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听雨声
阴郁的天气总是给人沉重不可言喻的错觉，就好像此刻夜晚的天气，阴雨连绵，天空中似乎都带了化不开的颜色，如黑铁一般呈现在整片夜空之中，覆盖了大部分的光线，因此此刻给人的感觉便好像自己正处于一整块黑幕之下，如果站在天空下面，应当是能够看到天空之上的一些黑暗色彩的。
沈未的印象之中，有人曾将这种情况比喻成锅盖盖在头顶，只有偶尔的闪电，才能够将光线透进来，便好像锅盖被掀开了一角，外面的刺眼光亮便得以进入到眼帘之中。
然而在仓库之中，却感受不到这样的光亮，即便是闪电，也很难透过黑黑的墙壁，从那仅有一小点区域的天窗之上投过来，除非闪电就闪在仓库的天窗正前方，这样闪电的光亮便会霎时间冲进整个仓库，沈未和常袖才能彼此清晰地看得到对方的面色。
常袖不同于其他女孩子，没有他们惯有的娇弱和不安，面对闪电和骤然响起来的雷声，更不会吓到缩进沈未的怀里，所以沈未不得不感叹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感受怀中温香软玉的机会，只能顶多和常袖肩膀靠着肩膀，或者面对面地，时有时无地交流一两句。
还都不是很要紧的东西，和绑架相关的内容沈未和常袖都已经分析得相当透彻，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于是面临的情况除了闲聊就是闲聊。
然而在外面终于又传来一声雷声的时候，沈未却皱了皱眉，常袖没能够看得清他的面容，因此倒是没有注意到此时沈未的状态，直到外面再次闪过一道闪电，间隔极短地，照亮了沈未的面容，眉间的几条褶皱便终于被常袖看见了。
“怎么了？”常袖将视线转向沈未看着的方向，那里是仓库门，但因为没有光亮的缘故，仓库门的方向也只是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隐隐看得出轮廓，就好像对方的面容一样模糊不清。
沈未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才反应过来常袖应该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便开口道：“外面好像有动静，你仔细听听。”说完便沉默了下来，整个仓库之中便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以及外面隐隐传来的雨声。
“什么动静？除了雨声，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常袖也摇了摇头，头依旧看向仓库门的方向，除了雨声，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到了晚上看守的人本来应该都会在外面坐着轮流值班的，但是今天因为下雨的缘故，仓库门的牢固程度比他们想象的甚至还好一些，倒是先到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另一个废旧仓库，当做临时据点的地方打起了扑克牌。
这些信息都是沈未和常袖在门口处听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知道的事实，自从下雨开始，他们就听见了外面的讨论声，最后决定到正对着这里的另一个仓库打牌。
沈未和常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偷懒，但起码门前暂时没有看守近距离站着，而且能发出让他们听到的声音的，所以沈未所说的听见动静，常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我听见动静了的。”沈未站起了身，在黑暗之中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过去，动作有些僵硬，因为小腿的缘故暂时还不能够流畅的运动，所以这段时间的久坐导致身子有些别扭。
常袖见状，起身便顺着黑暗中的那个轮廓跟了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沈未走得相当慢，以至于她差一点就要撞到沈未的身上了，顿了顿，便搀扶起沈未的臂膀，呼出了一口气——沈未的小腿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痊愈起来恐怕要好久，这个简单粗暴的固定方式就算是他们自己，拿到一些工具就能做，算不上有效的治疗。
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这么想着，常袖便感觉到沈未脚步停了下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撞到了他的身上，沈未的身高比她要高上一点，所以这一下算得上是贴到了沈未的身上，只要沈未在这个瞬间转过头来，说不定就能够和她产生最亲密的接触。
还没来得及再次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沈未便发出了一声“啧”的声响，随后便反身抓住了常袖的手腕，手上用力，将她拉到了近前，两人便靠近了铁门。
想用手示意一下什么，沈未便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只好低声道：“听听外面的动静……贴到贴门上听。”声音很轻，这使得常袖马上知道了原因所在，外面有人吗，如果不是的话，沈未绝不至于用这么低的声音讲话，只需要和刚才闲聊的时候一样的音量便足够了。
沈未没有时间感受常袖此刻和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或者两人之间产生了身体接触，常袖手腕上的如丝绸一般的温软细滑，他只是将耳朵贴到了仓库的门缝上，脸色变得有些沉肃，因为雨声之中，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音色，沙沙声响在外面占了很大的比重。
“雨声……”常袖听了一会儿，便率先判断出了这个声音，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一些杂音，却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产生的。
“车声，他们又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沈未才将头离开了铁门，沉声道。
外面闪过了一道闪电，常袖的脸色也被照亮，沈未便看到了她皱起眉头的样子，外面传来持续了很久，已经起码有几个小时的沙沙声效，这是雨声击打在水泥地面上面的声音，在学校的时候沈未就常常听到这种声音，还有滴在仓库门上的击打金属的声音，屋檐上滴落下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仔细听了，便发现原来并不是那么具有节奏感和规律性，而是杂乱无章，不仔细听都分辨不出来各个音效是怎么产生的，然而在此之中，外面的车声却渐渐挣脱开来，成为突破这些杂乱声效覆盖的一支奇军，渐渐在两人的耳朵之中清晰起来。
车声渐进，引擎声从远处渐渐靠近，车轮滚过水滩，发出雨天路边常听到的那种声音，随后便是在水滩前刹住车，仓库门前停了下来，沈未和常袖明知道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还是习惯性地在黑暗之中互相对视了一眼，只有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之中稍稍发亮。
仓库门打开，沈未和常袖便站在门前，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此刻他们可以趁机闪身出去，他们恐怕也逃不走，沈未的腿脚不便这是一点，他们人多势众更是一点，倒不如就安安分分地站在门前，等待着来人。
来人打开了仓库门，便瞬间被就站在门前的沈未和常袖吓了一跳，可以看得见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站在门前，两人靠的极近，眼神有些冷地看向他们。旁边为首的一个年轻男人皱了皱眉，开门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为什么站在门口？”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口。
沈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过来这一群人之中这个人应该是为首的领导，便淡淡道：“想听听雨罢了。”说完，他便看到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愣了一下，外面的光线比起里面要好得多了，所以沈未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有着什么样的情绪，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点……他们没撑伞？
沈未皱了皱眉头，便看向了外面的雨，在车灯前的雨丝看起来很急促频繁，显然雨并不小，虽然也算不上大就是了，然而他们却冒雨站在了仓库门前。
接下来他的这种疑惑便马上被揭开，只见男人笑了一下，挥手对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开口道：“有些莫名其妙的闲情雅致……不过如果你想听雨的话，在外面倒是听得清楚一点。”笑了起来，沈未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上面是自己这段时间想到就会觉得恶心的骗子惯用虚伪表情，便开了口。
“你又是周国昌他们一伙的了？”顿了一下，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确认，便闭上了嘴巴。旁边的一个男人扭了一下肩膀，走过来便有些粗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上面传来的力道让他皱了皱眉。
“要做什么？”
男人用手抹了抹自己肩头的湿润水珠，抬起头来，眼睛扫过了常袖，“你自己上车吧……我们要给你们换一个地方。”说完，便转过了身，向着没有关上的车门走去，口里还发出了声音，却明显是对其他人讲了，“记得把他们的眼睛蒙上，手脚捆住，不然想逃倒是一个麻烦。”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早点来啊
车外的空气有些阴湿，车内却被封闭地严严实实的，因此外面的水珠在车窗上流淌，里面却完全感受不到潮湿的感觉，他们有些沉闷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偶尔有人咳嗽一声，却也没有讲话，大多数人都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些默然不语。
车窗上的水珠顺着车窗的倾斜程度缓缓滑落，碰到另外一些水珠，便合二为一，更快速地，如同水流而非水珠一般倾泻而下，透亮的玻璃车窗因为上面全是这些忽而加快速度向下流的水滴，而显得有些壮观和瑰丽。
包峰将背部靠在了座椅上，长长而又舒缓地吐出了口中的废气，眼角余光看到了被困缚了双手，双眼被蒙住的沈未，便眯了眯眼睛，问道：“这雨声好听吗？”
“比你的声音好听多了。”沈未虽然双眼被蒙住了，但还是看向了包峰的方向，似乎眼神能从黑布的另一侧透过来，直直地刺向他一样，这种异于常人的稳定性，让包峰多少觉得有一点讶然，但面不改色毕竟是他们的信条之一，所以此刻即便知道沈未看不见，也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古井无波的形象。
他轻声开口：“我叫包峰……以前国昌叔叫我阿峰，所以我的称呼就叫做阿峰。现在国昌叔被抓进去了，叫我阿峰的人就少了很多，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有这样的感受。”眼睛看向外面的风景，雨幕之中无论什么东西都被模糊了影像，只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这一点让他皱了皱眉。
“国昌叔是我走上这一行的领路人，如果不是他的话，可能我现在生活还是一个问题，所以你应该要明白，你的行为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所以也别指望我们能轻易放过你。”
沈未闻言，嘴角扯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笑容，侧耳听了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漏过什么声音，还依旧是只有车行过路面的声音，还有雨声沙沙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动静了，他才开口道：“总会有办法的，人对自己有信心才是重要的。”
包峰冷冷地看了一眼沈未，却发现他此刻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眼神的，便稍稍收敛了一点，说道：“只不过你们的信心终究会落空，就好像国昌叔失手一样，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未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起了周围的动静，即便是雨声大作的时候，也可以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如果能有什么标志性的声音，应该可以判断他们正处于什么位置。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样的声音，所以沈未除了心中暗叹一声以外，便没有了其他的动作和话语。
“如果我是你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很担心自己的处境。”皱着眉头，包峰便轻声说道，眼神在这雨天的面包车里变得有些冷了起来，“只可惜因为你的脑子太过粗线条，可能大概不能理解自己的状况吧。”
关于陈冠所说的这个男生拥有的冷静心态，包峰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概满心以为自己能获救，所以才能够这么淡然吧，想到刚才沈未说的在听雨声，他的心中便更多了一点不屑的意味来。
只有对自己的处境还不够真正了解，才能够以异常的冷静来面对这一切罢了，这个女生大概也是一样的情况。
常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靠着车门，和沈未肩并肩坐着，听到沈未和包峰的对话，便暗中叹了一口气，听包峰字里行间里透露出来的东西，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知道了他们没有放过自己和沈未的意思，还是有些失望。
想来也是，不能期待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对他们能有什么好态度，能乖乖地遵守游戏规则，他们往往也是游戏规则的破坏者，如果真能做到人质互换，或者拖延案情，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和沈未——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警方不可能答应这些条件，所以这么提，只是想将舆论导向最不利于警方的方向。
交换了人质，会有人说警方失去了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他们也能够成功达成拿回周国昌的目的，不交换，也会有人说警方冷血无情，视人质的生命为草芥……有时候语言就是这么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武器，将人打到体无完肤，此刻的警方，应当是在舆论之中备受煎熬的。
而他们的备受煎熬，更是达成了两个团伙的目的，当警方们正为这些媒体新闻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也可以趁机将自己发展壮大，将他们团伙塑变成一个足以抵御外来力量的根系发达的团伙，便很难再畏惧警方的威胁。
所以沉下心来想想，常袖觉得还是能想到很多东西，便有些心惊于他们这个谋划的多面性和危险性。
面包车老旧的引擎声在身下发出声音，沈未的眼前一片黑暗，雨刷时不时在车前的玻璃上刷一下，击打到边缘，便发出一声轻响，因为规律性而有了一点节奏感，车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应该是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着。
似乎是也觉得氛围沉闷了一些，包峰便凑近了前面的座位，他正坐在第二排，所以此刻的动作略微有些费力，弯起身来将身子探到前方，手动挡被拨动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便让想起了以前的回忆的他有了些烦躁的错觉，于是他便摆了摆手，将后视镜的眼睛，开车的一个壮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开一下音乐，不用特定的电台，随便放一下就好了。”这么随意地说道，包峰便挥了挥手，“路途还远，我可忍受不了没人讲话的场合。”沈未捕捉到了最开始的那几个字，便将这个信息记了下来，路途还远，车子的速度是不会变化太多的，所以要根据时间来推算距离，也是一个很有营养的课题。
以及还有一点很有趣的是，当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身边的一个男人便轻轻发出了一点“啧”的声音，因为实在太过小声，此时只有沈未对这一声声音在脑子里做出了反应。
随着坐在副驾驶的一个不明姓名的小喽啰将车子里面的广播电台按钮轻轻扭动了一下，广播里声音便放了出来，歌声一下子便传荡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音乐里激烈的鼓点和车里没有什么人讲话的沉闷氛围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对比，很明显更显出了车内的无人言语的情况。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将你我包围……”广播里的音乐是沈未在前世就常常听的东西，旋律的朗朗上口，以及原唱的激昂情绪，将这首歌推广到了很长的时间空间范围之中，哪怕是在沈未的那个年纪，也会有年轻人为了追求复古，而听一些上个世纪的老歌，所以无论如何沈未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接下来，沈未便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又再次发生了。
原因大概是说不出来的，或许是因为颠簸的车子不再颠簸，变得很沉稳，或许是前进的状态感觉不出来了，方向的移动，速度的快慢，都没有了什么变化，近乎是平稳地像是在椅子上面一样，又或许是原本说好的要播放的音乐广播，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播放了。
爱如潮水的歌词戛然而止，景物没有出现在沈未的面前，他只是突然感觉到了这些异常，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这个能力，或者说时空的漏洞发生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才经历了一个瞬间的惊讶和震动，便马上恢复了原样。
外面的沙沙声也骤然停滞下来——好像是雨在顷刻间便消失掉了，变成了万里无云的长空一样的感觉，安静，沉稳，同时不可忽略。
他知道，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于是此刻的他，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气，轻声自语了一声。
“倒是早点来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是一个骗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时空骤止，所有东西都收敛了声音，世间万物被按住了静音键——而实际上，也是时空骤止，时间或者和空间，此刻都停了下来。
沈未虽然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他想象的出来，外面的所有雨珠此刻应该是极其富有魔幻感地停在半空，然后一动不动，晶莹剔透地能看得清每一滴雨珠的概况，不再是如利剑一般从天空穿刺而下。如果凑近来看的话，说不定你更能透过雨珠看到对面的情境，如同透过宝石，视线被扭曲，却很美丽。
但此刻沈未的眼睛被蒙住，身子无法动弹，环境就在这个时候静止了下来，他看不到外面的雨珠是如何停下来的，也看不到外面经过风吹雨打的树叶是如何弯垂下来，滴露一点水珠的，只有眼前的黑暗告诉他，他此刻还是被捆缚着手脚，眼前还是一块黑布，观赏不到甚至此刻距离自己最近的常袖的状态。
更看不到那个叫做包峰的年轻人的面容是如何被滑稽地静止在一帧的画面里的。
他只不过是听到了戛然而止的歌声，和颠簸不平的汽车座椅突然之间停下来，外面的声音也随之消敛的沉默声音，不得不说当一个人的视觉被限制住了，那么他的听觉便会变得更加灵敏一些，这应该是真理了，最起码这个时候沈未就是如此。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前后的差异，以至于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自己那个不受控制的能力再次发动了。
他站起了身来，头轻轻触到了车厢顶部，使得他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来，随后便轻声喃喃自语：“要是早点来就好了……现在都这么晚了……”
这么说着，沈未便多少有些埋怨起来这个能力发动的时间的不合时宜，如果是在他们还在街道上行走的时候，面包车还没有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或者是在校门口看到常袖披着金黄色的光辉站着看手中的作业本的时候发动这个能力，那么他们也不至于陷入这样的不利境地。
他可以有更长一点时间的反应时段，说不定能和常袖一起在他们来之前就离开那一条街道，到人多的地方，或者干脆早一点报警，抓他们一个瓮中捉鳖，猝不及防……然而这一些只是他自己的臆想，事实是相当惨烈的。
好比现在他的小腿还有些隐隐作痛，好比他们两人被绑住了手脚蒙住了眼睛什么也做不了，好比现在任人鱼肉……事实是现在的这个情况之下，这个时空的发动，可能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但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在等待着后续……如果是他们两个人的结局和下场的预知的话，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好是坏，能不能给他们更多的一点余地。
兴许是几秒钟之后，这样的场景便慢慢发生了改变，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时空之中，对时间的感觉程度是相当迟钝的，沈未只觉得过了相当少的时间，眼前便终于不再是黑暗的场景了。
本来因为黑布的包裹，沈未没有办法看到眼前的场景，和瞎子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是身边车厢里的静止事物，他也只能够靠自己偶尔触碰到的感知来“看”，“看”到他们都静止下来，然而可能接下来的变化不需要经过眼睛，直接在脑海之中成型，又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实体，因此画面便得以出现在他的眼前。
……
“他们在什么地方？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位置！”
“……你他妈问我我问谁去！”
“草！”
声音渐渐响起，依旧是沙沙的声响，沈未便反应过来，这个场景之中还在下雨……是不是意味着时间不会相隔很久，以至于这一场雨可以延续到这个场景之中？接下来的第二反应便是对这个对话的理解，有些发愣——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往往是短暂的，沈未之前的这种幻境都没有延续很久，所以他必须观察这场景之中的很多东西，然后思考，得出一些结论，否则便很容易因为时间限制的缘故错失这一次时空变换，平白只能知道一些无用的信息……无论如何，他的心底还是将这种场景的发动当做是翻盘和求生的机会的。
于是这么想着，他便将眼神看向了这个场景。
地点很空旷，周遭有一些建筑物，但不多，看起来并不是人烟非常多的地方，不像是附近有居住区的样子，沈未想到了之前监禁他们的仓库，便联想了起来，工业区？郊外？很快地想到了这些关键点，沈未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光线并不是很充足的环境之中。
时间看起来应该是白天，只不过因为下雨的缘故，天上的乌云比以往的时候的乌云都要更黑一点，倒是很符合连续了几天的绵延大雨的感觉，雨珠形成了一片雨幕，并不大颗，却很细密和杂乱，看地上的痕迹，也不像是刚刚才下雨的样子。
大略了解了时间地点以后，沈未便开始向着刚才传来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皱起了眉头，心中的某种感觉渐渐成型，似乎现在的情况相当紧迫和危急。
走到了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是一幢废旧建筑物的墙壁后面，六个人正喘着大气，神色相当苍白地靠着墙壁，有些神经过敏的样子，刚才的声音是他们其中两个人发出来的，有些烦躁和不安，连沈未都能感觉得出来他们的情绪已经出现了问题，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沈未暂时还不清楚。
“你们他妈两个人都闭嘴！”喊出这样的话的人吸引了沈未的注意力，这一下沈未便有些讶异了起来，随后看看其余的五个人，却终于确定了只有这个人是他见过的——包峰。
甚至之前一段时间，包峰还指挥着几个人，将自己和常袖从那个废旧仓库里面带出来，说是要给他们换一个地方，沈未还能记得他皱起眉头的面容，还有肩头湿润的痕迹，骗子惯用的恶心笑容，没想到在这个场景之中能看得见他。
但同时，沈未的脑海之中便将这个男人作为了一个索引卡，既然包峰在，时间又不会相隔很远，那么这就足够成为接下来沈未预防的关键线索。
“现在警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我们还有胜算……”其中一个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沈未便挑了挑眉。警方，胜算……那么是救援吗？
“胜算什么！陈冠钱奔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在文海路出逃，我们已经被放弃了，你们还不懂吗？”一个看起来是现在的主心骨的中年地中海男人愤声道，眼神里流出了一些绝望的感觉，似乎是对他们能够幸免已经失去了希望，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包峰便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我说叫你们闭嘴。”
“我们还没有到无计可施的时候。”这么说着，包峰的面色便沉然了下来，沈未颇感有趣，眼神看向此刻的包峰，因为他看到了包峰眼中和他所说的话完全不相符合的不自信。
“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我们进牢子，和我们就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你们觉得我们做的事情能有多少好事，能判几年？”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便锋锐了起来，接下来便将眼神扫过显得相当狼狈的几个人，“所以不要想着投降自首，否则我包峰第一个不饶他。”
所有人便沉默了下来，直到沈未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枪声，才明白过来他们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之中，接着他便听到了那个中年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那我们要做些什么？”
包峰也跟着吸了一口气，随后眼神便沉了下来，说道：“南边的那幢建筑物，那两个高中生还被关在那里，只要我能挟持到他们，哪怕只有一个，我们也足够逃出生天。”
“所以我们得活命，就得去找他们。”话音落下，包峰的神色终于稳定了下来，变成了他向来惯用的那种神色，伸出手对那个中年男人说道：“枪给我。”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包峰，“我们没子弹！”
“我知道！”包峰沉声，话语里带了一些血性，还有其他人都看不透的东西，“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是你们同伙的同时，别忘了……我首先是一个骗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谁来负责
好像是看电影一样的感觉，画面和声音互相匹配，人物的动感都像是从电影屏幕里面印出来的一般，光与影的交错和身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影子，让沈未稍稍从这样的环境之中挣脱出来，明白自己并不是处于现实之中的。
明白过来这一点以后，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眼前略微显得有些躁动的场景渐渐暗下来，外面的雨声也渐渐小了，听起来就好像是雨渐变停下来似的，但他的脑子里似乎还在重演着刚才的画面，包峰起身将男人手中的枪拿过来，脸上带着灰色的脏东西，有种毅然决然的沉定，如果放在更正面一点的位置，包峰说不定可以成为漫画里的那种励志主角。
直到场景完全暗下来以后，沈未才只能看到包峰深吸一口气从这个废旧建筑物里走出去的样子，留下了一个背影，混杂着交织起来的雨幕，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直到这种黑暗的亮度和眼前的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在一个瞬间变成完全不同的幕布的时候，沈未才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是回到现实之中了，外面的雨声，车子的引擎声，上下起伏的颠簸，使得沈未不由自主地身子稍稍顿了一下，适应起刚才因为虚幻到现实的落差，手脚也被困缚住，产生动弹不得的僵硬感觉。
这样的细节被包峰注意到了，便皱了皱眉头，将视线转到了沈未的身上，刚才开了汽车广播的男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沈未，随后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包峰摇了摇头，将刚才的那种异样感觉摒弃了，沈未就在他的手上，还能做些什么不成？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以至于沈未的一个小动作就导致了自己的注意。将视线看向窗外，包峰便说道：“开一下音乐吧，没人讲话挺别扭的。”
沈未默然不语，眼前的黑暗并不能阻挡他对包峰这句话的反应，刚才包峰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但大抵结果还是没有变，而且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是一首《爱如潮水》，想到这一点，他就不由得心情有些轻松起来。
由未来看见的事实引发的心情变化，从音乐的响起而渐渐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毕竟他已经知道会有救援，看不见希望和看得见希望但是还需要等待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即便现在还处在很危险的境地，沈未也实在无法将心情重新提到原来的沉重感觉之上。
车里的音乐由最开始的旋律渐渐改变，晃荡在整个车厢之中，从外面听过来，应该能听到里面随着车厢晃动而微微摆动身子，发出一下嘈杂音量的隐约声音，除此之外便是车窗透出来的几乎如出一辙冷漠神情。
等到他们来到了目的地，沈未和常袖便被推搡着下了车，踩在外面的地上，沈未便稍稍觉得有些异样，因为脚下并不是他们踩惯了的水泥地，而是有些松软，像是泥土一样的感觉，头顶上的雨滴细细地飘下来，飘到了沈未的脸上，让他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带他们去那边吧，原定计划应该没有变。”包峰淡淡地说道，同时眼神瞟向了眼睛仍然被黑布包裹着的沈未和常袖，看到他们两个一直很安分的样子，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除了沈未有过一些奇怪的表现以外，没有出什么意外，所以倒是很符合预期里的顺利，直到看到沈未和常袖都被押进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幢废弃建筑物，他才在雨幕之中转过了身。
……
“凭什么不能！你们给我们一个理由！”常天明在接待室之中，对一个穿着公司工作服的低声隐怒地喊了出来，眼神之中还有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根本不能理解对方刚才说出的话。
而对方的表情还是依旧平静，带着古井无波的味道，躬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声音稳定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暂时还不能提供这样的信息，刚才已经说过了，请你出示足够的证件，否则恕我们难以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的证件还不够多吗？”常天明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指甲陷到了肉里，但他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这种痛感，只是依旧把视线定在了对方的脸上，于是他便听到了对方那个欠揍的表情上所发出的欠揍的平静声音，有些他难以理解的沉静在其中。
“不好意思，没有许可，我们也是不被允许公开通话信息的，如果仅仅是因为警官你个人的要求，我们也没有办法满足你，所以如果警官你有时间来我们这里空耗几天的时间，倒不如就你关心的案件多费一些心思……你说呢，常警官？”说着，他的脸上稍稍也有了一些改变，似乎是有些无奈。
事实上这也不是常天明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即便是一个基站的通话信息，包括定位，都是不被允许开放的，所以常天明到这里要他们给出某个号码的定位信息，他们也会拒绝。
公安也是要拿到上级的许可才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定位到手机信息，常天明自已一个人毫无证件，仅仅是出示了警员的身份以外，便没有了其他的许可信息，他们也没有办法绕过程序为常天明提供便利。常天明却想着依靠耐心地消磨这种方式，三顾茅庐地到这里要求。
“案件不劳你费心。”常天明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道，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彰显着这几天里他为了这件事情奔波劳心的过程，但对方也很明显不能因为常天明如何如何就开放这种极为隐秘的信息，否则也是犯法的事情，这么想着，对方的工作人员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常警官真的需要这份信息的话，那你可以拿到许可了再来，没有许可，我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给出信息的，这一点请务必要了解和体谅我们。”想了想，这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便这么提议道，虽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能拿到许可，常天明也不会如此费心费力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常天明之所以孤身一人到这一幢高耸的高楼接待室之中，也是因为拿不出任何的许可，所以更别说什么回去拿了许可再来了，他身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其实比谁都要明白整个流程，但是就好像你所期望的事情发展，往往不会按照你的期望顺利进行，总是会有一波三折的——许可批不下来。
一般来说，在办理重大刑事案件需要调查取证的情况下，是可以调取私人通话记录和个人信息的，但是也必须走一遍法律程序，拿到许可批准才能到通信公司调取。
但是这种情况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如果案件的重要程度还没有达到足以调取的程度，那么光是刑事案件，也是远远不够的。
经过交涉，常天明知道大概自己这边是能够拿到审批允许的，但是也要经过很长的时间，等到拿到了审批，估计黄花菜都要凉了，他们也不是傻子，可能之后还会转移阵地，本来时间就已经很紧迫，这么一耽误，等到拿到许可，怕是连痕迹都已经会被销毁掉了……
所以常天明想要在这一段许可审批还没有通过的时候，先绕过这一段程序，率先调取，只不过很明显，受到了预想之中但不是期望之中的阻拦。
常天明的脸色黑了下来，整个房间里便充满了凛然的气息，这一段时间的压力和精神状态的紊乱已经导致他的情绪濒临到了一个爆发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了身，双目之中填满了一些暴虐的情绪，“你们应该知道这件案子有多急迫，如果时间上出了什么耽搁，这个责任谁来负责！”
工作人员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压力，但还是硬着头皮，用着很程序官方化的语调说道：“那么常警官你也应该该体谅一下我们，如果绕过了正规的程序，那么这个责任谁来负责。”
常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急迫和烦躁，死死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便转过了身子，但心中已经开始充斥了一些失望和沉然的心绪，如果这几天再拿不到通话信息，那大概就是真的没希望了。
这么想着，他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有某种东西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将胸口的气全部压住，沉到了肺里，准备向外面走去，脑海之中有很多无法言喻的烦躁意味。
然而接下来，出乎意料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极具威严地在外面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直到门口，一种沉重的压迫力传了过来。
“不用负责。”
第二百章 准备
伴着这样的声音响起来的，便是接待室的门开了的声音，因为大概玻璃门足够沉重，而来者手上的力道太过强力，玻璃门便在门后的缓冲处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声响，他的整个身影便出现了门口，遮蔽了从门口处传来的光线，看起来来者的身材着实是十分高大的。
听到这样的声音，常天明便骤然睁开了眼睛，里面投出了难以置信的眼光，视线也定在了对方的身上，口中条件反应一般地喊出了来者的称呼，“李队！”
工作人员也愣了一下，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接上，所以倒是第一时间愣了一下，将眼神看向了站在门口沉静无言，却很有压迫力的身影。
男人形容魁梧，身材高大，年纪看起来并不显老，而是一般的中年年纪，身子异常挺拔，而这一眼看过去，光是从站姿上面就能够看得明白，这个男人必定受到过极为严格的训练，时时刻刻都是防备姿态，将手掌放在身侧，却给人一种眼皮一跳的力量感，眼神更是如火炬一般烈然，直直地看向他的面容。
听到常天明的讶然声音，李秉诚便稍稍点了点头，和他的视线稍微对了一下，流露出让他有些安心的可靠感，随后便越过常天明的身子，走到了工作人员的面前，在对方的戒备视线之下坐了下来，身子挺直，半个屁股坐在座椅上，看起来已经是极为习惯和条件反射的坐姿。
年轻工作人员稍稍避开了他的视线直视，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强烈，所以将心神定下来，口中却接上了他的话，良好的从职训练要求他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能丢了分寸，所以即便此刻被这样具有压迫力的视线盯着，他也不得不保持住自己话语的稳定性。
“不好意思……不负责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擅自泄露信息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个看起来就极有威严的男人打断了，只见他伸出了手，眼神还是定在他的脸上，不由得让工作人员有了一些压力，说道：“我是航舟市宾江区刑侦大队大队长，李秉诚。”
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极为强大的感觉，似乎其中蕴藏的稳定性就已经代表了他个人的心理素质，但他的话语却不由得让工作人员皱了下眉头，以至于很快地，在轻轻握了一下手，感受到上面的老茧以后，工作人员才开口道：“李队长你好……根据规定，我们是不能拿出你们想要的东西的，所以即便你是刑侦大队的队长，我也没有办法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给你们提供信息……”
这样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便再次给李秉诚打断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尤其是他打断这句话的时候摆出的手让工作人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讲话，侧耳听起了李秉诚的话语。
只见李秉诚面色不变，将手抬了起来，稍稍摆了摆，接下来便伸进了自己的衣襟之中，从鼓鼓囊囊的地方拿出了一整个文件袋，还没有等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李秉诚便说道：“废话不用多说，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浪费时间的，自然不会白跑一趟，这里是许可审批，马上给我们提供定位信息以及通话记录。”
工作人员首先便愣了一下，将视线转到了常天明的身上，因为他可没有说过已经拿到了许可审批，那么现在的这文件是从哪里来的？半信半疑地，他接过了李秉诚递过来的文件袋，拆开来抽出了其中的纸质文件，看了一会儿以后，便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真的是许可文件……上面的红色印章显示着内容的真实性，他也不得不相信起来李秉诚在常天明都还没有做什么的时候便拿出了充足的许可审批以及相关证件。
呼出了一口气，工作人员便抬起了头，微微起身，躬了一下，“我们马上办理……许可审批需要给上级请示，走一走流程……”
似乎是极为不满他的这种不确信，李秉诚也直接站起了身，皱了皱眉头，抢先说道：“案件紧急，请务必快一点，我们有相关人员在外面等着，如果好了，可以交给他们处理，他们会和你们说具体需要什么。”说着，便转过了身，对着从刚开始就站在旁边因为某些原因而沉默着的常天明说道，“我们走。”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分钟，看得出来李秉诚的个性十分果决，可能恰恰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做到目前的这个位置还能够继续向上升迁。
说完便越过了常天明的身边，走到了外面，常天明稍愣一下，便跟了上去，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跟上去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有了一些犹疑的味道。
到了外面，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便越发浓重了起来，包括看到李秉诚带来的技术人员，李秉诚和他们稍稍示意的过程，包括接下来走到外面，上了警车，李秉诚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带有一些压迫感地走在常天明身前，上车，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常天明的心绪也渐渐沉了下来。
直到在车上的时候，常天明才因为实在忍受不住李秉诚的沉默，而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持续很久的沉默，声音里面有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李队……给你添麻烦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太合适。”
李秉诚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常天明，看得他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李秉诚在队里的威望向来相当之高，不只是因为他长时间以来的侦破案件的能力，更是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面的一丝不苟的样子，有时候面对他所不喜欢的下属行为，他便会是这样的表现，具有强烈的压迫感。
很明显的，这时候李秉诚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常天明大概能明白原因是什么，因为实际上这种行为是不合规矩的，自己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是代表了整个刑侦大队，他的这种行为相当于直接将规矩抛之脑后，是相当不理智的。
“你知道我生气的是什么吗？”顿了顿，李秉诚便将视线收了回来，将眼睛看向了车子的正前方，路面上的东西渐渐向后倒退，车里的氛围很明显有了一点迟滞，“你以为是什么？”
常天明愣了一下，问出口：“难道不是我擅自违反规矩……”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秉诚打断了：“违反规矩……规矩是什么，有用么？”说着，声音便有了些嘲讽，“规矩这种东西只要你个人有能力有道理，还不是个摆设……明面上的规矩只要你有自己的道理，我拦你做什么。”
“有的时候，规矩也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东西。”
听到李秉诚这么说，常天明便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很少听到李队有这样离经叛道的言论，向来都是相当符合所谓的“规矩”的言论。
这么想着，便听到了李秉诚接下来的话语，“关键点所在是，你没有和我们讲，没有和我们任何人讲，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你以为你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如果不是我今天拿到了许可，你还不是空手而归……最起码你和我说了这件事，我能想办法联系到上面的某些人脉，进度会快上很多。”
“……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僵持。”顿了顿，声音沉然下来：“可是你没有，你没有和我，和其他人说出来……一个人能办的事情，和一群人能办到的事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我想你至少能明白这一点，否则可以称之为愚蠢也不为过。”
话音落下，整个警车里便沉默了下来，只有两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以及外面传来的各种嘈杂经过车门过滤的声音，如果这时候李秉诚能从后视镜里回望一眼，应该能看到常天明愣住的样子。
因为常天明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李队对自己的行为不是采取反对的态度，只是在对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表示相当程度的不满。
过了好一会儿，常天明才抬起了头，深呼吸了一口，将胸中的某些憋闷吐出，沉声道：“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
“真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马上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常天明愣了一下，将视线看到了前方的后视镜上，发现李秉诚的眼睛也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李秉诚杀伐果断，斩钉截铁的声音才沉声响起，一字一顿。
“破案。”
第二百零一章 雨中乐章（一）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阴郁，整个警局里面都是闪亮的白炽灯在头顶上洒下亮白的光芒，在办公室里面都能够听到窗户外面的沙沙细细的雨声，扰得人有些沉不下心来。
“李队，这是具体位置以及最近的相关通话记录。”一个年轻警员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给了李秉诚，口中这么说道。
这一份文件是由技术侦查人员精准定位最终得出的结果，对于拥有通信公司提供的信息，技术组以自己的方式将定位信息拆分，逐渐缩小范围，最终定位到了相当精确的一个位置。
过程不算复杂，因此当天李秉诚和常天明便收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办公桌边上，常天明看到李秉诚接到了文件，便凑在了李秉诚的边上，样貌有些狼狈，因为自案发以来，他的精神状态便一直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导致现在的面容都有些憔悴。
李秉诚给常天明低了一杯热水，示意他坐下，手中却不停，拆开了文件袋抽出其中的文件，便看到了一张标注着红点的地图，上面十字交叉，渐渐将范围压缩到了很小的一个空间里，一块被标记着相关信息的区域，用阴影覆盖了，似乎彰显着其间蕴藏的巨大黑暗。
“就是这里吗？”常天明愣了一下，便仔细分辨了其间的区域，很快便辨认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漳江科技园，是很早就废弃了的地方……如果是这里的话，我早该想到的。”说着，便将拳头微微攥了起来。
李秉诚倒是皱了皱眉头，说道：“类似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我们的人手并不够，没有排查到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给自己增添压力。”
他很明白此刻拥有的心态不应该是常天明这样的，所以比常天明要冷静地许多，再仔细看了一下文件，便将眉头继续锁了起来，沉声道：“恐怕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们可以带人去找找，总归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里，否则只会徒增失望。”
常天明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李秉诚的教诲或多或少给他了一点放松的感觉，但还是远远达不到预想之中那个的完全放松的状态，精神依旧高度集中着。
两人在仔细判别了技术人员提供的相关信息以后，便带了一些人手，动身前往了目的地。
有时候正是因为他们远远不可能将他们的所有人手全部投身到这个案子里，所以错失了很多机会，这一次也是如此，常天明知道就算他们这下赶过去能看到沈未和常袖被监禁在那里，恐怕也得电话抽调人手支援，毕竟他们面对的很有可能是有枪械的团伙……但正如李秉诚所说，嫌犯们很有可能早就不在那里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转移阵地这种事情，所以极有可能会在还没有知道警方的动静的时候就先做好防备工作，将沈未和常袖转移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狡兔三窟，大抵是这个意思了。
事实也是如此，等到常天明和李秉诚他们率领了人手，甚至可以算是精密地排查了所有的废弃区域，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李秉诚将防备的姿态稍稍收敛，手中撑着一把黑伞，伞下是他和常天明两个人，脚下踩着浅浅的水洼，走过了一幢建筑物的转角，便注意到了常天明的神态。
他将眼神挪开，看向周遭满是积水的地面，随后便开口道：“我们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我之前就和你说，不能太过在意，现在你应该是收拾好心态，准备仔细搜查这里，而不是一副丧门犬的样子。”
常天明看了一眼李秉诚，却没有回话，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自己预期的效果往往和现实并不匹配，常天明本来以为自己经过了心里铺垫，应该是不会有多少失望的，然而等到了真正人去楼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将失望的情绪收敛起来。
“我明白……李队。”常天明的拳头微微攥了起来，将视线看到了远处正在拉警戒线的穿着便携式雨衣的一些警员，眼神稍稍摆脱了原来的失望情绪，定了下来。
远处警员正在拉着警戒线，黄色条纹状的线条在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于空中拂动，在雨幕之下整体颜色都有些刺眼，常天明便率先靠了过去，想用投身现场的方式将情绪从失望之中抽离出来，李秉诚在身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也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了似乎有所发现的一个废旧仓库。
“李队，常副队。”黄远打了一个招呼，稍稍行礼，便领着他们到了仓库之中，口中不停，“这里应该是受害人……被监禁的地方，没有特殊的打斗痕迹，应该没有出现伤亡情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不动声色地瞟到常天明的身上因为他知道其中的一个所谓受害人，就是他常副队的女儿，但为了避免刺激到常天明，他还是将名字替换成了“受害人”这样的称呼。
常天明的脸色果然有所变化，但没有表露地很明显，听完了黄远的解释，他便越过了黄远的身子，走到了仓库里的一个角落，在那里蹲了下来，眼神放到了地上。
他们的脚上都套了干燥的塑料袋，所以这时候倒是没有在仓库之中留下他们自己的湿润脚印，现场保存地还算是完整，因此沈未和常袖常坐的地方倒是有些显眼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里就是他们常待的位置，灰尘很少，很明显有一块区域出现了不符合其他地方的状况。”沉默了一会儿，常天明便说道，黄远见状，便也跟了上去，走到边上：“是的，应该不会有错了，而且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被限制人身活动的……或许是呈现捆绑状态。”
常天明的指向地面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很快便被他抑制了下去，起身将视线掠过了整个仓库，稍稍踱步，过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便说道：“生理排泄呢……应该不会是在这里，没有任何痕迹……我们可以推断他们的人身活动应该并不只局限在仓库之中。”
“可以指纹采样……门上或许会有，附近的其他地方应该也会有相应的看守，最近的几幢建筑物仔细再排查一下，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这关系到受害人的真正安全状况，容不得马虎。”
“还有最近的区域，生活必需的采购点可以调查一下，这也是关键线索……”
黄远愣了一下，眼神看向起身的常天明，发现他的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冷一些，心中便有些反应过来，常天明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摆正在了工作之上，虽然或多或少会掺杂一些个人情绪，但显然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最大尽力的状态。
李秉诚在一边看了，便将眼神稍稍放松下来，心中已然明白常天明至少已经接受了一无所获的这个事实，因此便稍稍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远处的一个年轻警员便向这边走了过来，手中拿了一个小小的袋子，看起来是有什么发现。
李秉诚眼神看向那个年轻警员，视线便定在了他手中的那个小袋子之中。
“李队……有重大发现。”这么说着，警员便靠了近来，将手中的那个小袋子递给了李秉诚，常天明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吸引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
远处的一个技术人员便拿着放大镜从最开始仓库门的那一边走了过来，口中吐出了至关重要的内容，眼神沉肃下来，“这是红壤，航舟整个地界红壤分布是最广的，就在仓库门口，但很明显的是，漳江科技园周围没有红壤，出现在这里不符合常理……所以可以得出结论，这是由嫌犯带来的。”
第二百零二章 雨中乐章（二）
“可是范围太广了，如果光是凭借这一点信息，恐怕还不足够……”常天明思虑了一会儿，便提出了疑问，却没有注意到李秉诚将手中的那一小袋红壤拿在手上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的状态。
技术人员还不等解释什么，李秉诚便开了口：“量太多了，如果是嫌犯带来的，为什么能留下这么多？”
听了这样的话，常天明便愣了一下，将视线看向了李秉诚，瞳孔稍稍缩了起来，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能性，喉头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就在附近。”
“近到脚下的红壤还没来得及被磨损太多。”李秉诚眼神之中闪出了冷然和霸道的视线，看在手中的这个小袋子之上，接上了常天明的话，心中的某种情绪开始渐渐清明起来。
“最近的红壤分布地在什么地方？”这句话问向了技术人员，让他不由得一愣，接过了李秉诚递过来的小袋子，想了一想，便回答道：“红壤的分布地太散了，但如果是这个量的红壤……只有可能是一个地方。”
李秉诚的视线稳定地看在了这个技术人员的身上，便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博乐工业园……那里前几年和漳江科技园一起被废弃，算不上远，红壤就在园区入口。”
听完了这句话，李秉诚就和常天明便对视了一眼，几乎如出一辙地走向了仓库门的方向，口中发出了号召的声音，混杂着外面的雨声，在这个仓库之中传荡开来：“都注意了，所有人……留下技术组的，剩下的跟我们来，联系局里抽调人手，配备武器，支援时间为二十分钟。”顿了顿，口中吐出了后半句话，雷厉风行，“目标博乐工业园……实施全方位封锁！”
……
……
外面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沈未盘坐在地上，身边就是常袖，闭上眼睛稍稍听了一下外面传来的音量，睁开眼睛便有了一些回忆的神色，只是过了一会儿以后便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行为被常袖看到了，她便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怎么了？”
沈未看了她一眼，将视线收回来，面上没什么表情，随后便开口道：“我只是觉得大概这一次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给我们松开手上的绳子了，脚可以活动，但完全不够从这里逃出去。”
常袖闻言，便感受了一下手上传来的僵硬感觉，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说道：“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如果接下来就是他们和警方谈判的时间，我们被绑住的样子显然对他们来说更有利一点……不过你说的逃出去，未免太乐观了一点。”
话音落下，她便看到了沈未露出了极为粲然的笑容，她所不知道的是，刚才沈未其实并不是在想着这样的事情，而是将记忆之中的雨声和这雨声进行对比，以便观测时间点，在那样的虚幻之中，沈未只能看到雨丝从自己的身子之间穿过，落到地上，感受不到一点实感，但雨声大抵还是能够听得见的，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感受。
光线没什么变化，这几天都是很阴郁的状态，沈未和常袖被关在这个窗户都被木板钉住的房间之中，自然也不能看得到外面是怎样的状况，只能够贴着木板看到一点缝隙，看不出光线的明显变化。
声音可以略微推断，沈未听了外面的声音，心中便越发安定了一点。这一点自然是不能和常袖说出来的，大概和她说自己看到了未来，在这种雨天之中会有救援来到，让她不用担心，也会被她当做自己是因为长时间的监禁而精神失常了。
所以沈未能做的，就是推测时间，好有一些等待希望的快感，俗话说，可能就是偷着乐了。
看到沈未的笑容，常袖便稍稍将视线避了开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常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态一直都没有沈未保持得好，沈未可以在绝境之中保持着如同刚刚被抓到的时候的乐观，自己却往往会想到一些不好的结果……这么看来，沈未的笑容就好像是满是黑暗的环境之中传递过来的一缕光芒似的。
因为太过灿烂，便好像是太阳……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心态就好了，一边想着，常袖便一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我觉得，这次的转移阵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感觉到了此刻氛围的沉默，沈未想了想，便说道。
常袖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便问道：“为什么……警方很有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行踪了，你也知道录像的时候，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是在原来的地方，如果警方原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么一来不是完全白费了么？”
沈未摇了摇头，将身子靠在了墙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便开口：“如果这些人贩子和骗子认为他们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那无论如何都是会转移阵地的，这一点不用说明。但是有一点，假如他们因为转移阵地有了一些破绽，那相当于给警方留了一个相当显眼的线索，我们的救援便轻松许多。”顿了顿，沈未补上一句：“起码寻找我们不会费太大的劲了。”
他并不知道警方的行动，就好像包峰他们在那一幢建筑物里面靠着墙喘着大气时候问出来的话一样，“他们怎么知道”，沈未也想知道警方是怎么知道他们就在这里的，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就和他们一样迷茫，警方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就结果而言，找到他们已经是不变的事实了，接下来无非就是将他们成功救援出去——这个结局建立在包峰手上的那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上面，可以见得，包峰他们已经受到了全面压制，将他们逮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说得轻巧。”常袖皱了皱眉，没有随意相信沈未的话，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于她而言，大概就只是沈未乐观心态带来的自我安慰罢了，要是可以找得到，早在拨通的那一出谈条件的电话里面就已经可以顺藤摸瓜了……如果失去了这一点，还怎么能够找得到他们两个？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从室内就能听得到外面雨珠落到地面上，如同砂纸在墙壁上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雷声，在光影交错之间木板的缝隙里透出一些光亮，他们便明白这应该是有闪电了，只是两人抱着完全不同的心态。
一个人的心中想着什么时候会是他们真正失去作用的时候，另一个人却是想着距离越来越近的救援究竟何时到来。
剩下的就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来引爆他们心中的这些复杂心绪。
室内的空气略有些潮湿，常袖将肺里的空气吐出来，还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了外面的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但随即这种怪异的声响便消失不见，让她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刚才……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哪个外面？”沈未闻言，便稍稍将身子离开了墙壁，心中挂起了由于预知某些东西的凛然，现在的任何动静都足以让他以为救援的到来，不得不说，一旦知道了会有救援，结果是和草木皆兵一样的效果。
两人将视线转向了头上方的窗户，那里有木板封着，两人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眼神定在了上面，似乎能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来，现在无论是已经知道一些信息的沈未，还是察觉到有些异样的常袖，都有些被两人共同营造出来的氛围所感染。
然而在过了好半天以后，也没有听到常袖所说的一些动静，沈未便稍稍皱了眉头。问道：“你确定听到什么了？”
常袖听到沈未这么说，便也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本来动静就不大，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的神经过敏，沈未这么问，相当于为这种不确信加上了一点筹码，便造就了她更加不确信的心态，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了一声极为响亮的声音，在整个环境之中传荡，再接着透过了木板，传进了室内，两人便马上愣住了，因为这一声声音很明显，很刺耳，但他们都能认得出来是什么声音。
枪声。
沈未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亮了起来，在这个环境之中显得格外清楚，同时嘴里吐出了他很早之前就想说的几个字：“救援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雨中乐章（三）
博乐工业园被黑暗笼罩着，明明时间还是下午的时刻，天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像是被笼罩在黑幕之中一般，周遭的昏暗导致建筑物的阴影之下更显得有些不可见，光线从远处照过来，到了近前却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模糊的影像。
究其原因是因为此刻的天气过于阴沉，天空中飘散下来的雨丝拂到面前，看得清楚一条条细细的状态，却依旧形成了一道雨幕，淅淅沥沥的声音也伴着这样的昏暗，响在这个场景之中。
先是一道车辆的影子出现在博乐工业园的前面，从上面下来几个衣着简便的警员，只是简单的侦查人员，入了园中过一段时间才返回来，随即便拨通了电话，通知到了向这边赶来的几辆车辆，同时坐回了车上，车辆便隐秘地藏在了前方的一块阴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悄无声息地，几辆警车关了警示灯，从远处滑行过来，就好像是几道幽灵的身影出现在了博乐工业园的门前，开了车门，上面便下来好几道快速掠过的身影，同时其中为首的一个高大男人便踩在了一个水洼之上，踩起一声响，身子保持着最高等级的戒备状态，口中随之发出了一声号令。
“一队二队，从右侧前方小道突进，三队封锁后方，剩下的跟我来，从前突进。”话音落下，便是好几队的身着警服的警员端着枪从两边快速奔走了起来，李秉诚见状，便和常天明对视了一眼，领着一些人马向前突进了过去。
常天明似乎想到了什么，走之前还转过头来吩咐道：“你们几个联系局里，抽调人手，随时随地对我们进行支援行动。”说完，看到站立在警车前面的几个人行了一个礼以后，便放下心来，马上跟上了李秉诚率领的队伍，等到了李秉诚的边上，常天明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我们这次能够成功吗？”
李秉诚的脚步顿了一下，身子依旧保持着戒备状态，手中的枪稳定地竖在自己的面前，随时随地准备枪击出现的可疑人影，口中却在停顿了一会儿以后发出了声音，低沉稳定：“能。”
简单地说了这个字，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而是将注意力完全保持在周遭的景物之中，常天明见状，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定了下来，注意起了周围的景物。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李秉诚和常天明将身子左右分转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一个年轻警员便骤然止住了步伐，压低了声音，“李队，常副队……前面有情况，左前方三楼位置有灯光。”话音还未落下，李秉诚和常天明便瞬间反应过来，将自己手中端着的枪指向了刚才他说的那个位置，眼神不由得沉肃了起来。
入目之处，便是亮着灯光的三楼位置，斑驳的墙壁看起来就年久失修，在雨幕之中显得分外老旧，仿佛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它就会倒塌下来，压倒在地一般，从外表看来就极为危险和脆弱。
雨丝飘在透着灯光的窗户前面，因而在光线下面很明显地显出了痕迹，因此常天明和李秉诚便更加将心神敛了起来，呼吸也不由得收了一下，轻微地皱起眉头，互相对视一眼，便似乎决定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常天明便转过头摆了两个手势，向着那一幢废弃建筑物小跑了过去，身后的一些人便分成了两队，其中一队跟了上去。
李秉诚率领着一半的人手留在原地，找了附近的隐蔽场所藏匿了身形，注意力却放在了领着另一半人赶向大楼的常天明身上，眼神也不由得有些认真起来，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关键人物所在的地方，如果是的话，那么这就将成为最开始打响，又结束的场合了。
常天明极力隐藏着自己的脚步声，好让自己的声响不在空旷的楼梯里面传出声音，但因为人多脚杂的缘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声音，等到了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他便率先停了下来，用手势止住了身后跑上来的警员，侧耳听起了室内的声音。
室内传来几声男声，似乎在打牌，时不时地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有几个人不满对方的牌局，而闹了起来，常天明皱了皱眉头，刚想踏步走上楼梯，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声很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只不过在这样的空旷建筑物里，再努力压低声音的行为都是徒劳的，于是这样的声音便传了下来。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些什么。”这是一个很沉稳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疑惑的样子，常天明便打了个手势，于是他们所有人便都马上贴牢了一侧的墙壁站立屏起了呼吸。
“怎么可能……”这么说着，里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到了门口，木板被搬开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光亮便洒了出来，撒到了楼道之中，楼道里的一些阴影便被照亮，直到逼迫到了常天明的脚边，才停了下来，“……什么都没有，有个屁的声音。”
“附近的野猫吧。”
“……屁，附近哪里来的野猫……”声音渐渐消隐，放在门口的木板又被重新搬回了门口处，楼道间的光亮便重新消失在了昏暗的环境之中，常天明稍稍屏息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将话题岔了开来，便轻轻地呼出了胸中的一口气，右手高高举起，过了一会儿，便迅疾地挥了下去，同时身子猛地窜了出去。
“举起手来！”
“都别动！警察！”
“放下手中的东西，手放在脑袋后面。”短短的五秒钟之内，他们就冲上了楼道，到了三楼的那个光亮房间，随着常天明率先踹开门前的木板，他们的口中便喊出了这些话，声音传荡在空旷的房间之内和楼道边上，房间里面的场景便全部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五个人愣在了当场，常天明大略扫过整个房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见到的两个身影，便有些失望，但还是抑制住了这种情绪，随后手中的枪便指到了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身上，因为他看到了他的手边摆着一把枪。
男人还想下意识地将桌上的枪拿起来，常天明便厉喝了一声：“别动！”喊完，便向前逼近了一步，手中的枪管就直直地摆在了男人前方的半空之中，让他丝毫不敢动弹，“站起来，用脚把桌子踢过来，不要耍什么花招。”
这时候似乎也有人反应过来了，口中发出了尖利地，有些颤抖的声音，眼神看向了涌进这个房间，每个人手上拿着枪管指向他们的样子，“是警察！”
这一句说出口，似乎引爆了整个房间里的人的情绪，不少警员将手中枪口对准了他的身子，这么一来，房间里的五个人便彻底慌乱了起来，神色变得相当惊恐和畏惧不安，尤其是最开始准备拿枪的那个男人，便更加有了一些不安，“怎么会被发现的……”
“别说话，把手放到脑袋后面，都蹲下……快点照做！”常天明厉喝道，手中的枪晃了晃，示意他们全部都安静下来，于是他便看到了他们吞咽了一口口水的样子，似乎比他最开始预想之中的不堪还要更加恐惧一点，随后的剧情发展便像是最普通的抓捕逃犯一样的场景，他们应该大抵都知道了自己已经落入法网这个事实，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抵抗，便被马上控制了起来。
搜查完整个房间，常天明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房间里面搜到了大量的器械，枪棍棒都有，如果刚才他们发现了常天明等人的身影，说不得就会马上造成一场血拼，伤亡便极有可能产生……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利于常天明他们的处境。
不过相当合适的是，这种预想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切都被控制在了还未发生的时候。
看到了他们几个人互相恐惧不安地蹲了下来，常天明便皱了皱眉头，眼神之中产生了一点厌恶的情绪，直到身后的警员将他们全部捆绑起来以后，这种厌恶才恰恰收敛了一点，还想说点什么，却骤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在这个环境之中响起来，身子便稍稍迟滞了一下。
同时对讲机里面便传来了声响：“B区发生火拼，嫌犯疑有枪械。”
第二百零四章 雨中乐章（四）
眼神快速地凛然起来，常天明看到地上所有人被捆住的样子，便和身后的警员对视了一眼，口中沉声说道：“立刻前往B区，留下两个人看守，剩下的跟我到B区支援。”说完便率先越过了身后的这些警员，身子已经到了楼道之中，警员们便都收起了手枪，别在了腰间，跟在了常天明的身后。
等他们下了楼，李秉诚便远远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常天明继续在这一块区域搜索，他自己则率领人手到B区支援，常天明自无不可，便应了下来，率领着刚才和他一起下楼的一些警员便向远处继续排查了起来，留下李秉诚在这一边微微皱起眉头，“到B区……检查子弹和枪械，准备好和嫌犯交火，剩下的等待支援。”
说完便自己也领着他们向着和常天明完全不同的方向赶了过去。
B区确实已经发生了交火情况，情况相当激烈，每一方都不能对对方造成火力压制，只能偶尔零星地发个一两枪，原因所在就是双方都没有出现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仅仅只是能够依稀辨别子弹从哪里飞过来，对方的藏身之处应该在哪里之类的大方向，再细节一点，恐怕要等到自己警方这边人多了，他们才有可能处于真正的下风。
李秉诚赶到的时候，根据他们提供的位置，看到了己方躲藏在一幢只剩下了半幢的房屋背面，灰色的墙壁在雨中显得晦暗不清，尤其是他们的面容，看起来也颇有些凝重的样子，直到李秉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才反应过来，“李队！”
“具体什么情况？”李秉诚感受到脸上麻麻地有冰凉的雨珠落在脸上的感觉，便轻轻皱起了眉头，雨好像变大了一些，这种情况其实很不利于他们的作战，雨天影响判断，设计的偏差值也会大上许多，在这个容错率非常低的场合，任何的偏差都有可能造成伤亡。
在保证人质不在他们手上的同时，也要保证己方的伤亡在合理的范围内……如果伤亡不合理，已经抢到了先机的情况下，这便是非常失败的结果，所以他们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尽量无伤抓捕嫌犯才是他们的目标。
听到了李秉诚的问话，其中的一个警员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对方很明显有枪械，不知道具体数量如何，也不知道子弹有多少，我们只知道他们应该是在对面二楼，场面有些僵持，目前还没有什么办法。”
李秉诚看了一眼对面的二楼处，只能看得到黑乎乎的场景，却看不到任何的人影，眯了眯眼睛，便将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知道子弹击发点在什么地方吗？”
其中一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忆着刚才的子弹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很快便回过了神，压低声音，“应该是从对面的窗户那里，除此之外，只可能是和窗户距离四米处的那个缺口，只是缺口太小，在那里发枪准度太低，几乎不可能达到刚才的程度。”
“这么说只可能是在窗户那里了，只不过因为光线不足的缘故，即便他们出现在门口，你们也没有办法准确瞄准嫌犯，是这个意思吧。”说着，李秉诚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上面有些干燥，身边的几个警员便微微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防弹衣给我。”李秉诚对旁边的一个年轻警员这么说道，眼神却还是看着对面二楼的地方黑乎乎的场景，其中露出了一些别人都看不太懂的情绪。
“李队你……”那个警员还想说点什么，李秉诚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之中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和强势感觉，“少废话，我叫你把防弹衣给我就给我，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僵持太久，如果常天明那边出了状况，没人支援的责任，你们负责吗？”
说着，眼神便稍微冷了起来，将头转向了他伸手讨要防弹衣的那个警员，眼神直直地看向了他，流露出了平时就具有的压迫力和威严，说道：“现在给我，这不是请求要求，这是命令。”话语很冷，让那个警员在这种阴暗的天气之下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冷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迟疑地将身上的防弹衣脱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递出去，李秉诚便直接拿了过来，穿在了身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迟滞，显示出了他强大而训练有素的动作。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瞄准出现在窗户边上的人，不用迟疑，如果没有把握只是让他负伤，直接击毙就行，如果有人出现在缺口前面，也直接开枪，关键就在一个瞬间，我们的胜负也在里面……能明白吗？”这么说着，李秉诚便稍稍将手掌贴在了防弹衣上面，眼神沉冷下来。
旁边的一个警员有些迟疑地开了口，说道：“李队要不我去吸引火力吧……这太危险了……”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李秉诚的视线定在了他的脸上，也同样有了一点寒冷的感觉：“你有办法做到正确的规避和最有效率不被对方击中的前进路线？还是说你认为你负伤以后可以保证自己还能够第一时间站起来？”
这么说着，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李秉诚便稍稍拱起了身子，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高大的身躯在弯曲的弧度之下显得极具力量感，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性的感觉，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飞掠出去，口中发出了声响：“既然你都没有办法做到，那不如看看我是怎么做的，正是因为我比你更有信心做到这几点，我才会选择吸引火力。”
“如果你不行的话，那就乖乖瞄准，听从我的命令。”李秉诚的身子朝向了建筑物的方向，眼神定了下来，缓缓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将手贴在了自己的腰间，以便等一会儿在奔跑的过程中也可以从腰间拔出武器，眯了眯眼睛，便说道：“准备好了。”
在无法反驳和违抗的情况下，其余人只好各自瞄准了两块地方，随后将心神完全沉定下来。
“瞄准吧。”这么说道，话音落下，李秉诚的身子便快速地冲了出去，在夜色之下，显得极为快速，同时在两秒之内会有一个变向，没过多久便冲出了十几米的距离之远。
没有人能形容这身影脚下踏出的声音是多么具有节奏感和爆发性，他们只是看到了一个如熊一般的背影。
对面也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了一些反应，一声枪响响了起来，李秉诚前方的土地便溅起了一蓬水花，雨天之中的泥水溅到了他的裤脚之上，下意识地，他便脚步一顿，身子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转了过去，而第二声枪声响起来，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便再度溅起了一蓬水花，李秉诚便强行扭住了自己的身子，将身子调转到原来的方向。
对于预判的工作，李秉诚宁可多做一些无效动作，也不愿意少做一些使得对方的精度提高，因此此刻他的身影倒真的如同一只猎豹一样，迅猛，有力，脚下轰然砸在地上，砸起水花，时不时选择最优路线前进。
很快，第三声枪声响起，只不过这一声，却不是响在了李秉诚的脚下，或者身边的任何不远处，而是响在了对面的建筑物之中，墙壁被霎时击出了一个缺口，但却没有见到人影倒下的样子。
紧接着，还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下一声枪响便响了起来，和这一声间隔极短，听起来倒竟然显得好像是同一声枪响似的，在阴暗的环境之中声音重合起来，更显得响亮和沉重，随之而来的，便是让李秉诚的脚步再次一顿的东西——对面有人倒下来了。
李秉诚的余光看到建筑物二楼窗户那边的一个黑影顺着一边的方向倒了下来，奔跑的过程中没有看清是什么样子，但大抵能够知道一个人是被击中了的，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沉重声音响起来，这让他的心神稍微松了一下，于是接下来的第四声枪响，他便没有躲过去。
只能感觉到胸前仿佛是被重锤击打了一般，狠狠地向里传递了一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呼吸顿时间迟滞了一整秒，随后才在步伐调整间缓过来，脚步没有停下，强行抑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瘫倒在地，向前飞奔了大几步，再略微几个变向，身子一撞，便摔进了建筑物之中。
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全力奔跑之下就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而李秉诚，充分利用了这十几秒，一头钻进了对面的藏匿点，处在了他们的盲点之下，这一边的所有警员，此刻都将手稍稍松开了扳机，眼神看向了远处的李秉诚。
李队还活着吗？突进失败了吗？
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闪出了这个念头，然后下一秒他们便看到了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从地上直接弹起来的高大身影——依旧如同猎豹，拥有着爆炸性的力量感。
光线隐藏之下，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成功了。”
第二百零五章 雨中乐章（五）
对于李秉诚来说，或许接下来就是相当正常不过的发展了，可是对于其他人，比如对面的拿着枪的几个人，或者看着身边的人随之倒下的团伙成员来说，就是不亚于地狱一般的场景了。
李秉诚就好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死神一般，隐藏在黑暗之中，身子不断突进，在子弹之间穿梭不定，身子时而低伏，时而上仰，手中却会伴随着一声声的枪响，发出一道道火光，而伴着这些火光和爆炸一般的声响，这一边的五六个人直到最后，只剩下了手中拿着一根棍棒，眼睁睁看到李秉诚到了近前的一个年轻人。
“放下武器吧。”李秉诚手中的枪举起，顶到了对方的脑门上，眼神在昏暗的场所里发出透着冷意的光，只看得年轻人手中不由得一松，棍棒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从刚才开始，他们有拿着枪械的几个人都没有任何抵抗地，对李秉诚丝毫没有造成前进的阻碍，短短的几秒之内，就看见了李秉诚的身影从楼道之上出现，到最后冲到面前，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只觉得巨大的压迫从眼前昏暗的楼道之间疾速迫近，身边的几个人闷哼几声，便全都倒落在了地上。
“不成气候。”李秉诚看着这个年轻人手中松开的棍棒，眼神有了一点轻蔑，即便他们手上拿着枪，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如此之近的距离也只能够给自己造成相当有限的影响，不然何至于让他突进到身前？
一阵风吹过来，窗户前便飘进了几点雨丝，李秉诚胸腹有些疼痛，但也只不过是让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小小的楼道之间只能听到他们相当虚弱的叫唤声，刚才李秉诚没有对准他们的要害攻击，所以此刻他们只不过是丧失了行动力罢了。
对着窗外摆了个手势，在距离不远处躲在建筑物后面的己方警员便像游鱼一般在黑夜之间前行了过来，不一会儿便都到了二楼李秉诚完全控场的地方，将躺倒在地上的所有人拷了起来。
一个年轻警员看到李秉诚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赞叹的同时问道：“李队没事吧，需要包扎吗？”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李秉诚中弹的那一个瞬间，虽然外面有防弹衣穿着，但是子弹冲击到身上的那个瞬间产生的痛感足以让人的行动受到一些阻碍，现在心情放松了下来，应该是更加强烈且刺激的。
李秉诚摇了摇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真正的伤势了，如果这一次侦破了这个案件，说不得位子还要往上挪一挪，上面的空缺近来即就已经传出空出来给他了，因此这极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冲在第一线的位置，想到这里，他便拿起了对讲机，眼神看到了窗户外面的远方。
虽然看不清什么东西，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战局的关键很有可能就剩在了常天明的身上，既然这边没有关键首脑，那常天明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B区解决，有情况报告，可以支援。”话音刚落，便听到了远处的声音传来，几声枪响，和这一边是几乎差不多的情况，对讲机里也发出了声响。
“请求封锁A区，人质及作案团伙主要人物出现。”
李秉诚的眼神微微敛了起来，外面雨声也似乎大了一些，所有人都将身子微微正立，听到了李秉诚略带冷意和雷厉风行的指示：“封锁A区后方，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
常天明看到了对面的几个人影终于躲进了一幢只有半面破损墙壁的残破建筑后面，便造成了视觉上的盲点，他们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有多少枪，只知道刚才他们确确实实地对射了一场，这一边已经有负伤成员，可以见得对面一定有经过一些训练的人存在。
但是现在战局却陷入了僵持，他们不知道人质的方向，也不知道人质现在究竟有没有安全保障，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开枪，尤其是在还不知道对面的枪械构成的情况下，究竟是弹尽粮绝，还是可以对这边再进行一次反击……
常天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边便有人提出了一个提议，压低了声音，“副队，实在不行就突进吧，他们应该没有多少弹药了才对。”
常天明心中毕竟还是有一些顾虑，看向了这个人，发现是黄远，便微微摇了摇头，“对面应该不是普通人，最少有一个懂点枪的……现在突进造成了伤亡不如等到支援来到，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最为稳妥。”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们可以说是处于绝对优势的，这种状况下的伤亡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天空中的雨似乎大了一些，黄远身上的防弹衣都被打湿了，但他却没有在意，眼睛透过雨幕看向那一幢建筑物，似乎能透过这样的场景看到隐藏起来的身影，直觉告诉他对面已经弹尽粮绝了……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弹药不够充足也可以预料，但他却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这种直觉说出口。
常天明的办法虽然显出一贯的优柔寡断，却足够稳妥和理性，和李秉诚完全不同的性格导致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配合相当密切，无往不利，此刻只有等待着李队领着支援赶来，或许才能够造成僵局上的倾覆了。
这么想着，却看到了对面有了些异动，手中的枪便举了起来，对准了对面，与此同时，对面的一个单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野之内，很稳定，很自然，伴着声音的响起，这个人影便高高举起了双手，“我投降！不要开枪！”
常天明的枪稳稳地架在了身前，三点一线地瞄准了那个身影，他明白如果这时候击发出自己手中的子弹，十有八九对方这个突然投降的年轻人便会中弹倒地，然而看着对方渐渐靠近这边的身影，他却没有开枪。
“他搞什么花样？”有人低声自语了一句。
刚才很明显躲藏起来的有六个人，但此刻说要投降的只有这个举起手来的年轻身影，冒着雨幕，步伐稳定地出现在他们的射程视野之内，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会怎么相信他是真正要来投降的，因而手中的枪都没有放下来，而是喊出了话来：“站在原地不要靠近！双手抱头蹲下！”
似乎是没有听清，这个年轻人还是渐渐靠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相当稳定地向这边走来，口中喊出了话语：“我是来投降的，我们已经没有子弹，身上没有枪，所以不要开枪。”喊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包峰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逐渐接近的两方之间的建筑物，只要能走到一半，躲进那一幢建筑物里面就行了。
那两个高中生就在他们其间的建筑物里面，只要自己躲进去，他们就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抢在自己之前救援到他们……战局的天平便会在他成功进到距离自己十米之远的建筑物里面的一刻发生倾斜。
他的心中有着一杆秤，语言是此刻最好的武器，能够拖延时间，便可以争取到活命的机会，警方不知道那两个高中生就在面前的这样一幢建筑物里面，他们更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等到自己进去挟持到他们，一切都稳定了。
对面似乎集体有了一些动静，包峰的心跳渐渐加快，步伐却没有任何改变，距离目标点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似乎是领头的那个警官喊出了声音：“将手放到脑袋后面，原地蹲下！不要靠近！重复一遍……不要靠近！”
包峰仍然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脚下的步伐渐渐加快了一些，还有三米左右，眯了眯眼睛，喊出了声音：“我投降，不要开枪！”这一句话喊出来，常天明便稍稍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有些不对……全体注意！瞄准！”
包峰似乎有些察觉，向前走了两三步，便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余光看到了就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幢建筑物的门前，胸中的心脏几乎快要蹦到了嗓子眼，接着便喊出了声来：“警官不要开枪！我有话说！”
几乎所有人的枪口都顿了一下，看向了那个站在雨中的年轻人，昏暗之中依稀还能看得见他的面容相当冷静，然而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便看到了那个年轻人脚下骤然微微错步的样子，奋力向旁边的那一幢建筑物的楼底空处跃了过去。
“开枪！”常天明吸了一口冷气，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便急促而迅猛地喊出了声来。
伴随着常天明的喊声，枪声几乎同时间地响起，所有人的精神在一个瞬间便绷到了极点，然而接下来，他们却都没有看到任何成效。
第二百零六章 雨中乐章（六）
“打中了吗？”有人低声问道，骤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有。”常天明沉声道，手中的枪稍稍握紧了一些，血液开始向上涌了起来，灌进了脑袋之中，开始急速转了起来，黄远压低了声音，手中的枪指向了楼道之间空出来的窗户，只是过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包峰出现的身影，“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面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他们看不到地方五个人正在喘息着，看到包峰冲进那边的建筑物之中时，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低呼声，只是这样的声音太过细小，全部被渐渐大起来的雨声掩盖，传到这边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声响，因此这边的警方只有一头雾水。
“不是投降。”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这么说道，话语之间有些烦躁意味，因为他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包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躲进了另一幢建筑物里面，心中渐渐涌起来的预感蔓延到了整个场合之下。
“废话。”
“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常天明皱了皱眉头，视线仍然定在了对面的建筑物上，口中却发出了一声厉喝：“都闭嘴，现在不是吵的时候。”这一声短促有力，一时间倒是镇住了这一群警员，也有人没说话的，听到常天明的声音，便明白过来，大概这时候常天明的心情是最乱的，明明可以在抓住了主要人物的时候就解决了整个进程，却骤然出现变故。
这意味着绝对优势在对方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之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兴许是对方觉得可以改变僵局的东西，否则绝不会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出现在他们的射程之内……武器？如果有武器的话，比如更多枪械，他们便可能足以抗衡现在拖住他们的常天明一伙人，便不会要等到他们再有了支援——然而常天明的心中却觉得事情要比这糟糕许多。
……
包峰落到了地上以后，第一时间便是爬起了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压住身子冲上了楼梯。
尽力将自己的身子不暴露在警方可以瞄准的范围之内，借助墙壁的遮掩，他极为快速地冲到了楼梯之上，里面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干燥导致他的步伐踏起了一阵阵的灰尘，在地上留下湿润的脚印，身子上的水珠也抖落下来，砸到了地上。
胸中的心跳渐渐加快了起来，肾上腺激素此刻才全部蔓延到了包峰的全身上下。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此刻他的脑子里便只有这个念头，甚至比接下来的计划都要多一些，充斥了整个脑袋。他成功地利用了警方心神最松懈的时候，到了人质所在点！
就在刚才，包峰和其余五个人躲进了警方的盲点，在那里躲藏了起来，但面临的情况确实相当不容乐观的，子弹已经确认没有了，警方却仍然盯着这里，他们拥有的，就只有一把没有子弹的空枪，和甚至连棍棒都已经没有了的他们，而且不出意外，警方的支援会在短时间内就到达，被包围住是迟早的事情。
换句话说，他们彻底陷入了绝境。
包峰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吐了出来，只要有人质……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但是要到达两个高中生被关住的这里，需要的时间内足够警方将他打成筛子，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能想出来的便是假装投降，只要能拖延够时间，再拙劣也会收到成效。
事实是，他成功了。
终于到了楼上的目标房间前，他猛地靠到了墙壁上，冷汗才在这个时候从背上，腋下冒了出来，脑门处也有了一些湿润，有时候等到一瞬间刹那的刺激过后，便会出现这样的后怕式心理，包峰此刻便是这样，头靠在墙边，大口呼吸了起来，心跳也到达了一个高峰，甚至比在拖延时间的时候要更加快一些。
刚才的那短短时间之内，他几乎感受到了子弹从自己身边飞掠过去的感觉，气流涌动，带起雨珠，穿过空气，掠过身侧——尽管这可能只是包峰的错觉，但他还是在刚才的瞬间感受到了毫巅的刺激。
包峰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喘息了起来，感受到了腰间的手枪，将那根本没有任何子弹的枪拔了出来，随后便喘粗气，仔细端详了起来，眼神定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上。低声，带着喘息，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还不够……差一点，就差一点！”
说着，看向木板门，眼里便带上了一点血腥味道，脑海之中似乎浮现出什么人的声音，是他从以前便一直遵守着的信条。
“骗子脸不能变，变了一切就都完了，所以就算是弥天大谎，你也得坚持着补完……”、“……骗人得先骗自己，自己都骗不到，还骗什么人……”、“不能把自己说的话当做谎话，否则没有人会信你……”、“你以为要骗什么人戴什么面具，但你只要一直戴自己的面具就好了……骗人没有因人而变的说法……”。
一时间涌上来的便是这些东西，伴着外面渐大的雨声，包峰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睛微闭，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他正在努力将自己的心神定住，渐渐可以达到自己一直追求的，国昌叔教诲过的境界。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压低了声音，说道：“谈判吧。”
说罢，便将眼神冷了下来，一脚踹在了木板门之上，眼前的场景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两个高中生模样的，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眼神都看在这边，极为冷静的样子，这样的表现竟让包峰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几乎快要崩盘，但马上便被他自己抑制住了。
“救援来了吗？”那个叫做沈未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握紧了手枪，慢慢举起来，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他的方向，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个男生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接着缓缓站了起来，明明是被捆住的动作，却给了包峰一种他远超预想的镇定神态。
“救援来了，但是你们还是不可能逃走。”他将眼神冷了下来，看向了沈未，和他的眼神对视了起来，手中的枪相当稳定地持在他的手上，说道，“警察就在外面，你们还在我们的手上。”
常袖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看着沈未在枪口对准的方向站起身来，似乎担心包峰在此刻开出手中的枪，扣下扳机，沈未便会倒下，然而同样有些出乎她的预料的是，下一秒沈未看着包峰手上的那把枪，竟然笑了起来。
“所以你现在是来挟持我们么？”沈未收敛了笑容，心中思虑着一些东西，想到了雨中，建筑物里面，包峰和其余五个人躲着的时候的谈话，确定了一件事——现在包峰手上的这把枪其实是没有子弹的，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想到这里，沈未便眯起了眼睛，自己究竟要什么时候拆穿包峰的个人表演？
包峰不知道沈未在想些什么，只是刹那间注意到了常袖略微担忧的神情，心中便越发稳定了下来，靠近了几步，将枪口对准了此刻仍旧很冷静的沈未的脑门，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或许谈判成功，我能放你们走。”
“放我们走，是不是你就会可以逃脱？”沈未看着包峰的脸，发现上面果然是一成不变的扑克脸，自己完全不能看透上面的情绪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反而给沈未一种他胸有成竹的感觉来。
“自己的命最重要。”包峰面无表情，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成了他最为倚仗的东西，如果沈未和常袖不能表现出足够的配合，说不定在警方面前便会成为一个极大的破绽，这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将眼神投向了沈未，只见他转头看向了常袖，毫不顾忌地露出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笑容，接着便转了回来，吐出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
第二百零七章 雨中乐章（七）
包峰一手抓着沈未身后的绳子，一手持着手枪，黑漆漆的枪杆就戳在沈未的脑后，沈未身边是同样被绑住手的常袖，只见她时不时地将视线转向沈未的方向，流露出一点忧心的情绪。
出了这一幢废弃大楼的时候，包峰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警方的氛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便是窃窃私语声响起来，后方已经出现另一拨人马，应该是常天明他们的支援赶到现场，这使得包峰持着枪的右手顿了一下。
“人还真是多。”包峰轻声自语道，只是将手中的枪直接顶到了沈未的脑门上，拉下了保险，“只不过他们不敢开枪，因为你在我的手上。”说着，神色便变得极为有信心和镇定，全然把自己手上的这把枪没有子弹这个事实隐瞒到了心底最深处，就好像如同周国昌曾常常和他说的一样，“骗人先得骗过自己”，包峰已然相信了自己有效挟持着人质。
“沈未！常袖！这两个人都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们开枪，他们也死定了！”包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喊出了话来，气声在沈未的耳朵里显得极为稳定，“再重复一遍，人质在我手上！不要妄图开枪！”
常天明看到常袖的面色冷静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看起来丝毫没有慌乱，可他的心却骤然之间有了一个瞬停，常袖还平安无事……此刻常天明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常袖的方向，一时间竟然没有对不远处包峰的话语做出反应，直到包峰再重复第三遍的时候，他才被身边的人拉了拉。
“副队……怎么办？”
常天明回过神来，手中的枪下意识地握紧了，看到了被包峰顶在身前的沈未，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和他谈判，务必要让人质平安归来。”说了这句话，稍稍顿了一下，补上了一句，“如果可能的话，狙击手准备时刻击杀嫌犯。”
这一层命令层层递进下去，便传到了在远处潜伏着的狙击手那边，包峰见到了他们的异动，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略一思索，便拖着沈未躲到了楼里，口中还继续喊道：“如果想要他们平安回去，就放我们走！包括另一边的五个人，给我们准备一辆车，否则我将会随即击杀其中一个。”
听到了包峰这样的话，常天明的手便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随后便还是一样的冷静，沉默了一会儿，便接过这边的小喇叭，对包峰的方向喊道：“具体条件说清楚，我们和平解决。”
和平解决？包峰冷笑了一下，哪里有和平解决的说法，在此之后如果自己真的将人质归还了，迎来的就是他们的全盘打击，和平解决不过是笑话而已。
然而口中喊出来的话却是赞同的声音：“那好，第一给我们准备一辆车，我们会归还其中一个人质，如果三十分钟之内没有见到车，我将会击毙这个人质。”
顿了顿，包峰便说出了第二个条件：“第二，让我们离开航舟城，不能追击……如果被发现追击，我们也会立刻击毙剩下的那个人质，以便在你们的追捕之下全力逃跑，所有条件就是这样了，请警方务必考虑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对面警方还没有任何反应，包峰却感觉到了身前被自己顶着的沈未轻轻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脑袋还毫无顾忌地扭了过来，将脑门侧方贴在了手枪的枪洞前面，包峰便愣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沈未摇了摇头，脸上依旧还带着很随意的笑容，问道：“你的要求就只有这么一点吗？反正有人质，为什么不再多一点，好过现在只有一把枪吧——再去要一把枪不好吗？”
包峰的心脏骤然猛地跳了一下，脸色出现了一个瞬间的异样，随后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如果不仔细看，完全不可能发现他的这个瞬间产生的脸色变化，接着他便压低了声音：“有你们两个的安全在我手上已经足够了，警方如果考虑你们的安全，就绝不可能狗急跳墙！”
沈未摇了摇头，眼神看向远方，外面的雨声击打在地上，仿佛一声声的乐符跳动一般，在整个环境之中奏响，“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具体原因难道不是你的色厉内荏吗——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与其有空说些胡话，不如闭嘴等着交换成功。”包峰压低了声音，从喉头间发出声音，心中渐渐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胡话？”沈未笑了一下，身子竟然向前走了一步，包峰措不及防的瞬间，沈未却将身子转了过来，“你们总共剩下六个人，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们就在北面的那一幢建筑物后面。”
“你拿了枪准备要挟持我们作为人质，哪怕只要一个人质，你就可以逃出生天。”沈未此时的视线竟然变得有些灼人起来，牢牢地看在了包峰的脸上，使得他呼吸也渐渐屏了起来，刚想说什么，沈未的后半句话便说出了口。
“可是人质……你是不是已经骗过自己，告诉自己，手上的枪没有任何问题，时刻可以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将我们如期击毙？还是说你身上有任何的尖锐物体，足以在一个瞬间将我们的颈动脉割破？或者说你认为警方仅仅看到我们在你的手上就会毫无动作？”
连续三个反问句将包峰心中隐藏着的某些东西完全击碎，心脏几乎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好像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喝过水的声音来：“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沈未马上打断了包峰的话语，看了一眼同样在一旁有些屏住呼吸的常袖，终于开始冷笑了起来，裂开嘴角，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其中有些渗人的嘲讽意味和冷然，看了一眼在外面毫无动静的警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微微张嘴，吐出了一句听起来很随意的话语来。
“你说如果警方知道你手上的这把枪没有任何子弹了，会怎么样？”
此时恍若是为了呼应沈未的这句话，又恍若是为了呼应包峰和常袖脸上露出的几乎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外面骤然响起了一声震天一般的雷声，仿佛一颗雷在外面轰然炸响，炸出了铺天盖地的泥土和泥水，溅到身上有着滚烫的观感一般，无论是包峰有些惨白的脸庞，还是此时将视线转到那把枪上面的常袖，都觉得有些梦幻。
“你胡说什么！”包峰的眼睛微微瞪大，直直地看到了沈未的脸上，发现此刻他的视线根本没有转向自己，而是转向了警方的方向，便有了一种用力击打到了棉花上面的无处借力的感觉。
“没有子弹……这是真的吗？”常袖看到包峰这样的表现，似乎又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直觉沈未说的是实话，尽管她根本想不明白沈未说的话的依据是什么，却在此刻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相信。
沈未笑了笑，随后说出了让包峰眼神微微凝滞，眼皮子和全身的肌肉都猛地一跳的话语来：“那试试不就好了。”很轻很轻，但他很明显是说给包峰听的。
还没等包峰有什么动作，沈未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到肺里，吸得胸腹鼓了起来，眼神也随之变得相当认真和一丝不苟，下一秒恍若是爆破一般的喊话便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平地，建筑物旁边的墙壁也似乎应和他的喊话，在雨中被骤然大起来的雨珠砸到，发出了水泼墙的声响。
“他没有子弹！”
随着这样的声音在整个区域传荡开来，竟然造成了一个瞬间的悄无声息，只有雨声沙沙地在整个场面之中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一点的动静，似乎是谁把手上的保险拉开的声音，“咔哒”一声，在寂静的环境之中极为明显。
随着这样的声音，沈未转过了头，笑着看向包峰，在昏暗之中似乎看到了他相当苍白的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问道：“那么现在你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枪有没有子弹吗？”
第二百零八章 雨中乐章（八）
“副队……”有人抹了一把脸，上面的湿润便被他的手掌抹掉，便露出了他有些异动的神情，“怎么办？”
常天明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黑暗之中除了最开始的喊声，便毫无动静了的对面建筑物空处，心中产生了一种极大的震动感，没有子弹？那他凭什么挟持到沈未和常袖的，从刚才开始，难道就是用没有一颗子弹的手枪对他们造成恫吓的吗？
常天明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就相信沈未在这时候喊出来的话，毕竟沈未是存在于他们和嫌犯之间的人质，如果一时间的不安之下喊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是不可能，人在绝境之中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乎预料的举动的……然而在此之后突如其来的沉默和毫无动静，却成了催化这种感觉的催化剂。
他没有子弹……这种感觉几乎是在所有人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认知，没有百分百肯定，但下意识地，却相信了这个念头，不出所有人的直觉，包峰接下来就没有了任何举动。
常天明感受到天上坠落下来的雨珠，闭上眼睛思虑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原地待命，不要冲动。”思考了很久以后终究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毕竟人质之中有自己的女儿，常天明不敢冒这个险，如果包峰还有子弹，那他们的贸然行动就很有可能造成战局的走向危险化，常袖的生命安全便会受到威胁……常天明向来的保守使得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然而接下来，他的眼睛就猛地张了开来，眼神如同铜铃一般地瞪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昏暗之中，对面发出了异常杂乱的脚步声，踩在地上踩出了一蓬蓬的水花，随之产生的，就是让常天明感觉非常熟悉的各种声响，拉开保险的声音，腰间各种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一声厚重粗砺的男声。
“全速突进！”压低了的，在雨声之中也显得不是很明显的声音，常天明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这个声音是从李秉诚的口中喊出来的。
“李队！”常天明朝着那一拨正在向面前的建筑物冒雨飞奔的队伍喊道，似乎是不敢相信李秉诚就这么率着队伍做出了决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甚至还没有确认了没有子弹这个消息是否准确，就向着目的地冲了过去，大多数人和常天明是一样的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李秉诚冲在队伍的最前端，手中的枪稳稳地端在身前。
李秉诚终究还是和常天明不一样的，长久以来的果决狠辣致使他无往不利的破案，有时候自然也是会出错，然而大多时候，这种果断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帮助，而现在，他便是做出了自己惯有的判断。
很快地，随着李秉诚冲进建筑物之中，包峰便如同一条落水的狗一般，踉跄着从建筑物里面冲了出来，还没有两步，就摔倒在了地上，随后马上就被李秉诚身边的两个人给压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不可置信的喊声：“怎么可能！”
常天明愣在了当场，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真的是没有子弹的，否则现在的反应就不是落荒而逃最终被抓住，而是对人质造成伤害以恫吓警方，下意识地，他便站了起来，直到常袖和沈未都被赶来马上解开了绳子的警员释放以后，他才似乎反应过来，收了枪便奔向了建筑物。
沈未松了一口气，看着常天明向着这边飞奔过来的场景，再看了一眼有些沉默的常袖，便退了两步，轻轻在后面推了一把常袖，使得她的身子向前了两步，口中似乎带了一点笑意：“看来今天回去你就可以好好过一个生日了。”
常袖瞪了他一眼，便转过了脑袋，随后看着常天明向这边赶过来，脑海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瞬间微微皱了起来。
等到常天明赶到身前的时候，还没有等到他伸出双臂拥抱自己，常袖便向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这种行为，脚在水洼里踩了两下，发出了水声，口中却吐出了很关键的一句话。
“钱奔和陈冠在哪里？”
……
“你还真够狠的。”
一辆车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对着身边的梳着整齐背头的老男人说着这样的话，脸上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笑容，嘴角咧开，看起来相当路人化和人畜无害。
车已经在雨中开了很久，沉默安静，在众多车流之中，显得相当不显眼和寻常不过。
“做我们这一行的哪里有不狠的，如果真正良善无害，又怎么会走上这一行？”梳着背头的男人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已经上了点年纪，身上穿着相当整洁的西服，从口袋之中抽出了一张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身上的一些灰尘，摇了摇头，随后说道，“顺便说一句，你的笑容在我看来实在不够高明。”
正是钱奔和陈冠，两人已经坐上了车，如果沈未在这里的话，都不用看周遭的景物，就能明白这是文海路，因为这些信息已经在那个静止之后的时空之中显示出来了，此时的钱奔和陈冠无疑就是成功潜逃，做到了他们所说的放弃自己的人手，在嗅到警方的动向之后逃走了。
听到陈冠这么说，钱奔便撇了撇嘴，就将话题岔了开来，问道：“看来你是早已经计划好了放弃包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包峰算得上是你的亲信了……落到了警方的手里，你的处境应该会比以前还要糟糕许多。”
“怎么可能。”陈冠将视线转向了外面，看着雨珠从天上坠落，如同一颗颗黄豆一般，从天而降，开口道，“包峰毕竟跟了我很久，哪里是能计划放弃的……形势所迫而已。”
“如果不是警方已经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地，我又怎么可能放弃身边的亲信。”虽然放弃掉了这个所谓的“亲信”，陈冠的表情之间却没有任何的触动和变化，似乎只是在谈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一般，足以见得他内心展露出来的狠辣和果决。
“哪里出了破绽了吧，从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况，但哪一次不是被我钱奔逃掉了。说到底警方的动作太大，我们又恰好足够机敏……不过这一趟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了。”算是苦笑了一下，钱奔便同样将视线转到了车子的前方，目光有些渺远。
然而下一刻，这种渺远的目光就被打断了，被前方陡然出现的不同寻常的事物所吸引，最终定了下来，这种眼神之下的东西，在雨幕之中显得相当怪异，使得他们两个人的视线都不可避免地被这些东西定住，瞳孔却微微缩了起来。
入目之处，尽是黑色的加长轿车，一排排，安静沉定地，如同大军，如同黑色的怪兽一般，陈列在雨中，也陈列在了钱奔陈冠的车子前进方向之中。
迫不得已地，钱奔踩在了刹车上，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因为实在无法前进，而停在了这些车的前面，心中却被某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与此同时就是无法言说的震动。
不知为何，此刻身边已经没有任何车辆，只剩下了钱奔他们的普通轿车，于是在这些车子的前面显得相当扎眼和不同寻常，钱奔便像是被卡住了喉咙一般，沉声说道：“怎么回事？”陈冠无法回答，也皱了皱眉头，眼神定在了看不清里面的车玻璃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们的后路被堵住了。”
“……怎么可能。”钱奔还想说点什么，这种哑然的神情却渐渐消失，因为眼前的这些车辆开始缓缓开动起来，速度相当之慢，所以此刻像是古代军队一样，井然有序，机械一般沉默如铁，带着渐渐开始危险起来的感觉，齐头并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雨中，昏暗的场景之中滑行。
“不是警方。”陈冠的呼吸都快要渐渐消失了，不知为何，在一整排黑车的映衬之下，整个场合的氛围开始变得相当肃穆和沉重，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看了第一眼，便能清楚地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那是什么人？”
沉默了许久，陈冠才微微握紧了拳头，手脚有些凉了，缓缓开口道：“不知道。”
第二百零九章 雨中乐章（九）
庄重肃穆的氛围在此刻骤然蔓延开来，不仅仅是因为阴暗的天空之下压着的乌云看起来相当厚重和沉浓，以及从天而降如同一柄柄利剑，从天上狠狠砸落的滂沱气势，更因为面前黑色车辆如出一辙的缓慢迫近速度，以及车轮一同在水上碾过发出的声音。
这种声音合起来，便好像是浪潮在海面远方的线上卷着如虹的气势奔袭而来，轰隆作响，无数由细小的声音汇聚起来，最后和聚起来的声音是相当震撼人心的，最起码此刻的钱奔陈冠全部都被震撼住了，而且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黑色巨兽裹挟沉重的气势缓缓开近。
“怎么办？”陈冠手上的温度渐渐消减，有些僵硬，似乎都无法打开车门，或者作出任何动作，他有种预感，只要自己敢开了门走出这个小车子，就会瞬间被对方打成筛子，从他们的车身上面就能感受到无数的沉重。
钱奔同样如此，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几乎都无法动弹，听到陈冠的问话，他便强行忍住心中的一些不适感，将视线投向那一排排的黑车上面，轻声开口：“不知道。”话语很轻，似乎一高声开口，便会打破这样的沉静氛围，所以倒是率先显出了一点虚弱起来。
然而他下意识维护的氛围却骤然被对方打断，不是由某人发出声音，而是面前的所有黑车都瞬间刹车，在他们车子的前方十米远处停了下来，随后如同雷声一般，轰然炸响了喇叭，齐声，分秒不差，喇叭发出的刺耳鸣叫声在这一片沉默之中恍若惊雷，狠狠地刺穿了整个环境。
绵延不绝，所有的喇叭声汇聚在一起，简直比他们听到过的最响亮，最震撼人心的音乐还要响，如同一篇乐章在这片黑暗之中奏响，这便是创世的前奏，震撼到让他们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几乎开始倒流起来。
所有的黑车，都在黑暗的氛围之内，按下了喇叭，这样的场面是什么样的呢？从前陈冠和钱奔都不知道，然而在今天却见识到了这样的史诗一般的场面，他们的心却在这一瞬间凉了下来。
这么一来，就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针对他们两个了，尽管他们关于这辆黑车的来历都没有分毫的印象，却还是在心中确定了这个事实。
接着他们便看到了自己这一辈子几乎都没有看到过的场面，每一辆黑车，在这样的喇叭声效之下，绵延不绝的背景音乐一般的声音之下，旁边都开了车门，齐刷刷地下来了一些穿着西服的男人，每一辆车的右侧车门都是打开了的，他们便将半个身子隐藏在车门之后，眼神相当静默地看着这边，如同祭奠着什么东西。
随后每一个人都从身侧抽出了一把黑伞，撑了开来，慢条斯理，却不由得给了钱奔和陈冠一种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感觉，没有丝毫的优雅，只有沉冷的如铁一般的感觉。
黑伞在雨中仿佛一朵朵的黑色花朵，稳定地持在他们每个人的手上，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本来应该是很沉默的氛围，却因为喇叭声一直在响着的缘故，整个环境之中连他们齐刷刷开了伞时候的破空声都没有听到，雨珠砸在伞面上的声音也丝毫不可听，只有他们的动作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钱奔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此刻自己的手心间全是冷汗，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到了让他立刻瞳孔一缩的场面——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枪，黑漆漆的枪管就对准着他们，每个人的手臂如同铁打一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没有丝毫的颤动，就平举在自己的身前，与肩平齐。
“枪！”几乎是第一个瞬间，陈冠便喊出了声，仿佛是尖锐的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一般的声音，沙哑难听，身上一直以来保持着的骗子冷静的姿态在此刻全数崩溃，没有了任何痕迹，只是这样的喊声在喇叭声后面连钱奔都没有办法听清楚……汇聚起来的声音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他们都有些微微的耳鸣。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所有黑衣人的左耳处都带了一个小小的耳机，没有听到的是，耳机里面会时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他们的动作便会随着这样的声音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而这个瞬间，他们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便只有两个字。
“开枪。”
下一秒，钱奔和陈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是在眼前的一切黑下来的瞬间，看到了那一朵朵黑色的花底下发出的红色火光，像是吐出的红色舌头，火舌舔了他们身前的雨珠，甚至造成了一时间视觉的错觉，一切都有些扭曲——没有枪声，因为汇聚起来的喇叭声盖过了此刻一时间短暂响起来的枪声。
如同乐章的终章，所有的声音都被震天响起来的鼓声覆盖，雨声，枪声，收伞声，这些其他嘈杂的声音都被掩盖，全都作为了这一篇乐章里的陪衬。
主角不是他们，是这一场随着雨幕渐大，渐渐消隐了身形的一辆辆黑色铁兽。
……
……
当李秉诚和常天明他们领着人手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钱奔和陈冠，他们坐在一辆看起来已经完全报废了的车辆里面，身上的血液都凝了起来，却还在向外咕咕冒血，于是他们只好第一时间给他们止血，送往了医院。
看着救护车渐渐远去，常天明将视线转到了这辆车子上面，瞳孔却微微缩了起来，语气相当沉重和难以开口，因为在雨幕之下，靠近了看这辆车，他只看到了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痕，车子前方几乎所有的铁皮都凹陷了进去，车胎也被打爆了，瘪了下去。
光是从外面看来，谁能够相信这是刚刚还能顺利载着陈冠和钱奔逃走的车辆？然而此刻关键却不是这个，常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退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开了口：“这是枪吧？”
李秉诚同样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某种震撼压了下去，眼神死死地定在了车门上面的弹孔之上，在黑暗之中有些冷然的锋芒，过了好久才开了口回答道：“是枪，不会有错……”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难以忍受的成分在里面，在这个地界，有谁可以做到这份上？简直嚣张到像是在他们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响亮到他们都一时间都将话语有些凝固了下来，说不出什么判断性的语言来，这辆车上的弹痕有多少他们根本都不想去数清楚，心中却很明白一个事实……对方的枪支数量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可以将这个完好无损的车辆顷刻间打成一辆报废车辆，无论如何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把两把。
“李队，副队，在附近……发现大量弹壳……”似乎也有些震惊于这种巨大的能量和手段，为了围堵两个人，出动了如此之多的枪械，似乎生怕不被发现一般，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让报告的警员都有些语塞，“目前观测数量大概在四十把左右……只多不少。”
“四十把，好大的手段！”常天明深呼吸了一口，消化着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可是为什么……不过是陈冠和钱奔两个人而已，他们难道真的只为了他们两个吗？”
“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李秉诚站在常天明的身边，身上的水珠滑落下来，砸到地上，炸开了一小朵的水花，此刻他似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能够倚靠着面前车辆的报废程度做出想象。
微微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似乎能够听到在那个瞬间产生的声音，应该是极为巨大的，如果是所有枪一起开了的话，那应该是如同雷声一般炸响，轰然如炮弹炸开的声音，在一刹那就可以将铁皮车打到颤动起来，那一瞬间产生的冲击力，应该就是造成车上凹陷的重要原因。
可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量和手段，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和在挑衅警方有什么区别？
常天明看向远方，任凭雨珠在脸上身上滑落，似乎远方的黑暗之中有他们想要找寻的答案一般，过了好久，才开口道：“如果钱奔和陈冠被这样阻碍了，我们可以抓得到他们吗？”
李秉诚愣了一下，随后便皱起了眉头，视线转向黑暗之中，微微眯了起来，过了好久也没有回答。
第二百一十章 父母啊
几乎是第一时间，沈未和常袖便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而因为这里距离各自的家里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双方的父母倒是一时间还赶不到，只是在简单地通话了以后，便算结束了，虽然常袖的老爸早就已经在常袖还没有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过常袖就是了。
常袖的老妈早在案发之时就回到家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煎熬一般，将自己的心情放在火上烤，焦灼的心情不言而喻——这是父母此时都会流露出的下意识的情绪，包括沈未的父母。
在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听到沈未喊了一声简单的“爸”、“妈”以后，他便听到了对面传来的隐隐的哭声，接下来就是老爸接过电话时很轻声颤抖着的声音，和常袖的老妈如出一辙的无法开口的氛围，双方都没有多讲话，过了很久，直到沈未必须要做一些检查了的时候，他才能够听到老爸的一声简简单单的“我们马上到。”
这倒是让沈未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明明是这样值得开心的时刻，他们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要等到赶到了医院，才能够和他见上一面，甚至都没有了解具体的事情经过，似乎知道自己此刻还是平安的就已经很满足了似的。
做了检查，沈未的小腿果然有些肿胀和变形，和常袖被分到同一个病房，经过有些好看的护士小姐所说，据说那个看到检查结果出来的医生也摇了摇头，说还好时间没有过的很久，否则治疗也没有办法矫正了之类的话，沈未也只好苦笑一声，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能得到什么治疗，不过确实是好在时间不太长。
常袖没有什么大碍，检查也只是确认没有什么隐患罢了，但是常天明还是要求她在医院里疗养几天，这么长时间的监禁，使得无论是沈未还是常袖，都变得有些消瘦，最起码是要调整几天才能够回过来的，这也无可避免。
病房之中，沈未对常袖苦笑了一下，发现她也流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神情，便明白过来她同样有些无法忍受一直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的感觉，直到那些护士全都退出了这个病房，里面只剩下了沈未和常袖的时候，常袖才开了口：“其实我是没有必要来住院的。”
沈未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的左脚小腿，看起来略微有些滑稽，摇了摇头，说道：“好歹在他们手上被关了这么久，身子补补也好，在医院里顺便休息几天……这种感觉也不差吧。”说罢，便听到了常袖马上回答的声音：“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是与其再这里浪费一些无用的时间，不如回家里休息，这样不是更好一些吗？”
沈未没说什么了，心中却忖道，好歹你在这里我一个人住院也不显得无聊，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此刻的氛围便重新回到了安静上面，这种感觉从他们安顿下来以后便有了，沈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总是觉得有些怪异的。
过了好一会儿，常袖才开口说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文海路的……陈冠和钱奔他们。”
常天明和李秉诚之所以能够成功赶到现场，在钱奔和陈冠失血身亡而死之前就将他们送往医院，就是因为在压制住了包峰以后，不明他们去向之时，沈未说出了他们应该在文海路这个信息点，虽然不知道他的信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们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文海路。
接下来的发展便是审讯相关人员了，沈未暂时还没有被问到这么关键的问题，本来想是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原因的，却没有想到常袖却先问了出口，倒是让沈未一时间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他不可能说自己是通过未来知道的，否则除了会被当做神经病以外，便会被当做是在敷衍她，一般人自然难以理解这种回答，没有亲见过沈未自己经历过的场景变换，怎么可能相信这种类似于科幻片的说辞？于是在想了一番以后，沈未便回答道：“我听到的，在他们聊天的时候。”
常袖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听到？”说这话很明显是不能相信沈未的这一套说辞，沈未看到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的表情，面色没有改变，保持着自己表情不出差错，说道：“那个时候你应该在睡觉吧，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在我们房间门口说的……大概是看守，我也不太清楚。”
“怎么说的？”
“就是说钱奔陈冠他们计划着如果事情有变，会往文海路逃跑……有这个消息好歹比没有任何信息要好得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说的很轻松，沈未也希望常袖可以暂时放下惯有的戒心，相信自己一回，却只看到了她略有些不屑的神情，“那就当做是这样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必要知道……反正现在我们活着回来了。”
沈未愣了一下，看向了常袖，发现她的脸上是以前都没有见到过的轻松，似乎消融了很多冰冷的东西，听着外面的渐渐小下来的雨声，他便笑了起来，引得常袖也看向了他，看到了他在阴郁的天气之下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是啊，我们活着回来了，理所当然地活着回来了。”
看着沈未这样的笑容，常袖竟然没有办法直接和他对视，将视线稍稍避了开来，口中说道：“你倒是从一开始就乐观的很。”
“算是吧。”沈未摊了摊手，似乎扯到了小腿处绑着的东西，有些疼痛，吸了一口气，“警方足够厉害，我就是相信着这一点，才可以一直乐观的。”
听了沈未的话，常袖心中一动，脑海之中想到了他奋力喊出“他没有子弹”时候的样子，心中便是一动，将视线转到了沈未的脸上，想要开口问出为什么你会知道包峰没有子弹，却在下一秒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被病房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声音是门开了的声音，狠狠一拉，病房门便被拉了开来，撞在墙壁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音，便将沈未和常袖的视线全部都吸引了过去，这一下一看，两人便都有些头疼起来了。
正是两人的家长，沈未的父母都来了，常袖则是老妈，面带焦急，眼睛周围还有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几个人都是好好伤心了一把，在赶来的途中就绷不住情绪了，对于沈未和常袖来说，现在大概最难以应付的就是如同生离死别一般的狗血父母了。
“儿子你没事吧。”沈未的老妈谢艳璇首先凑了上来，有些心疼地看向了沈未吊着的左小腿，眼中似乎又湿润了一些，沈未见状，便连忙回答：“没事没事，妈你先别着急着哭哭啼啼的。”
“就是，女人家的。”沈庆明皱了皱眉头，看向谢艳璇，似乎是很不屑于她此刻的表现，只是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完全暴露了他的内心，沈未注意到了，却没有戳破，心中却也能理解此刻见到自己的老爸老妈的心情，这种情况也发生在常袖的老妈身上，常袖几乎是和沈未如出一辙，有些无奈，却没有办法阻止。
“袖袖……没出事吧，让妈好好看看。”略带一些口音的声音响起来，沈未有些讶异地看向那个中年妇女，本来以为应该是和常袖一般感觉的老妈，却没想到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接地气许多了。而面对老妈的问话，常袖也只能摇摇头，说道：“我什么事都没有，相比他来说，不能再安全一点了。”说着便将手指指向了沈未。
分摊火力，无疑是这个时候最恰当的办法，如果老妈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伤势，而和自己一同被绑架的男生却差点断了一条腿，无论如何也会放心许多，在对比之下，自己的安全便会被无限放大。
沈未的面色僵住了，随后将头转向老爸老妈，果然看到了他们脸上越发浓重起来的担忧表情，不可避免地，心中对于父母的定义又深了几分——果然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