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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恕恕     千金谋势txt下载     千金谋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登基

    李复政道:“皇上,康宁公主夜半带兵闯宫,这可是谋逆大罪,怎么能不惩治?”

    康宁公主也道:“良王和恭王监守自盗,擅用兵权,只要我在宫中找到太子,就能够证明他们是真的图谋造反。这样的逆子贰臣,怎么能不严惩?”

    三个人之间剑拔弩张,一副谁也不肯放过谁的架势。

    “你们......你们......”

    尽管常常有朝臣向皇帝进言,说康宁公主与李复书三兄弟不和。

    但他一直觉得他们是亲姑侄,虽然偶尔会有小打小闹,却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和亲妹妹和他的儿子们,竟然会把对方当作仇敌一样,兵戎相见。

    可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呐!?

    康宁公主和李复礼、李复政两兄弟仍然相互僵持,互不相让。

    皇帝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挥了挥:“罢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了。”

    他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进了安仁殿,瘫坐在门口的圈椅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皇帝一退出战场,康宁公主立马道:“去搜,一定要把太子给我搜出来!”

    她身边的北城守卫军立即分散行动,只是还没有等他们走出这个院子,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声音。

    “康宁公主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众人都往门口望去,是李复书。

    李复礼和李复政欣喜若狂:“太子!”

    康宁公主也十分兴奋地转头对皇帝道:“皇上,您看!宫门早已经下钥,太子却还在宫中,这足以说明他们今晚企图谋反!”

    她先声制人,意图坐实李复书谋反的罪证。

    虽然她不知道李复书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藏着,而是大喇喇地暴露自己在宫中的事实。

    谁知李复书非但不担心,还笑道:“我看到宫中的求救信号,这才带了西城守卫军进宫来救驾。康宁公主却说我图谋造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错!”

    李复礼接道:“康宁公主戌初带兵杀进皇宫的时候,我放了信号弹求救。想必是太子看到了我的求救信号,这才前来救驾。现在已经快到亥初了,一个时辰刚好够太子从西城守卫军军营搬来救兵。”

    “胡说!”

    康宁公主急得道:“我分明在北宫门外面听见你们在里面已经打了起来,这才带兵前来救驾,休要污蔑我!”

    李复政冷笑:“不过是禁卫军守值的地方走水而已,康宁公主听到半点声响就迫不及待地闯宫,这是多么希望宫里有人谋反?”

    “是啊。”李复礼接道:“北城守卫军从军营赶到北宫门,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可宫中刚一走水,康宁公主就马上破门而入,还说不是早有预谋?”

    “你们!?”

    康宁公主怒目切齿,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忽然明白,或许李复书三兄弟不是要谋反,而是故意设计引她带兵闯宫。

    她中计了!

    康宁公主甫一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呼道:“来人,太子、良王和恭王污蔑忠良,意图谋反,还不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她故意喊得这么大声,是为了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北城守卫军进来。

    康宁公主这下才真的慌了,连声呼道:“来人,来人,来人!来人!!来人!!!”

    “康宁公主别叫啦!”

    李复书慢悠悠地道:“外面已经没有你的人了。”

    禁卫军守卫宫城,防守严密,且个个儿都是高手,康宁公主当真以为她带着五千北城守卫军就能这么快打到安仁殿来?

    李复礼和李复政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与他内外夹击,将康宁公主的党羽及其势力一举铲除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康宁公主会带兵进宫的呢?

    这就要从两天前说起了。

    两天前,赵学尔猜到康宁公主的下一个目标是夺取羽林军兵权。

    她要李复书主动出击的时候,李复书也误会她想让他造反,当即言辞拒绝:“不行,我绝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学尔知道李复书误会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不是要殿下谋反,我是要殿下骗康宁公主带兵进宫,然后以谋逆罪彻底将她和她的党羽一网打尽,连根拔除!”

    以皇帝对康宁公主的包容,若非谋逆大罪,恐怕难以把她彻底打垮。

    可若等到康宁公主真的有实力谋反的时候,只怕他们也离死期不远了。

    所以,他们要趁康宁公主有谋反的意图,却又没有谋反的实力的时候,抓住她谋反的罪证,将其一举铲除。

    “可我要怎么骗她带兵进宫?”

    李复书不解地道。

    擅自带兵进宫可是谋逆大罪,康宁公主对他极其戒备,怎么会轻易被骗呢?

    赵学尔淡淡地道:“若是康宁公主得知殿下意图逼宫造反,殿下猜她会怎么做?”

    李复书想了想,道:“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向皇上告发我;二是......等我‘逼宫’的时候,带兵进宫抓我的现行?”

    赵学尔道:“康宁公主若是向皇上告发殿下,无凭无据的,皇上不但不会相信她,还会觉得她在污蔑殿下,反而失去皇上的信任。以康宁公主的谋算,她不会这么做。”

    “所以,康宁公主一定会选第二种方法。”

    李复书了然。

    就像他知道康宁公主有谋反的意图,却苦于没有证据,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当康宁公主知道他意图谋反的时候,也会有同样的苦恼。

    所以康宁公主一定会想办法坐实他谋反的罪证,并且将他一举铲除。

    那么她就只好等他‘逼宫’的时候,再擅自带兵进宫去抓他的现行。

    赵学尔点了点头:“只要殿下稍微给康宁公主一点信号,再让良王和恭王在宫中弄出点动响来,以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改立太子的心态,必定会上当。只要她带兵进宫,殿下再带领京都城门守卫军与两位王爷的羽林军内外夹击,必能成事。”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否则真等到康宁公主行事,只怕就没有我们反抗的余地了。”

    所以康宁公主得到的密报,只不过是赵学尔的无中生有之计而已。

    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她带兵闯宫,坐实她谋逆的罪证。

    不过,这些事情就没有必要让康宁公主知道了。

    李复书一声喝道:“来人,把康宁公主拿下!”

    他话音刚落,院子外面立刻涌进来成百上千的羽林军和西城守卫军。他们纷纷身着铠甲,手持武器,向康宁公主及其党羽包抄而去。

    李复书继续道:“康宁公主带兵闯宫,意图谋反,罪无可恕,若不束手就擒,则......生死不论!”

    “你!?”

    康宁咬牙切齿,她自以为计划周密,没想到竟然还是棋差一招,中了李复书的诡计。

    看着慢慢向她围拢过来的羽林军和西城守卫军,康宁公主举起了手中的宝剑,这柄宝剑上镶嵌着数枚宝石,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平民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宝物。

    可惜这把宝剑现在却无甚用处,除了......

    自戕。

    可她若是死了,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和算计,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她不甘心!

    她的宏图大业还没有完成,她绝不能死!

    康宁公主看着李复书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用手中的宝剑指着李复书道:“你说我带兵闯宫意图谋反,难道你就不是吗?”

    她回头看着因为李复书的到来,又从里面出来倚在门边的皇帝,似笑非笑地道:“我死以后,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皇上了吧。我不过是你带兵进宫的借口,是你逼宫谋反的掩饰。我猜,明天你就会对外宣布,说我图谋造反,杀害了皇上,等你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然后,你就会在大臣们的拥护下,登上皇位!”

    康宁公主侧头观察皇帝的表情。

    果然,皇帝目瞪口呆,大受惊吓。

    她心中很是满意。

    她、李复书和李复礼两兄弟都以救驾的名义在这宫中各领一支军队,如今李复书和李复礼两兄弟联手对付她,北城守卫军想必已经全军覆没了。

    她此时无力对抗李复书,看似死路一条。

    但,这宫中究竟还是皇帝说了算。

    无论西城守卫军还是羽林军,都是皇帝的军队。只要皇帝怀疑李复书心怀不轨,即刻收回兵权。

    或许,她还有活命的机会!

    三日后。

    赵学尔与李复书身着龙袍凤冠,拾阶而上,携手一步步走上为政殿最高的位置,接受众臣跪拜。

    今日是李复书的登基之日。

    赵学尔看着下面三呼“千岁”的大臣们,心中激动不已,这是她第二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为政殿上了。

    虽然她更想以另一种身份站在这里。

    但,无论如何,她总归是离她的理想更近了。

    而且李复书当了皇帝,他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就该实现了。

    李复书登基,那皇帝是死了吗?

    不,皇帝没死!

    他只是做了太上皇。

    时间回到三日前。

    皇帝因为康宁公主的话大受惊吓,跌坐在门槛上。

    李复书见状,赶忙来到皇帝跟前,双膝跪下,大声辩驳道:“皇上!您切不可听康宁公主挑拨离间,这不过是她为了自保才使的奸计!”

    “那你能放了她吗?”

    皇帝抬头看着李复书,眼中满是期待。

    康宁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他不相信康宁公主会造反。可如今外面的羽林军和西城守卫军都听李复书的号令行事。他想救他的亲妹妹,竟然还要请求李复书。

    皇帝此时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

    “您要我放了她?”

    李复书带着哭腔,眼中满是失望和不解:“您知不知道,她今天带兵进宫就是想置我于死地啊!您现在却要我放了她?”

    难道在皇帝心中,康宁公主竟然比他还重要吗?

    就算康宁公主想杀了他也无所谓吗?

    李复书第一次痛恨皇帝太过重视亲情,以至于他的太子之位一直岌岌可危。

    “可你们是亲姑侄啊!你们是最亲近的人呐!”

    皇帝潸然泪下,康宁公主和李复书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可今日无论是哪一个死,他都不愿意看到。

    “太子怎么会放过我?”

    康宁公主在一旁叫嚣道:“若是我不死,谁来为他的大逆不道杀君弑父被黑锅?”

    今日李复书要是杀了她,就证明他想杀君弑父。

    她就是要皇帝怀疑李复书,最好父子俩打起来,这样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你!?”

    李复书扭头看着康宁公主,双眼通红,眼中全是愤怒。

    他曾经也像皇帝一样重视亲情,处处尊敬、亲近康宁公主这个唯一的亲姑母。他自问从来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康宁公主,可康宁公主却三番五次想要谋夺太子之位,甚至置他于死地。

    今日若是放了康宁公主,那他所有的筹谋都白费了,而且今后他可能会面临康宁公主更疯狂的报复。

    不说太子之位,只怕性命堪忧。

    可他若是执意要杀康宁公主......

    李复书转头看向皇帝,他能看到皇帝眼中的伤心,也能看见他眼中的害怕。

    或许他真的相信康宁公主的话了吧,以为他是来逼宫的。

    就算他并没有想对皇帝怎么样,可他若是当真不顾皇帝的意愿杀了康宁公主,又与逼宫有什么区别呢?

    总归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若让他就这样放过康宁公主,他又实在不甘心。

    李复书看着他手中的长剑,这是一把宝剑,不但做工精美,而且削铁如泥。

    他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长剑,俯身磕头,痛哭道:“臣和康宁公主,如同水火不能并存,但臣不敢违背陛下的意愿。既然陛下要保康宁公主的性命,就请陛下用这把长剑砍断臣的脑袋,也算臣还了皇上的养育之恩了。”

    皇帝依坐在门槛上,李复书就跪在他的跟前,头扣在地上,双手举着长剑。

    这把剑就在他的胸前,离他很近很近,只要他一抬手,就能够得到。

    皇帝的手慢慢地向李复书伸去......

第七十四章 惠妃之死

    皇帝握着李复书的手臂,热泪盈眶:“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生养你一场,难道就这样伤我的心?我相信......我相信你,你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子俩抱头痛哭,总算没有因为康宁公主的话而心生嫌隙。

    那么,皇帝是同意杀康宁公主了吗?

    没有。

    就像他相信李复书没有造反一样,他也相信康宁公主没有谋反之心。

    康宁公主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自然不能看着康宁公主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把李复书带到了太庙。

    皇帝跪在神武太后的画像前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祷告道:“太后,太子是您生前亲封,他品性端良,恪谨守礼,若是我现在把皇位传给他,想必您一定是会同意的。”

    “扑通”一声,李复书跪倒在地。

    他大惊失色,慌忙叩头:“陛下春秋正盛,为什么会突然说出传位的话来?如果是我惹陛下生气,陛下只管罚我就是,千万不要说这样的气话啊!”

    皇帝回头看了李复书一眼,见他神色慌乱,额头大汗直下,安抚他道:“你不用害怕,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你。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过了,只不过以前你还小,再加上祖上也没有这样做的先例,所以我以往也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真的这么做。”

    “您早就......为什么?”

    李复书结结巴巴地道。

    做皇帝不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为什么皇帝竟然会早早地想传位给他呢?

    李复书心中不解。

    皇帝身体向后放松,盘着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太后的画像,叹了一口气。

    “我从小就喜欢吟诗作画,对朝政之事不甚关心。可先帝去得早,当时我们兄弟之中,除了我年长些,余下的像戾王他们都不过才是孩童。太后说我是长子,便要担起祖宗的基业,为了稳定朝局,让我装都要装出一副皇帝的样子。”

    “年少的时候,太后垂帘听政,我还可以用年纪小做借口,把政事都推托给太后。渐渐地我长大了,成年了,朝臣们便常常要求太后还政与我。当时戾王已经长大了一些,我便私下跟太后说想把皇位让给戾王,太后却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皇帝,让我在‘死’和‘做皇帝’之间选一个。”

    皇帝“嗤嗤”笑了两声:“我当然是选‘做皇帝’了。”

    “但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朝中的大小事情还是由太后做决定。说起来我算是不孝子,连累太后也跟着我受累。太后执政三十年,便受了人三十年的猜忌,这其中还包括你的母亲,惠妃。”

    “母亲!?”

    李复书原本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皇帝说他和太后的事情。

    当皇帝一提起惠妃,李复书立马激动起来,抓着皇帝问道:“太后究竟为什么要杀我母亲!?”

    他还记得惠妃死的那一天,天气很热,惠妃说她亲手做了绿豆汤,已经用冰块冰了起来,等他下学回来就可以喝冰绿豆汤解暑了。

    他心心念念一下午,一下课就着急回了惠和殿。

    谁知他等到的不是惠妃亲手做的冰绿豆汤,而是惠妃的死讯。

    宫人告诉他,惠妃是因为忤逆太后才被赐死的。

    可他知道惠妃性子温和柔弱,从来不与人争强好胜,又怎么会突然忤逆太后呢?

    皇帝看了李复书一眼,面露愧色:“你母亲不知我的心意,常常劝我上进,我以为她只不过是像是外面那些大臣一样,总要念叨念叨以显示她尽到了妃子的本分,便没有在意。却没想到她竟然私自联络前朝的官员,企图逼迫太后还政。”

    “不可能!?”

    李复书红着眼睛大叫道:“母亲每日只悉心照料我和皇上的衣食住行,从来不插手政务,怎么会联络前朝的官员逼迫太后?”

    皇帝叹道:“她以前确实是这样。但你渐渐长大,晋元皇后却一直没有孩子,惠妃便渐渐生出了为你争夺皇位的念头。她害怕有朝一日太后若是有心称帝,会对你不利,这才串通前朝官员强迫太后还政。只不过他们还没有行动,就被太后察觉了。”

    皇帝无心朝政,太后不得不以女子之身、太后之尊肩负起南唐的国运民生。

    但皇帝已经成年,太后还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太后不忍心也不能向外人展示儿子作为皇帝的无能,便只能忍着外界的猜疑,继续垂帘听政。

    自从皇帝成年,有大臣提出让她还政被拒绝以后,谋害、刺杀的事情便时有发生。

    晋元皇后是皇帝元后,膝下无子,李复书身为长子,便很有可能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原本对朝政之事并不关心的惠妃,便渐渐动起了心思。

    惠妃联络朝臣企图逼迫神武太后还政,虽然他们还没有行事,但一旦神武太后纵容惠妃,恐怕让她还政的呼声会越来越高,届时必将使得人心动荡,朝局不稳。

    为了稳定当时的局势,神武太后找借口以忤逆罪赐死了惠妃。

    但她却没有因此迁怒李复书,甚至在临死之际为了朝政的安稳立了李复书为太子。

    她用仁慈和霸道的姿态,撑起她的家和她的国家。

    “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李复书大喊大叫。

    他不愿意相信惠妃之死竟然是因为她的私心而咎由自取,而他恨了那么多年的神武太后,却一下子变成了救国救民的大圣人?

    甚至他还要因为神武太后没有迁怒他、给了他太子之位而感恩戴德?

    李复书虽然知道皇帝没有骗他的必要,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

    第二日一早,李复书去了安仁殿的偏殿,那里关押着康宁公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康宁公主摊手摊脚地坐在门边的一张圈椅上,看样子她似乎在这里坐了一夜。

    她仍然穿着昨日进宫时的那身铠甲,却完全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

    李复书走到康宁公主跟前,看也不看她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康宁公主眯着眼睛,仰头看着李复书。

    在她的印象中,李复书一直是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李复书是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长成了需要她仰望的高度。

    康宁公主“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棋差一招,技不如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你不是失了计谋,你是失了人心。”

    李复书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外面碎步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康宁公主认得,是她府上的家令,王邦。

    “你!?”

    康宁公主“腾”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是你出卖我!?”

    自她开府以来,王邦就是她的家令,到如今已经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出卖她的人竟然会是王邦!?

    王邦“扑通”一声跪倒在康宁公主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走到了李复书的身后。

    这一举动已经足以证明,康宁公主的猜想没有错,王邦确实出卖了她。

    康宁公主指着王邦,对李复书冷笑道:“是因为他,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所以你才赢了我,是吗?”

    她在这里想了一夜,怎么都想不明白,李复书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她引进他早就设好的圈套的。

    李复书不但要能够非常准确地预判出她的每一步动作,还要对她每一步行动的时间都掌握得非常清楚,才能把计划安排得这么周详。

    否则一旦出了分毫差池,结局可能就不一定了。

    康宁公主有想过她身边可能是出了奸细,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奸细竟然是王邦,是她最信任的人。

    李复书淡淡地道:“自康宁公主出嫁建府,王邦就是公主府的家令,那时我才不过是个孩童,又怎么能在公主府安插奸细呢?”

    “那就是你收买他!?”

    康宁公主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王邦:“王邦,我自问对你不薄,太子究竟是用什么收买的你,竟然叫你不顾二十年的情谊出卖我!?”

    王邦恭敬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复书替他道:“不是我收买的王家令,而是王家令主动投靠的我。”

    康宁公主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地看着王邦:“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李复书用重金收买王邦,她倒还能理解。

    可王邦竟然是自己主动去投靠的李复书,他究竟图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给王邦的,而李复书能给他的呢?

    王邦这次没有沉默,他沙哑着嗓子道:“康宁公主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只是我虽然是公主的家令,但我更是南唐的子民。公主和董重为了区区一个兵部尚书之位,竟然不顾南唐边境百姓的安危,故意挑起南唐和朔方两国之间的战争,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与康宁公主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从那时起,我便萌生了去意。”

    王邦一直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可康宁公主却被他吓得后退了两步。

    或者说,她是被她自己给吓到了。

    曾几何时,她也胸怀大志,希望能够成为像她母亲那样的人,威扬四海,福泽万民。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再没有了慈悲心肠,只剩下追逐权力的欲望。

    康宁公主失魂落魄的跌倒在身后的圈椅上。

    如果说李复书打败了她的身体,那么王邦就打败了她的灵魂。

    她再也找不到之前的那份理直气壮来面对李复书,王邦,和她自己。

    李复书转身看着康宁公主,她此时魂不守舍的模样竟然让他生出些怜悯之心。

    “所以我说,你不是失了计谋,而是失了人心。皇上掌政之初,你向皇上建言献策,辅佐皇上打理朝政,稳定朝局。特别是戾王造反的时候,你孤身入敌营打探军情,最终将戾王斩杀于宫门。那时,你可谓是南唐的大功臣。”

    “可后来你却贪念权势,在朝中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损害国家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可你却忘了一句话,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是弃德任力,逆行倒施,那么便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会离你而去。”

    当天早朝的时候,皇帝下诏书宣布禅位于李复书。

    李复书多次上表辞绝,最终在皇帝的坚持下,他接受了禅位。

    李复书登基以后,册封赵学尔为皇后,朱倩为贤妃,其余一应妃嫔也各有封赏。

    李复书像他之前承诺的那样,常常与赵学尔商谈朝政之事。

    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赏功罚罪。

    李复书虽然答应皇帝留康宁公主一命,却把她贬为庶民,而且公主府的所有财产都没收充公。

    抄家时康宁公主家的财物堆积如山,珍宝器玩竟然可以与皇家府库媲美。

    康宁公主虽然逃过一死,但她的余党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户部尚书韩道生、吏部尚书陈令、御史大夫张省、门下侍郎陆谋、中书侍郎王忠等朝中依附于康宁公主的大臣被处死的多达十数人。

    皇帝禅位李复书的诏书一下,工部尚书雷于利立即到太子府给李复书磕头请罪。

    不过他还来不及说话,甚至头都还没磕完,李复书就直接命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去找李复书求情。

    至此,曾经权势滔天的康宁公主及其党羽被李复书一举铲除,再无后患。

    处理好这些事情以后,李复书便大肆赏赐李复礼、李复政等功臣,官爵、第舍、金帛有差。

    李复书把朱志行从罗州召了回来,让他仍然做侍中。

    尚书令魏可宗又做回了禀笔宰相,只是如今已经不需要辅政大臣了。

    平素受到康宁公主善待或者憎恶的人,有的被贬黜,有的被提拔重用,不一而足。

    这次康宁公主的党羽被一举铲除,许多重要的官职便空了出来。

    李复书让吴自远接任户部尚书的位子,卫亦君做中书侍郎,姜无谄为御史大夫。

    其中,姜无谄是赵学尔推荐的。

第七十五章 禁奢令

    这次李复书能够一举铲除康宁公主及其党羽,若论首功,当属赵学尔。

    可赵学尔已经是皇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封赏的了。

    李复书便想让赵同来做吏部尚书,以嘉奖赵学尔的功劳。

    谁知却被赵学尔言辞拒绝。

    “吏部尚书须秉节推贤,乃国之重任。父亲生平盖祸福利害之计太明,凡事思之再三,世故太深,过为谨慎,然其流弊将至利害徇一己之私,不若尚书令魏可宗清正廉洁,毫无私心,可使其兼任吏部尚书。”

    魏可宗清正无私到刺客都不忍杀害。

    赵学尔一直对他十分敬佩,只觉得吏部尚书的重任舍他其谁。

    李复书知道赵学尔说得有理,便依从她的意思让魏可宗兼任吏部尚书。

    如此一来,魏可宗便身兼尚书令、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三要职,可见其受李复书重视的程度了。

    吏部尚书的位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看董重当初为了兵部尚书之位,竟然冒险用计挑起南唐和朔方两国之间的战争,就知道尚书之位有多么的重要了。

    可赵学尔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推辞了,这也让李复书心中对她尊敬更甚。

    为了弥补赵学尔,李复书特意封了赵同为太子宾客,下旨把他迁来京都,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太子宾客,正三品,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

    但是如今李复书还没有立太子,所以太子宾客就只是一个有着很高品级的闲官了。

    这一日,李继来北辰宫向赵学尔请安。

    赵学尔像往常一样,检查李继的课业。

    李继的课业完成得不错,赵学尔夸赞了他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李继在太子府的时候,在厨房呆了不到半个月,便哭爹喊娘地要求读书。

    厨房的活儿他一开始觉得新鲜好玩,每日在厨房里折腾来折腾去,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可时间一久,等他玩遍了厨房的花样,便觉开始觉得疲累。

    可赵学尔却不允许他休息,日复一日的劳作,让李继深觉读书实在是世界上最轻松也最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可他无论如何哭闹或者哀求,赵学尔都不理他。

    有一次,他想给姜丞写信,却找不到一张纸和一个笔头。

    直到不为受不了他的哀求,偷偷摸摸地给他带了一张纸、一支笔和一小块墨。

    那时候他才突然觉得,这些东西是多么珍贵。

    第二天,李继十分诚恳地求赵学尔再给他一个读书的机会,即使赵学尔允诺他可以离开厨房去试试其他的新鲜玩意儿,他也不愿意了,赵学尔才让他回去读书。

    从此以后,李继不需要人督促便能自觉地把老师布置的课业完成好。不仅如此,他还常常主动向老师请教学问,进步神速。

    李继出去以后,赵学尔准备休息一会儿。

    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忙忙地来报:宫中竟然发生了血案。

    洗衣房的井里捞出来一个宫女,但这个宫女不是溺水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然后抛尸井中。

    这件事情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宫中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命案。

    赵学尔立即命人彻查,要求一定要抓到杀人凶手。

    宫中就这么大,人也就这么多,他们之中竟然藏着一个杀人凶手。这件事情若是不调查清查,必定会弄得人心惶惶。

    又几日后。

    李复书决定去朱倩的昭庆宫用晚膳,并且歇宿在她的宫中。

    当初朱志行用辅臣之位给他换来监国的机会,如今他当了皇帝,朱志行可算是大大的功臣。

    但朱志行已经官至宰相,升无可升,李复书便把这份亏欠弥补在朱倩的身上。不仅像流水一样把赏赐往朱倩的宫中搬,还常常到她那里歇宿,以示恩宠。

    吃饭的时候,朱倩盛了一碗冒着中药味儿的汤水,递给李复书:“这是我让太医院开的压惊汤,陛下也喝一些,可以静气安神。”

    李复书顺手接过压惊汤,关切道:“贤妃怎么了,竟然要喝压惊汤?”

    朱倩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还不是因为那桩血案。我一想到杀人凶手还在宫里,便心惊胆战,晚上常常要做噩梦。”

    李复书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皇后不是已经让人彻查这件事情了吗?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而且昭庆宫外守卫森严,凶手定然是进不来的。”

    他心中十分怜惜,只觉得凶手罪该万死,竟然让朱倩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朱倩倚在李复书的肩头,蹙着眉头道:“以前太后管理后宫的时候,宫中一片祥和,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偏生我们一进宫,宫中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如今都查了好几天了,也没个说法,倒叫我们提心吊胆的。”

    朱倩一个字都没有提赵学尔,可李复书却听出了她对赵学尔的不满。

    朱倩说“以前太后管理后宫的时候,宫中一片祥和”,不就是在暗指如今在赵学尔的治理下乱糟糟的,所以宫中才发生了杀人血案?

    朱倩又说“如今都查了好几天了,也没个说法”,不就是在说赵学尔失职办事不力?

    李复书原本还担心朱倩胆小,受不得惊吓,一听到她埋怨赵学尔,面色不愉:“皇后每日日理万机,要管多少人和事?哪里能知道宫里的每一个人?又哪里能顾及到宫里的每一件事?你们既然不能给皇后分忧,平日里便要多体谅些皇后,在宫中安分守己,不要给皇后添麻烦。”

    李复书原本准备在朱倩宫中歇宿。

    但此时想到赵学尔也是女子,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但不能躲避,还要每日关心案情,想办法查找凶手,实在不容易。

    李复书一想到这里,便觉得他更应该去关心关心赵学尔,于是摆驾去了北辰宫。

    李复书走后,朱倩气得摔了手边的惊魂汤,咬牙切齿:“谅些皇后?安分守己?不要给皇后添麻烦?成天就知道皇后皇后的,皇后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掀翻碟碗的时候,汤汁洒了一手。

    好学赶紧拿出帕子给朱倩擦手,劝道:“贤妃何必跟皇上怄气?皇上今日本来是要宿咱们宫里,您偏要在他面前提起皇后。把他气走了,您就高兴了?”

    朱倩一把甩开好学的手,歇斯底里地道:“我提皇后一个字了吗?我说她一句不好了吗?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要是说了皇后一句不好,他是不是还要治我的罪?是不是以后我只能在他面前说皇后这儿好皇后那儿好,他才愿意听?”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李复书向来自律,在太子府的时候,除了晚上会去后院歇宿,白天大多时候在书房处理政务或者会见大臣们。

    后来赵学尔进了太子府,李复书虽然有时候白天也会去赵学尔那里,但毕竟不多。

    但自从李复书登基以后,他不但晚上多歇宿在赵学尔的北辰宫,竟然连白日里也常常在她那里一呆大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在干些什么。

    李复书虽然会给朱倩许多赏赐,宫中的妃嫔们也很羡慕她,可朱倩想要的李复书的人,而不是李复书赏赐的这些东西。

    她每每想见李复书而不得,便忍不住会想,当初若不是赵学尔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如今跟李复书形影相随的就是她,而不是赵学尔了。

    好学知道朱倩虽然是冲着她在发脾气,但实际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生李复书的气。

    她并不与朱倩计较,而是继续劝道:“您嘴上虽然没说,但话里就是这个意思啊,皇上那么聪明,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您自己生气皇上总是记挂着皇后,可这次皇上自己没提,您倒自儿个在皇上面前提起皇后,这不是把皇上往皇后那里推吗?”

    经过好学的劝说,朱倩总算安静了下来,心中十分后悔今日的决策。

    又过了两日。

    这桩罕见的宫中血案终于破了案。

    死者是与她同住一个房间的宫女杀的,导火索竟然是因为一件衣服。

    再过不久就是七巧节,七巧节那天宫女们可以不用穿宫装,所以爱美的女孩子会提前很久准备那一天穿的衣服。

    死者做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羽衣,上面还镶了珍珠。

    而凶手却因为资财不足,只做了一件普通的流苏裙。

    死者曾经拿着她的羽衣在凶手面前炫耀,并且嘲笑凶手的衣服过时,就是街上的老妈妈都不会穿。

    凶手一时气急,便拿起剪刀去剪死者的衣服。结果两个人争执之间,凶手不小心把剪刀捅进了死者的胸口。

    凶手害怕被人发现,只好趁没人的时候把死者抛尸井中了。

    案子破了,凶手被抓住了,也被处置了,赵学尔却仍然心中难安。

    就因为一件衣服,一条性命就这样烟消云散。

    她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与李复书道:“我观宫中风气奢靡,宫女数千,俱是罗绮锦绣,珠翠香粉打扮,一件衣服随随便便都要几千钱;妃嫔们更是璀璨芳馥、奇巧纤丽,一件衣服动辄上万、十万钱。如今野上下好玉食锦衣,争相攀比,奢侈成风。”

    “许多人不以忠君报国为荣,反以穿戴娱乐不如别人为耻。长此以往,朝臣百姓们俱都重利轻义,则礼崩乐坏,社稷危矣!请陛下以身率下,禁切浮靡之风,以此向天下臣民宣扬正确的荣辱观念,教化他们知荣辱,辩是非,懂善恶,审美丑。君王示民以德,则民德归厚矣。”

    李复书生来就在皇家,锦衣玉食惯了,看到妃嫔宫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有了人命惨案在前,又经过赵学尔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奢侈攀比之风实在危害甚大。

    因此,李复书特意召集了大臣们讨论这件事情。

    朱志行道:“臣觉得皇后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人们锦衣玉食,代表着我朝的经济欣欣向荣,百姓们生活富足。而且若是强迫家有余财的人节衣缩食,作荆钗布裙打扮,只怕像罗州这些盛产丝绸、绣品、玉石等精致事物地方的经济会后退,而且会影响朝廷的税收。”

    姜无谄道:“但奢侈攀比之风会造成人们对财物的过度追求,从而使得贪腐之风盛行。譬如之前的尹国公案,便是因为康宁公主生活奢靡,受了尹国公的贿赂,为他做庇护,才使得尹国公在罗州为非作歹二十年而不敢有人举报。”

    魏可宗也道:“一旦贿赂贪腐之风盛行,官官相互,他们便会视朝廷的政令为无物,陛下的旨意和宰相们的决策再难以实施。长此以往,百姓们误会陛下苛政,一旦失了民心,恐怕天下大乱。”

    李复书几个月以前才因为得民心而大败康宁公主,从而如愿以偿得到了皇位。

    他吸取康宁公主的教训,对民心民情尤为重视。

    此时听魏可宗说奢靡攀比之风盛行甚至会使他失去民心,便觉得这股歪风邪气必须要立刻矫正,实在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为此,李复书甚至还亲自起草了一份禁奢令。

    第二日上朝之时,李复书对文武百官道:“朕闻珠玉者,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周文刻镂伤农事,锦绣纂组害女工。锦绣珠玉之物,无一利而有百害。如今奢侈之风盛行,玉食锦衣,互相夸尚,攀比成风,浸成风俗。朕思还淳返朴,示天下以质素。”

    “古先哲王,以身率下,朕若躬服珠玉,自玩锦绣,而欲公卿节俭,是使扬汤止沸,不可得也。是知文质之风,自上而始。所有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其宫掖之内,后妃以下,皆服汗濯之衣,永除珠翠之饰。当使金土同价,风俗大行,日用不知,克臻至道。布告遐迩,知朕意焉。”

    他让人搬来许多珠玉、锦绣,堆在为政殿前,然后亲自焚烧,以展示他禁切奢侈浮靡之风的决心。

第七十六章 矛盾

    李复书自颁布《戒奢令》之日起,便以身作则,吃穿用度减半。

    有李复书率先垂范,上行下效,大臣们也跟着简衣素行,民间很快掀起了一股勤俭节约之风。

    不久,京都便有几家织锦、珠玉铺子关了门。

    惠妃的忌辰快要到了。

    李复书从卧室的暗格里拿出一幅画,画上的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她浅笑嫣然,十分温柔地看着前方。

    李复书轻柔地抚摸着画中女子的面庞,低声道:“母亲。”

    那副画是惠妃去世不久,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画的。每每思念母亲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看一看。

    当天晚上,李复书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惠妃。

    惠妃说李复书做了皇帝,她很高兴,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她还让李复书给她烧根香替她还愿,说这样她就能安息了。

    可惠妃当初是因为忤逆罪被神武太后赐死的,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

    李复书纵然想要个惠妃上柱香祭奠一下,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烧香。一想到这里,他便心痛难忍。

    他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可他的母亲却连个牌位都没有,实在是不孝。

    李复书辗转反侧想了好几日,最终他决定要做一件大事。

    第二日早朝,李复书下了一道圣旨:“神武太后据权霸政,肆意屠戮忠义之臣、皇室宗亲,暴戾恣睢,罪恶滔天,不配享皇族供奉,现追削其尊号,贬为庶人,灵柩迁出高宗陵墓。”

    惠妃是忤逆太后被赐死的,若是他擅自给惠妃立牌位,必定会被扣上违逆不孝的帽子。

    但若是神武太后没有了太后之尊,成为了庶民,那么他也就不必再遵守神武太后的旨意了,。

    李复书记得当时有许多朝臣和皇室宗亲要求神武太后还政,最后都被神武太后以各种罪名给处死了。

    所以他便想出了用曾经的过错来治神武太后的罪,追削神武太后尊号,以达到光明正大地为惠妃立牌位的目的。

    纵观史上伟杰英豪,有大功者往往有大过。

    神武太后虽说杀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之中不乏忠义之人。

    但,她执政三十年,南唐就安稳平定了三十年。

    她不仅生前没有像那些死谏的大臣们担心的那样称王称帝,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南唐的未来忧心费思。她这一生背负着无数人的猜疑,为国为民呕心沥血三十年,她的伟大功绩有目共睹。

    因此这道圣旨一下,朝堂上一片哗然。

    可朝臣们虽然在下面议论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反对李复书。

    因为李复书如今是皇帝,而太后已经死了。

    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得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这也是李复书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原因。

    他就是要仗势欺人,用皇权威吓这些朝臣们,让他们不敢对追削神武太后尊号的事情提出异议。

    李复书看着下面窃窃私语却又不敢公然反对他的大臣们,心中很是满意。

    他做太子的时候,因为皇帝不止他一个儿子,再加上有康宁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太子之位便岌岌可危。所以他时刻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以笼络民心。

    登基后,由于刚刚处置了一大批康宁公主的余党而弄得人心惶惶,为了稳定朝局,他也是处处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逾矩。

    但这次为了惠妃,他想任性一次。

    他没有让大臣们讨论这件事情,便直接下了圣旨。

    便是想动用身为皇帝的无上权力,为惠妃尽孝。

    而大臣们自然也清楚他的想法,所以都不敢站出来为神武太后说话。

    就当李复书以为事情会就这样定下来的时候,太常少卿姚厚德站了出来。

    他道:“庄公黄泉会母,尤为后世所讥。神武太后乃陛下祖母,陛下彰显祖母过失,削祖母尊号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必为后世所耻。君子创业垂统,子孙之所仪刑也。致其孝恭以训子孙,子孙犹忤逆而不可禁,况示之以不孝乎!”

    神武太后身份尊贵,在朝堂上公然评判她的功过,是为不敬。

    所以姚厚德没有与李复书分说太后究竟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只以孝道来劝阻李复书。

    有了姚厚德出头,大臣们纷纷附和。

    南唐以礼治国,而礼的基础是孝。

    无论皇帝还是平民,都十分害怕背上不孝的罪名。

    所以李复书想要追削神武太后尊号的事情,只能无疾而终。

    但他心中仍然气不过,转头便借口魏可宗身为辅臣之时,却对康宁公主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之事视若无睹,尸位素餐,将其贬为太常博士。

    太常博士,从七品上,掌教弟子,分经任职。

    姚厚德原本是神武太后留给太上皇的辅臣,先时因为康宁公主向太上皇进谗言而被贬为太常少卿,如今又因为惹怒了李复书而被贬为太常博士,连降数级。

    但追根溯源却发现他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却被贬低至此,这下连赵学尔也惊动了。

    当天晚上,李复书去了赵学尔的北辰宫。

    吃饭的时候,赵学尔与李复书道:“听说陛下把姚厚德贬了?”

    李复书一听见姚厚德的名号,便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这个姚厚德,太上皇执政之时,他与魏可宗、朱志行同为辅臣。康宁公主一手遮天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性情大变,在朝堂上叽叽歪歪地说了许多话。”

    姚厚德原本与魏可宗、朱志行同为辅臣,后来被康宁公主陷害才被太上皇贬为太常少卿。

    李复书登基以后,起复了许多曾经因为康宁公主而被贬谪的官员。

    但他觉得姚厚德上有过不能规谏,下有善不能傍荐,稀里糊涂的当了这么多年宰相,实在德不配位,便没有恢复他的宰相之职。

    李复书以为赵学尔会与他一样,看不起姚厚德这样的人,谁知赵学尔却道:“姚厚德佞于前主而忠于陛下,非其性之有变也,盖因君明则臣直尔。君主厌恶听人揭短,则忠臣化为佞臣;君主乐闻直言,则佞臣化为忠臣。”

    李复书听了赵学尔的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在为姚厚德求情?”

    若是往常,赵学尔的话李复书总要听上几分。

    但他正为因为不能为惠妃立碑的事情心中气愤。

    李复书之所以会毫不掩饰地立即贬了姚厚德,也有把气撒在他身上的意思。

    赵学尔的父亲赵同是因为救了神武太后才被封为承州刺史,所以她为姚厚德求情,让李复书觉得赵学尔是向着神武太后而不是他,十分不悦。

    赵学尔却不知道李复书的想法,直言不讳地道:“是,我是在为姚厚德求情。君主如同测影的表,大臣便似影子,表一动,则影子随之而动。陛下因为姚厚德直言进谏而把他贬黜,以后谁还敢在陛下面前犯颜直谏?忠臣变为佞臣,朝中只剩下唯唯附和之声,难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的?”

    赵学尔说是在为姚厚德求情,实际却是处处在为李复书着想,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表。

    可惠妃的死是李复书心中永远的痛。

    他贬斥姚厚德,看起来是因为姚厚德直言进谏冒犯了他,实际上他不过是把对惠妃的愧疚和心中的痛苦发泄到了姚厚德的身上。

    他这么做甚至不是为了维护皇帝的威仪,而完全是因为私心。

    赵学尔此时为姚厚德求情,若是他依言收回对姚厚德处罚,他的伤心无处发泄。

    而且赵学尔正气凛然地模样,倒越发显得他小人之心,更不敢把他的心事与赵学尔诉说。

    李复书此时只觉得心中气闷,却又无处可发泄,闷闷地出了北辰宫。

    他站在北辰宫外,想了想,吩咐去了朱倩的昭庆宫。

    李复书下旨追削神武太后尊号这样的大事,朱倩自然也听说了。

    而且她早就从朱志行那里知道了惠妃的死因,所以她猜到了李复书追削神武太后尊号是为了惠妃。

    她见李复书面色不愉,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他,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听说皇后的父亲就是因为当年救了太后才升的承州刺史,若是太后当时就......恐怕惠妃就不会遭此劫难了。”

    李复书一听,顿时两眼睁圆,仿佛如梦初醒。

    是啊,如果当初神武太后在澄湖就被刺客杀死了,那么是不是惠妃就不会死了?

    李复书仿佛像魔怔了一样,竟然觉得赵同就是杀害惠妃的帮凶!

    想到赵同这个杀人帮凶竟然马上就要到京都来,他还要管他叫岳丈,便胸中气闷。立即回了安仁殿,翻出赵同以往的政绩,找出两样错处,让中书省拟旨把赵同贬回承州。

    可怜赵同刚接了升官的圣旨,人还没有到京都上任,就又连降了几级。

    因为李复书的支持,赵学尔有时候也会向官员们询问政事。

    李复书要贬赵同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她这里。

    赵学尔这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反复太后、李复书、赵同三人,再联想到太后曾经赐死惠妃的事情,赵学尔让如鱼去打听了惠妃的忌辰,得知就是前两日,又让如鱼去打听惠妃是哪一年死的,得知就是赵同救太后的第二年,才知道李复书的想法。

    赵学尔仔细回想了与太后相遇的那天的事情,然后素衣脱簪去了安仁殿。

    李复书看了赵学尔一眼,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学尔道:“我今日才知道,前两日是惠妃忌辰。惠妃是陛下生母,我身为儿媳本应该去祭拜。只是我当时不知,这才错过了。我想今日在宫中为惠妃祭奠一番,希望惠妃不会怪罪我怠慢。”

    李复书听赵学尔这么说,脸色才好了些。

    赵学尔见,便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请陛下。”

    李复书阴阳怪气地道:“什么事情是皇后做不到的,竟然还要求我?”

    赵学尔并不在意李复书的态度,道:“十八年前,我父亲因救太后有功而得封承州刺史。当时我就躲在澄湖边的芦苇垛底下,因为父亲迟迟未归,我心中着急,便从芦苇垛底下出来,跑到湖边上等父亲。谁知我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逃脱的刺客。”

    “刺客的刀就悬在我的头顶上,我吓得昏了过去。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谁知醒过来却躺在了父亲的身边。后来有个宫女告诉我,说是一个校尉就了我。只是当时父亲伤势严重,正昏迷着,我又年纪还小,便没有去找那位救命恩人。现在想来,真是失礼,我应该要像那位救命恩人道谢的。”

    “如今时隔多年,更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了。”

    赵学尔并不在意李复书的态度,道:“十八年前,我父亲因救太后有功而得封承州刺史。当时我就躲在澄湖边的芦苇垛底下,因为父亲迟迟未归,我心中着急,便从芦苇垛底下出来,跑到湖边上等父亲。谁知我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逃脱的刺客。”

    “刺客的刀就悬在我的头顶上,我吓得昏了过去。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谁知醒过来却躺在了父亲的身边。后来有个宫女告诉我,说是一个校尉就了我。只是当时父亲伤势严重,正昏迷着,我又年纪还小,便没有去找那位救命恩人。现在想来,真是失礼,我应该要像那位救命恩人道谢的。”

    赵学尔并不在意李复书的态度,道:“十八年前,我父亲因救太后有功而得封承州刺史。当时我就躲在澄湖边的芦苇垛底下,因为父亲迟迟未归,我心中着急,便从芦苇垛底下出来,跑到湖边上等父亲。谁知我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逃脱的刺客。”

    “刺客的刀就悬在我的头顶上,我吓得昏了过去。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谁知醒过来却躺在了父亲的身边。后来有个宫女告诉我,说是一个校尉就了我。只是当时父亲伤势严重,正昏迷着,我又年纪还小,便没有去找那位救命恩人。现在想来,真是失礼,我应该要像那位救命恩人道谢的。”

第七十七章

    李复书想起赵同救先太后的同时,也对他有救命之恩,便觉得之间对赵学尔父女的种种愤怒和生气实在可笑。

    把赵同贬官的事情自然作罢不提。

    先时为了铲除康宁公主余党,动静闹得太大,人心惶惶。

    如今李复书登基已经大半年年了,那场风波的余波已经渐渐消失殆尽。

    之前许多他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现在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李复书与赵学尔道:“受封爵位者私自派人去封地征收租调,时常有烦扰地方州县官吏和黎民百姓的事情发生。我打算让户部着手统一征收租调,然后再发放给爵位受封者,这样便不会出现像康宁公主那样苛待封户的事情了。”

    赵学尔十分惊讶:“当初我与陛下说这件事情,陛下没有同意,我还以为陛下是不愿意呢,怎么如今又提起这个事情?”

    李复书笑道:“朝廷统一征收租调,势必会触动部分人的利益,遭到他们的强烈反抗。当时有康宁公主这个大敌在前,牺牲了朱志行的宰相之位才好不容易换来监国的大好局面,我哪里敢轻举妄动再召来许多强敌?如今大势已定,自然不能再看着百姓受苦而视若无睹了。”

    赵学尔平静地看着李复书,没有说话。

    在她心目中,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复书因为害怕树敌而不顾民生疾苦的做法,她实在不能苟同。

    不过如今李复书既然又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赵学尔也不再与他辩论这件事情了,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听明白了。

    李复书见赵学尔没有怨怪他当时的决定,心中很是高兴,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打算治一治兼并土地的事情。自高祖实行均田制以来,农业兴盛,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增长迅速,朝廷赋役来源得到保证,国家发展空前繁荣。但仍有许多人无视朝廷政令,恶意兼并土地,盘剥百姓,使得国家人口在增长,税收却在减少,长此以往必将动摇社稷根基。”

    这也是出了尹国公案之后,他就想做的事情。

    与征收租调的事情一样,也是因为害怕得罪人,他才一直没有提起。

    赵学尔自然十分赞同这样的事情,点了点头,关心道:“陛下准备派谁来主理这件事情?”

    李复书眉头微皱:“我还没有想好。”

    有能力兼并土地的人,自然是非贵即富,有权有势。

    所以打击土地兼并,实际是一场皇帝与贵族的较量。

    所以这个主理之人既要能够顶住压力,与这些人正面交锋,又要能够平衡四方,不至于让贵族们和皇帝闹起来。

    魏可宗身兼数职,已经常常告求李复书找人来与他分担重任,若是再把兼并土地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只怕魏可宗就真的要撂挑子了。

    他倒是问过朱志行,只不过朱志行说在罗州的时候得了风湿,恐怕不能长途跋涉巡视全国。

    而柳弗愠、吴自远、卫亦君等人年纪又还轻,恐怕还不足以扛住贵族宗亲们的重压。

    所以李复书还在为这个主理之人犯愁。

    赵学尔见李复书为难,笑道:“现成的人,陛下怎么忘了?”

    “谁?”李复书惊讶道,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现成的人。

    赵学尔道:“姚厚德呀。”

    李复书恍然大悟。

    是啊,姚厚德自神武太后在时就是宰相了,能被神武太后选做辅臣,必定才干不俗。

    只不过为人过于圆滑,才让李复书不喜。

    “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

    于是姚厚德官复原职,复拜为中书令,居宰相位。

    并且由他主理巡察打击土地兼并之事,卫亦君从旁辅助。

    李复书为了给姚厚德增势,还特意在朝堂上夸赞他:“姚厚德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倘每事皆然,何忧不治!”

    姚厚德、卫亦君二人巡察出发后,一旦发现地方上有兼并土地、欺压百姓的事情,能当时惩治的就立马惩治掉,若是他们无权惩治的,便上疏给李复书,李复书再命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法司会同审理查清案情,对于情节恶劣者,从重从快处理。

    从此,李复书每天都能收到各地方弹劾权贵们兼并土地和欺压百姓的奏折。

    一个月后。

    赵同夫妇终于到了京都,李复书特意接他们两老,还有赵学时、赵学玉两兄弟进宫,并且赐宴,让他们一家人团圆叙亲情。

    赵学尔与赵同夫妇分别一年,因为路途长远,连寻常人家的三朝回门都没有,此时再见到他们,忍不住眼泪涌上了眼眶。

    只是赵学尔向来坚毅,不是爱哭之人,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把泪水给逼了回去。

    而赵学玉找已经扑了上去,与赵同夫妇抱作一团,边笑边哭。

    赵学时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四人相互问安,互诉衷肠,眼中既有羡慕,也有失落。

    吃饭的时候,李复书特意与他们一桌吃饭,以示亲近。

    赵同夫妇和赵学时、赵学玉四人虽然拘谨,却十分兴奋。

    他们可是在和皇帝一个桌子吃饭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不时地瞄瞄赵学尔,这可都是托了赵学尔的福,他们才能有这样无上的荣耀。

    吃完了饭,李复书对赵学尔道:“我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赵学尔高兴地道:“什么惊喜?”

    今日能够与久违的父母兄弟团聚,已经让她够惊喜的了,不知道李复书的“惊喜”又是什么。

    总之她今天高兴,无论李复书的“惊喜”够不够惊喜,她都一定会捧场的。

    李复书给了外面的唐谨一个手势,唐谨立即快步出了北辰宫。

    不久,唐谨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武将服饰,一进门便跪倒拜道:“左羽林军都尉孟廷拜见皇上和皇后。”

    “他是?”赵学尔不解地看着李复书。

    李复书指着孟廷,笑道:“他就是十八年前在澄湖边上救了你的人。”

    “救命恩人!?”

    当时刺客迎面向小赵学尔砍下来,赵学尔只看见那带血的长剑就昏了过去,根本没看见是谁救了她。所以此时见了救命恩人却不认得。

    她赶紧起身亲自把孟廷扶起来,十分高兴地道:“怎么能让救命恩人给我行礼,应当我给救命恩人行礼才是。”

    赵学尔说着便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孟廷不敢受礼,忙又跪了下来:“保护皇后是臣的本分,皇后实在折煞我了。”

    赵学尔又把孟廷扶了起来,顽笑道:“你救我的时候,我还只不过是个小童,可不是皇后呢。”

    赵学尔今日又是与父母兄弟团员,又是与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相认,心中高兴得无以复加,一反往常冷清安静的模样,一整天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李复书也感激孟廷救了赵学尔,不但赏了许多金银财物,还把他升了羽林军中郎将。

    羽林军都尉是从六品下,左羽林军中郎将是正四品下,孟廷这一下又可谓连升数级。

    一晃又到了梅花开的季节。

    李复书的生辰到了,这是他做皇帝以后过的第一个万圣节,本应万分隆重。

    但他上半年才颁布了《戒奢令》,为了给臣民们做个表率,他仍然要求宫宴的一应事物要比照太上皇时候的减半。

    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皇室宗亲们能够参加宫中的筵席,还有一些人虽然品级不够,但是有李复书的特许,也能够参加宴会。

    譬如,赵学时和赵学玉。

    他们一个只不过羽林军中从七品下的校尉,另一个还在国子监读书,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原本根本没可能参加宫中的筵席。

    但耐不住他们是李复书的小舅子,而且还十分得李复书的喜欢。

    他们不光能参加宫中的宴会,竟然在筵席上还得了个很不错的位子。

    再譬如,朱绍。

    朱绍是门下侍郎,正四品上,原本也不够格进宫参加宴会。

    李复书看在朱志行和朱倩的面子上,也特许他来参加宫宴。

    朱绍的品级虽然不够参加宫宴,但他至少比赵学时和赵学玉兄弟俩强多了。

    可赵学时和赵学玉兄弟俩的位子都能排到中间去,而他却只能坐在末尾,这怎么能让他不气愤?

    宫中的筵席自然美味,可嚼在他嘴里却实在不是滋味。

    朱绍知道,他之所以会受到慢待,一半儿的原因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

    而还有一半儿的原因.....

    是因为朱倩不如赵学尔受宠。

    若单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朱绍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就像朱志行说的,历史上这么多任皇后,又有几个能活到最后呢?那么多任国君,又有几个是皇后嫡出呢?

    可他们若想让朱倩的孩子被立为太子,甚至能够继承皇位,前提必须是要朱倩比赵学尔受宠。

    若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而且她又不如赵学尔受宠,那么她还拿什么来与赵学尔争呢?

    朱绍看着位子比他靠前许多的赵家兄弟,想起他上次朱倩生辰,他们全家进宫看望朱倩的时候,朱倩哭着与他和父亲抱怨李复书偏爱赵学尔。心中越想越烦闷,拿起旁边的酒壶不住地倒酒,很快,一壶酒就被他喝完了。

    他刚想让人再拿一壶酒来,忽然想起他还在宫里,不敢太过放肆,这才作罢。

    饶是这样,他还是喝得面颊微红。

    终于挨到了宫宴结束,朱绍坐在门边,没有心情与其他人搭讪,便直接出了宫殿,在外面等着正在与其他人说话的朱志行。

    宫宴上的就很是温和,喝的时候没注意,现下站在门口被风一吹,朱绍摸了摸脑袋,觉得有点上头。

    此时他看见正走下台阶的李复礼,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跟了上去,呼道:“良王殿下!良王殿下!”

    可李复礼早已经下了殿前的台阶走远,此时寒风呼啸,他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想着赶紧回府。

    等朱绍赶到宫门外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复礼的车架扬长而去。

    此时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若非有紧急事情,不得在道行走。

    此时宴会结束,朱绍应该与朱志行尽快回府,不宜拜访他人。

    可他今日在宴会上受了气,又喝了酒,一时脾气上来,也不等朱志行了,便让车夫驾车去了良王府。

    姜无谄自李复书登基就升了御史大夫,从三品,比他的父亲姜以忠的品级都还要高了。

    他们父子本来以为李复书会因为姜无骄的事情而厌恶他们,所以李复书登基的时候,他们心中很是忐忑。

    没想到李复书登基以后提拔的第一批官员就有姜无谄,他们这才放下来,于朝事上更加兢兢业业。

    姜无谄的回府之路要经过良王府。

    此时宫宴结束,大臣们都要坐车回府,所以路上有几辆车并不稀奇。

    只是他却在良王府门口看到了朱绍正从马车上下来。

    此时宵禁,朱府与他们在相反的方向,朱绍却夜访良王府,实在让人生疑。

    第二日早朝后,姜无谄便秘密地对李复书道:“良王为陛下爱弟,朱绍是天子近臣,其父朱志行是宰相,却密乘车入良王府,臣恐良王为朱绍所误,伤皇家骨肉亲情,请陛下将良王外放出京都。”

    李复书不忍责备李复礼,寝食难安。

    赵学尔对李复书道:“在上位的人如果厚待自己的亲属,老百姓当中就会兴起仁义的风气;君子如果故旧不遗,百姓之间就会感情笃厚,不会淡漠无情了。”

    于是李复书将朱绍外放为薛州刺史,其父朱志行罢为门下侍郎,免去宰相职务。

    李复礼闻之,忙进宫向李复书辞去左羽林大将军职务,请求外放。

    李复书道:“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你我亲兄弟亦加猜忌乎!羽林大将军之职非你莫属,不要再言离去。”

    于是李复礼留职于左羽林大将军之位,常思自励,更加用心建设羽林军队,军中将士,悉为精锐。

第七十八章 夜会

    朱绍却与朱志行意见不同。

    他十分气愤地道:“难道要贤妃就这样一直被皇后压着?若是贤妃在宫中不能出头,将来她有了孩子,又拿什么与皇后的孩子争?”

    朱绍之所以如此气愤,一方面是因为他与朱倩兄妹情深,看不得她受委屈。

    另一方面是因为朱倩在宫中的待遇,实际上代表的是他们朱府的脸面。

    李复书若是宠爱朱倩,则朱家人也与有荣焉;李复书若是冷落朱倩,则朱家人也面上无光。

    朱志行见朱绍也与朱倩一样没个章法,心中不悦。

    叱责道:“贤妃的事情,我自会替她谋划,只是如今皇后正得势,若是与她争锋相对,贤妃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徒惹皇上不喜罢了。”

    他转头温声嘱咐朱倩:“贤妃日后切不可与皇后争锋,一切等有了皇子以后,再做筹谋不迟。”

    朱倩如今被李复书冷落,就算她想与赵学尔争,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李复书的心意,只能含泪点头答应了。

    朱绍年轻气盛,不愿意受这样的窝囊气。

    只是这后宫之事不是他能插手的,纵然他心中不忿,也只能受着。

    李复书的生辰到了,这是他做皇帝以后过的第一个万寿节,本应万分隆重。

    但他上半年才颁布了《戒奢令》,为了给臣民们做个表率,他要求宫宴等一应布置比照太上皇时候的减半。

    原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皇室宗亲,才能够参加宫中的晚宴。

    但只要有了李复书的特许,一些人虽然品级不够,却也能参加宫宴。

    譬如,赵学时和赵学玉两兄弟。

    他们一个只不过是羽林军中的校尉,从七品下;另一个还在国子监中读书,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原本根本没可能参加宫中的晚宴。

    但耐不住他们是李复书的小舅子,而且还十分得李复书的喜欢。

    他们不光能参加宫中的宴会,而且还在筵席上得了个很不错的位子。

    再譬如,朱绍。

    朱绍是门下侍郎,正四品上,原本也不够资格参加宫中的宴会。

    李复书看在朱志行和朱倩的份儿上,也特许他来参加宫宴。

    赵同和赵家兄弟的座位被安排在皇室宗亲那一块儿,当作亲戚对待,位子仅在李复礼和李复政之下。

    朱志行和朱绍的位子则被安排在大臣们那一块儿,大臣们的座位是按品级来排的。

    朱志行的座位仅在魏可宗之下,离皇帝极近。

    而朱绍却因为品级最低,坐到了门儿边上。

    此时寒冬时节,又是晚上,外面大雪纷飞,冷风呼啸,听的人心惊。

    不过大殿上摆了好几个火盆,再加上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个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火锅子,所以大殿之中其实并不冷。

    只是朱绍刚好坐在门边儿上,离火盆远不说,每次冷风夹杂着雪花吹来,都仿佛是冰刀子刮在他的脸上,放在外面的双手也冻得僵硬,连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朱绍看着喜气洋洋坐在大殿中间的赵家兄弟,脸色铁青。

    他的品级虽然是这些大臣们之中品级最低的,但他身上好歹有正四品的官衔,总比赵学时和赵学玉这两个半挂吊子强得多。

    可赵学时和赵学玉兄弟此时坐在暖烘烘的大殿中间,而他却只能坐在门边吹冷风,这怎么能让他不气愤?

    宴会上的人热热闹闹地给李复书贺寿,李复书欣然接受众人的拜贺,并且许下生辰愿望,希望,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大臣们纷纷附和,说李复书洪福齐天,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

    总之,宴会上极尽热闹。

    但,这些热闹都与朱绍无关。

    他机械地嚼着已经被冷风吹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菜肴,心中不是滋味。

    朱绍知道,他之所以会受到的待遇不如赵家兄弟,一半儿的原因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

    而另一半儿的原因.....

    是因为朱倩不如赵学尔受宠。

    若单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朱绍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就像朱志行说的,历史上这么多任皇后,又有几个能活到最后呢?

    那么多任国君,又有几个是皇后嫡出呢?

    可他们若是想让朱倩的孩子被立为太子,甚至将来能够继承皇位,前提是朱倩必须要能够得到李复书的欢心,而且要比赵学尔受宠。

    若是朱倩的地位不如赵学尔,而且她又不如赵学尔受宠,那她未来的孩子还有什么资本与赵学尔的孩子争皇位呢?

    朱绍看着眉开眼笑与李复礼和李复政说话的赵家兄弟,他们那春风得意的模样,看得他心中更是意气难平。

    想起朱倩生辰的时候与他们哭诉李复书偏爱赵学尔,好似自从赵学尔的名号出现在他们的耳边,他们朱家就没遇到过好事。

    难道他们朱家要一直被赵学尔克制吗?

    朱绍越想越烦闷,拿起桌上的酒壶不住地倒酒。

    很快,一壶酒就被他喝光了。

    他刚想让人再拿一壶酒来,忽然想起这是在宫里,不敢太过放肆,这才作罢。

    饶是这样,朱绍还是喝得红光满面。

    终于挨到了宫宴结束,朱绍今日没有心情与其他人搭讪,便直接出了大殿,在外面等着正在与人说话的朱志行。

    宫宴上的酒很温和,喝的时候没注意,现下站在门口被冷风一吹,朱绍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上头。

    他看着前面走在殿前台阶下的李复礼,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跟了上去,呼道:“良王殿下!良王殿下!”

    可李复礼早已经下了台阶走远,此时寒风呼啸,他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心里只想赶紧回府。

    等朱绍跟着赶到宫门外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复礼的车架扬长而去。

    京都宵禁,自酉正闭宫门和城门,戌正禁止在街道上出行,衙役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栅栏开有门,门口有关卡,不准通行,直到寅正开禁通行。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宵禁对于人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妨碍,所以人们通常不会在宵禁之时在外面闲逛。

    所以通常宵禁时无故在外面行走的,多半都是干的见不得人的事。

    因此宵禁期间,除了疾病、生育、死丧之事,若是无故在街上行走被抓到的,立时就要挨笞打五十下。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但参加宫宴的大人们回府,街上的衙役自然是不敢拦的。

    达官贵人的车架上都挂着显示他们身份的灯笼,衙役们远远的看见,就会主动搬开栅栏让行。

    但朱绍若是想此时跟去良王府上拜访,却是不宜。

    可他今日在宴会上受了气,又喝了酒,一时脾气上来,也不等朱志行了,便让车夫驾车跟去了良王府。

    姜无谄今日也参加了宫中的宴会。

    自李复书登基他就升了御史大夫,从三品,比他的父亲姜以忠的品级都还要高了。

    他们父子本来以为李复书会因为姜无骄的事情而厌恶他们,李复书登基的时候处理了许多朝臣,他们当时还心中忐忑,担心李复书会寻由头贬黜他们。

    没想到李复书登基以后提拔的第一批官员就有姜无谄,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并且于朝事上更加兢兢业业。

    此时宫宴结束,大臣们都要坐车回府,所以路上有几辆车架行走并不稀奇。

    只是姜无谄却看见他前面的马车上挂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朱府”两个字。

    此时从皇宫的方向过来,又标志着朱府的马车,姜无谄能想到的只有朱志行父子了。

    但现在这个宵禁时间,而朱府又在相反的方向,这大晚上的又大雪天的,朱家父子不急着回府,在外面闲逛什么?

    姜无谄虽然心中生疑,但现在外面冷得很,他便懒得多管闲事。

    只是没想到朱府的马车竟然跟他同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了好一会儿,朱府的马车才停了下来。

    姜无谄好奇,便顺便看了一眼朱府马车停下来的位子,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良王的府上。

    他眉头紧皱,仔细看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朱绍。

    姜无谄没有让车夫停下来去一问究竟,只是心中生疑,朱绍究竟是什么事情见不得人,竟然要夜访良王府?

    朱绍是门下侍郎,与侍中掌管门下众事,实为皇帝近侍。

    而李复礼作为皇弟,身份本就特殊,而且他还与李复政共掌管左右羽林军,戍卫宫城,实在责任重大。

    可以说李复书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和李复政的手上。

    可就是他这样敏感的身份,此时却夜会皇帝近侍,实在让人不能不生疑。

    姜无谄辗转反侧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李复书。

    第二日早朝后,姜无谄去安仁殿觐见李复书,四下无人时,他才秘密地与李复书道:“良王为陛下爱弟,朱绍是天子近臣,其父朱志行是宰相。如今陛下登基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朱绍却密乘车入良王府,臣恐良王为朱绍所误,伤皇家骨肉亲情,请陛下将良王外放出京都。”

    天子近臣夜会手握重兵的亲王,能有什么好事?

    李复书心中大怒。

    可他向来与李复礼亲近,而且他当初之所以能够击败康宁公主顺利登基,其中少不了李复礼的功劳。

    李复书实在不愿意怀疑李复礼,也不忍心责备李复礼,更不愿意把李复礼外放出京都。

    可他又实在担心李复礼夜会朱绍确实是在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若是现在不加以制止,一旦确有其事,恐怕将来悔之不及。

    李复书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便寝食难安。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复书又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赵学尔早就察觉了李复书的异样,只是她之前询问李复书的时候,李复书都说没事,她也就没有继续过问。

    只是李复书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害得她也睡不着。

    赵学尔没好气地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是不愿意与我说,就自个儿回安仁殿去睡。在这翻来翻去的,我都睡不好啦!”

    她白天事情可多着呢,要是晚上睡不好,明天哪里有那么好的精力应付那么多人和事?

    这大冬天的,旁边有个人,被窝暖和多了,李复书自然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安仁殿去睡。

    可他又担心李复礼夜会朱绍的事情传出去被御史弹劾。

    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他就必须要处置李复礼了。

    否则,将来朝中大臣和宗亲们都以此为例,相互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夙夜为谋,必将召来祸事。

    李复书想了很久,最终期期艾艾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个你十分信重的亲人,他秘密夜会你的身边人,比如说你宫里的二等宫女。但是他们却瞒着你这件事情,结果这件事情被你知道了,你会怎么做?”

    “夜会?”赵学尔不确定的问道。

    在这个有宵禁的时代,“夜会”可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李复书点了点头:“是夜会。”

    赵学尔立即猜到李复书说的这两个人,实际是他自己身边的人。

    李复书十分信重的亲人,必然是王公贵戚;而李复书的身边人,必然是朝臣近侍。

    这样身份敏感的两个人,有什么事情是白天不能说,而要晚上偷偷地去说的呢?

    赵学尔也神色凝重了起来,她想了想,问李复书道:“殿下当真十分信任您的这位亲人吗?”

    李复书听赵学尔这样问,知道她猜到他说的是自己的事情,便不再掩饰:“我当然信任他,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坐上皇位。”

    李复书这么一说,赵学尔便基本能确定,他口中这个“夜会”他“身边人”的“亲人”,不是李复礼,就是李复政。

    李复礼和李复政,她虽然接触得少,但单看他们当初能够不受康宁公主的诱惑,帮李复书巩固太子之位,甚至夺得皇位,就知道他们与李复书的感情深厚,而且品行端正。

    赵学尔心中思量一番,与李复书笑道:“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陛下既然心里极为信任这位“亲人”,何不把自己的信任表现出来呢?陛下是天下臣民的表率,仍然厚待亲属,故旧不遗,不但这位“亲人”会感恩戴德,连民间都会兴起宽容仁义的风气,岂不是一举两得?”

    听赵学尔这么一说,李复书豁然开朗,高兴道:“我早与皇后商议此事就好了,也不必揪心难受这么久了。”

    他困惑全解,不再翻来覆去,两个人终于都能睡觉了。

    李复书闭着眼睛还想了一会儿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然后才在迷迷糊糊中入睡。

第七十九章 朱家父子

    第二日一早,李复书就把朱志行迁为太子少师,并以他有腿疾,不忍其操劳为由,免去侍中之职。然后再以南境重镇薛州吏治混乱,需要人前往政治为由,将朱绍外放为薛州刺史。

    侍中,正三品;太子少师,从二品。

    看起来朱志行是升了官,但侍中是宰相之位,而太子少师只是太子的其中一个师父而已,孰重孰轻自然一目了然。

    而且如今朝中根本没有太子,太子少师只是一个闲职,就更比不上手握大权的侍中之位了。

    门下侍郞和薛州刺史都是正四品上的官职,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地方官员,孰高孰低自然高下立判。

    李复书虽然不忍责怪李复礼,但朝臣夜会皇室宗亲的事情定然不能纵容,否则祸乱之事不远矣。

    所以李复书想了一夜的结果,就是把朱志行父子调离京都的权力中心。

    无论他们跟李复礼如何亲近,或者达成了什么协议,一个空有品级的闲官,和一个边远之地的刺史,再怎么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了。

    李复书做这个决定之前,跟谁都没有商量过。

    朱志行父子在此之前从未听过听过风声,此时乍一听到接连两个对他们父子十分不利的调遣派令,俱都十分惊慌,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里惹怒了李复书。

    但见李复书面上冷水,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询问原因,也不敢拒绝,只得叩头领旨。

    赵学尔听到朱志行父子的调遣派令,也很是惊讶,再次确认:“你没听错,皇上当真免去了朱志行的侍中之职,而且把朱绍外放到薛州?”

    如鱼摇了摇:“没听错。皇后让我去找爵位继承制度相关的文书和往年各地州县的述职报告,卫侍郎不在,我便找柳尚书帮忙。柳尚书还以为是贤妃在宫中出了什么事牵连了朱家父子,所以特意问了我这件事情。”

    柳弗愠与朱志行同为宰臣,常常在一处共事,从未听过他有任何过失,却突然就被李复书明升暗降地清出宰臣的班底,不由得有些惺惺相惜,这才特意向如鱼打听。

    李复书做太子的时候,朱志行曾经牺牲辅臣之位为李复书换来监国的机会,所以他在李复书心目中的地位十分不一般。

    若是朱倩做了什么事情严重到连累朱家父子,赵学尔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如今朱家父子被李复书厌弃绝不是因为朱倩,而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可他们究竟做什么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惹得李复书同时处置他们父二人?

    赵学尔凝眉,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李复书与她提过的事情,心中顿时明了,原来他身边的那个“夜会”之人是朱家父子。

    她以为李复书已经放下这件事情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赵学尔不由得担心,若是李复书放不下“夜会”的事情,那么他是不是处置了朱家父子以后,就要处置那个与朱家父子“夜会”的人了呢?

    赵学尔想到此处,心中一紧,赶紧吩咐如鱼:“快去良王和恭王府上问问,这两日朱家父子晚上去了他们谁的府上?告诉他们,朱家父子的派遣之事必定与此有关,让他们迅速进宫向皇上请罪,把当晚之事向皇上一一禀明,切记不可拖延。”

    时间越久,李复书心中的疙瘩就越深,只怕他们兄弟之间要生出嫌隙来。

    如鱼赶紧领命而去。

    朱志行脸色阴沉,朱绍垂头丧气,两父子同时回了府。

    朱志行把管帽往桌子上一放,忽然转身指着朱绍怒吼道:“前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朱志行回来这一路,一直在想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李复书,以至于李复书要明升暗降地削去他们父子二人的权力。

    而且几日天前朱倩生辰的时候,李复书虽然没有陪朱倩过生辰,却特许他们进宫给朱倩贺寿,并且赐宴以示恩赏,可见当时李复书并没有对他们朱家有什么不满。

    想来李复书今天之所以会由此举动,必定是这两日他们父子或者朱倩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他。

    如果是朱倩在宫中犯了错,一来李复书不会下手这么狠,二来李复书下朝后必定会单独召见他,与他说明缘由,或者让他去训诫教导朱倩。

    而不是像这样一个调令下来,然后就置之不理了。

    朱志行反省自身,自觉这几日从未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怒李复书。

    那么余下的就只有朱绍了。

    两天前万寿节结束之后,他从宫里出来就没有看见朱绍了。

    朱志行当天与朱绍不是一同入的宫,宫外等着的车夫告诉朱志行,朱绍往与朱府相反的方向去了,并且留言让朱志行先回府,不必等他。

    朱志行也疑惑朱绍那么晚出去干什么去了,第二天早上还特意问过朱绍,但朱绍含糊其辞躲躲闪闪。朱志行以为朱绍去是去了花街,所以才不好直说。只让他收敛着些不要太过,便没有再细问。

    谁知今日就齐齐被李复书削了权力。

    他想来想去,只能是那天晚上朱绍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李复书。

    朱绍被朱志行一声怒吼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他当时因为在宫中的待遇不如赵家兄弟,心中气愤,再加上喝了一点小酒,一时不知轻重夜访良王府。

    等他回来睡一觉,脑袋清醒了,便觉起前一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妥。

    他担心被朱志行责骂,所以昨天早上朱志行问他的时候,便支支吾吾的敷衍了过去,没有说实话。

    他本以为只要再找个机会向李复礼道歉,这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谁知李复书今天竟然就把他调离了京都,而且还免去了朱志行的宰相之位。

    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朱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朱志行更加确定是因为朱绍的缘故,李复书才厌弃他们父子,心中着急:“你倒是说啊,前天晚上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朱绍不敢再隐瞒,哽咽着道:“前天晚上宫宴结束之后,我去了良王府。”

    “什么!?”

    朱志行震惊道:“你去良王府!?”

    李复礼是太上皇亲子,而且掌统左羽林军,戍卫宫城,保护李复书的安全,身肩重任。

    他这样的身份和职责,本就极为敏感,平时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

    朱绍身为皇帝近臣,夜会手握重兵的亲王,难怪要惹人猜疑了。

    朱志行知道此时才明白李复书为什么会突然针对他们父子。

    若不是李复书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上,空怕他也会被外放出京。

    朱志行指着跪在地上的朱绍,恨恨地道:“那么晚了,你去良王府做什么?”

    朱家与李复礼素来交往平平,朱绍有什么事情要夜访良王府?

    朱绍擦了擦眼泪,道:“皇上偏爱皇后,有她在,贤妃在宫里永远也出不了头。良王掌管左羽林军,宫中之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贤妃若是有了良王的协助,难道还对付不了皇后?所以我才去良王府,想......”

    “良王身份尊贵,又手握重兵,岂是你能拉拢得了的?”

    朱志行以为朱绍是想借朱倩皇妃的身份去拉拢李复礼,心中很铁不成钢。

    早前康宁公主用皇位拉拢李复礼,李复礼都能不受诱惑。

    朱倩不过是一个宫妃,纵然她将来有了皇子,这个皇子能不能当上皇帝还是一说,就算他当上了皇帝,于李复礼又有什么妨碍呢?

    李复礼已经是亲王,且掌管左羽林军,位高权重,升无可生;只要他不做特别过分的事情,将来就算朱倩的孩子做了皇帝,也不能把他这个亲叔叔怎么样。

    所以朱绍若是存心去拉拢李复礼,不过就是自取其辱罢了。

    朱绍赶紧辩驳:“我不是去拉拢良王,我是想依附良王。”

    “依附良王!?”

    朱志行心中震惊更甚:“如今皇上当政,对朱家不薄,你作甚什么跑去依附良王?难不能还想造反?”

    “不是不是,父亲您误会我了。”朱绍赶忙摆着双手解释道:“良王身为皇帝,却掌羽林军戍卫宫城,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皇上不比太上皇,虽然他现在信重良王,难保他将来就一定不会怀疑良王?”

    “我只是想与良王达成协议,只要他在宫中帮衬贤妃对付皇后,我与父亲还有贤妃就是他在皇上身边的眼睛,帮他盯着皇上的心思,这样一旦皇上对他生了疑心,他便可以早做应对。而且只要将来贤妃的孩子当了皇帝,他便是摄政王,权势比现在更甚。”

    听了朱绍的解释,朱志行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转身在身后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手指敲打着扶手,细细思量朱绍的话。

    朱绍放低姿态,以依附李复书的名义与其结交,然后再借李复礼的手对付赵学尔这一点,朱志行觉得他的谋略倒还不错。

    只是让李复礼做摄政王这件事情,他却不慎满意:“摄政王?难道你想让贤妃的孩子将来当个傀儡皇帝?”

    朱绍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若是贤妃的孩子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有我和父亲在旁辅佐,哪里轮得到良王尊大?只不是笼络他的一纸空文罢了。”

    若是李复书在此,必定觉得今天对朱家父子的处置太轻了,不诛他三族,也要让他满门抄家问斩。

    为什么?

    因为朱绍说朱倩的孩子当了皇帝以后,由他和朱志行来辅佐。

    朱志行的年纪比太上皇还要大,若是他要辅佐朱倩的孩子做皇帝,必定要李复书早死才行。

    不知道朱志行是没有听出来朱绍的口误还是怎么的,他点了点头,对朱绍的谋划很是满意,抬手示意他起来,问道:“那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若是昨日在皇上面前把夜访良王府的事情稍作掩饰,你我也不会被皇上作法。”

    朱绍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那天我才说了皇上不比太上皇,良王就说我喝醉了,让人把我扶了出来,让我回府歇息。因这件事情没有成功,又担心父亲会怪我,这才没与父亲说。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被皇上知道了,是我连累了父亲。”

    朱志行摆了摆手:“事情已经出了,后悔也没有用。只是以后再有谋划,必需思虑周全才行。”

    朱绍见朱志行没有打算再追究他的责任,这次应声道:“是。”

    父子俩又谋划了一番日后之事,这才作罢。

    如鱼奉赵学尔之命乘坐马车出宫。

    幸而良王府和恭王都离皇宫不远,而且两座府邸也相隔很近,她只要挨个儿问去就行。

    她先是到了离皇宫更近的良王府,拿出宫中的令牌,守门人不敢耽搁,立即领她去见李复礼。

    赵学尔与李复礼只不过有几面之缘,而且每次见面都是在公开场合,两个人素来没有什么私交。

    如鱼是赵学尔的贴身侍女,此时突然来访,李复礼心中十分诧异。

    诧异归诧异,李复礼见到如鱼的时候,仍然露出十分得体的笑容道:“如鱼姑娘亲自登门造访,真是稀客。”

    如鱼原本是极伶俐的人,但此时事急,她便不与李复礼说客套话了,直接问道:“请问良王殿下,这两日可有朱少师父子夜访良王府?”

    李复礼一惊,不知如鱼为何会这么问。

    他略微想了一会儿,还是直言道:“万寿节那天晚上,朱绍来过我的府上。”

    如鱼一听朱绍果然来过良王府,急道:“皇后让我跟殿下说,今日朱家父子的派遣之事必定与此有关,请良王速速进宫把当晚之事向皇上一一禀明,以免兄弟生隙,切记不可拖延。”

    赵学尔的原话说的是让李复礼去向李复书“请罪”,降低姿态以进为退,以消除李复书对李复礼夜会朱绍之事的怀疑。

    但如鱼却知道李复礼身份尊贵,若是她直接用“请罪”两个字,纵然是为了李复礼好,恐怕也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从之前少有的几面之缘来看,如鱼就知道李复礼是个聪明人。

    纵然她不明说,想来李复礼到了李复书的面前,也会极尽姿态来消除李复书对他的疑心。

第八十章 李复礼

    谁知李复礼却摇了摇头道:“朱绍私底下里与我说的话,我怎么能说给皇上听?那我岂不是成了搬弄是非之人?”

    万寿节那天晚上,朱绍夜访良王府,虽然他及时阻止了朱绍,没有让朱绍把话说完,但他还是猜到了朱绍的意思。

    且不说朱绍的话若是让李复书知道了,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单说他把朱绍私底下与他说的话与外人讲,便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这么做。

    如鱼着急:“可殿下若是不把当日之事与皇上解释清楚,皇帝近侍夜会手握重兵的亲王,良王可曾想过其中的厉害?”

    其中的厉害?

    李复礼拧眉沉思,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只是......

    他想了想了,还是道:“我与朱绍清清白白,并无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朱绍夜访良王府虽然不妥,但背后论人是非也非君子所为。”

    “可......”如鱼还要再劝。

    李复礼立即抬手止住她道:“皇后和如鱼姑娘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意已决,如鱼姑娘不必再劝。皇上既然因为朱绍夜访良王府而将其外放出京都,并且罢免了朱志行的宰相之位,想必是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我这就进宫向皇上请罪,并且辞去左羽林大将军之职,那么皇上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为了防祸起萧墙,历任皇帝都是把戍卫宫墙之职交给信任的外姓人,而不会给血缘关系十分亲近的皇室之人。

    太上皇重视亲情,且十分任性,这才让李复礼和李复政两个儿子掌管左右羽林军。

    正如朱绍所说,太上皇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李复礼和李复政,但李复书能像太上皇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信任他们吗?

    李复礼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未免日后引发更多麻烦,便想趁此机会辞去羽林军大将军之职。

    如鱼怔怔地看了李复礼一会儿。

    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与李复礼面对面的说话,还是赵学尔与李复书成亲第二日,在宫中认亲的时候。

    那时候赵学尔给李复书的每个弟弟妹妹都送了见面礼,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由她去奉送,但只有李复礼接了礼物之后给她回了礼,并且说了谢谢。

    她不由得心想,李复礼是亲王之尊,却在一个奴婢面前也能彬彬有礼,倒不负他的名字里有一个“礼”。

    如鱼胡思乱想一会儿,突然轻声笑道:“也好。”

    “什么?”

    虽然如鱼的声音很小,但他们二人却离得近,因此李复礼还是听见了如鱼的话。

    但他本以为如鱼会极力制止他,此时听得如鱼说“也好”,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如鱼朗声道:“我说这样也好。殿下就用这样的姿态进宫去见皇上,以退为进,想必皇上应该能够放心了。”

    “以退为进?”

    李复礼眉头微皱:“如鱼姑娘以为我是故意这样说来骗取皇上的信任?”

    如鱼笑道:“无论殿下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只要能够消除皇上的疑心,达到殿下的目的就可以了。”

    李复礼觉得如鱼话中有话,面色不愉:“我有什么目的?”

    如鱼得体地笑道:“殿下有什么目的,我不得而知。但我今天来良王府的目的,就是奉皇后之命来劝殿下进宫向皇上澄清夜会朝臣之事的误会,以保全您与皇上的兄弟情谊。皇后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就不叨扰殿下了,告辞。”

    李复礼是亲王,身份尊贵,而她不过是奴婢,且两人之间不过数面之缘,李复礼这文质彬彬的君子模样,究竟是本就如此,还是故意为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李复礼听进去了她的话,主动与李复书澄清误会,避免一场萧墙之祸,她也就算圆满完成赵学尔交代的任务了。

    如鱼行过礼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良王府。

    “哎......”

    李复礼在后面想叫住她,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任由如鱼出了良王府。

    他怔怔地看着如鱼坐着马车离开,忽而“嗤嗤”笑了一声,只觉得如鱼这个姑娘真是有意思。

    急遑遑地来了良王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也不听人解释,又急遑遑地离开,真是一个急性子的姑娘。

    只是他却不知,如鱼平时最是周全,也不知为什么今日在他面前竟然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如鱼前脚刚离开,李复礼后脚就吩咐人备马进宫。

    安仁殿。

    李复书正在批奏折,见李复礼进来,笑问道:“老二,你找我什么事?”

    李复礼迟疑了一会儿,道:“我是来向陛下请辞左羽林军大将军之的职的。”

    “什么?”

    李复书惊讶道:“怎么这么突然?”

    李复礼道:“倒也不是突然决定的。历代先皇都是把戍卫宫城之职交给外姓人,只是太上皇固执,非说若要把羽林军交给别人,倒不如交给我与三弟安心,这才坏了先祖的规矩。如今皇上当政,自然该遵循祖制,把羽林军交给信任的外姓人掌管。”

    “谁有你和老三更值得我信任?”

    李复书赶忙道。

    他起身拉着李复礼一同坐到一旁的矮榻上,感叹道:“自从坐上了这个位子,每天要处理的政务能码几个这么大的桌子,我总算知道太上皇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当皇帝了。”

    李复书拍着李复礼的肩膀道:“这一年来一直忙于各种政务,咱们兄弟之间好久没有说过知心话了。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辞去左羽林军大将军之职。”

    李复礼刚要拿之前的那套说辞应付李复书。

    李复书又补充了一句:“照实了说,不要拿话敷衍我。”

    李复礼顿时没了借口,他想了想,如实道:“万寿节那天晚上,朱绍去了我的府上,他......”

    “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不等李复礼说完,李复书就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

    李复礼十分惊讶,他都还没说朱绍找他做什么呢,李复书就说相信他?

    他自然不会把朱绍因为担忧李复书宠爱赵学尔胜过朱倩,便私下里到他那里表明依附的心意的事情告诉李复书。

    因为有时候息事宁人的谎言,更胜过搬弄是非的真话。

    可他连善意的谎言都还没有说出口,李复书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这也是他来见李复书之前不曾想到的。

    李复书见李复礼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道:“你还记得我与康宁公主斗得最狠的时候,康宁公主曾经去找过你吗?”

    李复礼愣了愣,不知道李复书为何突然提前许久以前的事情。

    见李复书期待地望着他,他赶忙答道:“记得。”

    他当然记得,那天康宁公主找过他后,他站在为政殿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龙椅,一夜没睡,才下定决心,不与李复书争皇位。并且帮助李复书对付康宁公主,以巩固李复书的太子之位,甚至帮他争得皇位。

    李复书笑道:“那天晚上我担心极了,一夜没睡。倒不是担心你被康宁公主蛊惑,与我争皇位。而是担心我们兄弟之间再没有了往日的亲密和信任,甚至要兵戈相向。”

    李复礼心中大惊,原来那天康宁公主与他说了什么,李复书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康宁公主身边有奸细,就是他的府上有奸细。

    总之,李复书的耳目之广,恐怕不是他能够想象得到的。

    李复礼此时不由得庆幸,庆幸他当初站在了李复书的那一边,而没有与其争皇位。否则,恐怕他也要落得像康宁公主那样一无所有的下场。

    李复书不知道李复礼心中所想,继续道:“幸而第二天一早,你与老三就找我去了。见到你们的那一刻,我心中不仅高兴,而且愧疚。我们三人是亲兄弟,却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你们,是我愧对了你们。”

    “从那天之后,我就对自己说,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相信你们。所以我相信如果朱绍真的与你说了什么必须让我知道的事情,你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我。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因为我今天给朱志行父子下的调令吧?”

    李复礼听力李复书的话,心中极为震撼。

    原来李复书竟然从来没有因为朱绍夜访良王府的事情而怀疑他?

    可他却因为李复书对朱志行父子的调遣而怀疑李复书对他不满。

    李复礼心中既感动,又愧疚,不由得红了眼眶。未免失态,只轻轻点了点头以回答李复书的问话。

    但其实君王问话,只点头不回话,也是失礼。

    李复书没有在意李复礼的失礼,道:“朱绍夜访你府上,害得你被御史弹劾,还差点令你我兄弟生隙,你说难道他们不该罚?”

    “御史弹劾?”

    李复礼不由得奇怪,有御史弹劾他,他怎么竟然没有听说?

    李复书道:“是密奏,我让人不要宣扬,这才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李复礼想了想,道:“既然会有御史弹劾我,我再掌管左羽林军便是不妥,还请皇上另寻信得过的人来接管坐羽林军。”

    李复书却十分严肃地道:“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你我亲兄弟亦加猜忌乎!左羽林大将军之职非你莫属,不要再言离去。”

    李复书先前是以兄弟的身份与李复礼谈心,此时以皇帝的威严命令李复礼不许辞去左羽林军大将军之职,李复礼只好领旨,不再推辞。

    自从与李复书与李复礼两兄弟敞开心扉说了这半日的话,李复礼便常思自励,更加用心地建设左羽林军军队,军中将士,悉为精锐。

    一年又到了尾声。

    赵学尔最近忙得很,便让宫中各司的管事们商量着来办过年的诸多事宜。

    如今衙门已经封了印,李复书既不用上朝,也不用批奏折,难得清闲。

    他本想约赵学尔出去玩乐一番放松放松,谁知赵学尔却伏案疾书,一刻不停。

    无论是在太子府,还是在宫中,赵学尔都会在离卧室最近的地方设一个内书房。

    每日除了晚上睡觉,或者偶尔出去会客,她都会呆在书房。

    李复书常常看见赵学尔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不是在桌案上写写画画,就是在翻阅资料。

    偶尔的休息娱乐也是读书和写字,有时会和如鱼下下棋。

    他常常会觉得,赵学尔没有生为男子,实在可惜了。

    而赵学尔也常常会回答他:“英雄所见略同。”

    他笑话赵学尔道:“衙门都已经封印了,官府都放了假,你竟然比官府还要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赵学尔头也不回地道:“等过了年,陛下就知道了。”

    李复书见赵学尔不理他,只得在一旁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得其乐。

    李复书确实很快就知道赵学尔这一年在忙活什么了,因为年后开印的第一天,赵学尔就身着皇后朝服,十分有仪式感地给他呈上了一份长长的奏折。

    赵学尔平时总是忙得很,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场合需要她出席,她连梳妆打扮都是能怎么简单就怎么简单。而且因为她每日都要写很多字,华丽的衣裳实在累赘,所以她平日里都是简衣素行,更别提按品大妆了。

    所以李复书见到这样隆重出场的赵学尔,十分稀奇。

    他今日下了早朝以后,便在为政殿外看见候在那里多时的如鱼,说是赵学尔请他下朝以后去一趟北辰宫。

    赵学尔还从来没有在为政殿外堵过他,他以为赵学尔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地赶来,却看见赵学尔身着繁重的朝服等着他。

    今天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场合需要出席,李复书见向来简衣素行的赵学尔这么打扮,只觉得十分可乐,顽笑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如此隆重打扮,难不成是为了欢迎我?”

    赵学尔笑道:“确实是为了见皇上才这么穿的。”

    “哦?”李复书十分高兴,哈哈笑道:“皇后何时对我这么上心?”

    往常他有闲暇时,想邀赵学尔去御花园赏景,赵学尔都懒得搭理他,不知今日如此精心打扮是要做什么?

第八十一章 改革

    待李复书在赵学尔跟前站定,赵学尔突然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十分郑重地给李复书行了一个臣子朝见天子的礼仪。

    李复书被赵学尔的郑重其事唬了一跳,赶紧去扶赵学尔:“这是做什么,怎么还突然行起这么大的礼来?”

    赵学尔起身笑道:“我若是穿这么一身去安仁殿,一应仪仗事宜又要搅扰得宫人们不得安宁,但若不着此衣服与陛下面奏,又觉得有失郑重,所以只得请陛下来北辰宫了。”

    “哦?皇后究竟要与我说什么事情?”

    听赵学尔这么一说,李复书更加好奇。

    赵学尔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递给李复书道:“这是我写关于地方州县发展和地方官员选拔的几点看法和建议,想请陛下看一看。”

    李复书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呀,皇后直接与我说就是,何必如此隆重?把我都吓了一跳。”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接过赵学尔的奏折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神色严肃了起来。

    有些地方他似乎觉得还不错,不禁点了点头;有些地方他似乎又不甚赞同,不由得眉头微皱。

    待李复书看完了奏折中的内容,赵学尔十分期待地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李复书看着奏折意犹未尽,忍不住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把全国各州县地方划分等级,并且实施不同的政策治理地方的想法不错,你是怎么想到的?”

    南唐幅员辽阔,各地发展不均,贫富差距巨大,以至于常常有偷盗抢劫、杀人越货、甚至作乱造反的事情发生。尽管如今刑罚严苛,但这样的事情仍然屡禁不止。

    李复书身为皇帝,自然希望全国各地都能繁荣发展,南唐的每一个子民都能衣食富足,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只是他虽然有这个心愿,自从他登基以后,也发布了几个他认为是利于百姓生产和生活的政令,可常常各地方收到的效果却不尽相同,有些地方收效甚微,甚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如今南唐全国各地都是施行的同样的政策,征收同样的税收,百姓们要履行同样的劳役。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把全国各地州县按照各地方的实际情况分为三六九等,再依等级实施不同的政策治理地方。

    如果赵学尔的想法当真得到实施,是不是就能够实现全国各地共同发展,百姓们全部脱贫致富奔向小康的美好愿望了呢?

    赵学尔道:“承州与朔方接壤,虽然城中有重兵守卫,可郊外却没有那么多兵力来保护。特别是西郊的苍怀县,在长源江以西,与朔方青州只隔着一个小山头,一旦朔方军队来袭,他们必然首当其冲,最先受到掠夺和攻击。六年前,盛金带兵攻打承州的时候,就曾经抓了许多苍怀县的百姓胁迫承平军开城门投降。”

    “后来战事稍有停歇,父亲便让他们搬到荆仓县的一处荒地上,由官府出资为他们建造房舍,而且他们还可以凭借手中的田契在荆仓县获得与原来同等大小的土地。这样有了房,又有了地,他们便可以在荆仓县重新生活。而且还有了长源江的保护,再有朔方军队来袭,他们至少可以来得及逃跑或者藏起来,等到承平军来救他们。可愿意搬家的人只有一少部分,大部分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搬家。”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守旧,舍不得原来的家?”

    李复书好奇道。

    明明他们搬了家以后,生活没有改变,生命却能够得到更好保障,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搬家呢?

    除了守旧,李复书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来。

    可若是因为守旧而丢了性命,这也太愚昧无知了吧。

    赵学尔摇了摇头:“后来我发现,愿意搬家的人,都是家里多少有一些资财的人,而剩下那些不愿意搬家的人就是家里贫穷,没有余财的人。”

    李复书还是不解:“官府为他们出资建房,又给他们划分了新的田地,搬家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这与他们有没有余财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学尔道:“官府虽然有补贴,但究竟资金有限。虽然给他们建了房,也给他们划分了土地,但他们搬家的车马费用却要自己出,一些大的物件搬不走,便只能扔掉。新建的房子只不过有个框架而已,至于其他的修饰,比如抹白、门窗、篱笆等等这些却还是要他们自己去添置。”

    “分给他们的荒地也要他们自己去开垦,荒地的收成若想赶得上良田,没有个三五年总是不行的。而那些不愿意搬家的人,就是连这些小小的损失都负担不起的人家。既然搬了家也没有活路,还不如安分呆在原地,至少能过一日是一日。”

    听了赵学尔的解释,李复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只以为是那些人愚昧守旧,却没有想到他们不愿意搬家确是有自己的苦衷。

    李复书闷闷地问道:“那......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这几年朔方和南唐的战争尤为频繁,不用问也知道,那些人可能多半已经死了。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想问上一问,也许......

    也许这些人还活着呢?

    赵学尔道:“当时我们与朔方战事不断,需要修建许多防御工事。父亲便让人把这些搬不起家的人挨家挨户地登记造册,只要他们每年服半年劳役,修筑防御工事,官府便会帮他们搬家,免去他们近三年的税收,并且给与他们粮食补助,直到他们地里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

    “所以这些人都还活着?他们没死?”

    李复书十分欣喜地问道。

    在李复书期盼的目光中,赵学尔点了点头,笑道:“是,他们还活着,在荆仓县重新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李复书长叹一口气,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转而又想到:“后搬家的人家待遇这么好,先搬家的人难道没有异议?”

    赵学尔道:“陛下以为服劳役是多么轻省的事情?比起开荒种地来,只会更劳累,稍有余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的。若真是官府不分个等级,一律按照贫困户去办,恐怕他们才会有异议。”

    李复书点了点头,觉得赵学尔说得有理。

    又想到赵学尔今日的提议,笑道:“所以你就是由此才想到要把全国各州县地方都划分个三六九等,然后再每个等级都实施不同的政策来治理?”

    赵学尔点了点头:“是。一个小小的州县,若想治理好一方,都得因户施策。而南唐幅员辽阔,全国这么多州县,各地的区域环境和发展水平都不一样,自然更要因地制宜,而不是用同一个政策来一刀切。”

    “所以我想,可以把全国州县划分为富裕、人多、人少且贫三类,每个类别实行不同的策略来治理地方。人少且贫的地区实行的政策要以使人口多起来为目标;人多的地区实行的政策要以使百姓富起来为目标;富裕的地区实行的政策要以教化百姓为目标。如此实事求是,因势利导,因时制宜,必能使全国各地都能全面发展,最终让全国百姓都能衣食富足,脱贫致富。从此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威耀四海。”

    赵学尔的话实在说到李复书的心坎儿里去了。

    作为一个皇帝,他自然希望南唐能够在自己手中繁荣昌盛,海晏河清,威名远扬,万国来贺,四海臣服。

    只是......

    “若要给全国这么多州县都分个一二三等,首先便得定个标准,什么样的州县算‘富裕’,什么样的算‘人多’,什么样的又算‘人少且贫’。而且分了类以后,又得给每个不同类别的地方制定不同的管理策略。而且根据每个策略实施以后达到的效果,还得重新分类,并且又要重新制定不同的治理办法。光是这么想一想,我就觉得太过麻烦。”

    李复书自从当了皇帝以后,桌案上的奏折和陈条,就没有哪天清空过。

    此时赵学尔又提出这么复杂的治国策略,只叫李复书想想就头痛。

    赵学尔义正言辞地道:“治理国家哪里有容易的事情?而且陛下又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那么多宰臣在旁辅佐。陛下只管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们,谁还敢说一个‘难’字?”

    宰臣们当然不敢说“难”,毕竟后面等着做宰相的人多着呢。只要他们说做不到,后面立马就有不怕“难”的人能顶上来。

    李复书被赵学尔激昂的情绪感染,心中顿时豪情万丈,朗声道:“好!我这就去找宰相们商议。”

    “陛下且慢。”

    赵学尔把李复书拦了下来。

    李复书停下来,问道:“皇后还有事?”

    在李复书诧异的目光中,赵学尔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奏折呈给李复书。

    “若要地方得到发展,百姓得以治安,那么刺史和县令的人选便尤为重要。如今朝廷唯重京官而轻州县之选,许多刺史是武官充任,或者是京官不称职被外放担任。边远之处,陛下难以照管得到,再加用人不谨慎,所以各地发展参差不齐,百姓未安,殆由于此。”

    “请陛下亲自选拔刺史官员,并且提高对县令的考核标准,要求吏部选拔贤能之人做县令,治理一方。并且常派巡察使臣团,巡察地方州县官吏政绩,安抚黎民百姓,举荐贤才,平反冤案,根据官员的功绩与过失来决定其官职的升降,而不是只以资历论高低。”

    前面那么复杂的治国策略李复书都采纳了,也不在乎多个地方官员的选任标准了,只是......

    李复书为难地道:“贤才本就难得,自然要优先供于紧要之职。若是一下要换掉这么多地方官员,我也没有那么多人可换啊。”

    科举三年才开一次,每次也就能选出几百个进士,而且其中还有些读成了书呆子,恐怕算不上赵学尔口中的“贤才”。

    若按赵学尔说的,刺史和县令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个,这些人哪里够分呀。

    赵学尔笑了笑,在李复书惊恐的目光中,又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奏折呈给李复书。

    “不读经义不知忠孝。为了替陛下选拔贤能之臣在身边辅佐,更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凡官员勋爵的子孙补职事官和爵位的继承人继承爵位,需在国子监研习至少一本经义书籍和学习一门实务,考核通过后方可授官或者继承父祖爵位俸禄。”

    李复书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地接受赵学尔地提议,而是皱着眉头道:“你可知你这几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多难?”

    这个问题,赵学尔自两年前尹国公案之后就在琢磨。

    尹国公父子兼并土地,欺辱百姓,草菅人命达数十人,犯下滔天罪行,本罪无可赦。

    可他们却因为一张小小的丹书铁券,就逃过了责罚,甚至尹温故如今身上还有县公的爵位,享受百姓的供奉。

    她实在不愿意再有尹温故这样无德无才的人继承先祖的爵位和庇护。

    官员勋爵的子孙补职事官和爵位的继承人继承爵位基本上没有什么门槛,只要是达到品级的官员和受封爵位者指定他们中意的人选,然后到吏部走个过场,就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职位,或者完成爵位的承袭。

    无论他们指定的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才干,也无论他们品性如何,便能十分简单地成为朝廷的官员,享受百姓的供奉。

    如今她的这个提议,无疑是给他们设置了一个相当高的门槛。

    原本一句话和一纸文书的事情,现在却需要他们费许多劲才能得到。

    而且若是通不过考核,他们指定的人便不能享受恩荫和继承爵位的机会,他们必须要换一个更有才能或者德行的人来享受恩荫或者继承爵位。

    所以赵学尔这几句话,无疑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甚至不是李复书说同意,就能够同意的。

    ------题外话------

    本来准备想个特别牛的策略来表现赵学尔的高大上,奈何我政治水平和文化水平双低,只好借用***总书记“精准扶贫”思想里的部分概念来撑场面啦。

第八十二章 改革(二)

    只是李复书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地接受赵学尔地提议,而是皱着眉头道:“你可知你这几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多难?”

    官员勋爵的子孙补职事官和爵位的继承人继承爵位目前基本上没有什么门槛,只要是达到品级的官员和受封爵位者指定他们中意的人选,然后到吏部走个过场,就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职位,或者完成爵位的承袭。

    无论他们指定的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才干,也无论他们的品性如何,便能十分轻松地成为朝廷的官员,享受百姓的供奉。

    如今赵学尔提议“凡官员勋爵的子孙补职事官和爵位的继承人继承爵位,需在国子监研习至少一本经义书籍和学习一门实务,考核通过后方可授官或者继承父祖爵位俸禄”,无疑是给恩荫替补和爵位的继承设置了一个相当高的门槛。

    所以赵学尔这几句话,无疑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甚至不是李复书说同意,就能够同意的。

    赵学尔正色道:“我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办起来会很难。只是官员和受封爵位者在百姓们眼中代表的不单单是他们自己,更是代表着陛下和朝廷。若是陛下选用有才有德之人做官或者继承爵位,百姓们便会夸赞陛下广施仁政;倘若陛下任用无才无德之人做官或者继承爵位,百姓们便会责骂滥施苛政、虐害百姓。民间造反作乱之事,殆由于此。”

    “陛下身为帝王,所求不过国泰民安,所谓国泰民安,国泰先要民安,民安先要政通,政通先要吏治清明,而肃清吏治光靠陛下惩治贪官污吏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在选拔官员的时候,不能只看出身和才能,更要注重官员的品性。经史书籍多讲忠义之道,所以我才让恩荫替补者和爵位继承者研习至少一本经义书籍,让他们知道忠君和爱民。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生活优越,往往不知民间疾苦,我让他们至少学习一门实务,这样他们才能知道如何为官,如何为陛下分忧。”

    两年前,尹国公案之后,赵学尔就在琢磨这个事情了。

    尹温故父子兼并土地,欺辱百姓,草菅人命达数十人,犯下滔天罪行,本罪无可赦。

    可他们却因为一张小小的丹书铁券,就逃过了应受的刑罚,甚至尹温故如今身上还有县公的爵位,享受百姓的供奉。

    尹温故既无才,又无德,却因为先祖的功勋而继承国公爵位,手握权势。

    结果不仅百姓遭殃,也损害了皇帝和朝廷的信誉。

    所以,赵学尔不仅要选“贤才”,还要选“德才”。

    无论“贤才”还是“德才”,她都必须要堵住恩荫替补和爵位继承的方便之门。

    就算不能让他们像科举那样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出人头地。也要让他们经过经义书籍的洗礼,让他们知荣辱,辨是非,重践行,立身扬善,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像尹温故那样一边享受百姓的供奉,一边践踏百姓生命的人,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见到了。

    李复书身为帝王,自有他的雄心壮志。

    听赵学尔句句都是在为他、为朝廷、为国、为民着想,他心中感动不已。

    将赵学尔的所有提议统统采纳,与宰相们逐一商议讨论,自是不提。

    李复书走后,赵学尔招呼如鱼帮她换下繁重的朝服。

    如鱼一边给赵学尔去掉头饰,一边看着偷瞄赵学尔的脸色,想说什么,但终究又没有说出口。

    赵学尔从镜子里看见如鱼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我还吞吞吐吐的。”

    赵学尔都发话了,如鱼只好说了:“经义书籍上多说些男尊女卑之事,皇后让皇上以经义选拔官员,只怕......只怕将来会成为皇后的麻烦。”

    如鱼没有明说麻烦是什么,不过赵学尔确实听明白了。

    她的志向是论道经邦,兼济苍生;而不是足不出户,相夫教子。

    如鱼是担心一旦研习经义之风盛行,恐怕对她的批判的声也会随之而来。

    赵学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道:“经义书籍多讲礼义仁智信等君子典范,如果读书的人没领会到这些,却只知道男尊女卑,那他也就不配做官了。不配做官之人,不仅我容不下他,就是皇上也容不得他。我相信这样的人只是少数而已,若是因为这少数人而禁止官员们研习经义,岂不是因噎废食?”

    如鱼无奈地看了镜中的赵学尔一眼:“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

    经过李复书和宰相们夜以继日的讨论,赵学尔提出的因地制宜的治国策略和提高地方官员选拔标准的事情很快议定,并且列出详细标准和诸多条例,颁布实施。

    由吴自远和姜无谄作为使臣,代天子巡察四方。

    他们的职责包括巡察地方州县官吏政绩,安抚黎民百姓,举荐贤才并且平反冤案等事宜。

    而且李复书还授权他们可以自行根据县令及以下官员的功绩与过失,来决定其官职的升降,若有极为不称职者,可以直接罢黜;如有才德出众者,可以破格提拔。

    自从他们出发以后,李复书常常都能收到地方官员不称职被弹劾的奏疏;也收到许多民间才德出众之人的举荐信,替补地方官职。

    与此同时,把全国各州县划分等级,登记造册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半个月以后。

    李复书十分郑重地在朝堂上提出了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一石激起三层浪,改革之事引起了大臣们的激烈讨论。

    朝中大臣分走科举选拔出来的清流派,和继承祖宗基业的权贵派,而且清流派与权贵派向来不大和气。

    为什么呢?

    清流派多半是平民出生,经过科举选拔,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才能得到授官的机会。然后还要在基层官位上摸爬滚打十几二十几年,运气好的才能有机会站在这为政殿上。

    而权贵派只要靠祖宗的功劳,随随便便就能捞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当当。而且因为他们在京都的故旧亲友关系庞大,相互之间帮忖,晋升速度极快。

    所以常常会出现清流派为了一个位子勤奋努力,费尽心思想,却突然被空降的权贵派抢走的事情发生。而且让清流派极为愤怒的是,这个抢走官位的人还很有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庸才,哪哪儿都比不上他。

    而权贵派觉得清流派原本低他们一等,曾经对他们点头哈腰的人,忽然之间要和他们平起平坐,还对他们的言行指指点点,甚至在皇帝面前弹劾他们,也让他们觉得尤其不爽。

    因此清流派和权贵派谁也看不上谁,并且政见上常常有分歧。

    这次也是一样。

    清流派本身就是读书读出来的,而且都是从基层官职做起,一步一个脚印爬起来的。对他们来说,研习一本经义并且掌握一门实务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

    若是赵学尔的提议得到实施,便能大大地减少官位被权贵派抢走的事情发生,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有利无弊。

    所以,他们极力赞成赵学尔提出的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而权贵派虽然有权有势,但他们已经习惯了靠关系升位,因此在读书上比不上清流派。

    若是赵学尔的提议得到实施,他们必将被清流派给压倒。

    所以,他们极力反对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因此,清流派和权贵派吵得不可开交。

    赵同如今是太子宾客,正三品,自然也有上朝的资格。

    正当他站出来准备发表意见的时候,有侍者来报:如鱼奉赵学尔之命来传话。

    如鱼行过礼后,朗声道:“皇后听闻陛下为州县官吏不足而忧心,特意遣我来与陛下说,皇后的兄长在左羽林军中任校尉,弟弟在国子监中读书,若是他们能够通过考核,请陛下把他们外放到偏远贫瘠之地,助县令治理一方百姓。”

    如鱼话音刚落,李复书十分高兴,当即赞道:“好!皇后如此明理,当真国母典范!一个月以后,在国子监设考场选贤,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子弟都可参考,考核通过者,皆可授官。”

    他便是要通过这次考核,开始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底下的权贵派正准备站出来反对时,李复礼突然高声附和道:“陛下英明!”

    李复礼是亲王,官职高,爵位也最高,可以说是权贵派中最典型的代表。

    若是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他的损失最大。

    可连他都同意改革了,其他的权贵派们便不知道要不要站出来反对了。

    不明所以的权贵派们以为李复礼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最后竟然也纷纷附和起来,同意李复书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赵同也跟着附和,只是他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李复礼的车架刚到良王府门口,李复政就骑马跟了上来,面色十分严肃。

    他刚一下马,不等进门,就责问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临阵倒戈?同意那劳什子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李复礼忙看了看四周,拉扯着李复政的袖子道:“去里面说。”

    他直把李复政拽进了书房才放了开来。

    李复政则十分气愤地拍了拍被李复礼拉扯过的地方,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皇上强迫你?”

    他们可是亲王,将来他们的儿子会继承他们的爵位,他们的子孙会因为他们而享受无上的荣耀、用之不尽的财富,和便利的做官渠道。

    可若是推行李复书今日提起的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他们的子孙享受到的权益便会大打折扣,与他们来说那是大大的损失。除了李复书私下里强迫李复礼同意改革,他实在想不到李复政倒戈的其他原因了。

    谁知李复礼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皇上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李复政瞪大了眼睛,可思议地叫道:“怎么会?你为什么要同意这样的改革?这根本是在削减我们的权力!”

    李复礼浅笑道:“短时间看来,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确实对我们不利,但若从长期来看,却恰恰相反。”

    李复礼是亲王,官职高,爵位也最高,可以说是权贵派中最典型的代表。

    若是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他的损失最大。

    可连他都同意改革了,其他的权贵派们便不知道要不要站出来反对了。

    不明所以的权贵派们以为李复礼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最后竟然也纷纷附和起来,同意李复书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赵同也跟着附和,只是他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李复礼的车架刚到良王府门口,李复政就骑马跟了上来,面色十分严肃。

    他刚一下马,不等进门,就责问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临阵倒戈?同意那劳什子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李复礼忙看了看四周,拉扯着李复政的袖子道:“去里面说。”

    他直把李复政拽进了书房才放了开来。

    李复政则十分气愤地拍了拍被李复礼拉扯过的地方,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皇上强迫你?”

    他们可是亲王,将来他们的儿子会继承他们的爵位,他们的子孙会因为他们而享受无上的荣耀、用之不尽的财富,和便利的做官渠道。

    可若是推行李复书今日提起的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他们的子孙享受到的权益便会大打折扣,与他们来说那是大大的损失。除了李复书私下里强迫李复礼同意改革,他实在想不到李复政倒戈的其他原因了。

    谁知李复礼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皇上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李复政瞪大了眼睛,可思议地叫道:“怎么会?你为什么要同意这样的改革?这根本是在削减我们的权力!”

    李复礼浅笑道:“短时间看来,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确实对我们不利,但若从长期来看,却恰恰相反。”

第八十三章 改革(三)

    如鱼把赵学尔改革的计划详细讲给了李复礼听。

    李复礼听完,冷笑道:“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分明是在削减宗亲贵族的权力。皇后是把我当傻子吗,竟然要我去支持皇上推进改革?”

    李复礼如此反应,如鱼毫不惊讶。

    仍然笑道:“短时间来看,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确实对殿下;可若从长期来看,推行改革对殿下确是利大于弊。”

    “哦?”

    李复礼皮笑肉不笑地道:“如鱼姑娘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利大于弊法?”

    这语气,明显就是不相信如鱼恶话,以为如鱼在忽悠他。

    如鱼却毫不在乎李复礼的态度,继续道:“殿下以亲王之尊,手握北羽林军,权高位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殿下之所以有如此尊荣,皆因殿下出身皇家。百年以后,殿下享的也皇族供奉。而殿下的子孙后代,无论多少年以后,只要南唐还在,朝廷还在,皇室还在,他们便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也就是说只有朝廷越好,皇上越好,皇室越好,殿下才能越好,殿下的后嗣才能永远享有如今的尊荣。如今的恩荫替补者和爵位继承人不管有才无才,有德无德,只依靠父祖的功劳和名声,便能轻而易举地在朝做官或者继承爵位。长此以往,朝廷怎么好得了?皇上怎么好得了?皇室怎么好得了?而殿下又怎么好得了呢?”

    李复礼虽然向来以礼待人,但他也有身为皇族的优越感,自觉高人一等。

    此时如鱼的话却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他之所以能够有如此的权势和地位,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如何优秀,而是因为他身后倚仗的是皇帝、是皇室、是朝廷、甚至整个南唐。

    李复礼看着如鱼,好一会儿,才缓缓笑了开来,温声道:“还以为如鱼姑娘是个急性子,却不想竟然是个足智多谋的女诸葛。”

    他与如鱼虽然也见过几次面,但每次都是在很多人出席的场合。

    大多时候,两个人甚至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与如鱼的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赵学尔与李复书成亲的第二日,在宫中认亲的时候。

    如鱼恭恭敬敬地把赵学尔的见面礼奉送给他,那时他并没有看出如鱼有什么不同,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第二次便是年前的时候,如鱼因为朱绍夜访良王府的事情来找他,那个时候的如鱼,精明,且咄咄逼人。

    今天是他与如鱼第三次面对面的说话,如鱼不仅表现出了她的精明和聪慧。

    或许是因为大晚上的,夜色太浓,李复礼看着如鱼的面庞,总觉得......

    总觉得她十分温柔?

    总之,他每次见到的如鱼都十分不一样。

    让他不由得好奇,如鱼这个小小的侍女,究竟还有多少能耐?又还有多少面是他不曾看到过的?

    如鱼见李复礼还能与她开玩笑,心知他是被自己说服了,暗暗松了口气,回话道:“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足智多谋的人是皇后。”

    李复礼道:“皇后自是谋略过人,但她既然能把这样的重任交给如鱼姑娘,可见如鱼姑娘天资聪颖,才干不俗。”

    如鱼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论,只道:“今日之请求,殿下若是愿意,那我这就回去向皇后回话了。”

    李复礼立即正色道:“还请如鱼姑娘与皇上和皇后说,辅佐皇上治国理政是我的本分。皇上有吩咐,我自然唯命是从。”

    所以,李复礼早就知道改革的事情,并且决定支持李复书改革。

    李复政听了李复礼的话,拧眉深思,觉得他说得有理,这才息了怒气。

    但凡改革,便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只是赵学尔没有想到,第一个到她面前来抗议的人,竟然是赵同。

    赵同一下朝,便直接让人去北辰宫传话,求见赵学尔。

    赵学尔听说赵同要来见她,心中很是高兴,赶紧让如鱼去迎。

    如鱼也替赵学尔高兴,只是在见到赵同的时候,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赵同正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在她身上,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赵同见到赵学尔,也不讲什么君臣礼仪,直接责问道:“皇后为什么要把你的两个兄弟外放出京都?”

    他当初让赵学时和赵学玉随赵学尔到京都来,就是为了给他们谋个好前程。

    如今这样的大好局面,赵学尔不乘势而上,给赵学时和赵学玉谋个好官职,竟然都不与他商量一下,就要李复书把他们外放,这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方才在朝堂之上,他不好跟赵学尔唱反调,才没有直接出言反对。

    但,这不代表他就同意赵学尔的做法。

    赵学尔见赵同是来兴师问罪的,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淡淡地道:“哥哥和学玉外放地方,可以累积更多的实务经验,将来他们再回京都,仕途上会更加顺遂。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好。”

    赵同急道:“你是皇后,只要有你在,学时和学玉留在京都,什么样的官职谋不到?”

    赵学尔眉头微皱:“就是因为像父亲这样想法的人太多了,所以世家贵族们才不愿意家中子弟外放,以至于地方上州县官吏不足。如今皇上为推行恩荫制度的改革之事忧心,身为臣子,自然该为皇上分忧。赵家身为皇亲,更应该首当其冲,助其推行改革。”

    谁知赵学尔的话非但没有安抚到赵同,反而令他怒气更甚:“所以我根本就不同意什么恩荫制度改革!”

    一提起改革之事,赵学尔立即严肃起来:“改革于赵家又没有什么损害,父亲为何不同意?”

    赵同道:“怎么没有?如今我已经官至三品,不但学时和学玉可以恩荫替补官职,连族中的子弟也有机会授官。若是推行改革,他们岂不是失去了做官的机会?”

    赵学尔面色不愉:“只要族中子弟才学优异,改不改革于他们又有什么影响?”

    赵同道:“若是才学优异,直接参加科举不久成了,何必走恩荫替补的门道?”

    赵学尔斥道:“他们不能做官,是因为他们没有才学,与改不改革有何干系?”

    赵同还要辩解,赵学尔却不愿意与他多说,喝道:“好了!我今日还有事情,就不留父亲了,父亲赶紧出宫去吧。”

    赵同这才想起,赵学尔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再是他可以任意驳斥的了。

    他盯着赵学尔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改变心意的迹象,这才十分敷衍地行了一个礼,怒气冲冲地出了宫。

    赵学时和赵学玉正在外书房看今日的邸报。

    见赵同怒气冲冲地回来,赵学玉关切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赵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语气不善道:“还能怎么了?陛下要搞什么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赵学玉扬了扬手中的邸报,笑道:“我与哥哥正在看今日的邸报,上面说了改革之事,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同道:“怎么没有关系?皇后为了帮皇上推行改革,说要把你们俩外放出京都。”

    赵学玉道:“我看见啦,邸报上面特意说了这件事情,还夸皇后深明大义,实在国母典范。皇后这样做是对的,从基层官员做起,一步一步累积实务经验,我与哥哥将来的仕途才会更加踏实、顺遂。”

    若是赵学尔在此,定然会夸赞赵学玉一句,不愧是她从小教出来的,竟然与她不谋而合。

    赵学时也道:“反正都是做官,在哪里不都一样?”

    他向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所以在京都还是在外地,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赵同看着这两个儿子,恨铁不成钢:“你们知道什么?只要皇后稳坐中宫之位,什么样的官职不能替你们谋来,何必叫你们去吃那份苦?”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咱们家出了皇后,得爵位是迟早的事情,皇上现在搞什么爵位继承制度改革,岂不是对咱们家十分的不利?”

    因为赵学尔的原因,赵家如今也可以说是权贵之家。

    而且就像赵同说的,赵家出了皇后,得爵位是迟早的事情。

    为了自身利益着想,赵同十分排斥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赵学时是庶子,就算赵家得了爵位,继承爵位的人也不可能是他,所以他对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没什么兴趣。

    而赵学玉因从小受赵学尔的教导,也颇有些重义轻利的君子之风,浅笑道:“别说赵家现在还没有爵位,就算有了爵位,也须得有才有德之人继承,否则不但害国害民,还会堕了祖宗的名声。”

    赵同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见他们都不与他同心,也懒得再与他们说话,只在心中暗暗生赵学尔的气。

    一个月以后。

    在李复书的授意和关注下,国子监早就准备好了针对官员勋爵子弟的考核。

    考核只考两门,经义和实务。

    经义有《周易》、《周礼》、《礼记》、《孝经》、《春秋》、《诗经》、《论语》等等数十本书籍可选,考生只要选一本自己研习最透彻的书籍进行考核就行。

    实务涉及农事、军事、税务、水利、工事、商事等等诸多项目,与经义一样,考生只需要选择一门进行考核就行。

    但所有的考生,都必须考核一本经义书籍和一门实务。

    只有两项考核同时通过,才算合格。

    因为这次考核通过者,能得到李复书亲自授官,这样能在李复书面前露脸的机会,实在太过难得,所以尽管权贵派们排斥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但还是有许多有志之士,和有野心的人,来参加考试。

    为了让考生们体会到做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也为了能够一次性容纳上千人考试,李复书特批政殿前的巨大广场作为考试地点。

    考试当日,考生们早早地就在宫门口集合,等待检查,然后统一进入皇宫。

    为政殿耸立在巨大的广场上,雄伟壮观,金碧辉煌,在朝阳的照耀下,尤为光彩夺目,气势磅礴,处处透露着威严和神圣。

    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有进过皇宫,此刻都被眼前雄伟庄严的为政殿给深深地震撼到了。

    考试时间快要到了,考官们嘱咐考生门落座,准备考试。

    这时从远处传来侍者高亢的声音:“皇上和皇后驾到!”

    众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李复书和赵学尔身着威严朝服,在逶迤蜿蜒的仪仗队的簇拥下朝着他们行来。

    考生门万分激动,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来参加一个考试,竟然还能见到皇帝和皇后!?

    不待李复书和赵学尔走近,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而后齐刷刷地跪拜道:“恭迎皇上和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千人恭迎圣驾的声音在广场上久久回荡。

    李复书和赵学尔在众人的恭迎声中走近,二人携手走上为政殿最高的台阶,看着下面这么多人来参加考试,二人相视一笑。

    这次针对官员勋爵子弟的考试,就是他们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的开始。

    只要这个头开好了,后续的事情就好开展了,改革便算成功了一半。

    李复书看着下面恭恭敬敬的考生,心情十分激动,朗声道:“你们的父祖都是于国有功之人,他们辅佐历代先祖治理国家,造福百姓,用为后世称颂铭记。如今你们在这里参加考试,只要通过考核的人,朕亲自授予官衔,给爵位继承者颁布册书。”

    “从此,你们就与你们的父祖站在了同样的起点上。朕希望你们能够像你们的父祖辅佐历代先祖一样,辅佐朕治理江山,泽被黎民,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此时来参加考核的人,或者心存大志,或者胸怀野心,或者家中长辈寄予厚望。

    总之,他们都是怀有满腔热情的热血青年。

    此时被李复书这段慷慨激昂的开讲词一激励,考生们顿时情绪高涨,豪情万丈。

    心中发誓,他们的功勋将来必要胜过其父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第八十四章 时疫

    上午考经义,下午考实务,考试考了一天,李复书和赵学尔就监考了一天。

    在李复书的监督和关注下,考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李复书拿着国子监呈上来的厚厚一沓考核合格者的名单和考卷,十分高兴地与赵学尔道:“这届考生很是不错,不但见解独到,而且少了科举考生们做文章的那种匠气。”

    科举考生做文章的格式和技巧都是经过长年累月训练的,而这次参加考试的官员勋爵子弟基本上没有受过那种专门的训练,所以基本上都是想什么写什么,其直白程度让看惯了弯弯绕绕奏折的李复书十分稀罕。

    为了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的顺利推行,李复书暗中授意国子监将考核标准稍微放得低一些,以鼓励那些暗中观望之人能够积极地参与到改革中来。

    不过他仍然没有想到,通过考试的人竟然有半数之多。

    这次考试能够有这么多人通过考核,倒并不都是李复书的功劳。

    一来,是因为敢勇当先之人往往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二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生于官宦权贵之家,从小就接触书本,受名师教导,并且听家中父祖谈论政务,常年累月受家族熏陶,自然要比平民百姓家出来的子弟更懂时政。

    三来,这次的考试实际是为了淘汰掉无才无德之人,让他们没有做官或者继承爵位的机会,比起层层选拔综合性人才的科举考试要简单得多得多。

    再加上李复书稍稍放松了那么一丢丢地考核标准,结果就有一半的人通过了考核。

    李复书特意选了考试的前十名,把他们安排在京都要职,其他人便让吏部从现有的空缺中选出比较好的官职给安排上。

    总之,要比他们通过之前的无门槛恩荫替补能够谋到的位子要好得多。

    半个月以后。

    通过考核的名单在国子监张榜公之于众。

    再三日后。

    李复书亲自在为政殿上为考核通过者授官,并且为爵位继承者颁布册书。

    这原本是吏部做的事情,如今竟然由李复书亲自来做,通过考核的考生只觉得荣耀无比,十分庆幸当初选择了参加考试。

    赵学时和赵学玉也参加了考试。

    若是科举考进士,赵学玉还不一定能中,但他这些年受赵学尔的监督和教导,这种针对官员勋爵子弟的考核对他来说还是十分容易的。

    这一日他也在为政殿接受李复书为他授官,职位是粱州泊山县县令,南边的一个偏远小县。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外放,所以他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但赵学时却素来懒怠读书,这次不仅没有通过考核,还因为没有通过考核而丢了如今的官职,要重新到国子监读书,因此心中埋怨赵学尔多事。

    第二日,朝中便有人称颂起李复书推行改革的事情。

    而且这些人之中,不乏权贵派的代表。

    李复书看着底下那些倒戈赞同改革的权贵派,心中暗自欣喜,赵学尔与他说的策略果然奏效。

    改革之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需要一步一步筹谋,一步一步开展,循序渐进,才能顺利推进。

    针对改革之事,赵学尔给李复书的第一个提议便是从官员勋贵子弟中考核选拔官员,爵位继承者若是通过此考核,可获得李复书亲自颁布承袭爵位的册书,以此来改变曾经无门槛的恩荫替补和爵位继承制度。

    她建议李复书推行改革的第二步计划,便是用看得见的好处,瓦解权贵派内部。

    权贵派之所以能够一代一代地延续至今日,并不全是靠祖先的功劳和庇护,更因为虎父无犬子,代代出人才,才能继承祖宗家业,并且将其发扬光大。

    对于这样的权贵派,他们先时反对改革,不过是因为改革给他们造成了不便利,而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通过考核。

    但,当他们发现改革能够让他们的子弟获得更大利益的时候,他们便会立马倒戈,支持改革。

    所以,最终反对改革的人,便是真正无德又无才的人了。

    让这样的人做不了官,也继承不了爵位,这便是赵学尔和李复书的目的。

    朝中大部分人都同意改革,他们再怎么不同意也不能阻止改革的推进了。

    但这些权贵派又必然不愿意放弃恩荫和继承爵位的机会,那怎么办呢?

    那就想方设法用他们的家财和资源精心培养家中的子弟,直到能够通过考核,再恩荫替补官职或者继承爵位。

    如此一来,国家的人才变多了,官员的素质变强了,吏治更加清明,百姓自然受惠。

    考核过后权贵们呈现两极分化,改革初见成效。

    李复书十分高兴,只觉得赵学尔当属首功,但赵学尔已经是皇后,升无可升。

    于是李复书十分大方地赏了赵家无数的财物和国公爵位。

    由于李复书当初悔婚,心中一直愧对朱志行父女,所以在此之前,朱志行因与皇家结亲得了国公的爵位,而赵同却只升了太子宾客的闲职,连个爵位也没有。

    所以外界常常猜测,赵学尔不如朱倩受宠。

    此时李复书突然恩赏赵同国公的爵位,外界便以为如今在宫中,赵学尔终于胜过了朱倩,获得了李复书的宠爱。

    所以赵家如今在京都一时声名鹊起,风头无两。

    改革之事刚走上正轨,赵学尔便又要马不停蹄地准备亲蚕礼了。

    亲蚕礼是由皇后所主持,需在养蚕时节率领诸妃嫔、命妇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并且亲自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农桑纺织。

    亲蚕礼是在京都北郊的皇家桑田举行,为期两天。

    赵学尔和陪祀人员提前两天就进行斋戒,朱倩身为一品贤妃,自然也应该参加亲蚕礼,只是春寒料峭,她不小心着了风寒,不能去桑田参加亲蚕礼。

    朱倩命好学来向赵学尔赔罪。

    赵学尔十分体贴地与好学道:“贤妃既然生病了,自然要在宫中修养,你让贤妃好好儿养病,不必为亲蚕礼的事情忧心。”

    好学千恩万谢而去。

    好学走后,不为毫无心机地道:“贤妃身子弱了,如今都已经三月了,竟然还能着了风寒。”

    如鱼却道:“你怎知她是真的着了风寒,还是假的着了风寒?”

    不为好奇道:“着风寒还有真的假的?”

    如鱼笑道:“去年参加完亲蚕礼后,就听说贤妃抱怨亲蚕礼太过辛苦,而且看了蚕虫之后,恶心得饭都吃不下。想必是不想再去受这个苦,所以就着了风寒。”

    不为却不以为然地道:“说是妃嫔们亲自采桑养蚕,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这样也觉得累,那养蚕的农女们可怎么活?不过小虫子而已,看一眼竟然就吃不下饭,贤妃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一旁的赵学尔听不为竟然说起朱倩的不是,忙低声斥道:“贤妃从小没有见过这些,被吓到也是有的,你不害怕不代表别人也不害怕。日后不可以这样在背后议论妃嫔,知道吗?”

    “哦。”

    不为见赵学尔责备她,心知自己犯了口舌,赶紧低着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清晨,赵学尔身着朝服,坐黄罗乘舆,在仪仗队的簇拥下,率领宫中诸妃嫔、命妇前往北郊桑田,李复书亲自到北辰宫来相送。

    二人本以为这不过是为期两天的短暂分别,却不想两天之后,赵学尔竟然没能如期回宫。

    到了北郊桑田,赵学尔先是率领众人到蚕神殿祭拜蚕神嫘祖。

    赵学尔行跪拜礼后,走到嫘祖像前的桌案边,桌案上供奉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金黄色的小匣子。

    她亲手揭开小匣子,只见匣子里面盛放着几片桑叶,桑叶上已经出生了许多幼蚕。

    赵学尔笑了笑,宣布:“礼成,蚕神会保佑南唐今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祭祀之后,赵学尔再率领众人到桑田采桑叶喂蚕。

    赵学尔换了一身农妇装扮,右手持金钩,左手持黄筐,率先从一颗不高不低的桑树上采了三片桑叶。

    赵学尔之后,妃嫔持银钩黄筐,命妇持铁钩朱筐,分别也采摘了桑叶。

    采摘了桑叶之后,众人便去到亲蚕殿内将采下来的桑叶切碎了喂给蚕吃。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装着幼蚕的小匣子,赵学尔面前的便是方才供奉在蚕神殿里的那个小匣子。

    按照亲蚕礼的仪式,赵学尔亲手喂过桑叶的这些蚕虫,将来结茧以后,会由专门的蚕妇选出最好的来给她,她再献给李复书、太上皇、太后,并且亲自将蚕茧抽出蚕丝,染成朱绿玄黄等颜色,以供绣制祭服使用。

    所以,亲蚕礼是从养蚕一直持续到织成布料为止。

    不过,赵学尔并不需要一直在桑田待到亲蚕礼结束。

    只要蚕结茧以后,她再来一趟桑田,完成剩下的仪式就可以了。

    亲蚕礼进行得十分顺利,众人回到各自的休息处,只要明天再来检视一遍这些蚕虫无碍,便可以回宫了。

    却不想,赵学尔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赵学尔出宫举行亲蚕礼,自然有太医随行。

    不为要去找太医来,赵学尔阻拦道:“算了,大半夜的,他们都已经休息了。或许是久不出宫走动,出来忙活这一日,倒不适应了,休息一夜说不定就好了。等明天天亮,若是还不好,再叫他们不迟。”

    今日旅途劳累,大家都疲乏了,若是这个时候宣太医来,她身边的一众伺候之人便又都不得安宁了。

    赵学尔不忍心搅扰他们,便想等明日再说。

    不为站在床边,既担心赵学尔的安危,又不敢违抗赵学尔的命令,心中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鱼从外面端了水来,刚好听见赵学尔这话,当即反驳道:“您都烧成这样了,还顾忌别人做什么?若是您有个好歹,他们加起来也担不了这个责。”

    她把水盆放在赵学尔的床头,一边打湿毛巾,敷在赵学尔的额头上,一边转头对不为道:“你还不快去叫太医,若是耽误了皇后的病情可怎么好?”

    不为急道:“可是......可是皇后说......”

    “这个时候怎么能听皇后的?”

    如鱼打断她的话,十分不客气地道:“皇后脑子烧糊涂了,难道你也烧糊涂了吗?”

    敢说赵学尔脑子烧糊涂了,这实在是大不敬的话。

    如鱼并非口无遮拦之人,只不过她生气赵学尔不知轻重,在发脾气罢了。

    “哎,我这就去!”

    不为得了如鱼的指使,赶忙跑去找太医。

    不为走后,如鱼拧了布条为赵学尔擦脸擦手降温,却就是不与她说话,显然是在与赵学尔置气。

    赵学尔卧在床上,整好看见如鱼脸拉得老长,为了缓解气氛,打趣她道:“竟然骂我脑子烧糊涂了,你可真是长了胆子啊。”

    如鱼却不与赵学尔顽笑,正色道:“知道您体恤人,但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太医从皇宫跟来桑田,就是为了保障皇后的安危,现下皇后身体不适,却不让人去叫他们,那他们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

    赵学尔叹了口气道:“不止太医,你们这一宣扬,等下外面那些人就都不能睡了。”

    当皇后之后就是这一点不好,但凡她有一丁点儿什么事情,身旁之人必然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她平日里最不愿意麻烦人,便只能能不惊动别人,就不惊动别人。

    如鱼不仅没有被她劝服,反而言辞道:“外面那些人跟在皇后身边,便是为了伺候皇后,皇后为了不搅扰他们,生了病也不宣太医,岂不是本末倒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若是连本职工作都不让他们做了,那还要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学尔心知今日是自己的错,说不过如鱼,便耍赖道:“我今天可是病人,你这样咄咄逼人,是对待病人的态度吗?”

    如鱼却仍然不放过她:“病人生了病,却不愿意看大夫,这难道是病人该有的样子吗?”

    赵学尔见如鱼较真的模样,心知今日是不能囫囵混过去了,这才认错道:“好了好了,今日是我错了,真是不饶人的丫头。”

    如鱼这才展颜笑道:“皇后知道就好,以后切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

第八十五章 时疫(二)

    不为很快就拽着一个花白胡子的太医回来了。

    太医给赵学尔行过礼后,就开始望闻问切地诊断起来。

    很快,便道:“如今虽然已经是三、四月时节,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想必是皇后这一日劳累了,才感染了风寒,进而引起发烧。症状不大,皇后尽管放宽心,我这就开一副药,皇后喝了再睡,明天早上应该就会轻松一些。”

    赵学尔、如鱼、不为三人听太医这么说,都放下心来。

    赵学尔还嗔怪如鱼道:“我说只不过是风寒吧,你偏要大惊小怪。”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因为她宣太医而围上来的一大堆人:“倒叫这么多人都来守着我。”

    如鱼原本在守着太医开方子,听赵学尔这么说,回头道:“若是太医不来诊治,怎么知道皇后病症不严重?若真是急症,却叫我们给耽搁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太医也笑呵呵地与赵学尔道:“如鱼姑娘说得在理,病症严不严重得大夫说了算,病人切记不可自己拖延就医,若真是耽误了病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鱼得意地笑道:“看吧,连太医也这么说。”

    赵学尔扯动干枯的嘴唇笑了笑:“是是是,太医是你请来的帮手,我自然说不过你们。”

    既然无大碍,如鱼便让外面那些人散了,她自己和不为两个人,煎了药,又服侍赵学尔喝下。在赵学尔的催促下,她与不为也去外间睡了。

    第二日清晨。

    按照亲蚕礼的仪式,赵学尔今日要率领众妃嫔和命妇们去亲蚕殿阅视蚕虫的生长情况,若是蚕虫长得好,她们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所以妃嫔和命妇们早早地候在赵学尔的门外,准备给她请安。

    只是赵学尔非但没有像太医说的那样好起来,反而高烧不退,病情更加严重了。

    如鱼一边指使不为赶紧去叫太医,一边叫了赵学尔好几声,赵学尔才迷迷糊糊地了过来。

    如鱼十分担忧地问道:“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赵学尔刚想起身,又无力地倒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发着高烧,问如鱼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亲蚕礼仪式还没有结束,她还要起来梳妆打扮,率领众妃嫔、命妇们完成仪式才行。

    如鱼赶紧按住她道:“快躺下!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起来做什么?”

    赵学尔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酸痛,全身无力。

    但她还是惦记着亲蚕礼的仪式,闭着着眼睛虚弱地道:“不过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做什么都让我起床了?今天还得去亲蚕殿阅视幼蚕呢。”

    如鱼道:“什么‘不过风寒而已’?您现在还发着高烧呢,能不能主持亲蚕礼,还得等太医到了再说。”

    亲蚕礼能不能顺利完成,关乎着南唐今年的农桑时运。

    事关重大,如鱼也不敢说不让赵学尔去主持亲蚕礼最后的仪式。

    可若是让赵学尔这个样子去主持亲蚕礼,她又实在担心。便只能等太医来诊断过后,再做决议。

    太医很快随不为赶了过来,他细细地给赵学尔诊治过后,不由得大惊:“这......这......”

    “这什么,胡太医你倒是说啊。”

    胡太医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说赵学尔的病情十分严重,可他却吞吞吐吐地,倒叫人越发心急。

    胡太医这才慌忙道:“皇后昨晚发热,头重,舌苔薄白,脉浮紧,这是风寒的症状,原本服了我开的药,今日症状多少能轻省些。但今日却身痛,颈肿,发颐,舌苔发黄,这......这......这似乎是时疫之症啊!”

    “时疫!”

    如鱼和不为同时惊呼出声。

    时疫是传染之症,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

    民间若有时疫者,无论症状轻重,都会被隔离,甚至与其接触过的人也会被隔离。

    时疫发起来急,且病症重,死亡率高,加之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能够研究出针对时疫的治疗方法,所以往常一旦有时疫爆发,大夫们只能把精力用于防治,而因感染时疫被隔离的人多半是无人医治,只能听天由命了。

    因此,人人谈时疫而色变。

    虽然人人都知道时疫是没有专门的法子治疗的,可如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办法治好吗?”

    胡太医为难地摇了摇头:“能开方子,但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解秽清中罢了,但有没有效果,也只能......只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怎么能‘听天由命’!?”

    如鱼厉声喝道:“皇后母仪天下,身份尊贵,你必得要确保能够治得好才行,怎么能用什么‘听天由命’的话来搪塞敷衍!?”

    胡太医满脸难色:“可从古至今时疫之症都是不治之症,我......我......”

    如鱼自然知道时疫之症从古至今时都是不治之症,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赵学尔身上,她不敢相信罢了。

    明明昨天还是活泼泼一个人,只不过感染了普通的风寒,晚上还与她有说有笑。

    不过一夜过去,就告诉她要“听天由命”,这叫她如何能够相信?

    如鱼实在不愿意相信赵学尔竟然就要死了,绞尽脑汁地想着时疫相关的事情,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往往大灾之后才有时疫,如今天下承平,且皇后从来没有出过京都,怎么会染上时疫?你是不是诊断错了?”

    听如鱼这么一问,胡太医也不敢确定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时疫之症,最好还是让其他太医来共同会诊才好。”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回宫!”

    如鱼急忙道。

    跟来的太医就只有胡太医这一个医正,也数他的医术为最高明,若是连他都不能确诊,便只能回到宫中,召集其他医正共同会诊了。

    如鱼和不为慌忙把赵学尔给扶起来,拿外衣给她披上,只穿上鞋子就准备乘舆驾回宫。

    胡太医想要阻拦,犹豫了许久,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哀叹自己命不久矣。

    忽然听得一个虚弱,却十分坚定的声音:“我不回宫。”

    他抬头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刚刚被如鱼扶起来,靠在她身前的赵学尔。

    如鱼焦急地道:“时疫可不是一般的病症,宫中太医多,办法也多,肯定能把您治好,皇后就不要再拖延了!”

    “我不回宫。”

    赵学尔有气无力地又说了一遍。

    “皇后!?为什么不回宫??”

    如鱼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赵学尔看着如鱼地眼睛,淡淡地道:“宫中有皇上。”

    她若当真染了时疫,把时疫带回了宫中,那么李复书就危险了。

    她若是病了,或者死了,南唐也不过是少了一个皇后,于国家无甚大碍。

    可李复书如今膝下只有李继一个孩子,而且年纪尚幼,他若是病了,或者死了,必定引得朝局混乱,国家动荡不安,到时候遭殃的又是黎民百姓了。

    赵学尔不过说了五个字,如鱼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

    如鱼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赵学尔回宫了,一想到赵学尔可能会死在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旁不为见如鱼哭,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十分凝重。

    赵学尔看了看她们,反而笑道:“我还没死,哭什么?”

    她一提“死”这个字,如鱼和不为眼泪掉得更凶。

    赵学尔见状,赶紧道:“好了好了,我还打算多活几年呢,你们就不要给我哭丧了。”

    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语气上却透露着乐观,如鱼和不为受她感染,也赶紧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声。

    赵学尔有话要交代,但见她们离自己这么近,尤其如鱼还抱着她,她把如鱼往外推了推:“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如鱼却把赵学尔抱得更紧:“我整日都在您身边,若是会被传染,早就被传染了,这会儿再离开也没有用了。而且若是我们都离了您的身边,谁来照顾您?”

    不为也道:“我也不离开您!我身强力壮,就算您真的得了时疫,我也不怕被传染。”

    赵学尔此时没有多余的力气与她们争,想着如鱼和不为整天在自己身边伺候,若是会传染,恐怕早就传染上了,也就不再要求她了。

    她吩咐如鱼道:“你去让封寒立即封锁桑田,无论是原本供职于桑田中的人,还是此次随我从京都来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病症,昨日举行亲蚕礼时,与那些妃嫔、命妇们接触甚多,若是她们也染了时疫,再传给身边的伺候之人,一旦回到京都和宫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封寒是高宗的亲弟弟善王之后,如今在左羽林军中任中郎将,正四品下。

    李复书命他领一千左羽林军护送赵学尔到桑田主持亲蚕礼,他此时身为护卫队头领,直接受命于赵学尔。

    如鱼大惊:“封锁桑田!?可妃嫔和命妇们若是问起来怎么说?”

    原本今日就该打道回宫,若是封锁桑田,妃嫔和命妇们定然要问及原因。

    若是赵学尔得了时疫的消息传出去,定然会引得人心惶惶。

    若是不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无缘无故地不许他们回去,恐怕也难以服众。

    赵学尔想了想,道:“你就与他们说,蚕神嫘祖给我托梦,昨日在亲蚕殿喂蚕时,有人竟然心中厌恶蚕虫,祭祀时十分不虔诚,让她很是恼怒。蚕神嫘祖让我与诸位妃嫔、命妇们在桑田再呆七日,且各自亲自照料他们的蚕虫,让蚕虫茁壮成长,才肯降福泽于南唐,保佑农桑顺遂。否则就要降灾害于南唐,农桑无收。”

    神鬼之事,既然让人无迹可寻,又有极为强大的说服力。

    而且这些话还是从赵学尔嘴里说出来的,自然就更不容人怀疑了。

    如鱼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封寒。”

    “等等。”

    赵学尔拦着她。

    如鱼停下来问道:“皇后还有什么吩咐?”

    赵学尔看向站在船头的胡太医,十分谦逊地问道:“想向胡太医请教,防治时疫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好让如鱼一同去准备。”

    她只知道时疫需要隔离,但究竟怎么个隔离法,因着她在承州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到了京都以后,虽然有听过其他地方发生时疫,但朝中自有大臣们负责处置,她也就没有研究过发生了时疫该怎么应对。

    桑田离京都极近,一旦时疫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她自然不能凭借着自己的一点印象,来应对如此重大的事情。

    所谓术业有专攻,防治时疫之事,自然还是要请教太医才行。

    胡太医见赵学尔非但不迁怒他,反而不耻下问,请教时疫防治之事,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暂时落了下来。

    他连忙道:“时疫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有十分强烈的传染性,所以最重要的便是要把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尽量减少人与人的接触。第二步便是找出已经感染了时......病症的人,一一排查、隔离、诊治,如此才能控制住时疫的不断传染和蔓延。”

    “皇后感染病症的时间与地点不明,昨日亲蚕礼又与诸多妃嫔、命妇们接触,而妃嫔与命妇们身边又有许多伺候之人,究竟有多少人可能感染了病症,现下也不明确,所以只能尽量把所有的人都隔离开来,然后再慢慢找出感染时疫的人。”

    胡太医说的防止办法,赵学尔自然觉得有理,只是......

    “妃嫔、命妇们身边必须要后伺候之人,把他们也分开,总是不大可能。”

    赵学尔说得自然有理,若是有妃嫔、命妇们身边都不让人伺候,那么无论赵学尔编出什么样的鬼神梦语,恐怕都要惹人生疑。

    胡太医想了想,又道:“要不然就只按主子们来分,所有妃嫔、命妇们都要带着她们各自的人闭守室内,一旦哪个屋子里的人出现了时疫的症状,便连同她们一个屋子里的人都要隔离,如此才能够尽快地缩小排查的范围。”

第八十六章 时疫(三)

    胡太医见赵学尔非但不迁怒他,反而不耻下问请教时疫防治之事,方才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暂时落了地。

    他连忙道:“时疫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有十分强烈的传染性。所以最重要的便是把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尽量减少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而且最好是能让每个人都戴面纱遮住口鼻,以防止传染。然后一一排查,找出已经出现了时疫病症之人,将其隔离诊治,不让患病之人和健康人接触,如此才能控制住时疫的不断传染和蔓延。”

    “皇后感染病症的时间与地点不明,昨日亲蚕礼又与诸多妃嫔、命妇们接触,而妃嫔与命妇们身边又有许多伺候之人,究竟有多少人可能感染了病症,现下也不明确,所以只能尽量把所有的人都隔离开来,再慢慢地找出发病之人。”

    胡太医说的防治办法,赵学尔自然觉得有理,只是......

    “若是要把妃嫔、命妇们和身边的伺候之人也分开,总是不大可能。”

    若是连妃嫔、命妇们身边都不让人伺候,那么无论赵学尔编出什么样的鬼神梦语,恐怕都要惹人生疑。

    胡太医自然知道赵学尔说得有理,想了一会儿,又道:“要不然就只把妃嫔、命妇们分开,让她们带着各自的伺候之人闭守室内,一旦哪个屋子里的人出现了时疫的症状,便连同她们一个屋子里的人都隔离出来,如此才能够尽快地缩小排查范围。”

    赵学尔认为胡太医说得有理,而且也能够施行,便让如鱼去找李寒去办。

    不为见如鱼有了差事,急忙问赵学尔道:“皇后,那我做什么呢?”

    为防把病症传了出去,如鱼正在胡太医的指导下洗手、带上面纱。听不为这样问,忙回过头道:“你自然是留下来照顾皇后啊。”

    得了如鱼的指使,不为正准备应声。

    谁知赵学尔却道:“不,我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不为惊喜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倒不是不为不愿意伺候赵学尔,只不过因为如鱼细心,所以往常赵学尔生了病,都是如鱼在照料,而不为只给她打下手。

    现在如鱼都得了别的差事,不为便觉得自己更应该为赵学尔分忧,所以才向赵学尔讨差事。

    赵学尔轻声与不为道:“我要你去给皇上传信。”

    桑田可能发生时疫的事情是必须要告诉李复书的。

    一来,她今日若是不回宫,李复书必要担心。

    二来,桑田离京都太近,一旦有时疫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人心惶惶,造成民间动乱。

    而她把诸位妃嫔和命妇们都留在桑田,皇室宗亲和公卿大臣们又势必要担心、生疑,所以她还要李复书想办法去安抚他们才行。

    三来,若是日后时疫爆发,恐怕不是她能够再轻易瞒得住的。

    但她对李寒并不熟悉,加上李寒是善王之孙,虽然善王没有明显表现出对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的反对,但她还是不放心把身家性命都放在李寒的手上。所以她必须要李复书再派一个她信得过的人来接手桑田。

    如鱼一切准备妥当,而且还换了一件外面的衣裳,这才去找李寒。

    大门外有不少妃嫔和命妇们已经在等着了,如鱼思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她们,便从角门出去。

    如鱼找到李寒,把赵学尔的意思与他讲了。

    因为赵学尔不能相信李寒,所以如鱼没有把实情告诉他,只说了蚕神嫘祖托梦的事情。

    谁知李寒竟然不同意封锁桑田。

    “我的任务是护送皇后和诸位妃嫔、命妇们到桑田来举行亲蚕礼,并且把她们全部都安全护送回宫。按计划今日皇后率领众妃嫔和命妇们到亲蚕殿阅视蚕虫之后就该回宫了,我此时怎么能够无缘无故地封锁桑田,令皇上和诸位大臣们担心。”

    如鱼厉声道:“这是皇后之令,你敢不听!?”

    如今情势紧急,耽搁不得,如鱼便想用权势压人。

    谁知李寒却不急不缓地道:“我是朝廷官员,遵的是皇上的命令,怎么为了皇后而违背皇命?”

    如鱼气急:“可蚕神嫘祖给皇后托梦,令诸位妃嫔、命妇们在桑田静心养蚕,此事事关南唐今年的农桑时运,你若是不遵皇后之命,将来上天降厄运于南唐,你能够担得了这个职责吗?”

    李寒不服从赵学尔之命,如鱼便只好用神鬼之事压人。

    自古以来,皇帝都对外宣称自己是真龙天子,是上天派来造福百姓的。

    而皇室之人也因为是真龙天子的后代,而获得了无上的权利,所以他们不但不允许别人否认这件事情,连他们自己都十分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李寒是皇室宗亲,就算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也必定不会反驳如鱼的话,否则,他就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而且将来若是农桑时运不顺,出了任何问题,他都担待不起。

    果然,李寒十分惧怕神威:“好吧,既然蚕神嫘祖托梦,我自然也只能遵命了。”

    李寒立即命人带羽林军封锁桑田,然后又带了几十人助如鱼执行赵学尔之命。

    侯在赵学尔门外的妃嫔命妇们看见如鱼从外面回来,纷纷围拢上来,殷勤询问。

    “如鱼姑娘,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皇后起身了没有?我们正等着给皇后请安呢。”

    “是啊,今日还要到亲蚕殿阅视蚕虫,然后我们就该启程回宫了。”

    “如鱼姑娘,你脸上怎么了?怎么还要带着面纱?”

    等候多时的妃嫔和命妇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如鱼应接不暇。

    这时李寒带着羽林军出现在如鱼身后,众妃嫔和命妇们才急忙后退散开。

    一个妃嫔率先问道:“如鱼姑娘,你带这么多羽林军来是要做什么?”

    如鱼见妃嫔和命妇们都被震慑到了,这才大声道:“各位娘子、夫人们,昨夜蚕神嫘祖给皇后托梦,说有人在祭祀时十分不虔诚,甚至还有人心中厌恶蚕虫,因此惹怒了蚕神。”

    “蚕神嫘祖让皇后与诸位娘子、夫人们在桑田再呆七日,且各位须得亲自照料各自的蚕虫,必须要所有的蚕虫都茁壮成长,才肯降福泽于南唐,保佑农桑顺遂。但凡有一只蚕虫死了,就要降灾害于南唐,农桑无收。”

    如鱼话音刚落,众妃嫔、命妇们一片哗然。

    “怎么会,我们昨日都十分虔诚地祭拜蚕神,也用心喂蚕虫吃桑叶,蚕神为什么会不满意?”

    “谁知道呢,兴许有人心中对蚕神不敬,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那怎么办?万一谁要是把蚕虫养死了,岂不是要惹怒蚕神,连累整个南唐的农桑时运,成为南唐的罪人?”

    “啊!究竟是谁对蚕神不敬,害得我们也要跟着养蚕七日,可是我从来没有养过蚕虫啊,万一养不好怎么办?皇上必定要怪罪我!”

    如鱼见众人都在担心养不好蚕虫会受到责罚,倒对蚕神托梦之事的真假不甚怀疑,心下满意。

    又正色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会封闭桑田七日,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各位娘子、夫人们须得好生照料蚕虫,不得懈怠。为了保证蚕虫一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各位娘子、夫人们最好都各自待在各自的房中,不要相互串门,否则一旦蚕虫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不仅自身难保,还要殃及家门。”

    诸位妃嫔、命妇们一听后果这么严重,俱都不敢违抗赵学尔之命,乖乖地各自回房,精心照料蚕虫去了。

    处理好外间之事,如鱼这才进屋向赵学尔复命。

    却见赵学尔竟然下了床,坐在桌旁写字。

    如鱼赶紧走过去,责备道:“皇后都病得这样重了,做什么还起床来,您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让我代笔就行。”

    赵学尔头也不抬地道:“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须得亲笔书信才能放心。”

    她俯着身子,因为高烧无力,写起字来十分费劲。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好,让李复书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的亲笔信。

    与此同时,赵学尔不知道的是,朝堂之上爆发了一场十分激烈的争论。

    而且,争论的主角竟然还是她。

    善王是高宗皇帝的亲弟弟,年事已高,本来已经多年不理朝政之事,今天却十分罕见地身着亲王朝服来上朝了。

    他是李复书爷爷辈的人了,李复书见到他竟然不辞辛劳地来上朝,自然要问上几句以示关切。

    “善王今日来上朝,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不等善王回话,李复书赶紧指使身边的侍从:“还不赶紧给善王搬把椅子来?善王年事已高,怎么能让他老人家站着受累?”

    皇帝虽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但也要受皇室宗族的约束。

    若是皇帝做出什么祸国殃民且屡教不改的事情,皇室宗族甚至有权力废黜皇帝,再从宗亲里选出有才有德之人做皇帝。

    善王是高宗的亲弟弟,有亲王的爵位在身,身份十分尊贵。

    而且因为他在皇室宗亲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所以在宗族里头十分有话语权。

    所以他来上朝,就是李复书也不敢怠慢。

    两个侍从很快抬了一把官帽椅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善王身后。

    善王谢了恩,便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而后用与其十分迟缓的动作极不相配的伶俐口齿,激愤道:“皇后干政导致潜州水患成灾,时疫蔓延,死病数千,还请皇上废黜皇后,还潜州的百姓一个公道!”

    “什么!?”

    李复书十分震惊,不敢相信地道:“潜州水患成灾?时疫蔓延?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竟然突然之间就死病数千?”

    他顿了一顿,想起善王还因此要求他废黜赵学尔,又道:“而且这与皇后又有甚关系?”

    大灾之后往往会发生时疫,所以只要有地方报上灾情,朝廷不但会处置灾情,同时还会派医官前往防治时疫。

    潜州之前从未上报过水患,而善王却突然说潜州水患成灾,而且时疫蔓延,甚至死病数千。

    并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赵学尔,这实在让人不能不震惊,也让人不能不怀疑。

    善王激动地道:“正是因为潜州的灾情太过迅猛,闻所未闻,所以臣才说是因为皇后干政,上天才降厄运于南唐。”

    善王这几句话,既没说清楚潜州为什么突然水患成灾、时疫蔓延,也没说清楚这件事情与赵学尔有什么关系。

    李复书心中着急:“你给我说清楚,潜州出现水灾和时疫,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善王声音悲切地道:“臣昨晚收到潜州刺史霍海报信,说十日之前潜州突发水患,淹没了好几个乡镇,由于通往京都的官路也被淹了,不能向朝廷报讯,霍海便想先靠州府之力救济灾民,等官路通了,再奏请朝廷救灾。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水患之日起,辖下的文德乡灾民便接二连三地得了怪病死了,不过短短五六日,文德乡竟然无一人生还,病死数千人。”

    “后来霍海冒险让仵作去验尸,才得知这些灾民竟然是得了时疫死的,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时疫会如此凶狠。直到洪水退去,文德乡的官路上出现了一块石碑,霍海才知道这场肆虐潜州的水灾和时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因为石碑上面写着......写着......”

    “写着什么......”

    李复书着急地问道。

    善王道:“写着‘皇后干政,灾降文德’。”

    “什么!?”

    殿上众人一片哗然。

    李复书被惊得后退了两步。

    待他反应过来,立即上前两步,指着善王厉声喝道:“善王,你竟敢污蔑皇后!?”

    善王立即哆哆嗦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大声道:“皇上!那石碑高三丈,宽丈余,厚一尺,却在洪水退去之时瞬间出现在官道上,当时有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个石碑,这绝不是人力能够轻易办到的。只是当霍海准备把石碑挖出来送往京都时,石碑便应声而碎,这还不是天意是什么?”

    李复书仍是不信,大怒道:“仅凭一块不知道哪里出来的石碑,就说这样大的天灾是人祸?还以此污蔑皇后!?”

    一块石碑而已,谁知是哪个犯上作乱之人做来污蔑赵学尔的呢?

    善王的话,李复书是半句也不相信。

    谁知善王竟然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不仅如此,更因为皇后也得了时疫啊!”

第八十七章 废黜

    “胡说!”

    李复书立即叱责善王:“皇后身体好好儿的,昨日还率领诸位妃嫔和命妇们前往桑田亲自主持亲蚕礼,你竟敢诅咒皇后!?”

    善王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高举头顶,高声道:“今日一早桑田传来消息,说皇后昨晚染时疫病重,不能继续主持亲蚕礼。臣所言是真是假,皇上一看便知。”

    众人都知道善王的孙子李寒率领羽林军护送赵学尔和诸位妃嫔、命妇们去了皇家桑田举行亲蚕礼,所以善王能够知道桑田的消息,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而且正因为李寒是善王亲孙,所以他们更加相信善王所说不假。

    因此善王话音刚落,朝堂上便炸开了锅。

    “什么?皇后竟然得了时疫!?”

    “难道真是因为皇后干政惹怒了上天,所以才受到了上天的责罚?”

    “可不是?听说皇上之前又是给全国各地分等级,又是裁撤了许多地方官员,还搞什么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都是皇后提出来的,搞得如今朝中上下乌烟瘴气,这不是瞎胡闹吗?”

    “噢噢,难怪上天都看不过眼,要降时疫责罚皇后了。只可怜了潜州的百姓们,竟然也跟着遭了殃。”

    朝臣们纷纷议论起来,言论对赵学尔十分不利。

    但李复书却没有因此而对赵学尔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因为赵学尔干政,是得到过他的金口应允的。

    而赵学尔提出的治国之策和改革之事,又都是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施行。

    赵学尔所有的提议都是为国为民,从来没有给她或者给赵家谋取过一丝利益,可以说毫无私心。

    所以李复书根本不认为赵学尔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更遑论上天会因为赵学尔干政而迁怒潜州的百姓了。

    他不但没有因为善王的话而怀疑、怪罪赵学尔,相反,他认为潜州的水患和时疫之事必有内情。

    潜州发生了这么大的灾情,就算官路被淹,没有办法上报朝廷,导致灾情处置不当,发生了时疫。

    但,时疫的传染和蔓延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就算没有专门针对时疫的治疗办法,仍然有许多病患是能够被治好的,甚至有许多人是不药而愈。

    而潜州的这场时疫,不但在五六日之间就死了数千人,而且文德乡的人还死得一个不剩,实在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李复书没有证据,却直觉这其中定有猫腻。

    “够了!”

    李复书高声喝止在下面吵吵嚷嚷的大臣们。

    待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李复书才铿锵有力地道:“仅凭一块不知道虚实的石碑,就说潜州的水灾和时疫是皇后造成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善王听李复书要为赵学尔开脱,赶紧道:“可皇后从未出过京都,却染上了时疫,这就足以说明......”

    “皇后在桑田染了时疫,我都不知道,善王却得到了消息。怎么,李寒眼中是只有善王这个祖父,而没有我这皇帝吗?”

    不等善王说完,李复书便以攻为守,率先责难李寒不忠君。

    善王见状,赶紧辩解道:“京都宵禁,酉正闭城门,寅正方开禁通行。此事关重大,寒儿担心送信之人连来不及在上朝之前把消息报给皇上,这才让臣代劳转交。”

    “哦?”

    李复书冷笑道:“潜州刺史霍海也是担心来不及向我报讯,所以才让善王转交?”

    善王凄怆地道:“皇上!难道您还不明白吗?霍海不过区区一个刺史,怎敢与皇后为敌?可他又不愿意再看到皇后为祸南唐江山,这才给臣报信,希望臣能够在朝堂之上当中提出来,以引起皇上和众位朝臣们的重视和警惕啊!皇后违背天道,后宫干政,竟致潜州水患成灾,时疫肆虐,病死数千人,实在祸国殃民。还请皇上下令废黜皇后,以还天道民愿!”

    善王说得太激动,竟然喘不过气,咳嗽了起来。

    他是亲王之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且他又老病成这样,多年不理朝政之事,连当初李复书提出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的时候,都没有站出来反对。

    而他再度以亲王之尊出现在朝堂之上,却是为了让李复书废黜赵学尔。

    这些污蔑赵学尔的不经之谈,李复书自然一个字也不相信。

    可他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竟然能让善王费尽心思地来构陷赵学尔,与当朝皇后为敌。

    善王在皇室宗族里的地位非同一般,李复书虽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攸关皇后声誉,不能仅凭霍海一面之词,务必要把潜州的水患灾情和时疫疫情查清楚,弄明白水患和时疫爆发的原因。”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傅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切不可让人污蔑了皇后!”

    傅卫是刑部尚书,当即站出来遵旨领命。

    善王见李复书还是向着赵学尔,唯恐傅卫会因为李复书的态度而偏护赵学尔,还要在劝:“皇上,皇后她......”

    不等善王说完,李复书抬手打断他的话:“至于皇后究竟是不是染了时疫,待皇后回了宫,由太医们会诊,再来定论。”

    善王立即反对:“皇上,且不可让皇后回宫!”

    李复书挑了挑眉:“怎么,善王不敢让太医们给皇后诊治?”

    因他心中信任赵学尔,而善王却在朝堂上严辞抨击赵学尔,使得李复书对善王十分反感,所以他此时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善王的心意。

    善王慌忙辩解:“臣不是不敢让太医们给皇后诊治,而是皇后染了时疫,一旦回宫,必然危及皇上啊!”

    李复书怔了怔,没想到善王不让赵学尔回宫,竟然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思及方才对善王恶意的揣测,只觉得心中十分愧疚。

    他咳嗽了两声以掩饰尴尬,才温声道:“若不是去桑田举行亲蚕礼,皇后连皇宫都没有出过,跟别提会与患时疫之症的病人接触了。宫中和桑田之前都没听说过有人患时疫之症,我相信皇后也没有得时疫,也许只是跟去的太医诊治错了。”

    善王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一旦时疫在宫中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李复书听善王这么一说,想起宫中不止他一人,还有太上皇、太后和皇嗣,一旦赵学尔真的得了时疫,再把时疫带回宫中,确实危害甚大。

    于是便不再强求赵学尔回宫,只道:“那就派两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去桑田,查清皇后究竟是染了什么病,务必要治好皇后的病症,确保皇后的安危。”

    善王和众位大臣对李复书的安排没有异议。

    下了朝以后,李复书特意把李复礼和李复政两兄弟叫去安仁殿。

    三人坐定之后,李复书也不与他们绕弯子,直接问道:“你们最近可有发现善王有什么异动?”

    之前从未听说过善王对赵学尔有什么不满,今日却突然借潜州的水灾和时疫之事发难赵学尔,李复书深觉此事实在可疑。

    想着李复礼、李复政两兄弟与善王同为皇室宗亲,且在宫外的时日比他要多得多,便想找他们来打听打听。

    李复礼和李复政对视一眼,都知道李复书之所以会这么问他们,是因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仔细地回想了一番,都没有发现善王最近有什么异常。

    李复书又问道:“那今日之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李复礼想了想,还是据实以答:“潜州突发水灾和时疫,竟然还牵连了皇后,这件事情实在可疑。但更让我好奇的是,善王为什么会突然向皇后发难。”

    李复政也点了点头道:“善王的举动确实可疑。若说其他人抨击皇后,是因为不满皇后提议陛下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借打压皇后来逼迫皇上终止改革,倒还情有可原。可善王先时并没有反对改革之事,而皇后议论朝政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先时从未听说过他对皇后不满,如今却突然借潜州的水灾和时疫之事发难皇后?”

    今日朝臣们在为政殿上的言论,对赵学尔十分不利。

    不仅如此,他们还连带着抨击了赵学尔提出的治国策略,以及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

    若是细心观察,便能够发现,抨击赵学尔最厉害的人,基本上都是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人。

    李复书、李复礼和李复政三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们心知那些朝臣们之所以会附和善王,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赵学尔,而是对李复书推行改革的回击。

    这些人的心思,他们都能够看懂。

    只是善王的心思,却是让他们没有看明白。

    三个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只能等傅卫查清了潜州爆发水灾和时疫的原因再说。

    再说不为拿了赵学尔的亲笔信,带了面纱,且浑身用斗篷裹着,牵了匹马准备出桑田。

    谁知她竟然被李寒的人给拦了下来。

    不为十分生气地道:“我奉皇后之命回京都,你们竟然也敢拦着?”

    谁知那阻拦的侍卫竟道:“我们奉寒将军之命,任何人都不可出入桑田。”

    不为害怕耽搁了赵学尔的事情,心中着急,不由得大声喝道:“你们究竟是听寒将军之命,还是听皇后之命!?”

    皇后和将军,究竟孰高孰低,不为以为他们自会分辩。

    谁知那侍卫仍然坚决地道:“羽林军素来听军令行事。寒将军说不许任何人出去,我们便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去。姑娘若是想出桑田,自去找寒将军便是。”

    不为见这些人如论如何也不肯放她出去,而且他们人数众多,若是硬闯,恐怕自己打他们不过,便恨恨地回去找李寒了。

    她找到李寒,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谁知李寒竟然跟拦着她的侍卫一样不通情理,不让她出去。

    这一来一去,已经耽搁多时,而且若是李寒坚决不放行,她就当真出不去了。

    不为这下真的急了,怒吼道:“李寒,桑田是皇后让你封的,现在我奉皇后之命出去,怎么你竟然连我也要拦?”

    不为是婢女,李寒是亲王之孙,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所以不为只好照常搬出赵学尔的名号,企图以权压人,让李寒放自己出桑田。

    谁知李寒听了赵学尔的名号,丝毫不惧怕,漫不经心地道:“皇后让我封锁桑田,是为了保护桑田之中的安全,好让妃嫔和命妇们专心养蚕,以免被心怀不轨之人弄伤了蚕虫,坏了南唐的农桑时运。”

    “如今我不仅奉皇上之命保护皇后和诸位妃嫔、命妇们的安全,还要保护好每一个幼蚕的安全,实在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现下桑田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危害到蚕虫的安全,所以在达到蚕神嫘祖要求的七日之前,如鱼姑娘还是不要出去了。”

    他心中得意,当初如鱼就是用蚕神嫘祖托梦之事胁迫他封锁桑田,现在他用这个理由拒绝不为出去,实在是刚刚好啊。

    “你!?”

    如鱼气急,却又无话反驳。

    总不能说赵学尔让李寒封桑田,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蚕虫,而是为了防止时疫蔓延出去。

    因为赵学尔还不能信任李寒,所以嘱咐过她们不要与李寒说起时疫之事,一切等李复书派了她信任之人来接手了桑田再说。

    但赵学尔交代的差事要紧,不为又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情急之下,忽然想到李寒再怎么会讲道理,总归是不如赵学尔会讲道理。

    于是道:“皇后交代我的差事要紧,你若不让我出去,我与我到皇后面前去说,这样我才能对皇后有个交代。”

    她就不信李寒到了赵学尔的面前,还是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

    谁知李寒却道:“皇后说过,命各妃嫔、命妇们各自在房中喂养幼蚕,未免幼蚕出了什么意外,任何人不得串门。如今皇后那里也养着幼蚕,未免出了什么意外,在蚕神嫘祖规定的七日之期届满之前,李寒还是不要叨扰皇后的好。”

    不为万万没有想到,她让李寒去见赵学尔,李寒竟然胆敢拒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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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17/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谋势最新章节! 作者:李恕恕所写的《千金谋势》为转载作品,千金谋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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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谋势介绍:
赵学尔一生有两个理想:
一是生前能以天下为己任,兼济苍生。
二是死后永为后世称颂,流芳百世。
强敌入侵,奸臣当道;
她出谋划策,斩奸佞,大败朔方。
太子被擒,边境危急;
她运筹帷幄,救太子,稳边境。
康宁公主权势滔天,意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计中计斗康宁公主,辅佐太子登基。
权贵横行,恶政失民心;
她献国策,提改革。
……
一腔热血,大道直行,为国为民,心中坦荡。
女儿身又怎样,她照样走出锦绣繁华!千金谋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谋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谋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