”
“你父亲被贬的不明不白,如今家里面拿出来多少钱了,托人去州里,省里打听,只是这银子都有去无回,打了水漂!你不也是魏家的姑娘么,要没有你父亲,哪里来的你,问你这趟去省里可是和谁打过交道,可是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看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这怎么就这么难了!难不成还要我跪下求你不成!”
魏楚欣见怎么躲不过去了,随便说道:“原是因为芮家举办的茶画会,我得了第三名,认识了史铖禹大人,史大人回省里后,不知怎的温夫人便听说了这件事,当日温夫人正要着人画像的,听说了我,觉我是个姑娘,做起画来更是方便,所以才派人接了我去。”
“温夫人?”魏老太太和蒋氏反应过来,同时道:“是温舟承大人的夫人!”
当下就打起了主意,直道:“既是这样,就得你去省里跑一趟了,看看温夫人给不给你面子,你不是能说会道么,好言求求温夫人,看能不能再给你父亲个机会,就是个九品县官或是衙门师爷也行,你父亲读了一辈子书拿了一辈子笔了,这让他种地拿锄头,他怎受得了!”
蒋氏这一番话在魏楚欣心里呢。魏楚欣只想,这是她搬出来个温夫人,他们便指望上了。要是把萧旋凯搬出来,蒋氏和老太太还不得直接开口让她去求萧旋凯,让魏伟彬官复原职。
可笑。
就算她同意了,只是凭什么开口去求人家呢。因曾救过萧旋凯的命,她能开口求他一次,只是开口第一次,还好意思开口求第二次么?
人萧旋凯惜得管这些破事。
默了半天,魏楚欣温吞吞的说:“任免都是在吏部的,怕是求温大人也没用”
这里魏老太太一听就火了,顺手拿个什么照着魏楚欣便撇了过来,“你还是不是你爹的闺女,这是你认识温夫人,你推三阻四的摆架子,要是认识了侯爷王爷你不得六亲不认了!我告诉你,这趟省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见不着温夫人,求不动温大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说给魏昭欣听
魏楚欣听老太太这话,心里面冷笑了笑。这话要半年前说,确实能奏效。只如今光景,她手头有钱有票子,就老太太不撵她走,她还想找理由走呢。
见魏楚欣不说话,老太太以为是自己有多大的威严,将魏楚欣给辖制的死死的了,便摆了摆手道:“明日一早便着人送你去省里,现下回去吧!”
再说别的也没什么意思,魏楚欣便应了声,告退出了屋子。
去省里?魏楚欣真是感觉好笑。去省里做什么,去省里出丑去么。
第二日一早,果然便有丫鬟上兰蕴居来回话,说是车马准备好了,只等着三姑娘出门。
魏楚欣正在吃早饭,听丫鬟此话,只答应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就悠闲的喝着碗里的粥。
石榴和张妈妈看着魏楚欣,魏楚欣只笑说:“魏伟彬丢了官,家里的婆子小厮所剩无几,就现在我硬是不去,谁能把我怎样。”
话音还没落,但听那梨儿和双喜两个喜笑颜开,满脸憧憬的说:“芮大人和芮家二公子来了,听说芮二公子长的可好了,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芮彪和芮禹岑来了?
才想着,便又有魏孜博派来的丫鬟来了,传话说:“大少爷请三姑娘去院子里玩,说是芮家二少爷来了,找姑娘品画!”
听此话,魏楚欣便是笑了出来。应声吩咐石榴送小丫鬟出去。她则是放下粥碗,站起身来,直走到书案旁去拿那两张早已经画好了的木盒图样,折好后塞在袖子里,带着石榴便是要出门。
张妈妈眼见着魏楚欣没吃上两口饭,叹气道:“都说你瘦,瞅瞅吃这点猫食儿,这能胖喽!”
魏楚欣只是笑,“等一会回来我接着吃。”
这里出了兰蕴居,直奔海棠苑方向走,石榴跟在身旁问:“不说去大少爷的院子么,怎姑娘绕远往这边走了?”
魏楚欣笑说:“看能不能碰上咱家的大姐。”
说着,就快要走到海棠苑了,路上碰见海棠苑里的一个小丫头子,魏楚欣便拦住,往其手里塞了几个铜板,笑问道:“大姐姐在屋子里么?”
小丫头子见手里的几个钱,笑着点头说:“在呢,大姑娘正在屋里梳妆呢!”
石榴便忍不住说:“都什么时候了,才梳妆?”
魏楚欣告诉她:“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
魏楚欣便和石榴站在门口不远处,赶在这空当,魏楚欣交待石榴一会需要她说的话。
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见魏昭欣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了门。
一出门果然就径直往魏孜博院子方向走。
魏楚欣走了两步,在后头叫道:“大姐姐,你这是去哪里,等一等我。”
魏昭欣听有人叫她,回过头来,眼见着却是魏小三!
魏楚欣走上前来,明知故问道:“大姐姐打扮的这样好,是打算去哪里?”
魏昭欣听着,篾了魏楚欣一眼,冷笑道:“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昨儿不说让你去省里托关系求人么,你怎还不走呢,难不成是在府里住腻了,还想回庄子里体验体验生活么!”
魏楚欣听着只是笑,明白了般的,问魏昭欣道:“哦,我知道了,听人说芮家二公子来了,现下正在大哥哥院子里,大姐姐这是打算去见他么,那正是顺路了,大哥哥也让我过去呢。”
“你倒也想去!”魏昭欣看着魏楚欣,气的没法。
魏楚欣便说:“这话我正想问大姐姐了,不曾想大姐姐替我说出来了,大哥哥和芮公子找我品画,大姐姐也是被请去品画么,妹妹只知道姐姐弹得一手好琴,怎这些时日在家闭门不出,大姐姐也学会了作画品画了么?”
当然没有人请魏昭欣。
“难不成大姐姐是不请自去?”
魏昭欣一时被说的脸上发烧,辩驳道:“没人请我就不能去了么,去我亲哥哥的院子,还非得让人请么!”
魏楚欣听了连点两下头,然后故意笑而不语。
魏昭欣对于芮禹岑本来就心里面没底,眼见着魏楚欣这笑而不语的,急问道:“你,你笑什么?”
“姐姐去亲哥哥那里自是正礼,妹妹只是想着一会姐姐在芮公子面前露怯,就觉得好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魏昭欣一听倒是急了,“这话真是好笑,想我堂堂魏家嫡女,琴棋书画舞哪样不会,我会在芮公子面前露怯,岂不是笑话!”
魏楚欣点头,“姐姐是魏家嫡女,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琴诗书画舞样样皆会,可是妹妹就有一点好奇,人的经历有限,姐姐这样样通样样松的有什么用呢?”
“谁说我样样松,我一手好琴落得你魏小三望其项背!”
魏楚欣听了依旧是点头,笑说:“别说是妹妹,就是城中所有的姑娘加起来,姐姐的琴艺也是数一数二的,既是这般,姐姐现下怎不背着琴去大哥哥院子里,表演给芮公子听岂不甚好?”
魏昭欣的贴身丫鬟听不下去了,问魏楚欣道:“三小姐今日说话怎么句句带刺的,芮公子又没说听大小姐抚琴,大小姐拿琴过去成什么,等着让人看轻了去么!”
丫鬟对丫鬟,此时一旁的石榴也毫不示的道:“眼下也没人让大姑娘去大公子的院子,大姑娘不请自去,就不让人看轻了么,一会我们姑娘跟着两位哥儿谈画品画,大姑娘一个门外汉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就不让人看轻了么!”
怼的魏昭欣贴身丫鬟一时说不出下话来,只道:“你放肆,你个丫鬟你敢说大小姐是门外汉,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石榴仰头,按魏楚欣先时教给她的话道:“老爷都被贬官了,还大小姐呢,前几日查房的小吏来了,连大夫人都亲陪着笑脸又出银子又给捧茶的,魏家一就是败了,还都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款儿,等年后都搬出同知府里去,老爷下乡种田,谁还敢说自己是官家的人,不过就都是平头百姓,谁还是公子小姐的!”
此话一说,一时就都不吵了。
默了一会。
魏楚欣淡淡的说:“芮大人是六品同知,芮二公子现是举人出身,芮小娘是京里林将军的妾室,再不是我们这等人家能比的了,要以前,大姐姐是正六品同知嫡女的时候,还有机会能入得了芮府,眼下家里这般光景,大姐姐还与妹妹在这里争什么呢,左不过是高攀不上人家了。”
魏昭欣听这话,心里轰隆一声,脚底一个踩空,身上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六千两买了一幅假画
魏楚欣便无害的上前来扶魏昭欣,只笑说:“大姐姐可是要想开一些的好,芮家二公子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想来姐姐与妹妹这般寻常人家的姑娘必是配不上人家了。”
魏昭欣刚是强自站稳,又听魏楚欣说这些,一时没控制住,眼眶就红了,只安慰自己说:“岑哥哥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流于世俗的人,他必是不会看中门第的!”
魏楚欣也点头顺着魏昭欣说:“大姐姐这算是一句明白话,芮二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勤学上进,不流于俗,自是不在乎身份门第这些桎梏的。”旋即话锋一转,笑道:“只越是这样,他越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吧,大姐姐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难不成是那芮公子明说过他喜欢大姐姐你了?”
魏昭欣听这话,心沉湖底,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一旁她的丫鬟见了赶紧扶着她胳膊,劝慰说:“大小姐别听三小姐瞎说,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芮家公子备不住心里已经是喜欢上大小姐的了呢……”
丫鬟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魏昭欣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直直看着面前的小路,说道:“岑哥哥他不喜欢我,他都没正眼瞧过我,会下棋会弹琴会跳舞算什么,他就喜欢会作画的,而我偏生就画不好画……”
魏昭欣一时间就失去了平日里魏家嫡女那些强装出来的高贵端庄来,哭红了鼻子。
其实这样才活得真实么,褪下所有的伪装,才是真正的魏昭欣。
丫鬟劝说:“大小姐别哭,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大小姐又会下棋又会弹琴又会跳舞,芮公子不喜欢这些,咱们另找好人去,这寒冬腊月里在外面哭,再把脸哭坏了!”
魏昭欣呜呜咽咽的说:“我就喜欢他一个,别人再好,我也不喜欢!”
魏楚欣见火候差不多了,也来劝慰说:“大姐姐别伤心,其实倒也不是大姐姐不好,只不过是大姐姐和芮公子接触的少,芮公子不知道大姐姐的长处,所以才不喜欢大姐姐你的。”
魏昭欣软弱下来,直哭道:“都说接触的少,我是会弹琴,也会跳舞,可没有合适的机会,我总不能堵在他面前上赶着吧……”
“其实倒也不用,要大姐姐信任妹妹,妹妹倒乐意帮助大姐姐。”魏楚欣试说道。
“你帮我?”魏昭欣虽一时被人诛了心,软弱的哭了起来,可她也不傻,直擦了眼泪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机,你能主动帮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擦了擦脸,想到再怎么也不能在魏楚欣面前这样,平白让她幸灾乐祸了去。
眼见着魏昭欣这是打算偃旗息鼓不打算哭了的意思,魏楚欣便笑着说:“我与大姐姐虽不是一母同胞,可大姐姐心慧如兰,还当真了解妹妹。不错,妹妹本是有一件事打算求姐姐,只怕姐姐不答应,所以才想着也为姐姐做一件事,咱们一报还一报,各取所需。”
魏昭欣轻轻拿帕子擦拭掉眼泪,又装得高冷了起来,轻蔑的瞥了眼魏楚欣,只道:“你魏小三是什么人,也配和我谈条件,还一还一报,各取所需,我才不需要!”说着,便折回屋里要去补妆。
“大姐姐等一等。”魏楚欣上前一步挡住魏昭欣,试问道:“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只我能单把芮公子约出来,要大姐姐说在府中某处,大姐姐温柔抚琴,凭大姐姐容貌与才情,一颦一笑,偶然入了芮公子的心,这岂不是月老牵线,天赐良缘。”
说着,魏楚欣便把袖子里的两张图纸拿了出来,伏在魏昭欣耳畔,轻轻说了句什么。
魏昭欣听后微怔,眼看着魏楚欣问:“就这么简单,你说话可是算数?”
魏楚欣笑说:“如大姐姐能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单约芮公子出来,让芮公子与大姐姐偶然邂逅,大姐姐觉得妹妹这个交换如何?”
魏昭欣一时松了口气,依旧端着架子道:“你先去吧,我这就去把东西给你取来,要你敢耍我,我告诉了母亲,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魏楚欣悠闲的去了魏孜博的院子。外面天冷,屋里已经架上了炉子,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红旺旺的,魏孜博和芮禹岑两个正站在书案旁欣赏着魏孜博这一段时日在闵州画的画来。
魏楚欣走过来,两人都没发现。
眼见着案上铺着的图画,当真是让魏楚欣开了眼界。一趟闵州之行到底让魏孜博经历了什么,这画作进益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听魏孜博笑问芮禹岑道:“你觉得这些画如何?”
芮禹岑点头道:“你走的这一段时日,有多少人说你是落了举而灰心逃避到闵州去了,今你画了这些画回来,我便知你心境了。现如今科道上的文章做的太死了,我就得了解元又能怎样,束缚了天性,远比不得你自由自在。”
魏孜博便道:“话也不能这样讲,咱们一样在学里学习的,你中了举人,我却连个尾巴也没够着,这原是我不及你。咱们又是一处长大的,我自是知你心里有大抱负,如今沉心研究这些死文章也不过是实现大志的垫脚石罢了,我不及你,一味的由着自己,考不上举人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在我父亲那里说不过去罢了。”提到魏伟彬又忍不住叹气,只摇头道:“我父亲是个迂人……堂堂男子贬了个官就能要他半条命……”
芮禹岑便劝说:“这也不能怨怪伯父,像你这样不着意仕途的君子,齐国能有几人,别说伯父遇了此事,若换做家父,也未必能想得开。”
这边翠竹走过来,眼见着魏楚欣站在那里听两人说话,便笑说:“呦,三姑娘来了!”
魏孜博和芮禹岑这才回过头来,看见魏楚欣,说笑了一番自是不提。
这里突然听芮禹岑说:“还得多谢魏小姐提醒,经秋斋先生鉴定后,浩洋老先生那幅山水我买下了!”
“你得了浩洋老先生的山水?”没等魏楚欣反应,魏孜博先惊喜的问芮禹岑道。
芮禹岑便说:“要说这幅画,还真是我偏得着了,那日兰亭阁掌柜来府上说得了浩洋老先生的真迹,我犹犹豫豫不敢断定是真是假,后经魏小姐提醒去秋斋先生那里帮忙鉴定,秋斋先生品鉴了半日,断定是浩洋老先生的真迹,我便决心要买下的。只不想半路突然杀出个陈咬金,出高价一万两银子要买下这画。我听后自是着急,回家凑钱,父亲姑母断不同意用一万两得这样一幅当世图,本来想着忍痛割爱的,却不想中途那出一万两的人却又反悔不买了!”
魏孜博听了也好是兴奋,直道:“浩洋老先生的画从不出卖的,今你竟然能买到!”
魏楚欣怔在当地,缓了缓,直问芮禹岑道:“那芮公子是花多少银子买下来的呢?”
“六千两,虽是比先时长了一千两,但能得到浩洋老先生的真迹,也是值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戏弄
六千两银子买了一副假画,让兰亭阁掌柜白白占了便宜!
芮禹岑不心疼,魏楚欣都忍不住要替芮家心疼这白花的这六千两银子了。
芮禹岑和魏孜博眼看着魏楚欣脸上那形容不出来的表情,芮禹岑不好问什么,魏孜博便忍不住问道:“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魏楚欣回过神来,赶紧笑了笑,说话一时没有条理,直打圆场道:“我……芮公子能得到浩洋老先生的真迹,真是让人艳羡。若有机会,芮公子可不得小气,一定要把画拿出来让我和大哥哥欣赏。”
芮禹岑笑着点头:“若魏小姐想看,等哪日有机会一定带过来。”
一旁的魏孜博已是忍不住了,只道:“我要看!”
魏孜博真是为画疯魔了,为了看画连脸都不要了,直说:“不如现在就看,我去你家里看!”
芮禹岑听了稍怔,随即点头说好。
魏孜博说风就是雨,当即让人去备车。
一旁魏楚欣眼见着两人要出门,便笑着要走。芮禹岑有意邀她,但却被魏楚欣婉言拒绝了。
走在通往海棠院的路上,石榴忍不住问魏楚欣:“姑娘这是?怎么让芮公子走了,先还不是说和大小姐一还一报的么?”
魏楚欣淡笑笑道:“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谁和她一还一报,何况她配不上芮禹岑,月老牵线也是要看人的。”
这边便走到了海棠苑,魏昭欣在不远处等着。
让魏昭欣这个亲女儿去拿蒋氏屋里的东西,真是再好不过。
此时魏昭欣一手拿着那盒子,一手拿着在屋子里偶然翻找出来的钥匙,竟是打开了那盒子,拿出了里面的地契正定睛瞧着呢。
见魏楚欣和石榴走了过来,她身边的丫鬟直提醒道:“来了,三姑娘过来了,大小姐!”
魏昭欣正是失神,眼瞧着上面的字样“银玖千两”一时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只道:魏小三这让她拿的是什么东西,价值九千两银子的地契,这得回是打开盒子看看,要不然……
一时魏楚欣走了过来,照着那契子,一把便拿到了手里,魏昭欣做贼心虚,向后退了一步,等回过神来,眼见着是魏楚欣,回手便要往回抢。
魏楚欣向后一躲,直笑说:“姐姐这是做什么?”
魏昭欣便喊道:“你给我,这地契你不能拿!”
魏楚欣只笑说:“大姐姐这是要反悔了么,这契子和芮公子相比,还是前者更重要么?”
魏昭欣急着还要抢,魏楚欣连向后退了几步,急得魏昭欣扬手就是一个巴掌过来,眼见着魏楚欣侧头躲过了,魏昭欣便恼羞成怒威胁魏楚欣道:“你要不要脸,你信不信我告诉母亲去!”
魏楚欣冷笑道:“这话大姐姐是应该问问你母亲的,地契原就是我的,告诉谁也改变不了事实。”
“是你的?”魏昭欣简直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才欲发笑,但听魏楚欣道:“现有机会摆在大姐姐面前,就看大姐姐自己掌握不掌握,要大姐姐把这地契并上那盒子给我,至于母亲那里,妹妹只说是我自己趁人不备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和大姐姐你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然后大姐姐还可以见芮公子,这样的好机会大姐姐都不要,还妄想着以后能进芮家的门么?”
这话一时就说到魏昭欣心里面了,她抬眼看着魏楚欣,虽上前一步,但却减了气势,本来是没有底气而试问魏楚欣的,但还偏要装出那些高不可攀来:“你个庄子里回来的,我怕你!只岑哥哥现在在哪里,你若不告诉我,我便直回母亲你偷东西!”
魏楚欣见魏昭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只笑说:“大姐姐是在府里面的金贵人,自然不用怕妹妹,只大姐姐将盒子给我,妹妹就告诉姐姐芮公子现下在哪里,要大姐姐再犹豫,怕是那芮公子等不着姐姐,着急要先走了。”
“行,我给你!”魏昭欣听这话,耐不住性子,便心急了起来,不过她倒是会羞辱人,看着魏楚欣会心一笑,伸过手来做出要递盒子的样子,魏楚欣去接时,虽预料到魏昭欣可能会松手,但却没想到她一个奋力,将盒子“嗖”一下弧线般的扔到了远处。
那盒子半开半掩的被扔在了地上,冬日里的风亦是不小,眼见着里面那与农户签下的契子瞬间被吹散了遍地,魏楚欣也顾不得魏昭欣怎么了,只跑过去弯腰去捡。
这里魏昭欣走上前来,踩住魏楚欣正要伸手去捡的那一张,好脾气的笑着,威胁魏楚欣道:“妹妹倒是说啊,岑哥哥在哪里等着我呢!”
魏楚欣眼见着魏昭欣那淡粉色的小靴子踩着地上那张纸,脚后跟已是慢慢的抬了起来,大有她要不告诉她,她就要把脚底的东西碾碎的意思。
“三妹妹说这些纸要被搓碎了是不是就再复原不了了?”
听到这里,魏楚欣一股火气便上了,但只笑了笑,让她压了下去,“还请大姐姐高抬贵脚,芮公子正在花园子里的凉亭处等着大姐姐呢。”
魏昭欣满意的点了点头,睥睨着魏楚欣,直道:“三妹妹就这么在意这张纸?”轻翘了翘脚尖,只说:“你要想让我抬起脚也行,就乖乖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说一句:大小姐,你魏小三今生今世不和我抢……”
魏昭欣话还没说完,眼见着魏楚欣一下子站了起来,顺手拔下了头上带着的一只钗来,直拿那银尖子按在了她脸上。
见魏昭欣那受了惊的花朵般模样,魏楚欣轻抵了抵她的脸,笑说:“这钗子尖可没长眼睛,妹妹的手也没有准头,要大姐姐乱动一下,伤了这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魏昭欣一时就吓得额角都出了虚汗,按照魏楚欣的话,乖乖的抬起了脚来。
魏楚欣便接着笑问:“先我不是给大姐姐两张图纸么,大姐姐怎就拿出了这一个来,那个带有机巧九连环的盒子呢?”
魏昭欣吓得赶紧答道:“我……我就在屋里找到这一个,那个怎么翻也没翻到。”
“可是当真?”现在变成魏楚欣好脾气了。
魏昭欣连声道:“当……当真,现如今我在你手上,我敢骗你么!”
眼见着石榴将地上的契子都拾了起来,魏楚欣便松开了魏昭欣,直带着石榴要往兰蕴居走。
这里魏昭欣惊魂未定,小心的摸着自己的脸蛋,拿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身边的贴身丫鬟马后炮,才忙问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魏昭欣气的直骂那丫鬟:“你个死人,要你何用,我被魏小三辖制的时候你去哪了!”
丫鬟吓得连忙跪地解释道:“事发突然,奴婢眼见着是大小姐占上风的,怎也没曾想到三姑娘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招!”
魏昭欣气急败坏:“再说一遍,她是谁?”
丫鬟反应也快,赶紧改口说:“是……是庄子里回来的魏小三!”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魏伟彬哭了
这里魏楚欣带石榴才进了兰蕴居的院子,就见周婆子着人正亲自等候着呢。
石榴一看是周婆子,吓得直要将手里拿着的盒子往袖子里藏。
因蒋氏发下狠话来,说是今日必是要打发魏楚欣去省里,周婆子哪顾得上瞧石榴,一见着魏楚欣,直使眼色让身后面站着的两个婆子便把魏楚欣绑缚住了。
现今魏伟彬被贬,家到中落,魏楚欣眼见着周婆子身边早已不是昔日丫鬟婆子跟一大群的架势了,便笑说:“周妈妈这是做什么?”
近几日府里人手不够,蒋氏忙这忙那忙得团团转,周婆子便也是一个人当几个人般的使,要做的事多,要说的话也多,这里周婆子拖着个沙哑嗓子,挤出些笑来,道:“昨日在老太太屋里不是都说好了么,今儿送三姑娘去省里的。”
周婆子咽了口唾沫,可能是嗓子太疼,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有下话,直摆手示意两个婆子架魏楚欣出门,要往二门外马车里塞。
石榴进屋藏好那地契出来,眼见着她们姑娘又被周婆子给欺负了,咽不下这口气,又见周婆子手下就这两个婆子,不约而同的和张妈妈对了个眼神,预算着要将驾着人的这两个婆子推到一边子去。
魏楚欣眼见着张妈妈和石榴一个老一个小的,心里只笑道:其心可表,奈何其力堪忧,对付两个婆子,还真需亲自动手么。
魏楚欣便道:“妈妈,石榴,回屋里为我准备好去省里的盘缠衣服来。”
这里周婆子倒是摸不准魏楚欣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禁不住思忖:不是丫鬟说魏小三推三阻四怎么也不打算去省里,大夫人听了发火才打发自己亲自过来处理此事的么?怎这魏小三现如今又这么说上了?去也是她,不去也是她,这一天烂眼子的事怎么就这么多!
这里魏楚欣看着身边两个婆子,直对周婆子道:“去省里路途遥远,祖母和母亲只想着要我去求人,却不想着给我盘缠钱和去省里面打赏的钱么?
周婆子听魏楚欣这么说,便忍着喉咙痛说:“都准备下了,这些事自是不用三姑娘惦记,三姑娘只要人去就好了!”
魏楚欣便笑着说:“为了父亲,这趟省里我是必去的,只周妈妈也不要太性急,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出门之前怎也得容我准备一下吧。”
周婆子听了,摆摆手吩咐两个婆子放开了魏楚欣,阴阳怪气的讽笑道:“昨儿一晚上还不够三姑娘准备,看来三姑娘要带的东西可不少啊,三姑娘就快去准备吧,我们候在门外等着您!”
魏楚欣淡笑笑无语。她准备的东西是不少呢,这次出门,李浩洋的山水图一定得带上。
等魏楚欣进屋收拾好了东西,嘱咐好张妈妈看屋子,便是带着石榴背着包裹,和周婆子出了院子。
等走到二门处,眼见着刘大正站在马车前,手里托着个大红盘子,上面用桑皮纸包着一包一包的共是二百两银子。
见了魏楚欣来,刘大直笑着递了过来。
现如今这样跑腿送钱的活都由刘大亲自做了,看来魏府里还真是没人了。才想着,但听跟在身旁的周婆子说了:“这些银子给三姑娘带着,一做盘缠,二做打点之用。大夫人说了,若三姑娘能求动温夫人,给老爷弄个小官小吏的职回来,花这些银子也值了。如若无功而返,只能证明三姑娘自己没能耐,这二百两银是要拿回来的,钱总是不能白打水漂,至于一路上的花销,三姑娘不是有兰姨娘留下的一千两银子么,那些钱怎么也够三姑娘用了。”
周婆子一说完,魏楚欣没怎样,石榴倒是炸了,直要回嘴。
魏楚欣拽了拽石榴胳膊,阻止了她,笑着对周婆子道:“妈妈这些话,我都记住了。”
周婆子点头,在马车临走起来时,终于说了句人话:“三姑娘早去早回,要过年了,家里都等你回来呢!”
魏楚欣会气人:“既然都等我,那我便不去了,这岂不是更好。”
周婆子果然被气的变了脸色,刚清了下嗓子要说话,但见魏楚欣冷笑着:“和妈妈说笑呢,妈妈还当真了。”
……
马车行了起来,出了靖州城,便直要奔官道往省里面去。
在车里,魏楚欣搭过石榴的耳朵,在她的耳边交待了几句。
石榴听了点头,直打开包银子的桑皮纸,拿出两锭银来,掀开车帘子,到外面透气去了。
石榴坐在横杠上,和驾车的马夫闲谈了几句,不消一会,石榴便将银子笑递给了马夫。然后便眼看着马夫收了缰绳,调转方向,改别道驶去。
……
一连过了六日,第六日下午,马车到了府门,魏楚欣和石榴下车,如预料的那般,并无一人出门来迎。
此时在魏家外书房里,魏伟彬正是在和芮彪说话。
魏伟彬是精神萎靡,和芮彪面对面喝茶,只感慨道:“现如今我一倒了,平日家那些甭管是处的好的还是处得不好的,都疏离我不算,只恨不得借此机会踩我一踩,也只有芮兄还不忘共事之情分了。”
人到弱时,感慨颇多,说着,魏伟彬便连叹了几口气。
芮彪便安慰着道:“宦海浮沉,一朝起一朝落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魏兄要想开一些,弟在这里先劝兄一句,正所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魏兄为官清廉多年,百处可见,天理昭彰,必不会困顿太久的。”
魏伟彬听这翻表皮上的话,不免摇头苦笑了笑,“我从平来县县丞做起,做到州里同知,到现在却变成了个布衣……”说到这里魏伟彬眼泪差点没下来,侧头拿袖子蹭了一蹭,缓了缓才继续:“还真是宦海浮沉,只是不知道现如今这一沉到底,还能不能有那上浮之日了,怕是这二十几年的官场生涯也是混到尾声了。”
男人哭起来的景是真不好看。芮彪眼看着魏伟彬此态,一时没忍住,差点没笑了场,直低头喝茶给压住了。
放下茶杯,芮彪又劝慰:“魏兄万不可这样想,依弟看,兄往后定是前途无量。”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芮彪也只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
这里魏伟彬只以为芮彪在拿话哄他,忍不住就又要哭。
外面正好有小厮来回话,芮彪眼见着魏伟彬这一说话三掉眼泪的,便找了理由,告了别。
魏伟彬哽咽,吩咐门口刘大道:“去送送芮大人。”
等刘大应声去了。书房里就剩魏伟彬孤零零一个,也是凑了巧了,一抬眼便看着挂在了屋里的官服,魏伟彬是一个失声,手拍着桌子,好顿的哭。
第一百九十章 伏低
这里魏老太太和蒋氏自上午打芮家回来,脸色便都不错。
听说魏楚欣打省里回了来,便忙着人将魏楚欣叫到了槿香苑来。
一进了屋子,魏老太太便问:“可是见到温夫人了,事情办的如何?”
魏楚欣不说话,只是摇头。
蒋氏急不过,直道:“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说啊,去一趟省里还成个哑巴了怎的!”
魏楚欣便不得不说:“要过年了,温夫人四下里忙碌并无闲暇时候,楚儿等在温府门外两日,好话说尽,温夫人到最后也并未见我。”
一听魏楚欣这么说,老太太和蒋氏脸上那隐隐的希冀便一下子没了。
蒋氏便冷笑道:“原也不过是个废物,还靖州女探花呢,既然事情没办成,回去取那二百两银子来!”
魏楚欣便道:“银子都用在打点之处了,并无它剩。”
魏老太太管银子不银子的呢,左不过是蒋海棠自己的腰包。老太太便摆摆手,一副不沾边的样子,对蒋氏道:“你教育女儿别在我这屋里,成天家不让人有个消停。”
蒋氏平白被老太太说了一顿,这里忍着笑应着,直带魏楚欣出了槿香苑。
“来,跟我到海棠苑来!”
走出槿香苑,魏楚欣便顺势站住了,看着蒋氏的后背,温温的说:“楚儿不想和母亲去海棠院了,这几日去省里舟车劳顿,楚儿累了。”
蒋氏听这话,住了脚,一个回头,看着魏楚欣好笑的道:“你累了?你干什么了,你就累了!”
“母亲别急,不就是二百两银子的事么,想来母亲私自将我的画给卖了,也不知道卖没卖得二百两银子?”
蒋氏听魏楚欣这么说,一时心里虚了下,但马上便又和缓过来,“什么画不画的,你胡诹什么!”
“就算作楚儿胡诌。”魏楚欣笑着,走上前一步面对着蒋氏,抬头直视蒋氏的眼睛,只道:“母亲虽说是府里的管家大娘子,手腕强硬想教训谁就教训谁,只是也得分个时候不是,现如今父亲都什么样了,要母亲此时再因这二百两银子和楚儿争来吵去的,想是父亲听了以为家道真是中落了,连这二百两银子都出不起了呢,要因此事再横添一病,怕是到时候找郎中开药的钱都不止这二百两。”
“母亲是父亲的正妻,是当日父亲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大娘子,有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做儿女的能陪父亲几时,和父亲过一辈子的人不还是母亲您么,父亲身体好,母亲也跟着好过不是么。年后父亲是要下乡种田的,楚儿在庄子里住过自是知道,乡下条件着实是不好,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要真给父亲气出了什么病来,在府里不能痊愈,到了乡下又当如何是好。”
话说的蒋氏一时就没吱声。
魏楚欣便又继续笑说:“家和万事兴,眼下就要过年了,还望母亲宽宏大量。”说完,魏楚欣倒还恭恭敬敬的给蒋氏行了个礼。
这里蒋氏眼瞅着魏楚欣,上下端量了一遍,撇嘴说道:“呦,这一趟省里去的,我怎不知道你倒会卖乖了!”
“楚儿一直尊重母亲的。”魏楚欣颔首,回答蒋氏道。
蒋氏听了禁不住讽刺一笑。
……
往兰蕴居走的路上,石榴禁不住问魏楚欣怎肯在大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了。
魏楚欣只摇了摇头,看了看手背上依旧没有消退的淡淡淤青,“要过年了,呈一时口舌之快受蒋氏磋磨没有必要。”
石榴点头赞同,追问道:“那姑娘昨日说过完年就脱离他们可是真的?”
“真的。”
过完年,魏伟彬下乡种地,到时候谁还能管得了谁。
傍晚,在芮家正房里,林氏服侍芮彪洗脚。
林氏一边递过巾帕,一边对芮彪道:“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芮彪接过巾帕,将脚擦了,点头叹道:“这事定下来好,有劳娘子。”
林氏摇头,隐隐担忧道:“官人也先别谢我,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不是好事。”
芮彪便笑说:“怎不是好事,博儿那孩子正直厚道,闺女嫁给他一辈子吃不得亏。”
林氏听了不禁挑芮彪的错处来,“还叫上博儿了,这还没成亲呢,官人就把人当女婿了!”
芮彪被说的不好意思,见屋里下人都退了下去,便拦过了林氏,直笑说:“现今亲已定下了,成亲不是早晚的事么,要论品貌,魏家大哥儿在州里是数一数二没比的,更何况魏家现在有难,锦山添花易,雪中送炭却难。世事难料,等他日魏家发际,回忆起往事,咱们闺女是不嫌不弃下嫁给他们家的,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能说道一辈子的情。”
林氏自然也中意魏孜博,只是她却没听出来芮彪此话的弦外之音:“官人这说的倒对,要说在靖州,魏孜博这孩子是比旁人强,以咱家的门第,也高攀不上特好的人家,虽说魏大人被贬了官,只他家还有祖传下来的铺子田产,要说嫁个百姓家里做管家大娘子,不到王侯将相家里做小房小妾去,咱家敏姐儿不就是个例子么,都快四十的人了,怕是一辈子也再难有孩子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芮彪气便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刚的道:“活该,这不是她自找的么!当年她是会画个画不假,一群不知上进游手好闲的文人闲人,围着她转,夸她赞她,给她起了个莫须有的虚名什么女先生的,捧得她眼高于顶,不识好歹!想当年史铖禹对她那是怎样的情,她偏偏瞧不上人家,自己找了个老粗,正头娘子不当,偏偏愿意给人做妾,到头来被正房欺负成什么个样,这不是自找!”
见芮彪越说越越激动,林氏不免劝道:“好了,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官人怎还动气,要我说敏姐儿是个勇气人儿,嫁给林将军虽说是做小,可也找到了所爱,在齐国女子中,也可谓是女中豪杰。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官人的婚事不也是么……”说到记忆深处,林氏不免暗声说:“要说这一点,敏姐儿倒是强于官人的,想当年官人对我不也是不满的么,只是耐不过老太太等人,才将我娶进门来……”
听林氏又提起这话茬,芮彪禁不住红了脸,抱起林氏要往里屋走,低头不敢看林氏的眼睛,“我那时不也是年轻不知事么……”
林氏被芮彪抱在怀里,禁不住回过头来,俯身对上芮彪的眼睛,试问道:“成亲那日,要不是老爷子拿鞭子拦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和那刘小姐私奔了?”
说的芮彪不知该如何吱声。
林氏见了,头便又凑近芮彪一些,几分嗔怒几分酸楚,“你可有想过,当日若你真走了,我一待嫁的新娘子该如何自处?”
芮彪听的是耳根通红,抬起了眼来,认真的看着林氏道:“若不是老爷子,我怎有现在浪子回头和宜儿你过现今这美满日子的机会。”说来感慨,直道:“正所谓是日久生情,咱俩这一辈是,我看闺女和博儿俩孩子,也要随了咱们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萧旋凯千里送信
临近年下,二房搬出了同知府里。
魏伟彬和老太太都不管事,只蒋氏一个人忙东忙西,嘱咐小厮丫鬟婆子各处拾掇物件。
这里装满最后一马车要运往闵州老家的物件,两个家生小厮蹦上了车,直和刘大保证:“大管家就放心吧,指定把东西完完整整的运到老家!”
刘大朝两人一摆手,点头道:“上路吧,再有几天就过年了,这趟不必反回来了,大夫人发恩,让你俩在老家过个消停年。”
两个小厮听了,赶紧笑着道谢。
马夫一扬鞭子,车轱辘便滚了起来。
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八。魏楚欣到书坊里送画稿出来,谈掌柜笑着非要送给她一把糖。
“要过年了,小店也要收拾收拾打烊了,辛苦魏姑娘每两日过来亲自送画稿过来,这里买了些纸坊斋做的高粱饴,给姑娘尝尝鲜。”
魏楚欣笑着道了谢,一边将花纸包着的糖递给石榴,一边问道:“过完年初几开业?”
谈老板笑说:“每年都是正月十六日,今年也不例外。”
魏楚欣听了点头,笑说:“那我年后一总过来交画稿。”
街道上都是过年的景象,喜气洋洋,融洽热闹。
出了书坊,直奔街尾魏伟彬的米铺子。
门口魏孜霖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封门贴对子桃符,见魏楚欣过来了,开玩笑说:“昨儿不就结课了么,三妹妹怎么还过来!”
魏楚欣便借花献佛,拿过几块糖递给魏孜霖,笑着说:“妹妹想,这不是要过年了么,二哥哥又教我看账本又教我打算盘的,我得来谢过恩师才是。”
身后面石榴也将剩下的糖分给几个伙计。这一段时间几个伙计早和石榴混得熟络,接过了糖,咋咋呼呼笑说:“好糖啊,纸坊斋的!快,快,还不谢过石榴姑娘!”
石榴葡萄般的眼睛看着几人,直笑骂:“有我们姑娘在这呢,你们倒来谢我,看来这伙计你们白做,一点人情世故都没学会!”
等贴好了大红对联,上好横杠,封好了门,几个伙计来讨魏孜霖的示下。
魏孜霖便摆手笑说:“都回吧,提前祝大家过个好年。”
几个伙伴对魏孜霖和魏楚欣说了几句俏皮话,便都撤了。
这里魏孜霖和魏楚欣并肩走着,一上了长乐街,魏楚欣要往东拐回同知府,魏孜霖向西拐往新宅子去。两人道别,因想着年三十那日两房得到一处,魏楚欣便笑说:“后日二哥哥和三哥哥早点过来。”
魏孜霖点头应是。
腊月三十这日,靖州城里家家户户便都贴了对联,换了桃符,洒扫庭除,换新鞋新衣服,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只唯独魏家宅子里,家奴稀少,魏伟彬贬官心情不好,府里光景自是比不得往年。
一大早上,魏伟松一家子便都乘车过了来。到了槿香苑来,先是大人再是孩子,轮次给老太太请安。
这里有一个月没见魏伟彬了,今日终于见了大佛。
魏伟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神情萎靡,大有那么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官消得人憔悴的意思。
大房没有心思过年,连带着旁人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强挨到守岁外头放完鞭炮,众人方散。
送二房回去时,魏四拽过魏楚欣,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等初一晚上,咱们出去怎样?”
魏楚欣笑着没吱声。
第二天拜年,到家祠里上香便又忙了大半日。本来是喜庆的时候,只是有魏伟彬那一张愁眉凄苦的脸压着,魏楚欣和魏四几个是笑不敢笑,喊不敢喊,开口说句话都要事先在心里思忖思忖看合不合适能不能说出口。
初一的晚上簌簌的飘起了雪花,外面的腊梅又开的正好。
这里在魏伟松的宅子里,魏四拽着魏楚欣要去赏花。
魏楚欣道:“你倒有办法,能求动你大伯母放我出来。”
魏四笑的得意:“那是,要我说你就在我家常住得了,等年后管他们谁回闵州谁下乡种田的呢!”
这话正说到了魏楚欣心里,魏楚欣便笑着没应声。
一边说话,一边便出了府。
大年初一,衙里着人在主街上都点上了临时照明的风灯,每隔几步便是一盏,照得整条街亮盈盈的。
魏四轻车熟路,一副都安排好了的模样,直对魏楚欣说:“你今年才回来不知道,每年我们都有好玩的,神秘着呢,咱家大姐都不知道!”
听的魏楚欣一知半解。直到绕过霸王楼后房檐,穿过一条小巷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平房。
还不等进门去,便听见里面的吵闹嬉笑声。
“魏孜霖,你耍赖不是!”
“诶,诶,别薅别薅,我耳朵啊!”
“还不将牌还给魏孜津!”
“我的姑奶奶啊,快松开吧,我还他就是了!”
等进了门,眼见着是一屋子的人。
芮家姐弟三人,魏家三兄弟,还有州里面其他家的小姐公子,十五六个人的样子。
屋正中燃着个大火炉,里面烧着红旺旺的炭火,上面坐着个大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快要烧开了,往外呼呼的冒着白气。
一众人有玩牌的,有站在门口赏雪景的,也有伺候局主动给添茶倒水的,一见魏四领魏楚欣进来了,直都笑说:“怎么才来,快进来,进来!”
魏四见左边一桌四个人已经凑着了一桌,迫不及待凑过来,直向魏孜霖撒娇道:“二哥哥,你让给我玩一会吧!”
魏孜霖自然得让着宠着小妹,笑着便站起来让座。
坐上芮雨晴便拦着不让,道:“不许换,怎这桌让你们魏家包了不成,哥哥打输了牌,便让妹妹来替么!”
魏楚欣站在门口,嗅着外面腊梅的清香,笑想着原来靖州城的姑娘公子们还有这样大胆的时候,这要让大人们知道,轻则也得挨顿骂吧。
还真是过年了。
魏孜博走了过来,笑看着魏楚欣道:“怎么不进屋,不习惯么?”
魏楚欣摇头,这边芮禹岑也走了过来,看着身披银白色斗篷穿淡粉色皂靴的魏楚欣,眸底有光,直笑着提议:“良辰美景,请魏姑娘做一幅傲雪寒梅图如何?”
新一任靖州举人提议,自然有愿意附和的人。
眼见着便有两个公子走了过来,抬过长条木案,上面笔墨纸砚具备,给置在了院子正中。
院子里便有连枝的梅花,银白色的雪片伴着天上柔和的月光簌簌落在饱满的梅花之上,自是有几分隽秀清雅。
芮禹岑拿过狼毫毛笔,先提一笔,画出梅花老枝来,然后收笔,抬眼笑看魏楚欣,递过毛来,请魏楚欣接笔。
微薄的雪片晶莹的落在单宣上,点衬着上面浓淡相宜的松烟墨迹。
魏楚欣长睫翕动,接过笔来,象征性的添了两笔,然后又笑着递给了魏孜博。
魏孜博也添了两笔,又接龙般的递给其他会作画的人。
一时屋里的人便都要出来看。
“他们在外面作画呢,咱们也瞧瞧去!”芮雨晴将抓了一手的长牌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眼看着魏孜津便提议要出去。
魏四正玩得兴起,拦着不让几人走,“我这点儿才好了起来,赢了我钱的谁也别想走啊!”
众姑娘公子们,跑出来赏雪景,嗅梅香。
这里魏孜津静静的站在腊梅树下,芮雨晴便笑着走了过来,走到他的身边,踮脚,伸手摘了一朵梅花,往耳畔那么一掖,好似漫不经心的道:“魏孜津,你会画画么?”
魏孜津微微往左移了两步,待和芮雨晴保持有一定距离之后,才抿唇点头。
芮雨晴看着院中央置着的长条案,便好似玩笑的说:“那你给我画一幅画像如何?”
魏孜津听这话微微一怔,才欲摇头,便见芮雨晴抢先一步大咧咧的笑了。
魏孜津不解,就见芮雨晴已经移步到魏楚欣身后,拿下巴抵在魏楚欣肩头,说了句什么。
魏楚欣侧目,看了看芮雨晴,然后看了看站在树下的魏孜津,心领神会般的笑了。
……
快到三更时,众人才散。
魏楚欣和魏四几人回了魏伟松宅子里。才走到门口,便见官设驿馆里的小吏正等在门房处,一见到魏楚欣,便讨好般的笑着直迎了过来。
“魏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小的等候您多时了!”
眼瞅着小吏递过来的是一封书信,书信上头没有署名。
魏四手疾,一把将信从魏楚欣手里抢了过来,拎着一角,直看着魏楚欣试问道:“大过年的,谁派了官差来给你送信,我要拆信纸了?”
魏楚欣仿若知道是谁,只拦着不让。
魏四假意要拆,但见魏楚欣认真了起来,便把信封完完好好的还了回来,看着身后面的送信小吏问:“敢问官爷,这信打哪来的?”
送信小吏笑说:“是从元绥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并上这信还连带着一句话。”
魏楚欣问:“什么话?”
小吏恭恭敬敬的颔首道:“上头吩咐了,这信要请魏家三姑娘亲收,并要回一封交给小的。”
一听是元绥省能动用军马送来的信,一旁的魏孜霖,魏孜津,魏四脸上皆是有变,睁大眼睛看着魏楚欣,直想开口问出些什么来。
这里入了门房。魏楚欣拆开信封,借着屋里一盏摇曳昏暗的小油灯,看到了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
字如其人,信如其人。信上惜字如金,寥寥数字,便看得魏楚欣心里微跳。
一旁候着的送信小吏为了完成任务,见魏楚欣手拿信纸半刻没动,怕她不肯回信自己完不成任务般的,直躬身给递过了信纸,笑说:“无论如何,也请姑娘回一封吧。”
魏楚欣回过神来,接过信纸,思忖了半刻,提笔也写了几个字,用信封装好,拿蜡油封口,交递给了小吏。
第一百九十二章 萧旋凯接魏楚欣去省里
一晃便是正月十二日。
这日一大早,因衙里来了催促魏伟彬下乡种田的官员,整个府里都人心惶惶的。
打发人去后,蒋氏便留在了魏伟彬书房,噎泪缓声安慰道:“要带的东西都给官人带好了,虽说是去种田,乡下条件不好,但景色也是怡人的。事已至此,官人可是要宽心的。”
蒋氏不劝还好,这一劝,魏伟彬的眼泪险些又让她给招出来。
魏伟彬侧着头应了一声,便没有下话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蒋氏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没忍住,眼泪就下来了,啜泣出了声,直道:“世事无常,家里如今这般光景,官人尽管安心下乡,家里面的事,棠儿自是能打理好的……”
魏伟彬见蒋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心里面也是难受非常,强忍着没哭,直拍蒋氏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别哭了。”
蒋氏便窝在魏伟彬怀里,一时情绪难控,哭的止不住声来,滚烫的眼泪沾湿了魏伟彬的前衣襟,只听蒋氏呜咽道:“棠儿舍不得官人去,若不是家里有孩子和老太太要照顾,棠儿自是想和老爷同下庄子的……”
魏伟彬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一时颇有感慨,眼底也湿了起来,直劝慰道:“想开些吧,这几日我才是好了些,你又来招我,咱们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遇事再是这般,不是让小辈们笑话么。”
蒋氏止了哭声,两人才是和缓了些,但见刘大噔噔的跑了过来,一进屋就跪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全是喜气:“回老爷大夫人,省……省里面来人了,说是省里温大人派人到咱们家来了!”
魏伟彬和蒋氏皆是微怔,待反应过来,慌忙道:“快,快请进来!”
刘大应声出去,魏伟彬和蒋氏便赶紧整理衣衫,直迎了出去。
门口停了四匹马,一架车,马上四人皆是侍卫打扮,见了魏伟彬和蒋氏,才下了马来,抱拳拜过,巧用温舟承名义,多一句废话不说,只道:“奉温大人之命,接贵府三小姐去省里。”
魏伟彬和蒋氏一听此话忙忙应下。夫妻二人相视了下,脸上俱是喜色。蒋氏便亲自往兰蕴居去,魏伟彬笑着打点几人:“外头天冷,几位不如先到寒舍喝杯清茶去去寒气。”
兰蕴居里,魏楚欣正伏在案上看药书,但听门口梨儿和双喜道:“大夫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蒋氏也顾不得两人,忙不迭的便进了屋来。
魏楚欣一看蒋氏进来了,才站起身来要说话,不曾想蒋氏笑得花朵一般灿烂,疾步走到她身边,热络的拉过了她的手,没说话,先是笑了。
魏楚欣不明所以的怔看着蒋氏,但听蒋氏笑说:“楚儿,你的福气来了!”
魏楚欣就怕蒋氏这样对她讲话。
蒋氏亲自看着人给魏楚欣打点要带的东西,又吩咐周婆子取了五百两银票过来,交到魏楚欣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千求万谢,和颜悦色好脾气。
“这些银子你拿着,省里温大人亲自派人来接你,想是这回去省里是不会不跟你面的。母亲也不求你什么,只要你见着温大人或是温夫人,稍稍提一提,别让你父亲去乡下种田便是,至于官不官的,母亲和你父亲都是不求了。”
临出门之前,魏楚欣交待石榴和张妈妈看好家。
这里坐上了去省里的马车,魏楚欣眼看着手里攥着的五百两银票,禁不住会心一笑。
正是缺钱之际,便是有人上赶着过来相送,甚好,甚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动心
马车上铺就着极厚极舒服的锦褥,缓行了两日。
一路上虽说是冬景萧条,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想着在目的地等着的那个他,这样的景色看在魏楚欣眼底,也添了几分韵味。
风一更,雪一更。
夜深千帐灯。
到省里时,正是十五的晚上了。街道上华灯万盏,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真所谓是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魏楚欣顺着窗户向外瞧去,入目的满是花灯。
走马灯、柱儿灯、蜻蜓戏水壁影灯、牡丹花蕾灯、宝伞花壶灯、六角宫灯、宝塔灯、如意灯、玉簪灯、绣球灯、润饼灯、年年有余灯、鲤鱼吐珠灯、双龙抢珠灯、龙凤呈祥灯、仙女荷花灯、嫦娥奔月灯……
正看的目不转睛,马车突然便停了下来。
下车时身处目不暇接的花灯之中,街道上人头攒动,手提兔儿灯的油灯小童,携手游街的青年夫妇,走街串巷,敲梆买元宵的货郎汉子。
耳畔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噪杂的街道上,魏楚欣站在原处,左顾右盼,华彩灯景,却是有背井离乡的陌生感觉。
蓦然回首,那身银白色的袍子陡然映入眼底时,清冷的身姿,映在满街的红照里,连展露出的笑容都仿若温柔了般的。
魏楚欣看着,竟然是会心的笑了出来。
哪里有什么温舟承大人,分明就是他萧旋凯。
人流涌涌,萧旋凯正手提花灯站在那里笑等着她。
她回身往他那头走,他移步往她这边来,面对面站在那里时,萧旋凯看着她眼睛,笑说:“上元节快乐。”
魏楚欣抬头,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他,啜动了下嘴角,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默了那么半刻。
正月初一的那日晚上,他在信纸上写:道一句新年快乐。想要什么,回信过来,也许可以帮你实现。
魏楚欣当时不曾认真,信笔写道:不如十五那日在我面前,道一声上元节快乐。
“我说笑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我当真了。”他递过来手里的花灯,是一盏流光溢彩如意灯。
他要祝她一生如意。
魏楚欣接过了花灯,提在手里,和他缓慢的穿游在热闹非凡的常州省街道上。无心看灯,抬眸展眼之中,皆是他那刀刻一般的英俊侧颜。
他侧过头来时,她有如做贼心虚了般的下意识便将眼神躲闪开来,脸颊不禁上了微微红晕。只还好天冷雪寒,冻红了脸也未可知。
萧旋凯噙着笑意,毫无躲闪,直视着她的红脸蛋,耐心温柔:“冷么?”
魏楚欣笑着点头。
冷又热,是一种什么的感觉。
天空上又飘起了片片雪花。
萧旋凯伸出手来,欲要拭去落在她墨色柔发上的雪花。
只魏楚欣微微侧头,巧妙的躲避了开来。笑着才要说话,身侧便来了一群抢灯的顽皮孩子。一边念着:“梅花灯,点不香;官刀灯,搅茅房……”一边抢了魏楚欣手里的如意灯。
眼见着一群孩子得意而去,魏楚欣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里临街进了家铺子。屋子里炭火烧得红旺旺的,铺面而来的是盈盈暖意。
魏楚欣解了身上的素色披风,搭在身后面的椅背上,坐下后笑看着萧旋凯点着菜肴。
一钵弹滑的元宵,一碟炸得金黄的元宵,一碟酥脆的春卷,几道清淡的小菜。
每次和他坐在一处吃饭,魏楚欣都有种手不听使唤了的感觉。拿不住筷子,握不住勺子,碗里面的元宵,打着转的不让她吃到嘴里。
想她在石榴面前,那也是有一筷子稳夹一粒花生米的纯熟技艺之人,只在他面前,露了怯意。
滑滑的元宵顺着碗沿直被魏楚欣送到了嘴里,正点头享受着满口芝麻香时,但听对面的人轻笑了出来。
魏楚欣抬眉,停了动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也不好意思抬头,也不好意思再吃,暗暗咬了下嘴唇里侧,正是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对面萧某人问道:“汤圆好吃么?”
魏楚欣听这话,心里一横,突然间就无所谓了起来,拿起筷子要去夹菜,但见萧旋凯伸过个汤勺来,下面用白瓷碗接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据说是牡丹花馅的,你替我先尝尝。”
牡丹花馅的汤圆?
魏楚欣眼看着那汤圆,一时也是傻了,只想着医书上说牡丹作为中药有延年益寿,养血和肝的功效,误信了萧某人的话,凑过头来由他喂着吃了那个汤圆,等吃到里面的芝麻馅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牡丹花馅的汤圆真好吃。”魏楚欣假笑。
萧旋凯是真笑了,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笑问:“那要不要再吃一个?”
总感觉萧旋凯平日里应该是个很闷的人,可是待在他身边,即使是他不说话,魏楚欣也能察觉到自己心里那些抑制不住的雀跃。
说不出来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不见面时,她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偶然会面,她救他性命为他诊病,他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所以对她有好脾气有耐心,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无需见面,不能妄想,他不适合于自己。
只是一旦见面,一旦看见了他,那些在心里面一遍遍告诫自己的话,便就被那么轻易的打破了。
千万遍箴言,不抵他看她时不浓不淡的眉眼。向前一步不敢,退后一步又有那些影影绰绰的不甘。
……
晚上住的是归德将军府里。
因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日,是学习《魏氏医书》的日子,快戌时末刻的时候,魏楚欣便佯装自己困得要睁不开眼睛了的样子。
萧旋凯坐在旁边,眼看着魏楚欣要睡着了般的,直笑说:“外面搭好了彩花,本想着子时放的,看你困得厉害,那便现在放了吧。”
在屋子里待惯了,一到了外面直感觉寒气透骨。归德将军府里面的丫鬟成群,自是有跟在身后替魏楚欣披上斗篷,递过手炉的贴心之人。
隔有两箭之地,只见有小厮拿着沾了油的小火把点彩花上的长长细捻,棉捻燃着,呲呲啦啦迸射着火星,小厮快跑着退后,才跑出几步远,就听传来“砰咚!”一声巨响。
魏楚欣因只顾看着那拿火把的小厮往旁边跑了,突然传出来这么一声,一瞬之间也忘了放花的事情,只吓得肩膀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下,连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紧紧护住了她的小手,沁凉的指尖,宽厚的手掌,以及上面常年拿剑勒马摩擦出来的薄薄茧子。
魏楚欣呼吸一滞,下意识的便要缩回手去,只那厚实的手掌,那修长有力度的指节,微微加重了力度,无声之中阻止了她。
心一下下的快跳着,魏楚欣吞咽了下,暗咬了下里侧嘴唇,抬头才道:“侯爷……”
下话没及吐出,但见萧旋凯低头对视上她的眼睛,只道:“看天上。”
天上彩花辉煌,烟花澹荡,遥山凝碧,团团融融。
第一百九十四章 萧旋凯发现了魏楚欣的秘密
炽热的烟花绽放过后,便是谢幕了。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魏楚欣手心里微微有了汗渍,在他松开手的那么一瞬间,心有所感。
许是落空许是轻松,说不清道不明辨不来。
“还困吗?”萧旋凯低头看着她,一开口说话,嘴边冒出来的都是白气。
哪里还有困意,他在身边一直也不曾有过困意。
但听萧旋凯又道:“将军府后园的腊梅开的正好,想看么?”
月生中天。子时快到了。
魏楚欣眼看着萧旋凯,打了个哈欠,佯装困得不行了的模样,笑着说道:“想看,只明日再看吧。”
……
丑正时分,归德将军府外书房里依旧燃着烛火,萧旋凯端坐在椅子上,蹙眉失神。
懿宸隔窗见烛火未息,推门进来要吹蜡烛时,但见人并没有入睡。
“懿宸,”萧旋凯抬头,自嘲道:“我怕是有病了。”
懿宸停驻不解,但听萧旋凯后话:“和凛老王爷得了一样的病。”
懿宸听到这话,想到的是凛老王爷快六十了,喜欢年轻小姑娘。
懿宸想到这个,抬眼看着自家爷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笑问:“侯爷这病指的是魏姑娘?”
萧旋凯依旧眉头紧锁,并未说下话。
懿宸只劝道:“其实魏姑娘虽说年岁尚小,但行事上是完全看不出来的。齐国女子十五及笄,再有一年,也便到了适婚的年龄。侯爷就算有意于魏姑娘,也不算欺负了她,也不是老牛吃嫩草。”
老牛吃嫩草……懿宸说话还真是耿直。
萧旋凯听后,不禁也笑了。感情这东西,想来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识过,现今却对个丫头情难自禁。
魏楚欣坐在院子里,抬眼看着书页上的医书。
院子里一众丫鬟皆兴师动众陪在外面,斗篷手炉全给置办齐全。
魏楚欣几次让人进屋,只丫鬟们怕她受了寒凉,寸步不离直陪她到天亮。
这里魏楚欣坐在小椅子上,本是眼睛发干想假寐一会,不曾想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辰时了,外面柔和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
魏楚欣微微蹙眉,睁开眼睛时但见萧旋凯正坐在对面,一杯清茶在手,眼看着她噙着笑意,试问道:“睡醒了,去吃饭?”
一时便让她觉得心里一暖。
在饭厅用过了饭,眼见着一穿着华丽体面的中年女人走了来。
女人先行礼,再是打开了手里捧着的描金海棠式漆盒,里面别着的是一枚一枚精致的指环。
魏楚欣看了看那些指环,又侧头看了看萧旋凯。
萧旋凯很会说话,他送给她什么,从来不直说是送,只让她拒绝不了的说别的。
“昨晚上我瞧着你手上的指环,觉得很特别,不如你再选一个,把那枚送我。”
那衣着华贵的女人是省里鎏金行的老板娘,丈夫本是腰缠万贯的人,平日里几万两银子摆在眼前可能都请不动其金躯,今日亲自过来为魏楚欣试戴指环,看中的也不过是一个权字罢了。
权可通天。
不得不说那鎏金行的老板娘眼光极好,今日带过来的八枚指环,枚枚精致亮眼。
“姑娘现戴着的是小店独一无二的款式,本是京里传过来的样子,取材蓝县蓝田玉,经十数位工匠花了二年时间抛光打磨,复又着人手工镶嵌圆润金珠打造而成,起名‘暖玉’,巧用前朝诗人李义山蓝田日暖玉生烟之名句耳。”
经老板娘这么一番解说,魏楚欣直感觉那指环太重太贵,压得她手指节疼。
“姑娘可是喜欢?”鎏金行老伴娘眼看着魏楚欣满脸和煦春风的笑问。
“好看是好看,只委实太贵重了些。”说着,魏楚欣便欲拔下来,直才伸过另一支手来,就听萧旋凯道:“戴着。”
鎏金行老板娘一听这话,喜得眉开眼笑,比魏楚欣都高兴一般的,直赞这枚指环是多么的合衬魏楚欣。
有些人天生贵胄,若平白无讨好向其送礼,怕是送不出去。今有这样的契机,鎏金行老板娘只觉得庆幸。
魏楚欣戴着这枚“暖玉”,只她食指上原本的铜环却被萧旋凯拿在了手里。
他手指虽是修长,但奈何指节分明。魏楚欣眼见着萧旋凯试探般的将铜环戴在了他的小拇指上。
指环卡在了中央,萧旋凯看着满室的流光溢彩,深红家具。
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
萧旋凯眼盯着手上这枚铜色指环,一时间容色有变。
他拿了她的带有神奇力量的指环,魏楚欣一时着急,没看出来萧旋凯的表情不对,只站起身,凑过来要拿回去。
她要拿,他不给。一番动作,萧旋凯手臂向后一躲,魏楚欣一个落空,人已经落在了他的怀里,鼻子直磕在了他的下颌上,一阵酸疼。
力力相互,萧旋凯也感觉下颌一麻,忙拖住魏楚欣的后背,缓和了脸色,看着她眼睛直关切问:“磕疼了么?”
魏楚欣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的,脸颊一下红了起来,挣脱开萧旋凯,略过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忸怩,直伸出手来要拿那枚铜指环:“还给我。”
“还什么?”萧旋凯明知故问。
魏楚欣便直接道:“我的指环。”
“先时魏姑娘不是同意一换一了么?”
“我可没同意,是你自顾自理解着的!”
这枚“暖玉”再好看再精美再华贵,也断然比不得那枚其貌不扬的无价之宝的小小铜色指环。
两者相换,魏楚欣是稳赔不赚。这一段时日,在魏伟彬和魏孜霖的言传身教之下,魏楚欣已然被开发出了商贾本性,赔本的生意,怎么能做。
萧旋凯听为魏楚欣这么说话,便是笑了,站起身来,凑近到她身边,故意道:“我理解能力这么好的么?”
“还给我。”魏楚欣不管这些,直抓过了他的手,要往下拔那枚铜指环。
她韵凉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炽热的手掌,萧旋凯便是突然间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魏楚欣眼看着他漆漆点点的眸华里是她自己,一时沉浸其中。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萧某人护在了怀里。
萧旋凯揽过她腰,伸手轻轻拨过落在她前额两侧的碎发,低头正是要尝试蜻蜓点水。
魏楚欣心里仿佛有人在打鼓一般,砰砰砰跳的飞快。她虽红了脸颊,低下了额头,只放任自己般的一时没动没躲,安安静静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淡香。
萧旋凯指节分明的手指便移到了她的下颌,轻轻抬了起来,两人又重新对视上了。
到这时魏楚欣反而不敢看他了,绵密的睫毛一翕一动,心跳得更加快了。
“可以么?”他问。
魏楚欣竟然模模糊糊,紧张得连开口说话都有那么些结巴,“什……什么?”
萧旋凯笑了,主权在手,蜻蜓点水般的吻在了她的额头之上,移开时,看着她眼睛说道:“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