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家的胜利
沈庆明也是多少有些察觉沈未的状态的，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和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写暑假作业，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像从前那样淡然沉稳，反而凭空生出一点恍惚的感觉来，这样的情况从出门那天回来以后便持续了几天，后来便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也并非一直持续。
所以奇怪的同时，沈庆明也没有多在意这件事，认为可能只是出去玩过以后心没收回来，只不过沈未的期末成绩还是保持在年级十几二十名的位置，所以他也任由他去了。
这个暑假对于沈未来说，可能新鲜事就到这里为止了，除了后来又有吴梦晓给他说了一些自己被逼迫补习的惨痛经历之外，也没有了什么波澜，只是对于沈庆明和谢艳璇来说，却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了。
首先就是这次学生们放假带来的影响，波及到他们服装店面的结果比他们预期的竟然还要高许多，连沈未这个最初的始作俑者也是没有料到，短短的一个暑假，家里的进账就达到了之前正常时间的三倍之多，在这一片街区内，一时之间成了同行里获利最高的店面之一。
除了沈未他们这一家，李建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也抓住这风头的店家之一，有个别少数也注意到了的，却没有真正用心去捕捉细嗅，到了后来货物渐渐开始延期的时候，一个多月内断货的那片空白期，便成了李建和沈未一家分这一杯羹的最佳时机。
“还好那时候听你的了，不然我们可能就和附近的你黄叔叔，陈阿姨他们一样了。”这个月的账本出来以后，在饭桌上沈庆明这么夸赞了沈未，还有些啧啧称奇，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在这件事上的嗅觉竟然比他们这些个成年人还要敏锐一些，谢艳璇也笑着给沈未夹了一块肉到他的碗里，打断了他的心不在焉。
沈未心不在焉的状态在饭桌上是很显眼的，谢艳璇便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菜不合口味吗？”
“没有……挺好吃的。”沈未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感受着红烧肉细腻流油的触感在自己的味蕾上爆炸开来，心中的思绪倒是清明了一些，“李叔叔家怎么样了，当时我们也给他货了吧。”
沈庆明笑了一下，点点头，“你李叔叔确实和我们差不多，可能比我们入账的还要多一点，没问过，不过想来也是，他家的店面本来开的就大，还是有高明手段的人，怎么想也比我们运营得好多了。”
谢艳璇白了沈庆明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不应该和沈未说这些话题，毕竟太过于深入大人的世界，对于学习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看到自家老婆的白眼，沈庆明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约莫也算个奇才了，学习不落下的同时还能把心思放在生意上，捕捉到了先所有人一步的商机。
偏偏以前还是很平庸的样子，自从上了高中，却好像从一个丑小鸭，渐渐蜕化成了白天鹅，羽翼渐丰的同时还生了点如鹰似隼的眼光来，不得不使得他觉得自己的基因确实是上上之选，当初的那几亿个小蝌蚪中脱颖而出的这个家伙果然造就了一个优秀的人才来。
沈未没有在意老爸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夹了一些菜以后便琢磨出了一些味道出来。
这几天店面的生意和从前比翻了几番，他不知晓前世如果抓住了这个机会，是不是一样的效果，只是想到了这一次大概是有李建在其中作为推手。
毕竟是大店面，他们的宣传力度是自家的好几倍都不止，光是这一块街区，李建的店面就成了独占鳌头的店家，而他应该也会选择明哲保身。
之前沈未觉得附近这一块，李建最为精明，就是因为他最懂得在锋芒最盛的时候保护自己，并非只有自己懂得分摊火力，李建很显然也深谙此道，在这一次的断档期内，他选择的也不是傲然站在最高点，而是作为推手助力自己家，这样一来林中最秀的树，便不止李建一家，还有自己家。
老爸老妈兴许是看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是不好明说的，这么看来，自己的老爸当初选择让李建欠一个人情，也凸显了他目光的长远，自己倒是在这方面不如老爸了，这么想着，对面的沈庆明便说到了一件算得上是有趣的事，“……话说前天和老李他喝酒的时候，老李喝醉了都在夸我，说我这一次是真的赢了他们所有人一筹。”
“怎么说？”谢艳璇也有些想笑，大概也猜出了李建的意思。
“他说……我们这一次关键还不在提前看出了市场的走向——其实也有不少看出来了，最起码老李他多少也有些察觉，不过我们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我们的决断力上。”
“能看得出来，这还只能证明我们眼光独到，算是占了上风，可是我们真的会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猜测决断了，这才是我们的本领，所以，这一次大概就是我们全家的胜利。”可能是因为这个月账本的数字太过惊喜，沈庆明有些兴奋，刚才还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酒瓶倒了一点喝了起来。
他说的没错，这一次可能真的算是沈未一家的胜利了，如果仅仅只有沈未指出了这一点引导他们，他们自己没有一点判断力的话，可能还只会停留在口头上，考虑考虑便没了下文，就算反应过来，很有可能也会错失这一股大潮流，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
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和果决的能力，所以在沈未点明了这一层之后，沈庆明和谢艳璇商量了一番过后便做出了正确及时的反应，沈未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加上他们的果断，才是制胜于这一块街区其他店家的真正秘诀，只不过沈庆明没有和李建说出来的是，这一次的预测其实是沈未的成果，所以他们怀揣着这件事，才会更显得骄傲。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碗筷，沈未便回到了房间，沈庆明和谢艳璇只觉得沈未的懂事除了这方面，还有就是不再像以前一样吃完饭就只知道拿了遥控器按开电视看了，现在回了房间便是一个最好的写照。
但其实沈未回房间，只是为了发几条消息。
不可否认的是，这几天他的心绪或多或少被魏梓有些倔强的眼神干扰到了，似乎闭上眼睛就会感受到魏梓当时的心境，然而最终追溯到之前，这件事的问题还是出在一个人的身上，不是被误解了关系的柯渔，而是那个说了要来，其实没有来的，放了他们鸽子的程淮。
后来程淮给他发了消息，解释了当时的情况——本来已经办好了的留级手续出了问题，被父母强拉去见了一些人，据他所说，一整天都在造访一些上层领导级别的人物，“厅长处长科长……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叫叔叔阿姨叫得我嘴疼。”原话是这样的，但沈未却觉得，这应该是程淮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而说的话。
程淮也知道了当时的场景的时候，倒是吓了一大跳，觉得后果大抵有些严重了，心中对于没能赶来这件事生出了一点愧疚，“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不会推辞半句。”除此之外，便是上面的那句说的自己也很辛苦，其实有苦衷的样子，推卸了不少责任到校长身上。
当时沈未便没有再回他了，毕竟魏梓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程淮又不可能帮得上忙，现在心境总算是由那时候的感触变得多少有些平静了，他便编辑了一条信息，准备发给程淮，“你还要补习吗？”
最开始说好的补习，因为这件事的发生也搁置了不少的时间，所以沈未问出这样的话无可厚非，然而当手指按键选择联系人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地选到了先前的习惯着的位置，发送了出去，却在刹那间反应了过来，发错了。
沈未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发送成功的字样，然而看到成功了，他却稍稍吸了一口气，心绪再次掀起了波澜，无他，就因为他刚才选择的联系人并不是程淮，而是魏梓。
第一百六十六章 泣不成声
每个人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奋不顾身从来不是属于别人，而是属于自己，在纵深如酒的时光里，心境由此改变，作为一个节点，此前此后便是两段人生，对于魏梓来说也是这样。
那天她出了家门，由心底感受到自己挣脱出了一个樊笼，紧紧缚着的枷锁从那一刻碎裂开来，天边镶着光亮的云朵在街道上方浮游而过，她的心情也是轻快淡然的，她以为起码这一天，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没有预料和撞见某件事，然而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才骤然开始后悔起自己的举动来。
她没有和刘珊说自己是逃出家门的，只是后来刘珊陪着她等回家的公交车时，魏母的电话便再一次打了过来，这件事落在刘珊眼里，却有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壮心酸的事情。
“魏梓你在哪儿！挂我这么多次电话，长本事了……我跟你说老师都已经生气了，打来电话跟我说你居然出门了，你再不回来……”刘珊当时在车站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那一头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到公交站牌边上，连马路上的车流声都好像小了一点，于是她便反应过来，魏梓究竟是怎么出门的。
听着电话里或骂或喊的声音，魏梓却一言不发，这样的状态从她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开始就存在了，然而她只是靠在公交站的座椅上，一手拿着手机听里面的声音，一边抬眼看前面的车辆一辆辆驶过，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好像有所直觉，声音渐渐消隐下来，于是两边便都没有了声音。
刘珊在一旁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情况下她难道还能接过电话说“阿姨别生气了”吗，在这样的情况——不，包括之前，刘珊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魏梓，于是在这个时候只好沉默地更加沉默，看着远方的一辆公交车缓缓向这边开过来，晃动着老旧铁皮包裹着的身躯，一下一下“咣当”而至。
车并不是魏梓要上的那辆，在前面停下来以后，开了车门司机向这边瞥了一眼，公交车里报站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东华大厦……到了……从后门下车，前门上车……”
空气被这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电话里也传出了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魏梓沉默了片刻，嘴唇微微颤动，脚下有一只塑料袋随着热风从原地飞到了马路上，接下来便被绿皮公交车碾压，黏在了轮子上，随之带走，公交车和那只没有灵魂不知痛觉的塑料袋一道远去以后，魏梓才张开有些发白的嘴唇，轻声说道：“我要回家了。”
魏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电话这头的她只是有些沉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听着另一头前所未有传来的平缓呼吸声，觉得此刻应该不能说些什么，所以在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半刻以后，才也同样用轻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回家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的几天里便没有丝毫意外，王淑不知道魏梓出去干什么了，只是等到发现魏梓早已经不在家里，她便拨了个电话给魏母，急匆匆地告诉她，后来等到魏梓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是有些恼怒，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魏梓的出逃无疑是她补习生涯之中的一次滑铁卢，心中也收回了之前对于魏梓认真懂事的评价，转而降落到了低谷。
补习更加严苛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本以为魏梓会受不了，可让她都有些心惊的是，魏梓无论对于她布置多少任务，都没有任何抱怨，近乎是机器一般，麻木且高效地执行，这给她的感觉便是，魏梓身上少了点灵魂，好像是有东西从她的身上剥离了，便造就了一个空壳。
而对魏梓自己来说，这几天情绪上面都没有什么波动，似乎是强制性的某些情感迫使她将心绪全部放在了学习上，有时候写到难处了，她也几乎不敢将心思偏移开来，似乎只有脑子里满满当当塞上了学习，她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样痛不痛苦，枯不枯燥，她自己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自己收到沈未的短信的时候，心中的某根线好像突然断掉了，在顷刻间变成了无根无萍的蜉蝣。
“你还要补习吗？”短信上是这么写的，魏梓看到的瞬间手便颤动了一下，手机便摔在了下来，由于查看消息的时候正躺在床上，手机持着仰面而躺，这一下手持不稳，却狠狠地砸到了魏梓的鼻梁之上，接着便弹到了床上。
魏梓捂着鼻梁，侧过了脑袋，却没有立时拿起掉在床上的手机，可是心中的什么东西好像突然被挖掉一样，变得生出了很多空落落的怅然，然后她便咬住了嘴唇。
“我补不补习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过了好半天魏梓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轻声说道，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这句话的尾音在空中消散，很轻很轻，魏梓知道沈未听不见，所以她觉得心中有些酸，便揉了揉眼睛，鼻子似乎是因为刚才手机掉下来的缘故有些红红的，声音也带了点鼻音。
“明明在学校里……放学了……你都是和我一起的……”
“你怎么能这样……”
“是你错了对不对……不是我……”魏梓吸了一下鼻子，从旁边拽过来一个大玩偶，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头也埋在了其中，眼泪终于有些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流下来，渗进了毛绒玩偶之中，却始终不肯把头从其中伸出来，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从旁边摆着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哭花了的脸。
这样的情绪好像是有一个断档的，就从那天梧桐树下，阴影与阳光朗照处两人的巧遇开始，像断了的胶片一样从中断裂开来，这几天不知道该算什么……
兴许是催化剂，兴许是麻醉药，打在了魏梓的心脏之中，一切就好像爆米花一样，不断膨胀膨胀，膨胀，一颗颗爆开，终于在几天的时间之后，在这个瞬间收到了沈未的短信，终于顷刻间撑爆了袋子，点燃了魏梓心中某种洪流一般的情绪的导火索，胸肺里的酸楚便好像山洪一般，摧枯拉朽地破坏了泪腺，眼泪便终于流了下来。
模糊到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事物，连近在眼前的毛绒玩具也被大颗大颗的眼泪挡住，光线穿不进视网膜，便无从看见这么多东西，魏梓蜷起了双腿，拖鞋掉了一只在地上，另外一只被她穿着在了床上，身上是很家居的衣服，却有些凌乱，这些她都不在意，抽噎着，大口呼吸却时不时被抽泣打断了，在床上泣不成声。
心中的情绪在此刻也是无法诉说的，因为实在太过杂乱，脑海中闪过了不知道多少东西，魏梓却一样也记不下来，胸腹之间的绞痛感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小刀在上面划拉似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点的阵痛感，过了好半天也无法舒缓下来，这种痛感还是魏梓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的感觉，苦涩，零碎，前所未有的酸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个小时……魏梓不知道，直到房间外面隐隐有声音传来，大门处魏母轻轻唤了一声“我回来了”，魏梓才似乎恍然有所觉地将已经哭花了的脸从毛绒玩具上离了开来，鼻子一抽一抽地，根本发不出声音地应了一声。
然后过了好半天，魏梓才拿起手机，呼吸还一呼一呼地，没有从刚才哭泣的阶段恢复过来，看着上面的字样，最终手指颤抖着，选择了清空消息记录，将对面的那个联系人，加入了黑名单。
“我不……不唔……喜欢你……”带着抽泣的声音，不知道是对谁说，是对沈未说，或是自己，魏梓这么说道，再次地红了眼圈，留下淡不可闻的声音传在这个房间之中，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学报道
对于学生来说，寒暑假的时间或许是他们每个人都异常珍惜，但又像流水一样，抓也抓不住的时间，总之沈未上学的时候，曾经一度想过如果寒暑假能在结束的那几天再翻一倍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在最后的几天才想起作业这回事，等到想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还只是重生以前的念头，沈未重活了一次，暑假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反倒显得无聊起来，此一时彼一时的心境再也不相同了。
后来沈未没有收到魏梓的回信，心中无奈的同时，再同样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了程淮，程淮的回应是，他自己叫老爸找了个补习班，但话语里还带了点骄傲的情绪，因为他也很明显感觉到自己是有所改变了的，虽然变化不大，但是起码从一个和学习这种事情相互绝缘的人，变到了终于也是会上补习班的人了。
程淮没有再提叫柯渔出来，也没有提沈未帮他补习这件事了，毕竟沈未的遭遇着实是让他有了愧疚感，程淮光是想到沈未之前在明德巷里冷然狠辣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生对于他来说占了心里的多少份额，现在的情况很明显，错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敢提补习这件事，所以就乖乖地找了补习班自己补习。
由于时间的概念沈未已经知晓，所以暑假作业很早以前就已经完成，虽然此时，暑假作业还是极大多数高中生都深恶痛绝，宛如噩梦一样的存在，可沈未却很显然没有这样的感触，一天天规定的份额做好，偶尔还会超出一点，便空了很多时间下来，重生以来的自律已经成了沈未的习惯。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未除开让他有些糟心的竹轩居事件，算得上是毫无顾虑地，至少作业方面没有顾虑地，等到了开学的时间。
报道当天回到学校，在教室里还没坐稳，吴梦晓便有些近乎是神秘和紧张地凑了过来，靠到了沈未的边上，问道：“你和魏梓之间出问题了？”
沈未倒是愣了一下，这件事发生在暑假，吴梦晓又没有亲见，他就已经知道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其实已经传了开来，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吴梦晓见到沈未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件事是我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其他人暂时应该还不知道……虽然可能是迟早的事就是了，你可以放心跟哥们讲，这没什么的。”
沈未苦笑了一下，看向远处似乎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的魏梓，她穿着一如既往看上去很青涩的校服，依然翩翩如蝶一般站立着就能给人感觉到这个女生很干净清纯，正在和别人聊着天，看起来好像那件事完全没有发生一样——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沈未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魏梓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眼光的，只是她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看向自己小小地打一个招呼。
周遭的人熙熙攘攘，没有看到沈未现在的视线，只有少数经历过竹轩居事件的一些女生若有所觉一般看到了沈未的这个小动作，便也都觉得多少有些别扭，除此之外整个教室里还是充斥着很多开学的氛围的，比如很多趴在桌子上正疯狂用草书写作业的同学，他们九成九是因为暑假里玩嗨了结果根本忘了作业这一回事，到了临头却感觉有危机感上来了。
四周都是喧嚣的声音，连老师也在和一些在报道当天赶来的家长聊着天，沈未只是摇了摇头，回应了吴梦晓，“你也别瞎掺和了，事情的大概你可能已经听说了，也不用从我这里找寻什么答案……是谁跟你说的？”
吴梦晓笑了一下，回道：“哥们也是有操守的，别人好心跟我讲了，总不能出卖她吧，不然你知道了，大概也会觉得她有点长舌妇……”
“刘珊？”
吴梦晓的话头在沈未的问话之下，便立时戛然而止，很明显，沈未猜到了将这件事讲给吴梦晓听的人就是刘珊没错，但很快，沈未便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讲出去的，毕竟讲出去了我也没好处，甚至别人可能还以为我是不满刘珊，这样一层下来，我的名声就更加臭了点。”
“确实……不过哥们得问你个事，你必须得说实话。”吴梦晓这么说道，眼神也开始从上而下地打量了沈未，似乎在确认某件事一样，然后眯了眯眼睛，“柯渔……跟你到底啥关系，那天你们真是出来约会的？”
沈未皱了皱眉，约会这一说法估计也是刘珊的片面理解，看一个人不顺眼，讲出来的话自然也是会朝着不利于这个人的方向说，所以刘珊说的“约会”，可能就是为了渲染故事里被抛弃的魏梓的心境，落在了吴梦晓的耳里，却几乎成了真实的情况，想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沈未便摸了摸鼻子，说道：“不是……我和柯渔就是有事情商量才碰面的，魏梓和刘珊他们如果知道这一点，兴许就不会有什么想法，而且柯渔如果不是有事，你觉得会被我约出来吗？”
吴梦晓顺着沈未的逻辑理解了一下，随后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毕竟是柯渔。”不过在说完以后，便咂巴了下嘴，“……但是柯渔可能未必对你没有好感，如果魏梓这条路在这里断了的话，说实话，哥们建议你还是向柯渔这方向努力努力，兴许能追到手。”
沈未已经是懒得解释什么了，吴梦晓的想法似乎就是这么局限于这方面，可以说一个人的误解一旦产生偏差，便很难纠正过来，吴梦晓是这样，魏梓可能也是这样，他们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和柯渔有什么关联，但事实是，即便前世，他和柯渔也只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已。
过了没多久，和李慧芳聊了好久的家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纷纷离开，整个楼层也都是零零散散陆陆续续离开的家长们，开学的氛围一览无余，除了仍趴在座位上补作业的学生们，其他玩闹的，互相聊天的，也都渐渐收敛了举动，因为李慧芳正在作别最后一位家长，笑着说了些什么便结束了聊天。
正在疯狂补作业的一些学生心中暗叹一声糟糕，李慧芳便站到了讲台上，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然后便发现了很多作业都没有写完的学生。
“你们暑假里都在干些什么啊，连作业都没有写完？”由于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还是报道的时候，所以李慧芳这句话也只是对着身边最近的一个学生说了出来，并不严厉，却听得那个学生打了一个哆嗦，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很多也正在补作业的同样心中一寒，下一刻李慧芳便说出了让他们几乎最不想听到的话：“……各科的课代表，把作业都收一下，没有写好的登记一下，等会儿交给其他老师们。”说着便从讲台上踱步而下，很随意地看着两边的学生，这样的态势也使得很多人合上了自己的未完成的作业，甚至有人干脆直接放弃，不做举动。
这几乎已经是常态了，李慧芳带的每一届学生开学的时候都会有不少的学生完不成作业，而通常，最后的结果也都是通知家长，他们便没了挣扎的最后理由，以前沈未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但现在早已经不是了，跟很多学霸一样，旁观着这样的事情。
吴梦晓在座位上也有些咋舌：“要不是被我爸强拉去补习，可能现在我也完不成作业了吧……”
重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利也有弊，往大处看，沈未有信心让自己不再活的那么狼狈不堪，往小处看，他可以慢慢纠正自己的细节，让自己不再重蹈覆辙，比如暑假作业的完成，但同样地，和魏梓之间的关系，却已经变成了同桌都够不上的关系……沈未想着，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靠细水长流，急不得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道消息
有些东西确实是已经改变了的，大概有人会觉得生活平静地好似掀不起一点波澜，就像一杯白开水，尝得出冷暖，却品不出味道。
开学这段时间的八卦形成了一段空白期，因为正巧开学，没有人会选择在开学的时间里做出什么举动来，八卦更无从说起，生活便好像就是这样一直延续了无滋无味的样子，直到有什么事重新在这个小圈子里发生，才会偶然像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里一样，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也正因为大多事不关己，所以所有人都愿意将有趣的事情传播开来，心中便生出一点隐秘的快感。
有些消息灵通的，便在开学的第二天便察觉到了关于程淮的事情，相当于是对于校园恶霸居然还要在这个学校待一年的时间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便终于传到了他们的耳里，大多还是由程淮重新分配到的高三的班级里的人传扬出来的。
据说程淮当天来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联合起来到校长室反映情况，希望可以将程淮调换一下班级，但是由于程淮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资历尚浅，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的老师，所以在这个老师群体里没有多少话语权，自然是被那些更加不想接收程淮的老师们排斥了开来，最终在多番投诉无果以后，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实际上，程淮当时也没有做出任何让老师不喜到去校长室投诉的事情，这样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因为长久以来造成的坏名声引起的，甚至有人看到程淮拿出了破烂不堪的教科书的时候，还甚至都不敢相信上面写了好几页的笔记的书是程淮自己的。
只是这种不可置信，在后者自得的眼神下，却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很显然的是，没有人愿意和这个男生做同桌，所以程淮相当自然地，和原来高三一样，一个人霸占了两张桌子。
程淮还继续在这个学校里读书的消息仅仅在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学校，除了新进的新嫩小高一以外，沈未所在的高二年级，程淮目前所在的高三年级，都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甚嚣尘上，虽然其实很多高三的毕业以后，程淮在这个学校里的势力一下子削减了不少，但仍旧处于学校的巅顶处。
每一层的学生几乎在高一都是乖乖的，程淮当初进三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沈未他们年级也是这样，包括现在的新高一也是这样，有的个别在以前初中比较浪的学生到了现在升到高一，考到这所高中里，也因为由上至下传来的高三程淮的事而安分了不少，毕竟这个年代，留级还是一件比较值得敬畏的事情。
但同时，一件事也因为程淮的留级，也随之爆发了开来，在这个八卦空档期里，关于程淮的这件事就好像加热到了一百摄氏度的沸水一样，沸腾冒泡了起来，气泡爆开，很多人便知道了之前的某件一直被压下来的事情——程淮追过柯渔。
知道的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很多，柯渔班级里的人可能知道，程淮的高三年级可能知道，但那段时间，还正是被柯渔和沈未的八卦覆盖着的时期，于是没有大面积传开来，只是在少数关注这件事的人眼里，已经不算是秘密。
然而现在的传开，和程淮的留级便有了相当大的关联，最起码在沈未看来是这样的，上课的时候，沈未便听到了自己后桌的两个同学在讨论这件事，“程淮留级这件事你知道吗……听我高三的表哥说了，程淮现在就在他们班里，第一天刚来就把老师气到去和校长告状。”
自然是有些幻想和夸张色彩的，老师的告状在他们的嘴里也被渲染成了程淮的某些恶劣行为导致的后果，旁边的那个男生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真不明白他留在三中还能干什么，多读一年还能考上大学不成吗？”
“考上大学能怎么样，交钱可以进去，或者以后上个野鸡大学，有什么关系吗，毕竟留在这个学校里才是重点。”
“……什么重点？”
台上的老师在黑板前激昂地发着声音，教科书被他挥舞得像是誓约胜利之剑，完全没有注意到底下的两个学生在讲些什么，吴梦晓倒是耳朵尖，用手肘顶了一下沈未，示意他听后面讲话，毕竟程淮和沈未还是有些关系的，这种对于八卦的嗅觉，吴梦晓显然敏感的多。
沈未愣了一下，思绪从老师讲的课里抽离出来，疑惑地看向吴梦晓，吴梦晓便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这时候压低的声音便带了点隐秘的情感说了出来：“其实程淮是想要追柯渔吧，之前不是还有段时间说程淮喜欢柯渔，进行了不少的攻势吗……不过柯渔应该是不喜欢程淮的……”
“竹篮打水一场空，程淮留级也没什么意义，说到底……柯渔和沈未……”
“呃……”话说不出来了，在听着旁边人讲话的这个同学抬眼看了一下沈未，用手指指了指，示意现在沈未就在他们前面，不太好说话，事实上沈未也确实在听了他们的讲话，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有转过头来，却已经很明显地表现了自己已经听到了这件事。
在背后议论别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都止住了话语，噤声下来，但这件事已经被沈未听到了，所以他们无论说与不说，沈未大概都知道了在别人的八卦里自己是处于一个怎么样的状态之中，心中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来魏梓会因为自己和柯渔的事发展至现在的状况，和这些流言不无关系。
放学后，沈未收拾了书包，看了看在教室的另外一头收拾着书包的魏梓，一边度量她回去的时间，一边在心底下了某种决心，教室门口可以看得见隔壁班的吵闹学生互相打闹着放学的样子，沈未希望可以直接和魏梓将事情摊开来说明白，就算这次不成功，也算心里有个底。
暖阳照在走廊上，影子歪斜地随着学生们的走动而摇摆，实际上下午的时间里空气还是比较闷热的，暑假刚过完也没有立时凉下来，所以此刻闷热的天气便像是预兆着什么，沈未走上前的时候魏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教室的窗户被外面的夕阳光一穿而透，透过拉在一旁的窗帘，在教室里投出很安静的影子，桌椅有些散乱，教室里的学生们也都零零散散地收拾着书包，他们都是晚了些的，所以此刻三班的教室里的喧闹声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因为人不多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安静下来。
有人注意到了沈未和魏梓之间的状态，便发出了一些怪笑声，出乎意料地，魏梓并没有露出像从前那样娇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一心低着头收拾书包，于是这样的怪叫声便都渐渐停了下来，教室里便都剩下了外面传来的某些班级学生的隐约交谈声，由远及近地渐渐又消失掉了。
魏梓收拾好了书包，终于把眼睛看向了沈未，沈未摸了摸鼻子，说道：“走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魏梓轻蹙了下了眉头，从面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接着便出乎很多人的预料的是，她只是轻启朱唇，走向了门口，“不了，我妈以后都会来接我，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否则别人一定会误会什么的……我不想让我妈误会。”
“阿姨不是早就误会了么，我就只是想和你谈谈，上次的事情我想你大概还没有……”
“还有……我也不想让柯渔误会什么，你和柯渔的事和我无关，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方面的理解偏差？”魏梓打断了沈未的话，极力保持平静，实际上她也做到了，这句话几乎是她有生以来用最冰冷的语调说的话，这让熟悉魏梓的人，包括沈未，包括还留在教室里注意到这一幕的同学们都哑然了。
于是他们的嘴都微微张了开来，终于有些明白过来，沈未和魏梓之间大概是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了，因此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八卦一般，手中的收拾动作都缓了下来，眼神转而用余光看向了沈未和魏梓两人，首先摆出做贼的姿态听取秘闻。
只是他们接下来便都有些失望，因为魏梓率先将书包背在了身上，走出门口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不要再跟着我了，或者说，和我保持一点距离。”说完便只留下一个背影，长发在空中飘散，人却已经离开了。
沈未没有再做什么动作，叹了一口气，面色也依旧没什么改变，心中却不由得有些受挫的感觉，看了一眼还留在教室里的某些同学目瞪口呆的神情，皱了皱眉，便也踏出了教室。等到沈未走掉以后，人相当少的教室里，却爆发出了相当具有震撼力的互相探求的声音，这个夏天，终究不是那么平静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柯雄来访
魏梓放学由她妈妈来接，在客观事实上是一件好事，毕竟沈未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魏梓不受到某些团伙的侵害，有父母接送总是一件好事，人贩子也不会这么傻，直接抢有父母接送的孩子，即便是高中生，只要落单了，也很容易成为下手目标。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沈未应该是会松了一口气的，然而他并没有，因为除开客观事实，这件事在主观情绪上也成为了沈未心中的一道坎，初衷已经由原来的保护魏梓，倒了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是很可怕的，工作时你习惯了每天下班回家脱了西装就招呼在厨房里的老婆做菜，自己则颓丧地躺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思虑；逛街时看到街边正在渐渐褪去老旧模样，逐渐开始繁荣的商店，里面摆了昂贵的东西，你却习惯摸一下钱包，转身就走；喝醉了的时候，掏出手机就下意识地打给前任，拨通了号码胡乱说一通以后，才在对方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这个事实前趁着醉意嚎啕大哭。
所以当沈未习惯了在夕阳底下走在这个逐渐老去的街道上，两边还是十年前的老建筑的地方，路过一些小巷口的时候心中才会有些空落感，他已经习惯了在回家的路上絮絮叨叨，习惯了身旁有一个时不时会嗯几声附和自己的魏梓，她通常不好意思发起什么话题，只是在沈未的毫无边际的闲谈之中才会应和。
本来已经很习惯这件事了，现在却因为魏梓的缺席反倒显出比以往的时候更要沉默一点了，沈未首次感觉到，自己的重生好像在这个时候陷入了瓶颈，不是其他方面，而是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擅长的感情方面，如果沈未真的无坚不摧，是无往不利的恋爱大师，那么他一定可以抛下心中的某些障碍，早在很久以前直接牵起魏梓的手……可惜他不是。
回到了家中，沈未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本以为会得到父母的回应，却发现里面正隐隐传来一些交谈声，老爸老妈也都没有回答，静立听了一会儿，沈未便收起了随意的态度，因为他听到了第三人的声音——看起来是家里来客人了。
将书包摆正在自己的背上，衣领也整了一下，沈未便走到了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胖男人，笑眯眯很和善的样子，光是从他的坐姿来看，就很随和且朴实，于是还没看清样貌，沈未便叫了一声，“叔叔好。”
“诶，好好……好……”男人笑着回应，点了点头，看向沈未的眼睛还是眯着的，内里却在下一秒闪过了一道精光，只是完全被那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很没有杀伤力的眼睛掩盖住了，是以连沈未都没有发现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沈庆明和谢艳璇看到沈未回来了，便都笑了起来，“我们刚刚才和你柯叔叔说到你呢，你就回来了，来来来……坐这里。”
沈未刚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便听到了那几个字眼，微微睁大眼睛，脑海中闪过什么似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柯叔叔？”沈庆明和谢艳璇听到沈未这么问了出来，心中便忖道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刻犯浑，这么没礼貌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瞪了沈未一眼，让他回过了神来。
“沈未是吗，我很早就听我们家小渔讲你了，呵呵……你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吧，这孩子在学校里没什么人缘，也就只有你愿意和她做朋友了……呵呵。”不知道为何，沈未总觉得这位“柯叔叔”的呵呵声总是那么带了些冷意，但沈未的心神还是立刻便拧了起来，毕竟在前一刻就知道了这位是柯渔的老爸，虽然不好当面表示什么，可还是得认真对待才行。
“叔叔开玩笑呢，柯渔在学校里人气可旺了，想和她做朋友的人可以排一整条街，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沈未腼腆地笑着，心中却补上了一句：“起码在这个阶段，能排一条街。”
前世的沈未当然是见过柯雄的，但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因为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往往是后来柯渔约自己出去玩，来接柯渔的时候，远处的惊鸿一瞥，就这还都是常常在车里看到，很有中气地在副驾驶座开了车窗喊一声，连面目都不怎么看得清楚。
脑海之中给他的渲染自然是很高大威武，面露凶相的霸气之人，何尝想到过居然会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似乎街边随意拉一个人都是这幅样子的路人一般的形象，只是看到面容的时候，确实是能隐约看出柯渔的影子在其中的，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青年，只不过不知道是在人生的哪一阶段歪了，长成了现在这个胖路人的样子。
再随意扯了几句，沈未便知道了他的来意，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小渔在学校里受到了你们家沈未的很多照顾，这就想来感谢一下”，这样的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话，沈未倒是在心里觉得稍有些别扭，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了自己的老爸老妈。
果然，他们的眼中都有了一点探寻和猜疑的感觉，老妈的眼神倒是没怎么奇怪，只不过是怀疑他可能在学校里面谈对象了的那种眼神，警惕，警告，警醒，只是老爸的眼神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沈庆明的眼神里透出的光，除了怀疑沈未谈对象以外，还有了“这个柯渔是谁”的感觉来，或者说怀疑谈对象的情绪反而是在少数，更多的是后者，因为在之前，他听到的名字，包括从老师那里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只有魏梓这个小女生，沈未如果有女朋友了，那也应该是魏梓，而这个柯渔，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家儿子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
看到老爸老妈的眼神，沈未便感觉头疼起来，魏梓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接下来居然还要面对柯渔这方面的威胁，虽然这么想，却没有将情绪表露在外面，柯雄或许有些察觉，但也只是眯了眯眼，笑得更加和善了一点，没有其他反应。
一家人的交流仅在一时一刻之内，且尽在不言中，谢艳璇有点“等会儿再问清楚”的态势，却也收回了视线，重新和柯雄聊起了天，柯雄笑眯眯的，时不时和沈未说一两句话，倒也显得很和睦，只是话语之中偶尔透露出的“我们家女儿和你们家儿子的关系非同一般”的感觉让沈未觉得多少有些头皮发麻。
事情就是这样的，常常你还没有准备好一个个理由借口的时候，就会猝不及防地冲撞到你面前，你甚至都来不及敞开怀抱准备受死，它就如同一柄利剑一样，找寻到你的弱点，狠狠地刺了下去，偏偏一时半刻还死不掉，便难免有些煎熬。
沈未此刻的状态约莫就是这样了，柯雄讲了半天也就好像是来叙叙旧而已，沈未只觉得他的来意，就是感谢而已，毕竟现在能和柯渔称得上是朋友的，自己勉强算一个，这样倒也合情合理，然而殊不知，柯雄其实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面，直接进攻还是旁敲侧击，他总算让沈未的父母有所警醒了，碍于柯渔本身，他也不能直接对沈未做什么，在经历了暑假里的事情以后，苦思冥想以后，便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如果能让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有一些效果？
想了很久以后觉得颇有些靠谱，于是他便准备少许水果，以感谢的借口来到了这里，而现在注意到了沈庆明和谢艳璇对沈未的眼神，他哪里能不高兴，不开心？只是这种情绪避免暴露，被他藏在了心里，没有表露出来，同时心中忖道，假如有双方父母阻挠，这种情况之下，沈未还能腾出这么多空来骚扰自家女儿不成？此次的结果，大约是相当圆满的。
第一百七十章 问答与三心二意
“那么我就先走了，水果放在这里，就不多打扰了……”最后和沈庆明谢艳璇打了招呼，柯雄就笑眯眯地离开了，沈庆明走到了门口，送走了柯雄，回过头来还咂巴了下嘴，“你这柯叔叔涵养不错。”
沈未听到这样的话，嘴角抽了抽，他不知道柯雄原本的性格特征，前世也没有见到过，但是几乎可以确认的是，柯雄的性格绝对被他隐藏在了那一脸人畜无害的胖脸之下了，而且绝不至于是现在的这把邻家叔叔的和善样子，所以老爸说的“有涵养”，八成是被柯雄的样子欺骗了。
然而心中还未多想，沈未就发现了下一刻自己就处于了一种相当不妙的状态。
只见沈庆明眯了眯眼睛，从门口处退了回来，来到了客厅之中，然后用一种极为缓慢的步调慢慢靠近沙发，谢艳璇也将头转了过来，眼神带着打量的感觉，上下扫视了一下沈未，不过一会儿沈未就在他们两人的彼此对视一眼以后，被包夹在了他们两人中间，尤其是谢艳璇还将搁在她和沈未中间的书包提了起来，放到了另外一边，自己则靠了过来。
这场合令沈未不由得暗暗心惊，沈未记忆之中，就只有自己当初上学时候一次经历，和这次极其相像。不知道是哪一次考试，自己考得相当之差，甚至创造了历史新低的时候，回到家趁着他们都还没有注意到便率先溜回房中，后来不得不因为吃饭，被叫出来，那时候老爸老妈在饭桌上打量的状态几乎可以说和这次如出一辙了。
只是沈未记忆之中的事情在现在没有发生，所以沈庆明和谢艳璇也未觉不妥，只有沈未在看到他们猜疑的眼神，才颇觉头疼，一旦他们有了这样的眼神，那就说明他们心中的猜测已经到了不得不说出来的地步，而且无论自己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会轻易打消猜疑。
沈未得出的这个结论是基于那一次考差了以后自己被迫不得不写了一份自我检讨才得出来的，起码在沈未知道的范围之内，这即是真理。
在这种理论下，自己说了和柯渔的简单关系，他们就会相信自己，然后抛下现在的想法吗……沈未想着，便听到了老妈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和那个柯渔，谈朋友了？”
“呃……”似乎是没想到老妈一开始就这么直接且关键，沈未倒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应对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道，“我不知道柯叔叔来干什么，但是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而已。”短时间内想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什么是说服力的，而且在刚才柯雄的来访之后，这样的话便更显出欲盖弥彰的味道来。
俗话说，黄泥巴掉进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现在的情况便是这样了，柯雄到来就是那一块泥巴，沈未说只是朋友而已，可哪里有只是普通朋友，对方家长就会大动干戈地到沈未家里造访的？未免有些大炮打蚊子，大题小做了，所以按照谢艳璇的想法，只有沈未和他们家女儿谈恋爱了，才算有些靠谱。
沈未向来不擅长应对这一类问题，但也在这时候多少有些觉得柯雄此举的高明之处来了，沈未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父母最聪明的时候不是年轻力壮，还读书时，脑子转得最灵活的时候，而是结婚，小孩长大了，到青春期，他们谈恋爱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智慧和洞察力，是连福尔摩斯都无法匹敌的。
沈未大概不知道柯雄对他采取过什么样的调查，什么样的阻碍，但是至少今天下午，柯雄展现了他对付有可能成为拐跑自家女儿的臭小子的，堪比福尔摩斯的手段，相当于从无形处杀人，温水煮青蛙，将沈未放在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朋友而已，妈妈也不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你朋友那么多，哪次见到过爸爸妈妈去他们家里拜访过？柯叔叔来咱们家里感谢这感谢那，但哪一句是在点上的？”说着眼中便自然而然地显露出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猜疑，且好像是在对自己的猜测更加坚定了几分。
同为人父人母，柯雄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多少是有点心照不宣的，提前用这种方法了解对方的情况，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无论开明还是保守，这样的行为恐怕也是最温和的，谢艳璇甚至设想，如果他们率先知道了沈未的情况，也还会采用这样的方式，不暴露自己的想法地，考察一下，而不是等到他们自己将孩子领到面前告诉自己，这就是和他沈未谈恋爱的女生。
所以沈未此刻在她的眼里，大概就是真的谈了恋爱，又在瞒着他们，就算没有，也可能有这个苗头了，沈未不曾做过人父人母，在这方面的应对还是有所欠缺，没有办法做到站在老爸老妈的角度看这种情况，便更难说怎么打消他们的疑虑了。
换在沈庆明这边，却和老婆完全不同了，因为是自家儿子，他自然是希望沈未可以找到优秀的女生做女朋友，自沈未上高中起，他的想法就在被慢慢改变，起码成绩这方面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沈未已经用了很多事情来证明自己已经足够成熟，那么由此生出的谈恋爱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无论如何，三心二意也是不可取的，前段时间沈庆明还因为魏梓和沈未的事情被叫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里，沈庆明也在那里看到了魏梓这个乖巧的小女生，从心底便已经生出了接受儿子有了这个小女朋友的想法，然而现在居然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家长来到了他们家拜访，愣一会儿的同时，便不免也开始怀疑起沈未来。
想了想，沈庆明开了口，“有事情的话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喜欢哪个女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说，毕竟你也马上成年了，爸爸妈妈也不好再管太多了，以后的路也是你自己走的，但是这个阶段，什么事是可以讲的。”暗中提点了“喜欢哪个女生”，让沈未感觉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说完便和谢艳璇一样看向沈未，明明也没有做什么，还被这样质问，倒也有些有口难辩。
过了一会儿才直视自家老爸老妈的眼睛，呼出一口气，平和了一下心态，相当坦然地回道：“爸妈，你们相信我，我有什么事也是会和你们商量的，如果我真的谈恋爱了，也会和你们讲，我已经长大了，这种事不会再瞒着你们，但是柯叔叔的事……我是真的不太明白，你们问我也问不出什么的。”
看着沈未异常清澈的眼神，谢艳璇和沈庆明倒也有了点迷糊的感觉，沈未哪时候能撒谎都不打草稿了，起码他这样坦然地谈到“谈恋爱”这几个字，就不是以前的他能做到的事情。
在沈未这个角度看来，一来是因为他真的没有谈恋爱，就算有，也不是和柯渔，而是最近让他都有些头疼的魏梓，二来，他的心智早已不是上辈子十七岁的时候那般幼稚，讲到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逃避和羞耻的想法，所以这时候可能是他重生以来面对父母最坦然和问心无愧的时候了。
沈庆明和谢艳璇再互相试探了几句，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沈未都是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决然样子，也不由得让他们有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疑是否正确来了，看着沈未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还是那样自然无愧的表情，他们也终于皱了皱眉头，呼出一口气，“好吧……你要不想说，或者真的没什么，爸妈也都问不出来，但是你要知道……”
沈庆明在谢艳璇的后面接上了话头，“……你要知道现在读书是第一要紧事，其他的无论什么，都不能干扰到这件事，知道吗？”
沈未也同样呼出一口气，老爸老妈的步步紧逼着实有些让人吃不消，“知道了……等我的成绩落下了你们再来收拾我就是了。”
听到了沈未的这句话，谢艳璇也总算点了点头，便起身说道：“那妈妈去做饭了，你回房间歇会儿吧。”说着便走向了厨房，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未终于放下心来，提起书包便也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然而手才刚刚搭到门把手上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咳嗽声，不是很大，却很清晰，接下来便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在后面响起来。
“男人三心二意会被人看不起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沈未的脸都快黑了，下一刻便开了房门，进了房间之中。
……
青春期要面对的，可不只有闹脾气的女生，飘忽不定的学习成绩，更有如国际惯例一般，如狼似虎的家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踢球
手指律动，“咔哒”，“咔哒”声在房间里响起，柯渔按动手机按键，轻轻皱起了眉头，手机里是她平日里玩的比较好的女同学，在问她有时间能不能出来玩一下，柯渔却知道，她大概是受什么人的委托来约自己，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这样，于是柯渔不免有些烦躁了。
“不好意思，最近真的没时间，周末要上补习班。”这么回道，对方就只好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好吧”，便销声匿迹不再说话，柯渔关了手机，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单纯和女生们出去玩倒还好，可柯渔偶尔几次应邀出去，都能看到有男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偏偏还不能发什么脾气，保持住自己良好的形象，这便有些愁人了，所以柯渔想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搪塞过去。根本不存在什么补习班，但只要她这么说，对方就一定会相信，因为自己是柯渔。
对外保持形象也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不光是人际关系，还有就是这种时候，自己随意扯的一个谎就有极高的真实度，如果要怀疑这是不是敷衍，那也是分人的，起码别人至少会认为，自己的成绩不是凭空而来，补习也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
将手机放在了一旁，柯渔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出门，暑假里和那个叫沈未的男生出去，本来应该程淮也会到场——这是沈未的说辞，柯渔虽然不至于怀疑沈未的动机和目的，但也对程淮的未到场感觉有些疑虑的，尤其是后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老实说柯渔对沈未的观感一直很特别，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于和自己相处，有时候柯渔都会感觉，不用说出自己的想法，沈未就可以理解，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可也和男女生之间的关系不一样，更像是哥们兄弟之间的感觉，很安静舒适。
柯渔想，这应该跟沈未没有和别的男生一样用看漂亮女生的眼神看自己有关，沈未一直是用很干净清澈的眼神看自己——如果他是基佬的话，这应该可以解释。
可他不是，柯渔想到了魏梓，便有些头疼，在那之后她给魏梓发短信解释过一些，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言语用词太过不可信，还是这个巧合太巧以至于魏梓无法相信，魏梓没有再回她了，柯渔便知道，魏梓八成是对自己和沈未的这一套说辞免疫了。
旁边电视上播放着一部无聊的肥皂剧，柯渔便按掉了电视，走出了房间，这个时候楼下的大门便开了，柯雄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从外面闪身进来，扫了一眼，柯渔便随口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晚？”
柯雄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不很明显，是以柯渔没有看出来，接着他便笑了笑，说道：“今天去了趟别处，晚了点……饿了吗，家里还有不少菜，爸给你做。”
摇了摇头，柯渔直觉有点什么事，却也没多在意，“不怎么饿……”说着便走到了楼下接了一杯水，看着自己的老爸有些奇怪地到了厨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而是到了楼下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小憩了起来，然而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传来了信息提示的声音。
随意地打了开来，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柯雄，便看起了信息。
“你爸刚才到我家了。”发信人沈未。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可能是有些愕然，可能是有些莫名其妙，柯渔皱起了眉头，回道，“为什么？”
“你爸说想要感谢一下我在学校里对你的照顾……还提了一袋水果，我爸妈收下了。”
柯渔手指律动，像是弹钢琴一样，极为快速地按动手指，“真是不好意思，我爸给你添麻烦了。”说着便收起了手机，她很明白如果自己的老爸无缘无故地到一个男生的家里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沈未给自己发短信，就已经足够证明这件事是挺麻烦的，于是她便更加有些恼火了，老爸自从上一次调查沈未开始，就好像从没有放弃过对沈未和自己关系的猜疑，现在又闹出了这档子事情。
想了想，柯渔还是拿出手机给沈未补了一条，“我会说说我爸的。”
接着便从沙发上起身，直接到了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柯雄有些微胖可笑的身影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在油烟机前翻炒着什么东西，然后说道：“今天不吃了，你一个人吃吧。”
很明显地，柯雄的身子有了一丝停顿，随后便相当愕然地转过了头，“为什么？”
“你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是理由。”撂下了这一句话，柯渔就冷着脸转身上了楼，留下柯雄和他正在炒熟，甚至有一些炒焦的青菜在厨房里面。
过了好半天，直到锅里发出了滋滋声，柯雄才解下了围裙，关了火，看着楼上柯渔的房间门紧紧闭着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我们的年少时代里，总是会有一些激情存在的，比如某天抽风跑到雨里踩泥水，比如站在天台上大声呼喊没有实质性意义的话，还总觉得自己很豪气，比如在宿舍里对着对面女生楼耍流氓似的大笑，指着五颜六色的内衣裤像是在指点江山。
又比如很正常的，在体育课上的有益身心健康的竞技运动。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大多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特色，三班向来都是由几个高大的男生组织踢球组，剩下来的零零散散的几个男生偶尔会加入到篮球场里的其他班级里打篮球，凑一队野队，也算过了体育课的时间。
沈未也一直都是没有参与踢足球和打篮球的，身子还处在年轻的时候，但内心已经和这些四处跑动的竞技类游戏有些绝缘了，不是说实际年龄有多老，而是沈未觉得，看场上跑动着的同学，远比自己上场要好多了，有时候沈未甚至看看远处的青草地，就会觉得，自己上个高中，大概是来养老的。
直到这一天，吴梦晓拉了他踩在了这一片青草地上，然后对对面的人说道：“这是我哥们沈未。”这个时候，沈未才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吴梦晓，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吴梦晓没有回答他，而是还将眼神看在对面那里，对面人高马大，其中有一个梳着背头的男生便笑了起来，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说道：“没听说过，厉害吗？”
“厉害自然是厉害，现在人凑齐了可以踢球了没？”吴梦晓显得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站在远处时不时交谈一会儿的同班同学，便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等人到了以后，两边才终于凑齐了人数，这个时候沈未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拉来踢球了？
踢球这种事沈未自然是干过，甚至以前年少不更事的时候，还有过逃课出来踢球的情况，可是现在，沈未敢保证这是自己重生以来第一次参与到和别的班级的对抗之中，没有回顾，没有重温，突如其来地自己就成了即将要和他们一起踢球的一员，于是多少有些愕然和猝不及防。
吴梦晓见到沈未的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也终于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你看看你的三点钟方向，看台那里。”
沈未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吴梦晓说的话打断了，于是便将头扭了过去，发现看台处，疏散的学生之中，几个女生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接着他就愣住了。
因为其中有一个女生是魏梓，穿着校服，很小女生的坐姿，掩着嘴似乎被旁边的闺蜜逗笑，所以笑得很开心的魏梓。过了好一会儿魏梓便也好像注意到了沈未的目光，便将头扭了过来，接着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极为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沈未当即扭过了头，随后便点了点，吴梦晓便笑了起来，拍拍沈未的肩膀，眨了一下眼睛，有些神秘地说道：“哥们会帮你制造机会的，记得抓住。”说完便对着对面的班级领头人笑了一下，“可以开始了没，我们有些等不及了。”
对面的男生倒也觉得有些有趣，这样的班级对抗还是在少数，大多时候都是各玩各的，这还是首次不同班级之间有了交碰，想到这里，他便招了招手，示意旁人将足球拿过来，拿到手以后，便滚到了地上，踩在脚底下，说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听到这样的话，沈未再次将头转向了看台上，接着笑了一下，摆摆手，便转过了身子，加到了他们的圈子之中，给看台上的女生们留下了一个背影，于是女生们在看台上便骤然一静，随后便马上起哄了起来，拉住了想要离开的魏梓，纷纷调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经病
进球，在球场上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是一件具有震撼效果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人年轻马虎的时候会掉东西，找也找不到，好像天阴了容易下雨，自己又恰好没带伞，就好像走在路上偶尔会看到地上掉了一些钱，并不多，却很惊喜。
进球类似于这些感觉，很正常，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一些波动。然而放到沈未身上，便相当于丢了的东西是绝版的乐高玩具，没带伞出门的那天下的是暴雨，地上掉的钱是百元大钞……这些情绪在某些东西的堆砌下，被无限放大。
就结果而言，是相当正常的，然而放到过程以及对象上，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变得相当具有戏剧性和震撼力，沈未进球的情况可以说是基于对方的轻敌，自身突然拔高的层次，以及吴梦晓喊的那句惊天动地的“射啊”下，最具有热血少年漫画里的那种激昂感觉，放在沈未对着看台上的女生招招手的背景下，便连对方也感觉到了好像其余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成了陪衬。
进球不重要，大喊大叫不重要，那让所有人都有些震撼的大力抽球也不重要，他们只感觉沈未脚底下射出的那颗炮弹让这个阔大的青草坪球场都显得有些失色，背头男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沈未之前招手的方向的看台处，看到同样有些吃惊的女生们，便低声骂了一句。
似乎伴随着他的这一句低骂声，沈未的队友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去聚拢到了沈未的身边，一个个都拍了拍沈未的身子，口中也啧啧称奇，眼里露出极为惊讶和打量的神色，似乎是没想到沈未在这种情况下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来，老实说，进了球，他们是相当惊喜的。
这一场比赛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僵持挺久了，对面的防守能力和进攻能力都不算很出色，己方同样如此，这种无人进球的情况下，沈未进的这一粒球便不仅仅是足以影响球赛平衡的球，更是他们的一记强心剂，在对面这个有校队成员的队伍面前算是酸爽了一把。
背头男生狠狠吐出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正常盯防沈未的话，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球都可能不会到他的脚上，哪里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吴梦晓到了沈未的边上笑了起来，勾搭到了沈未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放心，魏梓全部都看见了，你那一球帅到爆炸！”
沈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头转向了看台上，发现果然看台上的女生们都好像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一般，拉着魏梓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时不时用手指指向这边，魏梓却也不得不接受她们的起哄，面色有些无奈。
要进攻一个女孩子，旁边的女生们起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起码在她的周围，自己的名字不会被少提，更无从说起和自己拉远关系，只要自己能够在她的小圈子里出镜率够高，不说让魏梓原谅自己，扰得她心烦意乱还是没问题的，看到这个结果，沈未自然是有些舒心。
吴梦晓跑到球网前，球就停在那边上，球网耷拉在地上，似乎还能看到球冲到网上，在上面打旋了一会儿才落下来的场景，便有些赞叹沈未的那一脚风情实在太足，也足够臭屁，要是他自己踢出无人防守，如此酣畅淋漓的球，那他可以吹上一整个学期。
捡起了球，本想拿了球到沈未那边，眼角余光却瞥到了看台的方向，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脑海中思虑了什么。
“吴梦晓，球扔过来！”
远处有人这么喊着，对着吴梦晓挥了挥手臂，有些疑惑吴梦晓为什么拿个球还慢吞吞的，吴梦晓见状，便回了一声，“来了，别着急啊。”话音刚落就笑了起来，如果沈未近距离看的话，那他一定会明白吴梦晓的这个笑容，一般都会是在有些歪点子的时候产生的。
“沈未，接球！”吴梦晓喊了一声，向前一个助跑，手臂狠狠地挥了出去，球便好像是古代投石器里的石头一样，从他的手边投了出去，飞得高高的，远远的，甚至让沈未以及其他人都有些发愣，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一球的高远有些过头了，好像吴梦晓是用尽全身力气扔的一样，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
但下一秒，沈未一队的人便都似乎有些理解吴梦晓的举动了，因为球在高高飞起以后，以一个极为完美的弧线，越过了沈未他们的头顶，再又以非常符合抛物线力学的弧线飞走过去，落到地上弹了一下，便弹到了看台边上的墙壁上，再轻微地反弹了回来，在地上滚动起来。
看台的高度有两米多，上面又是呈现阶梯状分布的石阶，魏梓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高处以四十五度角看下去的，是以光是从看台上向下看，能看到球确实是目的性非常明确地向着这边来的，只是没有飞上来，而是在看台底下触到了底，滚到草坪和看台中间的跑道之上。
这时候无论是沈未，还是他的队友，都安静了下来，远远地看向了魏梓，其中还有背头男生他们一队的队员还想上前将球捡回来，却被沈未队里的一个同学拉住了，便适时地压低声音说道：“……别不识趣。”
吴梦晓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同时响起，带了一丝愧疚的味道，喊道：“啊呀……不好意思有点用力，扔过头了……沈未！去捡一下呗。”有些浮夸的声音代表着吴梦晓的真实想法，于是或多或少知道沈未和魏梓的猫腻的人便都在心中吐了一口口水，你这么扔谁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啊，无非就是看沈未现在会不会上前捡球了。
有人也附和了一声，“沈未你去吧，咳咳……多捡一会儿也没关系。”
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也都发出了一些怪叫声，只是看台上的寂静让他们的起哄声又重新低了回去，殊不知，其实看台上的女生们也在观望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是沈未过来捡球，然后和魏梓发生什么故事，还是退缩打圆场，让别人代替他捡球……
只见沈未笑了笑，拢了一下头发，似乎是首次有些不好意思，便迈出了脚步，向着地上的球走去，于是众人便终于敢大声起哄起来，口哨声，怪叫声，鼓掌声，稀稀散散地在草坪上响起。
看台上的女生们也都纷纷笑了起来，魏梓的脸沉了下来，看着沈未的走近，脑海之中的一些情绪重新开始变乱，无牵无引，咬了嘴唇，等着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走向，心中打定主意，等会儿沈未无论说些什么，说多少，她都会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话。
沈未走近，将地上的球抱起，抬起头来的时候，视线就不可避免，又自然而然地和魏梓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在这个阳光还带着热热的温度，空中都是荷尔蒙味道的操场红色塑胶跑道上，沈未支起了身子，顶着一头因为刚才运动而变得有些凌乱的碎发，冲着魏梓笑了一下，接着喊道：“刚才那球好看吗？”
魏梓愣了一下，她本以为沈未会说些什么，在预想之中可能是借此机会来解释，可能是向自己示好，但她却唯独没有想到沈未的问题居然是如此简单和纯粹，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用冷淡的情绪表现的……魏梓愣了一下之后，便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儿，只点了点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点完了头，心中反而有些失落的情绪上来了。
魏梓身边的女生们也都愣一下，这么简单？接着她们便看到了沈未笑笑，手中抱着球转身就走的场景，似乎他在刚才所有人都起哄的情况下，过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简简单单，甚至都没有他们预想之中的浪漫场景，便在愣神过后多少有些失望。
等沈未拿了球回去，吴梦晓便凑了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哥们难得给你创造的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语气之中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似乎是怒其不争。
沈未只是笑了笑，回头看看魏梓的身影，迎着光，坐在看台之上，整个身子被包裹在了阳光之中，影子投到一旁，她的脑袋也微微偏转，不去看自己这个方向，沈未眼里的魏梓发丝被风轻轻拂动，搭在蓝白色的校服上，多了一层朦胧，天边塑了金边的云朵就正巧在她的头顶上大朵悬浮，很清淡渺远的样子。
然后沈未转过了头，有些无厘头地问旁边的吴梦晓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很好看？”
“哈？”
吴梦晓转过头看向魏梓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又转了过来看看沈未，发现他一脸认真，一丝不苟的神情，便多少有了一点莫名其妙。沈未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向一边走了去，留下吴梦晓在原地，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神经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粉色
体育课的这场球赛到了结束，双方也没有分出胜负来，都是大汗淋漓，就连最悠闲的沈未也出了不少汗，因为在进了那球以后，倒是会有人给他传球了，感觉渐渐找回来，却也丢了几球，让对方也进了一个，后来便陷入一般无二的僵持，直到下课铃声在校园里传荡开来，他们才擦着汗互相靠近。
背头男生大口喘着气，脸上全是汗水，抓起背心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露出了藏在衣底下的精壮身躯，也让站在球场边的某些女生看了眼神一亮，随后他便到了沈未的身边，伸出手来拍拍沈未的肩膀，“那一球扮猪吃虎不错，下一次有空再一起啊。”
“还有……”他顿了一下，眨了下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打趣道，“眼光也不错，加油吧。”
沈未也笑了起来，起码对方看上去不是心胸狭小到输了一个球就耿耿于怀的，后来对方进的那一球也是他的成果，所以这个场上的得分来源，就是他和沈未，不过这也得益于双方的防守都太均衡，无论怎样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论过程，起码这个下午的体育课充斥着年轻时候的汗水和激情，空气里飘洒出的男性荷尔蒙味道伴着远处站立着，在这个校园里渐渐老去的槐树的观望，也在这个夏天的空气里荡漾出来，想必沈未这个曾经就快要跟着老去的灵魂也在这一场球赛之后，渐渐剥蚀了腐化的部分，感受到了青春的真正魅力。
以后想起来，青春的诠释大概就这么简单，铺着青草皮的球场，沾了灰尘的老旧球网，草地上奔跑的少年们，还有远处看台上好看清淡的小女生。
互相再用开玩笑的方式叫嚣了几句，类似于“下次把你们踢爆”，“输给你是你孙子”，“下次不赢吃屎”之类的话，吴梦晓便和他们很多人各自走掉了，一边走吴梦晓还用相当高兴的语气说着“和这帮孙子踢球真够劲。”
似乎从前也是这样，吴梦晓非常热衷于踢球以及交朋友，沈未能从他的身上看到所有青春期男生该有的样子，喜欢看白花花的大腿，喜欢在球场上飞奔，喜欢广交朋友，以交际圈广泛而自豪得意，从沈未的角度来看，这种习惯似乎是从前世带过来而不是从现在延续到未来一般，从时光之中逆流而来，穿到了如今的吴梦晓身上。
尽管吴梦晓现在还没有前世那样更加厚脸皮，现在却已经初露雏形，交朋友对他来说，也渐渐从一个兴趣爱好，到了后面的习惯使然，这是渐渐演变的一个过程，想来到后面不联系的时光之中，吴梦晓过得也不会太差，擅长交际的人群到了社会上，也是很难吃亏的。
“你还真是喜欢交朋友。”沈未看着吴梦晓抹了一把汗，便说了出来。
吴梦晓倒是一愣，点了点头：“还好吧，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从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不过像你一样什么朋友都不交，反倒有点二愣子。”说着他便指了指正在和他们背离的背头男生，“踢球总是能交朋友的，就算我们不认识，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是起码在球场上玩得来，以后场地被他们占了，也好加入进去，总不至于干看着。”
说的很随意，沈未却感觉到了吴梦晓确实是有一种善于捕捉事物关键的能力，他在不经意之间，做着常人刻意做的事情，从中获取的收益，颇有些未雨绸缪的味道。
“而且看看你平时，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体育课也没有和我们互动，这样子哪里像一个高中生，反而像个老头子了，多没意思。”
这大概才是吴梦晓的真实想法，平日里沈未就只知道做一些自己的事情，班级的关系里他也不是非常能融得进去的一个，在他看来，沈未的生活已经提前步入老年化，整天清淡洒逸，除了和女生之间的某些事情会让他动心思之外，哪里还有事情，如果没有魏梓和沈未的关系，他倒是要真的怀疑一下沈未是不是高中生来了。
所以除了魏梓这一层原因以外，吴梦晓拉着沈未来踢球，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摇了摇头，吴梦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道：“你之前说那边很好看……是什么意思？”说着，用手指了指早已经空空如也的看台，就在他们踢球的前半场那里还是有几个女生坐着的，说起来他们还有不少人是因为女生看着，而开足了马力表现自己。
沈未听了这话，也转过了头，露出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脑子里似乎浮现出蓝天白云下，如雪一般白皙的皮肤上的那一抹嫣红——就算距离和好差了一万八千里，但这也算一个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
……
回到了教室，下一节是物理课，沈未便在座位上抽出了物理书，身子活动了开来，脑子似乎也清明了一些，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忖道以后还是要多运动，促进脑部血液循环，也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他便感觉到了自己脚边传来一丝震动，一块橡皮掉到了自己的边上，从过道那边传来的震动，沈未便低下了头，看到了那块橡皮，上面印着小熊维尼的图案，整个橡皮是粉红色，很可爱的风格，然而接下来却传来了一个极其冷然的声音，随性自然，“我掉的。”
沈未愣了一下，才发觉是常袖在说话，便转过了头，发现常袖在看着那一块橡皮，于是沈未便低下了头，将掉到脚边的橡皮捡了起来，隔着过道递了过去。
“谢谢。”常袖伸出手，拿过了橡皮，其间手指触到沈未拿着橡皮的食指和大拇指，从她这边传到沈未的皮肤上，传来了一丝冰凉的触感，随后便因为橡皮到了她的手上，这种感觉便随之消失。
沈未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常袖手指的温度，冰冷地几乎不像是夏天里应该有的，反而和冬天里大多数人的体表温度一样，只是沈未没有说什么，重生以来和常袖之间的接触少得可怜，因为他本身就是奉行着自然随意的态度，能和常袖交上朋友，自然是很好的，不能的话也顺其自然，是以他都几乎没有和常袖说上什么话过。
像今天这样因为一块橡皮，说上一两句话，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沈未笑了笑，大概常袖也不会以为这就是算讲话了，一块橡皮而已，马上就会抛之脑后。这么想着，刚才橡皮上的小熊维尼的图案还清晰地留在视网膜上，沈未倒是有些讶异，常袖居然会用这样有可爱图案的橡皮。
这么想着，便自然地将视线转到了过道的另一边，看向常袖，看到了她手上拿着那块橡皮在作业本上擦拭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果然是她自己的橡皮，在下一秒，他的眼神却凝了下来，变得有些呆愣。
入眼处是一抹粉色，不是来自小熊维尼图案的橡皮，也不是外面看见的短袖颜色，而是从沈未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从常袖短袖的袖口处看进，滑过她白皙细嫩的手臂肌肤，光滑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腋下，在胸前短袖的褶皱处，若隐若现，却又让人血脉喷张的一抹粉色。
沈未止住了声音，呼吸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小了下去，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立刻转过头，当做没看见，然后在脑海里还回味着这一幕场景，可能心中还有些跳动，想着常袖冰冷傲然的身躯之下，居然是被粉色包裹着的……这样的做法应该才是正确范例，然而沈未却吞咽了一口口水，相当无耻地继续看着。
不知道是出于反射弧的缘故，还是下意识的反应，总之沈未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那粉色便持续不断地，因为常袖擦拭作业本上的铅笔字迹，隐隐约约地长时间冲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然后沈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更长，这样的隐隐约约也终于停了下来，粉色也被掩盖在了白色的校服短袖之下，一时间再也没了其他动作，接着让沈未有些尴尬，有些无所适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好看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耻
教室，窗外极为平缓地吹拂过来的热风，还没上课时略微嘈杂的喧闹声响，头顶上呼啦呼啦转动的电风扇，如此背景之下，沈未的脑海之中似乎还残存着留在眼前的粉红色。
以及那句“好看吗”。
老实说这样的情况是相当尴尬的，尴尬到骨子里，沈未未必有真的想要看到常袖衣服里面穿着什么颜色内衣的想法，只是因为一时的冲击，心神摇摆不定的时候，在看与不看之间，下意识地选择了看。
如果再给他多一点时间考虑，那他可能会选择将头转过去，做一个正人君子也说不定，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并且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反悔，那么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如同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或者和古代仁人君子一样说自己已经做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标准，这个时候，他只不过能被称作偷窥被发现的色狼而已。
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啊，其实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冲动的，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展露出来的，可能未必是什么邪性的念头，而是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本能行为，正是因为这种冲动和欲念，才造成了沈未现在的窘境。
再看常袖，却丝毫没有被看到自己贴身物件的尴尬和害羞，而是轻轻皱起眉头，头转向这边，用冷淡和具有嘲意的眼神看着沈未，刚才的那句话就是从她此刻还微微抿着的嘴里，从那两瓣显得有些削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随后看到沈未答不上话的样子，再次开口：“好看吗？”
沈未稍稍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眼睛，直视常袖：“……好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状态，如果能让自己的反应显得正常和正直，那么就多少会缓解一下尴尬，哪怕是在这个自己从什么角度看来都是理亏的时候。
所以沈未目光清澈，不顾常袖如何鄙夷和淡然，和她对视了起来。
听罢沈未的回答，常袖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发生了这种事情，一般人能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吗？这么想着，她便说道：“如果所有男生都和你一样厚颜无耻，那女生该如何自处？我想你或多或少，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说着，眼神没有丝毫改变，仍旧看着沈未的脸，有些冷然，不得不说，常袖平日里成绩逆天的优越堆积起来的居高临下感，到了释放出来的时刻，比任何杀伤性武器都要厉害许多。
“好吧，我承认我看了。”沈未挠了挠头，稍稍做出一点愧疚的样子，无论如何面上还是要做足的，“而且我诚挚地为我的行为感到羞耻，并且对你感觉抱歉。”
“又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态度，我兴许还能相信。”常袖眯了眯眼睛。
沈未便说不出话了，确实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如果非要做变态的话，沈未大概可以坚持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很明显他做不到。
这时候物理老师如同天降救兵一般从门口处进来，下课的时间并不长，十分钟而已，沈未上节体育课回来到教室，其间还陪吴梦晓还去了一趟学校超市，时间已经耗费不少，老师提前到的时间也算在内的话，这个时候是惯例正好的。
于是教室里还在喧闹的学生们便稍稍降低了一点音量，沈未也结实地松了一口气，常袖这么看着自己，在心虚的情况下，倒还真的有些招架不住，像是被激光镭射照射一般，看得沈未眼睛都有些发疼，如果再说下去，他难不成还能说“山就在那边”不成？你内衣就穿在身上，恰好露到了我的眼前，想不看也难。
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如此不要脸，在一部分人看来有些风趣或者无耻的话放在常袖面前，放在这种情况里，沈未以他接近三十年的脸皮，也说不出口，于是他略带歉意地说道：“要说我不是故意的，可能你不会相信，站在你的角度，我也不大相信，所以……不好意思。”
如果道歉管用的话，那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哄女孩子都哄不好的男人了，所以此刻常袖的内心几乎是毫无波动，尽管沈未的道歉相当诚恳，她也没有什么触动。
然而她也不是和普通的女生一样，觉得自己占了理就一定要不依不饶，所以她看了一眼已经站在讲台上翻开了备课手册的物理老师，眉头皱了皱，“奉劝你还是不要以为女生很容易可以接受你的道歉，这件事……”斟酌了一下，说道，“我记下了。”
说完，便想了想，看了一眼沈未，从抽屉里拿出了校服外套，穿了上去，不过一会儿，身子便被包裹在了其中，将手臂的白皙皮肤藏在了校服外套之下，这让沈未有点尴尬，很明显常袖的这个行为是做给自己看的，这样无言的行动与刚才言语上的谴责相比，反而是这行为更加让沈未觉得不好意思。
吴梦晓从旁边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本草稿本扇着风，刚才体育课上流了汗，身子有些燥热，疑惑地问道：“你们刚才讲什么呢，常袖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常袖向来就是这样，吴梦晓也没有见过她高兴的样子，现在问出口，无非是看见了常袖皱着眉头和沈未说话的样子，沈未便揉了揉额角，这件事说出来，后果可能更加严重，于是他低下声音，说道：“你就不用知道了，和你没关系。”
铃声响起来，吴梦晓看了一眼沈未和常袖，眼神之中还带着打量，手中抓着的草稿本放了下来，龇牙咧嘴，同样压低了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体育课上你还说了魏梓好看，能不能不要这么贪……哦对，还有个柯渔……”说到这里他便用了鄙弃的眼神看向沈未，“一个不小心，到时候谁都得不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沈未哭笑不得，偏偏又不好解释，“……上课吧，这一节内容还是挺重要的，不学又该落下了。”
闻言，吴梦晓便撇了撇嘴，将视线看到了台上的老师身上，随后便叹了一口气，刚上完体育课就要上物理课，这大概可以匹敌放假之后的空虚感了。
……
放学后，常袖看了一眼在座位上收拾着东西的沈未，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便率先越过他，走出了教室。沈未在后面看着常袖的样子，有些咋舌，心中忖道女生果然还是会对男生的冒犯在意的，哪怕是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常袖，也是会这样。
转头又看看魏梓那边，果然已经是空空如也，不同于以往，魏梓已经不会在座位上等着自己收拾好，或者站在教室门口披着夕阳的余晖等着自己走到边上。
沈未一开始还担心魏梓是不是只是逞强说妈妈会接她，所以倒是也跟着魏梓到校门口，看看情况过，然而这件事魏梓看来没有撒谎，那个和魏梓有几分相像的中年妇女就等在校门口，和上次来接送的时候一样，看到魏梓就会打打招呼，示意她过去。
这样一来，或许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要是有家长接送，那一群如狼似虎的人贩子也不至于疯到绑到魏梓身上，明白了这一点，沈未想着，起码是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安全许多，一个成年人一个高中生、两个高中生这两者之间的对比，也还是成年人和高中生组合的威慑力比较大。
航舟市被包裹在暖阳之下，外层建筑像是披了淡淡的金辉，矗立在这个城市之中，向上尖起的高耸建筑在城区里昭示了这个时代渐渐繁荣的巨大力量，像是巨兽一般吞噬着整个城市的老旧与落后，所以一切都欣欣向荣，显得异常平静，却又孕育了很多新事物。
常袖走在街道上，看着周边兴起的东西，不至于有多么感叹，却也能感受到这个城市拥有的深层潜力，每天放学回家她都是一个人，所以更能感受到周边街道的新事物繁荣起来的整个过程，譬如是朝阳一般，红色的圆弧射出来的光也蕴藏了生命力，如此平静的样子倒真让常袖心中宁静了下来。
然而又想到了下午物理课上课前从过道那边传来的视线，她便自己一个人走着也感觉到了有些不爽，除了性格以外，其他的部分她自认还是和普通女生差不多的，沈未看到了自己贴身衣物，固然是害羞，但接下来他还偏偏不知悔改，这就有些无耻了。
于是心中的宁静意味被打断了不少，紧了紧袖子，常袖歪了脑袋，将自己假设在了沈未的位子上，看向自己那边，该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想了不过一会儿，她便似乎想象到了沈未当时入眼的画面，又想到自己早上起来穿戴的粉色内衣，便将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口中又低声发出了一句：“……无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案件与生日
伴着夕阳沉落的余晖，这个安静的城市显出的新生力量多被隐藏在了街头巷尾阴影交盖的地方，其间有正在兴建的土木工程，也有拉了红色横幅显示新开张的店面，人们自古以来按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在这个夕阳的红光洒遍赤红街道的同时，人们都拉了卷帘门回到家中，将这一片的繁荣暂时消隐。
常袖就跟着这样的渐行渐敛的街道两旁的商业店铺，走到了自家小区，过了大门来到楼下的时候，骤然感觉身后有视线传来，于是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身后，却发现只有远处的一个邻居正在草坪上遛狗，思虑了一会儿，常袖只当做是自己平日里有些过激的错觉，轻轻皱了皱眉，便不再理会，上了楼。
开了门，常袖却发现客厅里的灯亮着，其间明亮的灯光是她平日里回家都不曾看见过的，平常回到家里，就只有昏暗的光线能从掩盖着窗帘的窗户缝隙之间透出来，整个家里也只有到自己回来以后才能有一点声息，现在光线分明的客厅灯光，竟让她有些不习惯。
常天明在客厅里，对着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些文件皱起眉头，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专心致志地以至于不知道常袖已经开了门到了客厅里。
文件上显示的是近来让他颇觉棘手的案件，从今年上半年开始，从别处流窜过来的大型拐卖团伙就已经在航舟市扎稳了脚跟，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甩也甩不掉，任凭警方如何搜索，都无法找到确切有力的线索，有时候指引向一个据点的时候，等他们准备一锅端了，却发现只不过是空巢。
就好像是在戏耍他们所有人，留下的线索异常猖狂和明确，甚至都似乎不屑于掩饰，然而据点之多也是常天明无法想象的，用一个词来概括他们，大概就是“狡兔三窟”，可他们又何止三窟？
最近倒是抓到了一个小头目一般的人物，初中文化都没有，满脸胡茬身材矮小，据说被压到拘留室里的时候，还猖狂叫嚣会有人替他报仇的，他没有亲见，然而后来见到那个嫌疑人，也确实是描述之中的那样嚣张，对审讯都有些不屑一顾，似乎是坚定着他们终将遭到报复一般。
常天明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太猖狂了。”
沉默了片刻，身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什么太猖狂了？”
常天明猛然抬头，发现是常袖以后，松了一口气，最近的这些个案件扰得他心神不宁，甚至有些神经过敏，刚才常袖毫无征兆的声音响起来，倒是让他吓了一跳，随后他便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呼出一口气，“回来了……一些案子上的事情。”
常袖便点了点头，这方面的事情她向来不关注，所以只是提了一点便不再说话，随后便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平时不都是晚上十一二点的吗？”
虽然不是嘲讽，而只是非常简单的问句，常天明也还是有点羞愧，毕竟常袖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晚饭也是自己解决，说起来一家人已经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吃晚饭了，想到这里，常天明的语调便缓和了很多，暂时抛下案子上的烦心事，转而笑了起来，“今天集体休一晚上，明天开始晚上可能都回不来了，就回来先陪陪你。”
常袖哦了一声，便轻轻蹙起眉头，转念想到，平时等到自己睡觉了老爸才回家，大抵和晚上不回来是没什么区别的，无非就是会不会吵到自己睡觉这一点，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让自己晚上睡得熟一点……说不清是不是安慰自己，常袖面上没有什么表露，这么想着，轻声问道：“最近的案子这么麻烦吗……上一次晚上不回来，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常天明愣了一下，挠挠头，说道：“涉及到一些不能说的部分，所以不方便说，不过就是上次和你说过的人口拐卖的事情……最近好像是到这一块城区里面来了，多加小心吧。”
“还有上次你那个同学沈未的案子，后来爸爸去了解了一下。”说着，常天明便有些得意地看向常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不同的情绪，毕竟自己特地去打听了这个案子的详情，常袖既然感兴趣，那么不必从沈未那里得知，只要自己告诉她就好了，“你要听的话，还有些细节爸爸都已经知道了，和你……”
常袖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便沉落下来，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用了，现在我对于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你要讲的话，还不如讲讲你正在接手的这个案子。”
看着常袖有些反常的表现，常天明似乎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常袖的性格他早已经知道，感兴趣也说不准只是当时听到的时候感兴趣，隔了这么久，当时知道了大略的故事，热情消减下来也无可厚非，本来还想说那个诈骗团伙近来终于留了一些蛛丝马迹，却也憋了回去。
于是话题转向人贩子这里，常天明再说了几句，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关心与叮嘱，不过一会儿就没话讲了，客厅里便安静了下来，形成了一大段的沉默。
父女之间的话题总是这么少，有时候甚至都接不上对方的话语，普通的父女之间是绝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的，常天明和常袖之间，却是因为彼此性格所致，常常找不到话题，或者说找不到让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常常沉默才是正常的发展。
过了好半天常天明才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眼睛一亮，看向常袖，“对了，一个星期以后不是你的生日吗，那时候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妈妈也不在，我们现在可以把生日提前过了，不然爸爸也没时间……”
话还没说完常袖就直接打断道：“不用了吧，去年不是也没有过吗，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生日这东西的确没什么必要，何况妈妈也还在老家陪奶奶。”
常天明被噎了一下，刚刚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话题被常袖的冷淡给打断，心中却没什么不满，常袖的生日有时候自己都会忙到忘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休假一天的缘故，想了起来，实际上连生日蛋糕都没有买，更别说生日礼物了，本来想着如果常袖答应了，那他们可以去某家蛋糕店当场挑选，回家来算作庆祝。
但正如常袖所说，妈妈不在，就只有常天明和常袖两人，庆祝的氛围能有多少？与其到时候感觉庆祝没有什么必要，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庆祝生日……常袖想了想，说道：“我回房间了，生日就算了，我自己也不怎么在意，不用考虑了。”说完便留下常天明一个人在客厅，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常天明在她身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够说出什么来，叹了一口气，将腹中的话咽了回去。
自己真的亏欠了女儿很多，他或许可以被称作一个好警察，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一点他非常明白，常袖的生日自己也不过是恰恰想起，心思还是过多地放在这劳什子团伙上，这便足以让他产生歉疚的心情，只是案件不容有缓失。
最近对方的节奏突然加快，导致整个大队里都有些手忙脚乱，多少都有点赶了，这样一来，所有人——也不只是他一个，他们就都不可避免地要牺牲日常时间，换取在案件的突破之上。
心中黯然之下，便又翻开桌上的东西看了起来，眼神倒是比以往都认真了许多，最起码自己舍弃了陪常袖的时间，总不能让这一段时间都白费力气，手中翻动，更加全神贯注地研究起这一团伙在最近这段时间的动向起来，心中推演最终据点应该在何处，心神再次沉浸到了其中。
常袖回到了房间，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床上，看着房间里摆放着的物件，呼出一口气便仰面倒了下去，黑发在她的脑后散着，在洁白的床单上散乱地铺开，心中的思绪味道终于开始有了点埋怨。
不想过生日，这大概是假的，毕竟是一年之中最特殊的日子，她自然是希望父母可以都在身边庆祝一番，然而妈妈因为在老家那边要陪奶奶，爸爸因为案件的原因没有办法腾出时间，这个生日又成了和去年一样，自己一个人单独在家里吃饭，原来还是没什么区别的。
看着上方的天花板，窗外漏过的橙黄光芒在上面打出了明暗交错的影子，仿佛昭示这整个人生的明暗面，忽而兴起，在不知名处，又忽而落下，波澜不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办公室谈话
班级上的传闻终于开始兴起了起来，好像是从那次体育课魏梓看球事件开始，终于有人打听起魏梓和沈未之间的关系，于是关于这件事的内幕，终于从暑假这个源头开始传扬，经历过暑假竹轩居事件的一些女生，按捺不住了想要倾诉这个秘密的念头，在她们朱唇轻启的动作里，完整的故事便流传在了三班的小圈子里。
传闻的延迟性在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酝酿，终于支撑不住学校里沈未和魏梓之间毫无互动的这个事实，在不知道从何而起的状况下，猛烈地爆了出来。
刘珊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传闻，是以在从别人口中听到略带了一些夸张色彩的故事时，她甚至都还以为是自己和吴梦晓讲了以后，这个大嘴巴传了出去。
不过好在吴梦晓看起来没有这么不靠谱，究竟传闻是从哪里来的，刘珊在向吴梦晓确认过以后，只能知道不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的消息，可能是哪个八卦之心燃烧的女生讲的，但绝不至于是自己主动传扬，最初的传闻来源已经不可回溯，怕是当事人感受到这个消息在圈子里面流动都会讶于这件事的广度与深度。
而内容，具体概括起来，颇像是韩剧里的剧情，女主撞见男主和其他女生幽会，伤心欲绝之下下定决心不和男主联系……距离整个套路差的也不过只是澄清误会而已，不过在很多人看来，似乎这个消息已经不需要再澄清了，一整大段的剧情之中，没有人会相信沈未和柯渔单独见面只是为了说事。
或者说他们天生的八卦感促使他们不去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知道臆想的事实。
柯渔何曾与男生一道出去过？沈未又什么时候有单独约过女生？两个话题人物在各自的班级或多或少是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情感状态的，就好像很多人之前对沈未以及魏梓的起哄，这件事也不外如是，两者之间没有很深的关联，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骗鬼去吧。
李慧芳就在这样的传闻之下，在一次上课过后，回来教室拿落下的备课笔记，从一对声音响亮的同桌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当时的状况谁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坐在靠窗边上第三排的一对女生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避讳其他，而是对着沈未的方向一边指点，一边用随意的态度说着，“沈未和柯渔肯定不止这么简单，都能约会了……竹轩居是什么地方知道吧，去那里谈事情？也就骗骗魏梓罢了。”
然而她没有注意从她背后因为听到这件事以后靠近来的李慧芳，周遭的声音消减下来，她却还自顾自地说着，直到她说到“魏梓哭着跑走”的时候，李慧芳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按捺住心中的某些震动，看着身前的这个女生有些僵硬着脑袋地将头转了过来，说道：“你来我办公室里一趟。”
后来就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办公室里讲些什么了，只知道那个时候办公室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确认声，类似于“你确定”，“真的吗”之类的话，只不过音量稍大，显得震惊且愤怒，于是所有关注着这件事的人们，都有些噤若寒蝉，一边揣度着沈未可能即将遭殃了，一边觉得这件事大概是真的闹大了，所以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再也没放在明面上讲过了，而是转向了地下，小圈子范围地讨论。
沈未听到了传闻，也就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期待着沈未辩解的一些有阴暗念头的人们多少有些失望，人们的猎奇心终究是会期待着这件事走向更加激烈的程度的，沈未的反应就是他们所期待的东西。
就连吴梦晓都有些半信半疑沈未以及柯渔的关系，他们那些不知道详情的，更是撇撇嘴，觉得某些说是朋友关系的解释有点苍白无力，以至于第二个星期上课的时候，吴梦晓转过头来突然和沈未说道：“要不你就承认和柯渔的关系吧，反正你也没有办法解释了。”
沈未只觉得自己一阵用力，划破了平日里写得相当顺滑的纸张，转头看向吴梦晓，看得对方都有些不自在以后，才说道：“本来以为至少你会相信我和柯渔之间没有什么的。”
吴梦晓摊摊手，“事后想想，你和柯渔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讨论啊，想来想去就只觉得你们能讨论的只有人生，不是哥们想歪了，这件事……确实是有点没法洗。”
沈未还想说什么，身边过道那里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感觉，却带了熟悉的讽意：“这就是青春期的男生。”
沈未苦笑了一下，常袖估计还是记得那节下课自己贴身粉色的内衣被他看到，因而有些耿耿于怀，这件事落到她的耳里，自然是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事情的，所以此刻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带了刺一般，轻轻地刺了沈未一下，暗讽沈未之前看自己内衣，语带双关地也说上了脚踏两只船这件事。
常袖未必是真的相信了这些传闻，但事实和她无关，她也不是探求真相的福尔摩斯，只要把这些当做是真的就好了，还可以稍稍嘲讽一下沈未，何乐而不为。
面对常袖的讽刺，沈未是不好说什么的，想到那天眼前的一抹粉色，始终觉得还是自己赚了很大的一把，心中也有些惭愧，所以此刻倒也有些逆来顺受的感觉。
这个传闻渐渐传到了柯渔所在的五班，接着便扬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除了各自的女神被一个不知名的三班男生攻陷了这样的情绪，还有就是这个男生好像脚踏两只船了这样被喂了屎一般的情绪，柯渔本人是否认的，但他们也都半信半疑，毕竟有之前柯渔主动到三班门口叫沈未出来这件事的铺垫，倒是真的有些百口莫辩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天星期五放学后，学校里的人背了书包闹腾地准备回家了，沈未才终于再次被叫到了李慧芳的办公室里，和李慧芳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咳咳……”李慧芳咳嗽了一声，率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对着旁边的椅子指了指，说道，“坐吧，我就是问一些事情。”
沈未心中叹了一口气，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李慧芳打量了他一下，随后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最近班里有一些传闻，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就不用多重复一遍了。”说着，便看到了沈未还是没有改变的神色，微微皱眉，“难道还要我给你说一遍么，关于你……”
“老师，我知道这个传闻，但我想问的是，您不会真的相信了吧……这么简单无脑的传闻。”沈未咂了下嘴，脑子转了转，想着说辞。
李慧芳有些无语，作为老师，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未经确认，只是听到学生们的讨论，就将他叫了过来。然而这个传闻不同于以往，甚至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足以证明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了。
斟酌了一会儿，她便说道：“空穴不来风，作为老师，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的，柯渔是五班的尖子生，你也是我们班里的尖子生，魏梓也是，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能把心思放在男女关系上面，知道吗？”
沈未点点头，相当虚心诚恳地说道：“我会注意的，老师，现阶段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点我非常赞同。”李慧芳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未后面的话堵住了嘴。
“可是老师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之间互相真的有点什么，像是传闻里说的那样……那我们的成绩为什么还能保持住呢？无非就是传闻太过不可信了，朋友之间都能歪曲成男女关系过密，如果有一天老师你发现我的成绩下降得非常厉害，心思不定，那个时候我可能就是受到男女关系的影响了，但是现在还没有，说明我的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的。”
说着，沈未还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向李慧芳：“不光是我，魏梓，柯渔她们，成绩也没有下降不是吗？”
“毕竟老师你也知道，我不是从一开始成绩就算得上好的，学习这种事我也没怎么放松，如果真的分心到谈恋爱上面，现在还能保持成绩吗？起码我是不相信的，所以我只能说，我没有谈恋爱。”
“其次老师你上次也已经教育过我了，我在学校里也有和魏梓保持距离，总不至于再次和柯渔拉上关系，就算老师你不提醒，我也是会注意的……老师你完全可以放心。”
几句话掷地有声，一步一步地，将李慧芳原来准备好的思路打散打乱，有理有据，攻防有度，不禁让李慧芳也开始有些怀疑起这个传闻的真实度来了。
成绩永远是说话的最有利的武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沈未深知这一点，从重生开始就在这方面充实着自己，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直到现在，便可以算是对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有力的一个佐证，一个差生说的话和一个尖子生说的话，可信度不可同日而语。
沈未这么说，李慧芳倒是有些无法反驳了，思索了半刻，终于说不出什么话来，而是皱起了眉头，“嗯……也有几分道理，这件事可能是老师误会你了……不过老师也就是来问问你具体情况，稍稍提醒你一下，这件事……还是要注意的，明白了吗？”
沈未点头，不卑不亢，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一次李慧芳要打电话回家的话，说不定就会让老爸老妈知道，他们本就有些怀疑，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来，现在稍稍打消了李慧芳的疑虑，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
从结果而言，李慧芳没有抓到自己的小辫子，以她的性格来讲，是不会通知家长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色狼与天才
再聊了几句，沈未听着李慧芳略微有些不放心的教诲，没有反驳，时不时地点点头，这样的态度更让李慧芳放心下来，过了一会儿便结束了谈话，谈话的最后，李慧芳还不住叮嘱“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谈恋爱的哦”，面对李慧芳的箴言，沈未也只好点头应是。
出了办公室，沈未才觉得有些疲惫了，李慧芳的追问不无道理，将一切遏制在苗芽之中，才是真正合适的做法，因而他的心中对于李慧芳也没有多少埋怨，毕竟这是作为一个老师的基本职责所在，换做前世，怕是会因为老师的稍微指责与质问，心中也会衍生出些许的不满。
看看时间，确实是有点晚了，回到教室以后，才发现教室里早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教室里桌椅散乱，每张课桌之上摆了的书本都堆叠起来，形成奇幻的光影对照，落在桌上交织而成，而这环境，安静地让沈未几乎觉得自己陷入了似乎好久都没有再次迎来的静止时空之中。
周五下午的放学，学生们收拾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一些，因而沈未没有在办公室里真正待上多久，整个楼层的教室都已经空荡起来，这个没有后世颓丧与复杂心机的学生时代，连迎来周末都成了他们心中的一抹浪漫所在，沈未拿了去办公室前就已经收拾好了的书包，赶往了校门口，因为现在已经晚了的缘故，反而有些不疾不徐起来。
整幢教学楼被黄色的光芒覆盖，冷清的校园里没什么人声，走在其间，沈未难得感觉到了最近这段时间都难以感受到的内心的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甚至都还没有持续多久，沿着学校昏黄铺了几层早落的绿叶的小道而行，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校门口的沈未，就因为站在那里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苦笑了起来。
夕阳之下，站着高挑的少女，扎着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在校门口倚着墙壁，百无聊赖地，手中拿着一本作业本看着，时不时翻到一页，便会轻轻挑起眉头，随后思索一番，便露出不屑的神情。
老实说，阳光照在她冷然的侧脸上，是很美的，然而沈未站在这一头远远看去，却根本无从欣赏。
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热，尤其是冤家路窄的时候，沈未和常袖之间没有那么多仇隙，和她最近的交际也就只有偶然之间看到她的内衣，对于这个粉色系冷傲少女，沈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应对，但想来应该是要放低一下态度的，错了就承认，没错就坚持，在常袖面前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在这件事上，不管外在表现得多问心无愧，实际上沈未多少也有些心虚，偶然撞到常袖，还是单独的时候，沈未不认为他可以被这么简单地放过，不免是要冷嘲几句的，就是不知道常袖在校门口站着干什么。
沈未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向着校门口走去，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常袖一般，稍稍放松了肩膀，好让自己的走路姿势显得不那么僵硬，眼看着即将走过常袖的身边，常袖也没有将视线转过来，心中快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便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那个色狼。”
沈未的脚步顿了顿，权当做没有听见，反正常袖叫的是色狼，不是自己的名字，以为不是叫自己也无可厚非。
于是不但没有停下来转过身，沈未反而加快了几分脚步，空无一人的校门口，他的脚步声便有些急了，随之加快的，还有后面的那个女生的声音，相当冷然，却大了几个分贝，“沈未，站住。”和着这声音响起来的，就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板鞋造成的声响轻轻扣着水泥地面，在这整个橙黄的环境之中，显出一点节奏感来。
沈未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再不停下，就有些刻意了，于是他转过了身，呼出一口气，装作讶然的样子说道：“嗯……常袖你也在这里啊，怎么现在还没有回家？”
“别装了，刚才你就知道我在叫你了。”常袖走近，清淡地皱了皱眉，“是看到我以后终于有了一点羞耻心吗？”
沈未面不改色，摇了摇头：“我刚才真的没有看到你，至于你叫的色狼，我也不认为是在叫我，这样我不停下来也是有道理的。”
“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你的羞耻心和脸皮是长在一块的。”不得不说，常袖的话语和她本人一样，有着如冷锥一般的尖锐冰冷的味道，不过自前世以来，沈未都没有和常袖这样对话过，此刻倒是觉得有些新鲜，当时年纪的心境，和现在的心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现在的新鲜，更加添了几分轻松惬意。
“如果你只是为了嘲讽我，特地等在校门口，那不得不说你有点无聊。”沈未叹了一口气，摊摊手。
常袖扯了扯嘴角，抛起刚才就拿在手上的作业本，很平滑流畅地打了几个旋，落到了沈未的手里，“这本作业本，你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的书包里，如果这不是今天的作业的话，我也不至于等你这么久，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无聊。”
沈未愣了一下，接到作业本的同时看了看名字，果然是自己的，那这么说来，刚才常袖就是在看着这本作业本里面的题目？想到这里，他便随意翻了翻，发现其中自己还是有不少错漏的。
似乎猜到沈未在想些什么，常袖便说道：“里面确实有很多错，最近的几课里，还有些是重复犯的错误，不得不说，你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有天赋。”说着，便迈开脚步走了起来，顺着这条道路下去，也是沈未要回家的方向，于是常袖便看到沈未跟了上来，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别误会，我回家也是这个方向，与其两个人装作不认识地走一段路，还不如聊聊天，毕竟在学校里能和你讲话的机会不太多。”沈未稍稍解释几句，便看到常袖的眉头舒展开来，表情变得古井无波，只是依旧冷然，想来这一副面容应该是天生的了。
常袖说的自己没什么天赋，沈未自然是相当赞同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已经学过一遍，现在加上自学，加上老师上的一遍，已经是第三遍学这些东西了，就这样他还只能是保持着自己的成绩不往下落，上升更难。
天赋这种东西相当随缘，你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你的智商，生活环境，学习环境等七七八八的东西，造就了天赋，沈未没有很好的环境和天生的智商，上一辈子也是平庸到了极点，甚至因为自己的堕落，变成了社会底层的人物，所以在常袖的嘴里，“没有看上去那么有天赋”，其实已经是很中肯的评价了。
“有天赋的那叫做天才，他们的初始起点就是上帝赋予的。”沈未笑了笑，很自然地说道，“我没有一个照顾我的上帝，可以把门窗全部打开，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比起天赋，努力倒是更适合我。”
常袖有些讶然地看向了沈未，似乎没想到沈未能对于自己有这么清晰的一个认知，这是始料不及的。两人穿过马路，走了一段距离，身边的车流也开始渐渐变少，她便说道：“你没那么有天赋，但是不代表你没有天赋，刚才的数学作业本里，解题方式，流程……或多或少还是能看出来的，不用妄自菲薄。”
解题方式吗……
沈未笑了笑，没有解释，因为自己提前了一辈子的时间已经学过了后面的课程，在前面的题目里，偶尔会用上还没有学过的内容，自然流畅地用进去，也是为了更快地解出题目，他没想过常袖会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看到自己的作业本，所以也没想过掩饰，却不想，这样的解题方式落到了常袖的眼里，却成了一点天赋的象征。
“或许吧，不过在你看来，什么可能都没有差别就是了……入学以来你有考过一次除了年级第一的名次吗？要说天才，你大概就是了。”沈未反问道，常袖能保持着这样的优势，站在年级第一那个点俯瞰很多人，以零失误的状态屹立于这个金字塔的顶端，是相当了不起的，也并非是基于高一一整个年级，起码在沈未的印象之中，包括前世，常袖也是没有丢过这个名次的。
却不想，常袖听了这些话，反而停下了脚步，身后就是偶尔掠过一辆汽车的柏油马路，整个暖色调之中，她的面容倒有些冷了，沉浸在其中，“天赋这种东西，没有亲见，只能凭借周边人的最高点作为自己的航标，现在我在你们眼中是最高点，可是以前，我也仰视过别人的。”
沈未似乎没有预料到常袖会这么认真地和自己讲这些话，他无从了解常袖的过去，自然也接不上话来。
常袖见状，摇了摇头，迈开步子，朱唇轻启：“天才是创造不能按既定规则去创造的那种东西的才能，它不是可以根据某种规则而学习到的那种技巧本领……康德的这句话很有道理。”淡淡说着，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梦幻，“我不是天才，只不过是在学习领域比旁人有天赋一点的普通人罢了，所以你和我，实质上也没有什么差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序幕二十秒
“没有差距？”沈未愣了一下，脑中思虑了一番，便说道，“康德后面半句说，因此独创性必然是天才的基本特性……我不认同，因为这句话相当于已经否定了很多天才。”
远处的车辆由远及近，掠过他们的身边，带起烟尘，随着最后一道尾音渐渐远去，这个满是烤黄面包色的环境之中，沈未跟上了在前面走着的常袖，刚才常袖说出了那些话，沈未便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似乎是从未有所预料，因而在发生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在学习上一直遥遥领先的常袖对自己的认知会是这样的，原来从三中的那个巅顶处看下来，也是和沈未这个普通人一样的么，前世的他从来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过常袖，对于她的爱慕之意，也和三中的大部分人一样，由成绩塑造的距离感，性格所致的冷玉般的感觉，成就了她高岭之花的盛名。
在此之下的沈未，和那些看着常袖却又不敢接近的人尤其是没有分别的，如此了解常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此刻得以了解到常袖这一面的沈未，才会讶异于常袖的自我认知。
想来如果班里的人知道了这一番言论，一定不会相信是从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就相当高冷的常袖口中说出来的，如此平易近人的角度，与之几乎可以说是绝无敌手的学习成绩极其不符，不知会不会传出一个新的谣传出来？沈未想着，便笑了起来。
“能在学习领域攀上顶峰，已经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尤其是屹立不倒，如果你第一的金身会破灭，跌落尘埃，那么我可以承认你自嘲不是天才的言论，但是相反地，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是望着第二乃至以后的排名，谁又真的想过从你的手上拿下第一？如果这还不算是天才，那我们普通学生，大概可以被算作草芥罢了。”
常袖摊了摊手，随意道：“假若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那我很高兴你们对我的评价，只不过于我自己来说，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弥补的，正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天才，才无法将自己与之相提并论……”话说到这里，常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有点多，便止住了嘴。
真正的天才……沈未咀嚼了一下常袖口中的这个关键句，皱了皱眉，常袖之前说到也曾仰望过他人，难不成就是说这个所谓真正的天才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如果有什么真正的天才，我也不会否认你是个天才……最起码我没有见过去黑网吧里都要打游戏，还能稳定地保持住年级第一这个成绩的女生。”
这句话大抵是用调笑的语调说的，常袖也似乎想起来，便眼里带了点笑意，“所以你那个时候是吃惊于我这个所谓的天才居然出现在黑网吧，才看的我吗？”
“不全是。”沈未笑了笑，“还有在一帮糙老爷们打游戏的群体之中出现了一个好看女生，换谁谁也会注意。”
“我接受你的赞美。”常袖的心情看起来比以往都要好多了，在这个周边都是十年前的老建筑的环境下，沈未在心中便觉得，常袖高兴起来的样子，确实是比很多人都要美好，不可侵犯的，而且如果把这个算作是常袖身上的优点的话，那么这个优点此时此刻，就只有自己能够欣赏得到，其他人便无缘了。
这个安静的街道上，周边的行人三三两两，只有极远的地方才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抵是因为这附近已经开始跟不上发展的步伐，十年的时光磨砺出了时代的质感，这一片老旧区域，也终将在时光的淘沙之下，被过滤成崭新的模样，此刻远处镶着红边的云朵被风拉成了长条状，很稀疏的样子，倒显得安静下来。
远处驶来一辆面包车，披着阳光，在建筑的交错阴影下，渐渐驶近，沈未见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靠近马路的那一侧，走到了外道，让常袖微微侧目，这小细节足以体现一个男生的真正品性，平日里的判断在这时候做不得数，不经意的细节上的关心，才是真正的标尺。
面包车的速度不小，却在渐渐靠近的时候，放缓了速度，常袖没有在意，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而还想说什么，却陡然被身边传来的激烈的刹车声打断了。
刺耳，尖锐，难听，猝不及防，整条安静的街道旁传来的声响，打破了黄昏明暗交错的光线，和天边的火烧云渲染出来的宁静氛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环境里，再用力划拉一刀，随后便变得支离破碎，于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沈未和常袖的视线便下意识地都转向了停在他们身边马路上的那辆面包车上。
“就是他……绑了！”
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粗砺，压到极致，带了几分沙哑的味道，低吼出来，是如狼一般的声线，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血腥感觉。
面包车车门拉开，上面马上冲下来几个人影，沈未几乎都还没有看清楚面目，就感觉到了一阵破风声从身前传来，下意识地转头，向身边侧身一步，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大的冲撞在自己脑袋上的一股力道，顿时便感觉到了像是钟声在自己耳边响起一般的声响，是快要震聋了的感受，偏偏耳鸣声此刻大躁，眼前也骤然一黑。
“什么人！”常袖这个时候惊愕出声，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句呼声，然而她却看到了击打了沈未的那个，眼看得手，手中提着一根胶棒的男人冲着她嘿然一笑，对上眼神，几乎让她如堕冰窟，这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对方的眼神并不是对着人看，而是一种货物一般，看着毫无生命的东西。
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有这种眼神？常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眼前的男人便又有了动作。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常袖没有反应动作，沈未的保护动作便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了一棍，现在这男人确认了沈未仰面倒下不是作假，便靠着常袖压低步伐走了一步，外套扬起的瞬间，常袖似乎看到了上面传来的冷光，映照着夕阳的光线，首次有种冰冷的错觉。
随后便是从沈未边上越过来的带着黑色头罩的高大男人，动作很快，直接拽住了她将要动作的手臂，将她扛起到了肩上，同时手中“哗啦”地一声，带起了一张灰色的布，穿过空中，直接蒙在了常袖的嘴上，抑制住了她即将叫喊出来的声响。
随后一个瞬间，一声闷哼便响了起来，其底下藏盖着的，是常袖没能够喊出的呼救声。
混乱间有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常袖没有听清，便感觉到了眼皮开始沉重起来，闪回的时刻，只能够感受到天昏地暗，一阵眩晕像是铺天盖地，从远处席卷而来一般，冲撞到了她的脑子之中。
挣扎在这个时候似乎都不起作用，口鼻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布上传来的味道相当刺鼻，常袖的手脚便渐渐开始无力起来，这个瞬间只能是无声的反抗，直接当场晕倒的沈未也被另外两人扛起，大步流星地，一起钻到了面包车里面。
伴随着一声钝重冰冷的关门声，面包车的门被狠狠砸了回去，车里挣扎了两声，便再也没了动静。
从停下到将沈未和常袖绑了，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异常干脆利落，杀伐果断，相互之间配合极为娴熟和默契，待到他们进了车，车子也便开足了马力向远处开走，在地上掠起一道烟尘，流畅之感令人咋舌。
至于刚才破坏了整块小环境的尖锐声，也伴着面包车的渐渐远去，随之消隐，剩下面包车的老旧引擎声咕当咕当地伴着天边的红色渐行渐远。
远处有见到这一幕的行人，向后退了两步陡然靠在了墙上，随后便拔腿而跑，似乎担心刚才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压根忘记了拨通报警电话。
于是整片区域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如血一般的残阳颜色洒落在地上，沉静无声。
第一百八十章 手机不通
李慧芳回到了家里，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充斥着令人心安的味道，无论是远方淡淡传来的车流声，还是夕阳残照之下无惊无动的老旧建筑，都让她的心由最原初的浮躁开始渐渐安静。
办公室里沈未讲的那一番话让李慧芳多少是有些触动的，毕竟沈未这个学生能拥有的心境和认知，远比李慧芳想的要清晰和明确许多，他能准确认识到目前的最主要目标应该是学习而不是恋爱的同时，将这个想法问心无愧地表达出来。
如果其他学生讲出来，那李慧芳多少会关注一下这个学生的说话状态，或者参照其他来判断他是否虚情假意，可放到沈未的身上，李慧芳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沈未专注清澈的眼神。
这种十七岁的眼神，纯净，干脆，青涩地像是这个夏天里偶尔能听到的蝉鸣声，渺淡真实，每一个下午都会在云拂过的树梢上听见，李慧芳几乎都快要撇下其他念头，相信其话语的真实性了，更何况，他的话更是具有符合真实情况的说服力。
正如沈未所说，一个分心于恋爱的学生，没有多大的可能在学习上也能顾及得到，在年级十几名的位置站稳脚跟，这个班级里，李慧芳最在意的学生无非就是前面的几名，沈未在班里的排名也是稳居前五的，偶尔状态差一点，也不过在班级里的排名掉一两名。
实力稳定到李慧芳觉得他本来就应该有这种实力，不过还好，她没有忘记最开始时，沈未平庸普通，甚至还算得上有些差的成绩。
像是黑马一般向前突飞猛进，让同个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有些啧啧称奇，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李慧芳甚至感觉到了有个别同事酸溜溜的语气，无非就是羡慕自己班里出了这么个学生，只是后来随着沈未闹出的事情，这些东西便随之销声匿迹了，但这种感觉还是留在了李慧芳的心中。
试问进步如此之大的学生，在上一次和魏梓牵手事件过后，还能保持得住自己的成绩，以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性稳固在年级前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烦恼于男女之事的学生？
李慧芳是个传统的老师，有着所有传统成年人拥有的固执弊病念头，他们往往都以为成绩与恋爱不可兼得，这是自上个世纪延续下来的观念，还带了陈腐消极的状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在大多时候都是真理，李慧芳见过因为谈恋爱，从成绩顶尖堕落到整天逃课打架，最后如堕深渊的学生，所以她深知谈恋爱的弊端。
这个时代，能保持着恋爱的状态的同时还保持了成绩，并不多见，起码李慧芳从教以来，这种事情也没有在拥有沈未这般成绩的学生身上看见过，她只相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理——顶尖的成绩，和恋爱是冲突的。
所以沈未的话在她看来，冷静之后想想，反而有了莫大的说服力，这种说服的力道，或许是沈未都不曾想到的。
李慧芳的老公是个在家里也会穿着衬衫的中年大叔，和世界上的大部分中年人相同，拥有着宽厚忠实的性格，曾经跳脱的个性早就在时光的磨砺之中消散殆尽，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只剩下了圆润随和的个性。
看到李慧芳回来，随意地问道：“今天回来晚一点了，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跟学生谈话呢，有点谈恋爱的苗头，教育了一下，耽误了一点时间。”平静地回答道，李慧芳似乎便又想到了沈未澄澈干净的眼神，远远不是一个心虚的学生应该有的，便补上了一句，“不过看来还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哦了一声，李慧芳的老公便止住了话，他也不清楚真实的情况，自然不能对之发出判断，不过还是提点了一句：“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确实是心浮气躁的，平时管教不好就容易闹出什么事……今天谈恋爱，明天就说不准哭哭啼啼分手，多管教就行了。”
“说的也是，我也不想让他们生出逆反心理，这是最要不得的，还让人头疼，不过还好，我的学生还没有那种真正吵闹的，相比于其他班级，都还算乖顺的。”
“现在的学生……”摇了摇头，心中感叹了几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随意再聊了几句，两人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由于李慧芳回来得晚，时间已然不早，收拾收拾便到了厨房准备晚饭，菜已经提前买好，只剩下两人忙活的过程，然而李慧芳才不过将一整个花菜洗净，便听到了自己放在餐桌边上的电话声响起，设置好的铃声以枯燥无聊的过程持续重复起来，她便有些侧目了。
擦了手到餐桌边上，接起电话，便听到了其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带着中年男性特有的厚重感，语调也有些礼貌的感觉，李慧芳却有些讶异，因为这个声音前段时间还在办公室里听到过，是沈未的家长，当时也是用这样的厚重感语调讨论沈未的事情。
只是内容，却不由得让她觉得有些疑惑了，“……你说沈未？他今天被我留了一会儿，但算算时间应该是早就到家了吧……”说着便有些迟疑，毕竟她也不知道沈未家住在哪里，有多少分钟的车程，然而转念想想，自己都已经到家了，沈未怎么可能没有到？
“沈未确实没有回来啊，以前的这个时候已经回来有好一会儿了……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留的沈未？”
李慧芳皱了皱眉，沈未就算是被自己留了一小会儿，也不会至于现在也回不了家的，所以她只不过是随意地回答了“放学我们也就只是谈了十几二十分钟，沈未先我一步回去的，算时间，应该不会很晚……”说着便思虑起了原因，脑海之中的各种念头翻转了起来，随后便说道，“是不是在他的朋友那里……比如吴梦晓之类的，他们平时关系也挺好，说不定就是和吴梦晓在一起。”
“也没有，刚才就已经确认过了，吴梦晓是自己一个人回的家，而且不止包括吴梦晓，我们也和……魏梓他们家确认过一遍了，沈未应该是自己一个人的。”
“而且，沈未的手机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平时都是有带手机去学校的，平时关机的情况也没有过，就只有今天这样。”
连魏梓那边都已经确认过，手机也打不通？李慧芳这下才感受到了对面的疑惑和或多或少的担心，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自己回来的时候还在别的地方逛了一圈，沈未没到家，便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了，“你们先不用着急吧，沈未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至于晚回家太多……”
解释了几句，稍微安抚了一下对面沈庆明和一旁谢艳璇的心绪，便挂了电话，随后便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厨房里的老公关了水龙头，略微听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高中生呐……刚才我们还说闹出什么事怎么办，就出了这样的状况，不省心终究是不省心的。”
“少说点风凉话。”看了自家老公一眼，李慧芳便拿起了手机，准备往她其实最认为有可能知道沈未行踪的魏梓家再确认一下，毕竟魏梓还和沈未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在沈父面前是不好说的，在自己面前可能就可以说清楚。
然而当她拿起了手机，手机便再次响起了铃声，是最原始的“铃铃铃”的声音，晃荡在这餐桌边上，看向显示屏幕，她的眼神便再次讶然了起来，这次便带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因为上面显示的，是常袖的家长，常天明，心中闪电般掠过一个想法，李慧芳便接起了电话，铃声便戛然而止，被掐断在这个空间之中。
“喂？”
“喂……老师我想问下，常袖她……有什么事吗，我不方便回家，她还没有来电话说自己到家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或者活动之类的。”
李慧芳几乎是要屏住了呼吸，但这个时候还是呼了出来，眼神稍稍清明，问出了关键的一点：“手机，打得通吗？”
似乎是不想要让李慧芳放心下来，又或者昭示着某件事正在缓缓拉开帷幕，这个夕阳西下，整个小区都有些昏暗了的这一幢，这一单元，这一个套间，李慧芳持着的手机里传来一句让她有些心乱的回答，“……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