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八月兰城TXT下载八月兰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八月兰城全文阅读

作者:无叶先生     八月兰城txt下载     八月兰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少年游

    在江边待了个把小时,无聊的紧,看时间也是下午,肚子也在抗议,不如早早回家去,休息整顿一番明天也好回学校。一想着又要从那被野草淹没的野路上去,心头便是烦躁不堪,心头发狠把一块石头踢入河水之中,却不曾想石子坚硬,脚趾疼痛难忍,心头烦闷更甚,本想着再踢一脚解气,又想着恐怕又会踢着自己,便悻悻然离去。

    一路上碰见些亲戚,大多是和蔼可亲,亲切地叫了几声伯伯姨妈,顺着村道小跑几步往家赶。整整一天便这样过去,顿生出一种虚度光阴的罪恶感,可一看着满桌子的菜,那罪恶感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两碗饭,正看电视里播放的经典抗日剧《雪豹》,觉得文章演的是真好,不比某些神剧手撕鬼子炸弹包子什么的无脑神剧。

    下午六点,听得屋外阵阵喇叭声,觉得奇怪,出去一看才知二叔回来了。终于是如愿以偿拥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现在门槛上,看着那辆白色的商务汽车,忽然觉得这辆车本就该属于二叔,同二叔嘴角的笑容一样,那种数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和气质,令二叔仿佛年轻了几岁,恍若当时少年。

    唐朔那小家伙坐在驾驶室兴奋地按着喇叭,难怪刚刚一阵嘈杂。二叔看到我,朗声说:“唐汉,看看,漂亮不?”

    我笑起来,大声回应:“漂亮,漂亮惨了!”

    二叔大声笑起来,二娘在一旁亦掩饰不住眼里的兴奋。我想二娘应该也是很爱自己的丈夫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因为会从眼睛里掉出来。

    晚上,二叔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车钥匙,过两天他便要出发回苏州去了,车自然也是要开着去的,同去的还有二娘。虽然觉得他们这个决定有些草率,爷爷奶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且放心去,只是要省着钱花,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话其实是对二娘说的,二娘自嫁过来,生活上对于农村家庭的妇女来说,略显得奢侈,二叔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计较。

    入夜,夜色深沉而撩人,透着窗户往暮色苍茫,心中不免由环境而感染,总归是好不起来,这样便容易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比如马潇潇和陈观潮。陈观潮给马潇潇披衣服那一幕让人无法忘却,如利刃一道道在心口刻下了那副画面,难以愈合。

    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句晚安,来自于马潇潇。我没有回复,就这么放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晓得被二叔他们收拾行李的声音吵醒,看一眼时间原来已经早上十点多,赶紧起床穿衣,收拾东西,今天正要赶去学校。

    二叔看我也在收拾,想起今天我要上学,便说:“唐汉,要不你待会儿跟我一起走吧,我先送你去学校,然后再上高速。”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妥,正要点头答应,唐玮却说:“你奶奶给你摘柚子去了,你等会去吧。”

    念及此,我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而二叔临着就要出发,奶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也想赶紧回学校,虽然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在家里待着实在是无聊。手机网络又不是很好,只能勉强聊聊天,打个游戏都特别卡。可唐玮开口了,我其实打心底还是有些惧怕唐玮。二叔看出我的为难,便笑了笑,说:“那你就后面来吧,我跟你二娘得赶紧些,那边也催得紧,等会你爸送你也行。”

    无奈,我只能说了声好,同时让二叔注意安全,到了后给个电话,如此便与二叔分别。两个小家伙并没有流露出多少不舍,只自顾自玩着昨天去买的玩具。

    我挺羡慕他们的,年幼无知,不知离别为何物。

    唐玮看出来我的失落,问我,“你那么早去干嘛?”

    我总觉得他会认为我去个女朋友约会。

    “在家待着无聊啊,手机又没网,电视剧又无聊。”

    “没事儿做就去挑柴,你爷爷砍了不少,正愁着没人帮忙。”

    “那我还是算了吧。”

    眼见唐玮正要发作,兰柔在一旁阻止,说:“你干嘛啊你,真是的,好端端发火干嘛,人家招你惹你了?”

    唐玮怒极反笑,说:“我教育我儿子怎么叫发火了,你就跟他奶奶样惯着吧,等管不住那天你可别给我哭!”

    说罢,唐玮坐着抽烟。这个时候我也不愿去触他的霉头,自己贴着墙角溜了出去,坐在门口打开手机看小说。实在无聊得受不了的时候,看小说也是一种折磨。好歹等着奶奶提了几个柚子,说实话心里蛮感动,不忍心看着老人家六十岁了还到处走,坐在家里颐享天年就够了,不必要这般奔波。

    奶奶用一个大袋子给我装了七八个柚子,一边说今年雨水充足,柚子又大又甜,怕我不够吃,给我多装了些。感动的同时又觉得麻烦,我知道奶奶疼我爱我,可这般来势汹汹的爱让人猝不及防。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我扛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圆滚滚的柚子,走在人群中,那得多丢脸啊。我并非不孝,只是觉得一两个就够了,不必要拿太多。

    可能是兰柔也觉着这么多不太妥当,于是说:“妈,你给他这么多他也吃不了,要不我拿几个去厂里吃,这小子吃不了肯定又给丢了,我爱吃,给我吧。”

    奶奶笑着骂道:“就你嘴馋,还跟自己儿子抢东西吃,行行行,少拿几个啊。”

    “行了,我知道你疼你孙子,可你这也太偏心了。”

    “我偏心不也偏你嘛,一家人还吃醋!”

    唐玮抽着闷烟不由得破功笑了起来,嘴里的烟一下子冒出来,唐玮也忍不住剧烈咳嗽。

    无所事事估计就算是最大的无聊了,反正我能够挨到下午才回学校是挺佩服自己的。最终我只留了两个柚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剩下的全给了兰柔,反正她也不嫌多。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应该就是兰柔了,下车的时候递给我生活费。我可没问她要啊,想着卡里的钱还可以用一段时间,兰柔只说了句知儿莫若母,便匆匆离去。

    揣着这个月的生活费,抱着两个比我脑袋还大的柚子走在城兰中学内,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仿佛所有路过的人都在看我一样。

    赶紧快步回宿舍,坐在椅子上出神望着天花板。

第九十六章 天凉好个秋

    中秋晚会虽然草草结束,但是罗少荣最后还是给各个班都加了些班级分,我们班呢因为有我和潘果果的参与,多加了一些,马潇潇所在的二班也加了不少。然而前些日子里的那次搜查,卢正杰和韩君玮被处分,少不了又扣掉一大坨,最后九月份的文明班级只能拱手送人。

    十月来越是入秋,天甚凉,却没那么多雨水,看来兰城的雨季算是过去了,最近晾的衣服也很容易就干了,这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近日里天气虽算不上多好,可也没那么差,一件秋衣穿着便足够轻快了,而且偶尔一阵清风,徐徐而来,送入阵阵秋凉。如此才算明白,秋的凄凉,是凄凉在秋雨,秋雨落地,满山茫茫,心头压抑,哪还有心思快乐?如今秋雨散去,天虽凉,凉的只是躯体,心倒还是暖的。

    后来同二叔通过几次电话,叔侄之间聊了些关于青春和梦想的话题。二叔甚至我尤为喜爱文字,表示理解,却从现实角度与我分析,他说的我自然是明白,我也不会愚蠢到不顾一切往里钻。偌大个华夏古国,文采好的人海了去,出头的也不过二三两,有些事还得看运气,若是运气好了,某某某某也可上了某些榜。虽然我并不是特别喜爱某种流水账的东西,可偏偏自己也难以免俗,静写一写流水账。

    关于理想,二叔与我可谓是相谈甚欢,若早些知道二叔有如此深刻的见解,恐怕我的人生也会有所不同。二叔让我明白,有时候信命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但是有时候也可以奋力一搏,与命争一个高下。

    高三的生活本就十分忙碌,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倒是没有多少事情发生,只是和马潇潇的关系略显得微妙起来,虽然也免不了总是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但总觉得有某些东西横亘在我们之间。

    想来还是陈观潮那件事,成为我心中的一根刺,我做不到熟视无睹,可偏偏不太好讲开,毕竟这似乎并不是一件最后让我们吵一架的大事。马潇潇应该也是发现了我的异状,借着中午吃饭的间隙,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我当然是明白的,只怕马潇潇是早就想问出来了。或许我就是在等着马潇潇开口吧,这般我才有理由说出沉在心里那些酸酸的话。可马潇潇一开口了,被那双好看的眼睛这么注视着,我反倒是不知如何说了,一时竟是有些语塞。马潇潇也没有催促,一股扒了一口饭,与我在一起久了,吃饭的动作都与我有些相似。早些时间,我还没复读时,与朋友们吃饭我是最先吃好的,可偏偏我个子又是比较小的那种,于是便有人给我取了个“唐大嘴”的外号,如今只怕有人也得该叫“马大嘴”了。一想到马大嘴这个外号,我便忍不住想笑,被马潇潇这么一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蹙,声音便有些冷了,她说:“我说的话你就这么不在意吗?”

    明知是我有错在先,于是语气便有些软,算是示弱吧,于是我便解释说:“这倒不是,我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个外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与我无关?唐默,现在你都说出这种话了吗?”

    马潇潇这般作态,隐隐有无理取闹的样子了,我下意识地皱眉,估计又是被有些敏感的马潇潇看见了,当下把筷子往桌上这么一扔,转身便走,留下错愕不及的我许久才反应过来马潇潇这是发脾气了。这一分钟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马潇潇真是不回头地消失在食堂门口,我浑身忽然生出疲惫感,心里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追上去解释清楚,可我实在是懒得动,就让她冷静一会也是好的。也不好周遭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自顾自刨完了碗里的饭,顺手将马潇潇碗里的瘦肉也给收拾干净,看着干干净净的碗,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越来越能吃了。

    一个人端着两个碗难免惹人侧目,正巧不巧地碰见韩君玮和一姑娘,这姑娘倒是我一直没见过的,忽然又想起平时抽烟韩君玮躲在烟雾里的双眼之中的伤感,估计便是眼前这姑娘了。姑娘清秀无比,干干净净的脸庞不施妆容,与青春期的姑娘们一样,脑后扎了一个极其活泼的马尾,只是这姑娘瞧着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一种难明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况且这姑娘笑起来也是极美,不得不说韩君玮眼光还是好的。

    “哟,嫂子呢?”

    韩君玮满面春光,笑意难掩。

    我笑笑:“在碗里呢。

    韩君玮看着我眼里的饺子皮,会意一笑,惹得身旁那姑娘疑惑不已,询问似的看着韩君玮。韩君玮对此只得摆手,连说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我努努嘴,说:“不介绍介绍?”

    韩君玮一拍脑袋,说:“给忘了,这是你本家,也姓唐,唐欢欢。”说着,我冲那明叫唐欢欢的姑娘点点头,算是问候,然后韩君玮摊开手掌向我看来,“这位,高三四班的老年人,珍稀物种,唐默!”

    “滚,你才是老年人,珍稀物种!”

    “九八年的老头子!”

    “滚!”

    与韩君玮闹了一番,心头阴霾散去不少,刚刚那个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无聊游戏早就抛到了脑后。回宿舍时也到了睡午觉的点,奇怪地是,近来我倒是没怎么碰手机这东西了,以往呢总是会和马潇潇腻歪,大中午的有时候也不睡觉,就躲在被窝里傻笑,一到下午就睡个不停。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不太主动去找她了,似乎就是从国庆回来之后吧,主动久了自然也就累了。我不来找你你也习以为常,想来我于你而言无轻无重,便强求不得。

    如今有些习惯了,一到那个点自然而然就困了,躺床上便睡去。今天下午课比较满,都是正课,理化生全占,最后一节课又是大扫除,然而任建宏这人年纪虽大,但是手气可谓是奇臭无比,抽个公共区域的打扫,五楼的厕所硬是被他给抽中了。然而这个周的厕所又轮到我们这一组,八个人,男生只有三个,我,潘晓涵还有卢正杰。

    哎……

    人间不值得。

第九十八章 楚楚可怜

    我的脑子在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反应过来马潇潇目前还是我女朋友,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秒内收回了双手,我发现我心里并无多少愧疚感,更多的反而是几分报复的快感。

    潘果果吓得脸色骤白,不知所措地站立在原地,我心里这才愧疚几分,潘果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才是受害者,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狠心装作没看见,与马潇潇对视。潘晓涵悄悄过去将潘果果从我身旁拉开,然后带走。其他人也相当识趣地离开了,厕所门口便只剩下我与马潇潇两人。

    待几人匆匆散去,冲过水的厕所才蔓延出强烈的消毒水气味,再加之水分的蒸发,更显得冷了几分,我下意识将双手揣在衣兜里抖了抖肩。我从未躲避马潇潇的双眼,在我看来她应该把我乱骂一通然后扬长离去,然而她并没有,她冷静得可怕。

    沉默良久,马潇潇闭目深呼吸两口子才说:“走吧,我知道你今天大扫除,等你吃饭呢。”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我不知该如何接了,她见我不走,催促道:“走啊,你不吃饭吗?”

    我愣了一下,说了声哦,当然吃,跟在马潇潇身后,很自然地与她保持着一米五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马潇潇并没有在意我离她多远,或者是多近,只是自顾往前走着。风一起,吹动套在她身上略显得宽大的校服,扬起了脑后的可爱马尾,这姑娘的背影多了几分孤单。

    很不凑巧地碰见几个熟人,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好在熟人并没有令我尴尬,冲我笑笑便过去了。奇怪的是,今天到食堂这段路,异常地漫长,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人家唐僧取经都走回来了我还没到食堂。

    今天确实有点冷,我低着头散漫地踢开脚边的石子,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马潇潇的声音。“快点啊。”我抬头,马潇潇正看着我,我以为她是生气了,想到此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模样。发现马潇潇只是平常一般,着色清淡,眉若远山,甚是好看,只是好看的脸上多了分疑惑的神色。

    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到食堂后,马潇潇说自己不怎么饿,就吃一碗粉好了,加量的那种。我对此表示习以为常,正要刷卡,伸进裤兜的手上下摸遍,甚至中间也摸了,除了身上的零件一个没少以外,饭卡但是无影无踪,不知被我丢哪儿了。马潇潇端着粉条望着我,我尴尬地笑笑,说:“那个……呵呵……我没带卡。”

    “哦。”

    马潇潇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拿出自己的卡给我刷了,然后站在放作料的桌子前乖乖地等着。待我那份好了,她忽然说:“帮我放作料。”

    看我不错愕不已,没反应过来的模样,马潇潇又重复了一句,帮我放作料。我反应过来,正要放时,马潇潇说:“给我放和你的一样。”

    我点点头,放过作料之后我们找了个比较靠后的位置,贴着柱子坐下。这是马潇潇的习惯,总喜欢找个可以靠的墙壁啊柱子啊什么的。

    我们来的比较晚,所以食堂里很明显没有多少人,食堂这个时候已经没多少吃的了,也只有粉条还能勉强果腹,幸亏我并不是很饿。马潇潇今天吃得很慢,倒是我三两口解决了,忽然摸口袋,发现又没带纸。真他娘的想给自己一耳光,只是这满嘴的油用手擦似乎也不太好。

    我发现马潇潇似乎能洞察我的一切想法,她头也不抬地解决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不动声色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接过来擦干净嘴,说了声谢谢。她在我说出谢谢的一瞬间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我,而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最后嘴角收拢恢复,自顾自吃着粉条。

    马潇潇不紧不慢地吃完之后,淡定地擦嘴,我见她吃好了,准备端着碗走,于是说:“好了?那走吧。”

    “咱们谈谈,好吗?”她声音近乎哀求,很低,但我确实是听见了。我咬着嘴唇坐下,不太敢去看那双眼睛,温柔得像水一样的眸子流着光。我所以为她的坚强原来并非无懈可击,并非坚不可摧。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说:“现在我们扯平了。”

    “所以,我们能好好的吗?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问她:“你觉得我还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唐默吗?”

    这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她爱的是幻想还是现实。

    这个问题一经抛出来,马潇潇抿着唇,沉默着。我并不奢求她可以马上给我答案,有些事本就剪不断,理还乱。马潇潇的眼角轻轻抖了抖,一粒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她眼眶像是开了闸,哪怕再怎么倔强地忍着,憋着,脸还是花了。我发现我对此表示很从容,很淡定,我心中毫无波澜。我问自己些是不是冷酷,我想不是的,只是可能我不再是那个深爱马潇潇的唐默。

    “对不起……”

    哭的时候说一句话是很不容易的,喉头哽咽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仿佛都会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心头没由来感到厌烦,下意识就想要离开。不得不说马潇潇真的能够看穿我的心思,忽然一把将我拉住,纤长的手此刻显得格外苍白。指关节环绕在我的手腕上,异常突出,白而渗人。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如此明显,从前的马潇潇很瘦,但不至于毫无血色。现在的马潇潇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我想要挣脱,可自己都不相信我脸上在那一刻展现出来的对马潇潇的厌恶。她哭得令我心烦,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我,这只是我心里的恶念。我没能挣脱,马潇潇的手握得很紧,紧到我手上生出疼痛感。

    “你坐下。”

    我明白马潇潇这个时候很需要人陪,我依言坐下。我想笑,明明全程都是我的错,可是偏偏马潇潇要这样做,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我觉得心安理得吗?我的内心毫无愧疚感。

    偌大的食堂,我们靠在角落,身后的墙角挂着一个摄像头。马潇潇低着头,额前的大头垂落遮住了她的双眼,泪没有停过,她竭力地压制着,依旧会有声音悄悄地从桌子底下飘出来,落在硬邦邦冷冰冷地地上,然后颤抖着,楚楚可怜。

第九十九章 做到十一点

    我承认我的心是在马潇潇抬起头,视线之中那个姑娘满脸泪痕双眼通红着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这时我很庆幸我的身体里还保留着人性。我伸出衣袖去帮她擦拭眼泪,那一刻我是心疼的,所以我尽可能地温柔一些。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坐在她身旁,让她靠在我肩上。

    马潇潇就是在那一瞬间崩溃的,死死地抱着我压抑着哭声,泪如泉涌。双手抓着我的衣服,我去拉她的手时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可怕。握着马潇潇有些僵硬的手,在我触碰到她白皙的皮肤的一瞬间柔软在我的掌心,像是一块冰突然坠入烈火。

    “别哭了,我还在。”

    我轻轻地拍着马潇潇的肩膀,以示安慰。

    良久,马潇潇终于缓和过来,羞答答地看着我肩上的湿润处,脸红到了耳根。见她想要逃,我哪里肯,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正好看着柱子,躲开了摄像头。马潇潇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然后乖乖地被我抱着,把头埋在我胸口。我心头一热,捧着马潇潇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暖暖的,湿湿的,软软的,甜甜的,还有眼泪的味道。

    马潇潇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轻轻嘤咛一声,如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浇了一桶汽油,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炙热,腰部下意识往前顶了一下。感受到怀里的马潇潇剧烈地挣扎以后如梦初醒才臀部后移,慢慢地松开了马潇潇。

    两唇分离,马潇潇浅浅地低头,轻声啐了一口流氓,然后逃一般跑开,留我在后面端着两个碗恋恋不舍地舔着嘴唇,只觉得唇齿留香。我们毫不忌讳地在校园里牵着手,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分开,今晚有全年级的考试,高三嘛,考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想,与马潇潇的事算是就此了结了,原先对于陈观潮的芥蒂也随之消失。或许是马潇潇的眼泪和示弱让我确定了马潇潇终究还是我的,跑不了。

    晚自习的时候,叶长安从班主任办公室抱来一摞试卷,而巧的是今晚又是余大富的晚自习。原本余大富是打算讲讲作文,可进来一看见大家埋头苦算,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城兰中学我佩服的人不多,余大富算一个,虽然他骂过我,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欣赏。

    余大富发起狠来,估计他自己都怕。他硬是一狠心把复习书一把砸在讲桌上,吼道:“收起来,把你们的理综试卷收起来,这是我的语文课,要考下节课再说!”

    叶长安弱弱地站起来,弱弱地发声:“可是……第三节课下后要交的。”

    余大富横起来,说:“我管不着,我的课只能做语文!”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余大富态度强硬,很是粗鲁地打断了叶长安。无奈,叶长安也只能招呼大家把卷子收起来,然后拿出语文第一轮复习资料书。余大富带着火气上完一节课,扔下书不知所踪。最后两节课余大富没来,可理综卷子还没做呢,没办法,也只能抓紧做,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可就算是马不停蹄地赶,我还算是做题速度贼快的那种,可偏偏这些题怪模怪样的,乍一看“衡水金卷”四个字极其扎眼,这特么不就是我以前做过的试卷吗?我还不是高四时我们班数学老师就不止一次吐槽过这个盗版试卷,这怕不是上一届我们没用完的给留下来让这一届继续用吧。

    我也只能说罗少荣省钱真是一把手,盗版的衡水金卷真是让人伤透脑筋,好不容易赶在最后一分钟做好了生物的选修题。感觉整个人脑子不够用了,这他娘的也太难了,我看到叶长安都还在做化学。这倒是不奇怪,我刷的题比他们海了去,速度快是正常的,估计到时候他会比我更快。

    下课铃一响起,有人就按捺不住了,可偏偏还有一大把题没做完,空旷的教室多了些嘈杂和浮躁,有人开始低声地骂余大富,渐渐地骂他的人多了起来。反正我是做完了,倒没什么怨气,潘晓涵估计是最气愤的一个,抱着第二十五道物理题迟迟下不去手,我无奈摇头,把自己的推过去给他看。那家伙从来就没客气过,一把抓过来奋笔疾抄。

    侧身去看潘果果的时,才发现她大半都是空白。而她似乎毫不在意,没有着急的意思。小脑袋趴在桌子上,嘴里咬着笔头,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出神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是饮水机上的保温杯还是黑板上画着的猪头。我忍不住轻推了下她的肩膀,软软的,我问:“怎么了?”

    她木然摇摇头,额前的头发晃动,遮住了眼眸,然后轻声说:“不会做。”

    “那我的给你抄吧。”我把剩下的另一张试卷递给她,可潘果果只是摇头,说,“我不想抄,不想做。”

    时针走得很慢,可还是走到了数字十的位置,晚上十点整,办公室收卷子的老师见我们班迟迟未交,于是亲自上来,叶长安出去与老师说清楚情况。那老师微微皱眉,忽然任建宏从那老师背后冒出来,只是说了声做到十点五十才准离开。班上自然是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任建宏只是说了一句,便径自离开,下班回家去了。我没敢站起来问做完的可不可以先走,我觉得任建宏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然而叶长安才是那个最接近风口浪尖的人,面对任建宏的质问还不敢还嘴,任建宏甩手走后,那老师只能说明天交,留下我们苦哈哈地继续做卷子。

    潘果果还是没有动笔。

    我还是看着她。

    潘果果忽然说:“唐默,我是不是离你太近了?”

    我心头一惊,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我装傻摇头,说:“什么啊,你离我近一些不好吗?”

    潘果果摇头,说:“太近了不好,流言蜚语满天飞,现在已经有人觉得我们关系不纯了。唐默,我刚分手,又和你走的那么近,他们这样想,很正常。”

    我不禁觉得奇怪,说:“这些人闲着没事儿吗?自己的事都没做好反而关心别人的私事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啊!”

    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和潘果果日常的交往,我们确实越界。

    可我并没有那种愧疚,有的是某种莫名的兴奋感,像是偷偷做了某件了不得了的事,让人亢奋。

第壹零零章 穷不过三代

    潘果果直摇头,轻声说:“你不懂的,人言可畏,多少人死于流言。”,这句话里深深地无力感,沉重到无法呼吸。忽然间感到愤怒,胸腔里的气被点燃,忍不住就要喷薄而出。我在想,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管不住自己的嘴。

    嘴贱的人都应该被物理阉割,我说的,耶稣也拦不住我!

    我还是想说服潘果果,我说:“流言止于智者。”

    潘果果抬头,当下含在嘴里的笔,然后冷笑,戚戚然说:“如果这个是个真的有那么多智者,你我还用得着这么颓废?高看别人是不错,但也别把他们想的太聪明,毕竟总有人一生都是个蠢蛋而不自知。你看看这帮人,有几个长了颗智者的脑袋?脑子里除了窥探别人私事的龌龊念头,就是粪球!”

    这话不可谓不刻薄,若是别人听了去,恐怕少不得又是一阵议论。我对此只能表示沉默,看着各位都在做题,我顿时没了心情继续做下去,想着还是尽早回宿舍好些。与叶长安打了声招呼,顺便让潘晓涵帮我把卷子一起给交了,自己先行一步。

    五楼只剩下我们班的灯还亮着,清净之中还有一些冷,我下意识紧了紧衣衫。晚风灌进走廊,吹得墙上年久的仿瓷一片片掉落,忽听得一声脆响,心头一惊,转念一想才知是外墙的瓷砖掉落。心头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厕所门口还有些消毒水的气味,久久难以散去。班主任办公室在四楼,转过楼梯口便是。楼梯口是图书角,此时走廊的灯已经灭了,勉强借着夜色,图书角的椅子上那人似曾相识,狐疑着走过去,那人突然跳起来。

    周身如临深渊,往后不自觉跳开,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抖动的惨叫声。内心还未平复之时,那人捧腹大笑。听声音我便知这就是马潇潇的恶作剧,心头难免有些气愤,这人怎么这般不懂事?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可我还是不太好发作,强忍着。

    马潇潇应该是看到我脸色极差,意识到自己错误,拉着我的手摇摇晃晃,眨巴眨巴大眼睛直勾勾望着我,这样应该算是一种道歉了吧。我顿时心软了,揉着她的小脑袋说了声没事儿,毕竟现在已经挺晚了,她还在等着我。

    自然而然地牵着马潇潇的手,一路上很安静。兰城的风是香的,有从流江吹过来的山风,还有身旁姑娘身上的体香。依依不舍与她在宿舍门口分别,不巧的是在宿舍门口与罗少荣碰个正着。马潇潇低头浅浅地喊了声罗老师好,逃一般地钻进宿舍,便只剩我与罗少荣面对面。场面有些尴尬,我叫了声罗老师好,罗少荣略有僵硬地点点头,然后瞥了眼身旁的曾老师,轻声咳嗽,曾老师会意,将我叫到一旁角落里,正色问道:“你跟那个女同学什么关系?”

    我轻轻地挑了挑眉,现在问的都这么直接的吗?心里头有鬼,不敢直接回答。曾老师见我沉默不语,估摸着是有些急了,便开门见山说:“你要知道你现在处于什么时期,还有心思想这些,再者谈恋爱也要讲究个分寸,光天化日之下手拉手成何体统?!”

    我四下看看,漆黑一片,与光天化日不沾边嘛。曾老师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瞥了眼罗少荣,然后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别让罗主任撞见了啊,你们这个年纪我都能理解,只是别做的太过火,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需要我说太多,你是个聪明人。”

    说罢,罗少荣背着双手昂首阔步,身后跟着的曾老师身子略微矮了半筹,微微弓着,消失在橙黄橙黄的路灯下。等下飞舞的飞蛾不知疲倦,我只得自顾苦笑,又一个被生活压迫的人。

    聪敏人,我是个聪敏人?任建宏也这么说过,可自始至终我并不觉得我有何聪明,我只是自私,这个不需要学习,只需要遗传。

    斗转星移,天大明,秋凉依旧,萧瑟依旧。桂花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来了的,行走在银杏树下,满鼻腔都是桂花的清香,似乎这般以后,这秋就没那么凉了。昨晚的事,挂在心结,难以开解。与马潇潇一同共进早餐,然后早读。这个周的厕所还要冲,心头顿生疲惫感。

    好在潘晓涵他们还是挺给力的,早早地冲干净。回到教室,食堂还没坐热乎,任建宏推门而入,似气势汹汹。我心头没由来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然而任建宏只是背着双手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等我开始松气时,任建宏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我肩膀。身子缓过僵硬之后,我明白那不是错觉,虽然我跟希望是。下意识里我很抵触与任建宏单独面谈,因为他一定会给我揭露更黑暗的东西,撕开城兰中学光辉外表下的肮脏和虚伪,自己那些不可告人而各自心知肚明的交易。

    可并不是。

    在潘晓涵等人的注视下,我低着头尽量让自己多几分认错的感觉,然而任建宏不吃这套。还是那个数字的图书角,这次依旧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任建宏先到一步,手里捧着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坐吧,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书,说:“听说你很爱看书,怎么样,这本书看过吗?”

    我点点头,说:“看过不久。”

    任建宏双眼中隐有欣赏,一闪而逝,随即说:“你觉得结局如何?”

    不知任建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顺着他的话题说:“其实还好,算不上大圆满,但似乎在情理之中。”

    任建宏笑笑,摇头,说:“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心里下意识一紧,双手在桌下死死握拳,我也能够感受到我两腮的肌肉是鼓起来的,牙齿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说:“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结局的确不好。一个被毁容,一个直接死翘翘。”

    任建宏眼中的欣赏这才浓了些,然后他说:“孙少平虽然聪明,可是家里穷,哪怕读过书,但是依旧比不上田晓霞,哪怕他们两个人志同道合,志趣相投。孙少平是什么出神,农民!从泥土里打滚出来的东西,哪怕混的再好,穿的再好,身上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刺人的猪粪味。更何况孙少平混得并不如何,知道为什么路遥要创造这样一个结局吗?如果孙少平最后个田晓霞在一起,满足的只是某些满脑子坐着白日梦,净想着春天快一些到来的春心荡漾的痴男怨女们!”

    “哪怕是小说,他依旧无法偏离太多现实。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真的是只是童话。暂且不提出身如何,田晓霞可以毫不犹豫地追求梦想,而孙少平不能,为什么?”

    我心里不禁冷笑,这不是论出身?我再次呼一口长长的气,说:“穷!”

    忽然想起一句话,穷不过三代!初听以为激励人心,让人奋斗,后来看到有人解释,因为第第三代穷得找不到媳妇儿,自然是没有第四代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注视任建宏的双眼。四十多岁的男人哪怕保养得再好,依旧难掩岁月的老态,异常突出的眼袋和渐渐往后生长的发际线

第壹零壹章 最恶不过少年先老

    任建宏老了,脸上的老年斑依旧有迹可循。任建宏笑了笑,似乎在笑我的自不量力。呼吸逐渐升温,胸口剧烈起伏着的时候,我明白自己很愤怒。任建宏笑意更浓,重复着摇头的动作,然后自己点了根烟,抖了抖手里的烟,然后一笑,说:“要不要来一根?”

    我摇头。

    他再次笑起来,说:“现在的年轻人,胆子怎么变小了?班上哪些人抽烟我清楚得很,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你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如任建宏这般说,那种被人窥探到一丝不挂着实令人不舒服,不自在。试想,总有人躲在暗处将你自以为的秘密尽收眼底,而偏偏你不知道那个人在何处,还自认为藏的很好。我还是摇头,死不承认。任建宏也不再说了,点燃过后,长长突出一口烟气,说:“可能你觉得我刻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换成是另外任何人过来,恐怕我都不会说的那么直接,甚至我可能都会发火。因为他们不明白?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

    “不,你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我不愿意将你看做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看待,这似乎对你很不公平,在此我向你说一声抱歉。可能每一个对梦想幻灭之后都是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吧,我曾经以为十八岁之后就是十九岁,后来我才明白,没有十九岁,至少我们没有。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有十九岁的年轻人啊,他们不必要为生活担忧。”

    抖落烟灰,任建宏咧嘴笑起来,说:“我们都是从泥土里滚出来的泥腿子,打扮得再怎么精美,那又如何呢?骨子里我们都是制作粗糙的瓦罐,像马潇潇那种人,天生就是青花瓷,你明白吗?这个世界哪怕再怎么发达,文明,也不可能完全摈弃贫富差距,财富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几句话的时间,任建宏换了一支烟,继续说:“说实话,凭罗少荣那些本事,作这个年级主任,要不是他爹妈,他妈的有这个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一开始确实挺郁闷的,后来想开了,人嘛,长了颗脑袋,哪能总是昂首挺胸,总有低头的时候。虽然低头那感受,真他妈令人不爽,有时候我也想抡圆了胳膊抽他丫的一顿,那又能如何呢?人家罗少荣年轻力壮,我只是一个被酒精和香烟腐蚀多年的中年老头,打不过啊。认命吧……”

    又一次,任建宏让我认命。

    上一次,他让我放弃理想,这一次,他让我放弃马潇潇。

    他说得已经够直白了。

    他看着我,毫不掩饰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我读不懂那种眼神,怜悯?为什么要怜悯我……

    “马潇潇的背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任建宏再次点明,说:“罗少荣混过,你应该知道。某些事我不便与你说清楚,你只需要知道,你和马潇潇真的不可能。”

    我还想再问一句,可任建宏先一步下了逐客令,起来背对着我抽完了那支烟,他整个背影一瞬间就被浓烟所吞没,然后他说:“言尽于此,希望你明白。”

    浑身无力,连点头也无力。

    转身,上楼梯。

    任建宏果真又撕开了很多东西让我看,哪怕我不想要,他也摁着我的脑袋,让我睁大双眼,看看这些丑陋,看看这些东西,就是那个你从小喜爱的世界,看到了吧,那些彩色背后流脓的暗疮,看到了吧,那些美好背后的污垢。

    这世界从未干净过,你我皆是尘世众人,满身污垢,谈和超脱?

    “等等!”

    任建宏忽然叫住我,咧开嘴露出一口烟熏得黑漆漆的牙齿,说:“其实我是第一次看那本书,那些话都是罗少荣让我说的。没办法嘛,再说了,我也做不来虚伪的那一套。”

    我点头,笑笑,冲着任建宏的背影深深鞠躬。回去教室,我总算明白任建宏眼中的怜悯到底是为什么,潘晓涵不厌其烦地追问,寻根究底,我明白了,那种怜悯,来自于对孤独的可怜。

    因为有些话,不能说,就算说了,没人能懂,与废话何异?

    被潘晓涵弄得心头烦躁,我有些火气,便大声吼了下。

    “干嘛啊,烦不烦,对别人的事情你就那么好奇吗你!”

    这话一说出口我便心生悔意,潘果果悄悄地在桌子下拉我的衣袖,我皱着眉头,看了眼楞楞的潘晓涵,自顾坐下,然后平复心情,才说:“抱歉,我也有自己的秘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说出去的,希望你能理解。先前是我冒失了,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

    潘晓涵不理解,追问:“为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以为我们是兄弟的!”

    我说:“是,不错,可人总要有秘密!没有秘密的人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啊,为什么你不可以?”

    “因为我不是你。”

    潘晓涵终于不再纠缠,我难得有了些安静。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被洪水吞没的田晓霞和毁容了的孙少平,我不知是否是我过度解读他们之间的结局,哪怕他们只是爱得深入骨髓,哪怕田晓霞用了三个日记本来纪念他们之间的爱,哪怕孙少平哭得失了魂魄。挖煤的少年还是挖煤的少年,干部的女儿还是干部的女儿。

    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哪怕他们走到了最后,依旧会有解不开的矛盾,那个年代……爱是奢侈的,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我以为这个满是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已经是另一个变化,任建宏很现实,很认真地告诉我了,那个年代,从未过去。只是傲慢与偏见都藏在了精致的西装的内衬下,揭开后你就可以看见,看吧,带着利刃,可以穿透胸膛,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揉着,最后紧紧地握着。我反手过去握紧潘果果,心中一次次荡漾,一次次犹豫。

    或许,任建宏说的就是对的。

    命啊,从来都不站在我们这边的。

    趴在桌子上,看到桌子这个年,似乎就是整个世界,抬起头来才知道,原来还有更大的地方。可哪怕穷尽所有目力,也看不穿桌子下到底有没有谁悄悄脱了鞋,看不穿有没有谁抠了鼻屎黏在桌子上。

    很恶心,是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恶心的东西,永远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的。

第壹零贰章 找茬

    果然,人总是有很多副面孔,面对不同的人就要戴着不同的面具。任建宏上课像个老先生,喜欢抖手腕,因为手腕上有块金表。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很是富态,在讲台上走动得多了便有些出汗,照着答案讲了几个题,正是下课时间。

    第三节课下了一个就要去足球场集合,进行中国的中学生最爱的体育运动,课间操。城兰中学特立独行,全校性推广二十四式简化太极,偌大的操场放眼望去如一个大公园,公园里整整齐齐站了一排排老头子老太太。

    国人有种千年来也改不掉的习性,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城兰中学学生课间打太极被罗少荣等人大肆吹嘘一番,吸引了一大波外校所谓领导的交流,隔几天看台上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有时候我有种错觉,这到底是一间学校还是一所动物园?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不用打太极。但是更糟的是,今天要跑操。就是一个班一个班排成方块阵,绕着操场跑圈,然后会响起老年式的BGM,如“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当然,有时候会是《黄河大合唱》。当年红军长征曾经路过兰城,在这里留下了几具烈士的遗体,十几公里外就有一个烈士陵园,常青柏树下有丰碑伫立。所以城兰中学立志要培养具有爱国精神的全能型新时代中学生,听着有些拗口,其实念起来一样拗口。

    还好,今天的BGM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罗少荣作为监督人员,会拿着话筒站在高台上,出口表扬某个班对于整齐,口号洪亮,某个班态度极差。毫无疑问,我们班一般都是后者。

    举着班旗的叫曹德安,四班唯二比我大的两个人之一,潘晓涵他们宿舍的室长,简单来说就两个字,成熟,稳重,如果再加两个字的话就是——古板,再加的话就是——执拗。

    曹德安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也就一米七八左右,虽然我也只有一米六五,也算是高个子中的一员了。有时候任建宏会陪跑,不过这个有时候一般都比较少。

    跑操,还得有口号,就是那种“秋风吹,战鼓擂,我是??我怕谁”类似的。进了四班近两个月,我愣是没听清过咱们班的口号,在此表示惭愧。

    记得体育老师说过,说现在的某些学校宣扬国家的体育精神,就净整那些跑操啊什么的,围一圈绕着操场,放着个恶心到吐的背景音乐,还他娘的指指点点,更可笑的是,竟然有人觉得这值得推广,那些其他学校老师是眼瞎了还是怎么地,所以我严重怀疑,那些人都是这种学校请的托。这他妈的哪里是体育了,挂羊头卖狗肉,简直就是胡闹。

    忘了说,这位体育老师正是上次主持人大赛行事公平那位英雄。

    我一直赞同,这跑操跟装模作样有甚区别?如果把跑操的第二个字读成四声,恐怕就有了区别。毕竟后者只能人来做,前者嘛,不是雌雄同体的动物应该都是可以的,虽然这个姿势有些难度。

    两圈下来,大气不喘一个,美其名曰锻炼身体,确实是锻炼了我的耐心。

    副校长曾经是我的年级主任,人颇有威严,而且有魄力。只是一直和罗少荣不太对头,有小道消息,是因为出身比不上罗少荣,多年来一直被压着,没能升迁,这次另一个副校长,也就是罗少荣的大姨被调走,算是他的一个机会,直接一跃而起,跳到了罗少荣头顶。现在城兰中学大小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操持,名义上的大领导校长大人忙着在外交际,拉赞助,毕竟新宿舍楼只修了一半,而且这是第四年,也就是说一栋宿舍楼修了四年。

    副校长老毛同志拿着话筒,说:“今天,全校表现都十分不错,我很欣慰,这说明大家的态度是对的,要是用这个态度去对待学习,我相信大家一定会成功的,那我们学校超过四中,那不是轻而易举的嘛!”

    领导就是领导,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但是……”老毛拖了一个长音,忽然声音就大了起来,“高三年级表现得非常差,这就是你们的态度,这就是你们给高一高二年级做的榜样!你们这一届,看看你们的成绩,上次全市统考,理科评论排名全市第九,文科第七!理科排名最高的数学,全市第五,最可怕的是,历史竟然排到了第十三,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希望你们好好反思一下,还有两百多天就要高考。好了,就这样,散会。”

    “高三年级给我留下来!”

    老毛前脚刚走,罗少荣举着话筒开始留人。

    于是就只能看看全校三四千人黑压压一片,只要高三年级一动不动。待人群散尽,罗少荣从高台上下来,然后朝毓秀楼招手,高声喊:“宋老师,把人带过来吧。”

    宋老师,名为宋鹿,不过大家私底下习惯叫他宋“绿”,就是绿林好汉那个绿。他老婆是他山某英语老师,曾经被搬出来与某某男老师在某层楼的女厕所里不可描述。

    然后就只见得宋鹿带着几个穿着高三年级校服的人从毓秀楼的楼梯口出来。其中有一人还是潘果果,那一瞬间我便明白了,感情是宋鹿去抓了几个逃操的人啊。乍一看,人还不少,一二个的样子。其中就数我们班最多,看来任建宏又要发火了。

    一时间没了罗少荣的踪影,我踮起脚四下看,发现他在各个班里穿梭,点了几个人出列。潘晓涵不安地往我这里凑过来,说:“不好了,罗少荣在抓着装,你看那些人,不是长头发就是小裤脚,我他妈两者都占了,怎么办啊。这次任叔叔不发火才怪了!”

    “我发现了,可怎么办,你敢逃啊,你只要一出去保管罗少荣就能把你抓回来。”

    罗少荣这人办事,从来不讲究章法。

    逃是逃不掉的,罗少荣很快来到我们班。从十八班到四班,其实花的时间不长。

    我和潘晓涵是躲不掉的,班上我们几个要好的,无一例外全都落网。潘晓涵,韩君玮,叶长安,还有王守义,汪潭,还有……唐默。

第壹零叁章 都错,都错了

    很快,我就发现罗少荣挑人并不是全都挑出来,有些班有人比我们情况更糟,罗少荣只当没看见,而有人属于那种可抓可不抓的,偏偏罗少荣下手笔什么都狠。显然潘晓涵也看见了,悄声说:“那些……都是罗少荣家的亲戚,看到那个胖子了吗?就是穿得像暴发户的那个。”

    依着这个特征在人群里寻找,果然有个胖子里面穿了件虎纹体育,脚底下踩着一双极其夸张的Nike,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

    潘晓涵继续说:“那人姓杜,江湖人称,杜胖子!”

    哦~

    我对这种“江湖事”了解不多。不过听潘晓涵口气,想来那人开头不小。果然,听潘晓涵高深莫测地继续说道:“那胖子就我们那儿的,他老爹混黑社会,进去过,和罗少荣家里有些关系,这人是可以和罗少荣称兄道弟的那种。”

    江湖离我太远,我不曾去过江湖,江湖上亦没有我的传说。

    我只觉得某些故事富有传奇性,好似一场又一场喜剧,跌宕起伏,动人心弦。

    从我们班到三班之后,罗少荣直接回头,剩下一二班看也不曾看过一眼。直接朝着我们勾勾手指,然后到操场中央集合。然后按班级排成一队,粗略看下来,果然我们班和补习班是最多的。罗少荣背着手,声音低沉却又足以令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提出来吗?”

    场下一度陷入安静,秋风起,有杀气。

    罗少荣忽然抬头,像是酝酿了很久,骤然高声说:“因为你们是这个年级的渣滓,看看你们的这些穿着,看看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头发,我都替你们臊得慌,你们以为穿着束腿裤就很时髦吗?你们以为所谓的锅盖头看上去就很帅吗?妈的一个个杀马特好意思出来见人,平时各位都不照镜子的吗?!”

    这话很恶毒,很刻薄。

    让人羞愧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不是又多了些草屑,鞋里是不是又钻进去了那些黑色的防滑塑料。

    我,脸皮足够厚,不会被这种话所动摇。

    我只是真的在看我的白色板鞋前段又被弄脏了,我在想,穿不了两天又得洗,很麻烦。

    罗少荣冷笑,然后指着后面那帮人,大骂:“看看台上那些。你爹妈辛辛苦苦给你一个月千八百块是让你读书的,不是让你给城兰中学的沼气池做贡献的。一天天只知道吃,活该长了颗猪脑袋,人的脸都他妈被你们这帮废物东西给丢尽了,厕所那么吸引人吗,一帮只知道吸食氨气的猪脑子!我他妈都替你们爹妈感到丢脸,生了你们这帮玩意儿,活该世世代代都是穷鬼!你们是指望不上了,看看你们这副模样,还像个人?跑操能把你累死怎么地?累死了我罗少荣亲自给你披麻戴孝!”

    乱骂一通,罗少荣面红耳赤,回头再看着我们,然后直接挑出几个平日里的刺头一顿暴打,松了松筋骨,然后扔给身后的曾老师。眼见着场下只剩下十余人,虽然被打的基本上都是复读生,可我作为复读生之一,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哀来,最主要的还是怕。他怎么骂我我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我就当疯狗放屁,那他妈打在肉上的,实打实刺激神经的东西,怕疼是本能,而我这种本能生来就很强大。

    所以格外怕疼。

    庆幸的是,罗少荣或许是打累了,背着双手让我们十余人站成一圈,他就在圈中心。他还是大背头,小西装。罗少荣沉着声音说:“你们这几个,有跟了我三年的,也有才刚刚跟我的。”,说着,目光下意识与他接触,很快又收回,最主要的还是怕被揍。不过显然他没有这个意思,顿了顿之后,继续说,“你们给我面子,我就给你们面子,可偏偏你们不给我面子,那我就不能给你们面子了,我又不是贱皮子不要面子,我不要面子我就不是成了傻子了吗?”

    这段话说的极快,像是绕口令。

    呼出一口气,罗少荣笑着说:“你们说是吧?”

    笑得诡异,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转了一圈,确保看见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然后自顾笑起来,我不太明白他这种笑所包含的意义所在,或许是为了增加一点高深莫测的神秘感。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少荣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我脸上停留了那么一刹那,可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真的是异常地令人敏感。就好像是被人轻轻用针扎了一下。

    罗少荣怀抱双手,说:“说说吧,知道为什么把你们逮出来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刚刚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都是做戏?现在的老师都这么爱演的吗?

    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做那个出头鸟,罗少荣脸上挂不住,随意指了个人,那人先是颤颤巍巍,吞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眼罗少荣,很快又低下去,小声地说:“头发太长,还私自改了裤腿。”

    罗少荣有些满足,许是“私自”二字颇得罗少荣心意,满足了他某种在权利上的欲望,让他有了种上位者的自豪感。罗少荣满意地点头,有了一个好的开始,那么后面的按照一个模板来就好了很多。

    最后的结局还算是好的,受了罗少荣一顿骂,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过是让把改成小裤脚的校服裤子上缴,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拿我们那些裤子去干嘛。

    大部分中学的校服都是那种又宽又丑的,而且城兰中学三个年级的校服还不同。

    我们是结束了,可潘果果还被留在那儿,走到楼梯口,还能听见罗少荣的咆哮声,甚至可以想象他指手画脚的模样。

    最后潘果果哭着回到教室,一边哭,一边骂。

    “任建宏那个傻逼,赵小强和谢顶昆都知道求情,他是怎么忍心就这么看着的,你知道吗,唐默,最后只剩下我们班的人在那儿,你是不知道罗少荣当时说话有多难听!我都不知道任建宏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罗少荣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就那么听罗少荣的话吗?那个傻逼,傻逼……”

    潘果果趴在桌子上,泪水打湿了昨晚她没交的的试卷。

第壹零肆章 无聊的一章

    任建宏上课之前又发了个火,指着潘果果鼻子骂了一通,愤愤然离去。下午的时候又把改装过的裤子上缴,还特意穿了一条大一码的裤子进办公室。进去后发现还有人比我们更早,桌子上堆了一摞。

    日子一天天过,还是同以往那般,并无什么大事儿发生,过几日就是潘果果生日,这是潘晓涵提前泄露给我的。可最近资金紧张,实在想不出该送她什么好,送女孩子什么?口红,不太合适,毕竟不是男女朋友。潘晓涵脑子一热,在网上挑了双水晶高跟鞋,说我跟他一人买一只,也就是买一双对半分。我想着这样也可,便痛快决定了,同时让他保密,绝对不能让马潇潇知道,不然引起矛盾可就麻烦了。

    一双高跟鞋一百四,我和潘晓涵各自出七十块,某宝的店家承诺顺丰发货,结果顺丰发了一个周,我想这一定是顺丰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2017年10月15日,星期日,晴。

    农历八月廿六,丁酉年【鸡年】庚戌月乙亥日

    宜:祭祀、开光、出行、解除、伐木、作梁、出火、拆卸、入宅、移徙、安床、修造、造畜椆栖、扫舍。

    忌:造庙、嫁娶、掘井、栽种、造桥、作灶、动土。

    中秋后的第十一天,潘果果迎来她的十八岁,而高跟鞋也在昨天也就是周六的时候准时到来。经过简单的包装,写上了一封长长的信,写过之后再去看,忽然觉得自己很是矫情,有些话酸到掉牙。但我还是叠的整整齐齐,放进了信封。信封是手工制作的,潘果果从前教我做过,虽然很丑,而且还很别扭,不过也还算看得过去。

    忽然想起,我似乎从来没有给马潇潇写过情书。周六的晚上,我在陈俊良那里找来了一张粉红色便签。我一直觉得粉红色其实是一种特别美的颜色,像初恋,像棉花糖,是甜的,软的。

    看着窗外,闭目沉吟一会儿,我自顾笑笑,提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下几个字。

    “我曾经以为

    因为你

    万物生长

    后来我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你

    我心疯狂”

    生活要充满诗意,而诗意要从每一天情书开启。和马潇潇约着逛街,不动声色地递在她手心,像是塞给了她一颗宝石。她狐疑着打开,然后眼角笑开,弯弯的勾起我心里的痒痒,于是伸出手挠了挠她软软的手心。马潇潇笑起来,挣开手将纸条放进钱包里,叠好。

    双眼流淌着暖洋洋的甜蜜,她笑意盈盈,酒窝里是浓郁的幸福,让人醉到不能自已的温柔。马潇潇抱着我的胳膊,声音暖暖的,糯糯的,她说:“这算不算你给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我笑笑,说:“才不算呢,我啊,给你的第一封情书一定要很正式,要有邮票,有邮戳,这才算是信嘛。”

    马潇潇顿时不高兴了,撇撇嘴,说:“哼,那不就是你和我分开了吗?你这个人,是不是不想和我上同一个大学,好趁机勾搭小姑娘。”

    不知为何,我对马潇潇这种吃醋的状态很喜欢,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这般。

    这会让我觉得,她很在乎我。

    我只是想找一个理由,不那么麻烦。叠信封很麻烦,在纸上写字麻烦,写那些言不由衷的肉麻话更麻烦。可话已经说出口了,我不能让马潇潇知道我仅仅是在给潘果果写好信之后突然生出的某种无聊背后才想起的某句适逢其会的情话。

    我从未觉得我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我遗传到了唐玮的坏脾气,却没遗传到他的口才。我也从未觉得我擅长于交际,从我仅有的几个朋友就知道,我只擅长和朋友插科打诨。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马潇潇有种疲于应对的感觉。就像是感冒之后用粗糙的纸巾擦鼻涕擦鼻头擦的通红,脑袋昏昏沉沉想什么都是一团乱麻。

    我像个演员,没有剧本,只要马潇潇是观众。

    因为任建宏那句关于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话深深触动了我的心,我不再相信所谓的无门槛的爱,门第永远是跨不过去的高墙。有的人生来就不用奋斗就可以获得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财富,我也会做白日梦,唐玮其实是某个亿万富翁的遗腹子,然后某天那个亿万富翁归天,要有几千万甚至是上亿的资产等待他继承。

    我承诺马潇潇,要给她写一封真正的情书。

    心里很苦恼,该怎么写。

    而且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一起床就喉咙痛,像是扁桃体肿胀,封闭了我的喉咙,拖延口水都是一种极其奢侈的妄想。擤鼻涕像是要把脑浆从鼻孔里喷出来一样难受,脑子昏昏沉沉,应对马潇潇实在是有心无力。

    逛了一个上午,带马潇潇去梧桐树喝了一杯奶茶,听了一会儿梧桐树播放的某音上的流行音乐,还好我们两人对那种东西提不起兴趣,顿生乏味,看时间已是下午,便收拾东西离去。

    双手踢了慢慢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基本上都是马潇潇的,我就只是充当一个苦力。

    终于满身疲惫地送马潇潇回到宿舍,然后自己带着一身疲软躺在床上一睡睡到晚上上自习,还是最后潘晓涵在摇我的床,我带着起床气不情愿地洗了把脸,迷迷糊糊地回到教室上自习,然后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忽然想起有什么事没做,猛然从桌子上撑起来,把身旁的潘果果吓了一跳,我没时间管他,一把抓住潘晓涵,直瞪着他。

    “东西,带了吗!”

    潘晓涵先是一愣,然后了然一笑,指了指他脚下的盒子,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潘果果轻轻推我一下,说:“怎么啦?”

    我赶紧摇头,说没什么。

    地,不对,鞋子是带来了,信呢?卧槽,糟糕,没带!想到此也顾不得多说什么,看时间六点五十,还有十分钟上课,估计十分钟应该可以从宿舍到这儿一个来回。拔腿就冲出去,没有理会身后潘果果说的那句“你干嘛去”。

    回宿舍张阿姨已经关门了,看到我回来,我自己找了个拿作业的借口顾不上张阿姨的唠叨,冲上四楼看到桌子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信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把抓起来往教室冲,突然想到手机没带,又折返回来拿手机。

第壹零五章果果十八岁

    因为中途又回宿舍拿了手机,结果到教室迟了两三分钟,而这个时候任建宏已经到了,开始分发那晚考的试卷。看到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任建宏冷冷地问:“干嘛去了,这么晚才来。”

    好在我刚刚在楼梯间的时候把信封和手机都揣好了,不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拿在手里不死才怪。

    我正要随便扯一个理由,潘晓涵站起来说:“任叔叔,唐默他刚刚衣服打湿,回宿舍换衣服去了。”

    任建宏一脸茫然,“衣服湿了,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抽了抽,潘晓涵这队友,找的什么理由,同时脑子运转,然后接着话往下说:“今天不该我们冲厕所吗,然后那水开的大了些,结果就给弄湿了。”

    任建宏点头哦了一声,然后招呼我进去,在我还没有坐下的时候,任建宏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你这次考的不错。”

    我愣了一下,尴尬地回头笑了笑,不知所措地坐回自己位置,有些期待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分。潘晓涵一把丢给我一张卷子,说:“卧槽,可以啊,唐默,二百四,我去,你他妈不会是做过吧,这张卷子!”

    听到潘晓涵这句话,说实话,我自己都下意识惊讶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可看着卷面上红墨水画上的那三个亮眼的数字,终于知道这不是幻觉。心里再怎么高兴,脸上也不能太过于得意了,我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哈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海阔天空,狂风暴雨以后,蜀中大雨连绵,我与虎谋早餐,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

    我就是爱音乐“yio”,莫让我停下来。

    不行,不能太得意,得表现出自己成熟稳重,不喜形于色的一面。这点成绩,小意思啦。

    “想笑就笑吧,真是的,班上就你一个人上两百分,吴小鱼肯定不服,待会儿指不定回来找你麻烦,自求多福吧。”

    潘果果冷不丁冒出一句,顿时有种烈火被一盆冷水熄灭感觉。我萎了,不是杨伟的痿,是萎靡不振的萎。潘果果奸计得逞了,在那儿抱着我卷子抄。

    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人啊,不能太过于得意忘形。

    潘果果,你就得意吧,暂且让你高兴高兴认识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痛苦!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报复回来,这口恶气。潘果果悄悄冲我吐出小舌头,示威性地扬了扬小拳头。

    我冷哼一声,才不去管她呢,总之等会有她好受的。趁着下课的间隙,拉着潘晓涵赶紧跑出教室,一方面是为了商量等会儿的对策,另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吴小鱼,被这姑娘缠住,我可就没有清净日子了。

    将潘晓涵拉到角落里,我问他:“诶,东西藏好了没?”

    潘果果神秘莫测地笑着,抖动双肩,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咧开嘴笑道:“放心吧,她绝对不可能发现的,诶,现在是按计划行事?”

    夜色如墨,抬头望天,乌云闭月,好一个月黑风高夜,倚栏杆层楼遥望,我自言自语:“这是你逼我的,潘果果,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课回到教室,潘果果和我说吴小鱼下课过来瞅了一眼,看我不再有些生气,不过她也是有些傲气,没动我卷子。

    我笑了笑,说:“没事儿,会还回来的,哈哈。”

    潘果果一脸茫然,问我怎么回事,我故作神秘,不告诉她。

    好朋友都知道潘果果十八岁,有她的高二小迷弟送来一个一米二的大玩偶,在教室门口望眼欲穿,奈何潘果果这人心如铁石,愣是没有理会那个一米五几的小屁孩儿。小迷弟上课了还流连忘返,估计是看到老师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抱着玩偶打道回府。看着潘果果桌上堆满了酸奶零食和一些盒子装的礼物,大多都是女孩子送的。

    潘果果在男生里的朋友,估计就我们几个了。

    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我打趣笑她,说:“果果,你就真那么狠心啊,那玩偶少说也得两三百吧,人家的一片心意呢,你不收下怪可惜的。”

    潘果果冷笑说:“行啊,要不我收下,然后送你?”

    我求之不得地说:“行啊,我才不介意呢,不要白不要嘛,嘿嘿。”

    潘果果丢给我一个白眼和一个拳头,说:“就你脸皮厚!”

    说罢,还撇嘴转过头去不理我了。这只是一场玩笑,我知道潘果果不会真生气。

    最后下了自习,潘果果抱着礼物就要回去,我赶紧拉住她,说:“诶,果果,你等等,我不是还没送你礼物呢吗,等等呗,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吴小鱼站在潘果果背后,看也不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小姑娘给得罪了。倒是杨笑语,一直笑脸盈盈,不过其实上次和卢正杰那件事她伤心了很久,与卢正杰之间的感情也无疾而终,此刻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当初那般无拘无束了。

    潘果果扭身询问吴小鱼和杨笑语,这两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主动提出帮她把零食礼物都给带回去。潘果果也没与他们客气,一股脑全都丢给了他们。

    待所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要曹德安以及几个不太熟的家伙还在这里奋战,不过那些老实人,我也不怎么跟他们有交集,也就不管了,当他们不存在便是。

    “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潘果果从口袋里掏出一东西,问我:“你让我带口红干嘛?我告诉你,我口红很贵的啊。”

    我一把抢过来,说:“嘿嘿,多贵啊?大不了我给你买就是了,行了,蹲下,把眼睛闭上。”

    如果放在从前,潘果果一定不会这么听话,不过今天嘛,日子比较特殊,也就依了我,乖乖地蹲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扬起可爱的小脑袋,还不忘叮嘱我。

    “唐默,你可一定要善待我的口红啊,别弄坏了。”

    我回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别废话了,把眼睛闭上,我要送你十八岁的礼物了,果果,等着兴奋吧,哈哈哈。诶,晓涵,快点儿,做好准备,待会就到你了!”

第壹零六章 水晶高跟鞋

    潘果果现在看上去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我拧开她口红的盖子,抓住她的脸,说:“不能反抗啊。”

    她乖乖地点头。

    潘果果的脸软软的,有些暖,摸着很舒服,垫着她下巴的手指不由得轻轻勾了勾,潘果果教室顿时生出一股红晕,娇声嗔道:“你干嘛啊,痒,你快点啊。”

    我不禁笑起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说:“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啊?”

    潘果果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怕等会儿晚了吗?”

    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等她重新闭上眼睛,我和潘晓涵相视一笑。果果,你可别怪我啊。拿着口红当做是画笔,在她脸上左边画了个乌龟,右边呢,写上了“十八”两个字,当做是庆祝她十八了吧。当口红触碰到那张好看的脸的刹那,潘果果啊的一声叫出来,随后被我安抚下去。最后我作画完毕,潘晓涵又提笔上阵,给潘果果画了个大花脸。

    最后,我让潘果果睁开眼睛,她立刻就要去拿镜子,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果果,别看了,你现在这样子挺美的。”

    潘晓涵在一旁已经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狂笑不止。整个教室都是他放荡不羁的笑声,潘果果白了我一眼,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很美?”

    我尴尬笑笑,被潘果果瞪了一眼,赶紧松开手,任她去拿镜子。潘果果抓起镜子,随即伴随着一声尖叫,朝着我就是一顿猛砸。我一边躲,一边说:“诶诶第,今天可是你生日,不带这么玩不起的啊。”

    “你把我画这么丑,你看看你给我嘴唇涂的,跟个屁股似的。唐默,我打死你!”

    “那你干嘛只打我一个人啊,潘晓涵也画了啊!”

    “我就打你,怎么了,我就打你,怎么了!”

    一顿下来,潘果果许是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潘晓涵已经不在了。此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看着潘果果还是一脸气哼哼的样子,再看看她的花脸,我便忍不住想笑,可偏偏还不敢笑,不然又是一顿胖揍。

    突然,教室的灯骤然熄灭,潘果果吓得叫了一声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瑟瑟发抖。我本能搂着她的肩膀,有一种想要去拥抱她的冲动。

    只是这种冲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光很快就亮了起来,不过亮起来的是烛光,并不是灯光。潘晓涵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一只手握着拉住,缓步而入,手机里放起了生日快乐歌。我走过去,打开手中的袋子,宿舍礼盒,然潘果果解开蝴蝶结。潘果果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两个人,双瞳之中倒映着烛光,然后逐渐亮了起来,在花脸上留下一串亮色。深吸一口气,她解开蝴蝶结,当看到水晶高跟鞋时,其实我并不是很能理解那种感受,她伫立在原地,思绪不知飘去了何方,只是痴痴地抚摸着鞋子,久久不语,却泪如雨下。

    一时间我和潘晓涵都不知如何是好,我下意识猜测这与宋青云有关。一个刚失恋姑娘忽然间哭的这么伤心,除了前男友,那就是用切洋葱的手揉了眼。良久,潘果果终于平复下来,说:“谢谢你们,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

    这一切似乎很美,烛光印着潘果果姣好的容颜,我们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舞动斑驳了了白墙。像是那些记忆在脑海里翻滚,这本就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时刻。潘果果抱着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笑着泪如泉涌。这就像是美丽的公主收到了喜欢的裙子,可爱的小孩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我不明白潘果果究竟是触了什么景,生了什么情,我只是觉得,她应该要快乐一些。

    忧伤如果能够像一阵狂风暴雨,那一阵的疯狂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那该多好。我宁愿潘果果在看过那场电影后哭的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然后忘掉一切。我也不愿意看到她忽然间会叹息,然后望着窗外秋色凄凉,有时出神,不自觉都会在本子上写上宋青云三个字,她以为我没看到过,偷偷给涂黑了。

    我离她最近,所以我看的很明白。

    可悲伤就是这可恶的秋,来的悄无声息,却突然在不经意的时刻下一场雨,浇灭所有的激情,让所有人陪着这场雨而忧伤痛苦。并不是忧郁的人都有美丽,如果可以快乐,谁又愿意始终哀愁。只有我看着别人的快乐,竟然还会感慨,原来……

    潘果果抱着高跟鞋,再一次说了声谢谢,我不太好意思,潘晓涵不知所措地现笑笑,忽然说:“其实这都是唐默的主意,可我跟他最近比较穷,只能两个人一人给你买了一只,唐默说你鞋码是三十六的,所以你试试吧,应该能穿。”

    我顿时茫然,可也不太好意思揭穿,只能说着潘晓涵的话往下说:“试试吧,果果。”

    潘晓涵跑过去把电灯打开,我趁机用衣袖仔细地擦拭她的脸颊,不让人看出她有什么异样。还好她的口红是防水的,花脸并没有丝毫的损坏,只是与红着的眼眶衬着,总是让人忍不住地心疼,心生怜惜。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就是让人疼的吗?

    潘果果依言坐下,开口问我,说:“唐默,你怎么知道我鞋的码子的?”

    被潘果果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她的脸,可偏偏那张大花脸就在我眼前晃悠,我一时憋不住笑,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我喜欢玩微博,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刷一刷。微博这东西吧,比较人性化,会给你推荐一些可能认识的人,这一点和企鹅十分相像。于是我就这样关注了潘果果,从她以往发的微博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才知道她的鞋码是三十六。

    潘果果听后,忽然笑了。宛若春风,美不胜收。

    潘果果说:“唐默,你给我穿上,好吗?”

    我点头,说:“好。”

    她伸出腿,很长,很细,很白。

    抱歉我只能用这般粗糙不堪的词语来描述大好的长腿,只是当潘果果将脚抬起,让我脱下鞋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只是凭着本能在做事。直到潘果果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扶着我的双手,冲我甜甜一笑,像是吃了这个世界上最甜的糖。

第壹零七章 彼此彼此

    我像是看到了人世间最美的风景,当然潘果果穿着水晶高跟鞋站在我的面前,笑容浅浅的,羞涩的。高跟鞋的跟有近十厘米,从未穿过高跟鞋的潘果果适应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很快她就能够勉强走几步而不会摔倒,鞋跟清脆地碰撞着地板,潘果果走了几步,然后回来,坐在凳子上正要脱下。

    我阻止了她,她不解地看着我。我嘿嘿一笑,原本看她不怎么适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走得这么顺畅。似乎她生来就应该穿这些,她本就该是个公主的。

    我这么想。

    我立刻有了些坏念头。于是我说:“嘿嘿,那就别脱了,穿回去让他们看看你有多美。”

    潘果果有些别扭,立刻否决,说:“不行,你看看我这叫,能好看才怪了。”

    不得不说,潘果果噘嘴的样子,很可爱,像是糖果屋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水果糖,哪怕只是看一眼,嘴里都是甜的。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软软白白的脸,心里痒痒的。我双手放在她肩上,劝她说:“走吧,你今天就十八岁了,长大了。该做些疯狂的事,走吧,别管了。”我一把抓起潘果果的手就走,潘果果被我强行拽起来,踩着一阵细碎清脆的声响,走到门口,我回头嘱咐潘晓涵,“晓涵,你把果果的东西拿一下。”

    牵着潘果果柔软的小手,忽然感觉到她手心密密的汗,然而我回头去看小姑娘时,她只是低着头,步子有些不稳。走到楼梯口,潘果果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到了一楼,潘果果看上去是有些累了,我不忍再折腾这姑娘,心软下来,便打算在这里等着潘晓涵下来,顺便……将信给她。这封信在我怀里已经藏了一个晚上,现在拿出来,温度刚好。

    潘果果正疑惑我为何突然不走了,被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吓了一跳,恍惚了一会儿这才笑着将信收起来,手指捏着信封封口上的卡通贴纸,笑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哆啦A梦?”

    我神秘笑笑,说:“你猜?”

    潘果果高兴地收起信封,扭头撇撇嘴说道:“哼,我才不想知道呢。”

    小姑娘脸上笑容久久不散,秋夜无月,因为月已入目,潘果果的双眼就是天上月。

    潘果果忽然问我,说:“怎么不走啦?”

    我说:“等等潘晓涵吧,你这样累脚,你要想穿,回宿舍慢慢穿。”

    潘果果说:“算了,不等了,咱们先走吧,不用等他了,我就想今天穿。再说了,平时都是上课,我穿出来给谁看啊?罗少荣还不得叫我家长才怪了。”

    一来,我拗不过潘果果,二来,她所说的那句“我穿给谁看啊”似有似无地敲击着我的心脏,某一刻像是漏了一拍,不太敢去看潘果果。所以我也没有勉强她了,我的私心也确实想看到潘果果穿高跟鞋的样子,往日里做主持人穿的也只是增高鞋,与裙子比较搭的那种。所以潘果果算是第一次穿高跟鞋,而我……算是第一个见到她这么美的人吧。我很庆幸,这个人并不是宋青云。

    同潘果果肩并着肩走着,此刻某人似乎忘了她的大花脸,安静得像是一直温顺的小猫,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嚷嚷着死也不肯养猫的人最终都变成了猫奴,因为有些可爱,并不是说抵挡就能抵挡得了的。

    好在此时行人稀少,并没有多少人看到潘果果的那个大花脸,反正潘果果也并不在意,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也很自然的没有提及宋青云。其实当时第一次听到宋青云这个名字时,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倚天屠龙记》里的那个宋青书,渣男一枚。

    送潘果果回到宿舍,她一蹦一跳地揣着怀里的信跑回宿舍,与我道了一声晚安,算是结束了这个十八岁的开始。

    我希望潘果果的十八岁能够快乐,能够像是电影里的故事,能够像是那些温柔的歌。我这样想着,准备安然入睡。可偏偏手机在这个时候开始震动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马潇潇的QQ消息,寥寥四个字。

    “我看到了。”

    如果加上句号的话就是五个字。

    我心头下意识心头一紧,她看到了什么?潘果果。我想是的,可我还不太想承认,或许就是因为某种不可说的侥幸心理吧,我想了一会儿,回了五个字,加上问号就是六个。

    “看到了什么?”

    良久,马潇潇没有回复。

    这是第一次她不理我我感到轻松。

    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马潇潇在我眼睛快眯上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唐默,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心里忽然慌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从我身边溜走,我抓紧手机,以此来告慰自己,握得越紧,抓得越牢。可一想象马潇潇那副质问的嘴脸,心头莫名生起一股无名火,脑子里不自觉浮现陈观潮给她披衣服那一幕。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向我解释过。我可以不问,但是她不能不说。我可以信任你,可你不能骗我。

    有的坎,不是说过就能过的。

    既然你能这样,我为什么不行。

    “你可以,我也可以啊,你以为你就好到哪里去了?你跟陈观潮那点破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吧!”

    “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过去了。怎么,你这是要报复我,是吗?你报复的还不够是吗?你上次和她在厕所门口都那样了,我没有跟你计较,难道你就以为我心里好受,是吗?”

    原来,都过不去呢。

    我不知道我冷笑起来时是怎样一副嘴脸,我只是记得夏丹说过,我狠心下来,真的可以做到六亲不认。我不信,现在,或许我信了。我叩问我的心,是否还对马潇潇存在念想。心脏空洞而沉闷的回声告诉了我答案,空洞的一切,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马潇潇。

    我回复她。

    “彼此彼此……”

    很快,收到了马潇潇的回复。

    “我们需要冷静,你自己想想我们的关系吧。我睡了,晚安。”

    没了,什么都没了。

    把手机放在枕头下,现在已经关了灯,到了睡觉的时间。我发现我并没有因为马潇潇的事情而又多少难过,也并没有觉得可惜。

    夜深人静,陈俊良的呼噜声惊天动地。

    我问自己,心肠是否还柔软。

    只是还没有答案,手机又开始震动。

    这次不是别人,是夏丹,悬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滇池的夏丹。

第壹零八章 杨木木

    夏丹曾说,她是在丽江决定来黔省。我无数次想过她在丽江伫立的场景,民族服饰的长裙在傍晚的风中轻摆着裙尾,遥望着茫茫碧波荡漾,漫山遍野都是火一样的映山红。我从未去过丽江,这是我的想象。

    将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破,想的太美,很容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其实我觉得韩君玮说错了,有时候想得更糟一些,到时候如果事情没那么遭,会有意外之喜。

    我和夏丹四年不见,手机里还偷偷存着她的照片。中间几年她与我联系过,各自也曾经表达出复合的意向,只是最后无疾而终,因为我和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夏丹:“你在吗?”

    我犹豫了一下,看时间还早,回复了一句我在。

    夏丹:“能陪我说说话吗?”

    我:“嗯……可以。怎么了?”

    夏丹:“最近过得不好。”

    我:“和男朋友吵架了?”

    夏丹交了个男朋友,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她说那个人总是打她,我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一个人都提起拳头打你了,还脱光衣服爬到人家床上去,为了什么?就为了那几分钟的喘息蠕动?果然,恋爱让人智商退步。结果呢,还不是被一脚踢开,我并没有丝毫同情夏丹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而已,当初她和杨晨……算了,我不想再说。

    夏丹犹豫了一会儿,说:“嗯,他觉得我无法交流。”

    我:“没事儿,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多有些耐心吧。”

    夏丹:“还是不必了,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要这样,你还想你爸妈。”

    夏丹:“不,他们巴不得我滚出去。”

    我:“你变了。”

    夏丹”“呵呵……唐默,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没什么两样。”

    关上手机,睡觉。

    一夜无话,此夜天明。

    起早刷牙,开始高三狗的苦命生活。早上刚到教室,潘晓涵一脸神秘地凑过来,说:“唐默,你还记得你刚来时说过什么话不?”

    “说什么啊?”潘晓涵突然给我弄这么一出,我有些搞不懂,于是又问:“什么啊,我当时说了什么?”

    潘晓涵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手搭在我肩上,我玩笑道:“诶,你手洗了没,就往我身上蹭。”

    潘晓涵:“洗了洗了,你以为是你啊,我晚上睡觉之前可是要洗手的,不然不健康,容易生病。”

    我想,除了我和潘晓涵,应该没人能够听得出其中的意思。

    “滚,你看看你手心那些汗,你这个潘肾亏。”

    “行了行了,不跟你贫,说老实话,你真不记得了,不会是想赖账吧?”

    “什么赖账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嘿嘿……我要有女朋友了。”

    “卧槽,”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潘晓涵这是要干什么,突然告诉我有女朋友了。等等,女朋友,我好像确实说过什么关于女朋友的话。对了,我确实说过,不过那是开玩笑的吧,难道潘晓涵听不出来?那时候与潘晓涵认识不久,正好也是刚刚和马潇潇在一起,便和潘晓涵说,如果某一天他遇到一个心动的姑娘,我就为他和那个姑娘买一对情侣戒。

    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行行行,少不了你的。对了,她是谁?”

    潘晓涵听到我这么问,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杨木木。”

    我下意识转过头在教室里寻找这个叫做杨木木的女孩,我的记忆中我与她的交集不多,算是点头之交。女孩儿小巧玲珑,性格外向。而且我从前似乎也没听过她和潘晓涵有过什么,只是突然之间潘晓涵告诉我他和她恋爱了。还有点都没有征兆,就像是突然走在路上,晴空万里打了一个炸雷。

    “长安他们知道不?”我问他,“什么时候确定的事?”

    潘晓涵:“没呢,第一个告诉你的,不过杨木木她可能告诉了她的朋友。就昨晚吧,我跟她聊QQ,忽然发现其实我好像对她有感觉,其实我们已经聊了很久了。我刚开始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那种感觉,她可能也有这个想法吧,只是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没戳破窗户纸。上次中秋晚会她就坐在我旁边,只是你没怎么注意而已。”

    原来如此,也可以说是日久生情了。

    我笑着祝福他们长长久久,他笑着答应。

    我发现在某些方面我的行事有些老派,潘果果就开始笑话我的祝福,说我像个老头子。与潘果果斗嘴是一件极为快乐的事,我喜欢看她气恼得嘟嘴的模样,很是可爱。

    周一是升旗仪式,这个周落到我们班,国旗下演讲的是潘果果和路见天。潘果果的声音很好听,听着让人感到很舒服。半个小时的升旗仪式很快结束,人群来的快,散的也快。我没有和潘晓涵他们走在一起,一个人在人潮中独行,让我有种特殊的感觉,像是什么都可以不用管,不用理会,就这样走就好了,谁也不认识谁。

    楼梯口很挤,我站在人群的外围,可楼梯间不大,可偏有人疯了一样往里硬挤,忽然有个人被人从前面挤了出来,眼见就要摔在地上,好在我速度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那个人哎哟一声,听着有些熟悉,马尾晃动的时候打在我脸上有些痒。闻着那人身上的味道,我便明白了,马潇潇,又是你。

    马潇潇估计还不知道是我,转过头了只说了半个谢字,便沉着脸不说话,我觉着好笑,一把将她拉过来,脱离脱离人群的拥挤。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过来了,只是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我的手。我并不是很在意。人少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挤,但是又到了上课时间,我也不管马潇潇愿不愿意,抓着她的手就往上走。

    马潇潇叫了一声,“干嘛啊你,放开我。”

    我回头,说:“我拉着你走,安全一些。”

    说着,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她最终也只是稍微挣扎了一番任由我牵着,在人群中走着。我让马潇潇贴着我的腰,当心被挤开,她很听话的拉着我的衣摆,跟在我身后。

    上了五楼,马潇潇一把松开我的手,跑着走了,头也不回。我摇摇头,猜到了她已经不怎么生气。她不生气自然是好的,不然我也懒得解释,只是那次任建宏与我谈过后,我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希望马潇潇能够先一步说分手。

    因为我不想说这两个字。

第壹零九章 复读真相

    中午,潘晓涵要和杨木木一起吃饭,而马潇潇呢也在等我。我希望我是一个心狠的人,可看到马潇潇那张脸的时候,我心软了,我不想看到有任何泪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出来,那里是星星啊,坠落的流星满足的是别人的愿望,永远也不会是自己的。

    我们坐在以往坐的那个角落里,她似乎有话想说。我看出来了,便直言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她抬头看我,抿着唇微笑摇了摇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诶,潇潇,你也在啊?”

    听到有人叫她,我们两个人同时抬头。

    陈观潮!

    陈观潮笑着同马潇潇打招呼,而马潇潇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反倒是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故作不知地吃饭。马潇潇无奈,只得与陈观潮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没了下文,将还有话说的陈观潮赶走之后,马潇潇终于不再犹豫,说:“你是不是还放不下。”

    我看着陈观潮的背影,连背影都比我正脸好看的人,马潇潇凭什么不喜欢?并不是我真的走不出来,而是我找不到马潇潇不喜欢他的理由。我确实说过陈观潮人品不行,骄傲自大。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那张令姑娘们痴迷的脸和才华能力,我并不想否认这些,只是不想面对。所以面对马潇潇的问题,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说:“既然你了解我的过去,那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和夏丹分手。我讨厌背叛!”

    “可你自己也做了,不是吗?”马潇潇冷笑,放下了筷子,说,“你做了你最讨厌的事,你不觉得很矛盾吗,唐默!”

    见我不说话,马潇潇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红着眼眶问我:“唐默,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无数次原谅你?我承认是我有错在先,我以为我们可以跨过去。我尽量地说服自己,是我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也在想,如果我没有接受陈观潮的衣服,如果……”

    马潇潇别过头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落泪。

    我心疼,是的,很心疼。我以为我可以毫不在意了的,可真正看到马潇潇在我眼前流泪时,那种刺痛在心里像是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我一直叩问却不给我回答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让我明白,放弃马潇潇,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好像后悔了。

    我知道只要我现在说一些挽回的话,马潇潇会原谅我,既往不咎。每一次我快要说出口的时候,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任建宏说的话,都是孙少平和田晓霞的悲剧,甚至到最后满脑子都是马东山的脸,嘲讽,不可一世……

    我想伸手去安慰马潇潇,可她一把将手抽开了,不让我碰。我低着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地面。听到不远处陈观潮的高谈阔论,心头没由来烦恼,把心一横,坐到马潇潇身旁去,也不管她反抗与否,直接将她的手牢牢地抓住。

    我伸出手去替她擦拭眼泪,她扭头躲开。我既然想擦,她哪里又能躲得掉。最后还是乖乖地任我擦拭,握着马潇潇的手,我说:“是,你说的没错,我过不去那道坎。哪怕我已经不再爱夏丹了,我仍然很讨厌这种感觉。你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拿过去,你是什么感觉。我这么做确实有报复的成分在里面,陈观潮比我好很多倍,我实在找不到你选择我的理由,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以为我以前在四中的时候比陈观潮好的人少了?可我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你,我放弃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告诉我爸我其实想学医,唐默,我这么做你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吗?”

    马潇潇哭着,声音撕扯着。

    看着那双眼睛,我的身体像是被关上了开关,无法动弹,我想让马潇潇说出这是假的,我想醒来,这是梦!而现实中根本没有马潇潇这个人,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我忽然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没有留余力。啪的一声响,四处投来目光。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我推开马潇潇,夺门而出,冲到宿舍一把关上门,躲在厕所里,就这么穿着衣服打开了水龙头,从头到脚,周围只有水流哗哗。马潇潇的一句话就像是往沙堆里放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漫天烟尘。我的脑子就像是杂乱无序的文字组成的一片后期不同的文章。任冷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希望以此洗刷我的罪恶,那是复旦大学啊,马潇潇,你知道我要做出多少努力才能考的上复旦吗?你就这样放弃了!

    不知是否是流水厚重,我蹲在地上,努力地蜷缩起来,尽量将头埋进胸口,我想钻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我该怎么做,我叩问本心,我能不能像马潇潇爱我一样去爱她,我的心在沉默。我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哪怕头皮都像是要被扯掉,最后双手慢慢地落发,我出神地望着,不知所措。

    马潇潇那句想要学医,像是一柄利剑,刺穿我的心门。

    这是第一个为我想要替我实现梦想的姑娘。

    对面的宿舍放着我听不懂的歌,可能他们正经历着一个特别悲伤的故事吧。有些人望而不得的姑娘,可他没有星星送给她,好奇怪啊,你明明深爱的姑娘,你却像一个懦夫,徘徊在她的宿舍楼下,幻想着她依偎在你的怀里。

    当歌声响起的时候,这个夜晚才开始步入正轨,明明把丛林的最后一只鸟赶出了花园,可巨人还是念念不忘。赵公明送的花在其深夜里枯萎了,可我还在迷离而慌乱。

    当我把记忆放空,最后出现的是谁的影子,我所了解的唐默,写了很多封情书,可是总是坠落在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我不知道收拾垃圾桶的叔叔会不会偷看我写的信件,然而小桥并不是因为寒鸦而难过,无论那是一座村庄还是一个姑娘。花生米和啤酒才是绝配,藕片只是配角。

    一千年那首歌是贝拉呼唤着吸血鬼,而我只想飞向天空,可是文成公主背过的山峰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所以我选择在原地伫立,遥望远方。

    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经过了很多个异乡,我曾经说过一大段废话来隐藏我对你的依依不舍。公交车靠边停的时候,整好开始下雨,而我整好撑开伞。而你正好凝望我的双眸。

    难听的音乐,难听的电影,反正剧情都是如此地不用心,不需要脑筋去琢磨背景,恰好从路口将清风一口吸到肺里,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浑浊不堪。

    小村没有小溪了,没脸蛋没有笑容,也没有小桥。然后她说,枯藤老树伴昏鸦,没人偷走我的酒,自行车不上锁也没人偷。

    小溪上没有了小村,从前缓慢地踱步到我的身旁,荒草丛生的春园里绽开的桃花被清风偷走了桃花酒,然后她说,小桥流水无人家。

    我们在下面石板路邂逅,你还是别唱了吧,因为我直想你呼唤我的名字,印着你的名字,纯粹以为世界等同于你。可是这弹丸之地只剩下炊烟袅袅,即使你大声怒斥我的名字,只是那么几个问题。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无意透露正中下怀。可是世界不等同于你。彩虹也不是你的模样,高音也不是我的秘密,可是我懂得的烟灰会湮灭很多东西。

第壹壹零章 过去

    下午上课,我原本打算请假,这个时候面对马潇潇的话,我怕我会做出一些不合适的事,我需要冷静一下。下午理化生三科给全占了,任洁还是用以往放荡不羁的上课方式讲课。一整个下午我都不在状态,其间被任洁叫起来过一次,迷迷糊糊回答了问题,也不知道是否正确。

    潘果果和潘晓涵看出来了我的异样,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摇头,这件事该怎么说?这件事能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面对马潇潇这个人我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三节课就这么过去,最后是班会课,我没怎么听清任建宏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听到了四个字“半期考试”,然后任建宏只是安排了一些例行的工作,便匆匆离去。

    马潇潇在门口等我,我枯坐在位置上,始终无法让自己走出去和马潇潇一起。可马潇潇就这么赤裸裸地注视,令我很不自在。潘晓涵看了眼门外,说:“你们吵架了?”

    我抬起头,苦笑着摇头。潘晓涵一脸不信,我也不想去解释,而马潇潇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潘晓涵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出去,我依旧没动,也没有和潘晓涵解释,这没必要。潘晓涵见我不动,估计是以为我跟马潇潇吵架吵得厉害,开口便说:“吵架很正常嘛,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大度一些嘛。”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冷笑,注视着潘晓涵,说:“你是个男人?”

    这话很双关。

    潘晓涵尴尬笑笑,忽然正色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就算是你们吵架了,人家都来了,再怎么你也出去一下啊,你让一个姑娘就这么等着你,也太没绅士风度了吧。”

    “你有绅士风度你去!”听到这话我顿时来气,丢给潘晓涵一句话转身便走,懒得理会潘晓涵。我理解他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赞同。马潇潇在前门,我直接从后门就有。马潇潇看到我,冲我跑过来,挡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直接绕开她,哪知她并没有轻易放我过去的意思。

    几次尝试无果,我回头钻进教室。我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不敢,我以为不欠她的,现在才知道其实我其实亏欠她最多,我该如何才能偿还,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副嘴脸,令人作呕,我从未如此地讨厌自己,像是讨厌毒品和***一样讨厌自己。

    马潇潇没有跟着进来,她只是在教室门口等了一会,然后走了,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再来,我希望她别来了,看到她我会愧疚,我希望她还来,看不到她我会失落。我只知道我和她就已经到这里了,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关系了。或许有的,曾经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不知道我到底会记得她多久,但我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傻傻的姑娘为我放弃了复旦。

    潘晓涵一把将我推到后门,双手抵着我的肩膀,厉声说:“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这么小心眼,人家苦苦地在门口等你半天,你他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你还是个男人嘛你!”

    “你他妈跟她什么关系你跟我这样,我做什么了我,有病吧你!”我一把推开他,径直就要出去,没想到潘晓涵一把将我拉回去,揪着我的衣领,喷出一口热气在我的脸上,一股子烟味,熏人得要死。他顶着我的胸口,说:“我跟马潇潇没关系,我他妈就是看不惯你这渣男的样子!”

    我的后背撞在门把手上,金属制品的门把手盯着我的脊柱,我疼得叫出来,奋力推开潘晓涵,这个时候我也是来了火气,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懒得与潘晓涵废话,反手抓住他的领子,说:“我告诉你,做好你自己是事就行,少他妈管别人的事,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也不再管他,直接回到我的位置,后背疼痛难忍,也不知道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潘晓涵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叶长安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向我走过来,试探着问:“怎么了,我看你们好像是在吵架。”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回答,叶长安没有追问,只是我喜欢他的一点。他在我这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去了潘晓涵那里,隔着窗户我都可以感受到潘晓涵的气愤,看那样子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我注意到坐在教室后面的杨沐沐似乎时有意无意地往我这里看。

    “唐默,有人找!”

    我听到有人叫我,抬头往那个人那里看过去。马潇潇提了一个塑料袋子站在门口,往我这里看,那人揶揄地冲我笑笑,我不太敢去看他。马潇潇见我出来了,脸上不自觉洋溢出笑容,把袋子给我,说:“拿去,先吃个饭,别的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那一刻说不心软是假的,我看着马潇潇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深地陷进去,陷进她无比的温柔里。我也想说好啊,我真的很爱你啊,马潇潇。可是不可以,我无法说服我自己。我没有接过袋子,马潇潇就这么拿着有些尴尬,眼神恳求道:“你先吃了,好不好。”

    我还是接过来,最后,马潇潇像是变戏法一样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小瓷碗,嘿嘿一笑,说:“你看,这是我平时吃饭用的碗,我知道你没有,借给你。”

    我摇头拒绝,说:“不用了,我有。”

    马潇潇也没有再勉强,只是上锁了一句今晚想和我一起去跑步,我想了想答应了,我会在三节晚自习的时间里说服自己,让自己有勇气去面对她,至少不要那么抗拒我对她的亏欠。有所亏欠就会有所怀念,我不知道会怀念她多久。拎着袋子会我自己的位置时,潘晓涵已经回来了,坐在位置上冷冷地看着我,我对他这种注视熟视无睹。叶长安引我到阳台,说:“晓涵这个人呢,比较冲动,他今天没了解事情的经过,就这样做却是不太应该,只是……你们发生了什么真的不可以说嘛?”

    “抱歉,不可以,我想我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秘密的,每个人生活的方式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我理解潘晓涵,但是并不赞同,抱歉了,长安,让你为难。”

    叶长安也只是笑了笑,接着说:“他呢,也是直性子,因为性格和很多人闹过矛盾,和我也闹过。”叶长安自嘲地笑起来,摇摇头,说,“和君玮闹过建友也闹过,算了,不提也罢,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他的本意不坏,可能就只是说话的方式不太对而已。”

    “我也没有真的要生他的气,只是那一刻没忍得住,算了,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也不再和叶长安废话了,说了几句之后回位置上去。看时间也才六点出头而已,今天食堂的饭菜看上去还可以,居然还有平菇和莴笋,我记得马潇潇是特别喜欢吃平菇的。我哪里有什么碗啊,不过是撒谎罢了。我真的不想再亏欠马潇潇太多!

    “喏,给你。”

    潘果果努努嘴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塑料碗,说:“这是我平时的时候用的,借给你。”

    这句话和马潇潇说的好像。

    潘果果还带了筷子,那是她自己私人用的筷子,正要接过来,忽然脑子里浮现马潇潇泪流满面的模样,下意识里缩回了手,潘果果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碗筷。我轻声说:“果果,对不起。”

    潘果果笑着摆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079/ 第一时间欣赏八月兰城最新章节! 作者:无叶先生所写的《八月兰城》为转载作品,八月兰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八月兰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八月兰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八月兰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八月兰城介绍:
远涉重洋,孤负少年心。——唐默
【以此书敬一年风月】八月兰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八月兰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八月兰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