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做到了
窗外的风景急速向后倒退，雨已经渐渐小下来，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但这并不是因为阴天的缘故，而是时间已经慢慢溜走，推移到了晚上。沈未坐在车子里，用手支着脑袋，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被风拉扯着的雨滴和急速划过颠簸不平的土地。
快要过年了，连城市里的人都变得少了很多，往常的道路上即便是下雨，也有会熙熙攘攘的人群撑着伞，红的，黄的，蓝的，黑的……就好像盛开在剑林里的花朵，偶尔侧身而过，伞与伞之间的碰撞也会溅起很多水珠。
在这样的公路上，人行道两旁也会站满了人，然而不知是雨太大，还是天色太晚，现在的人行道旁空空荡荡，车停到红灯前，人行道两边的红绿灯也变成绿色，却没有人通行。
“人还真是少。”沈庆明点了一根烟，手伸到窗外，外面飘进来的雨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却没有什么反应。
“之前雨太大了吧……我们等会儿大概多久能回去？”谢艳璇接话，却皱了一下眉头，“窗户关小一点，我说你也真是的……儿子还在后面你抽什么烟，灭了。”
沈庆明狠狠吸了一口烟，一下子就将烟燃了好大一截，对着窗外将淡青色的烟喷出来以后，便把烟头扔了出去，落到地上便瞬间熄灭。他挠了挠手背，将雨滴抹去，拉上了车窗，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沈未，说道：“怎么，没赶上难受了？”
沈未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窗外的一些老旧建筑，靠在座椅上，轻轻嗯了一句：“差不多吧，赶上了也结束了。”
沈庆明愣了一下，咀嚼了一会儿这句话，而后说道：“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不一定能来得及，必须得在事情发生前就想好，决定好，不然一定后悔……”
“你跟儿子说这些干什么，你就一定能在事情发生前想好？”谢艳璇责怪了一声沈庆明，觉得他这个时候还去刺激沈未不是很好。
沈未回来的时候那一副落汤鸡的样子他们都看到了，然而真正让他们心疼的不是沈未狼狈的外表，而是他在回来以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要办的事情办完没有。他只是沉默地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这是沈庆明夫妇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颓废的沈未。
因此现在谢艳璇对沈庆明出言刺激的行为有点不满，便稍稍阻止了一下沈庆明再次开口。
“儿子啊，不就是一个交流会嘛，没赶上也不用难过，咱们也不差这一次的交流会。你看，你这一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是提高了很多吗，只要继续保持就好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庆明打断了：“你懂什么，他是在因为没赶上交流会难过吗，也不想想清楚。”
沈未脑海里回放着这一次的画面，心道大概这就是命运，自己上一世没有抓住余然然，这一次也是这样，眼看着承载着她的车子从自己身后驶离，自己却只能回过身来和魏梓说一声不能和这个男生走。
沈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有点想睡觉了，先睡一会儿吧。”说着便靠着车门，头歪过去，闭口不语。
沈庆明叹了一口气，问谢艳璇：“这一次你哥回不回来？总不会又说赶不回来吧。”
谢艳璇愣了一下，说道：“噢，这一次会回来的，大哥前几年说生意还没有起色，现在好像赚了好些钱，可以脱开身了……”
后面的话沈未没有听，因为他又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叫宋成书的男生。
宋成书……这个名字像是很有涵养，从书香世家出身一般的样子，事实也大概如此，在余然然读高中的时候，这个名字确实响遍了整个高中，如果有什么风云榜的话，宋成书一定是在上面的。
这个男生家境不错，如果和一般人相比的话，或许甚至可以说很优越了，父亲做生意，母亲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大致是这样的家庭背景。然而到了高二下学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父亲公司倒闭的影响，宋成书也似乎有些一蹶不振，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这一切似乎还没有什么问题，大概也就是一个无论家庭还是成绩都一落千丈的男生的故事，然而后面的走向就有点始料不及的味道了。
沈未努力回忆着余然然那时候的话语，闭着眼睛，似乎就能想到那样的画面。
“宋成书在高三的时候和几个人在外面玩……应该就是他的酒肉朋友吧……”
能回忆起的东西便是这样散碎，具体什么话，每一个字，沈未不能很清楚地想起来，却可以靠这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明白那个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后面的故事沈未不是很清楚，因为余然然也不知道，哪怕就算是前面关于宋成书的家庭背景，才作为一个八卦开始流传起来的。一个应该算是天之骄子的人的陨落无疑是可惜的，但在可惜的同时，却又充满了值得旁人八卦的因素。
八卦归八卦……沈未睁开了眼睛，觉得这样的事情笼罩在心头，和与余然然之间的错过混杂在一起，便成为了更加难受的事情。
他拿出了手机，联系人翻到了魏梓那里，编辑了一下短信便发了出去。
“之前和你一起的男生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朋友？”沈未轻轻叹了一口气，错过了余然然，至少不能让魏梓又落到了宋成书的手里。宋成书在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第一反应就是阻止魏梓认识这个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他就收到了魏梓的回信，上面写着的内容好歹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见上面写着：“我不认识他，他是一中的学生，叫宋成书，你可以讲讲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一起走吗？”
另一边，魏梓正看着短信的内容，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度量着一些东西。
魏梓不是傻子，看沈未的反应，应该是认识那个叫宋成书的男生的，可能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能沈未知道宋成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花花公子？所以不想让自己接触这个男生吧……魏梓猜测，或许沈未觉得自己会和宋成书……
但就算如此，为什么沈未会来阻止自己，他又有什么立场呢？更何况……魏梓还没有收到沈未关于这件事的回信，便又编辑好了另一条短信。
点击发送，确认，便送到了沈未的手机上，上面是这么写的：“还有，之前你说没有考到前一百名，是不会来和我交朋友的，还记得吗？”魏梓终究还是没有那么狠心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可这样的意思很明显地就藏在了其中。
沈未刚刚发送完“宋成书很花心，最好还是不要去接触比较好”，便又感受到了手机的一阵震动。
沈未看了看内容，从很久以前就保持下来的淡淡惆怅便消散了不少，转而带上了一点笑容，他手指飞舞，快速地按出了一整条短信，点了发送。
“我记得，但是我做到了。”
第七十七章 便宜舅舅
大概过了四个多小时，车从城市开到山区，再由山区开到城市，上了两趟高速公路，沈未真的睡了一觉以后，才能渐渐看到沈未老家的风景。
这一边已经几乎没有雨，风是挺大的，由于临海的缘故，从北面吹来的风穿过偶尔可见的一些树木，便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周边两排都是一些老房子，也有水泥砌成的房屋，刷着白白的墙，却自然地带上飞檐翘角。以前沈未还没有见过安辉那个地方，比如西递古村的时候，他想象中的那种老房子便是现在的样子。这里所说的老房子并不是所说的城市里的一些破旧的建筑，或者有些年代感的漏水屋子，而是由木质材料搭建，或者也是水泥砌成的屋子，但无一例外地，它们的最上方都有很漂亮的一对檐角，屋顶也有黑瓦盖着。
而本该看上去很落后的地方，在这些对称的檐角的勾勒下，却隐隐显出一些古风的意味来。
沈未在一阵颠簸以后便醒了过来，魏梓在弄清楚状况以后便没有了回信，于是沈未在老爸老妈沉默地开着车的情况下，在后座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了。
“几点了？”沈未揉着眼睛问道。
沈庆明瞥了下车上的时刻表，应道：“快十点了，你醒得早，还有十多分钟应该就能到家了。”声音里也是有很强烈的疲惫感，毕竟是中年人，精力也经不起消耗，在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注意力还必须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的情况下，沈庆明也很累了。
“我打个电话吧，告诉妈我们快回来了。”谢艳璇也似乎才刚刚醒来，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说着便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沈庆明在旁边提醒道：“妈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睡了没有，你少说一点，万一她老人家睡觉了，现在吵醒她等会儿睡不着的。”
谢艳璇应了一声，便拨通了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的声音，口里还带着闽南口音：“诶……艳璇呐……”听声音像是已经睡着，又被吵醒的样子。
“喂，妈，我们快到了，你给底下留个门。”谢艳璇轻轻说道，似乎在周边这样黑的时候，也不敢出声破坏这一片寂静。
“好嘞，要做点东西给你们吃吗……”电话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声音，沈未在后座听得一清二楚。
“不用了不用了，妈您好好休息，刚才在睡觉吧，吵到您了……”谢艳璇打起精神，声音却依旧轻声。
在一阵寒暄以后，挂断电话没多久便看到了沈未老家的那座老房子，前面有个大院，屋子是两层建筑，站在正门前倒是能感觉出来一点大气古朴的味道。但这感觉完全被墙上附着的大量爬山虎给破坏了，反倒显出很自然的感觉来。门前站着一个老人，裹着厚厚的衣服，却依旧很冷的样子。
沈未一家连忙下了车，沈庆明走到老人面前，连忙搀起手臂，口中责怪道：“妈我说你也真是的，不是让你继续睡吗，开个门不就完事了，还站在院里，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沈奶奶笑了一下，一边摆手一边说不会的，便将沈未拉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有些怜惜：“未儿瘦了吧。”
未儿是沈未的小名，这里当地念出来的小名大多都是后面的字加上一个儿字，便显得很有乡土气息，沈未的眼里也透出一点怀念来。自己在前世的时候，便已经参加过奶奶的葬礼，爷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就只剩下了奶奶，而到了沈未刚刚步入社会的时候，奶奶也去世了，所以沈未对于奶奶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现在看来，便将一些影像和奶奶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重合起来。
沈未笑了笑：“奶奶你看我总是瘦的，永远都胖不起来。”听到这话，沈奶奶便也笑了一下，摸摸沈未的脑袋，拍拍肩膀，就好像找到了一件稀世的珍宝一样稀罕。
一家人到了这个点，也没什么食欲了，带来的食物在车上吃完以后便也不是很饿，现在就只剩下睡欲，于是便随着沈奶奶，来到楼上的房间睡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沈未就醒了过来。不是他不想睡，相反，在经历了昨天一天的时间以后，沈未其实很想睡觉，但是现在确实因为外面的狗叫声睡不着了。这大概也就是清晨的时候，沈未看了看外面还没有很刺眼的阳光，推开窗户就是一阵阵细风从外面漏进来，便知道了大概的时间，看看手机，也是六点出头。
家人都还没醒来，平时就算是在航舟，他们也都是六点半起来的，这个时候确实还在睡觉，沈未便自己一个人洗漱完，拿了钱到不远处的早餐店买了几分早餐，摆在了楼下的桌子上，自己则端着一碗粥坐在了院子里的一条小凳子上。
一条小黄狗从远处跑过来，吐着舌头看看沈未手里端着的粥，便靠了过来。
沈未笑笑，撒了一勺粥到地上，那条小黄狗便蹲下来把它舔了个干干净净。粥是皮蛋瘦肉粥，沈未挺喜欢喝，这里只要一块五就可以买一小碗，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一条小黄狗也很喜欢的样子。
微风迎着沈未的脸轻轻吹了过来，有些冷，于是沈未便几口喝完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昨天好像听到老爸说老妈的大哥快回来了？沈未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头疼，因为这个人着实是一个麻烦，虽然是自己的舅舅，却总是不学好，以前说在外面做生意赚钱，现在看来就好像很真实的样子，实际上却只是一个谎言。说最近可以赚钱了脱开身回来，其实也是要钱的。
沈未想起上一辈子，自己的老爸老妈都很相信自己这个舅舅，所以他说外面生意赚了点钱，现在回来是要拿多一点的资金，自己的老爸老妈毫不犹豫地将钱给了舅舅。
那个时候自己家才刚刚被骗了十万，所以说要是可以和舅舅一起赚钱，投点钱进去就能利滚利，也可以脱离窘境——老爸老妈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给了钱，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有人追到航舟市讨债，说是自己那个便宜舅舅在外面欠了很多钱。
一开始当然是不信的，然而当他们给出舅舅亲笔写下的欠条的时候，老爸老妈才不得不震惊且愤怒地相信自己其实被骗了。然而舅舅毕竟是舅舅，再生气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所以最多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到了后面也很少有和这个舅舅联系。
沈未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得见招拆招，这一次父母有了原来的十万元，加上服装店赚了挺多的钱，不知道舅舅会怎样狮子大开口。
第七十八章 酒席与舅舅
春节一直是很喜庆的节日，沈未印象里的春节就是一群人吵吵闹闹，伴随着漫天飘散的灰尘，回荡着的鞭炮声，在酒席上面推杯换盏。虽然实际上可能只是春节的一小个缩影，但是这样的画面确实能持续很长时间，包括早上莫名其妙挑的时间会放起的长串鞭炮，包括钻进鼻子里的硝烟味。
沈未老家春节前就已经开始置办酒席了，大多都是因为想在节日开始前图个喜庆，当然也有因为想和很久没见，只有在过年时候才能见到的一些老朋友聚会，所以很多人家都开始办起了酒席。酒席并不正式，却总是吵吵闹闹的，伴随着喧哗声，碰杯声，一桌菜便被一群人消灭，每个人脸上也都带着喝过酒以后的酡红。
这一次便是这样，沈未还没有安定下来几天，就有人请他们去吃酒席了，说是在过年的时候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一家来吃饭，所以最好的就是挑现在这个大家都还没有真正开始忙起来的时候。
“老沈啊，好久没见了吧……多少年了？”一个中年人挺着啤酒肚，很和善的样子对沈庆明说道，眼里带了点怀念的感觉。
沈庆明算了算，也不禁感叹道：“快五六年了吧，上次你搬新房子以后就没有见过了，这一次怎么有空了。”
“哈哈，也就寻思着和老同学见见面。”说着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未，笑道，“小孩长这么大了啊……看着挺帅的。”
沈未笑着说了一句叔叔好，在对方的夸赞中跟着沈庆明坐到了酒席的座位上。
沈未记得这个人，因为上一世自己家因为钱的问题发愁的时候，这个人却是当时少数肯借钱给沈未家的人之一，所以哪怕是到了现在，沈未还记得这个伸出援手的中年人。名字记不清，这个啤酒肚和和善的面容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桌上还有几个小孩，大抵也是来的这一群人的孩子，都很懂事地坐在座位上，不吵不闹，也异常乖巧。沈未的老家或许是风俗的原因，当地的一些家庭导致小孩都比一些大城市里的孩子要懂事许多。现在有几个小孩看着这一桌里的沈未，唯独他是和旁边的大人不一样的年纪，所以也自然地有了一些亲近感。
酒过三巡，沈未也吃了一点饭菜，上面陆续上来的菜已经没什么胃口吃了，于是沈未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舅舅！”沈未喊了一声，便凑了上去。
这个中年人穿着一身很明显已经洗过很多次的西装，微微褪色。西服如此，脚上穿着的鞋子也是这样，皮质的外皮有一条一条的褶皱，就好像老人的皮肤一样的质感，条纹横陈在鞋子上，搭配一身洗得褪色的西服，便营造出了风尘仆仆的感觉。
谢国富意外地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讶道：“你是……沈未？”
自己妹妹家的孩子，谢国富认得，有些是来自沈未小时候的印象，有些便是听说上一次沈未家差点被骗了好多钱，最终留下来的印象。
“你爸妈呢？”说着便瞥向了沈未身后的那家饭店，心中便忖到估计就是在这里了。
沈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谢国富的话，而是转开话题：“舅舅，听说你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啊，我爸妈也想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的，可以不可以跟着做……”
谢国富愣了一下，摸摸沈未的脑袋，说道：“这些事还不是你能想的，现在应该就是要好好读书，等你大了再跟舅舅讲这些事情。”
沈未缩了一下脑袋，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听说现在外面有很多骗子，上次我们家还遇到了，现在流行起来的就是骗人说和他们一起做，说那个能赚钱。”
“上一次老爸老妈就是因为信了那个叫周国昌的人的话，说是一起开服装店，这几年这个行业赚钱……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敢随便和别人合伙了，万一被骗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眼睛却没有去看谢国富的脸，而是低头盯着地上，百无聊赖地踢起一颗石子。
谢国富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是因为沈未将这种行为都算做了骗子骗钱的缘故。然而他看着沈未没什么异色的脸，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自己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似乎是对这样的小孩子还撒谎，便是一种不可原谅的事。
“所以这种事还是得找熟人啊，不熟的话可能就会卷了钱就跑，这年头骗子还是不好抓……”嘴里说着以后的借钱计划的铺垫，却不再看沈未的眼睛。
“期末考试考了吧……”谢国富挠了一下头，问道，“在学校里的排名多少？”
沈未在听到他的问话以后，心中的鄙夷便又多了一点。哪怕自己都已经暗示过他了，他还是准备向自己家借钱。该说是习以为常还是厚颜无耻？沈未心中鄙视，口里却答道：“第二十八名呢。”
“噢，班里排名二十八名还是低了点，现在读书没读出名堂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未轻声打断了：“是年级第二十八名，我现在学习还可以的。”
谢国富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惊讶：“不是说你学习不好吗？呵，第二十八名，你们高中还行的吧……”他倒是没想过沈未会用这件事骗他，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到大城市读高中的孩子大概都是像沈未那样的，都是勤勉奋进，因此成绩好也不稀奇。只是让他唯一惊奇的就是沈未这个孩子，居然在说起自己成绩的时候，完全没有考到年级前二十几名的骄傲样子。
“那考好了可也不能骄傲，毕竟你在外面读书，你爸妈赚钱也不容易，能保持住就最好了，读出个名堂来。”说着便靠在了路边的一条栏杆上。沈未轻轻咂嘴，心道到后面让爸妈辛苦赚的钱孤注一掷地抛到了无用的地方的不就是你吗。
想是这么想，沈未却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有好好学习的。”
谢国富便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爸妈怎么还没吃好？这一场酒席什么时候开始办的，应该也快了吧，回家还有一个酒席，得让你爸妈留着胃。”
沈未愣了一下，他确实不知道还回家以后还有一个酒席，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舅舅你说的是外婆家吗？奶奶家好像没有办酒席……”
谢国富摇了摇头，有些讶然：“你们怎么还不知道，我刚刚从你奶奶家回来，说是晚上有一次酒席，沈氏宗祠的人都要来。最好快点吧，等会儿可能就晚了，按照你爸妈的性格，两个人肯定又慢慢吞吞的……”
第七十九章 解围
“沈氏宗祠？”沈未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脑海里便又有隐隐约约的印象浮现了上来。
似乎是每一年都要来的，具体做什么不清楚，记忆里也都是他们喝酒聊天唠嗑的印象，在酒桌上谈论一些无关的东西，其实也就是打着沈氏宗祠的名号来喝酒吃饭。
“沈未你多少岁了，十七还是十八？”谢国富不知为何，看着沈未的样子突然问道。
沈未抬起头来看向谢国富：“十七，过完年生日也没到，还没成年呢，怎么了舅舅。”
只见谢国富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问道：“你爸妈是不是还在里面喝酒呢，我们进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未打断：“不用了舅舅，我进去提醒一下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谢国富便笑了笑，想拍拍沈未的脑袋，却一下子被沈未躲了开来，于是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和庆明也好久没见了，你妈也是，反正你爸妈在这里吃饭，我就进去看看，也顺便聚一聚。”谢国富这么说着，便抬起脚向沈未身后的饭店走去。
沈未在谢国富身后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于是也只好跟在了谢国富的身后。
到了里面，便是一群人喝得满脸通红的场景，推杯换盏大声叫嚷：“你还得喝一杯，不够不够！”
“我跟你说啊……”
“这有什么！再来一瓶好不好……”
“老沈，老李，我们三个碰一杯，来走一个！”
沈未稍稍搜索了一下，便在一个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老爸，走到了近前，拉一拉老爸的衣袖，轻声说道：“爸，大舅舅来了。”
“什么？”沈庆明大声问道，因为这里实在有些吵闹，包括那些喝酒的，聊天的，还有小孩在玩耍着的声音。这些噪音让沈庆明有些听不清沈未在讲些什么，于是他大声问了出来。
“舅舅来了。”沈未稍稍提高音量，闻着老爸身上传来的酒气，从旁边端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你先喝一杯水吧，解解酒。”
沈庆明接过水喝了一两口便放了下去：“你舅舅呢，在哪……”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就传来了谢国富的声音：“庆明，庆明！哎呀好久不见了……艳璇呢？”谢国富揽住沈庆明的肩膀，眼睛朝着其他方向看了看，“今天艳璇没来么。”
“哦艳璇啊，没来没来，她不喜欢到外面喝酒……你不是说明天来吗，早知道你今天到的话，这一趟就该是我们请你了。”沈庆明醉醺醺地说道，舌头有些打结，但很明显神志还是很清楚的。
“哦，这位是……”那个沈未一开始看到的中年人这么问道。沈庆明似乎没听到，沈未便在一边回答：“叔叔，这是我的大舅舅。”
中年人便爽朗地笑了一下，大声道：“好，来来来，坐下喝酒，我是庆明的兄弟……”
沈未都不用听就知道是个什么发展，几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互相喝了好几杯酒，舅舅就这么融了进去。沈未蹙了蹙眉头，这时候又听到了谢国富说道：“哎呀庆明啊，你这在外面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缺心眼，外面骗子这么多，你都不熟怎么行，越陌生的人，你越该警惕……”
聊天没有聊下去，周围便有几个人也凑了上来：“什么，庆明他怎么了？”
沈庆明虽然看上去喝得醉醺醺了，但实际上还比较清醒，知道这是一件多丢脸的事，于是也转移话题道：“是啊，外面骗子多得很，你在外面也好像做了点成就，这一次赚钱了？”
谢国富笑了笑，拍拍沈庆明的肩膀，说道：“我没有被骗过，自然赚了不少钱，你这一次可是差点就回不过气来了。”
一旁的人越听越好奇：“到底怎么了。”
谢国富此时感受到了周边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而自己少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于是心中也变得有些飘飘然，更有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欲望，加上酒精的催动，便红着脸准备说出来：“唉，庆明这一次啊，差点就……”
“舅舅！”沈未在一旁听着，皱起了眉头，便出声打断道，“舅舅，现在什么时候了，赶得上沈氏宗祠的酒席吗？”
谢国富于是便好像想起来这件事一般，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却发现时间已然不早，再过些时候就要去这老沈家参加他们的酒席了。想到这里，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因为这里的菜还不算好，等会儿宗祠的人来，菜才是真正的山珍海味。
“怎么了，什么宗祠？”沈庆明连忙问道，同时也瞥了一眼沈未，心中感慨了些什么。
“对对对，你看我差点都忘记这件事了。”谢国富拍拍脑袋，解释道，“今天晚上沈氏宗祠的人要来了，你可得注意点……说着便瞥向了沈未的方向。”沈未刚刚松了一口气，便感受到了谢国富的奇怪目光，于是也把目光看向老爸，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沈未只看到沈庆明轻轻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时候？”
谢国富便道：“快了快了，这一趟你吃完，马上就得回去，到时候你可别吃不下东西了。”
听到这样的话，旁边的人也都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话头，毕竟在讲正经事的时候还是不好插嘴，如果要像刚才那样继续追问关于那件什么八卦的话，就未免也太不识趣了点。
听到这样的话，那个中年人则有些惋惜地说道：“庆明马上要走了么，这一次好不容易才聚一次……”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沈庆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谢国富却代替沈庆明道了一声歉。
几个人再喝了几杯酒，吃了两口菜，沈庆明等人便离开了酒席。
出了饭店，街道两旁一片红色显得格外整齐，两边也有不少饭店，从里面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声音大抵也是催酒划拳的声音。今天沈未去的那一家饭店其实也就是一家小饭店，总计才两层楼，楼上楼下也都不是很宽敞，过道更是窄地吓人。因此也没有那么正式，更没有这么多人要留下沈庆明继续喝酒。
不知道哪里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隐隐传进沈未的耳朵，今天的阳光并不刺眼，而是很和煦地照在沈未的皮肤上，有些暖暖的。
“你今天……”走在路上，沈庆明突然对着沈未说道，“嗯……表现的不错。”
沈未看向远处，舅舅似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在原地攀谈起来。便有些清楚大概是因为自己在饭店的时候替老爸解围的缘故。
“国富，我们先走了，等等你再赶过来吧。”沈庆明过了一小会儿以后才对着谢国富喊了起来，见到他摆了摆手，便和沈未一起走了回去。家并不是很远，所以也没有开车过来，沿着这一条直道一直走，大约十分钟就能看到家。
“爸……舅舅他在外面赚钱了吗？”沈未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一下老爸。
沈庆明愣了一下，想要摸摸沈未的脑袋，却突然间发现沈未似乎比自己都要高一些了，于是也颓然地放下了手，想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实话说吧，我不知道。”
不知道？
沈未有些惊讶，因为在前世看来，自己的老爸似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钱给了舅舅，而且是在钱几乎都要被骗光的情况下，拿出家里的最后一点积蓄。这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现在这么犹豫不决地说“我不知道”的样子。
“舅舅在外面是做什么的？”沈未见状，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
“你舅舅在外面卖鞋子，说起来好像也跟我们做的服装差不多……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些东西起来了？”沈庆明有些疑惑地问道。
沈未叹了一口气，接着马上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舅舅自己穿的那一双鞋子也是假的，怎么还卖鞋子了。”说完便看向了别的地方，没有去看老爸的脸，因为他不能说太多，也不能说得太过刻意，此时这样点到为止是最好的选择。
沈庆明轻轻皱起了眉头，看向沈未的侧脸。最近自己的儿子懂事了许多，给自己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在经过上一次周国昌事件以后，就算是他，也不得不考虑起沈未的意见来，如果说以前自己把沈未当做小孩子看，那么在那之后，便完全把沈未放到一个成年人的位置上了。也是因为如此，这一次回来之前，沈未突然跑出去最终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回来，沈庆明也没有说什么。
但此时看着沈未青涩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而是转而说道：“你还关心你舅舅起来了，你倒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便有了些打趣的味道。
沈未愣了一下，转过头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他只能看到沈庆明摇了摇头，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第八十章 沈家安
等回到家的时候，沈未就看到了门前的柱子上已经贴了一对春联，红底黑字，很传统的那种春联，檐上也挂了几个红色的小灯笼，并不是老式传统的大红灯笼，而是像玩具一样有按钮的led塑料灯笼。现在挂这种灯笼无非是图个喜庆，一般来说灯笼都是要自己糊的，但是这几年沈奶奶的身体差了些，要让她糊，有些为难她了，所以干脆就去外面随意买了几个便宜的塑料灯笼。
整个大院里也摆满了桌子，都是那种可以折叠四条边的木质桌子，上面铺了一层塑料红纸，每一个桌子上都摆了一些冷盘，无非就是桂圆、花生一类的东西。在大院的后面，也有隐隐约约的炒菜声传来，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这一桌桌酒席做热菜，等时间到了便可以一桌桌摆上来。
然而在灯笼下站着的就是一群连沈未都没什么印象的大人——或许上辈子只见过这么一次。看到沈庆明和沈未回来以后，其中便有一个大人讶然地呼了一声：“呀，庆明吧。”
沈庆明招呼了一下便走上了前去，和几个人握了一下手。即便老爸表现得好像以前就见过他们的样子，沈未却总觉得老爸的动作有点僵硬，似乎就是从未见过他们，现在装出来热情的样子一般。沈未稍稍远离了一点，没有跟着走上前去，毕竟如果走上去了，他们可能就会拉着自己讲一些话了，所以沈未向四周看看，便走到了大院的另一边。
沈庆明看着沈未走到了另一边，转过头来就被问了一句：“那是你的孩子？”那人努了努嘴，向沈未的背影看去，说道：“长得挺俊，上高中了吧。”
沈庆明应了一声，说道：“前段时间才放假。”
那人便哦了一声，问道：“航舟吗，我也有一个朋友的孩子在航舟那边读书，听说竞争挺大的啊。”沈庆明便笑了一下，说道：“还好，城里嘛，小孩读书都好，我们也放心赚钱就是了。”
那人本来也只是随口提一句的样子，于是便嗯了一声，问旁边的一个人道：“家明他们来了没有……”
“快到了吧，就差他们了……”几个人便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沈未到大院的另一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拿出手机便看到有一条未读消息。
吴梦晓：“天呐！我爸妈竟然给我买了自行车，捷安特！”
沈未笑了笑，这个时候的吴梦晓，确实想要一辆自行车，因为他一直觉得踩着自行车飞奔在路上一定能收获很多女生的好感。于是他回道：“什么样的自行车，有后座的吗？”
很快吴梦晓便回了过来：“并没有。”
“那你载女生上下学的梦算是破灭了啊，有什么好高兴的，除非你本来就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耍着玩。”
“……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
吴梦晓很快又说道：“我们这里已经开始办酒席了，你们那边有吗？”
沈未无奈地打上几个字：“刚刚吃完一个酒席，回家还有一个，等会儿肯定吃不下了。”
稍微聊了一会儿天以后，沈未就收起了手机，转而看向大院的另一头。那一边有几个大概是和自己同年纪的孩子凑在一起玩，但是其中有一个男生却很吸引沈未的眼球。
“沈家安，给我去拿一瓶水，我有点渴。”
“我也要，帮我拿一杯。”
“那我要一杯热的吧，去水壶里倒。”
这样的话说出口以后，大院里便响起了一群笑声，其中有一个女生笑得最厉害，长得不错，尤其笑起来很好看，却丝毫不顾及那个叫沈家安的男生的脸面。其他男生见状，便更加变本加厉地对沈家安说道：“快去啊，沈家安，等会儿水壶里的水也凉了呢。”
沈家安低头看了看脚尖，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一个男生便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快去拿水。
“快点啊，不然明天回去的时候你就惨了。”其中一个男生揉了一下拳头，邪邪地笑了一下，他身边的一个女孩便也轻轻笑了起来。
沈家安似乎哆嗦了一下，便开始向后院走去，似乎真的想要去倒几杯水。
“沈家安！”在这个时候，一开始笑得最响的那个好看女孩叫住了沈家安。沈家安马上停下了脚步，眼里似乎带着一点希冀地看向那个女生，但很快，这样的希冀便熄灭了下来。因为那个女生马上说道：“记得帮我那杯水里加点糖。”
沈家安咬了一下嘴唇，回过身向后院走去，似乎真的想要倒几杯水来。
沈未挑了挑眉，没想到老家这种地方也会有霸凌现象，本以为这种现象在老家这种似乎每一个小孩都能玩到一起的地方不会有，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错误了。
等到沈家安真的拿了一个大盘子，上面摆了几杯水回来以后，那一群人便笑得更厉害了，好像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有趣。
那个好看女孩便首先端起靠近自己的那杯水，问道：“是这杯吗？”
沈家安刚想说不是这杯，那个女生便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道：“你没加糖啊，不是让你加糖了吗。”沈家安连忙从那里拿起一杯水说道：“是这杯，那杯不是……”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一个男生便接过他手里的那杯水，也喝了一口，说：“我没叫你加糖啊。”
那个一开始揉拳头的男生便也从旁边拿了一杯水，摸摸杯边：“说好的热的呢，你没从壶里倒？”见状，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也拿起了最后一杯水说道：“这一杯怎么是热的啊，我没要热的水，沈家安你故意的吧。”
沈家安微微张开嘴巴，小声说道：“不是，明明就是你们故意拿错……”
“故意什么？”那个男生又揉起了拳头，手搭到沈家安的肩膀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下去，“你再说一遍，大声一点，我刚才没听清。”
沈家安的身子被压弯了下来，嘴里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欺负他欺负多了也没什么意思，马上吃饭了，先放过他吧。”那个好看女孩说着，却将手里的水倒在了地上，丝毫没有喝掉的意思。其他人见状，也都笑了起来，将水倒在了地上。
沈家安的表情敛了起来，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于是沈家安便看到了一个男生，长相干净，穿着一身衬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这边，斜斜地坐在一个石墩上。
沈家安腼腆地笑了笑，似乎觉得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被这样欺负不太好，努力想装出自己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那个勾住沈家安肩膀的男生注意到了，便大声问道，笑了起来。
其他人听到这样的话，便顺着沈家安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个好看女生的眼睛亮了一下，因为那个男生的长相很干净，自己又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看起来也是很温和的样子，却没有他们这么轻佻，反而有一股沉稳的感觉。旁边的男生注意到了，心里便也有了点不舒服，于是其中一个男生轻轻踢了一下沈家安，说道：“看来沈家安不是很想跟我们玩啊。”
听到这话，几个女孩便又笑了起来，从沈未那边收回了视线，却不自觉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勾着沈家安脖子的男生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大人的喊声：“小悦，你们来坐这一桌，马上开始了！”于是他松开沈家安的脖子，轻声地，用只有沈家安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以后少盯着沈悦看。”说着便推了一把沈家安，对旁边的几个人招呼了一下：“走吧走吧，有点饿了。”
沈悦轻轻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男生的最后一个动作很好玩，便也说道：“走吧，吃东西。”
第八十一章 爸妈不让
越是不想发生的事，越是发生在你眼前，往往不想见到事情的某一种走向，偏偏就走向了那个你不想要的结果。这应该叫做墨菲定律？
沈未看着自己这一大桌上的男男女女，心中便不由得觉得墨菲定律有时候真的会很准。自己本来见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压根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没想到偏偏和这一堆男生女生们凑在一起。桌子上当然还有很多大人，但是一旦和这些同年纪的人坐在一桌了，沈未就会觉得这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事。
桌上的一个男人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对身边的那个男孩说道：“明儿，吃菜吃菜，那个虾是你最喜欢吃的吧。”看了一下菜，那个男生便夹了一只虾，放进了碗里。
沈未则看了一下坐在距离自己两个桌子的地方，那里自己的老爸老妈，舅舅姑姑都在那一桌，而自己，是因为和这些男生女生们年龄相仿，那一桌又坐不下人了才会和他们分到一起的。
而这一个……应该叫沈明，再依次过来的就是沈悦，沈玉洁，沈苏武，沈世平，沈家安。
这几个便是刚才一起凑在一起玩的少男少女，还有几个刚才也没见到过的女生，家长都在别的桌上，称呼里也揣摩不出什么，所以沈未也不知道她们叫什么——虽然本来就并不需要知道。
他们之间当然没有进行过什么自我介绍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们对陌生的人，尤其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都会有天生的距离感，所以别说自我介绍了，就连目光交流都没有多少。沈未只是一边吃着菜，一边听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还有他们家长的招呼，才大约能够将名字和他们对上。但实际上只知道一个读音，连那些字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都不清楚。
吃了一会儿菜，倒也是有人问过沈未一点问题，都是那些大人，因为毕竟孩子都在这一桌，不好喝酒，所以这一边基本上都是一些很温和的中年妇女。
“世平啊，这个是沈未，你认得到吗？前几年我也带你来过的，你应该记得吧。”几个大人稍稍寒暄了几句，其中一个便向着身边的男孩问道。
“沈未？是哪个未。”沈世平对着沈未的方向笑了一下，隔着一整桌菜，伸出筷子从身前的那一盘菜里夹了一小块鱼肉。
“是未来的未。”沈未挑起嘴角，有些温和地笑了一下，看向沈世平的眼睛。
可毕竟是陌生人，沈世平也不由得避开了沈未直直的目光。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反而看上去就像怕生的是沈世平一样了，几个大人便对沈未的印象分又好了一点，本来以为这个男孩在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应该会比较拘谨，没想到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大方得体。果然是城市里的孩子啊……其中一个大人在心里想到，于是便问道：“沈未现在上高一吧，学习怎么样？”
沈未还挂着那样的笑容，很清澈单纯：“学习应该还算可以吧，不好不坏，没怎么担心过这方面的问题，认真学总是没错的。”
“真懂事啊，航舟那边可不比我们这里，想学习好可不简单。”那人赞叹了一句，随后便对着身边的那个女生说道：“玉洁你看看人家沈未，在航舟那边读书……是航舟三中吧，在那里都有这样的觉悟，你可得好好学学了。”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沈未总觉得有些异样，不只是包括沈玉洁她妈的语气，还包括沈玉洁偷偷瞥向自己的眼光。
“你们玉洁可比我们家悦儿好多了，玉洁以后准备读大学吧，我们家悦儿估计是上不了大学了，成绩又差还爱玩，打算打算着还是毕业就得找个婆家……”还没说完就被沈悦打断：“妈！还早呢。”
沈悦就是那个长的挺好看的女生，现在笑着打断自己妈妈说的话的样子也很有一番味道，所以一边的沈家安便将目光瞥了过去。
沈苏武咳嗽了一声，对沈家安说道：“家安，那边的那盘花生拿一下，我够不着。”语气很温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气焰嚣张的感觉，反倒是显出一点文质彬彬的感觉来。
沈家安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从旁边端过那盘花生，其间撒了几粒出来也不知道，没有接触沈苏武的目光，而是微微偏了过去。
然而沈未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在咀嚼着刚才的那几句话，突然好像明白了一点这场酒席的意义。
沈未老家一直有一些传统，其中有一些让沈未觉得也不是很好，而这一次似乎就是搭上了这个传统的缘故，所以把男生女生们都凑在了一起。
想明白以后，沈未便有些如坐针毡了，虽然面上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已然明白这是某些家长现在就急着将小孩凑成一对，不然在未来，还是得待在这一块小地方，没什么出路。当然似乎其中也有对沈苏武示好的家长，大抵也就是因为沈苏武看起来就是他们这一群年轻人里面的领头的。这样的小孩有出息——这是在场的家长心里会想到的东西。
所以几个大人之间也是要交流的，沈未很怀疑这一桌不喝酒的原因是不是就是他们要互相之间讨论交流好，以方便做媒。因此他们在在稍稍聊了一会儿以后，便开始引着话题走向这个方向。
坐在沈未两点钟方向的一个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说道：“出路还是不好找啊，以后要到城里工作还好说，要是一直待在这里，还不如早点找人家嫁了，过安稳生活。”
“对的，没错，我们家小孩读书又不好，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我可跟你说，成绩好也没什么用，我们家小孩，你看看，在这里成绩不也还行吗？一个字，闹！”
“闹才好啊，我们家这女孩安静，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带着她，看看能不能带活泼一点……”
沈未吃了一口菜，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便有些好笑，估摸着这么一对就要被他们催着试着交往看看了。
“沈未有没有对象啊。”在过了一阵子，看酒桌上的气氛终于开始炒热以后，有一个女生的家长便问了问沈未，于是酒桌上大家聊天交流的声音便稍稍小了一点，虽然还是在继续各聊各的，实际上却都微微竖起耳朵听沈未怎么讲了。
这个男生的干净长相不仅仅是讨小女生喜欢，实际上更是讨一些大妈的喜欢，觉得这样的男生白白净净便是很俊了，尤其是沈未看上去还很安静懂事的样子，这在一些中年妇女那里更是加分。
沈悦微微抬起眸子，瞥向沈未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口自己身前的菜，小口地放进了嘴里。
沈未注意到了，却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没有，现在还早了点吧。”
“这可不早了，现在也该试试找找对象了……”
“就是，就算不能结婚，处一下朋友也是可以的吧，等你到了大学，你再看，好姑娘都被挑走了。”有人接话道，同时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家的孩子。
听着这样的话，沈悦的妈妈便呵呵笑了一下，仿佛是开玩笑一般说道：“你看我们家悦儿好不好看……”
本来以为这个男生会害羞，或者变得拘束一点，然而他们却看到了沈未提起了袖子，到身前用勺子盛了一口汤，接到自己的碗里，接着颇有些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我爸妈不让我在读书的时候谈恋爱。”
第八十二章 沉闷
在沈未具体地说出那句话以后，很明显地，连这个饭桌上最没有人关注的沈家安都能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下来。
沈家安瞄了一眼沈未，发现这个男生确实长得挺耐看的，干净澄澈的眉眼，时时刻刻都挂着的淡淡的笑容，很温润很平和的，似乎完全没有侵略性的神态……沈家安照着沈未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看向沈悦，然而他却看到了沈悦轻轻蹙起了眉头，眼睛里透出了自己一点也不想看到的嫌恶。
于是沈家安敛起了笑容，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同时，他又想到了沈苏武有些阴狠地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以后少盯着沈悦看。”
一抬头，果然看见沈苏武对着自己这边笑了一下，于是连忙避开他的眼神，转而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碗里。
沈未在一旁都看在眼里，大致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关系，现在沈未这边的习俗看上去就是远远被城市里拉出距离的一种恶俗，但至少生活在这边的少男少女们却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都会不自觉地想这种事。这样一来，婚嫁便成了现在这个年纪的考虑。
看起来，沈苏武似乎喜欢沈悦，而这个被欺负的男生……沈未挑了挑眉，心中便觉得果然不要参与这边的婚嫁习俗比较好。
饭桌上的大人还在聊着天，但是接下来却不自觉地避开了沈未这个方向，而是重点攻坚几个看上去便自信满满的少年——就比如沈苏武。
“阿姨，我读书也不好，平时就爱闹腾，和沈悦他们在一起玩久了，您可不要说我带坏沈悦了。”沈苏武爽朗地笑了一下，从旁边夹了一块五花肉放进碗里，同时又眼尖，看到了沈悦妈妈身前有一点醋洒出来了，便从自己这边抽了一张卫生纸铺了上去。
沈悦妈妈看着沈苏武的表现，颇有些深意地看了沈苏武一眼，同时又看看沈悦，发现她的面上果然有了一点红点缀在其间，于是也笑笑，夸了一句：“苏武你这孩子可真懂事，阿姨巴不得你能和沈悦多玩玩呢……”
听到这样的话，沈苏武便眼睛一亮，哈哈笑了一声，看上去就是一副和大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尽管在沈未眼里，这也都是幼稚的表现，但是在这饭桌上，总是比那些畏畏缩缩不敢讲话，大人问一句便答一句的少年们好多了，这么一看，果然沈苏武是其间的上上选。
在又吃了一会儿以后，沈未便觉得有些饱了，这里的菜果然是很好。沈氏宗祠的人来了，奶奶便摆出了一桌桌的好菜，老人家毕竟还是在意这一些嫡系庶系的东西……沈未虽然吃完了，却也不离席，而是放下碗筷在神游着，但面上却表现出在认真听他们讲话的样子。
就这样过了好久，沈未既没有拿出手机玩，也没有离开座位，偶尔拿起筷子夹一两口菜，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到酒席快结束的时候，一开始提及到沈未的那个沈世平的家长向沈未问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嗯……应该不是很快回航舟吧……”
沈未回过神来，笑道：“我们过完年还要在这里待十天左右吧，看我爸妈的具体安排。”
“噢，这样的啊，那你完全可以和我们这几个小孩一起玩嘛，你去航舟久了，这里也不是很熟悉了吧，让他们带着你玩，没有问题的。”那个应该是沈世平的爸爸，语气爽朗，应该是觉得让自己家儿子和沈未玩，只是没有坏处只有好处的事情。
沈未心想真的是不想来什么，偏偏来什么，但他还是马上应了下来：“好的叔叔，就是我的寒假作业可能要在这边写好，没什么时间就是了。”也算是给自己接下来拒绝他们的邀请找个借口。
“学习好的就是不一样，世平你可得好好学学……寒假作业做了多少了？”沈世平的爸爸向沈世平问道，却看见了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便拍了一下沈世平的脑袋：“一点都没做吧！”
于是这样的情况下，饭桌上便响起了笑声。
这一场饭局到了最后也没有闹出什么事端，也没有敲定什么东西，因为这些毕竟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你懂我懂心照不宣，没有人会真正说出口来。
院里最中间有一个老人被身边的人扶了起来，让全场都停下来听他讲话以后，便举起酒杯：“这种时候都是很难得的，我们一年聚一次，最后让我这个老头子来敬所有人一杯好了……”带着这个地方的特有口音，声音洪亮。说是老头子，实际上也中气十足，也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还不算很老，被搀扶起来也就是做做样子。
于是所有人站起来敬了一杯，便松松散散地结束了这场巨型酒席，有一些收拾碗筷的人来，几个酒桌之前没碰到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大声聊天，又是刚喝完酒，于是场面便变得有些混乱。
沈未来到老爸老妈的身边，没去管旁边喝醉了的舅舅，搀起老爸，发现他身上本来就不少的酒气现在更是强了很多。沈庆明迷迷糊糊地看见了沈未，便说道：“你那边也喝完酒了啊……”
沈未觉得他应该还没有认出自己，因此轻声说道：“爸，你有点喝醉了，上楼去休息吧。”因为这一场酒席就是摆在大院里，所以倒是很方便就可以到家里休息，只要上个楼就好了。
沈庆明拍了拍脑袋，似乎有些回过神来，却也还是舌头打结地说道：“哦沈未啊……我……嗝……等会儿还要去买鞭炮，长炮，先不休息……”沈未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他在讲什么，于是苦笑了一下：“爸你都这样了还买什么，明天买吧明天买，这个不急……”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庆明打断，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早买早好，这个肯定是早买早好的。”
沈未大概明白了现在自己的老爸应该是在耍酒疯，于是也不争辩，便接话道：“那我现在去买吧，你回去休息，老爸你这样明天起来头会很痛的。”
再又纠缠了一阵以后，好说歹说，终于让自己的老爸老妈上楼休息了，即便是沈未，也觉得喝醉了的人真的有些难缠。
所以现在要去买鞭炮了么……沈未回过身来，便看到了有些熟悉的场景。
“嘿嘿，沈家安。”沈苏武装作亲昵的样子靠在了沈家安的身上，“你刚才在饭桌上盯着沈悦看了吧……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沈家安缩了一下身子，轻声说道：“我没有……”
“什么？沈家安刚才看沈悦？怕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旁边有人听到了，便笑道。
沈玉洁也有些鄙夷地说道：“就你这样还想着和沈悦处对象呢，不嫌丢人吗？”
沈悦见状，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他也就是看了一小会儿，我妈估计都不认识他吧……不过说起来，他还对我笑了一下呢，好恐怖哦。”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懒得看沈家安一眼，但还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沈未回过身来便看到了这个场景，大人在远处聊天，他们便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在外面看，似乎感觉他们关系很好，很亲近的样子，实际上的内容却是污浊不堪，充满了这个年纪的恶心东西。
想了想，沈未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霸凌现象，能做点什么？沈未没有替沈家安出头的意思，但毕竟还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就算不是替沈家安出气，在这个时候应该也可以稍稍帮沈家安一把。
于是沈未靠近了他们，在他们所有人的奇怪眼光中，问道：“你们好……是这样的，我等会儿要去买鞭炮，怕自己一个人拿不动，能不能找个人帮我拿一下，一个人就好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拿。”说这话的时候，沈未刻意地表现出了距离感。
“找其他人不可以吗？”沈苏武因为刚才在饭桌上的事情，对沈未有一点点不满，于是在这个时候便带了点刺地问道，示意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不要来找我们。
沈未便笑了笑，说道：“刚才叔叔阿姨们说让我多跟你们玩一玩，毕竟我回航舟还有好一段时间呢。”
沈苏武便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沈家安的身子，因为沈未现在的笑容实在是很人畜无害，很温和的样子，于是他也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你们去吗？”沈苏武对着旁边的那个男生说道，正是沈世平。
只见沈世平摆了摆手，眼睛避开沈未，沈世平旁边的沈明也摇了摇头，说道：“等会儿我得马上回家了……”开什么玩笑，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起去买东西，这样的场景会有多尴尬，想象都想象得出来了。
沈苏武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便也轻轻咂了一下嘴，表现出可惜的样子：“我们都还有事呢，可能帮不了你了，你找……”
话音未落，旁边沈悦便说道：“让沈家安去吧，他不是很空吗，也没什么事情做的。”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看向了沈家安：“哦对，沈家安很闲的啊，他可以去嘛。”
“对啊，沈家安你没事情做吧，帮一下他。”
沈苏武便有些恍然，也跟着笑了起来：“沈家安你有空吗？”
沈家安抬起头来看看他们的带着讽意的笑容，又看到了沈苏武扭了扭脖子，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来了，于是他只好张开嘴巴，过了好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我……我有空。”
沈未笑了笑，拉了一下沈家安：“那就拜托你了，我们走吧。”说着就和沈家安一起离开了他们这个小圈子。然而他们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哄笑声，沈家安的脚步顿了一下，沈未撇了一下嘴，心道他们大约又觉得自己成功欺负了一次沈家安。
第八十三章 无谓的期待
沈未并不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从来都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他会想管一下，但是无关的，比如如果路人在被勒索抢劫，他更愿意走开。但是今天看到了沈家安的事情，这种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沈未却无法视而不见。
他和沈家安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大抵就是互相介绍自己，或者爸妈是哪一个，跟着谁来的，却没有就刚才的事情讲下去。
沈未是顾及到沈家安，也是因为不想多管闲事，才没有主动说这件事，但是如果沈家安自己提出来了，那就另当别论了。沈家安则是因为和沈未也没怎么讲过话，所以很有些腼腆。
但沈家安并非是完全不懂沈未刚才的举动，因为从酒席还没开始的时候，沈未就已经看到了他们欺负自己的场景，所以沈家安在沉默着和沈未一起走了好一段路以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终于肯说说了吗……沈未看了一眼沈家安，随意地问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沈家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沈未会直接这么问出来，在想象中，应该是更加委婉一点的，因此沈家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未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一直这么过分的话，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和他们在一个圈子里，你都不会难受的吗？”
沉默。
道两旁种着的小树被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风也绕过树梢之间，吹到了沈未和沈家安的脸上，沈未便能看到沈家安紧紧闭着的嘴巴，好像并不像说出来。沈未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你喜欢沈悦吧，我看你在饭桌上真的看了好几次沈悦，还有那个，嗯，叫沈苏武的，应该也喜欢沈悦……对着她妈妈献殷勤。”
沈家安这时候倒是显出意想不到的坦诚来，他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说道：“我不是从小就和他们一起玩的。”
沈未愣了一下，这倒是没想到，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应该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没想到沈家安现在说自己并不是。那应该是什么，外来人吗？
沈未有些温和地笑了一下，对着沈家安道：“讲讲吧，说不定我能帮你，毕竟交朋友这方面，我还是挺有经验的。”随便扯着皮，脸上却不露分毫。
沈家安微微张大了眼睛，看向沈未的脸，上面只有诚挚的笑容，而没有他见惯了的肮脏龌龊的嘲讽。风轻轻吹到脸上，沈家安也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想了一会儿后道：“这不是不可以讲的事……我是十三岁的时候被我妈带过来的，我妈她……嗯，你多少打听下就知道了，我爸在这边本来就有一个老婆，所以……”
“原配？”沈未也有些惊讶，听着沈家安的描述，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要讲的意思——他妈是小三，换句话说，他爸在外面出轨了，才有沈家安。
这情况真是有点复杂了……沈未轻声说道：“嗯，然后呢？”
沈家安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回想着一些事情：“然后就是……我爸也早就死了，我妈找着过来，才发现这件事……我分到班里的时候其实是沈悦先来和我交朋友的，沈苏武……嗯就是那个领头的男生，他们也是在之后才认识的我……”沈家安顿了一下，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接着就是他们知道我妈的事了。”
沈未听着有些沉默，因为他大致能明白剧情是怎样走到这样的场面的了。
沈姓在这一块地方是大姓，即便是同一个宗祠的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说是一个家族？如果是这样的话，沈未恐怕都要和这些不认识的少年少女们论辈分了，所以他们其实要说起来，也只是同学关系，邻居关系，却是类似于青梅竹马一样的朋友。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家安却闯了进来，以这样陌生的姿态，又是因为这极其卑微，令人不喜的原因。
沈未知道了这件事，却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想和他们做朋友，其实只要你不在那个圈子，他们也没有必要没事找事来欺负你……”
沈家安摇了摇头，却没有说原因。沈未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大概真的是自找的了……就算你喜欢沈悦，有必要忍着他们的欺负？”说到这里，沈未似乎觉得话题有些深入了，这样不太好，于是便停了下来。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沈未总算找到了一个范例，沈家安说到底还是期望着他们能和自己做朋友，尤其期望沈悦可以把自己当做和他们一样的朋友，所以这样卑躬屈膝，性格，算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就是沈家安固执地想要和他们和平相处。
这个男生大约是觉得只要时间长了，他们就可以接受自己了吧……沈未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们大概本来就不太想接受沈家安突然闯进他们的圈子，恰好沈家安的妈妈又是这里所有人都鄙弃的角色，便成了他们如此排斥的借口。
他们一直这么做，是不是就想要让沈家安自己离开？沈未突然想到。
但沈未却没有说，这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事情，就算自己和沈家安说了，又能怎样？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建议的，更大的可能便是一直撑下去。于是沈未稍稍回过神来，转移了话题：“鞭炮一般要买哪种好……”
沈家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未就这么结束了话题，再过了片刻后，才似乎反应过来，连忙回答道：“如果是早上要放的鞭炮的话，就是那种最普通的……”
……
沈未提着一整大袋鞭炮回到家里，看到的就只是躺在床上的老爸老妈，他们都睡得很沉，应该是被灌酒灌太多了，现在还醒不过来，于是沈未轻轻给他们掖了掖被子，便退出了房间。
这时候奶奶却看到了沈未，便招呼了一声：“未儿，过来嘞。”
沈未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鞭炮放在墙角，便走了过去：“奶奶怎么了？”说着拉了一条小椅子坐了下来。
奶奶便朝着房间里看看，看到沈庆明谢艳璇都睡得沉沉的，于是扯过沈未的衣袖，问道：“未儿……有对象了嘛。”
沈未微微张大了眼睛，看向奶奶：“奶奶怎么您也这么急啊……”说完便摸了摸鼻子，心想大概这次过年不会很安稳了。
第八十四章 惊疑
时间流逝。
沈未在老家也已经待了十多天了，天气渐渐开始转暖起来，大概也是因为这边所处地势比较低的缘故，总是被太阳照着。沈未将寒假作业做完便开始无所事事起来，寒假作业并不很多，可能是现在正处在高一阶段的缘故，沈未只要每天比原来计划里的份额多做一点，十天出头就可以差不多做完。
鞭炮，狗吠，乡音，田地……沈未渐渐适应了这里的节奏，每天清早醒来看到的便是这些东西，也习惯了每天早上被狗叫吵醒。其间沈家安倒也是来找他玩过几次，都是带到离这里近一点的一家老旧游戏厅，在那里用几个游戏币就能玩上好久。
沈家安玩游戏机的技术很不错，如果是对战类游戏的话，沈未总是十盘里面能输八九盘，剩下一两盘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家安觉得一直赢不太好才故意放水。而之所以用几个游戏币就能玩上一整天，也都是因为沈家安玩一些可以赢游戏币的机器，这些游戏币往往就是流水一样，很轻易地流到了沈家安的手里。
他们之间倒是没有再讲过关于沈家安被孤立的事情了，沈未觉得大抵是因为自己那天晚上和沈家安的谈话让他有些触动，沈家安便更加愿意亲近自己一点。几天下来，沈未没有认识别人，却和沈家安真正玩开了。
“想都没想到你玩游戏机的技术会这么好。”
沈未在一开始连输一整天以后，就这么问过沈家安，大概也是惊奇于沈家安的技术好的过分了。
“呃……还好吧，以前自己一个人到这边玩多了，老板都认识我的。”沈家安只是腼腆地笑笑，觉得这样的夸赞平时不常听到，就算知道技术好，也都是觉得沈家安不学无术，只知道玩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沈未一般回到家里的时候都是下午左右的样子，接着就是被老爸老妈拉去见一些人，都是大姑大姨表叔……沈未没什么印象，在重生之前本来就少有走动，现在回来一看也是如此。见到了，看见沈未说的第一句话也都是这孩子长这么大了之类的话，想来之前也是很少见到。沈未也总是很懂事很乖巧的样子，对那些自己其实没什么印象的亲戚们都很亲近，在他们看来，便更加懂事了一点。
这样还算悠闲，如果一天到晚是真的毫无后顾之忧的话，沈未更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持续得更久一点，可偏偏眼下还有一件事让沈未一直都不敢放下心来。
这天回到了家里，沈未便听见一楼的厅中传来了说话声，仔细一听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声音就是大舅的。
“哎呀你听我说，这个准没错的，你看我在外面，别人叫我谢老板，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生意做得大？”
“不是，因为我的眼光好，他们哪一个不说我谢国富的投资眼光长远？你要是投资到我看好的那个厂里，保准你只赚不赔。”
“可是……”
“唉，你还是不信我吧，前些年我不是还带了我一个员工来这边了吗，都看到没，他怎么说，可能现在过得比你还好吧。”
沈未进到厅里，便看见那里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一些小菜，自己的老爸和谢国富便坐在了两边，正在商讨这件事。沈未看到了却没有说话，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走到了里面，从旁边拿了一杯水喝了起来，实则在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沈庆明看了一眼在旁边喝水的沈未，便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应该是觉得让小孩子听到不是很好：“不是我说，我们家的服装店也是要开下去的，现在如果少了……你明白吧，我们这边顾不过来啊。”
谢国富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有些过于费力了，本来预想中就是自己一提，便可以得到他们的同意，便又能拿了点钱来，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麻烦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到在一旁喝水的沈未，眼睛变亮了亮：“其实那天你去喝酒的时候我也和沈未聊了一下，他还说你和艳璇想要和我一起做一些东西，这些总不是假的吧。”
沈未便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看起来似乎没有听清：“怎么了，舅舅？”
谢国富便有些温和地说道：“那天是不是你说的你爸妈也想要跟着我做，你想想，其实没有坏处只有好处的吧，劝劝你爸……”
“跟小孩子说这些干嘛。”沈庆明皱起了眉头，对沈未说道，“寒假作业写完没，没写完的话快点回去写，看你玩到现在才回来……”
“写完了。”沈未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回答道，“爸，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让我听听呗，现在寒假作业也写完了，这不是没事情干嘛。”沈未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似开玩笑地说道。
沈庆明稍稍睁大了眼睛：“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快回楼上复习，成绩不要掉下来我就很满意了，这些事还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该关心的。”
沈未应了一声：“哦，那我玩一会儿吧，不听了。”心中便有些失望，看来是自己太过高估自己在老爸老妈眼里的成熟程度了。
于是沈未只好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走到了大厅后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隔间，当做储物用的，沈未便拿出手机开始假装玩起来，实际上在听着老爸和舅舅的谈话。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还有……你知道这个厂要是成了，利润能有多大吗，这可比你那个小小的服装店赚钱多多了。”
“不是，你这个厂……究竟是做些什么，这些得弄明白吧，别光说钱的事，要投钱进去，也得听个响啊，要是我钱进去了，哦我自个儿什么都不知道，赚了赔了……”
“好。”谢国富打断沈庆明的话，喝了一口酒，实际上在脑海里编造一些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唉，你也知道，这方面肯定是我懂一点，你们要省力的话，我自己做就好了，现在你要知道我也不能不告诉你……”
“是这样的，这个厂呢，就是给我们自己的鞋子做一个生产流水线，机器什么的都还没有齐全，当然，补上你和我的钱，再找找其他人，一起投点钱进去可能也就差不多了……这个厂平时也可以做一些外包的活，来钱也快，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现在哪里只自己进点货卖出去那么简单，也是时候要自己生产自己卖了。”
沈庆明哦了一声，算是说明自己已经知道了，于是也喝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便道：“唉，现在一时间确实有点难想好，也不能这么草率，不然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对吧……这样，我这几天想想，回去之前肯定给你答复……行么？”
谢国富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于是也点了点头：“好吧，庆明你这几天好好想想，我也不催你，你不行的话，我也找别人。我可算是给你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抓不抓得住就看你了。”
再简单说了两句，谢国富便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和艳璇多商量吧，再过几天问你。”
沈未躲在隔间里撇了撇嘴，从隔间里走出来，关好隔间的门，便悄悄地绕到了楼上，等着自己的老爸从楼下上来。
等到沈庆明上来以后，沈未便假装从书桌上刚刚复习好的样子抬起头来，问道：“爸，舅舅和你说了什么啊。”
沈庆明摆了摆手：“一点生意上的事……你寒假作业拿来给我看看。”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沈未的寒假作业已经做好了。
沈未便把桌上的一叠试卷和几本印着寒假作业几个字的本子递了过去，同时嘴里还漫不经心地说道：“爸你到底和舅舅是在讲生意的事还是借钱啊，让我知道一下没关系吧……我都快成年了。”
沈庆明刚刚翻开沈未的语文寒假作业，便抬起了头，有些疑惑道：“借钱，怎么回事，谁跟你讲的。”
沈未也跟着疑惑道：“啊……不是借钱吗……舅舅现在应该挺缺钱的吧。”
沈庆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沈未的小声说话打断了：“哦就是之前舅舅打电话的时候我给听到了，说什么宽限几天的，我就想舅舅应该是找我们借钱的……不过舅舅的事，能帮就帮一下吧。”
沈庆明却完全没有听清沈未后面那半句，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未，没有说话。
沈未面色不变，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在这个时候便更加不能露出不确定的神色，不然很有可能被当做是自己听错了内容。
听到电话这件事当然是沈未编造的，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舅舅是个什么状况，被一些人追着讨债，已经欠了一些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此时的舅舅应该是还不起的。但就算是编造的事情，只要内容没有错，那陷入泥沼的就只能是舅舅。
自己要做的，就是阻止老爸老妈投钱给那个虚无缥缈的流水线厂，至于能不能揭穿舅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八十五章 老男人也是会生气的
在讲了关于舅舅的那件事以后，当天晚上沈未就看到了老爸坐在二楼的房间里有些心绪不宁地抽着烟，整个房间里都是烟味，走到门口就能闻到灌进肺里的味道。即便沈未自己抽烟，也还是见不得自己的老爸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尤其是待在房间里没有通风。
于是沈未走进了房间，稍稍提醒了一下：“爸，烟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沈庆明似乎一下子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沈未，轻轻哦了一声，便把手里的半截香烟的火星处按在旁边的烟灰缸中。然而看着烟灰缸里的火星瞬间熄灭的样子，沈庆明似乎又开始发起呆来。沈未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便离开了房间。
沈未当天晚上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回房睡了以后便没有再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什么讨论，就算自己的老妈也还是如平常一样，从别的地方回来以后，似乎也没有从老爸那里听到分毫关于这件事的痕迹。
然而到了接下来几天，沈未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给老爸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了，几天的时间里，沈未没有再看到老爸的身影，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但都是去参加一些酒席，到沈未睡了以后再回来，这样便可以一整天看不到沈庆明的影子。
可是现在……两天，三天，这些时间里沈未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老爸出现，就算吃饭的时候，也是只有老妈和奶奶，问起来，她们也都很有些疑惑。
这样的状况到了快要第四天的时候，才似乎终止了下来。直到第四天早上，沈未才看见老爸有些风尘仆仆地出现了——眼睛布满了血丝，似乎是熬了好几天夜，胡茬又冒出来不少，头发乱乱的，身上的衣服难看地褶皱着。
“爸，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没看到你啊。”沈未定了定神，向着沈庆明问道。
沈庆明则温和地笑了笑，走过沈未身边，走上了楼梯，口里随意应付道：“没什么……”
这样的样子沈未上辈子见得其实不多，快要离婚的时候算一次，被骗了钱，拼命四处找兼职，最后累垮了，躺在床上的时候算一次……其他的……沈未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对于老爸的印象并不是很多。前世老爸和老妈离婚以后，自己就跟着老妈生活，对于老爸的记忆便变得有些稀薄。
下午沈家安又来找沈未一次，沈未却给回绝了，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老爸这次出去应该是做了点什么，于是想留下来观望一阵。
到了傍晚，阳光总是比往常的要暗很多，橙红色的光打在门前的柱子上，上面红底黑字的楹联也似乎比平常的时候更加亮眼，对面的一户人家收起了院子里的竹夹子，从上面取下衣服，，将夹子挂回到立着的架子上，便回身进到了屋里。
“庆明在吗，庆明。”谢国富满脸喜色地从门口踏进来，跨过门槛高声喊道，“庆明好消息啊！”
沈庆明在楼上应了一声，便慢吞吞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谢国富看到了，便领着他到了一楼的大厅里，拉了两条椅子坐了下来，对着沈庆明伸伸手，示意他也坐下。
沈庆明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一些疲惫，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谢国富哈哈笑了两声，便神秘地说道：“你猜怎么了。”
沈庆明哦了一声，回道：“关于厂子的事情？”语气没有什么波折，听起来似乎才刚刚睡醒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谢国富愣了一下，看看沈庆明布满血丝的眼睛，便似乎有些心知肚明地说道：“酒还是少喝比较好，这几天都忙着喝酒了吧……也是，这个时候……”
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题：“不过你猜对了，就是厂子的事。”
“我不是还给你说过我找了几个其他的人吗，也是劝他们投资的，你还记得不，我要说的就是……”
“他们全都同意投资了吗？”沈庆明轻声问道。
“对，就是这样，现在可就差你一个了，要是你这边到位了，厂子过完年就能开了。”
“哦这样啊，那厂子是开在姜苏没错？”
“是啊……姜苏杨洲……”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沈庆明摆了摆手，揉了下眉角，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你说你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凯特龙？”
即便是谢国富，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了，看着沈庆明直勾勾的眼神，总觉得有些过于漠然，竟然让谢国富生出一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但他在等了一会儿以后，心神定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沈庆明在盯着谢国富看了好一会儿以后才轻轻咂了下嘴，口里喃喃念着一些东西，谢国富愣了一下，凑近一听，便听到这样的话。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是，庆明你说什么呢……”
沈庆明站了起来，没有说话，转过身便往回走，似乎并不再想多说一句，只是起身的时候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将身下的凳子也跟着带了起来，便打翻到了地上。谢国富在后面喊了一声，也不见沈庆明搭理自己，便有些急了，于是也跟着起来，跟在了沈庆明的身后。
沈庆明低着头，连正面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更遑论背面。于是谢国富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庆明的手臂，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力从自己的身前发了出来。谢国富被那样的巨力推了一下，便稍稍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才微微站定。
“你那公司是假的……”沈庆明皱起了眉头，终于维持不住那样的面无表情，“说投资也是假的吧……为什么要骗我们？”
谢国富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头皮就开始麻了起来。冷汗一下子就从背后钻了出来，手脚也有点发凉，他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不是，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那公司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这怎么会是假的……还有那厂子，这几个和我一起投资的这些电话我都有，你要不要打一个？我没事骗你……”
“那你带我去看看，姜苏杨洲，去看看，你那个公司在哪！”沈庆明咬着牙，向前近了一步，面色微微沉肃下来。
“现……现在？”谢国富向后退了一步，头脑有些空白。
沈庆明深呼吸了一口，大口喘了一下：“你知道我从上次以后就一直很难受吗？上次差点被骗钱以后……呵，你可能不知道吧，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你们都为什么都要骗钱？”
“庆明你听我说，现在没有办法带你去看，但是我公司就在那里啊，不信我打个电话给我的下属，让他……”
“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在喝酒……其实我去看过了。嗯……你的公司，你给的那个地址，我去看过了。”沈庆明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疲惫样子，“还有你那个厂子，你说开在哪里？哦是哪个什么518号吧，那里是什么？”
谢国富有些嗫嚅，随后便听到了沈庆明低声地，用前所未有的低沉嗓音说道：“学校啊，你厂子开学校里的？放屁！”
谢国富听到这话，竟然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有些呆愣地站在了当场，但其实冷汗已经从身上渗到了衣服里。空气便由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起来，沈庆明摇着头，有些恨声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骗我们，真的。你这样做跟那个周国昌有什么区别！哦周国昌你知道？艳璇跟你讲了，你应该是知道，呵……但是为什么你都知道了，你还要来骗我们，你想想，你是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谢国富张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口里倒是发出了一点嗬嗬的声响，却都很颤抖。终于，在沈庆明的眼光直视下，他避开了沈庆明的眼睛，不敢再与他对视。沈庆明见状，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向楼上走去。
“庆……庆明……”谢国富微微向前走了一步，手却好像重若千钧，抬都抬不起来，指尖竟然都有些麻痹。
沈庆明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口里重重地说了什么，说完便重重地踏着脚步，踩上了楼梯。
谢国富正跟着走了两步，却完整地听到了他嘴里吐出的话。
“滚！”
第八十六章 朋友
这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不止沈未没有看，连沈未的亲戚们也都看不成了。沈未是因为这些看起来很新颖的包袱实际上早已经听过，甚至有一些在后世都被用作了很烂俗的梗，相声小品之类的都有点看不下去。歌倒是还好，即便现在是新歌，在以后也会被听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沈未也顶多是在放到歌舞类节目的时候会去瞄一眼电视。
至于其他人，看不到这联欢晚会，就是因为沈未的大舅谢国富了，具体什么样沈未没有去听，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剧情的走向。
一群人围在一起讲这讲那，将这件事八卦来八卦去，也有一下子知晓内情的人马后炮似的说道前几年就觉得谢国富不对劲，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自然也是被当做一个证据，只不过来得迟了些而已。
他们也都知道了谢国富在外面欠钱的事，却少有人愿意出一点钱将谢国富在外面欠的钱还上。一是和自己无关，二是谢国富这样的行径确实让人难以忍受，便生不出帮这样的人一把的念头。只不过沈未外婆那边倒是没有人找过沈庆明一家，因为谢国富就是骗他们的钱，又怎么再拉的下脸来去找他们。
在这样的漠不关心里，沈未如往常一样度过了这个年，悠闲，自得其乐。记忆中倒是对老爸的印象强了很多，应该说因为上一世留下来的印象太过淡薄。自己的老爸原来也能这么霸气，全程偷听的沈未便有了这样的念头。
在那之后沈未便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整天除了待在家里看看电视，和吴梦晓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消息，便是和沈家安一起出去玩。
“航舟那边好玩吗？”沈家安倒是有问过沈未这样的问题。
沈未给他形容了很多：“有很多好玩的，虽然我不这么觉得就是了，但肯定比这里好玩……游乐园、KTV、大商场……这种游戏厅当然也有，但是有些就是在商场里面，很大的，好几层……你看这里……”沈未点了点这里的小游戏厅，里面的机器也不过十几台，“这里的游戏机还是少了点，种类也不多，航舟倒是几乎每一个开起来有这种地方的，机器最少都有几十台。”
沈家安露出向往的表情：“小时候我都还不知道有这种地方，不然那时候在城里我就玩遍了，现在一个人又走不掉。”
“就算你走得掉，那时候该是什么时候了，读大学才有机会吧，到远一点的地方吗？”
“不知道……我妈一个人在这里不好过吧。”
“说的也是……不过你还是不要和沈悦他们一起玩了。说句深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心和蛇蝎一样的女人，你真的喜欢吗？”
沈家安犹豫了一会儿：“我……我不知道，我在这边也没有其他朋友了啊。”
沈未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八神又一不小心被沈家安的草薙京一个扫堂腿扫到地上，便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柄。
“你这样和没有朋友有什么区别，他们高兴了，欺负你一下，不高兴了，还是欺负你一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的自在。”
沈家安看着沈未松开手柄，自己的草薙京则本能般地被自己按出一个大招，将八神按在地上摩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八神已经被自己的草薙京KO了。屏幕上闪出大大的KO两个字，沈家安便也松开了手柄。
“我也想过很多了，你说的话我都有听，但是总觉得不踏实……”
“什么不踏实，怕自己离开了他们的圈子，就没有朋友了吗？”沈未抓起装游戏币的小袋子，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游戏币了，于是递给了沈家安，自己则起身。
沈家安也跟着站了起来，来到一台机器前面：“算是吧……大概没有人会和我做朋友的吧，我妈……他们都是知道的。”
沈未站在沈家安的身后，看着他认真玩游戏机的场景，看着他青涩且腼腆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沈家安小心控制着身前的小火车，让它下面的车厢能震下尽可能多的游戏币，正全神贯注的时候，便突然听到了身后的沈未说道：“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
沈家安怔住了，小火车冲到游戏币上，从边缘处推下来一点，底下的取币处便哗啦啦响起了硬币触底的声音。他一时间没有去拿游戏币，而是转过头：“什么？”
沈未笑了笑，用手肘顶了一下沈家安的肩膀，说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还是说你更愿意和沈苏武他们做朋友？”听到这样的话，沈家安也跟着笑了起来，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里默默生长了起来。
有时候最轻易的感动就是这样生出来的，很柔软，却很坚韧，长在心底无从触碰，却真实地能感受到这样的东西存在。把这种感觉比作水的话，那么这一小滩水便化作了在心底涌动的洪流，一下子就填满了沈家安的心。
沈家安看着沈未，沈未看着沈家安，两个都慢慢地笑了起来。沈家安似乎是对自己说，似乎又是对沈未说：“是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当沈未拍拍沈家安的肩膀的时候，后面却传来了声音：“沈家安？”
游戏厅里的声音有些嘈杂，前面几台机器有人在低声争吵着，旁边有人欢呼自己又赢了一局，旁边的旁边则懊恼地拍了一下游戏机，所以沈未和沈家安都没有很清楚地听到这一声。等到后面的人再次提高了一点音量喊沈家安，他们才反应过来。
沈未和沈家安都有点诧异地回过了头，却看见了他们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沈苏武一行人。
“沈家安原来你一直都找他玩啊，难怪这几天都找不到你。”沈苏武轻佻地越过沈未，将手搭到了沈家安的身上，整个人靠了上去。
“……沈苏武。”
“诶……在玩这个啊，我看看……呵，赢得挺多的，分我一点吧。”说着，便自顾自地将手伸向了沈家安的怀里，取过那个装着游戏币的小袋子，打开来倒了一些到手上。
沈家安的手顿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本能般地伸了出去，然而最终抓回来的，却只是一个装着零星几个游戏币的小袋子。
沈未皱了一下眉头，拦住了沈苏武：“游戏币你自己去换，没必要跟我们抢吧。”这句话说出来，便看到了沈苏武笑了起来：“沈家安是我朋友，找他要点游戏币怎么了……”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沈家安。
“沈家安……对吧。”
沈家安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苏武的眼睛，又马上避了开来，没有说话。沈未见状，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俯下身来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刚才说了吧，我是你朋友。”
“呵，你是叫沈未吧，沈家安自己要给我的游戏币，你好像也管不着？”
“沈家安，你跟他讲讲呗，到底是不是啊，他都误会我们了。”
“沈家安……”
沈家安终于抬起了头，眼神有些闪躲，但在看到身边的沈未以后，心中便有些安定的感觉，稍稍定了定神，开口道：“我……不是，游戏币是你拿走的。”
沈苏武倒是愣住了，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问道：“什么，你再说说看？”
沈未笑了笑，说道：“你看吧，抢别人游戏币还这么光彩……要不然这样，这些游戏币当我们送你了，看你也好像换不起游戏币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向我们要……送你了。”
沈苏武和身边的几个人都皱了皱眉头，倒是一时间没有讲话，看了沈家安好一会儿以后才说道：“沈家安，你认真的？”
沈家安仍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用着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坚定语气说道：“我不想再跟你们一起玩了。”
沈未在旁边有些开心，又有些感慨地勾起了嘴角。
第八十七章 作别
沈家安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拉着沈未从他们中间穿过，最后消失在了沈苏武一行人的视线里。
“游戏币真的给他们了？”沈未走在沈家安的身边，这个时候比往常回去的时间要早了很多，连傍晚都还没到，阳光还是一样亮眼。沈未笑道，“正常的发展难道不是我们两个，嗯……把他们的游戏币全部赢回来吗？”
沈家安倒是愣住了，想了想，最后说道：“那这样的话，我第二天可能会被打。”
沈未听到这样的话，忍住不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也会被打吧，想一想嘛，这样说和赢回来，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沈家安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看着街上的行人，或多或少手里提着东西，在这一条本来就不宽敞的街边走着，他自己却觉得心里好像松下了什么东西似的：“那好歹不会打得那么重。我其实已经想了好久了，从那天……就是和你一起买鞭炮那一次，我就已经有点想放弃了。只不过还没想好，后来陆陆续续想了一点……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吧。”
“想明白什么？”沈未有些疑惑地问道，沈家安这样做的后果可能就是承担起接下来几年的孤独，他却像现在这般义无反顾，沈未也有点好奇。
沈家安抬头看了看天，上面的阳光照得他稍稍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嘴里轻轻说了一声：“去他妈的。”
沈未似乎没有听清，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沈家安嘴里吐出来，于是重复了一遍：“去……他妈的？”看着沈未的反应，沈家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不过很明显地，沈家安一直以来脸上的阴郁东西都消散了好多，虽然不至于完全不担心后果，却看起来也有了些洒脱的味道。
“沈悦不喜欢我，我知道。沈悦比一般人都现实，我知道。沈悦讨厌不合群的人，我知道。沈悦……她的缺点我其实都知道，她不善良，欺负弱小……我现在也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了。”
“只不过，沈悦大概是沈苏武的。”沈家安笑了笑，嘴唇有些白，可能是因为刚才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些忍不住伤心，“你不知道吧，沈苏武前几天向沈悦表白了。”
“沈悦同意了？”沈未有些讶然，但转念一想，想到了在那个饭桌上沈苏武向沈悦的妈妈示好的样子，便能理解，并且认为这才是真正顺理成章的事情。
“沈悦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拒绝——她说要考虑一段时间。”沈家安挠了挠头，深呼吸了一口，将肺里的气全部吐了出来，“这样我还怎么继续能和他们待在一起？”
沈未看着眼前的道路，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渺茫起来，口中不自觉地说了一句：“也好，不喜欢的人终究还是不喜欢的，强求也没什么意思。”沈家安听了沈未的话，反倒愣了一下，在看了沈未略有些惆怅的侧脸以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
……
……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未都是待在家里的，估计沈家安也是一样，现在游戏厅倒是不好去了，那里沈苏武已经知道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沈家安便没有来找自己去游戏厅玩过了。
时间到了二月底，家家户户都已经不是那么热闹，该拜的年都已经拜过，且都过了好长时间。鞭炮倒是每天早上都有放，却已经变得松松散散，偶尔零星有一段鞭炮放起，不过几秒钟便停了下来，再去听，又要过很长时间才能隐约听到鞭炮声。
当天气也变得没有那么冷，风吹到脸上没有什么感觉，时间也变得无聊起来的时候，沈未一家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
“东西收拾好了吗？”沈庆明问道，将手里的一些东西收拾起来，拽出一条毛巾，“这毛巾不是我们带来的吧……对，那件衣服也不是。”
沈未也将所有东西塞到了包里，包括寒假作业，包括自己换洗的衣服。
“感觉这一次回老家好久。”沈未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便将包背了起来。
“啊，久吗，和以往一样吧。”
沈未心想你们当然不觉得久，可是自己，从后世回来，阔别了好几年的时间，已经好久没有回老家，现在就好像是恍若隔世一般的体验。沈未晃了晃神，觉得背上的包有些沉重，于是说道：“走吧，在这边天天早上被鞭炮吵醒，回家就天天能睡懒觉了。”
沈庆明笑着拍了拍沈未的肩膀：“可以走了。”说着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沈未还有谢艳璇一起下了楼，到了一楼的大厅，对坐在门前的沈奶奶招呼了一声：“妈，我们要回去了……沈未，和奶奶说下再见，这一下回去就又一年了。”
沈未应了一声，便说道：“奶奶我们走了，再放假再来看您。”
沈奶奶笑着点了点头，拉住沈未的手，絮絮叨叨：“未儿记得在航舟多吃饭，你看你这一次回来都瘦了，还有……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不懂多问，和同学搞好关系，哦对，哪次考试了给奶奶讲一声，看看未儿你有没有进步。”
沈未笑着应道：“放心奶奶，我会的。”
谢艳璇再跟沈奶奶唠了几句以后，沈未就坐上了车，远远地，又听到了沈奶奶站在门前，在那边喊着：“未儿记得找对象……”
沈未再笑着大声应了一声，车便渐渐开远了，沈未的笑容便也敛了下来。离别的时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伤感情绪，缠绕着攀上心脏，渐渐嵌进去，融到心脏里面，给你一种最深沉，最悄无声息的触动。
即便前世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沈未也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奶奶站在门前喊着让自己找对象的时候，她瘦弱矮小的身子站在大大的门前，这样给他的触动更加沉重一点。又是一年……沈未靠在了椅背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似乎是人经历多了，便更容易对寻常东西生出一些感触？
沈未看向窗外飞掠的场景，却注意到了前方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
少年站在一个石墩上，腼腆地笑着，很阳光，很开朗，又恨真诚的样子，朝着这边挥着手。车子慢慢从远处驶近，渐渐靠近了，沈未便认了出来——沈家安。
“要停车吗？”沈庆明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沈未，车速慢慢降了下来。远处的少年做了一些动作，沈庆明注意到了，便问坐在后座的沈未。
沈未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沈庆明却见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不用了。”
车子便又稍微提了一点速度，从少年的身边一掠而过，沈家安的身影便在后视镜里慢慢变小，最终成了一个小黑点，转过一个弯，便再也看不到了。
第八十八章 程淮
回来不过几天，寒假便结束了，天气逐渐暖起来，沈未便穿上了稍薄一点的衣服，外面过完春节回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沈未出门买个早饭都能看见很多，那些早餐摊子的摊主也都再次摆了起来。
沈未这个小区的住户大多都是外来人口，从外地过来，在这边打工或者做生意，和沈未家差不多的情况，这个时候也基本上都已经回来。所以相比于沈未他们回家时候这里的冷清，现在显得热闹了许多。
沈未再度背上书包的时候，有了些不习惯，里面满满当当地放着的全是教科书，作业，沈未一时间还不适应这样的重量。但背久了，就又开始感觉新鲜起来，呼吸着凉凉的空气，沈未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松了起来。
“去上学啊。”
小区里有些熟悉的阿姨经过沈未身边的时候，对沈未笑了笑，沈未便应了一声：“嗯，开学了……阿姨再见。”在对方的笑容之中，沈未挥了挥手，离开了阿姨的视线。
沈未上学放学其实都有公交车可以坐，走路的话不算很近，却也不远，这些老旧的建筑，街道两旁开着的店，依旧年轻的老板娘……沈未一直以来都是按照回忆的角度去审视这些东西的，有的时候带点欣赏的目光，好像看博物馆里的东西一样，有沉重的年代感，却给人很自然朴实的感觉。
这边的街也是一样，两旁各式各样的店，不像以后，一些落后的店被淘汰，这里便在时光的冲刷下，在潮流之中渐渐统一成了美食街。左手边的花店，右手边的奶茶店，街对面还有一些小餐馆、住房，甚至还有民居……这些不同种类的店给这一条街带来的影响，在这个时候其实是远比未来要好多的，只是很多东西其实都经不起追究而已。
沈未刚从身边的一家小煎饼店路过的时候，有人突然从后面撞了上来，声音也有些急促，大声喊着：“让开让开。”沈未被撞了个踉跄，随后便看到身边撞到自己的那个人跌倒在了地上，面色有些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左肩膀——就在刚才摔倒的时候，左肩膀是狠狠磕在地上的。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那人抬头看了一下沈未，又回头看了看，面色有些焦急，于是这么说道。
沈未则看着这个男生，眼睛微微睁大了起来，但很快就恢复了面色，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出没关系的时候，这个男生就从地上起来，撒开步子跑了。
沈未拢了拢头发，眼神却看到了刚才这个男生来时的方向，便看到了几个也是穿着自己学校校服的人向这边跑过来，路上的行人微微避让的同时，也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群人。他们气急败坏，看着前面大声喊道：“站住！”但实际上，他们距离那个男生已经不远，就因为刚才那个男生摔倒的原因，他们看上去就已经快要追到他的样子。
沈未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伸出了脚。
于是冲在当头的一个人没注意到，便一脚踢在了沈未的小腿上，另一只脚已经收回来，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双手本能般地护在了身前，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沈未收回了脚，后面的人却都一个样子地摔了下来，于是沈未的这个地方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痛呼声。
“停下！”
“嗷……谁踩我。”
沈未咂了咂嘴，这个样子摔下来，自己看着都疼。
但想归想，沈未还是退出了人群，躲在了因为摔倒的惨状而聚集过来的人身后。
“他妈刚才谁绊我！”领头的男生爬了起来，顾不上身子的剧烈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周围一圈的人群都向后退了一步，沈未则藏在一个体型有点大的男人后面，起码从前面看，是看不到沈未的脸的。
“别你妈管了！快追！”其他人也爬了起来，其中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便喊出了这样的话。
于是所有人便想起了自己正在追人的事情，快速地起身，顾不上喧哗，在那个一开始领头的男生的低声叫骂声里，又撒开腿跑了起来。但很明显地，因为刚才的集体摔倒的原因，所有人都在强忍着疼痛感，这个时候已经跑不动了，和那个男生之间的距离也渐渐拉开，最终跑了好一段路，他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沈未笑了笑，继续带着原来的悠闲味道，向学校慢悠悠地走去。
……
……
程淮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大口喘气起来，叉着腰仰起头向前走去，这样能够呼吸到更多的空气，好让自己急促的心跳慢下来。但同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才自己撞到了的那个男生的脸。
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想了想，程淮却还是想不起来关于那个男生的任何记忆，深深呼出一口气以后，程淮便又转而笑了起来，口里低声念叨：“就你们还想追到老子……”
当他摔倒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这将是他这一天中最倒霉的事情，刚刚开学就险些栽了下来。但还好，后面的那一群人也摔倒了，甚至惨状比自己还要更严重一点。程淮没有看到沈未伸出脚的那个瞬间，却很清楚地明白他们之后是怎样摔得狗啃泥，于是心情也变得有些畅快起来。
程淮稍稍平复了一下喘着气的状态，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门。
程淮有些悠闲地提着书包，吹着口哨东看西看，他已经好久没有来学校了，因此现在看学校也有了点新鲜的感觉，看着周围的绿化，口中嘟哝了一句：“现在绿化倒是做的挺好……”话还没说完，却被前面的一个刚从拐角处跑过来的一个男生撞到了。
“哎哟……”
“你长不长……长……长眼……”那个男生在痛呼了一声以后，便有些暴躁地抬起了头，对身前的这个男生说道，然而话还没说完，在看到程淮的脸以后，却开始结巴起来。
“长什么？”程淮饶有趣味地看着身前的这个男生，脚步也停了下来，手上的书包向后一甩，啪地一声甩到了背上。
“程……程淮学长……”那个男生向后退了一小步，很清楚地叫出了这个男生的名字。却看见了程淮的脸色也变得无聊起来：“原来你知道我啊，我还以为太久没来学校了你们都……”
“对不起对不起，程淮学长……”说着，这个男生便逃也似的飞快地从程淮的身边跑了过去，不顾程淮在后面喊等一下的声音，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程淮的视线里。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也不知道教室换了没有。”程淮放下了招呼的手，转身继续向教学楼走去，然而路上看到他的人却都稍稍远离了一点，偶尔有结伴同行的人看到他，也都张开嘴巴瞪大眼睛，随后马上低声交谈着离开。
程淮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耸了耸肩，走了一段路，到了教学楼底下，随便抓了个人问道：“我的教室还是在三楼吧。”
被程淮抓住的是一个小女生，看到程淮的脸以后，脚都有些站不稳了，声音结巴道：“我……我不知道……不对，学长你……你的教室是在三楼。”
程淮笑了笑，拍拍这个女生的脸，轻声说道：“别这么紧张，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那个女生似乎吓傻了，牙齿打着颤，眼睁睁看着程淮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等到程淮上了楼，她才拍了拍胸口，靠在了墙上，只是那一张脸，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第八十九章 那双板鞋
沈未想，如果消息长脚了，长翅膀了，大概就是这样的传播速度，在自己前脚还刚刚和程淮在街上撞了个满怀，后脚踏进学校就听到了这件事。
“听说程淮回来上学了……”
“不是回家反省吗，都快劝退了吧。”
“这倒是不知道。”
前面两个学生在低声讨论着这件事，沈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便听到了这样的谈话。
程淮，航舟三中的……算是风云人物吧，事情大大小小闹出来可能比一整个年级其他犯事的人都要多，在进入高三的时候，由于上一届的学长们都毕业了，程淮算是正式当了一回学校里最瞩目的角色。然而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到了高三都没有两个月，程淮就因为砸了学校的玻璃，校长忍无可忍，亲自下发处分，将这个问题学生遣送回家。
至于为什么没有劝退，是因为程淮的父母在校长这里实在打点了不少，多多少少给程淮留了点情面。而如今，程淮从家里回来，高三的第二个学期对他来说，估计也是和玩一样的时间。其他人在复习，程淮回来，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事端，所以这个消息就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学校。
沈未刚回到教室，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书包放下，就被吴梦晓拉住了：“听说了吗？高三的程淮回来了。”
沈未笑笑：“高三的关我们什么事，别多管这些。”
“看来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一点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你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哦对，你应该知道程淮吧。”
如果我不知道，那你们估计也都不知道了……沈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把书包放到座位上，对旁边的魏梓打了一声招呼：“早。”
魏梓将头发拢到耳后，耳朵也变得有些红了起来：“早啊。”
“哎呀沈未你听我说，程淮他……你在听没有。”
“哦在听，你继续讲，程淮他怎么了。”
“程淮他今天早上好像被其他人给堵了，你知道吗，就是以前他被送回家之前那段时间，和那个叫什么……孟浩白，对，孟浩白两个人不是对头吗，今天早上程淮来上学的时候，孟浩白带人堵在他必经的路上……”
没说完就被沈未打断了，他有些疑惑：“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如果吴梦晓看到了，那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当时就在边上？
吴梦晓则摆了摆手，一脸可惜的样子：“我今天学校来早了，他们堵的那条街我还路过呢，不然说不定可以看到，只不过是因为孟浩白他们带人追程淮，被他躲过去了，程淮刚刚前脚进学校门，后脚孟浩白就带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地到了。”
“然后就是我有一个朋友，认识孟浩白带的人里面的一个，听他讲的，说今天堵程淮没堵到。”
沈未便哦了一声，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样子，对着身边的魏梓说道：“寒假怎么样，那个宋成书有没有再来找你？”魏梓听到沈未的话，愣了一下，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宋成书是谁，于是开口道：“没有，他找我干嘛，我们都不认识。”
“联系方式应该没给？”
“没有啊。”
沈未笑了笑，心中也算安定了下来，如果宋成书再继续缠着魏梓的话，沈未说不定就会采取一些措施避免魏梓落入这个人渣的手里了。
吴梦晓狠狠地拍了一下沈未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只顾着和人家女同学聊天，我刚才讲的你听了吗？”
“听了呀，你说他们堵程淮……这些我都听到了呀。”
“那你就没有什么感想？”
“这能有什么感想，说到底人家高三的，再怎么也不可能和我们有关吧，你在这里想七想八，人家程淮知道吗？”
“我就是感觉他太牛了，居然让这么多人一起堵他。”
沈未推了一把吴梦晓：“还不如你的自行车牛，这件事就先放一边吧……你爸妈为什么突然给你买自行车，不用自己攒钱买了吗？”
在沈未的记忆里，吴梦晓的自行车最后是自己掏钱买的，攒了两年，等到高三的时候买来一辆，却完全用不上了，一是没时间，二是自行车的风潮已经过去，光骑自行车就能吸引到小女生的喜欢，已经不太可能。然而现在命运的轨迹却悄悄改变，沈未不知道这个细节是自己不经意间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之间吴梦晓得意地笑了笑，对着沈未摆出胜利的V字形手势：“因为我的期末考试考得好啊，毕竟是联考呢，把这件事和他们一讲，再说我要自行车，他们肯定同意买了。”
沈未听到这样的话，笑了，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点欣慰的感觉，毕竟这件事是由自己改变的事情，吴梦晓接下来只要至少保持前世的水准，那就一定能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再也不会仅有一分之差与之错过。
“挺好的。”
两人再说了几句，上课铃声便响了起来，班主任李慧芳走了进来，这个学期就算正式开始。
……
……
“今天早上不对劲。”孟浩白皱了皱眉头，对旁边的人说道，“我们差一点就能追到程淮了，要不是你摔倒，不会这样。”
那人缩了缩脑袋，讪笑了一声：“这不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吗。”
“绊绊绊，你不看路的啊，是你瞎还是怎么？”孟浩白训了一声，便又问另外一个人道：“你真看到有人伸脚了？”
那个男生便又有了些犹豫：“应该是吧，我就记得当时旁边有个穿着我们校服的，可能是程淮的同伴，至于伸没伸脚……应该是伸了。”
孟浩白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是好不容易的一次机会，程淮自己一个人单着，没有其他人。往后真的难说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都怪我摔倒。”摔倒的那个领头跑的人很明显有了些惭愧的感觉，于是对孟浩白直言是自己的错。
孟浩白挥了挥手，眉头皱起来：“是怪你，但是也要怪那个伸脚的人，你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吗？”问完这句话，孟浩白便环视了一周，却看到了他们都微微低头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心中便也有些无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要看着周围的人长得什么样，有点为难他们了，于是便准备说点什么，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摔倒的人，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于是即便是孟浩白，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他应该是记起什么来了。
“怎么，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了？”
听到孟浩白的问话，他的眉头松了开来，紧接着摇了摇头：“没有，长相我是真没看到，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绊我的那只脚，穿着红白配色的板鞋……现在想起来还挺好看的。”
第九十章 过去以及干架
阳光微暖，轻风不躁，校园里的梧桐树叶间透下来的光形成了一块块斑驳的光影，操场上有不少人在跑着步，对面的看台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都是学生，老师也有一两个互相交谈着，在这有些和煦的阳光下慢悠悠地绕操场。沈未眯着眼睛自己一个人坐在这边的看台上，带着些俯视的视角看向底下的操场。
有二十几个左右的学生在自由活动，有一个班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单杠处做体能测试……嗯，还有几对小情侣，不过在他们的另一头就有老师走在操场上，这真的没事吗？感觉这和大学是没什么差别的，依旧有人在打着羽毛球，偶尔有风吹过来，羽毛球便被吹得歪斜，在对方的气急跳脚下，这一边的则得意地笑起来。
沈未看着这些场景，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感慨来。其实这样的日子要是能持续下去，就已经很好了，平淡温和，如同一杯加了少许的糖的水一样，有些味道，品一品却尝不出来了。
然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又想到了程淮，心中便渐渐觉得这个愿望应该是实现不了的。
程淮现在在别人看来似乎是风光无限，学校里路上随便碰到个人，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微惧的样子，对一个陌生的同学笑笑，他估计就会乖乖站住，等着程淮说话。
然而这样子的状况到什么时候会结束呢……记忆实在有些遥远，不说高中，连大学的一些事情沈未都有些记不住了，但沈未还是眯着眼睛，感受着从远处吹来的风，慢慢回想着。
像是拨开一颗糖的糖纸，外面的一层被剥开以后，轻轻放到嘴里，便会猛地刺激味蕾，酸的，甜的，在口腔里散开，沈未的记忆就像这样慢慢逸散在了脑海中。
程淮留了两级是没错的，第一次是因为实在毕不了业，程淮被父母强拉着来到学校，和校长求了好久的情，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让程淮毕业，但校长也给了点情面，允许程淮在学校留一级，如果那一年表现良好的话，可以让程淮毕业。
或许是受到了父母在校长面前卑躬屈膝的场面的冲击，或许是程淮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这么混下去了，倒也是认真静下心来学习了好久，不说没惹事，但和往常相比，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可毕竟是落下了这么久的功课，几乎是从头学起，程淮又不可能真的学到什么程度，所以那一年的高考成绩出来，程淮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好几天，等到程淮的老爸老妈终于要砸开门的时候，程淮开了门走出来。
“我要复读。”
程淮是这么和他的老爸老妈讲的，后来告诉沈未这件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正好可以和柯渔在同一个年级读，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好……不好的话，也就算了吧。”程淮满脸惆怅地坐在沙县小吃里……这样的记忆形成这么一个片段，有些泛黄，发霉，似乎能闻到这个场景的某些味道似的——积久而成的老旧房间的味道大约就是这样。
沈未轻轻吸着操场上淡淡的，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花香味道，那样的记忆便又浮现了出来，牵扯出了很多东西，惆怅、迷茫、怀念……程淮你还是没有考好啊。
就算你那时候为了跟上柯渔的脚步，为了能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可毕竟那一届的高考和以前的不一样了……沈未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或者能不能改变这件事情，他还是想到了第二年，还是在那个沙县小吃里，程淮却已经戴上厚厚的眼镜，一脸斯文的样子。
“柯渔考到哪里了？”程淮手里拿着一瓶罐装青岛湖啤酒，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怎么不自己去问。”
“我是专科……好意思问吗。”
“柯渔肯定是重本吧。”
“一定的，毕竟是柯渔……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嗯。”
“……”
“我老爸说让我别上那个破学校了。”
“嗯？”
“要去做生意了啊。”
“你会做生意？”
“谁知道，我爸带我嘛，说不定我还是个经商奇才也不一定，谁说的准呢……这么多事。”
“那柯渔怎么办。哦不对，是你要怎么办，你不是喜欢柯渔吗？”
“……”
记忆到了这里就成了半截，程淮和自己的接触其实并不多，甚至大多数都是因为和柯渔有关的事情，算是自己的朋友吗？沈未不知道，只不过因为柯渔的朋友少，自己又是程淮可以接触到的，这才成了和程淮真正认识的一个原因。
在高三的时候，柯渔的事情被曝光了出来，敢于接触柯渔的不是被别人的言论吓退，就是因为被别人也像对待柯渔一样对待……程淮在第一年留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柯渔这个女生，追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等到没人接触柯渔的时候，他又跳了出来，复读……和柯渔一个年级，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码事，也没有分的很开。
然而就像程淮说的：这么多事，谁说的准呢。他最终的结果也是这样，沈未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跟着老爸做生意，还是坚持上了那个专科学校，或者出国……这些沈未都已经不知道，也失去了程淮的消息，即便自己和柯渔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再也没有从柯渔的嘴里，或者从其他什么人的嘴里听到程淮这个名字。
程淮最终还是成了活在他记忆里的一个人，沈未留着的印象，也不是那个在沙县小吃里颓废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戴着眼镜的程淮，而是那个当初意气风发，到处惹事的程淮。
现在重新见到了，果然还是那个青涩的样子，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容，幼稚，却很张扬。
程淮是没有变，沈未却想着，如果这一次还是原来的样子，程淮会流落到和自己一个年级，倒不如还是帮帮程淮，自己已经学有余力，剩下的知识内容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学习，可以在学习上拉程淮一把……沈未想了想，终于还是觉得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现在的程淮连上辈子留级都没有过，自己怎么能劝得动他。
一个人笑了笑，沈未便站了起来，看看时间，这一节体育课也差不多快下课了。自己从自由活动开始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久，大多是在想关于程淮的事，可毕竟只是想想，具体要怎么做，沈未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对着远处正在踢足球的吴梦晓喊了一声：“吴梦晓，学校超市！”
吴梦晓应了一声，将脚上的足球狠狠朝门框那里踢了过去，也不管进没有进，便捡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衣服，走到了沈未身边。
“买水去啊。”
“我买支笔。”
吴梦晓吐槽道：“小店里还有笔？我怎么不知道。”
“你从来没在学校里买过笔呗，还有笔记本，你别告诉我你没见过。”
“见到我也不会买……”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前面走来几个人，其中领头的那一个有些眼熟。他们几个说笑着，即便声音不响，在这一条窄窄的路上也显得很瞩目，似乎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程淮……”吴梦晓低声对沈未说了一句，“这个就是程淮，看清楚长什么样了？”
沈未摸摸鼻子，眼里带着笑意，装模做样地也跟着低声道：“看清楚了。还有我知道程淮长什么样子，不用你提醒我。”
吴梦晓刚想提醒沈未小声点，就看到了程淮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轻轻咦了一声。于是心里便一下子有了点恐惧，生怕程淮走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却令吴梦晓有些措手不及，只见程淮在轻轻咦了一声以后，便走了过来，笑着和沈未挥了挥手：“嘿同学，又见面了……体育馆里人多吗？”这让吴梦晓有些目瞪口呆，他看着沈未淡定的侧脸，听到了他很自然地回答道：“哦……刚上课的时候人倒是不多，刚才没有在体育馆里玩，现在多不多就不知道了。”
程淮便应了一声，笑了笑，越过沈未和吴梦晓，同时，和程淮一起的几个人也都随意地问道：“怎么，你朋友？”
程淮的回答沈未和吴梦晓没有听到，但渐渐远去的时候，他们却听到了程淮等人隐隐约约的交流声。
“体育馆……”
“……孟浩白……”
“他妈的……”
沈未愣了一下，问旁边的吴梦晓：“你听到没……他们要和孟浩白……”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梦晓打断：“听到了。”
沈未想了想，说道：“超市不去了，我去看看……”说着便转身就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又对吴梦晓说道：“你也别去了，找老师……教导主任。”
吴梦晓长大了嘴巴，有些愣愣地哦了一声。他看着沈未慢慢跟上去的场景，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反应过来，转身向着教学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