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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叶先生     八月兰城txt下载     八月兰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逃避【三】

    天际最后倔强的白色终于还是被吞没在黑暗里,无垠的夜是恐怖的巨口,冷漠无情。它背后的神明用他淡漠的双眼注视人间的悲喜,无视人们的祈祷与哀嚎。我曾经也对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样的圣言深信不疑,一次又一次跌倒后,受伤后渐渐才明白我的神明只有我自己,我能够信仰的也只有我自己,就像当年在老教堂里的呐喊一样,宁小白祈祷神明能够让他早日遇见车小小。¹

    我多想站起来挥舞双臂怒斥,咆哮。让所有人感受到我的愤怒,兰柔他们的自私。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这么复杂?人们感染了自私,最后在私欲里死去。不,才不是!他们过得很幸福,和马潇潇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他们的生活跟童话一模一样。

    “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先听听唐默怎么说吧。”

    任建宏没想到兰柔一出手就是如此凌厉的招式,让他有些无法招架。还好兰柔算是给任建宏面子的,冷着脸准备听我如何说。

    “唐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有些话说出来就好了,憋着难免会把人憋出病来。”,任建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温柔的声音会让人降低防备,哪怕是逢场作戏,也比兰柔的冷言冷语来得温柔。

    我就像是被嫌弃了一样,兰柔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见到这个令她颜面尽失的儿子。

    “你觉得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兰柔,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兰柔换了一个坐姿,说:“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我跟你爸只能为你提一些意见。”

    “所以你们的意见就是逼我复读?一个普通的一本满足不了你们的胃口,无法满足你们的虚荣心,没法让你们出去吹嘘,炫耀!不是吗?!”

    我吼了出来,我他妈的受够了。你们自以为是的关爱在我看来一文不值,甚至是尖锐锋利的伤害,我无处可逃。四处都是城墙阻隔,我被他们用铁条抽打着,往他们希望的那条路上走去。

    “你怎么跟我说话!”

    兰柔猛拍桌子,一次性水杯撒了满桌子水。办公室里老师面面相觑,不曾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你问过我想的什么吗?逼我复读的是你们,觉得复读丢脸的还是你们!”

    “考不上大学难道不该觉得丢脸吗!我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最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你还有脸说了你!”

    “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什么?钱钱钱,忙死忙活半辈子欠一屁股债,你就好意思,你就有脸!”

    “唐默,怎么跟你妈说话,给我坐下!那是你妈,你想干嘛啊你,赶紧给我坐下!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吗?”

    任建宏及时喝止我,我也是冲昏了头,我怎么那么冲动了,这些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可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我活不成他们希望的那个样子,有时候我甚至是想过直接跳过这辈子,结束这一场闹剧。后事如何都与我无关,只要临门一脚,从五层楼一跃而下,哪怕最后死得狼狈,可我不必要再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痛苦。

    人间不值得。

    李诞这句话是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不可告人的悲伤还是酸腐书生的无病呻吟,我不去深究,只是这句话道出了很多绝望人的无力辩驳。

    我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不让泪水涌出,真相残酷而令人泪目,我从未在兰柔面前与她争锋相对,她明显是有些不适应。从前的我总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我明白的,泪水无法止住,那就任其流淌好了,可我一定要忍住,不能哭出声来,这是我仅存的尊严。

    “十八九岁了,动不动就哭,丢脸!”

    “姐,孩子嘛,有委屈很正常,作为父母应该多和孩子交流交流,不要一味地吼。”

    任建宏忍不住叹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此,他或许有无从下手吧。

    兰柔听后,本欲再说几句,许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倒是没有再说我,少见地语气多了分温和:“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嘛,你又不告诉我跟你爸,我们怎么知道你想的什么,一回家就跟个大姑娘一样闷在家里,话也不说。”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如何,我该怎么回答?我已经不想与她争辩,争来争去不过就那么两句,他们根本不懂。两个思想线不相交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甚至会觉得对方无理取闹,小题大做。

    刚刚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被我硬生生吞下去。就算是我说了也没用,倒不如不说。

    许久,兰柔见我不说话,几欲发火。任建宏及时阻止,说:“唐默,你这样不说话怎么行呢,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怎么想的,我们好帮你解决问题啊。”

    “这样吧,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回家?”

    “呼……”,我呼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我也明白这样不是办法,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不再是天真的少年,谢顶昆和马叔给我狠狠上了一课。

    “我不知道我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用,我到时候该到哪里去,学医那条路已经封死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走另外的路了。”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马叔的话就不能说。

    “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身体的缺陷怎么都没法弥补,你为什么就那么傻,那么固执呢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把梦想这种东西太当回事,你明不明白!”

    兰柔的话真实到残酷,残酷到残忍,残忍到无情。

    既然梦想无用,那就不要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它并没有不切实际到我望尘莫及,也没有高尚到受人敬仰,也没有卑微如尘土。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医生,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扼杀梦想是多么残酷的事啊,或许我有一点文艺青年的矫情,可真心并不假。哪怕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迂腐,固执,不知变通。

    我只是觉得可惜,觉得遗憾。跟刚开始的时候说的一样,坚持了几年的东西在一瞬间就没了。固执是病,现实是药,我只当是良药苦口吧。

    “唐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梦想,或者说……你曾经的梦想?”,任建宏问我。

    “高考志愿我全部填了医科大学,最后因为身体原因落榜了。”

    “额……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你既然与你的梦想失之交臂,那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有缘无分,说明你们根本不合适。既然不合适,又何必强求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觉得这句话就说的很好嘛。命该如此,强求无用啊……”

    “我只是不甘心……”

    命,这都是命。

    命啊,认命吧,唐默……

    当我不再沉默,我有满腔怒火,又与谁人诉说?看不清的未来像个扑朔的迷题,我是行走在黑暗里的行者,是这个城市的守夜人。

    【注】1:故事发生在《昔日少年游》

第三十三章 放弃

    “所以,你们是让我认命,是吗?”

    一个字一个字从我的喉咙里跳出来,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我的无奈。这并不是影视剧里一夫当关壮烈,所以我没办法在最后关头华丽登场而力挽狂澜,结局就是注定了的,我只是拿错了剧本。

    纵使不忍,任建宏和兰柔仍是要点头。

    “所以……你还想回去吗?如果你真的想回去的话,我可以给你签一张假条,回去休息一个星期好好想想。”

    只是那么一瞬间,我又不想回去了。回去遭受白眼和冷嘲热讽吗?不用猜都知道唐玮和兰柔会用怎样刻毒的言辞挖苦我。在他们眼里,失败就是我永远的过错。

    “你想回去可以,我告诉你,要是想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想干嘛就干嘛!”

    “就算回去我也不会去你流江的烂房子!”

    要吵架?来啊,谁怕谁!

    “唐默,刚刚才告诉你的,又忘了吗?!”,任建宏大声怒斥。

    “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再说吧,老子一百多快的加班费不要不是来和你吵的!”

    兰柔丢给我一句话。

    我考虑什么呢?这是给我解决问题吗?这跟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迫我有区别吗?虚伪!虚伪至极!

    我确实在考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我陷入太久无法看清,任建宏说的没错,只能说明我和医学有缘无分。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没人知道马叔说的难听的话,也没人知道谢顶昆做了什么,这些话我该说吗?叩问内心的,听着心脏发出空洞的声响,心内已如朽木。

    “给你时间,三分钟的时间,怎么样?你好好想想我刚刚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要这么扭扭捏捏的,爽快一点嘛。”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我第一次向兰柔露出了我狰狞的一面。其实回家与否对我来说倒并不是那么重要了,中午马叔说的那些话,我和马潇潇之间的关系,这些早已有了决断。其实我发现我并没有必要这么闹的先前在厕所里哭过之后,就应该明白。只能怪我太矫情吧。

    三分钟不过是转眼,任建宏开口说:“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行了,想通了就回去吧,也这么晚了,快去上课。”

    “任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这孩子不让人省心,还希望你能够多加管教。”

    兰柔起身也准备离开了,同任建宏打过招呼之后,我和兰柔一起出来。

    “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那些,但是我只知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安心地读下去,其他的有我跟你爸。”

    兰柔叫住我,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们没本事,所以不希望你也没本事,不希望你跟我们一样被人看不起,你懂吗?”

    “算了,跟你说这么多干嘛,赶紧回去上课吧。”

    我脑子很乱,我想要一个人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兰柔的话,那就不说好了。

    “诶!”,兰柔忽然叫住我,“还有钱吗?”

    真他娘的没用,又忍不住想哭了。·明明就已经说好了要狰狞的,偏偏还那么没用,兰柔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让我变成了小白兔,难道社会上的混迹久了的人真的会学会一些套路?

    “还……还有……你回去吧!”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吧,我这么问自己。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时间会告诉我的。到厕所洗了洗把脸,揉了揉脸部有些僵硬的肌肉,这场戏还没结束呢?还得继续演下去啊!看着墙上的钟,还有二十分钟下课。今天的自习课是余大富的,一看到我进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直到我做到位置上,不得不说有时候文艺青年特别矫情,明明是特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偏偏还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我说有些人就是不信,上个晚自习到处跑,怎么不下课了才来呢?”

    我进教室一向是没有打报告的习惯的,直接大大咧咧就进去,基本上是不看有没有老师的,况且现在都是最后一节课了,一般那些老师早就忙着回家舒坦去了,哪个像余大富这样赖着不走了!

    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还在我的脑海里,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理会余大富的刻意刁难。他所需要的存在感并不一定是要在我的身上找,课他为什么偏偏就抓着我不放呢?他以前总是喜欢灌输一些心灵鸡汤类似的洞西,而且总还是那这个当作是拖堂的理由。

    “刚刚任老师找他去办公室了。”

    吴小鱼站出来替我解围,作为班上的第一名,而且还是个女生,这是性别上的天然优势,更是曾经的全年级第一名,吴小鱼的话无形中在某些老师心中有着很大的分量。其实我不太搞得懂余大富这种人,哪怕是吴小鱼有时候错了,他也偏偏要给她说成是对的,哪怕他的话语听起来毫无逻辑可言。

    这种人最是偏执,我想起来以前学校搞得贫困生助学金发短信的事,余大富和学校领导之间闹了一些误会,学校领导说他发短信的格式错误,让他再发一次。结果余大富不答应,还写了一首诗大袖一挥不干了,这首诗后来在学校的教师群里流传甚广。

    有些人追逐的诗和远方在另一些人眼里看起来一文不值,那是偏执中大多数,我觉得我才是最明白余大富的那个人,哪怕我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所坚持的东西与大多数而言是幼稚的。可笑的文人酸腐让这个书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默默无闻,他唯一可以坚守的是他怀里碎成渣滓的文人风骨。还好他有些文采,可以写一些杂文聊表深情,而事实上他只能在兰城做一辈子教书匠,为他的书生意气奔波劳碌。

    换言之他其实是骄傲的,残酷的月光让我的梦想分崩离析,他却可以在大火中高举圣贤书,即使学校里一个文笔只能和小学生媲美的领导窦毅进出了好几本书,他依旧只能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刊物杂志上写写画画。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不喜欢他,因为任建宏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实力的人谈梦想跟笑话没什么两样。是这个世界让我对梦想绝望,哪怕我曾经想余大富一样高歌梦想不死,我已经洗去纹身,决定做一个普通人,原谅我变得世俗,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梦想。

    “任老师找你干嘛?”

    余大富逼问我。

    “没什么,一些学习上的事。”

    “谈事情就不用上晚自习了是吗?这就是你对学习地态度?”

    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就是不想理你,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识趣地滚开,面子而已,已经给足了,拿着你想要的面子滚蛋不好吗?

    教室里地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很多人在看着我该如何应对余大富地刁难,同桌的潘果果悄悄在桌子底下拉我的衣摆,潘晓涵也在悄声提醒我不要硬来,吃亏不值得!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复读生在学校谈地位,那是扯淡!牛魔王曾经说过一句血淋淋一般真实的话。

    “别他妈说你在城兰中学复读有多么委屈,一群loser有什么资格来谈公平,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骄傲,给老子老老实实做人,在这里没人会把你们当学生看待,都他妈是成年人,面子是自己挣的,你要是考了个全级前十名,老子的课上你睡觉没人敢说你半句,哪怕是校长也不行!给老子记住咯,你们姓‘补’。”

    我还没那么傻去和余大富硬碰硬,他再怎么不堪也是城兰中学的老师,我选择用沉默作为武器来抗争,无言最是真诚。

    余大富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在等待着余大富的追问,其实不用太过于人真,只要眼神飘忽当作若无其事就好了,只要他一句朽木不可雕,就是我解放的时候。

    “朽木不可雕!”,说完这句话,余大富站起来恨不得打我三十大板的模样尤为可笑。

    他知道在这里并不会得到他所期望的朝气蓬勃和欣欣向荣。

    “作为一个复读生,不好好珍惜学校给你的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你把城兰中学当什么地方了!好好的一天就知道上课睡觉,你看看你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作文,简直就是糟蹋这么好的纸!”

    “你看看去年的那个复读生张若涵,人家回来珍惜这个机会,刻苦学习,最后考上了人大!”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躺在地上懒得起来,烂泥扶不上墙!”

    说罢,余大富拂袖而去。满座皆惊,他今天是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的,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么多骂人的话,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落在我的身上,企图从我的脸上找到答案。如果换做是以前,后续我会羞愧难当,但是现在嘛,脸皮都是修练出来的,没有生下来就是三尺厚的大脸。

    “唐默,你是不是欠余大富倩梅还,他刚刚那么叼你,你居然不还嘴,啧啧啧啧……”

    徐彩霞惟恐天下不乱,我屁股刚刚挨着板凳,那边就开启了嘲讽模式,真他娘的找打。

    “呵呵,你猜!”

    不让潘果果他们看出来我的情绪真实有些困难,还好徐彩霞出来“救火”,真实好人啊,但是这和我在心里骂你并不冲突。

    我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样子才下课,坐在座位上又不知道该感谢什么,今天脑子里接受的消息太过于庞大,处理器还没有更新换代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只能这样干坐着无所事事,等待着下课。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样嘴欠!”

    潘果果说。

    “额,你说的是徐彩霞还是……”

    “当然是余大富了,你想什么呢!余大富经常这样,不知道他今天发了什么羊癫疯要找你茬!”

    看着小姑娘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受多大委屈似的。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脸上软软的肉,说:“傻啊你,我脸皮多厚你不知道啊,余大富刚刚说的什么我都给忘了。倒是你,姑娘家家嘴怎么那么欠呢你!”

    “啊,你干嘛!放开我!”

    “不,今天必须教训你一顿!”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明明是帮你说话,你不报恩就算了,还欺负我,唐默,你不是人!”

    我和潘果果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竟然忘了什么时候以及刚下课了,最后潘晓涵偷偷推了我一把,朝教室外边努了努嘴。我下意识望过去,手上还捏着潘果果的脸。

    是马潇潇!

第三十五章自知

    考试周的氛围总是有些紧张,只有我一个人老神在在在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当别人都在紧张地复习的时候,好像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本来想装作我也有很多事要做的样子,但又好像很多东西我已经明白了。

    余大富的课一如既往地无聊乏味,说实话,他上课的水平和我去年的语文老师比起来差了一大截。除了睡觉只能玩手机,烦闷地等待着下课。

    “唐默在吗?”

    一个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是曾老师。

    我下意识地顿了一会,然后错愕地站起来。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出去。如果按照我以往的性格,我应该是会向余大富打一声招呼的。但是昨天晚上一番话令我很不高兴,我不高兴他也别想高兴。

    最深刻的伤害是毫不在意。

    “刚刚在玩手机?”

    曾老师勾着我的肩膀,说。

    “没有啊。”

    他笑了笑,也没有说穿我的谎言。

    同样是问起来昨晚的事,我心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来问。不过我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

    到办公室我才知道真正要找我的并不是他,而是年级主任罗少荣。一看到我进来,罗少荣先是微微一笑,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说:“来了,坐吧。”

    说起罗少荣,我还是有些印象的,高一还没分科的时候罗少荣教过我的历史。

    “罗老师好。”

    “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

    眼角的余光往办公室扫视了一圈,这是早上的第三节课,办公室里基本没什么老师。罗少荣选择的时间段还是挺好的,如果人多的话就会显得有些尴尬了。

    “嗯,听说你想回家?”

    罗少荣显得很是随意,翘起二郎腿,尽量让自己显得随和。

    明明已经解决的事情还要来问我,这是为什么?为了让自己显得举足轻重?城兰中学的领导,有时候真的是可笑。

    “嗯……”

    这算是个肯定的答案,明明讨厌这种方式,偏偏还要笑脸相迎,这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唐默了。为了满足了罗少荣的虚荣心,让他成为别人眼里的那个关爱学生的好老师。

    我的心理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疏导!

    “为什么?”

    “……”

    “很难回答吗?”

    “没有。”

    “很难启齿?”

    “没有。”

    “那你可以详细说说嘛?”

    我很讨厌被人逼迫着说一些自己不愿意说的话,何必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如果你真的慈悲为怀,那么就离我远一点。

    “我只是比较迷茫,我不知道我回来这一年有什么意义,又要重复一次这些荒唐的生活,在各个学校之间选择,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荒唐,高三很荒唐吗?能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你难道不应该好好珍惜吗?你说你很迷茫,迷茫什么,现在谈那些遥远的事情还为时尚早。”

    罗少荣叹了一口气,又说,“唐默,其实像你这种情况我不是没有遇到过,在这个时候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将来的选择,这很正常,但是……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跨过这一道坎才是。”

    你很了解我吗?

    和人虚与委蛇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我要装出我平时讨厌的模样。

    “我看不清我的路,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我真像一个演员,尽量地配合罗少荣的表演。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双目无神……”

    我的演技已经深刻到双眼了吗?那我是不是高考志愿再填一个表演专业?做一个演员多好啊,一年净赚几千万,还谈他妈什么狗屁的梦想,再崇高的梦想不都是为了银行卡上的数字嘛?

    “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罗少荣说着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罗少荣站在一张易拉宝的前面,上面印着“知名教育家罗少荣”的字样。罗少荣挑了挑眉,说:“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是没有看到的,难道你就甘心?我告诉你,他们邀请我去做讲座是给我全程包机票,到机场有人接,有人安排酒店,吃喝拉撒都不愁!你难道不想体会这种生活吗?”

    “想!”

    这是真话,谁他妈不想,不想的都是傻子!

    “想,说这个字很简单,难道你要拿着高中文凭去做这些事?张若涵你知道吧?”

    “听过。”

    怎么可能不知道,余大富口中的天之骄子。

    “他也是跟你一样回来复读,最后考上人大,人家现在在华为工作,华为你知道吧?任正非……”

    说着,他冲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我明白。”

    “你明白,你真的明白?”

    我不太明白了,罗少荣的眼神很奇怪,莫名其妙。潜意识里认为罗少荣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么简单,明明昨晚就已经解决的事他偏偏还要再来一次,他一定有所图谋。

    “所以再来一年的时候你就开始谈恋爱了?”

    呵呵……果然,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城兰中学谈恋爱比我高调的不少,偏偏就有人拿着我说事。如果剧情狗血一些,我或许都会怀疑是马叔在从中作梗了,其实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个女生我知道,人家是四中过来的高材生。”

    这句话有两个关键词,“四中”和“高材生”,他说的这些我都猜得到,虽然马潇潇没有正面给我讲过,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根本就不存在永久的秘密。

    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想我很明白,他这是在告诉我,我!唐默,只是城兰中学充其量只能算是不错而已,和四中的比起来,天差地别。虽然说天差地别夸张了一些,但在罗少荣眼里,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我没有说话,我猜罗少荣还有话要说。

    罗少荣犹豫了一番,说:“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好一些,现在这个社会虽然进步了很多,但是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我了解过你的一些情况。唐默,做人……自知,别被一些小成就蒙蔽双眼。”

    如果说成这样我还不明白,那我可能真的是傻子了。

    如果我还不能听出来是马叔动了手脚我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人贵在自知,真好!

第三十六章 抬头

    牛魔王的话真的没错,换一个身份回来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人把我们当做是学生看待。都是成年人,哪来那么多玻璃心。罗少荣说的没错,人贵在自知。

    说完这句话,罗少荣也不再开口,应该是等待着我给他一个答案。或者是根本就不屑于我的答案是什么,在这里说他只手遮天也不为过,要动一个复读生再简单不过了。

    俗话说和气生财,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我并没有像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剧情发展一样埋怨唐玮和兰柔,面子是自己挣来的,说再多的都没有用。

    “听说你想搬宿舍,公寓楼这边空了一间,我给后勤说一声,你下午就搬过去吧。”

    威逼利诱,直截了当的手段。

    我一边又一遍在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个复杂的世界一次又一次让我见识到了假恶丑的一面,包括我自己都变得那么虚伪可憎。现在我眼前就有我想要的东西,不是财富,不是权势,是另一种屈服的奖赏。这其实就和电视剧里演绎的各种狗血剧情一样,身着夸张华丽外衣的老女人居高临下扔出一张储值一千万的银行卡,以此作为我离开她女儿的代价。

    我倒是希望能够玉带那么一个千金小姐。

    现在罗少荣就在等待着我给他回答,我的选择只需要在一念之间。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罗少荣应该是有些着急了,见我迟迟不肯开口,倒是开始旁敲侧击地威胁我来了。

    “好。”

    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果然,罗少荣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十分欣赏地拍了拍我地肩膀,哈哈大笑,说:“果然有魄力,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好好努力,到时候考个六百分不是问题。”

    我只能一旁干笑,说实话我现在的虚伪还达不到这种程度,逐渐长大的我们不就是越来越虚伪吗?

    “行了,你就先回去,尽快搬到宿舍去,不然你们任老师也不方便管理。”

    教室里现在已经在进行今天早上的最后一节课了,还好的是不用听余大富唠唠叨叨,物理课的老师是个女老师,为人洒脱,不拘一格,从不拖堂,从不八卦巧的是,光是从不拖堂这一点就深得大家的喜爱,下课甩手就走,用她的话说是忙着回家打麻将,俗称搬砖。

    物理老师和班主任是本家,都姓任,叫任洁。我进教室的时候任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打乱她上课的节奏一样,对于我的乱入,她只是淡然一眼,一笑而过。

    确实很“人杰”。

    五十多岁离婚独居,儿子大学毕业不用自己操心,有房有车有工作,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在手里打打麻将,喝喝茶,一个月就过去了,这就是潇洒的人生,苹果x刚上市的时候就收到货,给我们炫耀。

    这是令人羡慕的人生,我说过我想要的就是她这种生活,这一点上潘果果的意见与我出奇地一致。潘果果的男朋友宋青云和我是一届的,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大一了,千百里的爱情让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多了些坚强。她总说他们的故事来源于一个执着的开始,个中缘由令人羡慕不已。

    好看的女孩子总是惹人欢迎的,宋青云应该是我们那一届的风云人物吧,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一个年级一千多人不认识很正常,但是每每看到潘果果脸上的甜甜的小笑容,我就很羡慕那个叫做宋青云的同窗,人怎么可以这么幸运呢?在千里之外有人一直对你心心念,每天牵挂你的消息,深夜不眠为了等你的消息。

    我也是很幸运的一个人啊,马潇潇不也是十多年对我念念不忘吗?

    只是我如此又是的不幸,无论是在马潇潇这件事还是在别的什么,我所深爱的却不可能永远属于我,至少那个该死的梦想是这样的,命运是否和我在上辈子有什么过节?这也算是我值得骄傲的地方吧,能够让命运此次大费周章对付我,而我又是否能够反败为胜?

    潘果果悄悄告诉过我,那时候宋青云死皮赖脸去追她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洋溢的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幸福到脸上都化不开笑容,我对那个神秘的宋青云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潘果果从未给我看过他的照片。

    有一首歌叫做《天后》,演唱是陈势安。

    潘果果说这是她爱情的开始。

    狂恋宽容和誓死效忠之间的故事,是潘果果和宋青云之间的故事。哪怕是再冷淡的姑娘也敌不过追求者的各种狂轰滥炸,潘果果卸下防备站在宋青云的面前那一刻一定令人着迷,因为每一个幸福的姑娘都是美丽动人的,何况那个人是潘果果呢?

    故事的开始总是美妙的,难忘的。

    这是潘果果的故事,我有幸耳闻。

    回到现实,把目光从潘果果身上移开,现在是我的故事。

    屁股还没挨在板凳上,潘晓涵就已经迫不及待问我发生了什么,整张大脸凑过来,我真想跟他说一句我不搞基。奈何不了他的热切,我也只能递给他一个安心上课的眼神,示意他认真听课。

    发生了昨天晚上的事,现在坐在潘果果身旁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像是一个没胆量的胆小鬼,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是不敢去看她。

    “怎么了?”

    潘果果的声音很轻,我摇摇头,示意她说没事,她也只是抿唇微笑,不再过多去追究。奇怪的是先前如坐针毡的感觉在潘果果开口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唐默,你上来说一下这个题!”

    任洁忽然叫我,看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很是肯定地点头,还叫我快一点。我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题目,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这个题包含的内容已经超出了高考题的难度,虽然说我们平时的训练大多是超越高考题水平的,但是那是总复习啊,而且这个题不仅仅涉及运动与力,还有电子在磁场的运动轨迹,再加上碰撞,又有动量的设计,最后竟然让我求电子射出磁场的坐标。

    这种难度没有把半个小时根本没解不出来的好不好!

    潘晓涵和叶长安他们也不是很理解为何任洁要突然发难,这可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啊。没办法,既然叫到我了,再怎么也不能推辞吧,做不出来再说吧。现在还有二十分钟下课的样子,应该可以算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白板笔开始写公式计算。脑子里的公式和例题一点一点浮出水面,现在我才发现,这些东西我记得那么牢,于是写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了,最后一步是动量,电子和中子相互碰撞,因为一个带电,一不带电,所以不需要考虑二者之间的力,相当于弹性碰撞。

    那既然是这样,就简单的多了,质量带入公式,速度也是很好算的,几来算起来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任洁在一旁看着,一语不发。就这样端着手看我做完之后,淡然说:“行了,下去吧。”

    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之后,背过身开始讲解这个题,虽然难度比较大,但是我好像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做出来了,最后任洁还有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可以讲解。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吴小鱼还在埋头苦算,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小鱼,怎么样,做出来了吗?”

    三下五除二讲完之后,任洁忽然问了一句。

    吴小鱼愣了一下,抬起头左右摇了摇。

    任洁也没有多少额外的情绪,看了一眼手机时候坐在讲台前。按道理来说,教师上课是不允许用手机的,但是任洁对这些规则好像比那个不是很感冒。她似乎天生就是一个蔑视规则的人,牛魔王和她骂过的老师也算是不少了。然后,她扫视众人,不知是否是错觉,我感觉任洁好像多看了我几眼,但是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异常强烈,就像是有一双手在身上乱摸一样。

    “同学们,这个题唐默做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我预想的方法简单一些。虽然他是复读生,但是至少在物理这一科上,我们班还没有谁赶得上他的。我们辛辛苦苦得学习,考大学,那么我们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洁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令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是很理解。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黑暗的让人瑟瑟发抖,我们都将见识到恐怖的那一面,我只希望你们在未来解开世界那块丑陋的遮羞布的时候能够有实力为自己赢得公平。人都会有低头的时候,怕的是有人低下去之后就抬不起来了。”

    说完,正好下课。任洁拿起书潇洒离场,临行不言语。所有人不明所以,只有我一人抑制不住眼泪。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将永远记得任洁的这一番话,哪怕就是无心之语,我也会永远铭记这样一个侠客一般的女人,她用利剑撕开了我头顶的乌云。

第三十七章 潇潇

    我曾经拼了命地想要长大,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执迷不悟的就只有我自己,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市侩,现实,甚至是学会了逢迎。任洁能够说出那么一番话着实令我意外,在我看来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不都应该是明哲保身的吗?不相干的人的生死其实无关紧要,但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是不惮于上位者的威慑的。

    任洁不是我,所以她永远也无法明白我的苦恼,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振奋人心的演讲也只能让我们在十四天的时间内知道自己是个废柴,十四天过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这是人的一种自我满足的惰性,我最大的本领就是在自我认识足够透彻的情况下还能够自我满足,说的通俗一些就是脸皮足够厚,所以所谓的高考演讲对我来是和安眠曲没什么差别。

    城兰中学每年都会请来社会上的一些所谓的名流来做一个声势浩大实则百无一用的演讲,最可笑的是竟然还要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大喊“Icandoit!”,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廉价的东西,感恩是一个说不清的命题,青春更是一个看不透的谜题,我花了十几年也弄不明白的东西怎么可能在那些高枕无忧的演说家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明白的。我并不是说我有多么的睿智或者是这个问题有多么的高深莫测,只是未经历过故事的人看待这种事情和看电视剧写观后感有什么区别?

    我还不是一个复读生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好笑之极的演讲,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个傻-逼高举旗帜环绕操场大喊“我要上清华!”,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但是当时我只是觉得可笑,虽然那个人在全年级名列前茅。

    当然结局是早就这个笑话的最根本原因,如果真的令所有人满意,那一定就是一个十分励志的故事了。最后的败狗灰溜溜滚回去的时候再也看不到那个时候不可一世的骄傲,虽然我和那个人不熟,甚至算不上相识,或许我这种小人物在那些人的心里一样是可有可无的。

    我现在也没有多么风光,甚至可能十几年后他就已经够是那种令我难以望其项背的大人物,而我还要我为我的柴米油盐累死累活,我不会埋怨人生的不公,至少现在不会,至于以后,谁知道呢?我们都不是那种一言断生死世外高人,小人物的浪花转瞬即逝。

    不得不说的是,那个被我们当作是笑话的人和他全级前十名的女朋友双宿双飞,这是他们安乐的人生,或许是命吧,我注定无法享受这种快乐,上天可能是在某一刻打盹了,才把马潇潇阴差阳错地送到我身旁,然后上天醒来之后要收回不属于我的一切。

    其实我不是很确定罗少荣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水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以我的道行,最后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万幸了,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为了活着,买卖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秋雨毫无征兆地冲刷兰城的土地,碎乱的黄叶在浅淡的雨水里静静地注视着人间,新生在来年的春天。细雨如丝,上一次大扫除就没有擦干净的窗户上又一次斑驳湿润,在秋日里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秋风横扫的艳阳天,天空的尘埃在雨水干涸后留在窗玻璃上,作为兰城的远来客,看着一轮轮故事的起跌。

    下午本来是可以放假的,大多数学校在周五都会把学生放出去放风,我自认为放风这个词用在我们的身上很是恰当,城兰中学在实际意义上于我而言与监狱别无二致。马潇潇他们还要排考场,我作为一个闲人,可以偷到很多额外的时间来胡思乱想,这是我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说不上好坏,只是觉得既然闲着,找些事做终归是好的。天马行空想象编故事这种不费力也不费脑子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或许这就是现今我可以在这里唠唠叨叨的原因吧。

    马潇潇向我表达了不能陪我吃饭的歉意之后,还担心我心里委屈,偷偷在我脸上留下唇角的色彩之后落荒而逃。我只能无力苦笑,罗少荣私底下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看解决这件事,望着马潇潇迷人的背影,伤害这个女孩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为了活得漂亮一些罢了。

    都怪早上没有听从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的建议带上雨伞,否则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走廊下望雨兴叹,虽然雨不是特别大,但是出去一分钟衣服上是别想有一寸干的地方。看样子这个雨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了,秋天的第一场雨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食堂门前的梧桐树早就光了叶子,嶙峋的枝桠像是怪物张牙舞爪,说起来比枝繁叶茂时多了些别致,至于到底是何处,我却说不上来,只觉得这样怪异的场景异常符合我的心境。

    做一个怪物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世人会对你表示敬畏。

    我可能永远也学不来苏东坡“一蓑烟雨向平生”的洒脱了,虽然我并不是李太白那样自诩酒中仙,诗中圣,但是压迫过我的人面前我还是做不到从容不迫。

    所以正愁着这场雨能不能再小一些的时候,罗少荣开着崭新的我见不出名字却只能确定是奥迪的车在我面前摇下了车窗,探出脑袋,嘴角扬起笑意,说:“唐默,等人?”

    这话真有意思,到现在还不忘试探。

    我实在是提不起和他说话的欲望,沉默着摇头。随即,罗少荣将信将疑地笑了笑,车窗缓缓合拢,渐渐将罗少荣消瘦到颧骨突出的侧脸遮蔽。四根排气管吐出烟气,宽大的轮轴说明了这辆车一定价值不菲。

    “小默,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甜甜的声音总是令人感到满足,马潇潇的出现再我心头激起千层巨浪,现在我只能祈祷着罗少荣能够快一些离开,最好没有看到这一幕。马潇潇小跑着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把伞,微笑着,浅浅的酒窝总是那么迷人,百看不厌。

    而这个时候罗少荣的车熄灭了白烟,车窗再次摇下,罗少荣脸上裂开我从未见到过的老爷爷般的笑容,仅仅是那笑容就已经令人打心底里感到虚伪了,但是他们这种人不就是擅长此道吗?论脸皮的话,我拍马难及。

    我还要很长的路要走。

    “潇潇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

    马潇潇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好学生笑脸,回了声是。但是罗少荣显然没完,还是那副姨妈搬的微笑,说:“那怎么可以,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没有,今天排考场呢。”

    马潇潇看起来就很擅长应付这种假笑,一定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

    “哎……真是辛苦你了,为同学服务的心是好的,但是别耽误吃饭,***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切不可随意啊。”

    “这种事换作男生来就可以了,是吧,唐默,你以后可得跟潇潇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追上她。”

    汽车的尾气在大雨里消散,只要我才听明白罗少荣嘴里的嘲讽,不就是说我配不上马潇潇吗?卡爱的马潇潇还傻乎乎的认为这是罗少荣的激励,真是可笑。只是我不愿戳破这个谎言,我何尝不想奋发图强,赢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只是影视剧的鸡汤并不能当做饭吃。

    看着罗少荣越来越远,最后消失,马潇潇才转过头来冲我俏皮吐了吐舌头,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臂,把伞递给我。

    我问她,“你考场排好了?”

    “没呢,我知道你没伞,把座位号贴好之后就赶紧下来找你了。”

    “你同学没意见啊?”

    “怎么会呢,我不是为了你嘛。”

    她低着头,委屈地嘟嘴。

    “傻姑娘,我是怕你同学对你有意见。”

    “嘿嘿嘿,骗你的啦,全部完成的了。”

    “真的?”

    我现在对她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

    “当然。”

    马潇潇的小脑袋在我肩上蹭了蹭,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猫。

    “你就不怕下来找不到我?”

    “不会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走,在这等我。”

    “你那么肯定?”

    “当然啊,我可是马潇潇啊,马是赤兔马的马,潇是唐默的潇。”

    我挽着她的手,挂了下她的小鼻子,其实我也想说,我是唐默,唐是唐默的唐,默是马潇潇的默。

第三十八章 吵闹

    和马潇潇一起用餐是我为数不多的感到轻松惬意的一件事,有时候也不是没有异想天开是不是可以一直这样和马潇潇下去,但是现实很快给我轮了一巴掌,门当户对四个大字高高悬在我的头。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吵闹,整栋楼有五层,整个年级最优秀的班级都在五楼,除了一二班以外,剩下的三四五三个班都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在下午六点半这个时刻,只有我们四班还生机勃勃,有时候我在想,当初歪嘴那么爽快地答应我是不是早就知道四班的根底挖了坑就等着我去跳呢,但是转念一想,人家那种人物要整我哪里用得着给我挖坑,直接一句话的事。

    教室里的吵闹令我很是不习惯,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这种喧闹,会让人觉得堕落,哪怕我自己已经在深渊无法自拔,或许这仅仅是心理上的一种安慰吧。

    明天就考试,教室里人本就不多,再说了,排好的考场也不能弄乱了,这些领导也是傻-逼,不知道下了晚自习之后再弄吗?现在弄得上个晚自习也上不好。说起来,就我个人认为,城兰中学如今取得的成就和那些吃干饭的领导根本就没什么关系,最大的功臣还是余大富这样的老师在这里,要是余大富和牛魔王这样的资深教师资跳槽到他山去,估计城兰中学可能连职高都比不上。这可能就是我的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一点自卑心理吧,要是我那天也身居高位,说不定就加入了大中华蛀虫家族之中,做一只在人名群众身上吸血的苍蝇。

    吵吵闹闹的教室闹哄哄的氛围总是无法让人安心,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曾经的全级第一不是全级第一了,我一直对“好的环境是造就人才的土壤”这句话深信不疑,所以我也对我明年六月份的高考充满了担忧,不知道这些人今后将是个什么样子。

    搞得好像我今后就会飞黄腾达一样。

    位置上挤满了人,没办法,潘晓涵在班上算是人缘很好的几个人之一,几个人在我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侃大山,说一些荤段子笑得前仰后合,惹得边上几个小女生小脸通红。这是青春期的我们最常做的引以为傲的几件事之一,能够让异性为之动容,能够让我们这些小男生心里颇有成就感,虽然我现在并不属于小男生之列。

    但是令我极为差异的是,潘果果倒是非常淡定,混在一帮粗鄙的汉子中间的她很是安静,总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小小瘦瘦的她在人群中显得极其单薄,总让人没由来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保护欲,或许当初宋青云就是这样爱上她的吧。

    前些日子听说她和宋青云闹了矛盾,现在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在位置上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挤开人群,连连说借过,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是潘晓涵他们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是哈哈大笑吹牛皮。

    吹牛皮算是潘晓涵为数不多的本领之一,所以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会无聊。

    硬着头皮在他们之中看书是一件颇为不易的一件事,潘果果悄悄碰了碰我的肩膀,然后看了看唾沫横飞的潘晓涵,我无奈地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刚好他们的话题不知道又怎么转移到了手机,其实对男生而言,话题永远都那么几个,女孩,游戏,手机,车,当然还有网文。现代化的年轻人都很喜欢新鲜的东西,但是中华几千年来男人之间的话题永远无法脱离女性这种生物,但是这些家伙似乎并没有因为潘果果自这里就有所收敛,反倒是愈发的放肆。

    说到手机,潘晓涵一下子来了兴致,阳气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想一些什么,十分憧憬和羡慕地开口说:“最近网上流传iPhone8的宣传视频那才是真正的全面屏,什么小米华为简直是垃圾透了。”

    其实他这句话不可否认是对的,但是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我自己用的就是华为p10,算是一款比较不错的机子了。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之中,如果是在以前的话,或许我还会插个嘴。

    “现在那种视频多半都是假的,没什么实际的根据。”

    长安似乎在这一方面颇有研究,很不客气地给潘晓涵泼了一盆冷水,当时长安还做过夏安在类似于无心流量这样的东西,有关于网站间建设和服务器一样玄之又玄的东西,反正现在的我还不是很能理解,即使他是说起来十分之简单。我很佩服这样一个人,说真的,肯钻研。

    但是潘晓涵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认输地人,依旧还是嘴硬地说:“怎么会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还不能看出来吗?”

    长安哑口无言,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结。

    我始终坚信一句话,和人讲道理就已经输一半,永远不要用自己的观点去纠正别人。

    “哦,对了,最近三星有一款手机好像是蛮火的,s8吧好像是。”

    长安打算换一个话题。

    “三星有什么好的,苹果现在全球销量第一,三星根本就比不上。”

    潘晓涵瘪嘴说道,大家也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

    真实难得的安静啊,虽然是有些尴尬。

    “我还是喜欢我的魅族!”

    韩君玮双手揣在裤兜里,咧开嘴笑着,这句话就像是一剂调味剂,缓解了刚刚的一阵尴尬。惹得大家一阵哄笑,但是韩浚伟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这种东西。

    “三星有什么好的,苹果现在全球销量第一,三星根本就比不上。”

    潘晓涵瘪嘴说道,大家也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年轻人,现在是因为国情原因,禁韩令才让三星在中国卖不好。”

    “那也是他自己没本事,怨得了谁!”

    “其实华为也是很牛逼的,据说已经开始着手研发5G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全面普及。”

    还是有人想要将潘晓涵这种“苹果是我爸爸”的思想转变过来。

    “华为拿什么和苹果比,一家连上市公司都算不上的民营企业罢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在这一方面了解的还是比较透彻的,作为98年的老年人,在这些99年和00年的小年轻身边第一次有了一种和社会脱节了的感受。

    “你自己用的不就是小米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潘晓涵脸色变换,面含愠色,似是处于爆发的边缘。其实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这样,有些事情非要争一个输赢,这本来就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样子。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潘晓涵被人一句话说得没法还嘴,心里气不过,一个人闷着也不知在想一些什么。

    “吵吵吵,整栋楼就数我们班最吵,还有没有一点纪律了!”

第三十九章 谈话

    任建宏突然从门口冒出来,还是他那个小挎包,四十来岁臃肿的身材让人看上去不复从前和蔼的模样,反倒是多了几分不怒自威。总算是有人来解决这种事情,其实作为这个班半路插队进来的一员,说归属感,事实上是没有多少的,但是曾经我在这里生活过所带来的熟悉感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落针可闻。任建宏的突如其来领导大多数人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平日里他都是下午一下班就回家打麻将,今天怎么吃错药了跑过老给自己找事?四班在全年级B类班级里面是最差的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好像在这里一种堕落的气息尤为严峻,我明白这种自我放逐,得不到认可是一种悲哀,毫不在意才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报复,虽然说不上报复,但是从一些流言蜚语也不难发现,当初的四班说不上最优秀,但是至少没有现在这么不堪。

    那个时候的班主任是罗少荣,说来可笑,一个历史老师来当一个理科班的班主任,虽说还不是确定,但是在城兰中学重理轻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罗少荣的手段不怎么光彩,但是胜在谁也没法说四班既是一个理科班,再加上他作为年级主任,在这一方面有着独断专行的权利。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罗少荣带走了四班前十。也不能说他们薄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实乃人之常情,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能看清,但是局中者却是深陷其中,我都觉得罗少荣这种做法太不地道,虽说他高举增加城兰中学文科人才的大旗,但是好歹给四班留下一点火焰或者是注入一些新鲜的鲜血,一撒网捞走所有的大鱼,让四班成为了一个有名无实似的B类班级,最后让任建宏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无可奈何的任建宏只能在C类班级中挑选好料子,吴小鱼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和潘晓涵他们走的比较近的王小峰,我还是喜欢叫他小芬。幸好四班在任建宏手里起死回生,但是罗少荣显然没有就这么放过四班的意思,或许是任建宏的所作所为让罗少荣脸上无光,罗少荣便展开了对四班的围剿行动,最后四班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很多事情我们即使看明白了也无能为力,哪怕罗少荣的手段拙劣,嘴脸可憎,但是我们和手无寸铁的书生没什么区别,很多事情都算是罗少荣的一意孤行,例如小组学习的模式,美其名曰“五环学习法”,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循环岳云鹏的《五环之歌》。这其中涉及到的权位争夺,不足为外人道,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能够推断出来,例如上一任副校长下台之后罗少荣就开始这么疯狂,而那个副校长实他媳妇儿的大姨,这些年罗少荣的一帆风顺其实和上一任副校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新一任副校长和罗少荣是死对头,是我那一届的年级主任,浓眉大眼,颇有威严,和罗少荣的小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以前有副校长罩着,罗少荣在城兰中学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没了靠山,罗少荣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成绩,估计他这个主任也算是做到头了。

    不得不说罗少荣虽然可耻了有一些,但是眼光还是不差,他带的班级成绩在全市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也算是带出来了一点成绩。

    有时候我也替任建宏感到不值,快到退休的年纪还要被人拉出来出风头。现在看着任建宏怒不可遏的样子,我心里算是明白了,八成又是罗少荣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好歹任建宏也算是城兰中学的当朝元老,罗少荣顶多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而且这个红人要是还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政绩,被流放是免不了的了。罗少荣虽说不会在明面上说四班如何,但是一番冷嘲热讽是不可避免的。

    大概就能猜出任建前来兴师问罪的前因后果了,忽然发现成年人的世界也不过如此,来来往往终究是逃不了一个“利”字。千百年来大到皇亲国戚,小到贩夫走卒,皆为利字而来,为争夺皇位杀的个头破血流,为争夺蝇头小利杀人越货也不算罕见。

    我忽然间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丑陋,没人谈得上风霜高洁,哪个心里没有半点亏心事?

    任建宏瞪着眼睛扫视,忽然在我脸上停留,我没由来心头一紧,总感觉没好事发生。任建宏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出去,看脸色并不怎么好,我在心里盘算着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待会好主动认错,但是思前想后并没有发现最近做了什么逾矩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跟着任建宏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周围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架,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也越发强烈,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任建宏自顾坐下,也没有开口,我就不坐了,事先表明一个态度是好的。他指了指我面前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唐默,这近一个月来我任建宏没有亏待过你吧?”

    我硬着头皮看了一眼任建宏绷得紧帮帮的脸,如坐针毡,不敢妄言。

    “任老师对我很好,只是最近忙着考试,还没来得及感谢您,不过现在道谢应该不算晚,谢……”

    最后那句“谢谢你”还没说完,任建宏就已经打断了我的话。

    “别说那些虚头八脑的,都是成年人,我任建宏待你不薄,不说你给我做什么,但是你他娘的别给我人麻烦总可以吧?”

    我顿时慌神,在脑子里搜刮最近做了哪些事,难道是抽烟被发现了?

    “任老师,抽烟是我不对……”

    我话再一次被打断,任建宏盯着我,兀自点了一包福贵,算是贵烟里不错的一种了,在市面上再怎么也要五十块一包,对我们来说算是级别高的好东西了。

    “做人不说感恩,但是你别忘恩负义,别给我惹麻烦,”任建宏吐出一口眼圈,似乎并不在意我先前所说的抽烟一事,看来另有其事。饶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究竟做了什么给任建宏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毫不在意自己教师的身份以一个成年人来和我谈。他继续说,“明知道罗少荣严令不准谈恋爱,你他妈还顶风作案,你跟谁作对不好跟罗少荣作对,出了这个破学校我他妈可以毫不在乎罗少荣是个什么狗东西,但是在这里那个龟孙就是老子的直系领导!”

    从任建宏的一番话,我得到了三个结论。

    一,我犯事是因为和马潇潇谈恋爱。

    二,任建宏被罗少荣骂了,而且是不留面子的那种。

    三,罗少荣在城兰中学没有的地位逐渐降低。

    在气势上高出我一大截的任建宏面前我根本无力招架,说不出一句话来,无话可说的境地是我自作自受,要怪也只能怪罗少荣不仁不义还要赶尽杀绝,其实不难理解罗少荣的所作所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必须让马叔满意,而且很大可能马叔有那个能力在某些方面助罗少荣一臂之力。

    我算是认命了,罗少荣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我,果然,没能力就会被人随意拿捏。

    我似乎能够理解唐玮在外的艰难了,黑糊糊的角落里,只有我和任建宏,高阁竖立般的书架看上去让人觉得压抑,一种极其厚重的压迫感在胸口,这是我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

    “妈的老子几十岁的人了被人家指着鼻子骂,老子不要脸是吧,我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了,今天我算是给你提个醒,大家都是聪明人,别做一些对大家都不好的事,你给我面子,我也不会亏待你。罗少荣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我也就不说了,以后无论怎样,至少现在他还在我头顶上,不能明面上佛了他的面子。行了,话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自己能够明白就行。”

    话说到这里,任建宏也抽完了第二支福贵,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意思,自顾站起来深深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唐默,运气也算是人生实力的一部分,只要你这次高考足够两眼,那你就已经赢了一半了。”

    我沉默不语,不去答话,任建宏也没有等我说下去的意思,自己一个人就离开了,在书架外猛抽了一口烟,烟头划过一道抛物线受地心引力落到楼下,而阴雨还未消散,烟头就在雨声里熄灭。秋雨和失恋女子的愁绪一样又烂又长,我一个人出神望着细长的雨丝,我想问为什么秋天一下雨就停不下来?

    说实话,复读近一个月,这里的生活谈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唐玮也破天荒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我在这里的情况,也嘱托我不要因为这些知识以前学过的就掉以轻心,淹死的人往往都是水性极好的,唐玮深谙此道。这或许也是他这些年一直奉为圭臬的一句话,哪怕是当初一无所有,现在也混出了一个样子,有了房子和车子,就盼望着我能够争气一些。我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意识到两父子之间需要沟通,所以这也算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没有吵架的一次通话。

第四十章 纸条

    这次通话没有虽然没有往常一样的针锋相对,但是也没有和和气气到你情我愿,唐玮终究还是愿意和我说一些理想和现实之类的东西,哪怕有些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其实对唐玮来说,人最大的品质应该是勤劳,他希望我能够吃苦耐劳,哪怕在家里不舍得让我碰砂浆水泥这种类似的东西,他所谓的吃苦是希望我耐得住寂寞,禁得起诱惑,我不知道马叔有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但是对有些事来说,马叔也并不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和任建宏的交流让我发现,其实人就是在一瞬间长大的,这并不是一种主动的行为,而是被这个糟透了的世界恶习到不得不强大起来,而强大的人都必须成长。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我敢肯定的是,一定还有更多的血腥,狗日的命运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

    回来后还差几分钟上课,我的桌子上压了一项纸条,藏匿得很好,如果不是我有意翻开书的话还不一定能够发现。纸是从草稿纸上裁下来的方形,边角有一些略微卷起的纸毛,但是不是特别明显,看得出来裁纸的这个人很是细心。

    带着疑惑抽出纸条,可以看到娟秀而清晰的字迹,与我的正楷极其相似,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纤细可人,无论是用什么清丽的辞藻来修饰她都不为过。潘果果低着头在复习书上写写画画,我并不会愚蠢到认为这样一张简单的白纸就是情书之类的东西,或许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恶作剧。我并没有仔细去看纸条的内容,我只是想知道罪魁祸首在想什么,潘果果的淡定让我无从下手,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纸条的封面。

    致唐默三个字在纸条的下摆,贴近边线,我发现潘果果写我的名字特别好看,比我写的还好看。我自认为写字算是比较好的了,虽说算不上书法之流,但是好歹看得过去,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看我的名字,只觉得一股异常和谐的温柔扑面而来,仿佛是从流江秋日里清晨的大雾中飘渺着,只待细雨佛来,满面清风。打开纸条,还是娟秀细腻的字体,宛如她本人一般秀气。

    “二零一七年八月二十日

    班上来了一个唐臭猪

    我记忆里他穿了一件暗红色T恤

    说实话他这只臭猪并不花白

    我觉得他应该卖不了好价钱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邀请他到我们组来

    他一脸羞涩

    委婉着拒绝

    我们也没有强求

    毕竟猪也有猪的思想

    后来

    也许是班里同学的热情如海浪般拍打着他

    一涌又一涌

    让他迅速在这个新集体混熟

    肆意地嚎叫

    肆意地用他的猪蹄奔跑,搂跳

    最终一次位置大换过后我们坐在了一组

    我突然想用旧时代香港电影里的一句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低头偷笑,连自己也不明白地傻笑,潘果果的字迹和这篇短话的语气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闪现,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浪潮一涌又一涌。不论最后一句话是否是王家卫的经典台词,从蟠果姑的qq头像是<春光乍泄>里面的张国荣和梁朝伟就可以知道,哪怕那部电影早就已经在大陆各大网站上销声匿迹,但始终无法掩盖潜藏在潘果果内心深处的一小丢丢腐女心态.

    我问潘果果,你为什么说我是一只臭猪?

    她顿了一下,咬着笔杆,然后嘴角弯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是她写的短话,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不知所言,哪怕诸葛老先生口中沉重万分的字句在今天也有一想不到的妙用,我不知道今后潘果果这样的人会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就像我从前开玩笑问她的那样,我说,以后你有钱了就包养我好不好?

    她斜眸一愣,说:”我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包养你?你是有权还是有势,还是你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这句玩笑话堵得我哑口无言,有时候潘果果冷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但是有时候又天真得像是一个憧憬和美好未来的公主,有一天她的王子会踏着七彩祥云来迎娶她。最后这一场玩笑在我以为就要结束的时候,蟠果果忽然回过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说:“如果我真的很有钱,而你落魄到饥寒交迫,我不介意让你占便宜。”

    不知到这是否是一句双关语。

    但是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我一定不会去找任何一个朋友救苦救难,哪怕我相信他们愿意与我共患难,但是我还是希望同他们同幸福。

    回到刚刚那个问题,我问潘果果为什么要说我是一只臭猪。

    她还是咬着笔杆,弯起来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她咧开嘴,绽放出春日般温暖的笑容,说:“因为你就是臭猪啊。”,说完还往我身上凑,做样子闻了一下,满脸嫌弃地躲开,嘴里不停地说,你真臭,臭死了,臭死了……

    我忍不住笑意,心底的恶趣味倍增,凑过去嬉笑,你才知道啊?我一个星期没洗澡了。

    纸条的事还没过去,至少我是这么看的,现在的潘果果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我视若珍宝将我们之间的第一张纸条珍藏,这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迎来了转机。

    正好上课,今晚的晚自习是化学,老师是一个五十几岁就因为做实验白了满头青丝的老教师,这种人值得所有人尊敬,哪怕他就这么坐在讲台上,也没人会交头接耳。这是我们应当基于他最近基本的尊重,哪怕不学习,也不能吵闹。

    这个老师我称之为老徐。

    老徐自顾坐在椅子上,翻开即将复习的讲习,哪怕他知道学校里所使用是这些复习书其实根本作用不大,但是他还是勤勤恳恳地在书页地空白处写满了要提点的内容。有时候虽然想说城兰的领导班子真的和吃干饭是蛀虫没什么区别,除了会坐在功劳簿上赞叹城兰中学那些辉煌的过去,但是那些辉煌真正的缔造者还在底层翻开书本,看着哪怕是近十年过去仍然清晰的字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正的光荣者还在辛劳,然而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来摘取胜利的果实。

第四十一章 野兽

    我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至少不想再看到罗少荣和谢顶坤那样的嘴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像是一个怨妇一样自怨自艾,就好像这个世界所有的悲观事件都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但是每当我想要放开手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任建宏和罗少荣那些真实到露骨的话就令人不寒而栗,三年前我将城兰中学当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洪荒猛兽,因为浓眉大眼的副校长老毛但是真的很讨厌以及可怕。当苏拉走近我的生活,我开始发现这里所藏得小心翼翼的美和温柔,这些东西在苏拉毕业后消失殆尽,哪怕我在这里寻找了那么久,依旧没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马潇潇算是一个意外惊喜,但是那是一种虚浮不定的幸福,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离开一样,让人觉得不真实。

    现在罗少荣和任建宏逼迫着我放下来之不易的幸福,站在他们的角度是因为我挡了罗少荣的路,驳了任建宏的面子,就是这么简单而已。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一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样看似遥远的东西,江湖无处不在,并不仅仅是生活在武侠世界或者是黑白两道提刀杀人这样的勾当才算得上是踏入了江湖纷争,其实就现在而言,城兰中学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了。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里和一个水塘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翻起来的浪花大小罢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就好像永远不会停歇,完成一道化学题之余,望着满是水痕的窗玻璃,我觉得只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窗花,珍惜生活的人会感恩每一次意外之喜,就比如眼前的一条条痕迹,用手去触摸的时候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让人心里直痒痒,谁也无法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矛盾和错觉。而极度的悲观主义者之会觉得这一场雨又一次助长了心里的苦闷,当年岳阳楼上淫雨霏霏时,来来往往的迁客骚人登上高楼,感极而悲,忧馋畏饥,满目萧然和此刻的秋雨连绵被无二致。哪怕有些许乐观也只会理所当然觉得这是上天对待他的所亏欠而偿还的利息。但是我想,应该是不会有真么矛盾的人。悲喜二字不过寥寥几笔,擅长草书的话或许一挥而就,若是那正气凛然的行楷也不过是在转瞬之间,但是真正作用到人身上时,又好比那曹雪芹的《石头记》一般难以捉摸,否则范仲淹范老先生也不会在《岳阳楼记》结语:噫,微斯人,吾孰与归。

    范仲淹尚且对前途渺茫,且不说他认识滕子京时是哪番光景,以及这话是否就真的是勉励那位刚刚上位一年就政绩斐然的滕大家,其中的一些心思只留与我们这些后人去诉说。王羲之大书法家就说的很好,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齐致一也。千百年来不说诗仙李太白这样的风光人物,仅仅就是竹林七贤以及什么江南四大才子之流,虽说一生有所波澜,但据我猜测,比之我而言,至少在理想一番方面是胜出一大截。我倒是并没有自比古之贤人的意思,只是想说,随着时代的进步,对于理想这样过于飘渺的东西,似乎还没有钞票来的实在。

    奋斗一生,无非是为了吃穿,待温饱解决之后,就是充实内心灵魂,俗话说饱暖思**,我看来并非就一定是贬义,“淫”之一字在现代社会看来似乎是过于孟浪和难以启齿,保守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但是在百花齐放的古仁人时代,这个字似乎是别有深意。就如范仲淹所言“淫雨霏霏”,我看来或许就是通假“阴雨”,或许还有更深的意思,我暂时道行太浅,无法理解,说多了又有卖弄的嫌疑。

    对比自身,怪不得唐太宗说以史为镜,现在看来我所遭受的,并非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只是挡在路中央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马叔,我不会怪他绝情,一个可以抛下结发之妻的男人心肠并不会有多软。看开了是一回事,接受与否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后还是自己没本事,如果我拿着一张不说是清北,就是交大复旦这样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马叔估计很快就是另外一副嘴脸。我也不能说人现实还是怎样,但是始终一些东西还得靠自己去争取,只是失落在心里横亘着久久无法跨越。

    雨这种东西,与愁最为搭配,哪怕南朝后主千古词帝将之形容为春水,或许是我还未见过那连绵的春水,但是秋雨就在我眼前,仿佛伸手就触手可及的寒意盘旋在窗外,只待你临门一脚,就如同巨浪翻滚,一口就可以将我吞的渣子都不剩。拍打着砖墙的雨水如果也有思想,是否能够与我共鸣?

    我想起了家里小灶上陈年的灰和油渍,凝固在一起难以去除,就好像是扎根在门前的老柚子树,挖掘机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其连根拔起。和这场一直不断算停下来的雨一样,就这样看着它一直不停歇,就好像时光就在我手中静止,我可以恣意流连。当下课铃响起,我才发现原来时光并不会为谁而刻意停留,在残酷的时光面前,没有地位可言,任何物种都是公平的。

    过去和历史的区别就好像城兰中学和天安门一样,不存在可比性。换一种说法就是被人铭记在史册里的就是历史,只存在于自己脑子里还死皮赖脸不肯忘掉的就是过去。对于我而言,很多人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只是不知下一个是否会是马潇潇。偶尔我会想我到底看中了马潇潇什么而那么喜欢她,脸吗?或许有一点。在刚认识的时候不可否认是这样,但是现在的话,不全是,顶多两分吧,更多的还是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陪着,以至于在这里生活着不那么枯燥和单调,虽说体育课和课间会跟着潘晓涵韩君玮他们躲进厕所一番吞云吐雾,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基友可以给予的,这至少证明了我不是同性恋。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就是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生活里扮演的角色,哪怕那个人浑身都是缺点,多得就像是山里的野狗身上的虱子一样。二叔三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文化水平只有小学程度的媳妇,不说我二娘家世是否显赫,就拿我二叔可以写一手拿得出手的好字和见识不低的谈吐来说,我二娘和二叔之间就不是一个量级,但是这样两个人就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起,虽说逃不了老一辈的包办婚姻,哪怕现在这个时代,二叔仍然没有逃脱那个噩梦,或许他博览群书而憧憬的美好生活已经在现实的压迫和爷爷奶奶的催促下和我的梦想一样化为泡影。

    但是现在二叔和二娘依旧很幸福,偶尔会小打小闹,但我认为那都是生活的调味剂,只让他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一双儿女膝下欢乐,这是很多人都羡慕的生活,包括我在内。

    二叔其实还教会了我一样东西,那就是认命,现在我已经认了,只是仍然不太想放手。试想,有谁可以真真正正洒洒脱脱地放弃那些已经在手里牢牢抓紧的东西,这和破门而入当那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些我只能独自承受,无人可以诉说。并不是没有这样值得信任的对象,但是有些东西一说出口就变味了,我不想我的朋友们觉得我是一个懦弱不堪的人,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哪怕上次在潘晓涵他们宿舍洗澡,我也要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或许我的潜意识里的大男子主义就认为男人就只是一种只能流血不能流泪的生物吧。

    一个人想东西最容易钻牛角尖,然后就出不来,难过的时候只会越来越难过,愤怒的时候也只会越来越愤怒。现在的我就是陷入了这样一个死循环里,谢顶坤和罗少荣丑恶的嘴脸一直在我脑子里转啊转的,我仿佛就已经看见罗少荣提着大砍刀劫持了马潇潇,而谢顶坤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下课的时候老徐自己离开了教室,忽然潘果果起了玩心,故意碰了我一下。这个时候的我和火药桶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瞬间的事,藏在我灵魂深处的野性在潘果果的碰撞下一触即发。潘果果本能的叫出声来。

    倏地,我感觉全身的肌肉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戒备起来,甚至是双手都已经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拳头。我看不到我的表情在那一刻究竟是有多么狰狞,但是从潘果果瑟缩惊恐的眼神里我就可以知到当时我是有多么可怕和陌生。

    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控制力没有一巴掌扇在潘果果脸上,那一刻杀气凌人的唐默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就好像化作麒麟魔的聂风,六亲不认,十恶不赦。

    我在一瞬间冷静下来,诧异地望了一眼潘果果,巨大的动静惊扰了潘晓涵等人,瞬间,一束束目光齐刷刷地向我射来。那一刻有多么尴尬和无地自容只有我自己知道,深藏在灵魂内的另一个更加懦弱的唐默占据了这具残缺的躯壳的主导权,夺门而出在厕所的水龙头里冲了三分钟,当冰冷刺骨的寒意将我侵蚀到麻木,窗外唰唰雨声渐渐模糊,我抬起头,木然地望着窗户里反射出的那个满脸是水的身影,满脸湿透,可以看到雨水顺着脸颊往下,钻到胸口,那是我心脏的位置,那里藏着最真实的我。

第四十二章 逼问

    “怎么样,好些了吗?”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是潘晓涵。他没有问我发了什么疯,如果是宁小白他们的话,只会对这样放任自流甚至是不闻不问,虽然二者并无区别。只有苏拉才会如春风润物,悄然无声,或许她和潘晓涵会说出同样的话。

    我总是会想起苏拉,这和对她的过分依赖有很大的关系,我是个不喜欢自己做决定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会让苏拉帮着我出主意,她似乎也了得如此,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而如今陪在我身边的苏拉要去更大的地方追求他的梦想,但是家人的期望往往才是我们前进的阻碍,她依着父母的意愿报考了贵医大,去学习她谈不上讨厌但是绝对不喜欢的临床医学,正好是我盼望了六七年的梦想。

    不去谈我的过去了,说多了难免会伤春悲秋,患得患失。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透过沾满雨水的窗户,倒映着白炽灯浅淡的灯光,一点白色晕开,我的身影模糊着,看着满脸湿漉漉的那张脸,熟悉而陌生。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才发现前日里才打理过的胡须又冒了出来,身旁路过的人或许是以看傻子一样的心态,又或许是一点也不在乎。

    我站了多久潘晓涵就等了多久,韩君玮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急不躁。

    最后洗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潘晓涵,我说:“行了,没事儿了,走吧。”

    他点点头,出去的时候韩君玮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教室里正好开始上课,潘果果扬起小脑袋从我进教室起就一直望着我,我现在没什么心思去管潘果果到底会不会误会。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是这样,谁碰我谁就遭殃,就是因为这样我也失去了很多。

    老徐好像是有事,匆匆过来说了声大家仔细就走开了。潘晓涵递给我一张纸条,似乎在学生时代传纸条是最流行的交流方式,哪怕抽屉里就放着手机。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不得不说,潘晓涵的字真的是不敢恭维,内容无非是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但是我不想说,也无从说起,难道说因为我文艺青年的牢骚,还是任建宏那一番直白的话让我丧失信心,在面对任建宏的时候心里始终会有一种无法消除的低人一等。就算是面对潘晓涵潘果果他们偶尔的那种过分的热情,心底里的受宠若惊往往火转化为底气不足。

    我冲潘晓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我看到潘晓涵眉宇间闪过的一丝焦虑,我虽然不喜欢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还是忍住没有说话。能够有人关心已经来之不易,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奇怪性格而失去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潘晓涵抑制住了想要深究的冲动,看来他已经是放弃了。

    只是潘果果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最近她和宋青云之间似乎闹了不小的矛盾,这是从杨笑语那里听来的,似乎她也希望我能够在一些方面给予潘果果安慰或者是陪伴。没有和杨笑语一组之后,见面的机会就相对少了一些,但是我还是偶尔看到杨笑语嘟着嘴做题的样子。努力的姑娘都很美,这句话一点没错。

    再来看潘果果,我无法揣度她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我也不敢先开口,即使这个时候我先开口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我咬着嘴唇犹豫,在心里同时酝酿措辞,该怎样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唐突,而又足够表达我的歉意。

    “男生都有大姨夫,是吗?”

    什么?潘果果突然抬头令我手忙脚乱,一时间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是升调,表示询问。

    “男生都有大姨夫的,是吗?”

    潘果果又问了一遍,声音稍大一些,也更加清楚了很多。那双好看的眸子光芒暗淡,看不出色彩。

    她的声音脆脆的,就像是树上刚刚摘下来还带着清晨露珠的红苹果一口咬下去一样。在眼镜地下略显得有些疲倦的双眼耷拉着,我实在是无法抵抗这种诱惑。脑子里生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似乎潘果果和宋青云吵架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没人珍惜我来珍惜好了,只是一瞬间就被我藏在我心里的保险柜里,谁也不告诉,哪怕说梦话也不能说。

    听到我们谈话的潘晓涵明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着潘果果,忍俊不禁地说:“果果,你说什么?!”

    “大姨夫啊,女生有大姨妈,男生没有大姨夫吗?青云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最近不怎么理我,我打电话也不接,qq也不回,他就说的是他来了大姨夫,情绪不稳定嘛。我看唐默刚那么可怕,所以也猜测是大姨夫来了。”

    潘果果略显得天真的话语里,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个中潜藏的苦涩谁人知,谁人晓?难去深究,只是距离改变的东西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干瞪眼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潘果果的话,或许有些事她自己能够猜到,作为一个男性,究竟有没有大姨夫这样的东西我自己也不清楚。

    “额……或许是吧,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了不让人看出我的企图,我说了一句违心但是又毫无破绽的话。我在心底痛恨自己这种见异思迁,但是说见异思迁的话又不算,因为马潇潇的地位在我心里依旧不可动摇。这个时候我没由来想起了聂小倩,这是个似乎比较陌生和遥远的名字了,没有听杨伟说他和聂小倩有什么进展,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潘果果疲惫的眼神终于是出现一丝亮色,强颜欢笑一下之后继续沉默。雨还在下,气氛也不算融洽,只是在这个屋檐下的我们,各自在想一些什么?或许只有我一人心怀鬼胎。我在心底已经将宋青云这样的人划入了黑名单,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看到潘果果笑了起来,就好想我自己也开心了很多。上课上到一半,潘晓涵忽然拉了一把,然后再路见天身边说了一句话,看着路见天点点头,潘晓涵冲我招了招手。厕所里抽烟估计只有在中学时代才能做得出来,城兰中学禁烟就和林则徐禁毒一样严格,周末进校就像是高铁的安检一样,搜包搜口袋。其实早就想说的是城兰中学这一套已经惹怒了不少人,要知道女孩在在外面会买一些必需品,试想一下,当一个年纪上可以当自己父亲的人翻到某些小东西或者是别的什么私人物品。那几个老东西倒也还蹦得住面子,他们最喜欢做的无疑就是搜到零食之后摆在桌子上展现他们的威慑力。估计潘晓涵他们的香烟就是藏在有些胆子大的女孩子包里和一些私人物品一起放,就算那帮狗腿子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摸那些一小块一小块的布料。

    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现在看来,只要是网,就有漏洞可以钻。

    潘晓涵抽的烟不过,但是胜在经典,算是贵州流传甚广的一种了。在几年前经济还不如现在景气的时候也算是小康家庭才抽得起,现在唐玮都不喜欢这东西了,但是穷学生喜欢啊,味不重,但胜在纯正,有贵州山里人那种野性,抽一口之后仔细回味盘亘在口腔里散不去的烟草气息,再舔舔嘴唇,算不上烈的气味从喉咙里往上直冲,可谓是回味无穷。

    潘晓涵很是娴熟地递了一支给我,我自己就有火机,只是不怎么喜欢自己买,平日里给钱让潘晓涵去买就成。而且老宿舍那边最大的老烟枪杨光上来之后,杨伟也不怎么抽,我也不怎么买了。再就是马潇潇不怎么喜欢我抽烟,所以也就抽的少了。

    吐出一口烟圈,潘晓涵长长舒一口气,说:“唐默,过了这么久,我潘晓涵早就把你当兄弟,对你掏心掏肺,连他妈前女友的事都告诉你了。”

    此话一出,我就知道逃不过潘晓涵的威逼利诱了,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估计他还说我不信任他,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抽几支烟就能够说得清楚的。说到底可能还是心态不同,在他的认知里或许没什么事是不可以说的,在兄弟之间。但是说了又如何,不能解决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我并不相信说出去的苦恼还能与人对半分,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我早就买一个大喇叭在街上大喊。从街头到结尾,烦恼就没了。

    可是面对这样固执的潘晓涵,我偏偏还没法拒绝,其实是容不得我拒绝,我不想因为我的某些话而让他误会,失去这个朋友。而且我又不是那种能言善道之人,不能把每件事都说的明明白白。在我还想着酝酿怎么开口的时候,潘晓涵又一次开口了,他说:“我们什么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出来大家好解决嘛,真的是!”

    不是我不想说,我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应付过去,因为有些情绪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第四十四章吃醋【下】

    为了防止成为别人出入的阻碍,我站在后门的门口,正好可以看清那个比我帅那么一丢丢,比我白那么一丢丢,比我高那么一丢丢的混蛋的那张桃花脸。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不知道乱采别人院子里花不仅仅是违背了道德,而且还违背了人性吗?天地正气一,胸有不平气!老子真想化身得道高人斩妖除魔,把这小白脸给大卸八块,娘的,大卸八块都不能泄我心头只恨!

    吃醋是一个男性的本能,不需要学习。

    潜藏着的本能驱使我一步步向前,而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要看,不要看”。江南写过一个关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死神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无良霸道的公爵身下娇喘,高举着镰刀迟迟不肯落下,心如刀割莫过于此。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走进这个地方,因为我可悲的自尊心。当我踏入这个地方,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震撼,如果不是马潇潇的话,或许我此刻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员,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潘晓涵他们一样热情。

    是一样的教室,一样的地砖,一样的书柜,一样的黑板,没有什么不同。原来,神仙也是要吃喝拉撒的。我在心里嗤笑不已,一直不肯往这边楼梯路过的原因原来竟是在这里,不得不心生讽刺。那个可笑,可悲而又可怜的自己,一直所坚持的某些无可理喻的,奉作是坚强。

    我忽然间觉得,马潇潇就应该配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马潇潇。那种感觉,就像是欢声喝彩,浪潮迭起的舞台上,在剧情进入高潮时,聚光灯忽然从我身上一跃而过,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个闪光的少年身上,白马背生双驰,他如诸天太阳,群星环绕。马潇潇是那个遗世独立的倾城女子,原来兜兜转转此去经年,我注定是匆匆过客,我从未如此自惭形秽,哪怕是面对马叔的咄咄逼人。

    现在看来,所谓青梅竹马,不过是春梦一场。所谓情真意切,或许是善意谎言。哪怕我曾经无比坚信,哪怕马潇潇十几年念念不忘,有些城墙哪怕是再怎么坚不可摧,有时候或许只要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我其实是个自私鬼,想要牢牢地把握一切,以前和聂小倩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有一个异性和聂小倩有一丝一毫的暧昧,我都无法容忍。如果我是女生,找了一个我这样的男朋友,估计早就崩溃了。

    就那么一步一步向前,贴着过道中间的桌子,我眼前的两个人足以用天作之合来形容,偏偏我这个正主生出第三者插足的卑劣心思,也难怪罗少荣之流会对我“青眼有加”。

    心痛始于心动,终于心灰。

    从前刷微博刷到一个有趣的话题,其实心真的会痛,生生折断骨头也莫过于此。人生几何,其实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呢?你我挣扎着不肯放手,到头来还不是两败俱伤,何故如此?

    那丰神俊朗来形容也不为过的男孩子,笑得如同冬日里的阳光,温暖柔和,令人着迷。马潇潇深陷其中我并不意外,毕竟我和我的对手并不是一个量级。只是这种桥段未免太过于剧情化,命运真的是打了个盹吧,忽然醒来便对我当头棒喝。当那双手撩动马潇潇耳鬓的发丝,之间轻轻地擦过马潇潇的耳垂,白炽灯下马潇潇的小脸在那一刻攀爬上脸颊的红润羞涩,曾经只属于我。

    突如其来的绞痛和慌乱,我不知道双手何处,雨伞骤然落地,一声轻响扰乱了眼前一场盛景,我这个罪魁祸首无地自容。马潇潇受惊回头,我无法明状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我像是入室行窃的小偷,突然被主人发现。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我要逃离这个地方,让这一场大雨浇灭我所有的希望,从今以后我只愿做一只默默无闻的泥鳅,在我的泥塘里翻滚,广袤无垠的大海终究不是我的家,马潇潇也不是我的归属。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马潇潇脸上挣扎着,最后凝聚出三句话。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不是!”

    我并不想去计较真假,也不想花精力去揣测马潇潇的真心,这不正好符合罗少荣的要求吗?现在省去了很多麻烦,其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可以安抚我的良心,并不是我唐默辜负了你马潇潇,而且你马潇潇不知自重。与此同时生出一种快感,确切的情感归属所带来的一种束缚,让我的生活失去了极大的乐趣,现在不就更好了吗?

    我不知所措在他们的面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我的伞捡起来,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马潇潇啊,恭喜你!

    我飞快地捡起伞,然后舌头打结般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打扰了”,冲出教室。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尖锐的怒喝,还有椅子碰倒的声音。

    “滚开!”

    我不知道是否是这两个字,是不是又如何?童话是写给小孩子听的,哪怕是《小王子》最终不也是被毒蛇毒死了吗?或许是我灵魂深处的悲观因子太重,我始终坚信小王子已经死去,哪怕结局并非如此。所以身后听到马潇潇的呼喊,我也只会更加卖命逃离,这就是我所深信不疑的,哪怕是错觉。

    马潇潇,我终于要放弃你了,可我并不想做那个坏人,所以只能让你做了,谁让你那么不碰巧地让我撞见了呢?如果没有罗少荣的话,或许我会相信你,现在啊……哪怕我坚信不疑,也只能违心地说不可再信了。你本来就是不惹尘世的天使,不该为我堕落凡尘。身后逐渐弱下去的呼喊终于被雨声淹没,这场大雨来得真是时候。在雨里狂奔真的是一种特异的刺激,我终于明白为何夏丹喜欢雨天,是否她也曾在雨里为谁狂奔,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此刻我是否哭泣,心脏的绞痛不知到底是折断了几条腿。

    秋天里的凉水可以冲刷一切负面的情绪,幸好宿舍里还没有人回来,就这么穿着衣服在水龙头下面冲洗着。最后浑身赤裸,背靠着刺骨冰凉的瓷砖墙壁,任水肆意流淌。当我蜷缩在床头瑟瑟发抖抵御冷水澡之后的副作用时,杨伟吹着口哨回来,雀跃地说他打伞送聂小倩回的宿舍。事情的真假无需揣度,失去了马潇潇,现在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

    杨伟自顾自说着,小眼睛里藏不住兴奋,我弃之如履的被他视若珍宝,我才明白,我并不是那种只会对一个人好的老实人。看着喋喋不休的杨伟,我也在想,是否有一天聂小倩真正地看到了他的好,可杨伟是个好人吗?对此我并不敢苟同。我曾经十分不齿的就是杨伟这种广撒网捞大鱼的做派,现在也是一样。复读一个月,别的没学到,虚伪这种本事,我倒是学的越发深厚。

    杨伟估计是见我没有多大的兴致,说了两句之后回到自己床上,省的自讨没趣。灯光熄灭,我自始至终坐在床头,蜷缩在被子里,脑子里空空如也。手机被我关机,我知道马潇潇一定会轰炸我,或许……她不会呢?可能她比我更加冷静,可能她刚刚就是个那个小白脸一起回的宿舍,在宿舍底下拥吻…

    假的!

    全他妈假的!

    狗屁!

    全他妈狗屁!

    老子唐默人穷志短,山沟沟的打滚的泥腿子,配不上你马潇潇金枝玉叶,配不上你马家金碧辉煌!一身贱骨头何必自讨苦吃,现在好了,惹了大家不痛快,唐默你就他妈犯贱,该死!滚回你老家捡起祖祖辈辈的铁犁耕田,活该你累死成一头老牛,老老实实在土地里刨食吃不好吗?干嘛非得和命过不去,漫山遍野的野草还满足不了你的野心吗?醒醒吧,快乐是别人的,老家臭烘烘的猪圈和灶台才是你的归属!人贵在自知,脸皮这种东西还是要一点的好,撕干净了就真的只剩下你庄稼人人穷志短的那副可憎面孔了。

    做自己的老鼠挺好的!

    我忘了这是我第几次这么告诉自己。

    人间不值得,何必生而为人?

    半睡半醒间,那种叫做梦一样的东西在虚幻和现实之间游荡,不再是那个红裙子女孩的梦了,这个梦只有油画一样的色彩,视线都扭曲着。走走停停的一生,山坳之间翻滚的日子,估计就是我的余生了。菜刀从烧猪头上切过,老树上的青色浑圆柚子,牛圈顶上堆成一摞的谷草,挺立着被剃去枝丫的柏树,未干的水泥地上印着老狗的脚印。一幕幕在扭曲的世界里重现,真实而苦闷,压在心头,捣鼓我的胃海。

    重复着昨日的生活,依旧是洗漱整理,我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所幸没人看出端倪,真是佩服我的演技,越发深厚了。

    早上的语文考的不瘟不火,作文还是议论文形式,从来不写议论文的我提笔写了几句,最后通篇读下来只剩下四个字——不知所云!雨还在下,只是小了很多,至少这个时候雨伞并不是必需品,偶尔淋一点雨还是挺好的。考场里有几个当初熟识的朋友,尽可能帮了一把,搏得几句感谢之后,沉闷在食堂的人潮里,今后就一个人吃饭好了。

    中午回去比较晚,宿舍楼外竟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第四十五章 危楼

    压抑着心里的疑惑,看着一路上抱着东西跑的人,赶紧跟过去,杨伟正在门口张望,看到我就冲过来,说:“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我帮你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干嘛要搬东西?”

    “你不知道?昨晚雨太大,宿舍楼地基垮塌,整栋楼成了危房,随时会倒塌,大家都把行李搬出来了,你的那些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遗漏,你赶紧去看看,趁现在还能进去。”

    匆匆和杨伟道一声谢谢,拔腿就往宿舍楼冲,楼底下特警守在门口,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特警,反正那身黑色警服看上去挺霸气的。胖乎乎的老师招呼着赶紧上去拿着东西下来,我也顾不得别的,冲上去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忽然想起床底下装着书的纸箱子,然后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遗漏。跑到楼下,钻出警戒线,回身再去看那栋几十年前修建的建筑,整个墙体都已经往后倾斜,回想先前,不禁冷汗直冒,感叹自己命大的同时也庆幸开学的时候没有因为省钱而买了保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可以省一大笔费用才是。

    行李等一些杂物都被一股脑扔进了另一栋老教学楼,现在被改造成宿舍,当时我高一就是住的这里。这一届的高一,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扎堆住一间。我记得当时一间宿舍最多的好像有二十几个人来着,一个教室那么大的宿舍,夏天闷热,冬天漏风,再也找不到那么糟糕的住处了。幸运地是,我后来搬上去住了独立的公寓,六人间加上热水器,虽然平日里不菲的电费和水费让我的零花钱捉襟见肘,但总算是好了很多。不曾想现在又回来了,不得不说造化弄人。还好杨伟算是细心,帮我把压在枕头底下的书,手机还有几张卡以及充电器都拿出来了,不然看着堆了满满一教室,不,满满一宿舍的被子枕头我就头大。

    复读生今年三百多个,除去二三十个走了后门去了公寓,剩下的也有三百个左右,再加上男生估计也就是一百多个,这么多人的行李堆在一起,况且这屋子一股霉味十分刺鼻。眼前一摞摞被蛇皮袋装着的被子,还有一阵阵没有散去的烟尘,心想我的被子又得换了。再用来睡觉身上不痒才怪,城兰中学的领导还真他娘的畜生!

    在心里骂了一句之后,我问杨伟:“中午在哪儿休息?”

    杨伟抹了一把汗,看着堆积如山的杂物,阴沉得没有一丝光线的昏暗房间里,我们二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对方心里那点不可说的怨言。他甩了甩手,没好气地说:“还能去哪儿,教室里趴着,妈的。宿舍里就你小子东西最多,累死我了!”

    听到这话,我心头不自觉一暖,不由得和他开起了玩笑:“行了,就你那身肉,也会累?大不了爸爸明天考了试之后请你吃烤鱼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准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

    “那你承认是我儿子咯?”

    这胖子,一听见有便宜可占,就容易上当,都多少回了,还是傻乎乎地往套子里钻。看着胖子恼羞成怒作势就要打我,我赶紧先一步跑开,确定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冲他吐舌头。天下犯贱事十之八九,唯有略略略最是讨打。胖子提起大象腿冲过来,渣渣呜呜像极了电影里的大反派。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够找到一些从前的味道。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怀念当初在天井里大脑的过往。过去既然是过去,就是因为回不去三个字,能回去的叫路,就算现在回到那个老地方,也只能感叹物是人非而已。

    最后我还是去了杨伟他们班教室里休息,我们班就只有我一个人,难免有种凄神寒骨的意味,人多一些哪怕是不睡觉也能够心安。坐在杨伟的位置上,多媒体黑板放映着《福尔摩斯》电影,是漫威宇宙里奇异博士那个演员,我不知真名。看着看着睡意昏沉,最后竞沉沉睡去,没有听见铃声。可恨的样胖子竟然不叫我,上课铃响了之后,曾老师拿着试卷进教室看着多了一个人,惹得一众哄笑。在笑声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杨伟这家伙,赶紧回教室拿着自己的工具去考场考试。还好数学题并不是很难,喘着大气做题我还是头一遭,题目不难最后约摸半小时可以用来检查一下。

    下午考了试被叫着去搬床,毕竟是要住的。再一次回到这个拥挤的狗窝,惹眼的行李扎堆聚在一起,曾老师领头抬着沉重的铁床,从这些方面来看,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沉默着将自己的东西放到已经搬进来的床上,算是提前占了一个位置,杨伟和我还是睡一张床。歪歪扭扭的铁床在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甚至是二十岁的青壮年手里嘎吱嘎吱地响着,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垂暮老人。在城兰中学这帮吃干饭的东西手底下被折磨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反正我是记得当初被刮破的那条裤子。

    复读生太多,但是只有两间宿舍可以用,这就导致了一间大的宿舍必须塞得满满当当,我粗略数了一下,大概二十张床,那么就意味着里面除了能够勉强让人走过以外没有别的地方了。衣柜?没有。桌子?没有。有的只有一张床,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港脚带来的臭豆腐香气。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不幸中伴随着幸运或许是人生常态,我很幸运地没有住到大宿舍里,没有和三十九个人一起共享难得的人间风味,还好我们宿舍很小,十六个人在秋雨里收拾着自己的狗窝,最后我还是没能够忍住躺在床上,望着刚刚刷去蜘蛛网的天花板,宿舍里的几个家伙讨论着今天的试题,几个数学题上纠结不清。说实话,我实在是不喜欢考试之后讨论这种东西,因为无论你说得多么精彩,到最后依旧是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东西。

    从家里带来三本书,贾平凹的《自在独行》,江南的《龙与少年游》,史铁生的散文集,如此而已。但是最后我依旧没有找到我的自在,没有找到我的逍遥,没有找到我的解脱。马潇潇的脸在我眼前不停地晃悠,我还是没能够忍得住心里的焦躁,打开了手机。一开机手机便震动不已,意料之中全是马潇潇的未接电话发来的短信,可以说中国移动是非常贴心了,除了流量死贵死贵的以外。

    五十三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息。

    ……

第四十六章 潇潇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不相信所有人。可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你说你的秘密是想念我,我信了。”

    寥寥数语,说不出的意味,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和虚伪,或许是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样祈求的模样。我永远也不可能看到马潇潇跪在地上乞求让我不要离开,痛哭流涕地指责自己的错误,然后我撕心裂肺地质问她。这才是该有的桥段,马潇潇,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静?一句道歉,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谁不会说?!

    最后沉溺在暮色中的锁屏声,屏幕在黑昏的房间里,十六个人拥挤着喘息,陈腐的枯旧气息还未散去,整个鼻腔都仿佛塞满了灰尘。许久未至的人气一瞬间讲这里占据,仍然抵不过四周的荒凉。夜色将近,窗户外破旧的走廊,满地堆积零零碎碎的木板,墙外探出一枝枇杷,巴掌大的树叶阴影印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户上,模模糊糊之间残影摇曳。

    我告诉自己马潇潇已经成为了过去,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我说的太明白,狠心的话都是戳在心窝子上的刀,我不想过多地在各自身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总算是摆脱了所有的麻烦啊,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无论如何马潇潇都已经是往事,往事如风,随它吧。庆幸的是,我们都还未深陷其中,我还不至于有多么的难以割舍。

    罗少荣,这下你满意了吧!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学真干净。

    游来游去的鱼仔终究是离开了这座水塘,摇来摇去的小花终究是在风中凋零。所以无论今晚是否有月光,马潇潇都不会再回来这里。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哪怕再也见不到马潇潇。

    我本有一颗追星逐月的心,可现实总与我背离,不要怪我世俗悲观如沙砾,并不是这世上总有人要饰演悲剧。

    夜未至,小屋子漆黑一片,只是晃眼一刻,电流一声炸裂,钨丝的白炽灯枯黄色的光将黑暗驱散。老旧的电路和老旧的白炽灯,老旧的房间里住着十六个老旧的高中生。

    双手枕着脑袋,乱糟糟的天花板和乱糟糟的心思,而后竞渐渐睡去。

    “老黑,有人找你。”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只是感觉有人摇我的床沿。浑身疲软着爬起来,我睁开惺忪的双眼,杨伟睁着那双小眼睛,满脸油腻地望着我。

    “干嘛……”

    “有人找你。”

    “谁?”

    “你出去就知道了……”

    “你告诉他我要睡觉。”

    说完,我蒙着被子不想再和杨伟废话。

    “你不去你会后悔的。”

    被子被我一脚踢开,杨伟那张脸在我的视线内,古井无波。两瓣肥肉之间的双眼如天井里的老树,如沉闷的夜空,如还未断绝的秋雨。后悔二字不知从何说起,我猛然想起杨伟和马潇潇是亲戚的关系。与杨伟对视良久,我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匆匆穿上衣服,冲出宿舍。尽管我坚定不移地告诉自己,不要去,而心湖深处的小人一一次又一次催促着我迈步。

    口是心非是个笑话。

    雨已经停了,不知是何时的事,路灯照射着地上的水渍,一点一点的光印在天空的黑云里,黑夜中曾经那栋老宿舍的轮廓若隐若现,不久后它将化为废墟,湮灭时光里,成为回忆。

    马潇潇就在老宿舍楼前的老树下,枝丫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马潇潇的头顶,此刻她如同她身前的石墩一样渺小,她的脸在黑暗里模糊不清。我朝她走过去,慢慢地脱离了灯光的笼罩,与马潇潇四目相对。夜色微浓,马潇潇那张绝美的脸我看的不真切。风一起,宽大的校服让马潇潇看上去形销骨立,如花枝摇曳,忍不住心疼。心在这一刻针扎般疼痛,冷风夹杂着残留的雨水拍打在脸上,那一瞬间睡意全无,面对着马潇潇,情不知所起。

    “我以为你不会来……”

    马潇潇颤抖着声音,能感觉到她很冷,应该是站了很久了吧。我冲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那么凉!心头如大石压抑,半个字竞无法说起,只觉心疼如碎骨,心头怨气却不知早就一扫而空。这一刻只想紧紧抱着眼前这个姑娘,贴近时才发现她脸上一道道泪痕,早已风干。脑海里不自觉想像起她独自一人在冷风中落泪,望着孤独的小楼,而此刻也只有骂自己良知丧尽,为何不听她解释几句?

    念头一起,早已将那具冰凉僵硬的身体拥入怀中,仅仅是片刻,颤抖不已的身躯已经温软在我怀里,双手环在我腰间,轻言细语。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来晚了。”

    还要说什么呢,去他妈的罗少荣,去他妈的马叔,去他妈的任建宏,老子只要马潇潇!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发香,姑娘脖颈之间的红粉温暖撩拨着心弦,心湖之中早已阵阵涟漪。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冲动,想要将眼前的姑娘融入我的身体,一刻也不要分开。

    狠狠爱,爱死你,马潇潇!

    “小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还是暖暖糯糯的声音,却去倾盆大雨落在心里,满湖涟漪。

    马潇潇啊,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

    马潇潇啊,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马潇潇啊,其实你不应该来找我的……

    马潇潇啊,你只会让我越来越离不开你……

    拥抱着,亲吻着,那个女孩在我的怀里,如春日的风,夏日的云,秋日的雨,冬日的暖,最后的最后,她谁也不是,只是马潇潇,我唐默的马潇潇。不管是谁,你们来好了,看看谁能够将我们分开!

    现在想来,那些重要吗?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可以花精力了解我过去的女孩,一个可以等候我十几年的女孩,还有理由可以让我伤害她?

    “马潇潇……”

    我轻声呼唤她。

    她乖巧地在我怀里扭动脑袋,鼻间发出一声轻咛。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四十七章 倩女

    这雨,又来了。

    不大,不小。

    结束了,马潇潇还是那个马潇潇。最后我送她回宿舍,临别时刻,依依不舍,只是姑娘灿烂依旧,笑容依旧。

    秋天的雨啊,说着说着又来了,绵绵不绝细微悠长,如浔阳江上琵琶女的琵琶声,江州司马泪洒青衫。小路上沟壑水渠流水潺潺,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我想起了古佛山峡谷深处的溪流,苏拉牵着我的手踏着秋天的溪水,踩着秋风,那一刻无疑是很美的。法国梧桐已经赤裸着身躯,嶙峋的枝丫在冷风里颤抖,没有灯光的一段路,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偶尔有树叶上雨水滴落在后心,一阵冰凉。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并不算惹人注意。

    “倩倩,这么晚了你去哪?”

    “我去教室一趟,你回去了啊?”

    “是啊……”

    天色昏暗,那道身影异常清晰,与回忆里那人重叠。沧桑古朴的老庙,林间绵延向上的阶梯,伸出起跌阵阵虫鸣鸟叫,山雾遮住双眼,在树林伸出,有白衣女子,顾盼生姿。这是我想象中的《倩女幽魂》聂小倩出场,当时聂小倩告诉我这个情节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已经形成了这个场景。聂小倩喜欢聂小倩,如宁采臣喜欢聂小倩。

    当我抬头,与聂小倩四目相对,我自然微笑,算作是与她打招呼。聂小倩点头示意,也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与我擦肩而过,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场相逢未曾开始,早已是分别,聂小倩终究是过去,哪怕不舍居多。过去很美好,我们曾经都很快乐,当聂小倩与我再次相遇,我才想起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那张脸。我终究还是没能够忍住回头,聂小倩的身影已经在中门墙角,雨夜朦胧夜色深重,那姑娘在雨雾里逐渐消失,一阵寒风穿身而过,那姑娘紧了紧衣衫,就是那一刻我深处一股冲动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抱。双腿不听话地跟着聂小倩的脚步,自始至终保持着她不能够发现的距离。

    聂小倩走路不快,但也说不上慢。从前我们一起出去游玩时,我总是嫌弃她走的太慢,她也不恼,耐心向我解释,最后她留给我的信中这样写。

    “从前你总嫌弃我走得太慢,我深知你一定不属于我,所以我想时间走得慢一些,我可以多看你一眼。”

    不爱说话的聂小倩,总是轻飘飘地戳中我的泪点。

    慢慢地,聂小倩走上楼梯,她应该是没有发现我的。最后,她打开教室的灯,我靠着冰冷的砖墙,等待着她出来。一刻钟左右,不见灯光熄灭,生性多疑的我忍不住想是否聂小倩来此约会,尽管我知道聂小倩不是这样的人。带着疑惑蹑手蹑脚贴着墙根过去,乳白色的灯光爬上我的脚尖我看到聂小倩的背影。女孩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动也不动。踮起脚尖摸索过去,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靠着窗户。然后,就这么看着那个安静如礁石的姑娘。窗户没有关牢,破窗而入的风撩动她的头发。从前她说要为我长发及腰,只是如今还是那可爱的马尾。

    美好的誓言和梦一样,不能当真。即使是白雪公主的红苹果,在多年后也会变成黑色,长着白毛,变成皇后手里的毒苹果。无论是多么美好的事,时光总会将它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可是你还能否平淡地注视着它露出你的欢喜?

    我曾经向聂小倩许下很多承诺,我口口声声说痛恨轻易许诺而背弃承诺的混蛋,可偏偏我就是这样的混蛋。我不会否认自己是个混蛋的事实,可平心而论我还是舍不得看到聂小倩受到伤害,可结局并不总是令我们满意。杀手里昂送走萝莉,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在炸弹的烈火里为女孩报仇雪恨。当小萝莉在特殊学校的大树下种下那株代表里昂的植物的时候,或许她已经和里昂在一起了。

    幸运的是,里昂曾经告诉她。

    我爱你。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故事并没有伤感到令人心痛不已,无法接受。

    而我和聂小倩的故事,说不出悲喜,但绝对算不上圆满,我仍旧记得她觉得撕心裂肺,此刻想起仍不是滋味。聂小倩就这样坐着,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我注视着她,各自沉默着。漆黑的夜,偌大的四栋建筑里,只有一间教室还未沉睡,守夜人注视着不眠的少女,当墙头时钟的时针转动到九,与分针行成一个直角那一刻,女孩儿转过头,冲我微笑。寒冷的雨夜,深秋的凄凉如话本里的别离,让人难受,再多的衣服都挡不住的冷。只是当那纤瘦的姑娘转过头来,马尾如跳动着,扑面而来如一阵春风,满面温柔。当嘴角勾动,向上翘起,心头春水荡漾。那双眸子,干净得如雨夜之后洗净的天空,只待云开雾散,满天星辰。

    这是我许久不曾见过的笑,这是我无法忘却的笑。

    回眸一笑不及百媚,独有一种风情令我心驰神往。

    年少时的梦里,姑娘就是这般甜美温柔,和多年前一样,就好像这些年聂小倩还是那个聂小倩,哪怕这个世界再怎么残忍,她不曾变改。

    “唐默。”

    她叫我。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脸上笑容不减,眉若远山。她轻言细语,温柔细腻,说:“你不该来的。”

    我问:“为什么?”

    笑容慢慢地如冰雪消融,只剩下那张清淡的脸,如儒家圣人手中的竹简,让人心安。聂小倩低下头,马尾调皮地翘起来,只是片刻,姑娘抿着嘴唇抬起头,借着灯光依旧可以看到她额头上的短发还是那么不听话地翘起来。还是微笑,只是略显牵强。

    她说:“这样……我就更加忘不了你了。”

    戚戚然笑过,温婉女孩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纤长手指搭在门框上,浅浅淡淡地笑着,说:“你要走吗?我可要关灯了哦~”

    “走啊,为什么不走。”

    咔嚓一声,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走廊上昏暗的光,将女孩的影子拉长,印在地面上,我张开双手虚空环抱,聂小倩,这是我欠你的拥抱。

    姑娘走到楼梯口,忽然回头,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微笑着,大声说:“唐默,你还喜欢看《倩女幽魂》吗?张国荣那个版本。”

    我会心一笑,大喊:“喜欢,一直都喜欢!”

    守夜人和不眠人,相识微笑,并肩行走在夜色里,秋雨连绵着,雨声如久违的呼唤,从千百里之外而来。

第四十八章 无言

    首次面临理综,大多数人都显得垂头丧气,意志消沉。现在回想起当初第一次合卷时,似乎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叶长安耷拉着脑袋,坐在走廊上的桌子上,仰起头,生无可恋的模样,说:“唐默,理综好难啊,好难啊!!!!”

    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后,某位疑似基佬的同学抱着老夫的虎背熊腰抹痛哭流涕。一旁的潘晓涵忍俊不禁,打趣说道:“长安,这有什么,你看我,我就不怕,反正合卷分卷对我来说都没区别,都不会做,嘿嘿……”

    “你滚!”,叶长安瞬间化身暴怒索尔,提起拳头冲着潘晓涵猛砸。

    总算摆脱那个狗皮膏药,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有仇不报,非君子!叶长安在我身上抹了那么多鼻涕,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锦上添花的事没做过多少,雪中送炭就更别说,但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这种缺德事,做起来说不上顺溜,但绝对不会有良心过不去这种说法。我跑过去拉开扭在一起的两个人,隔在两人中间,然后看着叶长安,唉声叹气,说:“第一次做合卷,都这样。”

    看到我这样说,叶长安松了一口气。

    “诶,你当时做完了吗?”

    “做完了啊!”

    “那你多少分,最后?”

    “不多,也就二百出头吧!”

    “你滚!!!”

    戳人要戳痛处,不然和挠痒痒有什么分别?我和潘晓涵一起看叶长安痛心疾首的模样,煞是满足。忽然撇头望着潘晓涵开心地笑着,心中突然感慨,潘晓涵可以不顾及今后的生活,可以不用努力。有些人生来就站在山顶俯瞰人间,我们不一样,每个人有不同的境遇。归根结底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心安归属,这么些年的挣扎和苦难,都是为了变得更好,只是我好像深陷泥潭,双腿再无法拔出。自我梦想破灭的时候起,我的世界就笼罩了一层阴影,每当我以为就要云开雾散之时,事情总会变得更糟。

    突然间就没了与这两个小屁孩玩闹的心情,下午的英语考试不痛不痒,平平淡淡如杯子里的白开水。罗少荣找我去办公室,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还是同样的姿态。只是天气不同,窗外飘着小雨,秋天带来凉意。罗少荣转动椅子,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支签字笔,然后他抬起头,说:“不是让你搬宿舍吗?都已经和张阿姨说好了,你先把东西搬上去,后勤部的老师那儿也帮你说好了。怎么……你面子那么大,还要老子请你过去啊!”

    我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罗少荣一定要我搬上去,自我写的申请石沉大海,我就已经失去了追求和欲望,住哪儿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罗少荣阴沉着脸让我捉摸不透,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奇怪,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老婆怀孕之后缺少性生活的滋润,脑子就开始短路了,甚至整个人就性情大变。

    “那个……我……我忘了,最近不是忙着考试吗?所以就没怎么注意这件事。”

    “行吧,学习为重,这个观念是好的,继续努力!哦,对了,你估计这次能考多少分,能不能上600?”

    600?!你他妈逗我呢,我这辈子就没考过六百分好吧,你他娘的跟我说六百!

    “额……估计不行。”

    “呵呵……不打紧,行了,今天下午赶紧去搬东西吧,张阿姨会给你安排宿舍的。”

    “行,谢谢罗老师。”

    说实话,和罗少荣这种人打交道能少一次就少一次,因为你根本没办法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像是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迷题,但是答案却足以令人鲜血淋漓。这就像是古希腊的传说,猜错了,是会死人的!

    离开宿舍,找到潘晓涵叶长安他们,几个家伙倒是很讲义气,二话没说就跟着我过去。这个时候还没有上课,但是今天可以出校门,难得的放风的机会。宿舍楼这边难得的安静,有句话说是近乡情怯,虽说上次和杨光上来过,和张阿姨擦肩而过,打招呼没有得到回应,十分之尴尬。现在再去,只有更尴尬。张阿姨还是和一年前一样,端着小凳子坐在宿舍门口,抱着手机刷剧。甩干机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门口,蓝色的铁栅栏上挂着的铜锁还是去年一样的锈色。一切都似乎从未改变,全然没有物是人非之感。

    张阿姨看到我,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徜徉在秋雨里,异常温暖。

    “队长,太君说了,缴枪不杀!”

    手机里传来抗日剧的台词,还是和原来一样,张阿姨喜爱的抗战剧。这似乎是城兰中学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的东西,任明争暗斗风起云涌,张阿姨稳如泰山如亘古不变。人总是会老的,张阿姨也会老的,当人老珠黄力不从心,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物是人非吧!

    “张阿姨,我是唐默。”

    不知道为何,心头没由来感到紧张,就像是犯错的孩子被家长抓个正着,从心而来的紧张和窘迫让我不敢上前一步,倒是张阿姨咧开嘴温柔笑着,说:“我怕是不知道你是唐默,回来了也不说来看看阿姨,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小子。”

    这一刻我只觉得很快乐,很温暖,没有为什么。从前总爱说回宿舍是回家,现在想想才明白是张阿姨对我们潜移默化的成果。张阿姨笑着骂我两句轻飘飘地落在心坎上,整颗心随之如春风化雨,这个世界,很少见地待我如此温柔。我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不要让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老去,城兰中学为数不多的令我不舍的人,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继续善良。

    你我想要的温柔原来近在咫尺。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张阿姨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拧了一下。我心里想,要是再多拧几下就好了。随着张阿姨步入宿舍楼,坐在椅子上,抿一口桌上的茶水。张阿姨笑着说:“一楼全都是复读生,这些家伙调皮得要死,不服管教,抽烟玩手机两不误,一楼,不好!”

    看着张阿姨憋嘴摆手的模样,我们几人实在是忍不住笑意。

    “那我住哪儿?”

    “你小子急什么急,阿姨我给你留着呢。是你小子没良心,回来了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你要是开学的时候就来,我给你安排好了谁敢说一句不是?就你这脑袋,读书都给读傻了。你看看徐坤那小子,嘴多甜,一回来就摸到我这儿来了,现在人家住的好好的。你啊,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哦~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说起徐坤,当初这家伙可是个菜鸡,那时候我们总比说他菜徐坤,那曾想现在的蔡徐坤可不是那个菜徐坤了。徐坤从贵大滚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那家伙就喜欢搞这种走后门的勾当。不过说实话,如果我早知道张阿姨可以直接给我安排宿舍的话,可能我早就过来了。话说起来谁都是个高风亮节的仁人志士,真正做起来谁不是小人?

    “嘿嘿嘿,不是不想麻烦你老人家嘛。”

    “就你小子嘴甜,行了行了,给你安排在四楼,里面可都是乖乖生,不会打扰你复习。今年可得给我好好整,别像去年那样了!”

    “嗯,谢谢阿姨。哦,对了阿姨,你这儿有没有装东西的背篓或者是箱子什么的,我东西比较多。”

    “嗯……有,门后边有个背篓,你拿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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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兰城介绍:
远涉重洋,孤负少年心。——唐默
【以此书敬一年风月】八月兰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八月兰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八月兰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