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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叶先生     八月兰城txt下载     八月兰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壹壹壹章 黄昏

    我自己提着袋子跑到阳台,掰开问别人讨要的一次性筷子,先是望了一眼远方,万里阴霾,久久散不去,我埋头苦笑,就着袋子就这样吃了起来。还别说,这菜的味道真不错。我忽然感受到有人在看我,便王左边看过去,二班那边阳台上,马潇潇正注视着我,我冲她挥手,她忽然笑起来,远方阴霾散尽,有一束束阳光破开云层,我听到教室里潘果果欢快的声音。

    “哇!夕阳,好美。”

    是啊,好美,那个姑娘。

    然后,马潇潇羞涩地钻进了教室。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样的美,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罢了。越多的欣喜,越多的失望。

    望着远方突然出现的夕阳,阳光落在身上时,还是有秋日里没有的那种温暖。

    然后我想起了某些关于成长的话题,那是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首忘了名字的诗。我还记得那句极美的话。

    我逐渐了解,那些

    坚持与无望的等待仿佛就是

    你这一生所能给我的全部的爱

    这句诗出自席慕容的一首诗里面。

    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似乎就在某一瞬,天光乍破,迷雾散尽。

    就是这么奇妙,这么真实,但是又是如此挣扎与痛苦。似乎我只是夏蝉褪去的躯壳,在深秋大风扬起的时候沦为尘埃。可人生无常,风月难扯,离合不骚。绝望就是产生在这种时刻,在荒草萋萋的林道上,在乱石嶙峋的荒冢间,奏唱着悲歌三首。

    我并不是恐惧黑夜,并不是拥戴歧途,只是层楼总是误少年。

    在那个多雾的转角,忽然离去的身影,只是稍稍迟疑转身,然后飞奔向我,紧张地,慌乱地,拥抱我。

    或许我将她称作是希望,在最绝望的时刻拥抱希望。

    神明并不会接受谁的祈求与祷告,他在忙着拯救世界,即使漫天都是流星,我的愿望也会随着流星而坠落。

    或许就是一场大雨淋漓,也可能是桃花盛开,亦或是烟花骤然绽放。但就是某个既定的时刻,我迟疑而缓慢地领悟,在多年之后才掩口惊呼:“啊!原来……”

    即使我只剩下一副透明的躯壳,但我依旧可以如同山泉喷涌,可以永不停息,很快到达尽头,人们都将它称作是彼岸。在极静极远的充满了阳光的森林之中,我的梦想随风落到我许诺自己的蓝图上,用我曾经的泪水和遗憾,在森林中滋长。

    我的渴望和我的爱,在这里,像花朵一般绽放,在水边清香的阴影之中,还有我无邪的心,还有我用真情浸润的月光。

    然后在一场春雨过后,荒草绽放五颜六色的花,荒冢升起袅袅青烟。遗憾的枯木迎来春天,绝望的亡灵开始轮回。

    所以我开始了解,那些坚持和无望的等待,都是我这一生之中所能够得到的命运给予的爱。

    我的爱,我没有爱。

    谈到这个,我想起了马潇潇。那个自始至终都温柔的姑娘,那个微博名叫“火箭少女爱鸡蛋”的女孩,我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看到了她昨晚发的微博。

    “我看着你,像星星一样从我眼前坠落

    在你最美的时刻

    你说的每一句话,写的每一个字,绽放在我眼前

    我在街头伫立,看着你的背影,泪流满面

    我会铭记什么,你会遗忘什么

    南极的企鹅,还是北极的极光

    或许是北山的雪吧,也可能是深夜的梦

    当秋风瑟瑟发抖

    当我念念不忘

    岁月了然无声

    窗台昙花一现

    好一场春风如梦

    好一路花香十里

    电话里是你的声音

    滔滔不绝

    像是你在眼前

    那是他们的样子

    我和影子吹牛

    我没有思念谁

    可我要装作念念不忘的模样

    车灯在流泪

    洒了一地秋风

    人流在远去

    我还在街尾

    路灯在呼唤

    我想咆哮

    撕心裂肺那种

    可我只能沉默

    因为夜还未深

    路牌上写着禁止遛狗

    你眼中写着此路不通

    我是谁?

    我在哪?

    荷花枯萎了

    我没能见到她的美

    这是个歪歪扭扭的世界

    生存着麻木的人类

    树木还有温暖

    我还有心跳

    可你在远离

    地上的光是你的脚印吗?

    问号是鱼钩

    句号或许会不朽

    省略了一生

    逗留在此地

    手机颤抖着

    或许是因为寒冷

    可号码已经是空号

    可乐冒着气泡

    洗不干净的是你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

    让我如此刻骨铭心

    桂花不是你

    十月不是我

    你不该盛开

    我不该到来

    留学生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可我也不明白你的退让

    和夜色一样含蓄

    共享单车或许还有你的温度

    小楼熄了灯

    烤串也只剩下了竹签

    哦……

    我还在椅子上

    寸步未移

    可这不是梦

    梦里不会如此昏沉

    如此尖锐

    走廊的尽头是铁门

    目光的尽头是你的双眼

    灯下的蚊虫很快乐

    今晚我还是会洗澡

    帕克失去了玛丽简

    超能力也救不了谁

    更何况我?

    洗干净之后

    夜还是夜

    什么也不会留下

    包括游戏的存档

    看着这首小诗,忽然间喉咙哽塞着,像是什么东西牢牢地锁着我。

    我不知道到底马潇潇是谁。

    我翻出从前与她私聊的那些话,我写的那些话,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虚伪,我觉得可笑。

    然后,忽然看到马潇潇好像又更新了微博,只是这一次是一篇文章,名叫《还好没放弃》

    “我的故事很多,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听我讲下去。

    现在,时间刚刚好,临近傍晚,虽然看不见夕阳,可我知道,太阳在今日升起过,就像我虽然看不见你,却知道,你就在不远的地方。傍晚微凉,靠在炉火边,搓着冰凉的手,呼出一口热气,再深呼吸。这个时候,恰好可以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虽然有些老套,蹩脚,却像门前的那条河一样,无论我多么讨厌,多么喜欢,她兀自流淌,去长江,去大海,不带走谁的喜欢与爱慕,不带走谁的憎恶与厌烦。她明白自己要去何处,此地不过是一场云烟,匆匆略过,何处相逢?

    我不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因为我所求已经荡然无存,就像是初升太阳,云开雾散,一切,悄然消散,却又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悔恨。

    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幕幕戏剧,我们按照着剧本一步步走下去,我是个深入其中的演员,忘记了观众早已离场,而导演却在告诉我,你应该离开。

    我抬头,看着聚光灯从我的头顶缓缓离开,我寸步不移,却仿佛在后退,没入黑暗,无论我怎样嘶吼,都无人回应。

    是谁将我拉出来,我在黑暗中寻找,那双手,牵着我前行,寂静无声,没有了导演的咒骂,没有了痛苦的折磨。

    一路坎坎坷坷,我紧紧地握紧那双手,我们跌倒了,我听见了那个人痛苦的声音,很痛,因为,我也很痛。我看不见,可我知道,四周都是荆棘,即使我从前从这里路过,即使我从前所向披靡,一路横刀。此刻我依旧狼狈不堪,我们爬起来,那个人安慰我,不要放弃,即使没有光明,我们还会走下去,就像现在这样。

    我点头,虽然四周一片漆黑,那个人一定知道,我在点头。

    下雨了,一路泥泞,我们摔倒过很多次。路过沼泽,差一点被吞没,无数次死里逃生,那双手越来越紧。刮风了,天上或许下起了刀子吧,因为刮在脸上,真的很疼啊!我能感受到流经心脏的血液越来越少了,很大一部分已经遗失在路上,可我仍旧没有丢失那双手,那个人坚定地告诉我会带我寻找到正确的方向。

    地上是软的,我想我们正路过一片沙漠。

    天空中雷声滚滚,然后我听见神明告诉我。

    凡人,停下吧,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停下吧,再不停下,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个人拉着我,始终没有停顿,我跟着他的见脚步,一步一步地前行。

    神明震怒,降下了天火,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我的另一只手似乎已经消失了,化为齑粉,化为尘埃。

    我退却了,我告诉他,停下来吧,我不要走了,你会死的,我也会死,我们回去吧。

    神明笑着说。

    回去吧,回去你才能活下来。

    他转身,可惜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我的面前。忽然间我的身体前倾,倒在他的怀里,他在拥抱我,很紧,很紧,像是怕我突然消失,像是要将我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一路上,他从未拥抱过我。

    很舒服,很暖和。

    他说。

    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天火如雨。

    我们依旧前行。

    神明在天空咆哮。

    我们穿过了沙漠,来到了雪山。

    冰刀在我的脸上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就像是山巅参差的裂痕。我知道他也一定很痛苦,那个该死的神明,狰狞地大笑,他在嘲讽我们的不自量力,我们的不堪一击。

    他一直在告诉我。

    请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

    最后,我们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忽然间看到的光亮,那一瞬间的欣喜,所有的痛苦烟消云散,我回头时,黑暗已经无处可寻,我们在一座山上,恰好是日暮,恰好面对着夕阳,暖洋洋的温度游走在全身,他背对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流泪,因为,我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此刻,我在这里平静地诉说着这个故事,他坐在我的身旁,往炉子里添加柴火,我说。

    还好我没放弃。

第壹壹贰章 解释

    那些是幻想,年复一年的那种。我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吃饭下筷,只是略有生涩。马潇潇的微博应该都是那些快乐的,这是第一条让人沉重的一幕,像是醉酒以后,所有都可以倾诉的人都在深夜里美梦。马潇潇好像知道我的一切,又好像对我一无所知。就好像她能够猜到我会在阳台上吃饭一样,我自认为做不到她这样不顾一切地对我好,因为自私的人最爱的还是自己。

    我首先要爱我,然后才能爱你。

    可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为什么马潇潇不喜欢找我聊天,为什么她要接受陈观潮的衣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和陈观潮是主持人搭档。我要先明白这些,我才能够抛开一切去爱她。哪怕她曾经为我放弃了更多。

    吃过饭之后回到教室,潘果果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碗。我没有过多去解释,因为解释不清。倒是潘晓涵,还在那儿生闷气。叶长安说过之后,我也没那么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潘晓涵是对每一个朋友的秘密都有窥探欲的吗?

    快乐分享之后会倍增,悲伤分享之后就会减半,这本身就是一种谬论。这不过只是为窥探他人的秘密找了一个理由。

    晚自习匆匆过去,临了,潘果果扭扭妮妮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三节课上她都不时地看我。我没有着急出去,翻出一张试卷做起来,问她:“果果,有什么事吗?”

    潘果果愣了一下,说:“其实……”

    “唐默,有人找。”还是今天下午那个同学,在门口叫我,正是他的一声喊,打断了潘果果的话。我回头去,马潇潇正在门口张望着,我只能对潘果果说了声抱歉。潘果果轻声说了声你去吧,便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同马潇潇走在操场,今夜跑步的人不少,大多数是高三狗。学业繁忙确实没有时间锻炼,待在教室里坐了一天,稍微一扭脖子就能听到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以前也喜欢和马潇潇操场上跑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没有再来过,应该是那次吵架吧。

    操场的高台上挂着一盏大灯,最近才安装的。凡事灯光所及之处,各种情侣无所遁形。中学时代嘛,很正常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走了一圈,马潇潇和我各自低头不语,望着脚面起伏。很久没有这样漫步在夜色里了,忽然间有些感慨,也有些不适。身旁总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一阵过去又是另一阵。巧合的是,也遇到了潘晓涵和杨木木两个人手牵手,我们与他们也正好是相向而行,碰面之后略显得尴尬。倒是马潇潇和杨木木很是熟络地聊天,与他们分别后,我有些好奇,便问:“你怎么认识杨木木的?”

    马潇潇说:“杨木木啊,我表妹啊,忘了告诉你,那么久了。”

    我感慨着,说:“是啊,那么久了呢。对了,我们是在八月份认识的吧?”

    马潇潇停下来,正色说:“不,我们是在出声的时候认识的。我比你大,所以是我先认识你的,所以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八年!”

    我忍不住笑出来,说:“说实话,我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唯一还有模糊记忆的,就只是你离开那一天,我甚至都不记得你到底说了那些话,做了哪些事,你现在还觉得你做的的一切都值得吗?”

    马潇潇听后,并没有多么的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说:“我知道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说不后悔,可能我自己也不信,还是当初跟你在望江亭说的那句话,我不想我做的一切都是打水漂,我想让你爱我,让我做的一切没那么不值。可能我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跟你有纠葛吧。和你分别十多年,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联系你吗?我没有,只要你过得很快乐,我觉得我就没有必要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私,我也没有你想象的过得那么好,每次我爸出去我都担心他回不来,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一切。唐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我只是觉得到时候了,我可以出现了。现在看来,似乎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这是我一直都无法解开的问题,海螺姑娘只是传说,马潇潇突然出现的那一刻,确实足够让人惊艳,让人难忘,我还记得那个中午,太阳很毒,阳光很烈。我肚子叫的时候,她的笑声。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偶然相遇,或许我没那么纠结,也没那么愧疚。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并不能坦然接受,我已经渐渐走出来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执着。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如果未来某天你过得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会不会觉得都是因为我那个该死的梦想,你会觉得罪魁祸首是我,你明白吗?你会觉得是我毁了你的生活,而那时候你还会像这样爱我吗?我会无比自责,我已经亏欠你够多了,我不希望再欠你。”

    夜深,忽然想起少年郎,那时漫山遍野青牛野踏。如果马潇潇从未离开,那么我想,我们会在一起。

    “你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对你知之甚少,我只知道你爹是马东山,我只知道你是市里的一个富家千金,我只知道你爸到我家来羞辱我爸和我,这些你还让我怎么忽略?马潇潇,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对不起……”马潇潇沉默着,伫立着,影子被拉的很长,深深地陷入黑暗里,这一次的谈话,我并没有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我摇头,无奈地笑着,说:“你没有对不起谁,是我欠你的。”

    马潇潇忽然拉起我的手,死死地握着,近乎哀求,“唐默,对不起……”

    马潇潇,你还不知道吗?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也只能是我。我放弃了我的梦想,马潇潇为我放弃了她的梦想。我很不能理解,我们十多年未见,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是我,再重逢马潇潇之前,我只会觉得这个问题很傻逼。

    这根本就是不是现实,更像是一个故事,言情故事。马潇潇符合完美情人的一切,优秀,美丽,温柔,无可挑剔。

    可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第壹壹叁章 幻觉

    是夜,还是夜。

    我反手握着马潇潇的手,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忽然间觉得我先前那些疑问已经不值一提了,马潇潇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此时跑道上几乎没有人,只剩下我和马潇潇。我一把将她拉入我怀中,紧紧地拥抱着,想要将她拉入我的身体,我贪婪地吮吸着她发间的香。她剧烈地颤抖着,无声抽泣。

    最后,我送她回宿舍,在楼下与她依依不舍地分别,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宿舍,潘晓涵来找过我,我故作不知。

    夜深人静,蚊子飞来飞去,我也不知道秋天是哪儿来的蚊子,在耳边叽叽喳喳,只是这种烦躁只有亲身体验才知道它的可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脑子里填充着不能忘却的东西。看着窗外阴沉的昏暗,谁曾想到未来竟会变化得如此之快?

    心生的恼怒让我踢开了被子,枕头也随之被我碰到了地上,于是偌大的床只剩下我。四肢摆成一个“大”字,我望着天花板,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我甚至无法确定我是否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间,这天地让我觉得陌生。或许是缺了什么东西。

    我伸手,甚至是感觉不到手掌在我眼前晃动,只能听见窗外不厌其烦的虫鸣,还有青蛙的叫声。我真是不明白,古时候的诗人为何会觉得这声音美妙,又或许是我没有体会到其中的高妙之处。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喧嚣的世界。

    双手就这么枕着脑袋,深处黑暗里,我极力睁着眼,天真地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洞穿黑暗,看到清晨的阳光或者是天空的星辰。

    黑暗依旧是黑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该死的蚊子又一次在我耳边晃悠,哼唱着那曲难听的歌。

    此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失眠了。

    这是很久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了,即使是高考那几天,我仍然睡得很好。

    失眠就失眠吧,白天总会睡着的,反正又不用担心上课会打瞌睡,因为……再也不用上那个该死的课了啊!

    恍惚间,我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光亮,或许是我的错觉,可是那一点如星辰的光却如此真实,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只能抓住空荡荡的失落。可那光依旧存在……

    就这么我的目光落在那一点,慢慢地,我开始回忆这一天……

    清晨时,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慵懒地起床,随意地将被子在一旁,走到窗外,若有若无的温暖就这么落在我的身上,微凉的清晨此刻竟让我流连。我将手伸出窗外,想要触摸从玉兰花稀疏的叶片中投射的光,或许是处于一种特殊的心理,仿佛我是一个盗贼,正在偷窃一件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说不出的柔软抚摸着我的掌心,像是一双温柔的手,熟悉而又神伤。我贪婪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更多,却发现再近一步我就会从二楼掉落到街道上。

    我退后几步,抬头时才看到树枝上盛开的玉兰花。柔和的白色在枝头绽放,在金色的光彩中,换上一妆金黄,花瓣在清晨的风中摇曳,温暖洒在我的脸上,如同玉兰花正在我的脸上绽放,那样温暖,那样柔和。

    像是姑娘的手那般,握在手心里,心里莫名地安宁,被闹钟吵醒的那几分恼怒此刻烟消云散,我只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温柔,我想要陪伴着这多玉兰。

    我伸出手,仿佛触摸到了那片白色,柔软而且温暖。

    似曾相识。

    确实似曾相识。

    我也曾牵着一双一样温暖而柔软的手。

    莫名失落,晨间的阳光仿佛也褪去了暖意,恰好的心情变得失落,眼前的金黄色褪去了温暖的色彩,与楼下的青石辉映,与道路中央的水泥辉映,与老太太的粗布衣辉映。

    一切变得冰冷,一切变得陈旧,一切变得腐朽。如青石,如落叶,如过去……

    既然没有了停留的必要,那么转身就变得如此简单。有时候并不是没有回头的勇气,而是没有回头的理由。于是眼前景的失落就成了我转身的借口。

    躺在沙发上,甩掉了拖鞋,顺手拿起前些日子买的书,随意地翻阅着,突然间看到了润叶让孙少平带话给孙少安那段情节,于是又一次回忆起我们都曾情窦初开。

    那个风风火火的年纪,那个自以为是的年纪。

    于是,开始感叹时光如何如何地快,又开始感叹消失如何如何地物是人非。从冰箱里挑了一个个子较大的桃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继续躺下,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望着吊灯感慨着。

    如果在清晨时问我晨光如何,我会说即使它令我不开心,可确实很美。可谁又能想到如此美丽的清爽的清晨背后是如此灼热的天气?或许正是如此,上帝给了你一个美好的开始,却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结局。就像《大话西游》里紫霞最后一刻对孙悟空说我猜中可这故事的开头,却没猜中这故事的结尾。如那时我们都曾许下的愿望一样,以为世界就是如此了,以为以后就是如此了。最后不知是谁先放开的手,于是各自也没有再回头,错过了就错过了。

    初相见时各自的拘谨,各自的羞涩,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如梦幻,如虚境。搬走了行李,带走了所有,除了在这里生活的气息,还有带给各自的伤害。

    带走了回忆与不舍,留下了痛苦和悔恨。

    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我很后悔,我想要挽回。可选择只有一次,回头就是深渊万丈,谁想要第一个开口说对不起?谁又知道这一声对不起换来的又是不是没关系或者只是一句简单的呵呵?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为什么不用生命来弥补。

    悔恨留在了过去,我们总是要前行的,我该怎样才可以不留遗憾?可以不悔?

    我很感谢爸爸妈妈给了我生命,很感谢我可以健健康康长到十八岁,很感谢我可以看到异彩纷呈的世界,也很感谢遇到的每一个你,我孤独时,难过时,无助时,痛苦时,彷徨时……

    世界如同蛮荒,每个人都是荒原里的流放者,一生都在寻找着另一个人的救赎。有的人可以拯救你的一生,有的人只能拯救你的一刻。寻找,亦是追逐。

    遗憾的是,我没能看到夕阳,因为我在睡午觉,醒来时已是晚上,所以我才失眠。

    真的遗憾。

    不过,既然错过,就不要惋惜,错过的便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在于拥有,既然我已经拥有了,便没有了遗憾。

    原来,遗憾来自于错过。

    既然如此,享受拥有就好了。

第壹壹肆章 嘴巴里的虫子

    现在起,和马潇潇的想处总让人不是很适应,我实在是无法忽略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很庆幸我还存有良知,会感到良心不安。如果某一天我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一切,那时候我才会感到恐惧,从而扪心自问我还是不是人。

    生活应该按照计划照本宣科地进行,一步一步地行走着。半期考试被定在十一月,这一次比较正式,不能说正式,应该是庄重吧,这次考试是全省统考,也就是黔省大概三四十万高三学生会进行统一考试,然后试卷集中在省教务进行批改。这是周一班会课就已经决定了的,只是我没怎么注意听,反而是后面潘晓涵告诉我的。

    我虽然不太喜欢潘晓涵这种寻根究底的性格,但是他的大度还是令人折服。我想,男生的友谊就是建立在躲在厕所抽的几支烟上的,只要说开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隔阂。我深知能够遇见潘晓涵这些人是我的运气,如果就这么失去了,是一种难以挽回的若是。

    韩君玮有些失落,不过被他隐藏得很好,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个名叫唐欢欢的姑娘。在厕所抽了一根烟之后借口有事,便匆匆离去,只剩我和叶长安还有潘晓涵三个人在厕所里吸食氨气。

    忽然,潘晓涵抽了一口,说:“唐默,你有经验,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杨木木为什么会哭。”

    叶长安坏笑,说:“嘿嘿嘿,晓涵,你不会是对人家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看看人家木木今天都不理你了,你这人真是……都告诉你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潘晓涵:“滚粗,我他妈说正经事呢,我可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我啊……就只是跟她,嗯……怎么说呢,就是,就是亲了那么一小口,真的,真的只是亲了一小口!”

    看潘晓涵慌忙不迭的模样,我忍不住好笑,小情侣嘛,啃啃嘴是很正常的事了,不过看杨木木那大家闺秀的模样,是随便跟人啃嘴的人吗?还有待斟酌。

    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潘晓涵:“就昨晚啊,我跟她不是压跑道吗,结果呢……就在那个单双杠那儿,那灯下黑。那啥,你们都懂的,我呢就情不自禁,就……结果我还正在回味无穷的时候,杨木木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都没让我送她回宿舍。我想吧,我跟她这第一天谈恋爱不会就草草结束了吧,诶,唐默,会不会是我太心急了,我应该再等个两三天的。她不会以为我是大色狼吧,卧槽!”

    叶长安调笑道:“你看吧你看吧,潘晓涵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你把人家杨木木给……我怎么说你我,俗话说的好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心也太急了吧。”

    潘晓涵:“我没有啊,我觉得很正常嘛,现在又不是以前了,你这老封建的思想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真的是听的我五谷杂陈!”

    “神他妈五谷杂陈!”我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不明白,我又不是情场老手,我还是个处呢,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这些,合适吗?我还未成年啊,兄弟!”

    结果二人一听到我这话,异口同声给我砸过来一句“滚你个九八年的老东西!”

    三人哈哈笑了几句,便将摇头往便池里一扔,回到教室去,如往常一般上课。上课期间,我偷偷问潘果果,说:“果果,你知道昨晚杨木木哭的事不?”

    潘果果点点头,看了一眼潘晓涵,伏在我耳边低声说:“知道啊,昨晚哭得可厉害了,就跟……被那啥了一样。”

    我一惊,说:“我去,这么厉害,那……她跟你说了为什么没?潘晓涵说他就是亲了她一口,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潘晓涵那孙子欺负人家了,艹,他不会是对人家那啥了吧。”

    潘果果说:“事情倒是没那么复杂,他们两个啊,就真的只是啃了一口而已,只不过呢……这啃的方式,有些前卫了一点。”

    我有些好奇,便问:“这个……还有什么诀窍不成?”

    看我这模样,潘果果忍不住发笑,说:“想什么呢你,其实吧就是潘晓涵在亲人家的时候突然……”潘果果停了一下,确定潘晓涵没有偷听,便继续说,“就是潘晓涵突然伸舌头,你想啊,那舌头软软的,人杨木木还是初吻,不把她吓了一跳吗,人家还以为是虫子,结果一到宿舍就说潘晓涵嘴里有虫子,给我笑的要死!”

    “噗!”我忍不住喷了一口,讲台上讲得正投入的余大富瞪了我一眼,说:“唐默,你起来,背诵一遍《归去来兮辞》。”

    潘果果在底下偷偷捂着嘴笑起来,我自然得乖乖地站起来,一看黑板才知道余大富今天讲的是古诗文,还好古诗文的背诵是我的强项,而且陶渊明这首《归去来兮辞》正好是我背得比较熟的几个篇目之一,丝毫没有磕绊的背诵完毕,余大富脸色不怎么好,看来是没想到我能够背出来,找不到理由来训我,看他那吃了屎的表情我就暗爽,真想叫出来。让你他娘的挑我的刺,爷爷我还怕你不成!

    余大富憋着脸说了声坐下,我冲潘果果扬了扬脑袋,说:“哼,哥的光芒,无处躲藏!”

    潘果果哼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下课之后,我把潘晓涵拉到阳台上,劈头盖脸一阵乱骂,终于舒坦了之后,才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这人……我怎么说你呢,你这浪漫也浪漫过头了吧,还整湿吻……哎哟我去,你这,太他娘的,怎么?舒服了吧,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得,人家以为你嘴里有虫子!”

    潘晓涵苦着脸,没怎么注意我这个并不心平气和的语气,哭丧着脸说:“我怎么知道嘛,当时不就是情不自禁嘛,再说了,谈恋爱亲个小嘴不很正常的事吗,又不是什么大事,真是的,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有本事你跟杨木木说去,你跟她说,你这姑娘真是的,亲个嘴怎么了,不就是伸个舌头嘛,真是的,小题大做!你敢吗你,有本事你去啊。”

    潘晓涵一时间没了办法,无奈地道:“那怎么办啊?”

    我也无可奈何,说:“能怎么办,还让我给你擦屁股啊,你自己去跟人家说清楚呗。”

第壹壹五章 渣男

    “那,那你去帮我叫一下她,我在这儿跟她说清楚。”潘晓涵犹豫了一番,终于咬牙做了个在我看来算是比较正确的决定。觉得这家伙终于有了些孺子可教的模样,也就没有拒绝做这个中间人,到杨木木卓旁,见她正对着一个立体几何的题束手无策,一般这种题的第一问都是证明题,无非就是面面平行或垂直,要么就是线面平行或垂直,那是再简单不过了,我一眼就看出来该怎么证明,结果那姑娘还在那儿画什么辅助线,我对此表示无语了。直接指了一个点,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高兴起来,这才注意到站在背后的我,连起来说了声谢谢。

    我说:“别谢谢了,潘晓涵有事儿找你,你去吧,就阳台那儿。”

    杨木木往阳台看了一眼,哦了一声放下笔就过去了。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偷窥别人的人,我只是想看看潘晓涵有没有欺负人家杨木木而已。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潘晓涵简直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在那儿手忙脚乱地解释个不停,可人家杨木木根本就无动于衷,潘晓涵记得手舞足蹈,忽然杨木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潘晓涵弄得哭笑不得,忽然一把将杨木木搂紧怀里,我只看到潘晓涵嘴唇一直在动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然后杨木木就这样乖乖地任她抱着,她的侧脸逐渐地融化,秋日里突如其来的暖让人有些不习惯。

    我忽然间有些羡慕这样的情侣,这样的伤感越发让我觉得我已经老了,老得已经对生活提不起兴趣,这种病被称作是未老先衰。

    潘果果也看到了那一幕,撑着我的肩膀,感慨道:“哎……真羡慕这些年轻人,老啦,老啦,恋爱是年轻人的,我的夕阳红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我忍不住笑出声,说:“诶,果果,你这样站着不别扭吗?你又没我高,还撑着我肩膀,你难不难受啊你?再说了,你不也就十八岁吗,不,你是十八岁零几天来着?算了,管他几天。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学人家感慨人生。”

    我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潘果果吃疼,嘟着嘴恨恨地看我一眼,在我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不学好那也是你没有做个好榜样,怪我咯。”

    说罢,潘果果冲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蹦蹦跳跳地回到位置上。我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是对这样的潘果果毫无抵抗力。我正要回去做题,忽然看到后门口那个地方,杨笑语和卢正杰两个人挨得很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两人在亲密呢,我也没太好意思去看,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我下意识一回头,卢正杰被杨笑语推得撞到后门,吓得阳台上的潘晓涵和杨木木两人赶紧分开,其中杨木木更是看到我之后飞快地将眼神躲开。潘晓涵询问着看我,我只能摊开手表示毫不知情。

    再看卢正杰和杨笑语两个人,卢正杰被杨笑语一把推开之后,正要去拉杨笑语,结果又一次被推开。刚刚闹的动静不小,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卢正杰,看他估计也是挂不住面子,也没有再拦着杨笑语。潘果果见事态不对,赶紧冲出去追上杨笑语,我和卢正杰算不上熟,从后门出来的潘晓涵就拉着卢正杰去询问事情的经过。

    而我作为这件事情的见证者,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是见证者。

    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我只是个闲人,无所事事,逍遥快活。回到座位上拿起老徐发的卷子,现在我发现我做化学题是越来越难了,那些个什么平衡我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听到老徐讲解我倒是能够明白,可自己一操作起来就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一知半解的,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学过化学一样。

    老徐是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我记得我说过,因为那时候做实验没有保护措施,化学中毒。六十岁出头就全白了头发,看起来沧桑感十足。前一阵子英语的听力高考,老徐是唯一一个顶着大太阳等学生的班主任。

    老徐真的很好,而我……真的很差。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差劲。

    面对密密麻麻的汉字和看不懂的图像,顿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来。东看一下西看一下终于挨到了上课,潘果果一进来刚坐在位置上就开始骂。

    “卢正杰真不是个东西!”

    我正要说话,潘晓涵和卢正杰两个人也相互搂着进来了,看起来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卢正杰跟我们一组,潘果果还是给他留了些面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而已。

    卢正杰也有些尴尬,不太敢往我们这边瞧,因为潘果果在这儿。

    终于等到下午,我忍不住拉着潘果果问卢正杰和杨笑语的事。潘果果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他们一开始还是挺好的,高一的时候卢正杰成绩不错,全年级一百的那种,而杨笑语呢……就不太乐观了。刚在一起时,杨笑语比较自卑,因为卢正杰前女友整好也是城兰中学全年级一百的那种,所以啊,杨笑语就特别努力地学习,她真的很刻苦,害怕别人说她配不上卢正杰。”

    原来,这是这样一个故事。

    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我配不上你开始的,然后又是从你配不上我结束的。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跟天仙配一样美好,仙女怎么会爱上凡人呢。

    我能够想象到杨笑语半夜在宿舍做题时的样子,卢正杰有没有心疼过?应该是有的吧,不然杨笑语为何还对他死心塌地。

    潘果果继续说:“那时候卢正杰很黏她,总是一下课就去找她,可杨笑语忙着努力,忙着追赶卢正杰的脚步,矛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卢正杰觉得杨笑语不重视她,久而久之就不怎么黏她了,这时候杨笑语又觉得卢正杰嫌弃她。”

    “所以两个人分分合合一直到现在,杨笑语终于跻身前一百了,而卢正杰似乎也习惯了杨笑语的不理不睬。”

    听到这里,我不禁疑惑,便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气愤?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人卢正杰也没得罪你啊。”

    潘果果气哼哼地说:“要是他们两个人和平分手倒也罢了,可偏偏卢正杰勾搭上了前女友,被杨笑语看到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结果这不就吵起来了吗?妈的卢正杰这个渣男!”

    潘果果锁着眉头,小拳头在桌子底下捏的死死的。

第壹壹六章 吴小鱼

    这件事好像并不能说谁对谁错,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这个不应该的年代。有的人选择沉默,有的人是选择见坚强。这个故事并不复杂,就好像是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他要变得强大,所以杨笑语也是一样的。

    只是看着杨笑语红着眼眶坐在位置上像一条委屈的狗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会觉得心疼。在这种事面前,受到同情的永远是弱势的一方。可能这就是女性的天然优势吧,而这就是我对卢正杰有反感的原因吧。

    有时候我也感到不解,杨笑语为什么还要吊着卢正杰不肯死心,在我看来,卢正杰并没有多么在乎杨笑语,他自私自利,从不在意杨笑语的感受。每一次他去找杨笑语都会把她弄哭,是不是一定要互相伤害看到对方痛苦才能够相信其实各自相爱着呢。以伤害别人来获取快乐,病态得让人觉得可怕。

    潘果果在心里暗骂了卢正杰多久我不知道,只是后来潘果果好像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卢正杰。

    说起那些我来之前的故事来,潘果果深深看了一眼潘晓涵,趁着安静,趁着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她便问我:“你知道潘晓涵和吴小鱼吧?”

    我想我知道潘果果说的是哪件事,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每天都在发生我原本喜欢你却突然不在喜欢你这种事情。我其实也不太能够明白潘晓涵和吴小鱼之间的事,好像就只是突然一瞬间,潘晓涵也没有向我说起。两个都很强势的人一定会想处得很好,可也一定会有一次谁也不放过谁的大吵大闹。

    我略做点头,不着痕迹地从潘晓涵身上扫过,他正和卢正杰说事。其实有件事忘了说,原本吴小鱼就是跟我们一组的。怎么说呢,有的人不想走,有的人不挽留。

    潘果果莞尔一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索,看着那个已经坐到别组去的羊角辫姑娘,目光中尽是温柔。潘果果总是这样啊,对每一个在意的人都很温柔。

    “其实吧,我觉得那件事并没有谁对谁错,我始终觉得两个强势的人是没办法和平共处的,总有一个人要妥协,如果不,那么一定会弄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其实吴小鱼以前并没有这么咄咄逼人,都是被逼的。”

    我对此表示赞同,我们总是要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而我们就是这样强大起来的。

    我想了想,说:“所以这并没有确定的因果,不过就是矛盾积少成多,终于在这一天爆发而已。可是,一个如此要强的人又为什么会对人如此推心置腹呢?”

    潘果果神秘一笑,说:“那是因为在她还没有那么强势的时候,就有人走进了她的心。封锁的内心没那么让人走进去,也没那么容易忘掉一个人。”

    不得不说,潘果果看待问题总是那么透彻,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对吴小鱼温柔,明明吴小鱼比她年长一些,可她却一直扮演着一个姐姐的角色。她对杨笑语温柔,她陪着杨笑语大骂卢正杰。我在想,有没有人陪着她一起愤世嫉俗,从前是有的,那个名叫宋青云的少年,只是现在已经走出了潘果果的世界。我忽然问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谁会代替宋青云?”

    潘果果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措手不及,不禁一愣,转而一笑,摇了摇头,不太愿意提起这个问题。我很快释然,她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宋青云这个人,我想,如果某一天宋青云回来了,她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扑到他的怀里,然后小鸟依人。

    潘果果没有回答,只是递给我一张纸条,这种纸条在我那里已经存了很多。她说:“其实这是很早就写好了的,一直在想该在什么场合给你,好像什么场合都不合适,现在我觉得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我接过来,打开,纸条上写着。

    “不想这副模样,但又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做,就让它这样吧,到底是世界太复杂还是我们乱糟糟的心思太复杂?如果祈祷有效的话,那么我想要祈祷,下辈子遇到时,我们都只是快乐的孩童,只是一定要性别相同。”

    收下纸条,我沉默着,不去看她。

    有些事,不能戳穿,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以为只有我在怀疑我们我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这样,原来潘果果也意识到了,只是都没有说出来,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把纸条塞进日常用的红色日记本里,写上今天的日期,并用胶水粘上。潘果果目睹我做的这一切,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吴小鱼是插班生,她的故事和杨笑语的故事很像。都是为了爱而奋斗,然后选择分手。我忘了是谁告诉我的这些,只是听过之后我才明白,如果可以被心疼,谁愿意自己坚强呢?

    吴小鱼啊,一个从普通班被任建宏带过来的插班生,一个一进来就当了班长的插班生。真是想招人待见也不行的那种,没有谁愿意被一个外人压一头。至于任建宏为什么要从普通班招人进来,其实罪魁祸首还是罗少荣。他带走了四班大部分的精英。一个实验班,全年级一百的人数不超过只手数,任建宏迫不得已,在普通班搜罗,可到最后也只有吴小鱼,刘峰等几个人愿意跟着任建宏。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罗少荣会针对四班,试想一下,一个被他搞得元气大伤的班,有人可以扎根全年级前十,这不是打他的脸吗?这种人的脸,比什么都重要。

    有一种人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任建宏要将吴小鱼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吴小鱼当班长。我能够想象得到那段时间整个四班暗流涌动,这在学生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我们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该怎么说这个关于吴小鱼的故事呢?我想这应该让吴小鱼自己来说吧。我只是负责回忆,负责以第三者的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让所有人都看到,其实这个姑娘也令人心疼。每个人都有柔软地方,只是有人选择用水泥凝固,再铺上一层钢筋,哪怕狂风暴雨都无法动摇。

第壹壹七章 一生都是你

    时间是2016年九月,我做了人生中在我看来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肯定有人说我不讲义气,趋炎附势。可我还是做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追赶刘晨的脚步。

    任叔叔让我去四班,说只要我去,就可以让我当班长。我不想当什么班长,只要能够离刘晨近一些,无论是排名还是地理位置。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杨笑语,还有潘果果,还有潘子。潘子一直不喜欢我用潘子来称呼他,他说这像《盗墓笔记》里那个潘子。

    我第一次踏进四班教室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高中生涯会在这里结束。任叔叔没有食言,和我一起的还有刘峰,那个胖子。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们两个人,那一刻我有些激动,我告诉自己,我离刘晨很近了。

    任叔叔满脸堆着笑,说:“这个呢,就是咱们班的新同学了,叫……算了,还是让她自己来个自我介绍吧,来来来,小鱼,刘峰,你们过来一点,以后你们就是四班的人了,跟同学们认识认识吧。”

    我有些紧张,求助似的望着刘峰,可刘峰也不怎么样,甚至比我还紧张,两只小猪蹄抖啊抖的,真是的,没用!算了,豁出去了,还有两年要跟他们想处呢!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温柔,足够可亲,足够谦卑。

    我说:“大家好,我叫吴小鱼,吴是无所谓的吴,小鱼就是很小的那种小鱼。”

    底下哄堂大笑,我身旁的刘峰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忽然也忍不住跟着大家笑起来,看起来大家还是很喜欢我的嘛,我想,我跟他们一定会想处得很好。

    “哈哈,小鱼的自我介绍很有风格,到你了,刘峰。”

    任叔叔异常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可我能体会到那种快乐。

    刘峰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任叔叔将我们安排到一组,于是我就这样认识了潘果果和杨笑语。我相信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当我跨进四班教室的刹那我就已经确定我的生命里,一定会有杨笑语和潘果果的一席之地。

    十四班在三楼的这个位置,明明只是往上走了两层,为什么这么不一样呢?这里的空气都是那么好闻,让人觉得舒畅。刘晨就在我面前那堵墙的后面,我们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只要一下课,我就可以看见他,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飞奔到他的怀里,享受他温暖的拥抱。

    潘果果向我介绍这个班的一切,把同学们介绍给我认识,我由衷地希望能跟他们成为朋友。

    这节课我都没怎么听讲,我只想着快点下课,为什么时针总是只走那么一步,当下课铃敲响的那一刻,我冲出教室,在三班教室的后门口,我看到了刘晨正在收拾桌面,我特别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令人着迷。

    刘晨看到我了,冲我笑起来,然后飞快地跑出来,我几欲冲过去拥抱他,我们已经一个假期没见了,我想他,很想很想,吃饭想,走路想,睡觉也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我想要告诉他,刘晨啊,我真的好想你。

    我忍住了,这里人多,不太好意思。

    刘晨笑起来,朝我走来,就这样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好暖啊,可是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好意思啊,真是羞愧难当。可我实在是提不起勇气挣脱,任由他牵着。

    这种感觉,挺好的。

    刘晨捏了捏我的手背,痒痒的,我忍不住笑出来,他微怒,说:“怎么回事,都瘦了,你看,我牵着都有些硌手了。”

    原来他在关心我啊。

    “哪有,你看人家都胖成什么样了。”

    “哈哈,我还是喜欢我的小胖妞。”

    “你才是小胖妞,你全家都是小胖妞。”

    这个刘晨,真的是太可恶了,就知道惹人家生气,真想不理他了,一点也不浪漫,真是的,气死人家了。

    刘晨忽然间低下头来,离我很近,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扑在我脸上,热热的。怎么感觉身体开始发烫,还有这么多人呢,刘晨干嘛啊。

    “你终于来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这个刘晨,怎么过了一个假期就变得这么坏。真是不想理他了,太讨厌了。终于上课了,可以摆脱刘晨那个坏家伙。还好到四班来那些科任老师都没换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不再学地理,有些遗憾。罗主任不是没有劝我读文科,我当时确实也有些心动,他承诺高考之后给我填志愿。我放弃了,因为刘晨选择了理科。

    读文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离刘晨近一些,去哪儿都可以。

    我想,我要和刘晨考去一个大学,然后选择一个专业,我想干什么都跟他一起。

    兰城的九月还是夏天,夏末的燥热还在兰城的上空盘旋,刘晨穿着我们的情侣装,胸前印着花色的logo,那是我设计的。刘晨说的,他喜欢这种风格的图案,但是他喜欢的,我都喜欢。夜色席卷而来,城兰中学操场的跑道上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好像在这里散步的,大多都是情侣。我很幸运,有人陪我消遣这漫漫时光。

    我鼓起勇气去拉刘晨的手,突然被他紧紧地握着,那种被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的感觉,真的像是毒品一样,让人无法自拔。我不知道刘晨到底是不是毒品,我只告诉自己,我喜欢这种感受,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去吧,求你了,命运。

    我觉得命运一定可以听见我的祈祷,如果没听见,那么一定是我不够诚恳。他们说城兰中学附近有一座教堂,很古老了,只是有些破。我想带着刘晨去那里,让上帝听一听我们的诺言,如果可以,我可以信神。

    漫无目的地走着,还和心爱的人手牵手,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我有问题想问刘晨,于是我就说出来了,我说:“刘晨,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嘛?”

    刘晨想了想,说:“想好了啊,我想去人大。”

    我有些失落了,说:“啊,人大啊,那么难,我怕考不上。”

    “没事儿啊,到时候我陪你,我们填志愿就按照你的分数来填,好不好?”

    “真的啊?刘晨,你太好了,那要是我没上一本线怎么办?”

    “你没上线我就陪你复读,一直到你上线为止。”

    “那岂不是耽搁你时间了?”

    “我这一生都是你的,哪里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呢?”

第壹壹八章 委屈

    在四班带着真的很令人舒服,每一个人似乎都很友好,最重要的是,离刘晨近了很多。

    下午是班会课,任叔叔从容地走进教室来,先是说了些客套话,然后说:“上个学期分科,我们班很多班委都转去了文科,所以呢我准备在今天这节课让大家选举一下班委,现在还剩下班长,跟数学课代表,你们看一下,是否需要重新选举,不过班长和数学课代表是要选的。”

    听到任叔叔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生出来。

    果然,任叔叔接下来的话就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任叔叔说:“这样吧,我看吴小鱼以前在十四班的时候就很有领导能力,而且为人公正,不如让她做班长,大家没意见吧。”

    “任老师,不行!”我脱口而出,任叔叔这样做,我还怎么在四班待下去,到时候我还不成这个班上的罪人吗?这个班长绝对不能当。

    任叔叔愣了一下,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的能力摆在那儿,没人比你更合适了,而且你做了班长才能更好地和同学们想处嘛,行了,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就由小鱼了主持这场班会吧。”

    我站起来,连忙拒绝,说:“任老师,真的不行,我连班上的同学都认不全,我怎么做这个班长,还是算了吧,而且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潘果果在底下偷偷地拉我的衣袖,轻声说:“小鱼,你先别急着拒绝,等下课了你再和任老师说清楚,你这样弄得他很没面子啊,没事儿,你主持的时候我会去帮你的。”

    杨笑语也附和着点头了,没办法,我只能坐下,乖乖地从了任叔叔的好意。见我终于答应,任叔叔喜笑颜开,说:“那行,小鱼,你就上来吧,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到时候你把选举的结果告诉我。我在这儿免得你们压力大,其实大家只有时间久了一些就会发现,小鱼同学其实很好。也希望大家给她一些时间,让她证明一下自己。”

    说完,任叔叔就自己撂挑子不干,走了。我这个突如其来的班长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走上讲台,从站上来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幸福生活,结束了。

    看着底下几十双眼睛,我手心满满的都是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还好刘峰是个讲义气的家伙,自告奋勇上来帮我的忙,不过被潘果果拉住了,就换成了潘果果。她一上来,站在我旁边,说:“小鱼当班长是任叔叔一人的决定,我们无法改变任叔叔的想法,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今后大家都能配合一下,毕竟咱们是四班,不能因为罗少荣就垮了。”

    潘果果一番话下来,我很明显地感到轻松了许多,也不再那么紧张,心中打了一个腹稿,终于开口:“大家好,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小鱼,未来一年或者是半年,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很高兴认识大家,如果以后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各位指出,同时也希望各位能够配合我的工作,在这里先谢过各位。谢谢……”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认为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底下稀拉拉响起了一阵掌声,我苦笑着悄悄摇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无形中得罪了那么多人。

    我轻声问潘果果,说:“果果,你知道我们班以前的班委是哪些吗?”

    潘果果想了想,说:“其实不用这样,你只需要让他们推荐就行。”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道理,那就决定了,于是说:“我不太了解咱们班以前的班委,所以大家能不能推荐一下人选,然后咱们投个票什么的,票数最多的那个就当选,怎么样?”

    话一出,寂静,无比地寂静。

    没有人开口说话,没有人表示赞同或者是否决,有人饶有兴致如看戏般看着我,也有人低着头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我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这让人怎么办?根本没人听。也只有少数人跃跃欲试,似乎有推荐人选。

    我终究不是孤家寡人,可那些人始终不愿意开口,我也无可奈何,就这么尴尬地站在讲台上几分钟没人搭理,也有些慌了神,好在潘果果挺身而出,说:“那不如这样吧,你们用纸条写下你们想推荐的那个人,然后我和小雨进行筛选,选出最多的那个人,反正大家也不知道各自都写了谁。”

    还是潘果果出马管用,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大家都颇为赞同,于是各自都埋头写了纸条,我和潘果果收了一圈,然后开始清点。可是越清点越让人气愤,一共五十八张纸条,其中有二十张全写了我的名字!潘果果看过之后,脸色也不怎么好,没想到我这个班长还真的得罪了那么多的人,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如果当时没有来四班,就在十四班待着,虽然条件没那么好,可是只是不用受到排挤。

    看着对了满满一桌的纸条,余光瞥见有人得意洋洋地抱着双手正看我好戏。我只是想好好地在这里学习,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我没有想要当这个狗屎班长,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不明白,不明白……

    我觉得委屈,我想努力做好一件事,为什么总是做不成?

    是不是我总是那么没用,那么废物。

    可是刘晨不喜欢废物。

    我终究没能够忍住委屈,望着满桌子的纸条,积郁在胸口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刺激着我的泪腺。我听见了底下无比刺耳而又尖锐的嗤笑声,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像一条狗一样,可我偏偏连哭都不敢有声音,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任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撒在我脚面上。

    “我去找任老师!”

    潘果果一把甩开手中的纸,就要出去。我赶紧拉住她,想要止住眼泪。我说:“你别去,我不想任叔叔觉得我没用,你别去,好不好。”

    潘果果气愤道:“可是他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我摇摇头,说:“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来的。”

    潘果果没有理会我,扭头就走,找任叔叔去了。我终于没能够忍住,哭出声来,我不想被人看见,躲在讲桌下,放声大哭,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第壹壹九章 结束

    听到我的哭声,刘峰第一个冲上来,翻来桌上的纸条,然后蹲下来,我快速躲开他的注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不让让他觉得我没用。刘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然后便下去了。

    纸是暖的,如刘峰一样。

    后面陆续有人上来,翻动桌上的纸条,我像一条狗,躲在讲桌的下面,只能够从腿看出来有几个人。

    碰的一声,讲桌被人猛地一拍,桌子上的会簌簌落下来,落在眼睛里,迷了我的眼,我伸出手去肉,越揉越疼。然后我就听见有一个特别硬朗的声音想起,我在想,这一定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我在脑子里搜索我们班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我只听见他说:“你们心里有气,我明白,可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于欺负人了吗?吴小鱼做这个班长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有本事你让任老师说让你当班长试试!你们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女生做出这样的事,我他妈都替你们感到羞愧。你们自己想想等会儿任老师来了怎么说吧!”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来,门口就响起了任叔叔的声音。

    “你们要干嘛啊,造反是吧!”

    任叔叔进来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不想让他看到我这这幅狼狈模样,我收了哭声,躲在桌子底下,祈祷着他不要看到我。

    似乎是看到了任叔叔进来,刚刚上讲台来的那几个都下去了。任叔叔放下挎包站在讲桌前,一会儿之后,任叔叔才冷冷地问:“人呢!吴小鱼去哪儿了?!”

    我似乎听到有人轻声说在讲桌底下,我吓了一跳赶紧爬出来,低着头不敢去看任叔叔。被他亲眼看到躲在讲桌下哭,这是多丢脸的事的。在任叔叔面前,所有的委屈在这一下子全部都涌了出来,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我的脚面上。

    任叔叔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教室,走到门口,任叔叔回头对教室里说:“路见天,你主持一下班委选举。”

    然后,任叔叔带我到图书角的凳子上坐着,我一直不敢去看他的脸,我怕一抬头就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失望。

    任叔叔的声音无比温柔,他说:“抬起头来。”

    我不敢。

    “不!”我倔强地摇头,硬是不肯抬头。

    任叔叔没有勉强,递给我一张纸巾,带香味的那种,很好闻,让人觉得安心。忽然间好像就没那么想哭了,我终于有勇气抬头来看任叔叔一眼。四十多岁的任叔叔脸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皱纹,眼角一道道细小的皱纹堆在一起,却那么让人感到心疼。忽然间觉得沈叔叔就像是我的父亲看我那般看着我,无论什么事,只有他站在我的面前,就可以解决。我什么都不必担心。

    任叔叔叹了一口气,说:“小鱼,对不起啊,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原本以为,你当上班长,和同学们的交流就会多起来,这样能够更好地和大家想处,虽然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我也想我喜欢的学生能够出色,能够瞩目。其实当班长可以锻炼你很多的能力,对你未来很有好处。”

    我摇头,说:“任老师,我知道,我也明白,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当班长,我不喜欢麻烦,我就这样学习不好吗?”

    任叔叔慈爱地笑着,说:“因为我想让你更优秀,你明白吗?在我看来,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不仅仅要表现在学习成绩好,还要有会处理事情的能力,有很好的交际沟通能力。科任老师们都很喜欢你,你应该看得出来。人不能总是逃避,还要学会承担,勇于承担,你明白吗?勇敢地面对。我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我任建宏看人这一方面应该不会有差错的。”

    我正想要再说什么,任叔叔长叹一声,继续说:“我们班的处境很不好,罗主任带走了大部分的尖子生,你看看现在班上全年级前一百名有多少人?只有那么两三个,你想想,这是实验班啊,只有两三个人。以往年实验班的正常水准,至少七八个才算是正常的,你知道吗?你看看,这前一百名的只有叶长安,韩君玮他们几个,我们四班需要尖子生来挽回颓势。我没办法从罗主任那里挖人过来,你这一路上我是亲眼看着你过来的,你从前成绩并不出彩,你看看这次统考,全年级第三啊,你可是有希望冲击清华的人。”

    任叔叔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而且很清楚。罗主任不止一次找过我,让我去读文科。我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不仅仅因为刘晨,还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任叔叔。我能够感受到任叔叔是真心对我好,希望我能够有出头之日,这种父亲对女儿般的爱令我没办法拒绝任叔叔的邀请。而且他是帮我分析过到底是适合读文科还是理科的。

    对于任叔叔说的这些,什么考清华,我并没有奢望,我只想着能够和刘晨上一个大学就好了。

    沉吟良久,任叔叔再次开口,说:“小鱼啊,你的苦衷我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请帮帮我这一次,好嘛?你和刘峰都是我教的学生,刘峰虽然没有你那么优秀,但是将来说不定可以考一个985,再不济也是211,你们是四班的救星。至于当班长,你尽力就好,你要是实在不想干了,下个学期跟我说,我重新选。”

    任叔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任叔叔终于喜笑颜开,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笑得如此暖心。可一想到桌面上那些纸条,我整颗心又沉了下去,任叔叔或许是看到了我的异常,说:“先前那件事你不必多想,我会替你解决掉的,我也相信同学们只是不理解我这个做法罢了,久而久之他们会明白的。”

    我只能笑笑,表示认同。

    回到教室,任叔叔站在讲台上,不复先前与我在一起时那般温柔慈爱,那张国字脸上反而多了些威严,任叔叔板着脸,抓着桌子上那堆纸条,说:“怎么,你们以为自己很有个性是吗?很有本事是吗?愚蠢,简直是愚蠢,只有庸人才会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原本李老师说城兰中学的学生除了造粪没别的本事,我看说的就是你们这些蠢材,不好好读书搞这种把戏,这件事是谁出的主意,我希望他能够主动私底下到我这里来说清楚,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敢做就要敢当,你爹妈生你出来不是让你做这些蠢事的!”

    “再说了,你凭什么不服人家吴小鱼,你是有人家成绩好啊!人家全年级第三名,你看看你们这些人,还有一点实验班学生该有的样子吗?一群窝囊废,就是因为有某些人在其中,我们四班才是今天这个鬼样子,怎么,被罗主任带走一部分人就以为自己没责任了吗?好好想想吧你们!”

    任叔叔说完,转身就要走,忽然回头对路见天说:“路见天,回头把班委成员给我叫过来,我们开个小会。行了,就这样吧。”

第壹贰零章 会考试题

    任叔叔组织开了一场小会,我也算认识了班上的班委。副班长路见天,学习委员叶长安,还有团支部书记徐彩霞。临走之时,任叔叔给我提了些管理好班集体的建议,我都觉得不错,然后暗暗记下来了。

    和刘晨中午在食堂吃饭,坐在位置上之后,我看刘晨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他:“你怎么了?有事啊。”

    刘晨面有难色,似乎是在犹豫,我笑了笑,握着他的手,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晨莞尔,笑起来,说:“我听说你在四班过得不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原来他知道了,我本打算瞒着他的,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索性便不再瞒着了,于是打算向他说清楚,免得他过于担心。我说:“其实没什么事,换做是我,突然有个外班的人插班进来当班长,估计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吧,其实我能理解。”

    刘晨急着说:“那任建宏脑子怎么想的,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我赶紧拉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我说:“你想什么呢,不是这样的,你可不能乱说,任叔叔待我很好。”

    “他对你好还对你这样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气愤吗?”

    见刘晨突然的温柔,我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他对我的好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他和任叔叔之间,二者我难以决断,虽说任叔叔并未挑明,可我确信他是知道我和刘晨的事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只要我还在全年级前十,我想任叔叔是不会阻拦我和刘晨在一起的。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张坚硬的脸庞,摸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能够遇到他,我已经足够幸运,哪里还奢求别的呢?只要他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便知足了。被刘晨握住了手,心中暖暖的,只愿这时光能走得慢一些,好叫我多享受片刻这难得的大好时光。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想,刘晨是明白我的心意的。

    ……

    那日过后,我算是在四班真正地融入了班长这个角色,因为分科,所以要进行高二年级的学业水平考试,也就是会考,算是我们作为高中生的最后一次有文科的考试。未此,为了同学们的复习,我专门从以前的文科老师那里借来了会考资料和往年的试题,找任叔叔复印了六十份,想着让叶长安分发下去,好让大家会考能够考出个好成绩来。

    叶长安接过试卷之后,想了想,说:“小鱼,要不这样吧,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考试,要不你安排一下大家集中复习,比如早上抽出那么十几分钟出来,这段时间多看看,免得到时候考试什么都不知道,下午的时候也可以集中做一下题,你觉得呢?”

    我一听,这建议不错啊,不得不佩服叶长安想得还是挺周到的,想了想便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叶长安随后补充道:“你先别急着答应,先跟任老师说说,得到他的批准要好一些。”

    我想了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还是应该这么做的。于是把卷子一股脑给了叶长安,撒腿便去找任叔叔去了。任叔叔一听,两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就准许了,还说:“不错不错,很有想法嘛,我就说你放着个班长绝对合适,现在看来我并没有说错,是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赞扬,只能把叶长安给供了出来,我说:“其实这都是叶长安的功劳,我只是个传话的,这主意啊是叶长安想出来的。”

    任叔叔更是开心起来,说:“别管谁想的这个主意,只要对咱们四班好,那就是好主意,这件事你下去通知一下吧。”说完,任叔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冲对面桌的秃顶老师谢顶昆说,“怎么样,老谢,我这徒弟还可以吧,哈哈……你啊,不行喽。”

    任老师这话说得如此明显,我又怎会听不出来?任叔叔这分明是在笑话我,谢顶昆是三班的班主任,而刘晨就是三班的,我还以为就任叔叔知道这件事,没想到谢顶昆也知道,真是羞死个人也。我哪儿还能听他们在那儿打趣,红着脸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偏生在出去之前听见谢顶昆一阵哈哈大笑,“就凭这脸皮,可就跟我差了一大截啊,哈哈……”

    走到门口,还听见任叔叔的笑声。

    “就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能跟我家小鱼比啊,哈哈哈……”

    真是的,讨厌死了,任叔叔怎么这样说呢,还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谢老师啊,任叔叔也太讨厌了。回到五楼,终于平复心情,想着得到了任叔叔的首肯,便想找个机会跟大家说说,趁现在还没上课,趁早说一下,估计叶长安把试卷都发下去了。

    果然,一进教室,大家都如火如荼地收拾着卷子,有人还是挺高兴的,能有现成资料,不用自己去找。可也有人颇有怨气,这我都能理解。

    于是我就上了讲台,轻轻咳嗽两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便开口说道:“咳咳,大家先安静一下。”,见大家都安静下来,我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会考了,虽然会考并不难,但是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取得一个好的成绩,所以呢我去找老师要来了这些资料,大家也就不用抱着书啃了。这些试题呢,都是近几年的考题,包括上一届做过的题,所以呢,还是希望大家认真做。我这里有答案的,到时候做过之后我们会统一进行对照。”

    见他们似乎没什么意见,叶长安也在提醒我说先前那件事,于是我也就一股脑给说了出来。

    “我刚刚跟任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每天拿出一点时间来做一下这些试卷,而且早上也拿出十五分钟出来读一下,背一下。至于做题的时间,不如就放在每天六点二十到六点五十这半个小时吧,怎么样?”

    这话一出,底下就炸了起来,有人站起来说:“我们才高二,干嘛要跟高三的一样着急?”

    我耐心解释:“我们只要辛苦这一个月就行了,以后就不用了。”

    “可是我们也要做别的事啊,每天作业那么多。”

    “可我们有那么多自习课,现在我们的作业并不是太多吧。”我解释说。

第壹贰壹章 找茬

    “那是你好吧,你成绩好,你做那些题简单,当然不觉得多了,那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只能多花时间了,你一下子占了我半个小时,到时候作业收不齐,受罪的是我们,不是你啊,我亲爱的大班长!”

    那人我认识,只是不熟而已,可我知道他的名字,赵泽,据说家里有钱,本来是他山的学生,结果他老爹塞了几万块进来。

    我尽力去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的目光触碰到这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全班都在看着我,似乎是在看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我重新正视这个人,我看着他,说:“做会考题所花的时间并不多,只是让大家记一下知识点而已,全凭自愿,好吧!”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想理会赵泽这个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今天的题开始做。潘果果在一旁说:“你不用和赵泽废话,这种人就是这样,就当是狗吠好了。”

    我被潘果果这句话弄得笑了起来,我说:“你这样骂人也太没有淑女的气质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没想到仙女也会说脏话啊?”

    潘果果一哼,说:“哼,我那是在形容他,懂吗?形容。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啊,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不然,以后有的你忙的。”

    ……

    做题大概做了一个周左右,一个周下来有人在做,也有人没做,我看在眼里,不太喜欢说。任叔叔也问过我做题的情况怎么样,我说都还可以,十分积极,他看上去很是高兴。

    下午,在大家都做完这一次的试题之后,我潘果果和叶长安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在六点二十的时候上黑板去把答案写下来。这次主要是文综那三门课,理综我们都很擅长,所以我就没有印那些卷子。而且会考都是选择题,所以答案抄起来是很快的。

    我本来个子不高,需要垫着脚才能写到黑板顶端。

    “别挡道,矮子!”

    我忽然被人推了一下,有些站不住,顺势就往叶长安那边倒了过去,结果两个人从讲台上滑下来,才在地上,由于刚刚拖过地,所以两个人都差点摔倒在地。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去找罪魁祸首,那人正是赵泽那个混蛋。

    只见赵泽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了,我心中气愤不过,冲上去一把拦住他,吼道:“你没长眼睛啊!”

    赵泽被我拉了一下,眼神恨恨地看着我:“你他妈骂谁呢!”

    “骂你呢,怎么了!”叶长安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看起来脸色也不怎么好,按道理来说叶长安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赵泽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一眼叶长安,说:“怎么,叶长安,你也要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不成?”

    叶长安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赵泽,放干净你的嘴巴,谁是外人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嚣张!你看看你给我衣服上弄得,你他妈给我洗啊你!”

    赵泽双手一推,吼道:“叶长安你他妈说什么呢,你衣服上的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找就找那个矮冬瓜啊,你找我干嘛,觉得老子好欺负是吧。”

    叶长安被推了一下,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反手推过去,也吼了起来:“赵泽,你他妈有病是吧,要打架随时奉陪,灯光球场这个周不见不散,你他妈不就仗着你爹吗,有什么本事你,冲个几把啊冲!”

    我一看两人似乎有打起来的架势,赶紧站在中间,一切都是因为我,不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现在教室外面已经有人在看着了,不能让别人看我们班笑话。

    “好嘛啊,你们!打架很光荣是吧,赵泽,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大可说出来,但请你别侮辱人,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

    “呵呵……怎么了,说你两句你不高兴啊?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当我们班的班长,你有什么资格?不就是趁着我们班现在成绩好的不多吗?任建宏真是瞎了眼了,让你当班长,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哪点班长的样子?土肥圆一个!”

    “赵泽,你够了!”叶长安没能忍得住,将我推开之后一拳砸在赵泽脸上,赵泽被打了一拳,自然是要还回去的,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桌子凳子碰乱了位置。我顿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之间,刘晨冲进来一把拉住我,急忙问:“小鱼,怎么样你没事吧,赵泽那狗日的有没有打你。妈的赵泽你给我滚过来,我去你妈的,你瞎了眼是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晨直接冲上去一把将宵夜抓起来,刘晨本就长得人高马大的,赵泽虽然看上去不弱,但是和刘晨比起来就有一点相形见绌。被刘晨抓住的赵泽一句话不说,只是阴狠地等着我,咧开嘴笑起来实在是令人害怕。

    忽然,潘果果跑到我身旁,说:“你让刘晨快走,任老师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没有心思想别的了,赶紧冲到刘晨旁边,说:“刘晨,你快放开,任叔叔过来了,你快出去,被他看见你就惨了。”

    刘晨听过以后,一把将赵泽丢在地上,哼了一声,握住我肩膀,柔声说:“小鱼,别怕,我在呢。他以后要还欺负你,我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看到我急得眼泪都出来,刘晨顿时有些慌了神,我赶紧将眼泪擦干净,说:“行了行了,你快走吧,任叔叔来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教室外面聚集了许多人,叶长安过去将他们驱散,这时候任叔叔也上来了,二话不说冲着赵泽就过去,说:“赵泽你要造反是吧,跟我过来,还有长安,小鱼跟着我一起走!”

    赵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又在任叔叔的身后,看起来似乎被刘晨打的不轻。

    走到一半,他突然开口,说道:“我刚刚被三班刘晨打了,不应该把他也叫过来吗?”

    任叔叔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背着手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移开了目光,说:“先去办公室,谢老师会处理他的,现在是你的事,我看我是管不住你了!”

    赵泽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第壹贰贰章 无廉耻

    任叔叔并没有带我们去班主任办公室,而是去了数学组的办公室。人叔叔教了二十多年的数学,在数学组办公室也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任叔叔不想惊动别人。

    数学办公室里没什么人,里面墙角的那个老师我也不太认识,任叔叔进来的时候见了一声老毛,然后那个看起来个子小小的老师抬头笑了一下。

    “老毛啊,你那班今年能上一本的不少吧?”

    老毛笑了笑,说:“还行吧,不过还是小裴厉害,她那个班,全年级前一百十多个呢比一班还多!”

    任叔叔想了想,问道:“小裴,哪个小裴?就是物理组的那个?跟任洁关系不错的那个年轻老师,是吧?”

    老毛点点头,说:“对,对,就是她,你可别看她年轻,本事可是不小啊,不过啊就是前段时间跟钟鹿那件事闹的有点大。”

    任叔叔又问:“钟鹿,她跟钟鹿闹了什么事?”

    老毛一惊,说:“这个你不知道啊?”

    任叔叔摇头,说:“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似乎我跟高三年级有联系的可能就是你了。”

    老毛兀自笑了起来,说:“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就两个班的学生打架,被打的那三个还是小裴那个班准一本的好苗子,其中还有一个估计能上个211。还有一个呢,被人一转头开了瓢,钟鹿不服气彭科长的处理,结果就大声吼嘛,然后学生里面传的沸沸扬扬,这下好了,本来小裴能够评上的职称评不了了,钟鹿也被党高官处分,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嘛!”

    “诶,对了,你们班也有点事情啊?”老毛叽里咕噜说完一大堆,许是口渴了,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问。

    听得这话,我近乎羞愧得低下头,不敢去看人,身为班长,班上同学打架没处理好本就是我的责任,我难辞其咎。

    任叔叔想来是和这个老毛关系不错的,也没打算隐瞒,点头就算是承认了。然后老毛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盯着电脑屏幕。

    回到正题,任叔叔处理这件事本就没打算让罗主任知道,私底下能处理好,谁也不用背处分,这对谁都好。任叔叔的本意是让赵泽回家去待一个周反省一下,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把叶长安给狠狠地训了一顿,对我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身为班长应该如何如何。

    结果处理一出来,赵泽就急了,忙说:“凭什么我就要回家,叶长安就不用,他就没打架?还是他先动的手!”

    叶长安看上去脸色不好,任叔叔没有急着开口,我忍不住了,脱口而出:“凭什么,凭你目中无人,你自己做错了不跟人道歉,还出言不逊骂人!”

    “我骂人了吗?我说的是事实,他衣服脏了关我屁事,本来就是你弄的,该道歉的人是你,好吧,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赵泽现在来个死不承认,我气得只能咬牙。

    这时候,叶长安挺身而出,说:“任老师,我也回家吧,我回家反省,是我先动手的,再怎么我也不能动手打人。”

    我一时无语,不知该怎么说,任叔叔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赵泽听到叶长安的话,刚要说出的话也给吞了回去。我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赵泽这种人存在的,想着家里有几个钱就目中无人,兰城并不算是一个大地方,黔省也不是那种发达的省份,甚至某几年还被国家评为了贫困省,再这样一个贫穷地方蹦跶,究竟是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后来我才明白,这世界上总有些傻逼玩意存在,不然谁来衬托别人的聪明睿智?

    任叔叔显然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竟然笑了起来,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任叔叔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任叔叔笑了一会儿,说:“可以,就按照长安说的办,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赵泽吞吞吐吐,没想到任叔叔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叶长安从容镇定,这是令我佩服地方,同时心里总是掩不去的愧疚感,久久盘亘在心头,要不是因为我,他哪里会和赵泽大打出手呢。

    忽然,赵泽开口,说:“我脑袋疼,可能是刚刚叶长安给我打出脑震荡来了,我要他给我去医院检查!”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骤然一片寂静,我忽然瞥到老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这边,兀自笑了笑,然后摇头。

    叶长安双手握着拳头,紧紧咬着牙,我想要不是任叔叔在这儿,恐怕两个人早就已经打起来了。

    任叔叔深深地看着赵泽,说:“赵泽,有句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长安已经退了一步,还有句话叫做人留一线,我倒不是说什么,你要去检查,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去检查。做CT这些可不便宜,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未来还有两年的时间要相处,你想想日后见着会不会尴尬。”

    哪知赵泽鼻子一横,说:“他叶长安动了手,就应该要想到这个后果。两年的时间,大不了让我爸给我换一个班就是了,谁还稀罕在这个班似的。”

    嘶~

    此话一出,不说是我,就算是老毛都惊呆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我现在严重怀疑赵泽这人脑子是什么做的,这种话也敢当着任叔叔的面说,要是碰着脾气不好的老师,恐怕直接将他给踢出去了,哪里还容得下他在这儿胡言乱语。

    哪知任叔叔只是淡然一笑,说:“那行吧,你非要这样做我也没办法,到时候你让你爸给我打个电话,好吧,我们就跟学校联系一下,反正你的学籍也不在城兰中学,你想去哪个班都可以,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去找罗主任,让他给你安排,他一定很喜欢做这件事的!”

    赵泽闷着脑袋不说话了,应该是在权衡利弊,现在我已经将这个人看清了,不知廉耻这几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不要脸。

    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还一个劲往别人身上推,就连我一个女生都瞧不起他,我不知道他以后还怎么混得下去。虽然我的思想是有些偏男性化了一点,可我总觉得我想的这些是没错的,至少在赵泽这件事上来说,我想的并没有错。

第壹贰叁章 必须去医院!

    正当赵泽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老毛端着保温杯过来了,说:“你叫赵泽,是吧?”

    看着老毛过来,赵泽狐疑地抬起头,任叔叔站起来,给老毛腾了个位置,老毛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自顾坐在了办公桌上。然后,老毛说:“我说句话,行不,建宏?”

    任叔叔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但说无妨。”

    老毛哈哈一笑,重复了刚刚那个问题说:“你是赵泽?”

    赵泽木楞地点点头,说:“怎么了?”

    老毛嗯了一声,说:“赵坤是你什么人?”

    “我二叔。”赵泽想了想,说,“你认识我二叔?”

    老毛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说:“认识啊,我大学同学。”赵泽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老毛继续说:“那赵泰就是你爸了,是吧?”

    说起他父亲,赵泽颇为高傲地点点头,一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他爸的样子。对这种人,我现在连多看一下都觉得实在浪费我身体里的细胞线粒体好不容易将氧气和葡萄糖变成的能量。

    最可笑的是,赵泰在之后居然来了一句,“你找我爸有事儿?”我当时差点没忍得住笑了出来,这个人也太特么奇葩了吧,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老天也真的是看的下去,这种人要么天生没长脑子,要么就他爸惯得太厉害。想来也是,那个年代生个儿子那可是天大的事,潘果果后来告诉我,她家里就因为她是个女儿,而她有个哥哥,从小在家里就受了不少气。重男轻女的思想并没有随着改革开放而彻底解放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黔省这种偏远的地方,某些深山的寨子里,甚至还存在女人没有名字的荒唐思想。

    没错,那个寨子就在我们那个县,所以我爸才特意将我送到兰城这个相对来说更好一些的地方来上学。我没办法理解那种在老一辈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那个只有男人才能当官掌权的世界了,这并不是独属于男人的时代,那个时代已经远去,随着八国联军入侵中华的时候在圆明园的硝烟里,在那些不平等条约里,在日本首相签订投降书的那张就已经远去了。

    怀念过去是一种很好的缅怀方式,铭记我们的苦难,那都是我们的光荣。

    说了些废话,回到赵泽这件事上来。老毛当时一听到那句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吐出来,憋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最后,老毛说:“你从小跟你爷爷奶奶生活吧?”

    也只有爷爷奶奶才能惯出这种傻逼出来。

    我当然不是说他爷爷奶奶只会培养傻逼,毕竟听老毛的话来讲,他爸跟他二叔都是不错的人。毕竟人老了,总有老眼昏花的时候。

    赵泽疑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跟我爸生活在一起的。”

    任叔叔被老毛这不着痕迹的讽刺给弄得哭笑不得,估计是赵泽先前那些话把任叔叔弄得有些生气了,也没有故意藏着,反而没有一点掩饰,看得赵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毛拍了拍任叔叔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夸张。任叔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忽然说:“那个……你们坐吧,自己找个凳子坐下,站着也挺累的。小鱼,你去抬几个凳子过来。”

    我哦了一声,搬了三张凳子,我一张,叶长安一张,还有……老毛一张。我就是不想给赵泽搬椅子,我讨厌他,打心底里,打脚底板讨厌。我没有理由给一个侮辱我还趾高气扬的人示好,我的善意总要留着,给那些值得尊重的人。赵泽一个人站在那儿,有些尴尬,我心里对此并无波澜,自作自受而已。好在最后任叔叔还是提醒他自己去搬凳子,说小鱼搬不了那么多。

    借口还是要的,虽然这个排外的意思很明显了。

    老毛听到赵泽刚刚那番话,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既然这样,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赵泽想了想,说:“你讲吧。”

    老毛先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然后说:“这件事啊,发生在不久前。至于是谁,我就不说名字了,暂且说个化名好了,也是同班同学打架的一个事件,不过跟你们这个恰好相反。当时呢,我也算是这件事的见证者,被打的那个,暂时称他小唐吧,另外两个呢,一个人小猫,一个是小狗,还有班长小猪,室友阿花和阿紫。”

    “反正那几个人,嗯……那六个人,没错,是六个人。那六个人是一间宿舍的,这个小猫和小狗呢,性格比较怪,本来吧,宿舍六个人玩的挺好的,偏偏某一天这个小唐呢,应该是忘了打扫卫生,结果这个小狗啊,就不平衡,要找这个小唐的麻烦,本来小猫没这个打算的,偏偏小狗这么说了,他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小狗胡闹起来,结果当天晚上三个人在宿舍就打了起来。你说这个班长吧,也太不称职,没有及时拉开三个人,结果小唐左眼被打了一个黑眼圈,当时一个周是看不见东西的。”

    “你说这个得多恐怖啊,那可是眼珠子啊,万一打爆了,我告诉你,那间宿舍另外五个人,全脱不了干系,还好最后没什么事,只是软组织受伤。不过当时可真给我吓了一跳,打人的那个人也真是奇怪,说是我早就想打他了,另外一个人呢,说他都打了,我怕他打不过。嘿嘿,你说这人,有没有脑子。”

    “后来我就想啊,为什么呢,明明一间宿舍的,平时关系也这么好,而且我上他们般课,当时六个人还是一个小组的,那时候我还感叹呢,这么好的友谊不多见呐,结果呢……我一直没能明白这个问题所在,虽然当时打人者都道了歉,也带人家去了医院检查,但是结果呢,另外被打的那个和另外一个人受不了那间宿舍的氛围,搬出了那间宿舍,那四个人后来在宿舍没过多久又打了一架,哎……”

    “我的故事讲完了,就这样吧,对了,哪天你爸来了我有些事想找他谈谈。”

    说完,老毛好不拖沓地走了,端着他的保温杯,看着那背影,说不出的感受,总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又觉得这个人就应该如此,这种矛盾让我有些难受,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泽一个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任叔叔忽然开口,说:“赵泽,你想好了吗,还要让长安带你去医院吗?”

    赵泽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必须去!”

第壹贰肆章 办公室注视

    后来,叶长安父母带着赵泽去了一趟医院,再后来的事我也就不知道了,那晚,叶长安没有回来。以前他都是住在大伯家,这次估计回了老家。这件事没有闹的人尽皆知,任叔叔私下处理得很好,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隔天赵泽就带着他爹来了学校,当时任叔叔还在上课,再讲数学的选修,正好是讲到了参数方程那一节,赵泰直接就推门而入,冲任叔叔勾了勾手指。

    当时我还觉得可能是学校的某个领导要替赵泽出头,因为我早就看到了在外面得意洋洋的赵泽。任叔叔放假粉笔之后从容地出去了,出去之前还说:“小鱼,维持一下纪律,让大家做一下昨天发的试卷,今晚我过来讲解。”

    我哦了一声,看着任叔叔出去了,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任叔叔会不会因此而收到惩罚,整节课我也无心做题。潘果果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我也没什么好奇心来关心她的事。叶长安的位置空着,我心里总不是滋味,我总感觉我应该要为他做一点什么才好。

    我实在是无法安静下来,想找人陪我说会话,潘果果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问她,说:“果果,你说……任叔叔会不会被领导批评啊?”

    果果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可能吧,毕竟赵泰都找上门来了。”

    “赵泰!”我惊呼一声,声音有些大,把班上同学给吓了一跳,我赶紧捂着嘴,轻声说,“赵泰,你说刚刚那个就是赵泰啊!”

    潘果果点了点头,说:“是啊,咱们班估计就你和晓峰不认识赵泰了,你想想赵泽那人多高调啊,当时他不追我来着嘛,我没答应,后来好像他爸就来学校找他干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就是向我显摆他家有多么地有钱,这种人我根本就不感冒。”

    看着潘果果高傲地撇了撇嘴,注意力也被分散,可还是有些担心任叔叔,我又问:“那赵泰是不是跟学校里领导有关系啊?那这次任叔叔不是惨了嘛!”

    “你啊,就别着急了,赵泰是银行经理,咱们学校贷款得经过他的手,再说了,咱们学校就为了修那个宿舍楼,不知道贷了几千万!”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惊讶,潘果果这什么身份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学校贷款我可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城兰中学很有钱的,毕竟公寓楼的水电费都高得吓人。搞得我都不敢开电灯,电扇了。再说那个热水,以前还好,安装的热水器,也就费电一些,现在这个更贵,十块钱的热水两三天就没了。

    废话不多说,潘果果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说:“也就你这书呆子不知道这些事,人校长来会的时候也说过嘛,城兰中学贷款修宿舍楼,不知道开学典礼你都在干嘛呢。”

    “我哪儿知道这些事情,我又没注意过,再说了,他贷款就贷款嘛,真的是!”

    “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单纯呢,贷款是从银行贷的嘛,人赵泰是银行的经理,说白了,整个城兰中学可能都要巴结这赵泰。”

    我嘴张得老大了,说:“真的?”

    潘果果:“那还有假!”

    终于等到下课,我起身就要往办公室跑,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瞥到潘果果手机上QQ的震动,她发出去一个红心,我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恋爱了。忽然间我有些高兴了,可能是因为她有人疼了吧。

    我正要往四楼去的时候,任叔叔整好也从四楼上来了,碰见我,他说:“小鱼,你去哪儿?我正好找你呢,你跟我来一下,待会儿有人问你问题,你如实说就好,不用瞒着。”

    任叔叔这么说,看来是有事要发生,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跟在任叔叔的后面低着头轻轻喊了一声报告,我不管有没有人说进来,我就跟着任叔叔进去了。结果我一进来,赫然看到刘晨竟然也在,刘晨身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无论是仪容还是姿态都像是上层社会的富家夫人。看刘晨的眼神我就明白了,那应该是刘晨的母亲。

    围在这里的,有罗主任还有三班的班主任,谢顶昆谢老师,还有几个我不怎么认识,不过有一个保卫科的主任宋鹿我是知道的。见我过来了,任叔叔给我一张椅子,让我坐着,我正要坐下时,现在咳嗽了一声,说:“这里全是长辈,小孩子就站着说话吧。”

    任叔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小鱼,你留着站着吧。”

    我依言站起来,已经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四个字。几个老师都淡然地目睹着这一切,我求助地望着罗主任,他是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这里他是有发言权的,我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替我说句话就好。

    然而没有。

    他和所有人,除了任叔叔和刘晨以外的所有人一样淡漠。

    我像是明了一切。

    刘晨的母亲换了个姿势跷二郎腿,说:“既然人来了,那就开始吧,早点结束我还忙着呢。”

    不得不说,有气质的女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哪怕她并没有刻意做出那种倨傲的姿态来,虽然那双柔美而又有些锋利,妆容颇厚重的眼睛是朝着你的,但是你却有种她并没有看你的错觉。这种感觉,令我自惭形秽。我瞬间明白了,刘晨的母亲,并不喜欢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担心我和刘晨的未来。

    赵泰斜着眼睛看了刘晨的母亲一眼,说:“开始吧,宋主任,罗主任,咱们开始吧。”

    众人围城一个圈,我站在办公桌的角落,被所有的目光注视着,像是一个等待审讯的犯人,心底里我有些抗拒这种场面,像是被扒光了赤裸裸地站在他们面前,然后这些人对我评头论足。

    我不敢去看那些眼睛,总让人觉得我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关押在动物园里的猴子。我只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面,对外界一无所知。

    我似乎猜到了他们要做的事,这件事本就是因为我,其实自始至终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吧,如果……如果我没有来四班就好了,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那么叶长安也不会被我连累而回家,那么刘晨也不会被叫到这里来。

第壹贰五章 罪魁祸首是我

    当我还陷入在我深深的自责中时,很遗憾地时宋鹿并没有给我那么多的时间来自责和反省,他说:“吴小鱼,是吧?”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他继续说:“你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任叔叔先前的话来,实话实说,任叔叔现在也在一旁鼓励我,说:“没事儿,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放心,有我在呢。”

    赵泰咳嗽一声,不催着我。

    我也没有再犹豫了,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从办公室里回去,在教室黑板上抄写会考试题的答案,然后……”

    “然后什么?”宋鹿问我,刘晨的母亲和赵泰也看着我,等待着下文。这种态度,真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被人用没有任何情感地目光注视着的感觉,仿佛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看一个人。

    我继续说:“后来,赵泽就过来了,他推了我一把,然后我顺势往叶长安那边倒,两个人摔在了地上。”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赵泽便开口,说:“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推你了!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就没有推过你,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还怪别人!”

    我笑了,真的笑了起来,这是进入办公室里在这压抑的气氛下第一次开口笑了出来,我现在特别想撬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捏造事实,歪曲事实这种事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我想以后我会明白的,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而且善良和年龄并没有直接联系。

    我直接了当地瞪着赵泽,直视他的双眼,我说:“你说你没有推我?那行啊,也就是昨天的事,我相信监控器里还有那段录像,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一定将你当时的动作一清二楚地记录下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就在保卫科!”

    赵泽顿时闭嘴不在说话,赵泰往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个板栗,说:“别说话,听人家说!”

    刘晨的母亲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赵泽,然后再次将目光聚集到我身上来,我突然间发现我并没有那种紧张了,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无法言明的从容与自然,我似乎不再惧怕那些目光了,有时候人就是在一瞬间长大的吧,我想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长大了,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恐惧。

    宋鹿冲我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再次看了眼赵泽,说:“我和叶长安摔在地上,我就去找赵泽理论,最后骂了起来。”

    宋鹿突然打断我,说:“你们骂了起来?意思是说你们直接就骂了,是吗?”

    我有些疑惑,我搞不明白钟鹿为什么会这样说,我试着回想昨天发生的事,然后点了点头,钟鹿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忽然,我注意到赵泰和赵泽脸上刻意掩藏的笑,任叔叔也有些失落在脸上,一闪而逝。我好像说错了什么,可我确实是按照事实来说的。

    我没有多想,继续说下去。

    “后来,叶长安过来了,因为先前他的衣服被弄脏了,然后他就来让赵泽道歉。”

    这个时候,宋鹿又一次打断了我说话,他说:“他们骂了吗?”

    我想了想,然后摇头,奇怪,为什宋鹿这么在意他们有没有相互骂对方呢,宋鹿看上去有些失望,这一次赵泽和赵泰并没有如何,只是等着我继续说而已。

    我继续描述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细细道来,最后,赵泰站起来,说:“既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了,那么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赵泰一个人的错,我们首先不说吴……算了,这位吴同学有没有错,就那个叶……叶……算了,我这个人对记名字这件事不怎么擅长,就这么说吧,那位叶同学,动手打人,是他先动的手,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偏偏要动手。看来叶同学也有错嘛,当然,并不能说赵泽就没错了,但是错的多的地方,肯定是在那个叶同学,而且,就这种恶劣行径,记过都算是轻的,我想……各位老师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除了任叔叔以外,其余人都是不可置否地点头,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到底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我都说了些什么啊,难怪刚刚宋鹿要刻意问我两个人有没有骂,有没有打架,谁先动的手。只是现在才明白,似乎是有些迟了。

    当我看到赵泽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长大不长大,什么坚强不坚强,我还是那个胆小无比的吴小鱼,什么都不懂,还做什么班长?真是可笑。

    任叔叔张口欲言,宋鹿所见,说:“任老师有话要说?尽管说吧。”

    任叔叔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往罗主任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老赵……”

    赵泰:“不,任老师还是叫我名字,或者是别的吧,这样免得有人说你我徇私。”

    任叔叔:“也好,嗯……赵经理,长安和赵泽都是同班同学,弄成这样,我这个班主任确实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但是这始终是孩子们之间的事,不如让两个孩子自行解决吧,道个歉就算了,没必要记过吧,而且……上次高三年级那件事不也是他们私下解决的吗?没有闹的人尽皆知。”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罗主任和高三年级的男主人素来积怨已久,当时任叔叔提及高三那件事,本来罗主任打算上报给校长,结果不知校长与毛主任关系甚好,此事也就无疾而终,可罗主任心中一直对此事念念不忘,欲寻一个机会好生打击毛主任,而如今又有同类事件发生在高二年级,罗主任才对任叔叔刚刚那番话颇有微词。

    罗主任同意了赵泰的观点,打算给叶长安记过,至于我,好像过后就没有我的什么事了,我几次想要开口,可根本没有谁听我的话。至于刘晨,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看客,不,他们母子都是看客,看着我出丑。

    任叔叔见我夹在中间,悄声对我说:“小鱼,你先出去吧,看看班上的纪律。”

    我知道这是把我支开,有些事我不合适掺和。

    我出去了,走到图书角,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是刘晨的母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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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涉重洋,孤负少年心。——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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