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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叶先生     八月兰城txt下载     八月兰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壹七贰章 遥远的她,不可以在归家

    她拿错了吧,马潇潇把她自己的条形码给我了,那她贴的是谁的!不就是我的了吗?我赶紧举手示意余大富说:“余老师,条形码弄错了,这不是我的,这上面写的是……是马潇潇!”

    我话一说出来,忽然感觉到整个考场的氛围有些微妙的变化,一道目光直直地射过来,陈观潮坐在马潇潇身后的第二个位置。对于陈观潮,我已经没有丝毫敌意,除却我对这个人的不喜之外,关于马潇潇一切,我都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那边也传来马潇潇的声音,“老师,确实贴错了。”

    余大富愣在那儿,说:“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就直接撕下来吧,我贴得不是很紧,可以撕下来的。”

    “不行啊,我这里撕不下来。”

    我甚至怀疑马潇潇在故意与我做对了,我的名字跟她的名字她分不清吗?发试卷那么久了自己的答题卡不贴上条形码,非得现在贴,这他妈是有病吧!

    余大富听了马潇潇的话,也表示无可奈何,在马潇潇那儿走了一圈之后,说:“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把答题卡换一下,名字能改就改,不能改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好吧?”

    既然余大富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没有反对,将马潇潇的答题卡接过来,从兜里掏出钢笔擦就猛擦,我永远也不想与马潇潇再有任何关联,这张答题卡除外。按照她的做题习惯,古诗词默写已经被她写好了,我全部擦掉了,不留一起痕迹,答题卡最后被擦得只剩下薄薄得一层。

    当我翻到作文纸那儿的时候,忽然看到三个字,写在题目的位置。

    “对不起。”

    比从指尖滑落,砸在桌上,怔怔出神望着这三个字,脑海里是心脏砰砰地跳着,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这是在向我道歉?我不禁冷笑起来,要干嘛去了。狠狠地答题卡翻过来,将前面的题都做好以后,轮到了作文题,就因为这个我打乱了自己的做题节奏。以我平时的做题顺序,第一道大题和选择题已经古诗词默写做完之后就该写作文的。可能或许是跟自己怄气,我始终没有翻到后面去,当无题可做了,我还是不得不面对作文题。

    我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恐惧。

    浏览过作文题目,同样是一篇议论文主题,道歉与法律谁为先。

    我笑起来,我本以为是她想要道歉,看来是我想多了,只不过是写了一个作文题目而已,我还真是傻,以为她会回心转意,真是想得太多了,被骗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来了第二次,马潇潇,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不可能!

    ……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高一高二年级已经可以收拾行李回家去拥抱温暖的活路和熟悉的被窝,而我们这些可怜的高三狗还得补课。这是城兰中学一贯的行事作风。当年我们那一届硬生生拖延了半个月,惹了众怒举报电话打到了北京,结果不出三天,全校师生一起放假。

    记吃不记打而已。

    补课一个周,这是罗少荣说的。一月份渐渐往前走,二零一八年慢慢地在我的生命力越来越深,随着温度的降低,我越发地能够感受到二零一八年来得凶猛。根本不让人反击,不留余地。

    这绝对是近十年来兰城最冷的一个冬天,就连一四年下雪都没有这么冷,况且外面始终寒风萧萧,不见冬雪来。这种冷是干冷,哪怕穿得再厚,寒风会毫不留情地在你包裹在肥厚的棉衣下那一具躯体上肆虐,温度已经下降到了二摄氏度,临近冰点,而兰柔还在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放假,可兰城客车站的公众号已经发布了凝冻天气暂停运营的通告,这也就是意味着路已经封了,我们回不去了。

    时间越来越往后,一个周很快就过去,哪怕我们备受煎熬,然而罗少荣全然没有放假的意思,可是那天我把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被子也撤了,衣服也装了,罗少荣这个时候告诉我不放假,招来的骂声可想而知。

    已经有学生打教育局的举报电话,最后教育局直接被弄得关闭了举报通道。最后大家都知道兰城教育局与城兰中学根本就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潘晓涵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市教育局,最后不了了之。

    气温一天天下降,普通的衣物已经很难抵挡严寒,教室里的门窗关得死死的,可还是有寒气透体而入。一整天我的脚就没有热过,哪怕是晚上用热水泡过之后,上床不到十分钟又凉了。

    补课的时间被罗少荣拖到了十天,已经有班主任开始要求放假,然而罗少荣一意孤行,打着上面的要求的幌子,硬是不放假。

    牛魔王李老师在早上就与罗少荣在办公室门口吵了起来,要不是有老师拉着,只怕两个人早就大打出手了,吃亏的一定是罗少荣,就他那个子,两个他都打不过牛魔王。

    随后一班的班主任,后勤食堂主任通通都闹了起来,罗少荣迫于压力,有消息穿出来当天下午就要放假。

    然而就在那天早上,气温骤降,兰城交通瘫痪,路面被封禁,于是补课继续。

    老师也没有了上课的心思,就连任建宏的课我们都在打《终结者二》,更何况别的呢?可能这么多老师里面,也只有老徐还在兢兢业业地备课讲题吧,可是根本没人听课,窗玻璃杯一层厚厚地冰层覆盖着,连窗外都模糊,天空一直飘着雨,冻人的寒气从教室的每一丝缝隙里样教室里钻,往裤腿钻到全身,从纤维的缝隙侵袭全身。

    兰城的凝冻时代来了,来势汹汹,裹挟着十几年的寒气,一款了兰城大地。

    兰柔在电话里担心我在这里受冻,然而路面结冰根本没法让车通过,交警都已经在路面上设置了路障,兰城的交通在这一天全员瘫痪。

    一千多人被囚禁在这些方块的盒子里,每天打饭都会听见食堂阿姨在骂罗少荣,举报电话打了一个有一个,从县里一直打到了省里,一个个都在拖延。最后我们的电话直接被拒接,也就是被拉入了黑名单。

    这并不是在上课,而是在坐牢。

    兰城的冬天就是这样猛烈而又直接。

第壹七叁章 人不知

    在这之前,在那一晚之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谎言在爱情里,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当它爆炸的时候,爱情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放下沾满泥水的长袜,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可能是因为太疼了或是太冷了吧。躺回床上,理智被一点点找回,不管怎样,我都不应该动手吧,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很晚了,依旧没有一点睡意。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愣了一下,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吓一跳,居然快七点了,来不及反应,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撒腿就跑,一路飞奔到教室,见教室没有老师,便悄悄进去坐下,刚好七点,长舒了一口气,翻开书准备早读。

    潘果果凑过来:“昨晚没睡好?吵架了?”

    我抬头:“这么明显?”

    “眼睛都成熊猫眼了。”

    “……我打了她一巴掌。”

    潘果果后仰,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冒出一个“啊~”

    我冷笑

    “额……那个……”

    “行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凶狠暴力的人。”

    潘果果不再说话,大概是无话可说吧,也或许觉得现在的我无比陌生吧。我也不再说话。开始早读,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但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我有任何异样。

    窗外寒风凛冽,飘起了牛毛细雨。混混沌沌过了两节课,窗外的雨势也更大了些,这是让人高兴的,因为下雨就不用去跑操了或是打太极了。

    “你找谁?”教室的后门传来声音。但没有听到回答。

    我转身,只见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我的衣领,原来是陈观潮啊。

    我面带笑容:“你想干什么?”

    “你还能笑得出来?”陈观潮说着扬起拳头朝我砸来,嘴角生疼,心里顿时生出一团火,握紧拳头反手就还了他一拳,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两人顿时扭打到一起,潘晓涵抱住我,说:“够了,别打了。”此刻的我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陈观潮凭什么?他凭什么给马潇潇出气,他有什么资格过问我们之间的事,他们已经那么亲密了吗?所有的愤怒全部凝聚在我的拳头上,用力向陈观潮砸去,然而,突然有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前面,我及时收住了砸出去的手,因为那是马潇潇,马潇潇用自己的身体去帮他挡拳头,心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脸上的手指印触目惊心,原来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气,难怪陈观潮会如此,就是算是普通同学看了也一样会愤怒吧。

    马潇潇转身对陈观潮说:“你没事吧?”

    “没事”陈观潮说,还不忘对我挑眉,那是在告诉我:“怎么样?到最后她还是关心我,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久,她有问过你一句吗?哈哈哈哈……”

    马潇潇转身面对我,面无表情,眼里没有了先前的柔情蜜意,剩下的只是厌恶,原来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我努力压制从心脏里传来的绞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马潇潇开口:“闹够了没有?我是骗了你,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半分虚情假意,但是从今往后,我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我……”我刚开口,马潇潇便转身,扶着陈观潮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还有我没说完的话,陈观潮转过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的对我笑,我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家可归,教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有同情的,有惊讶的,有看笑话的……我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处可逃。

    上课铃及时响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觉得上课铃原来这样好听,只是因为它给我解了围,所有人都正常上课,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我应该为此感到幸运,因为别人不会将你的糗事放在心里,除非他想要置你于死地,好在我在这个班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一张粉色的便签递了过来,是我很熟悉的便签,我当然知道那是谁写的,我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便签上躺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没事,你还有我们。”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笑脸,我勾起嘴角,凑到潘果果耳边:“谢谢。”潘果果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笑了。

    时间一向公平,从来不会多给人一分一秒,也从来不会少给人一分一秒,终于到中午了,有人却说这节课好快啊,为什么我觉得那么慢呢?

    潘果果走过来,说:“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抬头:“你不和你们家小男朋友一起去吃饭啊?”

    我想了想,还是委婉拒绝了,潘果果也没有勉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潘晓涵在门口:“唐默,走了,吃饭”

    杨木木笑得灿烂:“我不介意你这个电灯泡的。”

    “滚”我没好气的说,我都这样了,还要在我面前秀,杨木木吐了吐舌头,被潘晓涵牵着走了。教室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或许还在期待着马潇潇会来找我一起去吃饭吧,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饭还是要吃的,于是起身走出教室,向食堂走去,明明只有几百米,我却像走了一个世纪一样,食堂打饭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所以我很快便打到了饭,找个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或许还在不想别人见我如此孤独吧,今天饭菜索然无味,放下筷子,正准备擦嘴,对面桌上放下了一碗饭,我抬头,是许久未见的聂小倩,她莞尔一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不吃了?还有这么多呢。”

    “不好吃,你今天这么晚啊。”

    她给了我一个白眼:“我就不能好好学习一次?”

    我笑了:“行行行。”笑得很轻松,从昨晚以来笑得最轻松的一次。她从碗里夹了一块菜放到我的碗里,说:“我不爱吃这个,你吃了吧。”

    我看了一眼,是块豆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只听她说:“生活其实很美,只是你缺一双发现它美的眼睛。”

    我调侃到:“就像是这块豆腐一样?”

    “不吃给我”说着就要夹回去,我赶紧夹起来放到嘴里,得意的笑着,她哼了一声,其实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吧。我知道她的来意,马潇潇可是女神级的人物,但凡她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学校,更何况今天闹了这么大,她应该是听说了吧。她原来这么关心我,还记得我爱吃豆腐。心里突然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才会变得成熟稳重,记忆中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影响到你的生活,你的学习,可是现在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只有变得更强大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她的眼里布满了悲伤,,大概是觉得她没有给我这样的影响吧。

    “你什么时候可以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了。”我试着让气氛轻松一些。

    她瞪了我一眼:“我吃好了,还要回去洗头,就先走了,你慢慢吃”说完就拿起碗走了,我没有追上去,她是害羞了吧。觉得今天饭菜也没有那么难吃了,就又扒了几口,一碗饭吃了三分之二,算是吃饱了,便去放碗,却看到马潇潇和我相向而行,但她却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多了陈观潮,刚刚被聂小倩浇灭的火,又一次燃烧,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以为她会叫我,然而她没有,我们擦肩而过,她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和陈观潮有说有笑,朝着小卖部走去,对我视若无睹,我愣在了原地,突然有个人撞到了我,饭菜撒了我一身,我朝着那人就是一声吼:“你没长眼睛啊。”那人被我吼都愣住了,连忙道了两声对不起,然后撒腿就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大声,也许是想要马潇潇听见吧,但她始终都没有回头,那怕是停顿一下都没有……

第壹七肆章 半夜间

    山行六七里,尽是枯草野兔。回头两三步,偷的半日清闲。——又一不眠夜。

    与很多夜晚不同,此刻是凌晨三点二十六分,至于是几秒,我没有过多去追究。拉开窗帘,街上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或许是今夜的风不够大吧,也可能是有人还没有回家,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想问问我今后的生活,可我总是摇头,无可奈何,我只能从床上站起来看着无人的街,我记得很多年前的黑夜里只剩我一人在空旷的四野徘徊,在别人的睡梦之外。

    街上很冷,即使这是夏夜。

    推开木窗,但是因为年代久了些,有些费力,但足够我伸出脑袋去和夜里的虫儿们分享我的故事。他们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即使我不明白个中话语,或许那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我看到对面的路灯上还挂着三个灯笼,路灯下有一辆停错了方向的车,别的后面不知是谁家的狗,嗅了嗅之后悠悠地又跑去了别的地方。对面街上的砖瓦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色,和白日里略有不同,显得更冷。我想下楼去添一件衣裳,想塞上耳朵,或许只有我一个人醒着的,或许还有很多人醒着的。

    凌晨还未睡去的人,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一定总是令人快乐的,结局或许总是令人不愿提起的。这个时日已经不会再有玉兰花开了,绿色的叶子在路灯下还是显露出黑夜的颜色。无论你多么的绚烂,黑暗来临时我们都是一样的。

    对面那家的电表上闪烁着红灯,车窗反射着灯光,人家的窗户上一片夜色,只有我在这里闲得蛋疼。我想看看更多的东西,所以我抬头,想找一颗星星,很亮的那种,这样我去见你时你就可以看到我眼里的那颗星辰,然后你会很兴奋,很不可思议地说,你眼里有星星诶!

    然后我说,是啊,那是我送你的礼物。

    可天空一片黑暗,我找不到任何一点光亮,除了该死的路灯。

    沉静的夜没有风,只有电扇在摇头。它除了会摇头,还会干什么,除了会否认,还会干什么?或许,只剩下吹了。

    我想把它抬到窗口,想让他吹开这夜色,然后我就可以看到这世间最亮的东西,是太阳!我或许会成为第一眼看到太阳的人,然后第一缕阳光也会在我的眼里。

    闪亮,而又温暖,却不炙热,只是像清晨的风一样温柔,就像你的头发拂过我的脸颊,留下洗发水的香,和昨天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个小孩还在那里做什么?梯子上很凉,夜里很冷,他应该回家的,可为何他的脚下穿着一双毛线的拖鞋?他坐在我家楼下,我打开电筒的时候惊扰了他,他像是一只小兽忽然惊起,然后很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夜里很模糊,他的脸也很模糊。

    我希望可以近一些,看到他的眼睛,那双瞳孔里藏着的东西,一定很沉。

    我与他对视几秒钟,像是发生了很多事,说了很多话,过了很久。他像是向我走来,沉默不语,因为背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即使我们面对面,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和我用的沐浴露是同一种牌子的。

    他忽然拥抱我,像是要把我撕碎,我可以听见我的脊椎碎裂了,全身的骨骼在这一刻粉碎,那种不真实的痛苦令我沉沦,为何反而会有些解脱?我在笑,我听到了他也在笑。黑夜里是我们的笑声,压过了一切,没有虫鸣鸟叫,没有人形车影。只是我们的笑声,穿过街尾的河,爬上山顶的亭,却葬送在树林深处的小屋里,屋后雨露滴穿的石头下。在那里是结局,我们却是开始。

    肩膀是湿的,他哭了。

    我想去拥抱他,可我全身瘫软,碎裂了骨头,无能为力。我的笑声停了,可他依旧在笑,我的脑海里,我的世界里,都是这笑声。我能感受到他在摇头,无奈而又倔强。像是坐在路灯顶上喝酒的小丑,喝着酒,浇着愁。

    一瞬间他就远离,那种朦胧的痛苦不见了,他也不见了,笑声或许埋在了小屋后的石头下,等天空下一次哭泣的时候再一次绽放出来,把这个悲伤的故事换一个大圆满的结局。可是天空不知道这个故事其实更悲伤。

    我想笑,可笑不出来。我绞尽脑汁想了很多个笑话,度娘也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参考,每一个笑话,每一个段子都仿佛是如此地可悲,写出这些故事的人希望更多人开心,这像是往红了瓤却不甜的西瓜里注射糖精。

    强行伪装出的快乐,在无人时刻化作眼泪。

    我想起了很多东西,比如……比如什么?在我想说不来的时候,我选择忘记他们,不去提及。比如后面就没有了宾语,与河里没有了鱼一样,没有道理。

    窗台很硬,很硌手,有一家的窗户亮了,在我这个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或许这一个晚上不用睡了,或许天亮之后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或许……没有那么多或许了,我不能再给自己找那么多可能。

    谁家的鸡已经开始打鸣?我想认识认识,好像是在后面的竹林里,那里有一户人家,从前我总爱弄丢钥匙,而那里正好有一架很长的楼梯,我从那里借了很多次,那个中年妇女人也很好。

    无需去描述一个人的外貌,可她的好我写不出来,只能闭上眼去刻画,这是专属于我的画面,谁也偷不走,可睁开眼之后,还是那条无人的街,你的家就在对面,离我不远的地方,只需要跨过一条河,再翻过一座山。其实不远,千山万水,其实近在眼前,只因我想去那里。

    我想唱歌,下午听的那首《探清水河》。

    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喜欢词里的故事。

    我以后会爱别人,我以后会跟别人在一起,但是你吧,你会一直一直留在我心里,你什么身份都没有,我对你什么感情都不是,但我每天都想你,并且每个节日我都祝福你,一直到八十岁。

    我想对马潇潇这样说。

    她是过去,是春天,去了很久。

    那是你美好而平淡的生活,我还在数分和高黛之间挣扎,你可以享受生活的苦了,我仍旧要计较我是否及格。所以即使我仍旧很爱你,即使我仍旧忘不了你,忍不住关注你的一切消息,你过得好我很开心,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很不开心。这很简单的道理,然而那个人注定不能是我,就像是我在镜子里看着你,却不能拥抱你。

    你在镜子里可以做别人的贤妻良母,我只能在梦里仍旧把你当做公主。

    我确实看到了,由衷地,为你,祝福。

第壹七五章 高烧

    有时候孤独是好事,一个人就自己多长些本事,多看看世界,多走些路,把时间花在正事上,变成自己喜欢的那种人。如果可以的话,再多一些时间的话,没人会抗拒这种人生。

    闲来无事除了思考这些琐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事可以打发时间,兰城的交通还没有全面开通,也只有一些商运物资的车辆同行。当然,这些都是从杨木木口中得知的,她的来头似乎不小,有时候从任建宏时有时无的维护就可以看出来,还有就是上次他们的检讨无疾而终便可得知。

    持续了三天的凝冻似乎并没有融化缓解的迹象,而连续的加班以及工资迟缓到账令城兰中学的老师颇有怨气,其中怨气最重的可能莫过于任杰了,一上课就坐在讲台上翘起二郎腿问候罗少荣上十八辈和下十八辈,当然,肯定不是明着说的,这个年纪的成年人好像谁还不会说几句指桑骂槐的话似的,反正罗少荣又听不见,权当是释放心里的怨气了。

    上课时间不上课,哪怕是玩手机在心理上也会带来一中倦怠,头脑昏沉沉的,像是关进去了几坨铁块似的,随时会坠落在课桌上。整天长时间低着头看手机,整个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只要轻轻移动,浑身的骨骼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响起来,实在是令人不怎么舒服。

    窗外下起了小雨,空间里全是其他学校回家了在晒好吃的,好玩的,仿佛就我一人还在牢狱里挣扎,浑身都带着生不如死的气息。

    城兰中学已经没有活力了。

    整个学校没有丝毫学习的氛围,看得出来罗少荣也很着急,于是连忙在广播里通知:“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请大家不要着急,稍安勿躁,学校领导已经抓紧联系车站,只要凝冻解放,学校立马放假,请大家不要着急,学校领导也是希望大家早日回去与父母团圆的。”

    “妈的,希望尼玛!”潘晓涵盯着广播啐了一口,眼里尽是对罗少荣的恨意。

    其实也不能怪潘晓涵如此,这几天温度骤降,甚至昨天中午直接降到了零下,下了一阵冰雹,而昨晚上杨木木就开始发烧,一直咳嗽不止。随着杨木木感冒,越来越多的学生进出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戈尔是裴姐的丈夫,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前在流江的卫生室上过班,所以我记忆深刻,也倍感亲切。由于裴姐这层关系在,这位戈尔,我们口中的戈哥对我自然也有所关照,平时受伤创可贴那些也是没有让我刷卡。

    潘果果也患了感冒,吴小鱼患上了口腔溃疡,两人这两天皆是颓靡不振,整个班的气氛尤为低沉。任建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硬性要求打开窗户通风,然而屋外又是接近零度的低温,大多数同学穿的衣服都不够,几个上课睡觉的同学已经发了高烧。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我们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办公室里的一些情形,办公室那边对罗少荣的催促也越来越急,看得出来罗少荣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而又听说罗少荣的妻子柯乔临近生产,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潘晓涵报以冷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活该而已!”

    我的确痛恨罗少荣,然而对柯乔以及她腹中胎儿,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不论是从祸不及家人还是别的方面,我都不愿意看到柯乔有任何闪失,毕竟她曾经是我的英语老师,教了我三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可以不感谢她,却不能诅咒她。

    入夜,温度更低,我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夜间温度已经持续保持在零度左右了。第一节晚自习没多久,潘果果的状态忽然间有些不太对劲,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心中一惊,赶紧轻轻晃了晃她,只听得她口中一声嘤咛,我暗叫不好,再摸额头,烫得不敢再摸第二次,任建宏坐在讲台上玩着手机,顾不上别的,冲上去在任建宏耳边说:“潘果果高烧!”

    任建宏将手机往桌上一砸,下来检查一番直接说:“背着跟我走,送她去医院!”

    “任老师,杨木木发高烧!”

    杨木木的同桌这时候也出生。

    任建宏沉着脸,道:“赶紧跟我走,我送你们去医院!”

    没想别的,给了潘晓涵一个放心的眼神,抄起潘果果往背上一背,另一边杨木木也被另一个稍显壮硕的女孩子背上。

    出了门,任建宏回头招呼:“你们先下楼去,我去办公室拿车钥匙!”

    我嗯了一声便快步跑起来,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一人吃痛捂着肩膀看过来。

    马潇潇!

    世间事怎会如此巧妙,就连这般也可遇见马潇潇,来不及多想,甚至是没有多想,只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下楼,背上的潘果果浑身滚烫,来不及说别的了。

    好在任建宏速度很快,开车从食堂那边下来,四人钻进车厢内,赶往兰城县医院。凝冻只是在公路范围内,城内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迹象,所以几分钟便到了医院。值班医生将二人挂上吊瓶,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视一眼,问道:“你们是学生?”

    我和杨木木的同桌赵雅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城兰中学的吧?”

    任建宏:“你怎么知道?”

    医生忽然回头,“你是谁,他们的老师?”

    任建宏点点头,医生冷笑:“我儿子上大学了,所以我也就不用忌讳什么,最近你们城兰中学已经来了快十个发高烧的病患,搞成绩也不是这个搞法吧,不把学生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我看你们城兰中学迟早要完!”

    任建宏只得点头,看来这两天他也是十分疲惫,也没有过多和医生解释。医生见任建宏没有说话,以为任建宏不以为然,便有些愤怒了,说道:“你还别不听,你以为发烧感冒是小事不成,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为人师表却不为学生着想,也不知你们那些老师是干嘛吃的!”

    “叔叔,其实我们班主任这两天也是在给我们争取放假,她女儿也在我们学校上学,你说的只是个别,并不全是这样的。”

    赵雅看不下去了便替任建宏开解道。

第壹七六章 放假

    听到赵雅替自己解释,任建宏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只是朝熟睡的杨木木和潘果果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医生听得赵雅一番话,也没有再为难任建宏,过去检查了一下杨木木和潘果果的吊瓶,转身进了办公室。

    “等会儿我送你们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守着他们。”任建宏抬起头一脸疲惫地说,爱此时地他双眼通红,看上去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于是我便说道:“还是我在这吧,任老师你和赵雅回去,我是年轻人不怕熬夜,而且……医院还有空调,比宿舍好多了。”

    任建宏脸一横,道:“哪能这样,你们是年轻人就得更应该好好休息,别说了,我在这儿守着他们就行。”

    赵雅附和道:“任老师,还是让唐默在这儿吧,你回去休息一下,有他在这儿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是啊,任老师,我比你更合适,要不我等会儿看看他们情况怎么样吧,要是好转便一起回学校好了,要情况不好,那就再说吧。”我想了想,看着他们还有一半左右的吊瓶。任建宏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没有再勉强。

    不一会儿,医生端了几杯水递给我们,说:“喝一口吧,暖暖胃。”

    “谢谢了。”

    “谢谢医生。”

    医生摆手,然后说:“他们情况还好,你们来得比较及时,我刚刚看了一下,烧退了,等会儿吊瓶打完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得赶紧回家,不能待在学校了,还有,劝你们在凝冻化了之后就赶紧放假,否则更多学生感冒就麻烦了。教室空气不流通,很容易造成流行性感冒,而且吸收过多二氧化碳没有清新空气很容易加重病情。”

    任建宏连连点头。

    握着温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这时候放松下来才可以想一些别的事。先前走得匆忙,不小心撞到了马潇潇,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上课期间她要干嘛。我以为已经放下了,只是当她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的心里还是会掀起波澜。她不会是感冒了吧,心头没由来地慌了起来,随即苦笑,我还担心她干嘛,不是有陈观潮吗?当初她不是说过对陈观潮这种人不屑一顾的吗?那天在教室门口帮着陈观潮说话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她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好了,况且以后还没机会受她骗了。

    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潘果果他们逐渐转醒,吊瓶也差不多了。两人脸色看起来也好了许多,我有些不太放心,摸了摸潘果果的父母这才松了一口气,烧退了,应该没事了。

    回了学校之后早就下了自习,任建宏家就在校大门的居民楼里,而宿舍楼还得走一截路,我们没有让任建宏麻烦,只是在校门口便下了车自己走回去。杨木木和赵雅很自然地走在前面,就给我和潘果果一点空间。

    只有一排路灯还亮着,晚风吹面,寒冷自来。一下车还有些不太习惯外界的寒冷,跺了跺脚缓和一下才好了很多。潘果果将脸埋在衣领里,一口一口地呼着热气。自从上次张隶维那件事之后我似乎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现在突然两个人走在一起倒是有些尴尬。

    这夜里晚风阵阵,寒冬凛冽。路灯淡黄色的灯光似乎也被这冷冬凝固,我一步踏入之后灯光碎落满地,杂糅在影子里,反射着光。枯枝在黑夜里哀嚎不已,老宿舍楼的废墟依稀可以看见堆积成山的残骸,倒了这么久也还没有清理干净。

    冷风从脖颈后吹过,我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整好瞥到潘果果藏在领子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在晃晃的灯光之间,铺上了一层朦胧,像是往寒冬里的窗玻璃上哈了一口热气,模糊了眼。心神荡漾起来,不免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自然也就开口了。

    “冷吗?”

    潘果果愣了一下,忽然停下来,就这么看着我。

    迷之尴尬,我这张破嘴,真他娘的不会聊天。

    潘果果笑起来,呼出一口热气,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突然间放松起来。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

    ……

    又是一阵沉默。

    快到宿舍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说两句话就完了,于是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你和张隶维……”

    “我们分手了。”我还没说完,潘果果便先一步开口,气氛也在某一瞬间变得怪异起来,接连说错话的我也没有再自讨没趣,就这样跟她在宿舍楼下分手。一回宿舍没多久,潘晓涵就找上门来,进门就问:“木木怎么样!”

    我:“还好,烧退了,应该没什么事了,明天她可能直接回家,反正她家就在县城里,你不是可以直接在QQ上问她的吗?诶!卧槽,我手机还在教室,刚刚走得急,没带身上。”

    潘晓涵伸手,说:“喏,在这儿呢,我刚给你带回来了。”

    “嘿嘿嘿,还是你够意思。”

    潘晓涵:“别贫了,她一回来就睡了,诶,她说你和潘果果在后面,你们俩……”

    潘晓涵坏笑起来,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我忍不住给了他一拳头,“你他娘的想什么呢,我就是问问她跟张隶维的事,看他俩最近没在一起,有些好奇而已。”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信你还不成吗?既然她没事儿我就走了啊。”潘晓涵没多说,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你和马潇潇那些事我也知道,其实你并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废话真多,懒得听他废话一把将他推出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要揍你啦!”

    ……

    在第四天早上,也就是补课的第十一天,一月二十七号,凝冻终于解除,也有不少的班主任一大早就聚集在办公室里等待着罗少荣,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早上十点,迟迟不见罗少荣人影。

    不仅仅办公室班主任在着急,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都在着急,然而罗少荣迟迟不肯出现,甚至是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放假的消息。

    城兰中学气氛诡谲,让人觉得不安宁,而罗少荣的迟迟不肯出现更是惹得人心惶惶。已经有人直接去办公室请假了,然而印章在罗少荣办公室,他没来没法盖章,再怎么规律不能破。

520

    今天五二零

    有没有和

    心爱的

    女朋友

    男盆友

    双宿双飞?

第壹七七章 人心浮躁

    后来感冒发烧的学生前去请假了,学校医务室的感冒药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治疗,没有印章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最后年级副主任曾老师曾爱春受不住压力只得将自己那一份印章拿了出来。

    那些个感冒严重的学生请假离去,这次请假多是城区的学生,原因就是不知谁把杨木木回家的消息走漏出去,城区的学生接二连三出去办公室,一开始各班班主任还没有觉察,然而最后人越来越多,各班的班主任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有些人原本没有感冒偏偏装作感冒,甚至有保卫科的保安发现直接有家长带走了学生的行李,这一番动作下来,各班赶紧禁止所有学生请假。

    然而这番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罗少荣不出现,现在凝冻已经融化。这又不是几十年前那个被关着便不知天下事的年代,网络的发达不仅仅让消息传播更加快捷,也让同龄人心智更加浮躁。

    整个学校陷入一种极其怪异的氛围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正在酝酿。而作为年级副主任的曾爱春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安抚人心,否则很容易发生暴乱。然而曾爱春的安抚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部分人迫于压力只得暂时隐忍,但是更多人已经不再管顾。

    “他妈的,还不放假,罗少荣那狗东西不说了吗,一解冻就放假,现在这孙子躲起来了,躲有用吗?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潘晓涵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而窗外温度渐渐回升,可依旧寒冷。一大早,隔壁县与兰城之间的公路终于通车,潘果果的父亲正驱车赶来,前来接潘果果回去,不过经过昨晚打了吊瓶之后再休息一晚,她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只是仍旧有些憔悴,面色苍白,眼神无力涣散。

    经过这几天的折磨,我心里对罗少荣也是颇有怨气,要不是那天他硬要拖着不放假,哪儿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说到底都是他一人独断专行,我实在是想不通王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让他来做年级主任。

    从走廊上看过去,办公室里一片混乱,就算是在五楼也有只言片语地吵闹声传出来,看来不仅是学生,连各班的班主任也开始自乱阵脚,真不知道罗少荣到时候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不过,好在十一点半左右,罗少荣终于出现,广播里响起他急促的声音。

    “各位同学,经过学校各级领导与客车站的磋商,客车站决定为我们学校增派可别班次。现通知如下,即日起城兰中学高三年级正式放假……”

    整个高三年级顿时爆发出一阵吼声,楼层似乎都在晃动,耳边一阵长长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和作业,潘晓涵更是兴奋得跳起来,绕着教室跑了两三圈,然后抱着三天前就收拾好的作业夺门而去。反过去看潘果果,似乎并没有多么兴奋或者是高兴,或许是生病的原因,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应该是很开心的才是。

    我也抱着收拾好的左右正要走,忽然听到潘果果叫住我。

    “唐默!”

    “怎么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既然凝冻解除了,那么路也通了,到时候唐玮会到学校里接我,多待会儿也没什么。潘果果抿着唇,面有难色,“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啊,我们俩你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潘果果咧开嘴笑起来,“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忽然想起昨晚她说的与张隶维之间的关系,想来马潇潇当初说的那些并不是假话,否则当时一意孤行的潘果果哪能与他分手?我倒是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觉得心疼,为什么遇见一个你爱我而我也恰好爱你的人就那么难呢?

    而我也只能归咎于缘分未到。

    “好了,你快走啊,不然赶不到车了。”

    潘果果推开我,笑容满面。

    于是与她分别,回宿舍收拾衣物,看着满满一书架的小说和已经塞满了衣服的行李箱,顿时头痛不已,这可怎么办啊,都怪自己手贱,一个学期买了这么多的书,都还没看完又买了一些,再加上潘果果还有杨笑语他们送的一些。学校里可是不负责保管这些杂物的,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在张阿姨那儿放一放吧。

    这时候张阿姨应该还在忙,不太好意思去打扰她,刚刚已经打过电话给唐玮,他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然而从流江到兰城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再加上路面湿滑,可能要近一个小时才到。

    等了一二十分钟,宿舍楼也差不多人去楼空,整好趁时间找张阿姨说说这件事。

    张阿姨正坐在电炉旁边烤火刷剧,我敲门进去,笑着招呼,“张阿姨,看电视剧呢?”

    “唐默,进来坐,进来坐。”张阿姨笑起来,似乎她记得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她特别喜欢叫我们儿子,可能这是隐藏在女性深处的女性作用吧,“怎么了,有事吗?”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哦,就是我有一些书装不下,我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放你这儿。”

    张阿姨:“书?你假期不看啊!”

    我:“没有,这些书不是课本,就是一些课外书,小说啊什么的。”

    张阿姨:“哦,这倒是没什么,到时候你拿下来就行,我给你放我这儿,到时候开学了你自己记得来拿,我年纪大了记不清。”

    我:“我怎么也没看出来阿姨年纪大啊,跟三十几岁一样,比我妈还年轻。”

    张阿姨:“得了吧,就你嘴甜。你不忙着回去啊?”

    我:“哦,我东西收拾好了,就是下来跟你打声招呼,看看行不行。”

    张阿姨:“没事没事,你拿下来吧,我在这儿呢。”

    既然张阿姨答应了,我也就上楼抱了一摞与我鼻尖平齐的书下来,那么厚一摞简直重的要死。张阿姨一看,吓了一跳,“这么多啊,来来来,放这个盒子里。”

    经过一番忙碌,终于是将书放好了,喝了一杯水之后竟然还有些发热。

    “张姨,你在啊!”

    呼听得有一女声,回头去看,只觉这人熟悉,再看才想起不就是我家下面一小学老师的侄女吗?这女孩儿名叫娄晶莹,算是从小娇生惯养的那种,看谁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第壹七八章 睡到十二点

    我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这位从前跋扈嚣张的邻居,然后拖着行李箱离去。要说我与她之间的交集,也只是最初搬到镇上时那段时光而已。从小锦衣玉食的孩子的那种生活对于山村里初来乍到的我开始可望而不可即,所以在他们面前我是保持着一种天然的自卑和怯懦的,而理所当然的被人瞧不起和看清,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特步、安踏什么的,我只知道农贸市场哪个摊子上的运动鞋便宜,穿着不脚臭。

    那些时光便不再赘述,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没什么嚼头。

    由于路面湿滑,唐玮在一点多才到达兰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小姨唐怡和小姑父柳成早就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有到这边看望爷爷奶奶而已。

    刚一到家,唐朔和唐雅两个小家伙一窝蜂冲上来吊在我身上,就这么眨巴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我,被他们整得无可奈何,从包里把早就准备好的零食扔给他们之后,两个想家伙一溜烟就跑了。

    哎……人心不古。

    爷爷奶奶都在家,天寒地冻地也没有出去忙,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边烤火看电视。我回来得赶巧,都在吃饭,饭菜样式简单,但是胜在丰富。

    按照习俗,过年前一二十天是要杀过年猪的,我运气很差,近几年的过年猪我都没能赶上。

    整天待在家也没什么事做,除了给唐雅和唐朔两个小家伙讲题外,我自己的作业也只是随便写了一部分。好像放假之后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快乐,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睡懒觉了,可以毫无顾忌地熬夜,这样很明显地缩短了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我的一天从早上十二点开始到凌晨三四点结束。

    睡眠八个小时,我做到了。

    小姨听说我放假回来,便打算让正在读五年级的表妹柳婷婷过来,让我给补习补习功课,我倒是没有拒绝,不过很显然柳婷婷不太乐意,可能是我给她造成的阴影太大,有点不敢面对我。

    说起表妹,那时候小姨刚跟小姑父结婚,生活拮据,而小姑父那时候负债累累,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姨愿意嫁给那个时候的小姑父,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才是。而且我记得当时唐玮极其反对这门婚事,不过后来家里人也没能拗得过小姨,两人完婚第二年便有了表妹。那年我小学,大姑父刚去世,表妹便来到了这个世上。

    其实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多到我都说不清,只留到后面有机会说与各位。

    那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姑父留下小姨外出打工,家里重担落在小姨身上,那时我还小,但我不止一次听到过奶奶埋怨小姨不听劝阻嫁给姑父,我懵懵懂懂地看着小姨脸上的倔强和甜蜜,我猜那一定就是爱情。

    我的记忆里,姑父待我如亲生儿子,所以那时候我与姑父甚至比与唐玮兰柔还要亲一些。表妹出生之后,假期之中基本都是由我带着,表妹爱哭,我也不明白那时候怎么有耐心哄她。小姨早上七点要出去割草喂牛,我要负责守着灶台,不能让火熄了,还得带好表妹。

    日子就是一天天好起来的。

    上天终究是没有辜负小姨一家人,如今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奶奶也没有再给姑父甩过脸色。

    我也不知道是几点,唐朔轰隆隆跑进屋子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抓起我胳膊就开始使劲摇,还不停地喊:

    “哥哥,哥哥,婷婷姐来了,婷婷姐来了,起床,快点起床……”

    八点起床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尤其是在冬天的八点,窗外寒风凛冽,踩着拖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洗漱好了之后这才看到已经在炉子旁边恭候多时的姑父柳成。这几年随着姑父家条件越来越好,姑父这体重也蹭蹭往上涨,现在看上去都快一百六七了,好在孤独一米七几近一米八的个子,看上去并不是特别胖,反而有些壮硕。

    柳婷婷抱着粉红色的卡通书包坐在角落里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悄悄瞥了眼姑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父,来这么早啊,我都还没睡醒呢。”

    姑父哈哈一笑,“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嘛,你看看你这样子,就应该锻炼锻炼,要不高考了去当兵算了。”

    我一听连忙摆手,“当兵还是算了吧,我可吃不了那个苦,再说了,奶奶估计也舍不得我当兵,为了奶奶好,我还是不去了,哈哈哈……”

    姑父无奈一笑,“你啊你,你奶奶舍不得你到外省上大学你能不去啊?我就不信你愿意去贵大。”

    我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我要去贵大,就我去年那分数也可以去一个好的专业了,我还白来这一年干嘛。再说了,我要去外地上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不也是孝敬我奶不是吗?”

    “行了,不和你贫,你表妹就交给你了,你得把她成绩给我整上去,她英语还好,有你以前用过的那个点读机,还可以考个九十来分,就是数学和语文,太差了,今年考了个……诶,婷婷,你多少分来着?”

    柳婷婷一听要说分数,显然不怎么乐意,可又不敢违逆姑父的意思,只得十分不情愿地说了两个数字。

    “四十五,三十三。”

    “反正不过四十五的是语文还是数学,你好好地给我教她,她要是不听,你就给我打,反正我开口了,你也别怕我多想,打就是了,她不打不长记性!”

    柳婷婷哼一声抱着书包转过头去,连电视机里的猪猪侠也不看了,看来是被姑父收拾过,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听话地坐在这儿没有乱跑了。要放在平时,早就带着唐朔和唐雅两个满山坡跑了,他们可不会管天气如何,想当初我们可是在泥地了打过弹珠的人。

    “行,没问题,你就放心吧,她要是不听话,脑袋就得长包,这个唐雅最清楚了,是吧唐雅?”我笑起来,满口答应。唐雅听我笑话她,气哼哼地抱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一语不发。

    得到我的保证,姑父显然有些高兴,站起来道:“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跟你小姨过来,二十八的时候我们来接她。”

    “你不吃早饭了啊?”

    “不吃了,有点事,你跟爷爷奶奶说一声就行。”

第壹七九章 高粱酒,干腊肉

    除了一些琐碎的生活闲事,这个假期并没有发生什么,就只是越发地接近年关,酒席反而越来越多,这叫人苦不堪言。若是吃酒,便要送上礼金,一家一百,从农历十二月十五开始一直到二十八,这十几天不间断地有酒席要走。本来政府强制下有些克制的酒席也不知道今年又怎么突然冒出头来,想来有些好笑,酒席的查办力度不是在年关最大的,而且高考后的那一个多月对升学宴的查办极其严重。

    这十来天里,我们家几乎就没怎么在家里做过饭。而一天里除了给三个小家伙辅导作业之外,似乎就没怎么做过别的事。这种假期实在是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不过好的是,再也没有发生过凝冻,只是接二连三下了几场小雨,似乎今年雨水有些过于充足,偶尔有一次太阳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匆匆而已,总之这样的时节里是难有温暖的,最暖的还是自家床上的被窝,清晨睁开稀松双眼再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算是一件难得的幸福事,若是再有个俊俏小姑娘入门来端着洗脸水那就更是一件美事了,当然,前者可以有,后者便只能yy一下了。

    农历腊月二十八,年货都已经置办齐全,堆积如山的吃食摆在房间里,偶尔起兴了拿一两个橘子或者是车厘子,再或者抱着一盘龙眼坐在火炉旁边打游戏都是平常,只是这几天下来,我很明显地发现自己——长胖了!这还得了,看着镜子里有些圆润的脸,不由得苦恼起来,谁说只有女孩子才在乎身材的,人家也很在意的嘛~

    再掂量掂量肚子上的一圈肥肉,悔不当初啊,早知道便少吃一些肉了,要怪也只能怪奶奶太宠我了,没办法啊,虽说有时候兰柔和唐玮也吃我的醋吧,可他们也乐在其中。

    唐玮一大早便出去了,兰柔说是有事,却没有说明,我哪里不会明白,分明是去讨债去了。唐玮所做的活计有些辛苦,常年在深山之中奔走,还得在那种刚好可以容得下车辆行走的山路上驾驶,往往两侧中一侧是嶙峋石壁,另一侧虽说不上是深不见底的山崖,可也差不了多少。深山之中尤其是夏季,多有蚊虫,可真叫人叫苦不迭。而若是遇上雨季,山路湿滑,车辆行驶在山路之间,与在鬼门关行走无异。

    有些爱,宁愿被人当做是秘密。

    我想唐玮便是这样做的,他可以与工地老板或者是政府人士侃侃而谈,却无法在感情这一方面做一个勇士,若只是一次浪漫,或许会辗转反侧面红耳赤。

    那个年代对于喜欢和在乎的表达,有些笨拙,往往一句我爱你需要藏在心里十几年,然后不经意间在生活中浸润心田。

    唐玮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只是醒来的时候兰柔已经做好了饭菜,很是丰盛。辛苦一年到头来还拿不到工资,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能忍的事,我没有明着说,只是擦边问了些,兰柔滴水不漏地都回答了,最后我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兰柔嘴里含着筷子有些惊讶,我是很少用我爸这两个字来称呼唐玮的,一般都只是用“他”代替。兰柔夹了一口青菜,在辣椒酱里滚了一圈,刨了一口饭之后才说:“不知道,他说的是十二点左右回来。”

    “那今天回老家不?听说小姨他们要过来,好像大姨也过来吧,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锅里沸腾的汤汁翻滚着腊肉,流江特产糟辣子煮的汤可谓是一绝,虽说乌江榨菜并不是由遵义产出,而在兰城这个地方,不,乃至于在整个黔省也是有一些地位的,可还是不及茅台这种国酒,不过湄潭茶叶算得上是一种绝色。当年浙大因为一些原因落户湄潭,如今也算的上是一段佳话。

    其实从这些来看,黔省真当是一绝。

    流江只是一种称呼,祖祖辈辈习惯了这个名字,在从前这条河是叫乌江的,当然不是项羽自刎的那个乌江。

    兰柔把电磁炉的火关小了一些,汤水立刻安静了许多,“不知道,等会儿他回来了之后再看吧,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赶紧摇头,“还是算了吧,反正他都会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十分抗拒给唐玮打电话,很多时候都是他主动打给我,往往也说不了两三句,没有要紧事我们基本上不会联系对方。

    兰柔笑起来:“他是你爸,有什么啊,你给他打电话不是应该的嘛?”

    “我反正是不想打,要打你打,我还是给小姨打吧。诶,对了,罗皓晨说过年后初七八应该会过来玩。”

    罗皓晨,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曾提起过了,似乎上一次的关于他的记忆还是初中的同学聚会,哦不,是他升学宴在他家跟他爷爷拼酒。现在想起来,当初他爷爷也是个狠人,问我喝不喝酒,我当然喝啊,谁知他爷爷直接抄起一个酒壶,拧开盖子那股飘香四溢的浓烈醇厚酒香便涌入四肢百骸,只是闻着那酒边有些微醺,更何况眼前摆着的一大半碗。白酒我不是没喝过,喝的也是十五块一小瓶大概一二百毫升的郎酒,还有就是平日里送礼的清酒,度数都不怎么高,四十八度左右,不过那也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时喝得烂醉如泥差点记过,被兰柔收拾了一顿之后便戒了白酒,不过啤酒倒是常喝,一般来个五六瓶还是可以的。现在这就不用看只是用鼻子嗅就知道是自家酿的玉米酒,这种酒最是烧喉咙,烫嘴,也最是烧心。

    那次我是醉了的,也不知是怎么把那碗酒是怎么喝光的,到最后喝没喝光我也给忘了,不过那天睡得倒是挺舒服的。

    “好啊,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吧,他在哪儿读书来着?”

    “确实是很久没见过了,他啊,当初走的是分类招生,去了一个清镇的专科学校,学的计算机。”

    “那你打算到时候学什么专业?”

    兰柔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其实这近半年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提过这一方面的事,这时候估计是以为我走出了阴影吧,便有意无意地问起了。

    “我啊,还没想好呢,找看成绩吧,怎么着也不能比去年差不是。”

第壹八零章 大了就明白了

    “那倒也是,不过凡事总得有个考虑才是,要不考虑考虑师范大学?”兰柔试探着问我。其实师范类学校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对于为人师表这种事,我一向是比较抗拒的,先不说我合不合适与学生交往,再者我这个性格,要是急起来只怕会揪着学生就是一顿毒打。我完美地继承了唐玮脾气不好和没有耐心的优良品质,所以也不能怪柳婷婷这小妮子看着我就躲一边。

    我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我不适合上师范,况且我也不愿意过学校里那种生活。”

    随后兰柔也没有多说,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然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重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仙剑三》。中午一点多,唐玮才姗姗来迟,确信了小姨他们会去看爷爷奶奶之后,我们一家也打算回去看看,一家人难得团聚一次,回去看看也好。不过在家东扯西扯临了出发也已经下午两三点了。

    比较遗憾的是,大姨这次没来,说起大姨,其实她的这一生过得并不顺利。早年家里条件有限,爷爷奶奶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让她没能初中毕业,只上了个初二都只有一个周便与学校再没了交集,十几岁离家打工,在外打拼几年之后也年满二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在被贫穷支配了大半生的爷爷奶奶心里,钱往往比亲情更具有说服力。

    当大姑父还不是大姑父,只是谭耀祖的时候,那年的谭耀祖刚刚从河北医科大毕业,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早知道那时候的大学生可跟一个宝似的,要多值钱就有多值钱,搁在农村那就是光耀门楣!虽然有大学生这层外衣穿着,可是大姑父……怎么说呢,实事求是就是面相不太好,再委婉些的说法就是长得和气,而大姨可是风华正茂,完美地继承了爷爷奶奶的所有优点,在学校里不说是校花级别,班花也是有的,也不乏追求者,只是那个年代的青春少年少女对于情爱的懵懂比我们这个年代要要迟钝许多,如若不然,恐怕我的大姑父就要换了一个人。

    总之,那时正好二叔上学的关键时期,家里过得紧巴巴的,于是如花似玉的大姨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与大姑父在一起了,得来的聘礼也大半花在了二叔身上,这些都只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些事本该一直埋在爷爷心底的,只是作为父亲终究是对女儿怀有愧疚,没能让女儿有个好的归宿,特别是在大姑父出车祸去世之后,这种愧疚感越来越重,以至于最后抑郁成疾,始终没有得到根治。

    这些都是后话。

    大姑父去世近十年,大姨陆陆续续找了几个,只是都觊觎她的美色,并没有几个真心疼爱她的人,所以这些感情也都无疾而终,没能修成正果。而大姑父的赔偿金也有五六十万,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也让大姨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待在家里没有工作,最后也就独自外出去了别的城市,少与家里联系。

    不知道奶奶心里有没有对大姨的愧疚,我从来都不知道,可对于我们几个孙辈,她是打心底里疼爱,如今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重男轻女的腐朽思想,对柳婷婷以及唐雅都是极其喜爱的。也可能是有愧疚的吧,否则当初为何会反对小姨嫁给一穷二白的小姑父呢?那时候我们家条件在这村寨里还算是可以的,该有的家电一样不落,我还记得我家好像是寨子里第一户用上彩电的家庭。

    前几天给柳婷婷补习功课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五年级了,四年级的知识都没掌握,可打也下不去手,骂也骂不出口,只得耐着性子讲下去。到最后我终于是体会到了一点,教师这个职业有两个极端,要么在心境上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要么就是一炸药包,一点就炸。如果我当了老师,很有可能会变成后者,把自己活脱脱折磨成一个疯子。

    小姨他们早早地就到了,许久未见,这才知道小姨又怀了二胎,估摸着三四月份就要生了。于是身为舅舅的唐玮和二叔难免会拿未出生的弟弟或者是妹妹开柳婷婷的玩笑,惹得小姑娘气得直流泪,直接放狠话以后不会给小姨肚子里的小宝贝好颜色看。

    当然,大家都只是当笑话,而显然小姑娘也没有当真,偶尔也会天真地问妈妈,会给弟弟或者是妹妹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小姑父柳成总喜欢在牌桌上那些东西,对于搬砖一道颇有建树,不论是川麻还是贵麻,他都信手拈来,过年走家串户就没输过,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压岁钱基本上都是牌桌上赢来的。有一年小姑父家里实在是没钱过年,小姑父心一横偷拿了家里仅有的一千块钱上了赌桌,一天一夜之后红着眼眶把五千块丢给小姨以后趴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二叔前面虽说过年不回来,可是还是耐不住对一双儿女的思念,舍了三倍工资赶在二十七这天到家,年三十过后赶着初三又得回去工作。至于二娘就更别说了,三天两头就打电话回来问候两个小家伙,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不,唐玮刚一到,小姑父就拉着二叔和唐玮上楼斗地主去了,结果很显然在牌技这一方面,他们兄弟俩都斗不过小姑父,心满意足地揣着从二叔和唐玮那儿赢来的两百块钱,小姑父脸上笑容就没减过。

    大家都知道小姑父是这个性子,倒也没怎么在意,反正他赢去的那些钱也都是花在了我们几个小辈的身上。

    简单地用过晚饭之后,小姨他们在这里留宿,到明天才回去,然后过年以后再过来拜年。得知就要回家的柳婷婷如蒙大赦,兴高采烈地与唐朔和唐雅玩起来,估计我在她心里如今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了,终于要逃脱我的魔掌,自然是高兴的。

    对此,兰柔还取笑我,如今弟弟妹妹大了得不到喜欢了。我也表示无可奈何啊,他们大了就明白了。小时候二叔就是这样说的,你别看我现在对你凶,等你大了你就明白了。

    如今,我可能明白了吧。

    至少我知道谁爱我,谁骗我。

    不知怎的,想起了马潇潇,还有……那个我素未谋面的李东海,不知道他的手好了没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和马潇潇联系。忽然想起某天我带马潇潇出去,在路上她一直盯着手机看,或许是对面那个人就是李东海呢?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第壹八壹章 山的后面还是山

    年三十在家里一家三口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进行过祭祖烧香,在大门口放了一圈大鞭炮。这时候才会发觉,哪怕整个流江的镇上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新村房屋,可是真正一道某些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这里冷清得可怕。寥寥无几的鞭炮声如冬日山后竹林里早晨暖阳照耀下下几声慵懒的鸟鸣,象征性地歌颂新年之后躲在深林之中沉睡。一排排整齐的白墙青瓦三层楼砖房大门紧闭,大门口不知道已经积了多厚的灰,木色的大门被灰尘染成了灰色,青石板铺的街道上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的白玉兰树叶,被雨水腐蚀到腐烂,散发着一股令人感到反胃的恶臭。

    这里从未改变,只是越来越苍老了,如一个年迈的老人,变得越来越暮气沉沉,让人喜欢不起来。这里本就该是我的家,可他已经苍老,已经污浊,从上游电站流下来的石油让整条原本清澈的江河充满了死鱼气息。有些不情愿地将门前的鞭炮残渣打扫干净之后,我放下笤帚,我问唐玮:“既然还要打扫,干嘛还要放鞭炮?”

    蹲着撕开黄纸的唐玮转过身笑了笑,然后取了三支香,点燃之后插在香炉中,然后开始收拾桌上的贡品,都是今年才腌制的香肠和腊肉,有祖先的酒杯跟米饭,通通在黄纸里变成灰烬,然后唐玮招呼我我过去收拾,这才回答我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这里冷冷清清似乎就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你看看对面那些紧闭的大门,没有人出来,没有人在这里过年。回龙老桥上的彩灯几乎从来没有人看过,怎么说呢,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吧,我想你可能明白。与其说是自圆其说,倒不如说是一种仪式,流传了千百年的姿势,然而政府又规定必须扫尽门前雪,所以……只能放了鞭炮之后再自己打扫干净,否则就只能交一百块的卫生费。”

    将碗筷叠在一起,耸肩表示无奈,仔细检查过黄纸全局变成灰烬之后,端着碗碟上楼,这才是过年的第一顿饭,要尽可能丰盛。南方的过年没有北方的饺子,我们家也没有大鱼大肉,但是胜在可口。一顿饭吃下来,收拾好之后还要回去,爷爷奶奶买了一条河鱼,还有一些牛肉。

    二叔买了整整一车的烟花炮火,摆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一排,夜晚来临时会有片刻如白昼光明。一桌子十来个菜,二叔自家四口人,再加上我们一家和爷爷奶奶,一共八个整好凑齐一桌。少有的爷爷让我陪他喝了一杯酒,不过是泡了一年的杨梅酒,加了很多水晶般的冰糖。琥珀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荡漾,然后流淌着从我的喉咙钻进胃里,有一点点滚烫,转瞬即逝地是一种突如其来眩晕感,让人恍惚,不知不觉吃饭也是大口大口地扒。

    现在想起来我们一家似乎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年夜饭,我们不过是将之提前,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祭祖烧香,然后孙辈们会虔诚地祷告,我不知道在别家会不会有这样的传统,只是十六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跪在地上向祖先祈福,所以现在看着唐雅和唐朔乖巧地跪在地上向祖先祈求保佑,当然都是一些将来做大官的幼稚想法,但还是会感慨时光。看房子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只是偏方在某一年被拆掉之后修了沼气池,修了带热水器和冲水器的厕所。

    这里远离城市,四周都是望不到尽头的山,小时候我会天真地指着江河对岸的青山问二叔,“山的后面是什么?”

    二叔说:“山的后面还是山,连绵不绝的山,翻过去之后还是山,多得让人绝望……”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绝望二字于一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现在我还是不太明白,可是在我明白我注定不能成为一名医生之后,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二叔当年的心境。好像他当时二十七,出了车祸,缺了一颗牙。

    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山还是青山,没有变改。现在我十九了,当我再次坐在大门口高高的门槛上撑着下巴,目光穿过浓密的森林落在河对岸青色的山峰,越来越远的地方颜色越来越淡,一直到最后看不清究竟有多远,一个山色一,连与天际。

    鞭炮一阵嘈杂喧闹,红纸漫天飞扬,院子旁边的樱桃树上挂满了红色,还有青色的烟,唐朔高兴地跳起来,兴奋地叫喊,待鞭炮不再响起,他满心欢喜地去翻检还没有燃烧过火炮,藏在衣兜里,以防被二娘发现。越是长大,越是在这个时候感到无聊,似乎没什么能够燃起我的热血,樱桃树还是樱桃树,很多年都没有开花结果,我不知道它是活着还是死了,只是这样伫立在这儿很多年,仍旧会在春天发芽,秋天落叶,混在铺满水泥地的稻谷上。

    又是一顿油腻的午餐,席上长辈们寄予希望,唐朔和唐雅一个喜欢鱼皮,一个喜欢鱼肉。唐雅与我性格想象,挑食,不爱说话,偶尔淘气。而唐朔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性子,用奶奶的话说跟小猪一般好养活,什么都吃,从来不挑食。

    用过饭之后,还要到祖辈的坟前上香,放炮火,唐玮曾告诉我这是引领祖辈的灵魂前往祠堂。在我出生那年,唐玮的爷爷,也就是爷爷的父亲整好去世,我原本的名字应该是唐孝,孝顺的孝,只是不知为何改成了唐默。很遗憾地是,我没有见过祖爷爷,据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老人。

    坟茔大多局与深山老林,而这些年祭祖上香的都只是看房子附近的几座坟,就在田地之间。所谓的风水宝地我不知依据何在,总之奇门遁甲晦涩高深,总有一定道理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外如是。

    夜晚来临之际,整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乘着夕阳余晖去做一件事总觉得令人轻松愉快,这是年三十这天少有的令人快乐的时刻。老天爷还是挺给面子的,在这一天给予了冬日以宽容,有阳光有落日,那么我希望夜晚还有星辰。

    年幼时我曾告予祖先请不要让我孤独长大,于是在那不久之后,马潇潇被马东山带走,十几年音讯全无。

    然后我又告予祖先,请让我的父母陪在我身边,于是唐玮和兰柔六年没有回来过。

    于是我不再信任我的先祖,哪怕我仍然对逝者怀有敬意,然而只是因为他们留下了后代,才有了现在的我。

    虽然我对如今的以及不甚满意。

第壹八贰章 手指掀开一月

    当夜晚来临时,有满天星光,像是一簇盛开已久的花,每当日落西山,太阳的炙热点燃了这朵隐藏在遥远天空上的美,然后天幕黑暗下去时一瞬间炸裂,遍布整个天空,于是就有了望不尽的星辰大海。

    最后三支香在杂草丛生的坟茔前被点燃,于是我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从荆棘密布的竹林之中钻出来,摘下头上的干枯竹叶,手指凌空一画,画过一道圆弧,于是天空亮了起来,有一道如眉细长纤秀的月,如记忆中那女子的一双娥眉。

    乘兴而来,踏月而归。

    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给我们三姊妹每人一个红包,我正要拆开,爷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娘不着痕迹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说:“唐朔,拆开看一眼吧。”

    唐朔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很显然爷爷奶奶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奶奶多了些嫌恶。好在最后二叔开口,说:“现在拆开不吉利,红包嘛,当然得晚上悄悄地拆开。”

    唐朔眼睛里放出光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二叔笑起来。

    我不太想面对这些幸福表面下潜藏的矛盾,于是找了个理由躲开了。

    坐在门口的木墩子上,看这天空,许久未曾见过星空的我有些兴奋,压抑不住的快乐,只可惜现代手机的摄像头还不足以留下如此美妙的一景。我只能将之留在我的记忆之中,闲来无聊时翻开看看,可仍然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模糊。

    唐朔在一旁摇晃我的胳膊,让我给他点放烟花,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从唐玮那儿要来了一个打火机,百无聊赖地看着彩色的火焰燃起之后又熄灭,最后空气中只留下火药燃烧过后的刺鼻味道。我不知道是哪年开始不再喜欢春晚,或许是赵本山不再演小品的时候,我还记得当年那个卖拐个拐卖的小品,真令人忍不住笑出声。那些无聊的歌舞和索然无味的小品让人提不起兴趣,每天被灌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然后还有受春晚的折磨。

    这一夜与其他夜色并无区别,我依旧是在凌晨三四点入睡,只是大年初一要去给干爹拜年,起的有些早。昨晚拆开了爷爷奶奶给的红包,里面两张崭新的两百块,我猜……唐朔和唐雅的加起来是这么多。

    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偏心,我问过唐玮,他一边控制方向盘,一边说:“不难理解,你现在成绩好,你爷爷自然是喜欢你多一些,不过这些你最好不要跟你二娘他们提起,你二叔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会不高兴的。但是你要记住爷爷奶奶对你的好,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有那么一瞬间,衣兜里的红包很是烫手。

    干爹喜欢喝酒,我带了五十二度的清酒,只是可惜他不在,与干妈离婚两年后,他带着五六岁的独生子在流江边打鱼,养活了整个家。干爷爷早年间炸鱼,被雷管炸断了一只手,瞎了一只眼,有人说他是一个退伍军人,而唯一能证明这点的是他常年间戴在头上的绿色军帽。只有干爷爷在家,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我的声音,很是热情。陪他聊了一会之后便走了,还要去给大姑父上香,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落下。表弟谭宋君在家,陪我在山上逛了一圈,大姑父的坟墓修建在一处松树林深处,满地的松针踩着松软,不过在这种地方行走需要注意的是谨防滑倒。小时候经常会背着小背篼在松树林之中检松针,用于引火,这是寻常人家小孩常做的事。

    谭宋君没有上过高中,职业学院也换了两三个,好在这些年大姨攒了这钱,足够他挥霍。读了两年职校的他渐渐明白了事理,至少懂得了尊重长辈,前几年可是与小姑父打过架的,不过后来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人总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

    “有没有想过重新上学?”

    松树林间,感受着脚底的松软,我这样问他。

    他从裤兜里抽出一支烟,兀自点上,苦笑着摇头,说:“有些事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我快要十八岁了,而且我已经快三五年没有看过书了,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我愣了下,“还有的,只是有些难。其实你可以慢慢考虑,在你二十岁以前,大姨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这是她亲口对我说过的话。”

    谭宋君吐出一口烟圈,弹开烟灰,笑着摇头,不知如何想。很快到了大姑父的坟墓,在松树林深处,很难长有杂草,而且常年有人修葺,所以并不显得杂乱。这座坟没有墓碑,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墓志铭,只是一撮黄土。

    回去与大姨聊了会天,话题除了我的高考以外,无非就是大姨对谭宋君未来的担忧与无奈,我也曾劝说他们母子,只是当年都很倔强,很叛逆。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都曾经自以为是,幸运地是,我们都不再疯狂。

    大姨快五十的年纪仍旧风韵犹存,她是一个注重保养的女人,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可以说是上等。只是这些年被谭宋君折磨得苦不堪言,眉眼之间难掩着有着憔悴。哪怕大姨比唐玮年长五六岁,就外貌而言,大姨看上去要年轻很多。

    女人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美,是为了让心爱的人看见。

    四十多岁的大姨还能拥有爱情吗?如果谭宋君能够听话些。

    初一的一天满满当当地被安排,遗憾地是这个好天气我没能做一些自己的事,可想想在大姑父坟前说些有的没的俗话,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我的记忆里他的脸已经逐渐模糊,只有些许微妙的记忆残存在我的脑海之中。

    初一之后,便没有了别的事,唐玮和兰柔要去外婆家给外公上香,我没有去。

    晚上,所有人都沉沉入睡,只有我还有唐玮陪着爷爷在看夜间的最后一场抗日剧。忽然,爷爷说:“东山说明天会过来,你就留在家吧,明天,哪儿也别去了。”

    唐玮蹙额说:“他要过来?他哪儿来的你的电话?”

    爷爷摇头:“我哪儿知道,这是几点他没有联系过我们,突然间打了个电话,我倒是还有些惊讶,也不知他这几年过得如何。”

第壹八叁章 衣锦还乡马东山

    看得爷爷对马东山还有几分关心,唐玮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火气,哼了一声便说:“他过得怎样,当初抛下三妹跟着那女人去享福,如今你看看三妹过得如何?这没良心的东西,当初要不是我们一家带着他走江,他马东山早就饿死在思南!”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话虽如此,人往高处走,至少东山那几年对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是挺不错的,咱们也没理我怨恨他。至于他与你三妹,那都是过去式了,当初要不是你逼着他娶人家,会闹出这等事来?要我说人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也有干系!”

    爷爷言语之间提及些许往事,都是我不曾听闻过的,至于让马东山娶我那命苦的另一个小姨,更是闻所未闻,原来竟有这么一段往事。

    唐玮瞥了我一眼,我赶紧假装没听他们说的样子,将目光聚集在电视剧上,一边又竖起耳朵听。不过唐玮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再者我如今也大了,一些事知道与不知道其实也无妨,而且长辈们的那些事我一向不喜插手插嘴,他们自有处理方式。

    “我不是为他好?当初他那看房子被大水冲垮,搞得无家可归,只有三妹相中了他,愿意收留。”

    “我也不多说,人东山原本是不愿娶你三妹的,要不是你硬逼着,还有人家看我面子上,硬着头皮娶了她。我老头子也不是那些老封建,不兴包办婚姻,两情相悦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三妹那几年何尝又幸福了?唐玮啊,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就是太固执。”

    “我……马东山一去广东便勾搭上那女的,你以为他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好事不成?指不定哪天就进了班房吃牢饭!”

    忽然,爷爷巴掌猛拍桌面,唐玮与我皆是一颤,我从小到大还未见过爷爷这般火大,只听得爷爷沉声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他马东山再怎么不成器,也是我干儿子!这些年不联系我,自然是有他的苦衷,你出去那六年有三年不跟家里联系,我又何曾怨恨过你?若真要细细算来,你才是害你三妹的罪魁祸首!”

    “而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家如今混的比你好,能记得我这老头子,能来看我就够了!”

    唐玮不耐烦地挥手说:“管他怎么样,你们要招待他我不管,反正我是懒得看他一眼!”

    最后这场短暂的争论以爷爷掷着茶杯猛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唐玮负气摔门而逃结束。

    初二大早,马东山提了两手礼品而来,同行来的还有许久未见过的马潇潇,素面朝天,绑着马尾,衣着简单,见到我只是浅浅一笑便算作是打了招呼。倒是奶奶一看到马潇潇便迎上去一阵嘘寒问暖,还不停地夸马潇潇长得水灵。引着马潇潇入屋去烤火,刚起床还没睡醒的唐雅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脆生生地叫了声姐姐便被二娘带着洗脸去了。而且一向大胆的唐朔居然还躲在我的背后,只敢悄悄地去看她。奶奶见着气氛有些尴尬,便打算让我去缓和气氛,说:“小默你这是干嘛呢,你马叔来了也不说倒杯水,你怕是已经不太记得了吧,毕竟也是过了这么些年了。还有,这是跳跳啊,你不记得了,当时她走的时候你还哭天喊地来着。”

    奶奶这一连串话说出来弄得我面红耳赤,马潇潇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乖巧地冲着奶奶喊了一声奶奶好,然后在奶奶身旁说起一些当年事,惹得奶奶一阵发笑。这次马东山倒是没有过多为难,坐着与爷爷说着话,两人就着昨天剩下的一些酸菜花生米下酒,乐在其中。

    唐玮倒没有如昨晚所说的那般,不管不顾,但也没有多么主动,只是冷着个脸从屋子里出来,然后坐在门口抽闷烟。据说当年二叔与马东山相见不多,不甚熟悉,与马东山攀谈得也算合得来。贵客临门,一家人围着两父女转。其中又以二娘极其热情,人马东山前脚入门,后脚二娘便生火烧灶要亲手下厨,在冰箱里取了些新鲜牛肉,用盐水浸泡,扭身对我说:“小默,你去摘些蒜叶来,顺便再摘些青菜,让小雅跟你去吧,帮你拿一些。”

    我哦了一声,招呼好奇地看着马潇潇的小雅,忽听得马潇潇站起来,说:“二娘,我跟他一起去吧。”

    “你就别去了!”奶奶一把拉住马潇潇,“这路不好走,把你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

    马潇潇笑着说:“没事儿,奶奶,小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哎呀,别去,这跟小时候能一样吗?”

    “干妈,让她去看看吧,看看也好。”

    马东山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奶奶也不再阻止,只是一边夸赞姑娘生的好看,还乖巧懂事,嘴也甜,怎么看怎么满意。二娘提着菜刀切肉,看马潇潇那眼神就跟看自己亲生闺女一般,也不知她为何这般热切,搞得兰柔都只能给她打下手,她又没见过马东山,只知道马东山是爷爷干儿子之一。

    两个好奇宝宝见色忘义,围绕在马潇潇周围,一个劲地问一些傻兮兮的问题,搞得我走在前面尴尬得要死。整好前面有些陡峭,原本我是不太情愿与她说话的,可只能硬着头皮回头说:“前面路不好走,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唐朔和唐雅麻烦你照看,别让他们淘气。”

    马潇潇摸着唐朔的小脑袋,浅笑着说了声好,便不再说话。

    摘了些蒜叶和一些青菜之后,带着他们原路返回,而此时马东山与爷爷早已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了,推杯换盏下来面色红晕,也不知马东山还有没有精力享受青菜牛肉了。有爷爷和二叔作陪,马东山该不会无聊才是,也只有唐玮一个人坐在灶台前被兰柔硬拉着烧火。

    奶奶一个劲地拉着马潇潇的手,对这个干孙女怎么看怎么满意,还埋怨马潇潇这些年也不跟老人家联系联系。其实奶奶对其他干儿子并没有这般热情,虽说其中不乏如今马东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原因,其实更多的应该还是那些年攒下来的香火情,让奶奶对这个命苦的干孙女心怀愧疚,让她小小年纪没了妈,也不知那个有钱的后妈对她如何。

    倒是我,被硬拉着陪她说话,家里人又不知道我与她那些关系,如今被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壹八肆章 哦~

    不得不说,马东山酒量甚是好,几杯下肚虽说面红耳赤,硬是不见倒,倒是爷爷几杯下肚便开始说起胡话来,说什么当年乌江水急,坐着木筏比如今坐车还快。昏昏沉沉的老人家还是喜欢称呼流江为乌江,老人嘛,念旧人常有的事。又说起当年河对岸的土匪那叫一个凶悍,其中又以手持猎枪吴老三最为很辣,还说起当初四人帮横行,白头发老头被人架在猪笼里游街示众,那可是一个惨字了得。

    当年河对岸确实有些流寇做乱,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从前对面山上有个苗族村寨,天高皇帝远的,地处深山,自然是做起了落草为寇的勾当,至于后来结局如何,便不得而知了。那都是爷爷年少的故事,爷爷醉酒之后尤喜欢说起往事,例如当初修铁路那些琐碎事,还有便是做消防那时候,总之在我看来,爷爷的人生算的上多姿多彩的,若要写下来,恐怕不比那些个英雄好汉来得逊色,只是也要爷爷愿意开口说才是。

    一番推杯换盏,爷爷早就已经烂醉如泥,这是少有的爷爷喝醉之后奶奶没有开口骂他的,只是让二叔带着爷爷进屋睡觉。马东山顿时一扫疲态,只是面容有些红晕,身上也有些酒气,醉意却并不深刻。

    忙活一番饭菜具齐,一家人除了爷爷之外全都上桌,也不知马潇潇有什么魅力,将唐雅和唐朔两个捣蛋鬼收拾的服服帖帖,乖巧地坐在她旁边,要多乖有多乖。而我,则是被奶奶说是年轻人之间要交流感情给强迫着坐在了马潇潇旁边,把唐朔挤开,这小家伙还气哼哼地有些不情愿。

    你不情愿,我更不情愿呢!

    一顿饭吃下来整得我浑身不自在,吃了个半饱,席间奶奶还说起年幼时那些个幼稚往事,取笑我俩。锅里的牛肉也没心思去挑了,匆匆放下碗筷出门找自在去了,免得自己不痛快。她马潇潇可以应对自如,我做不到,她可以从容不迫坦然自若地撒谎,我做不到。

    我道行尚浅,还得修行千年。

    看来这顿饭唐玮也吃得不痛快,早早地坐在门口抽闷烟,也不知他今天是抽了多少了,我不怕兰柔事后说他。见我出来,唐玮有些惊讶,略抬头问道:“怎么,你吃饱啦?”

    我捡了把椅子坐上,说:“菜不好吃,吃不饱。”

    “你不是挺喜欢吃牛肉的吗?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我对唐玮的取笑还以颜色道:“你不也喜欢吃牛肉吗?”

    唐玮哑然失笑,掸开烟灰无奈笑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抽烟,出神地望着天空。

    “小默!”

    奶奶在屋子里喊我。

    “诶!”我回应,“干嘛啊,奶奶?”

    奶奶牵着马潇潇走出来,说:“你带跳跳去江边看看吧,走走也好。”

    一听要跟她单独出去,我自然是十万个拒绝,赶紧摆手说:“我今天有些累,脚疼。”

    奶奶不打算这样放过我,说:“年轻人就该多运动运动,再说你跟跳跳十几年没见,交流交流感情嘛,年轻人应该有很多话说才是。你跟跳跳又不是陌生人,去吧去吧……”

    哪怕时隔多年,奶奶仍旧是喜欢用跳跳来称呼马潇潇。

    见我有些不自然,奶奶估计我是害羞,拉不下面子,便想着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哪知唐雅说道:“奶奶,我想做作业!”

    奶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估摸着以为唐雅害羞,便就此作罢,让我一人带着马潇潇去江边看看。

    其实我是抗拒的,只是拗不过奶奶,而且看二叔他们也正有这个意思,唐玮这个时候当起了缩头乌龟。我被推出来了,无可奈何,也不知道马潇潇这个人怎么想的,按理来说她是不情愿的才是。

    现在面对马潇潇,我并没有太多的怨恨或者是别的情绪,我以为我会很悲伤,甚至是对马潇潇怒不可遏,然而我没有,我很镇定,只是有些惊讶,心湖仅仅泛起一丝涟漪。上次去过之后我就再没去过了,一路上下来发现上次那处密林中被砍出来一条道路足以让人通行,只是路上还有些腐烂的落叶,四周充斥着让人悲伤的腐朽气息。一路上我没有和马潇潇说话,各自沉默着,一直到了渡口。青色的石碑伫立在石梯的第一阶,碑文“木岔渡口”四字,然后另一面便是这一段河道的简介,深几许,宽几何。马潇潇伸出手轻轻抚摸碑文,回头说:“当时的沙坝就在这下面吧。”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潇潇只是苦笑,然后也不管地上多脏,就这么坐下。最近河水涨了一截,已经有些许阶梯被淹没在水中,江风一起,吹来一股鱼腥气,顺带着河对岸的竹叶香。这一天并不算冷,微醺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挤出一些光亮,我也顺着坐在马潇潇身后的台子上,看着她的背影,心无痕迹,不起波澜。

    “你是不是很不想看到我?”

    马潇潇回过头来,江风吹乱了头发,笑得戚戚然,转瞬即逝间我见犹怜。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并且用沉默表示我懒得与她说话。

    马潇潇似乎对此在意料之中,哦了一声便转过去撑着下巴背对着我。

    “喂!”

    我叫她。

    她回头,依旧是笑得戚戚然,“干嘛啊?”

    我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尹天仇追出去让柳飘飘别走那个画面。

    “没什么……”

    我压下想问的话,喉结动了动,发出几声干涩的嗓音,吞了一口唾沫。

    她又哦了一声。

    沉默许久,江风悠悠然,江水绿油油。

    “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啊?”她背对着我。

    “什么啊?”

    这一次轮到我了。

    “上一次你说的你爱我啊。”

    那夜那晚?她质问我,我挣脱桎梏回答。

    我想是那一夜。

    “不是!”

    我绷着脸颊,面皮往两边绷着,牙齿摩擦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腮帮的肌肉在颤动。

    “哦~”

    这是她说的第三个哦字。

    许久之后,波浪卷了一次又一次,风吹来了一道又一道,从下游上来的渔船已经消失为一点,我的鼻腔已经适应了河边的鱼腥气。青柏枯黄成深邃红棕色的树叶落在我头顶。

    慢慢地,时间如停止流动。

    渐渐习惯她在我眼前,习惯了这种触手可及。

第壹八五章 没什么志向

    手指凌空一勾,如有山月,如有清风,面朝江河,不见春暖花开,不见冬雷震震,几番百转千回终不过是眼前人一个。

    我现在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马潇潇而不会有丝毫地情绪波动,如普通朋友般,哪怕多日未见,忽然间偶遇也只会是感慨一声原来你也在啊。

    马潇潇是马潇潇,唐默是唐默。

    我再不会妄想,再不会奢望,其实这种事看开了也就好了,并不会让人多么不忿或者是怎样。从前没有马潇潇,我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过去的四个月,我只当时买刮刮奖中了一次大奖。

    对于从小刮奖刮开的就是谢谢惠顾的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奖了。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谁也不打算开口,觉得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来便想着玩玩游戏算了,就单机游戏而言,贪吃蛇大作战无疑是比较吸引人的一款游戏了,那时候的游戏还并没有广告占据整个界面一半的可怕行径,什么看视频领金币这种事在不久之后席卷游戏领域。

    沉迷于游戏,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

    “回吧。”

    马潇潇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低着头看着我的手机界面,嘴角上翘,微笑起来。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了声走吧,便往回走了。看样子应该是中午一两点的样子了。刚没走几步,就接到了奶奶的电话,估计是让回去吃饭的。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回头对马潇潇说了声叫我们吃饭,便没有再管她。先前就是被她这么一吓,原本养肥的蛇被人家给吃了,现在可没这么多心思理会她。

    “唐默!”

    她在身后叫我,声音略急。

    我回头,“怎么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马潇潇拧着脖子,斜着眼睛看我。这地方山坡上伫立一座孤坟,坟茔之后的土地早已荒芜好几年,爷爷早上就把牛栓在了尽是枯草的荒地,水泥地上还有昨天从火车上掉落的沙子。

    我慢慢地走近她,靠近她,注视她的双眼,“你现在才知道吗,从你欺骗我那一刻我就不再想见到你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谁都要像陈观潮那样巴结你,你以为我没有你我就不能活了是吗!马潇潇,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如果你真的在意我,我确实可以为你疯狂不顾一切,可是你偏偏把我当傻瓜,当小丑,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很有成就感,这确实是一笔不错的谈资,可那又如何,老子现在不干了,你还来干嘛,难道你现在看不出来我很讨厌你吗!”

    马潇潇一步步后退,我步步紧逼。是她的骄傲让我这般不顾形象忍不住疯狂,我本想着两人可以相安无事,就这么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结局,我不需要她对我多么情深。

    我曾高估了自己。

    感情不会战胜一切,却可以摧毁所有。

    “你听我解释……”

    “不用说了。”

    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为避免奶奶说我不懂得照顾人,最后还是在路口等她,眼眶微红,像是路过,不过与我何干?马潇潇默默地跟上来,低着头不说话。这正合我意,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托马东山的福,这一顿午餐很是丰盛,哪怕是年三十的过年饭也有不及,然而与我而言却味同嚼蜡,索然无味。与马潇潇同桌吃饭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我不知道是什么打破了我对她的平常心,对她只剩下嫌恶,半点谈不上喜欢。

    酒还没醒的爷爷没有同马东山再喝,只是在桌上谈了些这些年的事,说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老人家难免有些感慨,触及伤心处,不免老泪纵横,一场饭吃得异常沉重。倒是二娘极其热切,年货不要钱似的一波又一波地端上来,记得前几天舅公他们过来时她也没有这般殷勤,原本心里对二娘还有些的尊敬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由于马东山喝了一点酒,没办法开车,架不住奶奶和二娘的强烈挽留,父女俩也就留下来过夜。天一黑,一家人坐在火炉旁边看电视剧,两个小家伙围绕着马潇潇坐着。

    两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坐着无聊,便打算去睡了,主要是不想看到二娘那一副殷切模样,再者就是不想见到马潇潇,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于己于人都好。说了声我去睡了转身便走,突然被爷爷叫住。

    “小默,等会儿,陪你马叔聊会儿天!”

    我极不情愿地回头,不耐烦道:“我困了!”

    “说什么呢,你马叔十几年没回来,陪他说会话怎么了,再说了,你小时候跟跳跳感情不是挺好的吗!”爷爷对我的无礼有些生气,估计是酒还没醒透,言语有些飘忽不定,语调起伏,忽高忽低。

    我正要再说,爷爷又开口了,“你马叔正好可以给你参谋参谋,到时候你填志愿也有好处。”

    “不必了,我这人没什么志向,我家又穷,人穷志短,谈不起理想!”

    说罢,冲马东山抬了抬下巴,报以冷笑。只见马东山尴尬地笑笑,马潇潇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当日她是跟在马东山身后的,亲耳听到马东山所说的那句话。这一幕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他说的话我也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了。

    “说什么呢你!给我过来!”

    爷爷猛拍桌子,盛瓜果零食的那些个锅碗瓢盆一震颤动,两个小家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二娘,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兰柔有让我息事宁人的意思,眼神示意我坐下,倒是唐玮,出奇地没有出言阻拦,而二叔应该是还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来。奶奶几欲张口,还是没舍得说重话。

    一家人的表情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没有打算说出来的意思,只是对那父母二人冷笑,转身便走,管得身后爷爷如何暴跳如雷,摔门便走。若不说这个还好,那日马东山当着我的面说出人穷志短四个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可是这般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懒得理会我说出那句之后下场如何,估计马东山这厮恐怕都已经淡忘还有这事,我这给他提了个醒,回忆回忆。我又不是那以德报怨的道德圣人,也不是与半点火气的泥人,这远远谈不上报仇泄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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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兰城介绍:
远涉重洋,孤负少年心。——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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