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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恨水北流     大荒起剑人txt下载     大荒起剑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洞内试炼(中)

    一众人直到傍晚,才重新踏出山洞。

    白日那片祥和的森林,变得幽暗恐怖起来,那些柔和且芳香的花朵自白光消失后,逐渐失去光泽,花朵内部竟长出数排尖牙,甚是恐怖。

    小心翼翼行了不出几丈,一条长达数十丈的赤眼森蚺自树木顶端盘旋而下,吐着鲜红的蛇信冷冷盯着众人,还未待一群人出手,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一只更为硕大的豹纹虎兕一跃而出,直接咬住森蚺颈部,一番缠斗后,森蚺渐渐失去生机,那头如磨盘般的虎兕调转青眼,盯着众人作匍匐攻击状。

    徐清沐取出背后愁离剑,幽暗中剑光凛凛,倒是给众人壮了几分胆。

    身旁曹丹与李诚儒同时做好攻击准备,红甲更是一个侧身,将大戟横在身前,准备殊死一搏。如果说刚开始护送这少年,只是为了王子乂将军的命令,可这般行程下来,一路上见识了少年的心思缜密,背后对受伤将士多有照顾,包括对那群水上蟊贼的处置,都让红甲心中对此十分肯定。等到护送完成,若能活着回去,定要跟王子乂大将军好好喝上两杯,讲述下这个徐清沐的不平凡。

    只是徐清沐坚定的摇了摇头,这凭空而来的任务虽然没有强调不可靠他人力量,可徐清沐心里认定,这路,还是要自己尽力去走。以前和老乞丐在村中逮到鸡鸭,偷摸烧烤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生火架锅、拔毛解剖。哪怕熏得涕泪横流,烟熏火燎的灰头灰脑,老乞丐也不会伸手帮助自己。这么多年来徐清沐仍然记得老乞丐那不正经的比喻:“我们为之奋斗的每一个过程,每一滴汗水,都是在为最终结果做好铺垫,添油加醋,让最后能够食之有味。好比那女人滋味,只有亲身经历,才可明白其中的乐趣。如果只是听了别人吹嘘,白白让自家兄弟遭受了罪一场。”

    徐清沐当然听不懂为啥会让自己兄弟遭罪。

    就像现在,曹丹理解不了为何连剑修都不是的徐清沐,依旧敢一人提剑而上。

    那青眼虎兕低吼一声,柱子般粗的后腿一蹬,向前方扑食而来。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徐清沐脑袋咬去。徐清沐顺势一躲,一个侧身翻滚蹲在树旁,找准机会用愁离剑上挑,只是那虎兕皮毛太厚,别说伤到那虎兕,就是破开皮毛都是奢望。

    一个回合没中,徐清沐重新换了口新鲜气,握剑的手松了松,接着五指有序慢慢再次握紧,体内北冥三十六周天自动运行,一股精纯能量自丹田向四肢发散而去。徐清沐左手握紧成拳负后,右手执剑斜指地面,双眼死死盯着面前凶兽,吐出先前胸中浊气,脚尖轻点,向前激射而去。

    那老虎显然也是开了智的灵兽,见到眼前来人气势陡增,心中也是起疑,没有立刻攻击,而是低首伏地,做防御状。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徐清沐剑尖前指,一鼓作气,如风般向前直刺。那灵兽抬起前爪,直接和愁离剑碰在一起,竟然擦出零星火花。借着力道,徐清沐欺身压近,左手握拳直接砸在虎头上,拼尽全力的一拳让那虎兕脑袋一晕,随即甩头将眼前少年挑飞,后退几步稳住身形。

    已经飘然落地的徐清沐看似取了上风,实则心中暗惊。自己修习这两个月的拳法,不说能够一拳退敌数十,起码练气期武夫,能够挡自己这拳的人,不多。而眼前这只靠身体强度的灵兽,竟只是晃了晃头?

    来不及太多考虑,徐清沐脚尖后跳,躲开一记攻击。随后脚蹬树木,反向举剑,空中作仙人散花状,举剑刺向那虎兕一只眼睛。速度之快,让旁边的纯阳道人眼睛一亮。这小师弟,有几分姿彩。

    只是那看似笨重的虎兕身行却异常灵活,稍微摆头,刺偏了的愁离剑便不能在深入半分。虎兕一个甩头,将眼前少年挑飞出去。接着迅速用尾巴横扫,钢鞭一样的尾巴硬生生抽中少年,好在徐清沐提前用双手护在胸前,可即使这样,体内依旧一阵翻滚,仍是被击退数十步。

    以剑拄地保持平衡的徐清沐再次换了口气,强行压下体内气血翻腾。不容那虎兕做休息,接着又是一剑,脑中回想起李诚儒刺穿树叶的那一幕,手腕轻抖,在近虎兕眼睛时猛然加速,本是那厚重不可摧的皮毛鲜血直涌,那灵兽疼的大叫,前爪拼命前挠,可那眼前少年又一次后退避开,重新换口气后接着再一剑刺出,同样在接近目标处猛然加速,手腕轻抖。这一次直接插入眼睛,庞然大物挣扎几下,轰然倒地。

    整个战斗不到二十息。

    李诚儒不住咂舌,这夺得的武运,这么霸道?

    观看自己几次出手,就领悟剑意——刺。想当初自己可是整整用了半年时间,就这已经被掌门誉为“百年前无先例,百年后更无后者”,这才短暂数十年,眼前这个少年就破了?李诚儒心中诽谤,到底是上了当的,看来弃剑是对的选择。

    二女直接跑向前,曹丹又开始了医生般的检查,叶倾仙也有些担心,只是被曹丹挤在身后,有点焦急的伸着头。唯独那曹彤,一脸冷漠,甚至眼中戾气不断。

    徐清沐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后,就地盘腿休息,愁离剑再次拔地而起,绕身边旋转。

    李诚儒更加惊讶,这小子,打着打着就这么突破了?

    北冥三十六周天,除却老乞丐已经练成的二十四周天,再上一周天!

    看着徐清沐周围不断溢出的白气,身上皮肤溢出杂质,身体愈发明亮光鲜。曹丹这才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看的曹彤咬牙跺脚。李诚儒看到眼前小女孩,有些无奈摇摇头。

    一直持续三刻钟,徐清沐才缓缓睁开双眼。身体已经被汗水打湿,有些黏糊糊的,并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徐清沐有些不好意思,想下意识挠挠裤裆,可见曹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无奈只得作罢,寻了处水源,稍作清洗,换上了咫尺物中携带的一套崭新衣服换上,没有忘记重新插好那支“君子不救”的发簪。

    一行人准备重新出发。那李诚儒却说道:“这灵兽豹纹虎兕浑身是宝,特别是那根虎筋,虽不比千年蛟龙龙筋坚韧强悍,却也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李诚儒话还没说完,那剑侍叶倾仙已经出剑,三两下劈开了已是尸体的虎兕。

    果真柔柔弱弱叶倾仙,打家劫舍不眨眼。

    一众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剑侍,更惊得没说话。

    小姑娘把那根虎筋擦拭干净后,递给徐清沐,咧嘴笑道:“主人,我刚才咬了下,确实坚韧。”徐清沐收下虎筋,摸了摸少女的头,温声说道:“下次这种活我来就行,女孩子家要干干净净的才好看。”还不忘用手捏捏那已经长了些许肥膘的脸。

    入手柔软。

    曹彤阴郁的脸,更加滴出水来。

    徐清沐对这个跟曹丹同姓的女孩子,一直有点摸不清头脑。对着自己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可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啊?

    终于收拾完毕,一行人再度出发,路上些许危险,都被众人一同出手解决,只是为了节省点时间,尽快到达兽巢。

    果然再次跨过那小水沟时,面前的场景没有变化,那硕大的巢穴屹立眼前,旁边尸骸遍地,巢中卧一身形堪比虎兕的野兽,此刻腹部鼓涨,痛苦万分。待到那双兽眼转头时,众人才惊呼:“野兽狰,而且是狰中王者,狰兽王!”

    一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敢作声。就是那大大咧咧的纯阳道人,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狰的恐怖,边塞战场早已传入江湖,而且那些用于作战的狰,还是经过不断培育,杂交后的产物,真正的野兽狰体型要更为巨大,并且灵性更强。如果说边塞匈奴的坐骑算得上是一狰战三虎,那纯野生狰可以一狰战三十虎。战力悬殊可见一斑。

    眼下这体型,更是狰中兽王,一狰战三百虎都不是问题!

    好在眼前兽王似乎妊娠难产,极其痛苦。看着一众人口中不断发出咆哮,眼神充满绝望。

    一众人退出巢穴,商量着等待这只兽王难产而死,之后在进入洞穴中寻宝。韦不谅更是激动的手足舞蹈,口口声声天赐良缘。徐清沐想起狰眼神的绝望,在其他人皆坐下歇息时,内心纠结过后,还是一人踏入了巢穴内。除了叶倾仙跟上,其它人因为一夜战斗,皆劳累的睡去,连值班的纯阳道人也没想到这徐清沐竟然再度返回,前去狰巢。

    那还在挣扎的狰看着眼前少年,龇牙警告,可随着腹痛难忍,低下头不停呻吟。

    徐清沐扔掉愁离剑,阻止叶倾仙跟随,独自一人慢慢伸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想尽力帮忙而已。这动物一旦难产,很容易母子双亡。野兽狰看着眼前少年,眼中敌意在手掌触摸头顶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母性特有的柔和。兽王伸出舌头在自己腹部舔了舔,充满灵性的眼睛中竟出现些许祈求,随后望向被扔掉的愁离剑,眼神坚决。

    徐清沐感受着兽王的变化,知道这狰兽想让自己用剑剖开腹部,杀她取子。徐清沐犹豫不前,用手不停抚摸兽王。可那兽王眼神中的决绝更甚,不停用头盯着徐清沐,似乎在催促。看着兽王腹部的动静越来越小,徐清沐一狠心,伸手一招,愁离剑飞至手中。在狰王留着血泪的注视下,一剑破开狰王肚皮,两团黄狗般大小的新生命挣扎落地。兽王拼尽全力,伸出长舌舔了舔两个幼崽,依依不舍闭上了眼。随后身体逐渐消散,化作一束光晕,飞至徐清沐眉心处。

    那两个小家伙睁开眼,眼前是那提着剑的少年。可身上拥有兽王气息的徐清沐让两个小家伙丝毫不觉可怕,迈着左右摇晃的步伐走向徐清沐,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被当成妈妈的眼前人。徐清沐动手帮着两个小家伙清理了浑身脏兮兮的血水,看着两个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家伙,心中一阵伤感。这小好家伙和自己,好像。

    随后,被叫做七上和八下的两个小兽,跟着徐清沐走出了巢穴。对那韦不谅提到的的巢内宝物,徐清沐丝毫不上心。

    一众人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韦不谅一马当先,直接冲进巢穴,却不见狰王尸体。寻宝人也顾不得心中疑惑,迅速翻找起来,企图得到传说中的遗宝。可整整一个钟头,毫无所获。

    直到看见带着两个小兽的徐清沐,才恍然大悟。是这个少年捷足先登了!于是立改往常谦良,凶相毕露,逼着徐清沐交出宝物。

    一众人都围了上来,那曹丹更是挡在徐清沐身前,掐腰破口大骂:“你个瞎眼的什么时候看见徐清沐拿了宝物?再说,就算拿到又怎样?凭本事拿的,为什么给你?”

    徐清沐也出声解释,自己并没有所得。

    这韦不谅红了眼,哪里肯信?于是掏出一瓶葫芦状药瓶,举起对着众人喊道:“还记得刚进洞穴时我给你们服用的丹药吗?呵呵呵呵,真当我是好心?那些都是剧毒,只要我打开这葫芦里的药引,你们都会立刻毒发身亡!我再重申一遍,交出宝物,出了洞穴你我各不相欠!”

    徐清沐依旧双手负后,身边的七上八下来也停止打闹,龇着牙齿盯着韦不谅。这充满灵性的小家伙,感知到面前人的威胁,不过刚出生数个时辰的他们,已经学会了护主。

    徐清沐伸手摸了摸七上八下,示意安慰。抬起头对着韦不谅继续说道:“再重申一次,我并没有获得任何宝物。昨晚进入洞穴是因为不忍看着母兽难产痛苦而已。再者......”

    徐清沐将面前曹丹轻轻拉到身后,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已经疯狂的红眼韦不谅:“我就是得到宝物交了出去,你也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吧?”

    身后搓着手的李诚儒笑呵呵道:“徐小子,又欠了你个人情啊。”

    韦不谅看着面色轻松的一众人,陷入了疯狂:“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们?你们服下的九转烂肠丹,只要我摔碎手中药瓶,会立马毒发身亡,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当真不怕?!”

    徐清沐将稍微小一点妹妹的八下抱起,体型稍大些的哥哥七上似乎不满,咬着徐清沐衣角龇牙咧嘴,被剑侍叶倾仙伸手弹了个脑瓜崩,委屈扒拉的耷垄着脑袋,可爱至极。“怕啊,可一想到寻了整个秘-洞之后,你依旧不会放我们离开,还不如现在就撕破脸,拼个玉石俱焚?”

    这倒是让韦不谅慢慢冷静了下来,阴沉着脸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看着依旧委屈的哥哥七上,徐清沐弯腰一并抱起,两小兽在怀中互相打闹。只是这身躯不比大黄狗小多少,徐清沐显然有些吃力,无奈又一并放在地下。两只小兽偎在脚边,冲着伸手过来的曹丹龇牙咧嘴,显然除了徐清沐,其他人都不能近身。徐清沐起身说道:“从你在边荒遇到我开始,就有了怀疑。”

    “寻宝人向来与边塞战士不和,备战期间能够自由出入的你,应当是得了高层的默许,这是其一。”

    “出发前王子乂将军给了我一封信。”说罢拿出折叠整齐的信纸,展开后说道:“最后一行用不同的篆体写了‘防止危险,量力而行’,先前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船上发生抢劫事件我才恍然大悟,一开始王将军就在告诉我‘防谅’,这是其二。”

    “寻宝人,面对满船财宝,你却丝毫不动心,这正常吗?”

    徐清沐将信封收好,放入咫尺物。“所以不妨你摔碎瓶子试试看,我们是否会毒发身亡?”

    韦不谅面如死灰。

    “不过也需要谢谢你,至少我确定了是谁在暗中设计杀我。”徐清沐拔出愁离,剑尖指向韦不谅:“王子乂将军虽是天鼠营将军,可能够让他也不敢直接指出你的,怕是只有那太子徐培,才有此权力吧?”

    韦不谅再度眼神无光。身为太子死士,泄主则死。眼下,韦不谅心中自知,难逃一死了。可恨那眼前少年,心思缜密如此过人!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太子任务,而且还可以得到秘-洞的一切财宝,可谓名利双收!想到此处,韦不谅再度狰狞起来。

    “不错,我确实佩服年仅十二岁的你便有如此过人之处,不过还是可惜,只要我捏碎进入秘-洞的珠子,你们就休想离开,这辈子都会被困此处,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说完便伸入怀中,伸手拿出那个红色琉璃珠。

    胖子沈修齐或许最近压抑的很,迈着娘娘腔般的步伐,一手捏住脸颊,娇声娇气道:“我好怕呀,人家真是怕怕死了。”说完趁机向曹丹怀中躺去,被恶心到的曹丹直接一个飞踹,胖子离地而起,倒飞出去。这娘们儿,连踹人都充满魅力。

    韦不谅面露狰狞:“是你们逼我的!”

    说罢捏碎红珠,做了那玉石俱焚的举动。可随即就傻了眼,被捏碎的哪里是开秘-洞的琉璃珠?只是一颗徐清沐从船员手中要来的糖而已。这少年,从上船那刻起,就开始了算计自己?韦不谅浑身冰凉,这心性,岂是十二岁的少年当有的?

    不待众人有何动作,那两只蓄势待发的七上八下,已经一个闪身冲了过去,在徐清沐的怒喝阻止中,还是一口咬死了韦不谅。

    两只小兽摇着尾巴向那徐清沐邀功,却被主子冷着脸直接踹飞,特别是戾气比较大的哥哥七上,狠狠撞在巢穴壁上后,摔落在地,低哼不止,委屈的很。

    纯阳道人摸了摸拂尘,心中赞道:“赏分明、罚有度。孺子可教也。”

    一群人又在巢穴内仔仔细细寻找了一番,果然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徐清沐脑中出现了第二个任务:寻找圣殿。

    短短四个字,并无任何其提示。

    徐清沐将依旧没有将自己遇到的离奇任务向众人公布。前面不说是因为有韦不谅存在,现在不说是怕一众人可能为了自己而不得不延长时间在此处寻找,在这地方时间越长,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可那剑侍叶倾仙毕竟心性小,忍不住秘密:“主人,为何这第二个任务仅仅只有四个字,毫无提醒?”

    一众人面面相觑,胖子更是一把搂住徐清沐脖颈:“不厚道啊,有秘密独享,是不是兄弟!”

    徐清沐这才将那晚上的神奇经历告诉众人,听完后胖子更是两眼一翻,说徐清沐大概是想独吞宝藏了。

    李诚儒笑呵呵踢了胖子一脚,说道:“这是徐小子在为你们着想呢,大概是怕你们一同陪他做任务,陷入危险而已。”

    谁知那胖子又笑嘻嘻搂住徐清沐,捶了一拳:“逗你呢,当真我看不出来原因?只是徐清沐你记好了,兄弟之间,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下次要是再一味的为我们考虑,那我可真就生气了!”

    徐清沐看着眼前人,心中一阵温暖。要是王子乂王大哥在,就更好了。

    徐清沐想起了那白衣飘飘的男子,双手负后言语不多,却总是给人非常可靠的温暖。

    像是小时候抱住的老乞丐,像是临行前帮自己修整衣服的林震北。

    这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这些人,又怎么会恰好被自己遇见?

    还是幸运的。

    那两只小兽已经重新爬回徐清沐的脚边,哀哀的叫唤着,似乎在请求徐清沐原谅。看着后腿有些打瘸的七上,徐清沐也心疼一番,可还是板起脸,教训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主动伤人。特别是在你长大之后,更要自律。强者,应当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这是.......”

    徐清沐想起那个搓手的老乞丐,呢喃道:“这是我师父交给我的。”

    随后又释然一笑,你们两个小兽再灵性,怎么能听懂呢?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道理存在天地间,不以外物而改变。

    这世间,挺好。

第四十六章 洞内试炼(下)

    进入秘-洞的第五天。

    一群人巡了两三天,毫无头绪。对于徐清沐说的圣殿,更是没有见过一禺。洞中药草倒是寻了不少,包括那胖子沈修齐,洞中各种物种吃了个遍。清蒸、烧烤、刺身等等,换着花样不停的吃。

    那两只小兽也在这两天内整整长大了一圈,生长速度极为恐怖,饭量也大的惊人。特别是哥哥七上,只用一个时辰,就能吃掉跟自身差不多大的食物。徐清沐挠头,这玩意将来可咋养?

    李诚儒看着趴在徐清沐脚边睡着的七上八下,伸出脚踢了一下,七上立刻跳了起来,龇牙咧嘴,面露凶光。旁边的妹妹八下也睁开双眼,看到是李诚儒后,继续悠然自得的睡去。李诚儒仔细端详着小兽七上,开了口:“看来七上继承了母亲兽王血脉,以后这七上,完全成年后,止境剑修,都可一战。”

    徐清沐看着身边依旧呲牙不满的七上,伸手在头上轻轻拍了拍:“只是这饭量真是惊人啊,怕是养不起啊。”

    这几天,众人都沾了七上八下的光,在这洞内,遇见的每一种野兽都畏惧七上般躲开,倒是给众人省去了很多危险与麻烦。

    白镜秘-洞中又一种非常奇特的生物,叫作“黑虓”,体型大如鹰隼,头顶四角,面如人脸,有翅可飞。却好奇心异常重,特别喜欢盯着这群人,在空中盘旋。纯阳道人说这种生物食之可以说真心话,问之必答,且过后当事人并不记得自己所述。那晚休息时,胖子偷偷猎杀了一只,放在篝火上充当其他肉让众人分食,终究是不死心。

    一群人不明所以,除了胖子,其他人等皆吃了黑虓肉。

    待到众人皆目光游离起来,胖子见时机成熟,开口问了曹丹第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徐清沐?”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就是看不得他受伤,不愿他受苦,哪怕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胖子的脸平静到了极致,这大概就是爱而不得的祝福吧?

    随即胖子又问了徐清沐同样的问题,可奇怪的是,徐清沐只是表示自己喜欢的人远在天边,那眉眼如山。

    胖子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于是开口问了同样是女生的曹彤。可曹彤的回答却让胖子惊出一身冷汗:

    “我为杀徐清沐而来。”

    第二天一早,胖子并没有跟徐清沐坦白吃了黑虓肉这事,一是自己做的不光彩,二是关于曹彤要杀徐清沐的话,毕竟年龄不过七八岁,就当是孩子童言无忌罢了。

    几人吃完早饭,都在思考这所谓的圣殿。按照徐清沐的回忆,那晚上只走了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那宫殿,可这些日几人一直在森林中寻找,整个白镜秘-洞被逛了个遍,依旧寻不到半点圣殿身影。徐清沐说自己之所以被圣殿选中,是因为七叶佛陀莲的选择,说着便把当年在祁山脚下被当时那株七叶佛陀莲划伤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旁边的红甲说道:“公子,若说你的血液浸到了花上,才成了试炼人选,那么你再试试用血滴到花上,看看是否会有线索呢?”

    众人一听,皆是一阵恍然。

    徐清沐更是眼前一亮,便寻了一朵七叶佛陀莲,指尖掐破,一滴鲜血凝聚,缓缓滴落至花叶上。

    刹那间,梦境中的那名女子自花上慢慢凝聚而出,渐渐凝实,依旧手捧一株七叶佛陀莲。那女子笑着对徐清沐说道:“恭喜,第二任务完成。”说罢伸手一挥,背后一座巨大宫殿拔地而起,瞬间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李诚儒看到突然出现这么个美人,眼神像是那见了肉了狼狗一般。可当那女子转过脸来,那和老乞丐一样,喜欢盯着美女看的李诚儒,却如洪钟撞击般呆立动,双沧桑的眼睛瞬间湿-濡,呆呆喏喏,一语不出。

    只是一众人皆被身后那宫殿吸引,无人注意罢了。

    那女子瞥了眼李诚儒,随后便对着徐清沐说道:“是否要继续进行第三任务?成了这秘境所有宝物皆归你所有。现在放弃,吾将送你十件白镜宝物,自此送你们离去,并收回你得到的琉璃珠。”

    徐清沐刚想说想要继续,那女子便接着开口:“考虑清楚,如果接下第三任务,那么就必须完成,否则......”

    那白衣女子又是伸手一挥,身后众人皆被七叶佛陀莲束缚住,一支支尖刺自藤蔓上伸出,直指众人眼珠。

    “他们将全部葬身此处。”

    徐清沐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准备放弃。身后的胖子却开口道:“接下吧,徐清沐,你将来需要这些宝物对抗徐培,多一外物,多一份胜算。”

    曹丹也出声劝道:“徐清沐,接下吧,难道你不相信自己能力吗?我们会一只陪着你,赢下那第三任务!”

    红甲符三铁只说了句:原为公子,赴汤蹈火。

    身后众人皆劝个不停,都让徐清沐接下任务。徐清沐看着眼前众人,也是目光坚定,对着身前女子点头道:“请赐教。”

    面前女子微笑着后退,徐清沐身前出现一把雪白匕首,长不过一尺,寒光闪闪,尤为锋利。接着脑海中便出现了第三任务要求:

    杀死曹丹。

    徐清沐脑袋像是被雷击中般,痴痴傻傻呆在原地。这是第三任务?

    也就在这时,本来只会独自出现在徐清沐脑海中的任务,也随着那白衣女子的出现,大声公布了出来。曹丹身上的藤蔓也随之消失,就这么站在徐清沐面前,四目相对,仿佛回到了军营初见的那一刻。

    “嗨,你好,我叫曹丹。”

    曹丹此时也留下了泪水,看着徐清沐:“动手吧,徐清沐。”

    说罢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认命般,由徐清沐采撷生命。

    徐清沐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颤抖,脑海中想起关于曹丹的过往种种。

    身后一群被藤蔓束缚的众人皆沉默不语,面对生死抉择,没有人站出来谈公道。要么杀死曹丹,自身可以活命,要么任务失败,众人皆亡。以一个曹丹,换取几人活命,和那白镜秘境中所有的宝物,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杀了曹丹利益最大。只是这些天一起生活这么久,谁也没有说出那徐清沐应该出手的话。

    徐清沐低着头,曹丹看不清表情。

    “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恨透了你。”徐清沐突然狰狞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曹丹说道:“说不恨你是假的,因为你,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林震北。那天,你明明可以直白的告诉我,不要接下那发簪就好了,林震北就不会死了。”

    徐清沐向前跨出一步,一手捏住曹丹那身飘逸白衫。恶狠狠道:

    “不管后来你是出于内疚也好,同情我也罢,对于你做的那些看似关心我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在乎!”

    看着面前疯癫般的徐清沐,曹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张张嘴开口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那么恨你!所以,去死吧——”

    匕首重重落下,曹丹缓缓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死亡,一行清泪,携着绝望而下。

    没有想象中的刺痛,曹丹缓缓睁开双眼,却看到徐清沐的匕首,插在了自己胸口,慢慢趴到了曹丹身上。虚弱的开口道:“对不起啊,我实在骗不了我自己的。”

    抱着徐清沐的曹丹失声痛哭:“为什么,那么恨我就杀了我啊,为什么要这样。”

    “真的骗不了自己啊,从小到大,你让我感觉,很温暖。每次出现困难你主动站在我身前的样子,我没办法忘掉;你烧得那些菜,闭上眼都能闻出焦糊的味;你熬得草药,其实不管用的,但是我还是想喝下去......只是以后,没机会了......”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周围声色渐失,五感消失后,徐清沐发觉身体异常的冷,周围逐渐陷入黑暗,连带着曹丹的哭声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死亡吗?真的好冷。

    可也就在这时,一束光亮自远方亮起,一个骑牛的老道缓缓而来,随着老道的出现,周围一切也缓缓鲜活了起来。徐清沐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待眼睛慢慢适应后,才看清那人模样。白色的眉毛连成了线,胡子也是发白,长长拖下来,脸颊红润,是那鹤发童颜的仙人样。

    “呵呵,不错小子,有资格继承我这白镜秘-洞,希望你以后好生照顾,这方生灵皆有命数,以后,交给你了。”

    说罢,一颗更为红的琉璃珠自老道人身上飞出,融进徐清沐体内。顿时,徐清沐觉得周围的一切无比清晰,甚至能听见远处虫鸣鸟叫,溪水潺潺,山风凌凌。仿佛这方天地,都在自己主宰下。

    “我这是,没死?”

    那道人哈哈大笑:“如果你那匕首插进了面前的曹丹体内,你就真死了。坐化前我留了这三条任务,一考勇气,二练智慧,三试仁义。虽然做的不甚完美,但也符合我及格标准,所以便将这秘境交给你。”

    “白镜秘-洞本身就是一件上古神器,相当于你身上带的那枚咫尺物,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演化,已自成一界,孕育出里面千万生灵。”

    “那圣殿,更是神奇。里面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一半,也就是你在里面修炼十年,外界才过了五年而已,对于修炼之人,算是非常宝贵之地。”

    “你得到那两个狰兽,请务必保护好他们,算是我白眉道人对你的请求了。”

    说完,自称白眉道人的老道举起双手,向徐清沐行了个读书人的礼数。徐清沐连忙回礼,开口道:“您说自己叫白眉道人,敢问是否是李运东前辈?”

    那道人倒是有些许惊讶,这世间,还有人记得我李运东?不过还是抚须点头,算是应下。

    徐清沐跪拜再地,行最高礼。俯首道:“晚辈徐清沐,拜见李前辈!”

    道人将徐清沐扶起,似乎有些真开心,那已经被白眉覆盖的眼睛炯炯有神,开怀大笑道:“好了,小娃子,老道该走了,这世间,无我!”最后一缕精神随风飘散,李运东坚守百年的人间,再无白眉道人。

    徐清沐对着消散的方向,行三拜之礼。

    半生繁华半生空,世间再无李运东。

    随着老道离去,徐清沐又陷入无限白光中,等到再次睁开双眼,面前已是熟悉的白镜秘-洞内,哭成泪人的曹丹见徐清沐醒来,不顾形象的扑到身上,哭声更加放肆。胖子也投来肯定的目光,连那纯阳道人,都笑呵呵道:“小子,不管你在外面怎样拈花惹草,我那女儿必须做大房!”随即不顾众人翻着白眼,自顾自挠了挠裤裆:“这风流劲,和师傅真的好像啊。”似乎想到了家里的母老虎,又是一阵忧愁:这小师弟,怎么过的了那关?

    只有曹彤一人,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好不容易安慰好哭哭啼啼的曹丹,几人才重新围上来,询问发生的事。徐清沐挠了挠头,眼神看向那白衣女子:“前辈,这算是秘密吗?我可以说出来吗?”

    那本是冷眼看着李诚儒的女子,转向徐清沐时,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容:“可以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面前的曹丹是假象?知道后又怎么下不去手?”

    徐清沐有点脸红,又挠了挠头:“真实的曹丹,胸没那么大的。幻境里,那个曹丹的胸脯太大了,都硌着我了。”

    本来还有点没缓过神来的曹丹直接冲到徐清沐面前,伸出拳头,就要捶过去。可徐清沐神情很快冷静下来:“即使知道是假的,我也不忍心伤害她,一想到她会受伤,我的内心就极其疼痛,那种仿佛抽空了内心的窒息感,很不好受。”

    看着徐清沐真诚的眼神,曹丹抽了抽鼻子:“算你还有良心。”可看到徐清沐的目光依旧凝聚在自己胸前,一抹俏红上了脸。

    佳人红妆为谁开?休得倚窗,窗前人来娇羞在,一抹红晕脸上来。

    那白衣妇人脸上笑容渐增,可看向李诚儒后,一抹绝望挥之不去。一向跳脱脑线的李诚儒,也如犯错般站立,眼神痴傻。

    红甲符三铁问道:“公子,具体发生了什么?”

    徐清沐伸出手掌,在众人目光中,一颗红色琉璃珠自掌心而出,在空中悬浮。“我遇见了白眉道人李运东。”

    一语祭出,众人皆惊。

    李运东,百年前坐化,一人之力救百万生灵,一柄拂尘退妖百里,一语镇杀魔道十万,更是最后舍身取义,与那作恶的大妖同归于尽,坐化于当代王朝梨兰宫现址。后人立碑纪念,树功德碑,建立大小寺庙四百八十,诵白眉道人。每年皇帝也会在七月七这天,忌荤腥,食素斋,用以纪念李运东。

    “李前辈将这白镜秘-洞交于了我,让我好生照顾。”

    众人又是一惊。

    白镜秘-洞掌握者?乖乖,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相当于多了个后退的宝地。一旦遇到不可敌之人,只要开启秘-洞躲进来,那可是无敌的存在啊。似乎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炽热,徐清沐开口道:“没你们想的那样神,白镜秘-洞固然强大,可是遇到修为极高之人,依旧能够靠外力破开,届时整个秘境将不复存在,里面一切也会随之消散的。”

    徐清沐转身对着白衣女子说道:“上官大人,李前辈托我转告与你,二十年约定时间虽未完成,可我被选作继承人之后,你便无须再遵守二十年之约,现在,你是自由身,可以离开了。”

    那女子仿佛没有听到徐清沐的话一样,盯着李诚儒开口道:“又能去哪?与那葬海的十八一样,我心早已死了。”

    十八,剑仙方云一佩剑。

    李诚儒右手明显抬了下,却还是缩回了袖中,一语不发。

    那女子转头对着徐清沐,请求到:“我还想继续待在这秘白镜-洞中,不知洞主可否收留?”声音温柔如水,让人心境祥和。

    徐清沐连忙拱手道:“那就多谢上官大人照拂一二。”

    上官婉。这是李运东消失前告诉徐清沐的名字。

    十几年前,上官婉于绝情崖自杀,鲜血落七叶佛陀莲,被白镜秘-洞感应,于是被白眉道人收入秘-洞,作为执事人,定下二十年之约,用来管理和挑选秘-洞继承人。不过江湖关于上官婉的传言极少,徐清沐对此也不甚了解。

    上官婉转头看向李诚儒,并未说话。感受到气氛明显不同的一群人纷纷进入白镜秘-洞中最为神奇的圣殿,让那故事不知所起的两人,单独待在门口。

    七上和八下似乎看懂了点苗头,呆坐在旁等着看热闹,死活不愿意进殿。李诚儒直接一脚,两只哼哼唧唧的小兽被一脚踢飞,幸好徐清沐眼疾手快,立马拉住七上八下的尾巴,强行带入圣殿中。看着李诚儒的眼神,徐清沐知道,此刻的文圣,是真的有点不一样的。两只小兽也看出了点什么,不再挣扎,乖乖跟在徐清沐身后,躲了起来。

    门外发生的什么众人听不见,只是看见上官婉说了几句话后,就拼命用拳头捶打李诚儒,李诚儒如木头般,一动不动。众人想再次观看时,那李诚儒伸手一挥,一道白暮飘荡,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徐清沐告诉了一众人等此处宫殿能够让时间流速变慢,一群人惊讶不已,心中也思忖着,这倒是修炼的绝佳地点。

    一直到下午,李诚儒才和那上官婉一起出来,气氛似乎有所缓和,但是上官婉依旧面色如霜。

    徐清沐询问了众人,是否需要出去。

    一群人合计一番,决定在傍晚出洞,毕竟这么些天,也耽误了将近大半个月了。徐清沐点头道:“那我将宝库打开,你们各自选取一件。李前辈留下话,说这些都是上古遗物,有的威力太大,望你们选取的时候,按照自己心意来,切勿贪心。”

    说罢,伸手一挥,面前显现出数十件或武器、或丹药的宝物。

    红甲符三铁选了一件重戟模样的武器,本身就是用戟的,一眼就看中了。胖子选了一口锅,锈迹斑斑,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可胖子就要这件,其他的看都不看。叶倾仙选了一把碎剑,剑身密密麻麻的裂痕,可当叶倾仙伸手握住剑柄时,那剑竟然直接重新聚在一起。叶倾仙用力挥了两下,锋利无比。曹彤选了个玩偶,兔子模样,跟普通的世面玩具一模一样。纯阳道人和李诚儒都没有选择,只是说这些只是外物而已,到了这个无欲无求的年龄,拿着反而是羁绊。曹丹同样没有选择,只是看着徐清沐的眼神玩味。

    好嘛,这哪里是不选,这是都要啊。

    徐清沐在一众宝物中,选了一颗白色的夜明珠。心中想着那陌上人如玉的王子乂,到时候回去,王大哥一定非常喜欢这明亮的珠子。想到这,徐清沐的嘴角不禁上扬:白衣飘飘的大哥,等着我回去。

    一众人在森林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饭,这个时候才显现出胖子那锅的神奇之处,但凡入锅的食物,皆美味无比,即使不放任何佐料,都让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更为神奇的是,吃完那锅里的食物,身体内如热流翻滚,无比舒畅。李诚儒评价道:“此锅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吃”。胖子极其开心,待众人吃完,一向不刷锅的胖子,连忙跑去了河边,勤快无比。

    傍晚时分,徐清沐伸手一挥,在面前直接形成一道光门,众人依次跨门而去,出现在宫殿之内。徐清沐最后一人跨出白镜秘-洞,伸手收好那颗红色琉璃珠,放入咫尺物内。

    寻了大半个月,终于回来了。

    周围不见当初那二十九名军士,只有一地鲜血。

    众人心中一惊,出事了。

    诺大宫殿寂静无声,唯有风呜咽。

    殿外,无数双红点亮起。

    是人眼。

第四十七章 酆都遇鬼

    脚边一同出来的七上和八下,低身匍匐,背部硬毛发红,头上角闪白光。

    这是怕了。

    殿外红点愈多,众人皆脸色苍白。纯阳道人已将拂尘抽出,身边悬浮数样驱鬼之物,脸上的轻浮早已消失,被如临大敌般的谨慎取代。李诚儒留在了秘-洞内没有出来,与那上官婉一起。现在身边的状况不容乐观。

    曹丹和曹彤两个女孩早已花容失色,女孩子对于鬼怪之事,向来恐惧深入骨髓。尤其在这残月当空、冤魂滋生的酆都樊阳城。叶倾仙还好,毕竟出自叶家剑冢,从小便接受历练,胆子相对大一些,可此时也唇齿打颤,看得出的担忧与害怕。

    徐清沐拔出愁离剑,向三女身前靠了靠。

    红甲俯身用手搓了搓地面的血迹,放到鼻尖闻了闻:“公子,血迹未全凝,不超过十个时辰。”

    徐清沐点点头,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梁顶。只是漆黑一片,毫无收获。

    胖子颤颤巍巍想打开火折,想点亮火把,被徐清沐制止。“先别点,这些非人不知道会不会趋光,如是,那我们将立即受到攻击。”

    说罢,将胖子手中火折搓亮,迅速扔出殿外。果然,一群红眼涌动,瞬间将火折淹没。借着火折光亮的瞬间,徐清沐心底凉气起:那一群非人,骨肉破败、浑身黑雾包裹,相当吓人。

    胖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抱着锅瑟瑟发抖。低声道:“要不我们回秘-洞吧,等天亮再出来?”

    纯阳道人面露沉重,看向城中心那巨大的三百六十五镇魂幡,开口道:“没用的,有人逆转了此城的阴阳,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将面对黑暗。”

    徐清沐也道:“我刚才试了开启秘-洞,不知何种原因,并没有成功。”一群人陷入沉默,就在这时,身在众人身后的胖子觉得有人在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啊——”

    胖子直接吓破了胆,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殿外红点皆转向殿中。红甲直接闪身捂住胖子的嘴,胖子用手颤抖指了指身后。接着月色,众人发现了受重伤濒临死亡的随从战士。那战士浑身是血,脖颈处更是有着被野兽撕咬般的伤口,只是伤口处已被不明粉末处理过,止住了流血。

    “队—队——长,不要—不要出—出殿门——”

    那将士低沉着说道,随即又晕了过去。徐清沐抬眼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殿内,仿佛明白了什么。

    “符大哥,麻烦你将火把点着,迅速插在距离门口十丈左右位置。”说完,红甲率先行动起来,一时间火光摇曳,照亮了整个大殿。

    “曹丹,你和叶倾仙照顾伤员。胖子,带着火把寻找是否有剩下伤员。”可能有着光亮,几人的恐惧也减淡了几分,迅速行动起来。徐清沐又转过头来,看着纯阳道人说道:

    “师兄,帮忙看一下头顶,那儿应该有着什么法阵符箓,才让门外那些非人有所忌惮,这可能是我们活着出樊阳的关键。”

    纯阳道人应了一声,拿了一支火把纵身一跃,跨横梁上去。

    不大一会,大殿亮堂了起来。除那濒死的士兵,还有两名受伤较轻,只是晕了过去的士兵,随着被唤醒,年龄较小的那名状若疯癫,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待到众人好生一番安慰,这才呜呜咽咽起来,哭喊道:“死了,都死了!都被鬼怪活活咬死了!呜——”

    红甲插完火把,也欺身来到将士身边,眼中有些许心疼。那将士见了红甲,仿佛有了主心骨,心底也有些底气了,挣扎着站起身,向面前红甲行了个军礼。眼泪漱漱,神情凄凄。

    待情绪稳定后,那士兵缓缓道:“就在前两日,天空突然整个暗了下来,我们二十九人,分十四人在此守着红珠,另外十五人出城寻找柴火。可突然间就传来喊叫声,不大一会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们剩余十四人在此等了一天后,终是决定出城寻找,于是——”那士兵又哭泣起来:

    “遇到了无数的红眼鬼怪,疯了一样向我们扑来撕咬,来不及撤进来的兄弟们全部都——被咬死了。”抽泣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我们三人离殿门比较近,所以抽身较快,那些鬼怪似乎很怕殿内,只在门外徘徊,并不进门。”

    徐清沐略有所思,接着纯阳道人从上方横梁处飘落而下,拍拍手道:“果然如你所说,大殿上方被人为设置了禁制,导致那些非人进不来。”

    徐清沐听后,面露沉思。不大一会,对着主殿当朝座位处喊了一声:

    “朋友,现在可否现身了?”

    众人皆是一惊,看着徐清沐,不明所以。徐清沐依旧盯着王座方向,那里漆黑一片。过了片刻后,几声拍巴掌声传来:

    “啪——啪——啪——”

    “不错,不错,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随着那人走进,步入火把光内众人才看清此人。头戴书院三品读书人绶带,齐眉束一条白色绣水仙抹额,身穿读书人标志性白色长衫,腰间吊四方孔白玉,手持山河赋十六骨干纸扇,仙人之姿,与这凄凉大殿格格不入。

    徐清沐没有回答此人问话,目视这白衣人缓步走至身前。开口反问道:“阁下是纵那非人的元凶?”

    那人哈哈大笑:“非也非也,我只是路过此处的一介读书人而已。”

    徐清沐看着如临大敌般的众人,开口道:“此人非敌,放下武器吧。”接着对面前白衣人拱手道:“在下徐清沐。”

    那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是同样抱拳回礼道:“一介无名书生,齐春风是也。”两人互相谢了礼,便一同坐下,商量对策。

    曹丹悄悄凑近徐清沐:“你怎知他并非我们敌人?”徐清沐指了指身后那已经昏死过去的老兵,开口道:“方才那将士脖颈处伤口周围的药粉,并非边塞所有,想来应该是有人暗中帮助。我让纯阳道人上房梁之上,一是为了查看是否有人藏匿,二是这大殿中既然能阻止门口非人强行进入这宫殿,想来定是有人设置了禁制。”

    曹丹点点头,下意识将身体想着徐清沐挪了挪。

    “齐大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逗留不走?”徐清沐已将火堆点起,众人围绕着火堆而坐。

    那自称齐春风的男人,将扇子折起,一脸白痴相看着徐清沐,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你出去试试?

    徐清沐也自觉这问题蠢了点,讪讪笑道:“齐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书生伸手烤了烤火。“前些天我自边塞而来,路过这酆都城。本想绕道而行,可所养的一只犬宠调皮,被老鼠吸引,跑入城内,情急之下,我也就随之而来。可犬没寻到,反而遇到这等怪事,岂一个惨字了得?”长吁短叹好一番,有开口反问道:“你们呢?怎会凭空出现?”

    徐清沐没有阐明白镜秘-洞一说,只是笑道被传送法阵带离到这罢了。一众人又陷入沉默,眼下的情势不容乐观。

    徐清沐向火堆中添了一些咫尺物中带的柴火,幸好出发前王子乂提醒过,行程漫长且艰辛,多做些准备,生火做饭的工具和材料,徐清沐准备了很多。徐清沐思考着,来的时候并无这些鬼怪,现如今这些非人突现,绝非偶然。酆都樊阳城已尘封十五年,李诚儒说几年前还无化形之相,现如今看来显然是提前进化了。除非......有人故意而为之,用了某种自己不知的秘法,强行让这些鬼怪化形。

    而且又是在自己出洞之前,必然是一开始就对自己行踪有所了解,除了韦不谅,再就是身后那小姑娘曹彤。那小女孩虽说来历不明,可也是船夫极力想留在身边作女儿的,想来关系不大。想到这,徐清沐转头对纯阳道人说道:“师兄,世间有没有什么秘术,能够在一人身死时让别人感应到?”

    纯阳道人思索一会。“有的,上古中有种秘术,以人之精血养蛊,人死则蛊灭,只要观其血蛊,便可知生死。”

    徐清沐恍然,这就对了。应当是韦不谅身死后,太子徐培感应到了,所以才有了这番截杀围堵。

    可徐清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韦不谅,也只是一只潜入太子身边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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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内。

    秋和殿。

    一席华贵鎏金四方床上,雍容女子手持信件,眼神流转,看不出所思。

    身边侍女持三丈蒲扇旁边站,开口道:“太监司守阁纳兰志金今儿早晨又请求拜见娘娘,在秋和殿外跪了整整一晨。”

    那女子便是当朝雨秋皇后。

    女子慵懒开口道:“晾着吧。”

    收好手中信件,又拆开手里押着的另一封,葱指轻启信口,捻信纸而出,目光游离,两弯烟笼眉似蹙非蹙。半晌,女子抬头看向远方,沉思不语。

    信一:义甲已死。

    信二:青甲已至。

    世人皆知叶妃情报通天下,却无人知皇后死侍甚多。那些隐在暗中的势力,成了身在皇宫之人的安慰剂,化外眼线。只是这些年来,自己亲身培养的十四甲,身死其四。看着皇宫上空渐渐被黑雾取代的龙气,皇后娘娘的心里担忧的紧。

    太监司的追咬,也愈发紧了。这些年太监司的势力逐渐庞大,只是在外人眼中,依旧是叶妃气焰滔天,反而是小小的太监司,逐渐没落下去。

    可真是这样?

    真不是这样!皇后心里比谁都清楚,太监司名义上归守阁纳兰志金所有,实则掌控者是那夜夜枕边人。只是出了这秋和殿,谁人敢背后议三论四?伴君如伴虎,能保朝夕绝不议身后事。

    太保殿的一群身埋半腰的老臣倒是清风两袖,多次谏言废除日益嚣张跋扈的太监司,更是有忠义求死之士,扬言要一头撞死在皇宫门口那九龙五爪龙壁上,还请求圣上将双眼挖出,要亲眼看着那心肠狠毒的纳兰志金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当今天子也只是笑言道:“太傅高风亮洁,朕深感佩服,不如下庙堂,远他乡,做那教化蛮夷的丰功伟绩之事?”于是一旨圣令,封太傅为文远异姓王,堪比藩王略低一级。但是明眼人心中了然,看似升官,实则大贬。

    自那之后,那群高风亮洁耄耋之辈,由谏言改为附议。朝会之上,原本站在天子脚下的一群提笔控江山的文官,也稍稍挪了位置,站在稍远些的武将身边去了。

    居庙堂越高,人心越经不住惊吓啊。

    皇后对此看的进眼里,却绝不谈吐而出。好在徐衍王妃多却不雨露均沾,每晚必回秋和殿,不谈国事,之谈风月,倒是轻了太监司的蝇营狗苟的监视。

    那太监司的守阁纳兰志金为何封泗阳城做那灭绝人性之事?

    之后为何突然净身入宫,建立太监司?

    无人追究,无人敢追究罢了。

    皇后将信件烧毁,伸手搭着侍女起身:“兰儿,听说宫殿外的桃花开了,与我去瞧瞧?”那唤作兰儿的宫女连忙‘哎’一声,牵着动时似弱柳扶风般的娘娘出了秋和殿。

    桃花盛开出,树下必然粉毯红绸般秀美。皇后寻了一堆铮铮石头处,亲自用手帕亲自擦拭干净。一旁的兰儿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皇后制止。随后又亲手折了几支桃枝,用的是开得最盛的那几根。轻轻插在石头缝处,略微颔首。

    有人喜欢竹枝,如那剑仙方云一。

    有人喜欢桃枝,如那人臣王子乂。

    本就聪慧的宫女兰儿神色蓦地黯然,眼泪差点崩出。

    竹林那几日,终是忍了芳口。

    芳心却怎么也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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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酆都樊阳城。

    之所以后人将此城命名樊阳城,本就托带着点美好寓意“还阳”,浩然天下的民众还是自心底不喜欢这阴物。

    一众人在心惊胆战中吃完了也不知是早饭还是晚饭的餐食,困在这大殿内,时间概念已然消失,门外永远都是黯淡无光那般光景。夹杂着时不时低沉的非人吼声和风刮破城的呜呜声,诡异至极。小女孩曹彤可能受了惊吓,神情疲倦,昏昏欲睡。徐清沐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席毛毯,披盖在女孩身上,不巧碰醒了曹彤。那知恩不报的女孩直接厌恶的扔掉毛毯,将自己身体蜷缩了下,抱着兔子而睡。徐清沐悻悻然,只好将毛毯交给曹丹,这才欣然接受。

    对于这个女孩的反常举动,旁边的齐春风倒是来了兴趣。咦了一声后仔细盯着曹彤,似乎不确定般又向前凑了凑,然后啧啧叹道:“好大的手笔,于时间长河中捞起这千万生灵浪花中的一朵,是来还债的?”随后又看见低头给曹彤盖上毛毯的曹丹,更加诧异。

    传说有大能者,不计代价从时光长河中,捞起某人三生三世,妄图逆天改命,如今算是大开眼界了。

    齐春风转头对徐清沐说道:“小子,好好珍惜这眼前人,一切可皆因你而起。”

    徐清沐看了眼已经睡下的曹彤,苦笑道:“这孩子第一眼见到我时,就似笑非笑般刻意针对我,加之这段时间处下来,越发对我不和善了。”旁边的胖子到底没忍住,只是换了个说法:“我听见小女孩说梦话,说是为了杀你而来。”

    齐春风笑道:“可不是吗,欠了人家两生两世,追-债来了。”

    徐清沐还想追问,却被齐春风摇头制止。说了些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云里雾里,徐清沐也只得作罢,看了眼殿外,心中忧愁凝于眉间,久散不去。

    齐春风说自己在房梁上设置了“清风袪霾三番符箓”,所以这些邪魅之物才不得近身。可这些符箓的功效大抵也只能坚持个三五天,到时候一旦耗尽,面对的就是殿外无数非人的进攻了。胖子心思活络:“那你在花几张不就行了?给我们每人脑门上贴一张,大摇大摆走出去!”

    白衣人看着胖子:“你当这符箓是什么?一张就要了我十几年积蓄。”

    胖子咂咂舌,心道你可真穷。下意识搂了搂怀中的锅:还好,我不穷。

    徐清沐思忖良久后,站起身来,向着殿外走去。他想试试,那船夫给的阴月碑,是否有些许功效。于是伸手将音乐碑拿在手,缓缓向着门外非人靠近。曹丹想起身阻止,却被一旁的纯阳道人拦住:“放心吧,徐小子不会做那鲁莽之事。”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门外那些红眼似乎闻到了生人气息,逐渐暴动起来。身上黑雾翻滚,依稀能够看见内部白骨铮铮。可随着徐清沐拿出阴月碑后,一众鬼物似乎有了巨大恐惧般连连后退。

    有用!

    徐清沐心中大喜,一脚踏出殿门,周围鬼物如惊石入水般四散而去,围绕徐清沐周身三尺内不得近身。借着火把,徐清沐看清了那些被啃食殆尽的将士尸体,还有些血迹的骨头散发着腥气,有些尸体依旧伸手指着大殿方向,像是死前无谓的挣扎。徐清沐默默走近,将一众将士的胸前铭牌摘下,放入口袋中。这些人都是为护送他而来,也皆是为他而死。一直寻了半刻钟,才将零零散散的二十六名士兵铭牌收拾完毕。正当准备往回走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自脚底而生。一头人形模样的巨大黑雾自头顶而降,徐清沐顺势翻滚,躲开一击,拔腿就跑,连头都来不及转。

    只感觉背后脚步声如跗骨之蛆般不离不弃,而且似乎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徐清沐运转三十六周天,将速度提到极致,接近大殿时直接一个纵身,翻滚着跌入殿内。这才缓了口气,向殿外看了看。

    这头明显要比其他的非人更加强大,黑雾更为浓烈。七上和八下也感受到了危机,龇牙咧嘴,呆在徐清沐脚边作保护状。

    纯阳道人出了声:“不好,这酆都城出了王级鬼物!”

    几人皆惶恐转头,包括那已经睡着的曹彤此刻也醒了过来,一双明眸尽是害怕之色。

    齐春风也道:“确实麻烦了,王级鬼物的出现,就意味着这座养蛊之地,离大成不远了。”

    众人骇然看着殿外,皆沉默不语。

    纯阳道人接连拿出各种驱邪避魅物件,做好战斗准备。那齐春风也从袖中取出一只小聿,符纸数张,咬破指尖将鲜血洒向空中。接着用笔连点,将那鲜血尽数染在笔尖上,凌空作画,空白泛黄符箓瞬间成型,闪着金光。徐清沐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读书人口含天宪,果然不假。

    对面那殿外的巨型鬼怪已一只脚踏入殿内,黑雾翻滚,呲呲作响。那鬼物似乎也不轻松,行进步伐极其缓慢,两只生出利爪的黑手交叉放在胸前,口中已不是人声。如那野兽嘶吼般哼哼作响。随着更加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似乎冲破了阻碍,快速前来。纯阳道人甩出拂尘,一柄桃木棍随后刺出。只见那鬼物伸手挡掉拂尘,硬生生用自己胸膛接下了随后而来的桃木棍,那浑身赤红的棍身如春雪遇热水般,随之消融。

    齐春风一拍面前符箓,数张闪着金光如箭般激射而去,撞在鬼物身上,爆炸开来。也只是缓了缓鬼物行进的速度而已,尘雾散去,那鬼物伸爪而来,冲着徐清沐头脑抓去。徐清沐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举起愁离剑迎了上去。只是差距过大,在一众人来不及救援时,那鬼物的锋利长爪已经捏到了徐清沐的喉咙。冰冷和死亡触感袭来,徐清沐眼神中满是绝望。旁边的曹丹已经浑身光芒大胜,在这危急时刻,竟然选择强行爆开身体,去迎救那徐清沐。

    可也就在徐清沐赴死时,一声悠扬哨响划破夜空。那鬼物如受召唤般,松手退下。

    赴死的曹丹掐着手诀的手顿了顿,看到鬼物离去,浑身的红光也慢慢消失,冲了过去抱住徐清沐,泪眼婆娑。

    徐清沐大口喘着气,死里逃生,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

    殿外黑雾散去,阳光重新照耀,已是白天了。

    徐清沐用力捏紧手中死去将士的铭牌,红甲半跪在旁边低头不语,铮铮男子汉眼角抖动。

第四十八章 司月湖

    待到殿外重新复了光明,一众人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徐清沐默默将白镜入口的珠子收起,放在咫尺物中。起身后向那白衣齐春风拱手致意,白衣人同样回礼。

    随后将手中收集的二十六块铭牌交与红甲。每位士兵入边塞时都会得到刻着属于自己名字的铭牌,随身携带身上。战争残酷,动辄身陨魂销,落得个死无全尸都不是不可能。所以这时候,军中就会将铭牌收回来,计算军功,也作那衣冠冢,是活着的亲人唯一的念想了。中原人心中有叶落归根的执念,铭牌带回老家安葬,就算是回来了,每逢清明,好歹有个烧纸跪拜的地方。

    人呐,吃土一辈子,土吃人一回。

    红甲符三铁接过铭牌,对着眼前少年行跪拜礼。

    徐清沐同样后退一步,半跪回礼。

    小女孩曹彤罕见的没有吱声,众人也皆低头注目。

    一行人在午间时候,决定出城。那白衣齐春风也不去寻那犬兽了,死皮赖脸说现在没有去处,就跟着队伍好了。徐清沐倒是没意见,说只要齐大哥愿意,等到了军中,在向王子乂将军说明即可。听到王子乂,那姓齐的眼中,流露一抹看不出的晦暗之色。

    一行人依旧小心翼翼走过城中,七上和八下两只小兽走在最前方,不时用鼻子闻着这个新鲜又陌生的世界。徐清沐也不担心两只小家伙会乱跑,这几日下来,两只小兽的身形又长大了不少。想着离约定的同境之战还剩不到三月,心中依旧有些烦恼。手中即使拿了愁离剑,可离那剑修,好像依旧很远,更别说四境了。

    徐清沐倒没有考虑是否能打得过这个问题,十二年的清苦生活,让徐清沐明白,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吃了这顿没下顿,再去思考明天是否能吃上满汉全席?与那痴人说梦又何异?

    很快一群人就出了城,好在船夫留下的船还在,众人也不拖沓,直接上船启程,往回赶路。

    途中齐春风找到依旧在练习刺剑的徐清沐,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你被那王级鬼物掐过脖颈,算是留下了必须令,鬼物行动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除非去东西两厢得到高人出手,否则这印记谁都去除不了。”

    徐清沐倒是不太担心,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谢谢齐大哥,不过我觉得至少这段时间还是安全的,如若那背后执子者真想杀我,在殿内我就已经死了。所以我猜想,之所以那派出那鬼物前来行凶,应该不是取我性命,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齐春风将折扇和齐,盯着少年问道:“什么事情?”

    徐清沐摸了摸脚边刚刚吃完鱼回来的七上八下,叹口气:“一件我也在确认的事情。”

    从鸣凤村遇袭,那黑衣人无意中透露的天道之争开始,再到贵为天子的徐培屡次想杀自己,甚至那河中偶遇的太监司守阁义子纳兰钰无故挑衅,事事都透着蹊跷。一向谨慎的徐清沐也向老乞丐有意无意提及过,只是宋梓涵说这世上人和事,皆有定数,知道了反而会成为负担,不如一步一步踏实走下去。

    返回途中,经过来时徐清沐就想前去游玩一番的司月湖。

    冠以四湖六山美誉的司月湖,面积不大,却以历代文人骚客笔墨而出名。连徐衍王也曾美誉,司月湖之美,美在笔尖、纸上、民间流传。甚至那叶妃娘娘游玩后,也在湖口处亲自埋下“司月湖碑”,刻下“微风吹皱一春水,闲引鸳鸯戏白头”的诗句。随行官员无不伸手鼓掌称赞,纷纷点头竖起大拇指,这娘娘不但腹有诗书,且时刻思念君主,当真要比那自儿子夭折后边整日呆在秋和殿的皇后,强的太多了。叶妃也只是嗔道:“休得无礼,背后议论我姐姐,该当何罪?”,那一众文武官员皆俯首:“请娘娘恕罪。”只是抬起头来,眼前的娘娘又多了个心胸宽广的赞誉罢了。

    于是徐清沐和众人商量,途经司月湖的时候,烦请耽搁几天,想亲自去那笔尖上的美湖,游览一番。

    众人皆不反对,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导致身心疲惫,也正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

    两只小兽更是兴奋的来回奔跳,有湖的地方,定是有大鱼!徐清沐本来还在担心如何喂养这两只饕餮,可自从见识到七上八下的捕鱼技巧后,彻底打消顾虑了。两只小兽不但水性极佳,捕鱼技术更是一流,完全能够自给自足,根本无须徐清沐劳心。当然,自从两只小兽吃过了徐清沐的烤鱼之后,便更喜欢将捕获到的鱼儿扔到船上,两只大眼可怜巴巴的盯着徐清沐,就等着吃那烤好的鱼。

    徐清沐也曾笑言:“你们两个不知满足的家伙,搞得我都不敢让你们吃一吃烤老虎肉的滋味了,到时候吃惯了老虎肉,我哪里去给你捉这么多的老虎?”

    谁知说罢当天,两只消失一上午的七上八下,真的拖回来一只野兽,只不过不是老虎罢了。想来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兽,也不知老虎为何物。

    于是在一天天气晴朗的下午,一众人在中途码头处,下了船,进了那有名的司月湖。

    红甲符三铁的军服并未脱去,结果被当地太守一眼认出,立即安排一众衙役前来迎接,将徐清沐等人声势浩大的接回府里,听明白来意后,不顾徐清沐反对,直接下令封湖,驱散一众闲杂人等,只为让徐清沐等人能够独赏一湖美景。胖子咂嘴道:“天鼠营的面子当真这么大?”那红甲并未出声,一旁已经痊愈的年轻士兵笑道:“边塞六十四城七十二村,谁人不知虎痴王子乂将军?这几年王将军不但没有仗着军威欺诈百姓,鱼肉乡里,反而两袖清风,休战之时主动带领士兵开拓商道,驱倭寇,镇匪贼,护一方太平!”满眼之中尽是骄傲之色。

    旁边太守也点头道:“王将军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嘞。只是这个月,王将军没有带兵前来看望安置在此的老兵,以往都是很准时的,可能边塞战事忙罢。”

    随后又像安慰自己一样:“定是边塞忙的,是嘞,是这样嘞。”

    徐清沐也想起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王大哥,一股暖意上心头。陌上人如玉,人臣王子乂。

    徐清沐没有应了太守准备的丰盛饭局,以两头小兽生性顽劣需要看管为由,去了那湖边散心去了。

    正值六七月,已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趁着天色未暗,一人撑船独自入了那接天莲叶中,想找寻一朵尖尖角。

    一人躺在船上,脑中在回忆这这两天的事情,心中一阵懊恼。在那王级鬼物袭击而来的时候,自己有多重保命的底气,可全部因为紧张害怕,哪一样都没使用出来。心性这东西,真是要命的很。不说王子乂将军给的刻有阴阳两字的吊玉,光是老乞丐生前留在体内的三道剑气,也足以抵挡鬼物的攻击了。徐清沐心中暗暗思忖道,光练剑不行,真正的战场厮杀,与人对战的心性都要同时提升上来,否则真成了手握宝物而不自知的蠢物了。

    船上的徐清沐正想着,完全没注意船下的水里,咕噜直冒气泡。

    蓦地,一只惨白的手扒住了船帮,接着,一个圆滚的光头露了出来。徐清沐下意识握拳,不待那和尚有任何喘息机会,直接提拳而至,轰隆一声,光头带着痛苦声再次坠入湖里。七上八下兴奋的以为有了大鱼,飞快游了过来,那还未沉底的和尚再次被两只小兽拖拽上来,原本伸手捂着头的双手连忙又去驱赶七上八下,尴尬的是,七上咬的位置,正是人间风流罪魁祸首。

    等到徐清沐看清来人并且反应过来时,那小和尚已经疼的差不多晕了过去。徐清沐赶忙喝止七上八下,连忙跳入水中,将和尚连拖带拽,弄上船只,接着快速划到岸边。那落了水遭到一拳,又被两只不明野兽撕咬吓到的和尚半天缓过来,睁眼看着眼前少年,连连后退。

    徐清沐看了看和尚的裤裆有些破损,挠了挠裤裆,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你出现的太突然,吓到我了。”

    和尚又连连挪了几下屁股,可能被咬的地方还痛着,挪动几下屁股后痛的龇牙咧嘴。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少年,心中一阵诽谤:吓到你了?居然还是我吓到你了?我还要给你赔罪不是?

    徐清沐也不管和尚的心思,动手在岸边燃起一堆篝火,示意和尚可以将衣服脱下来,放到火堆上烤一烤。

    看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和尚,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于是徐清沐开口道:“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背过身去。”

    那和尚见面前少年确实不像伪装,于是胆子渐渐大了些:“我叫守元,来自东厢。”观察了面前少年好一会,才慢慢脱下那身和尚标志性法衣,放在火上慢慢烤着。至于裤子,那叫守元的家伙,死活不肯脱了。眼睛时不时瞟着趴在一旁的七上八下,眼神有着畏惧,更多的是怨恨。

    徐清沐忍着笑意,也没劝,看着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小和尚不停的吞咽口水,想来是可能饿了,于是一吹口哨,旁边的七上一头扎进水中,不大一会,口衔一只硕大的草鱼跃上岸边,扔在徐清沐脚边。徐清沐摸了摸手,示意它带着妹妹八下去湖边玩去。直到两只小兽走后,那和尚才彻底放松下来。

    不大一会,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守元合掌的手再也合不住了,本来目不斜视的眼睛也盯上了散发香味的烤鱼,终是在徐清沐撒下一些调味剂后,那和尚彻底没了出家人的矜持,一把夺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几口肉下肚,也有了精气神,对着徐清沐含糊道:“这鱼真不多,先前你纵狗咬我的事一笔勾销了。”

    旁边玩耍的七上耳朵尖,立马龇牙跳了过来,对着吃鱼的和尚龇牙咧嘴。小和尚立即改口:“是神兽,神兽大爷!”

    七上才满意抬起头,看也不看小和尚,挺胸走过,继续陪妹妹玩耍去。

    又受了惊吓的小和尚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流。嘴里的鱼肉还没有完全嚼烂,大概觉得再哭就浪费了,于是强行先忍着泪,咕嘟一口咽下鱼肉后,又张着口嚎啕大哭。徐清沐咧咧嘴,这出家人不应该戒嗔戒痴吗?怎的如此疯狂。

    过了半晌,小和尚才渐渐止住了委屈,低头又啃了一口鱼肉,心情才平复了点。

    徐清沐开口问道:“不说东厢和尚,不到十八岁不允许下山吗?你这小小年纪,为何独自流落到此?”

    不说还好,一说,小和尚又抽泣起来,不过还是没有忘记吞下口中鱼肉。“我为杀徐清沐而来!”狠狠又咬了一块,光头之下的单纯面孔上蹦出这话,着实惊了徐清沐。和尚嚼了几口,继续说道:“前些天我偷听师父师娘对话,想要将他们唯一的女儿余元嫁给那徐清沐!可恨那徐清沐是谁我都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小师妹要嫁给别人,我就很难受,所以,我偷偷跟着师父,溜出东厢,下山前来杀了那贼人。”

    徐清沐笑着问道:“你师父是不是那纯阳道人?”

    小和尚睁着明亮的双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人:“你咋认识我师父的?”

    徐清沐打了个哈哈,说恰巧向他问过路,有过一面之缘。看着依旧在狼吞虎咽的小和尚,徐清沐出声劝道:“说不定你那小师妹不愿意,到时候这门亲事不就自然而然不作数了吗?”

    小和尚似乎更伤心了,连吞咽的动作都忘记了。“我师妹说了,等到15岁那徐清沐还不上山,自己就主动下山去找他。我看呐,师妹定是被师娘洗脑了。”说完,似乎手里的鱼都不香了,扔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道:“我也好奇,这徐清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有如此的魅力。”

    徐清沐再次出声安慰道:“那或许徐清沐不愿意呢?”

    小和尚似乎想到了那张师妹的面孔:“哪有人会拒绝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师妹呢?”

    两人一直聊到天黑,期间七上又抓了不少的鱼,都被徐清沐烤了吃。小和尚似乎也忘记了不愉快,吃的肚子圆滚,打着饱嗝说出来这半个月,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上嘴忙完,就轮到下嘴了。

    徐清沐望着小和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小和尚神情一窒,坚定摇摇头。

    徐清沐面色不变,继续点头。

    小和尚拗不过,终是点点头。

    不大一会,躲在荷叶后面的两人,趁着黑夜,一阵噼里啪啦,毫无形象。

    小和尚捂着鼻子,看着前面的荷叶气氛愤道:“本来想着偷点莲子充充饥,结果县令直接派人前来撵人,说那徐清沐今日光临司月湖,下令周围不得出现任何闲杂人等,我只好跳进湖里,躲避着衙门的人。”

    徐清沐憋着劲,直到一声舒服的叹息后,才缓缓道:“躲在这是为了杀他?”

    小和尚听着徐清沐屁股下的叮铃咕咚,显然有些羡慕,自己憋了一会,毫无收获,只得放弃:“哪能啊,说说气话呗。就想着看看徐清沐是什么神仙样。凭啥一面都没见,就能娶走我那师妹呢。”

    临近完毕,徐清沐伸手揉了一片荷叶,伸到屁股底下,满意擦拭一番后,才提裤子站起来。结果刚好发现,拉-屎的地方,是那叶妃题字的碑石,借着月光,徐清沐看到了另外两句:

    “人倚窗阁独赏月,几时君来几时归。”

    徐清沐系好腰带,对着石碑道了声罪过罪过。世人都道叶妃出身四大上宫学院之一的叶家剑冢,又为皇帝生了个唯一的太子,必是春风雨露均得意。可孤独,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徐清沐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自己是徐清沐的事情告诉小和尚守元,而是给了些银两,告知和尚徐清沐已乘船去了边塞,你早些回去,那徐清沐,没什么好看的。小和尚倒也倔强,双手合十说着出家人无功不受禄,行也修禅卧也修禅,这一路,困苦皆是禅。徐清沐被逗乐了,说还有什么是你的禅?

    小和尚面露笑容,眼睛里都是光:“我那小师妹,便是我最大的禅。”

    临行时,小和尚问道:“施主,还没问名字呢,你是个好人。”

    徐清沐摆摆手:“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回去告诉你那小师妹,就说徐清沐,无须等到十五岁,她也不是他的禅。”

    小和尚愣在原地,月光下一双破了的鞋格外显眼。

    得,这屎,白拉了。

    等到徐清沐回了衙役,已是到了晚饭时辰。按照往常惯例,太守需要亲自去环视司月湖之后,才会打道回府,吃那晚饭。

    众人边吃晚饭,边聊些家常。徐清沐偷偷从怀中掏出几粒莲子,是在那船上摘的。本来还想着摘更多点,只是被那和尚守元打断,只拿到了一捧。徐清沐依稀记得,在驿站时曹丹对着锅里的五子衍宗汤啧啧摇头,说少了一味莲子,是有些可惜了。

    将莲子递给曹丹,后者脸红如荷尖。

    一旁沉着脸的曹彤狠狠将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嚼着。正在这是,太守回来了。

    拿起筷子的太守气呼呼的说道:“不知道那个天杀的玩意,在叶妃娘娘的题字碑前拉-屎!”

    胖子瞬间抬起头,盯着徐清沐。

    众人皆不说话,面色难看。

    更惨是那曹彤,半根油条露在口外。

    又黄又粗。

    那晚过后,曹彤对徐清沐的杀意,再也忍不住了。连着七上八下一同,受了几分委屈罪。

    一众人在司月湖休息了三天,期间徐清沐还打着王子乂的名头,去了趟退伍军人修养院。那些个老兵或独眼,或断腿,无一不是身受重伤。一院只有七十五名老兵,提到王子乂时,皆目露慈祥。私下里徐清沐了解到,这些老人多数是家中子女不在了,或者干脆家人不认了的孤寡之人,王子乂将军像是他们的儿子一般,处处尽心尽力照顾着。不少老人私下里都叫王将军的小名,那一朝之上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人臣,笑容和煦,丝毫不在意。

    一名老兵已是临终之暮,拉着徐清沐的手,双眼浑浊看不清任何物,错把少年当成了王将军,虽然身体不能动,依旧挣扎着想要下跪:“将-将军,我的王-王将军,下辈子,老奴--老奴还想做您的-您的-兵--”只是话还未说完,人息已断。

    徐清沐握着老兵的手,久久无言。

    将军至此,兵死而无憾矣。

    等到将老兵葬了,一众人才重新登船返航。向那边塞而去。

    路上,徐清沐问了身为书生的齐春风一个问题:“齐大哥,你如何看待那临死都想为王将军效力的老兵?”

    面向夕阳的齐春风开口道:“兵者,将军手臂也。边荒战乱,士兵知死而不退,不惧?非也,是每次有那王将军身先士卒,陷阵杀敌。日久则情深,尤以性命相托的战场为甚,这是其一。”

    “战后,失去价值的老兵已被家人抛弃,万念俱灰之下王将军成了他们最后的依靠,并且非亲非故,却能如人子般尽孝尽忠,得其心而爱戴,这是其二。”

    “有了先前不顾性命般冲锋陷阵,再加上现在能够颐养天年,换做是我,我也会这般,死心塌地吧。”

    “这王子乂,人如其名啊。”

    徐清沐心中大震,想起王将军曾与他的对话:“人活一世,顾自己周全已是不易;顾江山周全则为帝;顾万物周全可称圣。可我这辈子,于子于臣,皆不济。”

    晚风吹面,世间依旧。

    晚上徐清沐问了纯阳道人是否姓余,纯阳道人面露惊疑:“你怎知我娘子姓?”

    徐清沐咂咂舌,不愧是你亲传弟子,这般相似。

    一个姑娘叫余元。

    一个傻瓜叫守元。

第四十九章 彤生三撇

    近六日便可抵达二重峰渡口。

    船上的徐清沐除了每日练习李诚儒示范的“刺”字诀,从进入秘-洞开始就练习的拳谱也丝毫没落下。只不过每日刺叶千百次变成了万次。自从洞中最后两剑刺中虎兕后,徐清沐心中有感,对练习剑刺更加频繁。曹彤观看几次刺剑后,撇撇嘴。终是看不下去之后,伸手夺过来那把愁离,在徐清沐的注视下,轻松一剑刺穿树叶。

    随后对着徐清沐比了个小拇指,扔回了愁离。说了句:“现在杀你都觉得丢人。”

    接过剑来的徐清沐没说话,依旧扔起一枚树叶,接着一剑刺出。

    还是失败。

    不过徐清沐倒是不在意,这些年见过了太多天才,早已见怪不怪了。

    一直持续到午饭,练习不下万次的徐清沐才会停下休息,去逗弄逗弄两只小兽,这段时间七上八下的体型已经接近老黄牛了。徐清沐想起老乞丐给自己的遗言说老黄狗已经去世,老黄牛也快离开了,心中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就释然,也好,陪着那老乞丐,应该更开心些吧?

    七上背后的那根刺更加深红,体型也要比八下大了一圈。齐春风看见这两只小兽时也惊讶不已,当得知七上八下是兽王的后代时,直咂嘴,说道这两只小兽一旦成长至成年,必然是不得了的存在,起码止境之下无敌手,和李诚儒说的不差。

    徐清沐倒是看的很开,只是想着两只小兽能安稳长大即可,这世道,能少参与就少参与。

    在接近回城的第五天时,徐清沐再次试了下开启秘-洞,红光摇曳,传送门竟然直接打开。这开启秘-洞时灵时不灵,徐清沐也摸不着头脑,找不到规律可循。少年向齐春风坦白了白镜秘-洞,后者倒是没有太出奇,表示自己也曾进入一次炎阳秘-洞。随后众人又一次前往秘-洞内,主要是为了接那李诚儒回来。

    找到李诚儒时,那堂堂文圣正在用刀刻画一根木头,刀口上下翻飞,速度极快,大致模样像是一把剑。

    看见徐清沐等人,李诚儒勉强一笑,眼中却尽是苦涩。

    “上官婉呢?”曹丹心中还念着那个姿容绝美,气质出众的白镜执事。

    李诚儒没有说话,手中刻刀依旧,纤细的木屑翻飞,不大一会,一把直剑模样成型,剑身上刻有“十八”二字。

    李诚儒手捧十八,神情悲戚,慢慢将剑斜插再地。众人才发现面前有个小土包,被鲜花覆盖。

    “十八年前她就死了,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份执念罢了。”

    李诚儒更加悲伤,双手不住颤抖:“徐小子,能否让我在秘-洞中再停留七日,这期间不要进来打扰我。”

    不经意间看见曹彤,硬生生挤出个笑容:“曹彤,我教你练剑吧。”

    众人这才注意到,年岁不大的曹彤,脸上依然有几分与上官婉的相似。

    一向跳脱的曹彤倒是没有表态,只是下意识向曹丹身后躲了躲。

    李诚儒又发现了齐春风,眼神一窒,青甲现,难道?随后对徐清沐说道:“你们皆出去吧,留我在这静一静。”

    一群人沉默,并未出声,缓缓退出秘-洞,这里面的秘密,李诚儒不想说,众人也不去问。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练剑和练拳中度过。曹丹又开发了新的菜谱,吃的几人龇牙咧嘴。期间徐清沐偷偷丢了块鱼肉给七上八下,两头小兽直接挣扎着跳入河中,打死不在上来了。曹丹用勺子抵住徐清沐脖颈,有点委屈道:“在秘-洞中你不是说想念我弄的饭菜吗,如今怎么就嫌弃了?”

    徐清沐勉强咽下一口已经焦黑的鱼肉,挤了个大大的笑容:“现在也喜欢的。”

    最苦可是齐春风。

    每次饭间都想用刑一般,受刑还可喊出声,这种只能赔着笑,身体精神双煎熬。

    一行人终于登上了码头,有点晕船的纯阳道人双脚踏地后瞬间来了精神,口中说道还是这土地是人的根啊。结结实实蹦了蹦几下,惹来好几道白眼。这身穿道袍的纯阳道人也不羞恼,嘿嘿笑了声,丝毫无高人风范。最后,这道人认认真真向徐清沐说道:“小师弟,好好活着。至于娶我女儿的事,我本意不赞成,不为别的......”

    老道人理了理身上的道袍,看向东厢的方向:“只是有个小傻瓜,眼里皆是光。”

    徐清沐笑言道:“大师兄,你知道师父生前怎么评价你吗?”

    纯阳道人来了兴趣,转头看着少年:“师父还评价过我?”

    徐清沐点点头,学着那老乞丐掏了掏裆:“你那大师兄,一辈子都活到女人身上了,三尺剑不练,天天琢磨那几寸的事......”

    未待徐清沐说完,纯阳道人一手捂住他的嘴,讪讪笑道:“好了好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随后,那一向惧内的纯阳道人,向一众人拱手道别,踏拂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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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山头。

    一个小姑娘身穿红粉大裙,手持一朵向日葵,风风火火跑向刚刚上山的小和尚处。

    “傻守元,看着那徐清沐了没?长得如何,可配得上我?”

    那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两只脚几乎从破了的鞋子中全部挤了出来,蓬头垢面土灰的脸上像是刚刚与野狗抢过食物,只是那双眼睛,在见着眼前姑娘后,愈发明亮了。和尚开口道:“见着了见着了,当真如师娘说的那般,玉树临风,好不潇洒......”

    头扎一只马尾,毫无佛性的小姑娘立即笑开了颜,挥舞着手中的向日葵开心道:“那最好了,天底下就该这样的人才配的上我的。”

    气喘吁吁的小和尚守元也开心,只是眼角酸涩:“他还说,你不是他的......”

    小姑娘耳朵尖,立刻转过脸来看着小和尚:“不是他的什么?”

    守元看着面前从小长大的小师妹,挤出一个笑脸:“他还说,你是他的禅呢。”

    名叫余元的小姑娘马尾辫一甩,抬起胸脯道:“这小子,有眼光,我喜欢!”

    和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小师妹,就如这河山万里春风,如这柴火气息的蒸米饭,如这三头六臂金刚佛脚下的佛垫......

    总之,就是美好。

    小姑娘看着眼前脚蹬破鞋的和尚傻傻的笑,气不打一处来:“傻守元,你鞋子都破成这样了,赶紧换掉了。”

    小和尚“哎”了声,依旧没舍得扔。他记得三年前,这双布鞋是这个师妹亲手送的。心下想着,该是时候补补了。

    补一补肯定还能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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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一算日子,四境之争不剩两月了。

    骑马回边塞的时间,徐清沐独自一人进了秘-洞,将李诚儒放了出来。李诚儒眼角哀伤不减,气势颓废到极点,现身的那一刻,浑然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农村老者一般,毫无生气。

    众人也没问原因,心照不宣般就此不提。倒是那小女孩曹彤,晚间的时候递了串葡萄过去。这一举动,让李诚儒更加泪眼婆娑,众人不知道的是,那秘-洞中的上官婉,生前最是喜葡萄。

    骑马回去的路上,徐清沐特地将多余的马匹换成了一辆马车,好让小女孩曹彤和曹丹坐的轻松点。晚些时间徐清沐让李诚儒也坐进马车,一来李诚儒状态的确差,二来好像只有曹彤,能让李诚儒心情有所好转。两个小女孩对此也无异议,一行人分别上马,继续往边塞驿站赶路。

    等到几人进了驿站已经是晚上,时间刚好是七月七。

    七月七,鬼还阳,瞧生人,勿惦念。

    驿站老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看到众人归来,主动烧了两壶杏花酒,招呼着众人来吃些。徐清沐看着眼前人,心中惦念起那温其如玉的王子乂。于是拜谢之后,便独一人向那竹林走去。曹丹终是有些不放心,也放下行礼,辞了热情的招呼,跟上徐清沐。

    前往竹林的路上,曹丹有些惆怅,这一路走来,虽说短短过了三个月,却好像过了三年一般,老乞丐不在了,自己也完全放弃了上阳宫弟子的身份,再就是眼前那个孤儿徐清沐,也成长为了一个手拿愁离的小剑修。曹丹想起秘-洞内徐清沐在幻境中的举动,俏脸微红。绑在发间的那一条红色丝带,是徐清沐在司月湖送的。

    “徐清沐,等打过那太子徐培,赢了四境之争后,你想干什么?”曹丹双手负后,俨然小家碧玉。

    关于曹丹,徐清沐也承认这段时间下来,好感不停上升,一是曹丹生性善良,二是对自己确实非常关心照顾,让自己非常感动。已经十二岁的少年当然不是榆木脑袋,可一想到远在伏牛镇的林雪,徐清沐总会心中充满愧意。

    “我想继续习剑,我答应过他,想去看看这山河。”徐清沐顿了顿,看着眼前被晚风吹起鬓角青丝的少女,伸手摸了摸那刻有‘君子不救’的玉簪,接着说道:“虽然有了愁离剑,但我更想用那把‘念北’,那把我师父亲手为我刻的木剑。”

    七月七,也是人念鬼之日。

    徐清沐想那个伸手掏裆的老乞丐了,那个教会自己猴子偷桃,却怎么也不教老汉推车的师父,长叹口气:“老乞丐这辈子都没有给我制定目标,虽然在留下的《轻衍诀》上刻了个徐十三,可我知道,即使我达不到,老乞丐也不会有丝毫怪念。”

    说罢,伸出手又在耳边拍了两下。

    清风依旧,徐清沐自嘲笑了笑。

    曹丹没有说话,伸手将鬓角的发丝拢回耳边,跟在徐清沐身边,结伴而行。

    可就在这时,徐清沐蓦然停住脚步,将曹丹拉到自己身后,目光直视前方:“谁?”

    不一会,一身黑衣,笼罩在黑雾下的人桀桀而笑:“好小子,观察力有增进了,可惜,还是晚了一些,踏入了幻阵中。”那黑衣人身边,又出现了一名少年,年岁与徐清沐相似。

    徐清沐心中一紧,对面是太子徐培无疑了。

    随即开口道:“堂堂一国太子,约好的同境之战,怎么,这么点耐心都没有?”望着对面抱剑少年,徐清沐在脑海中呼唤着剑侍叶倾仙。

    “桀桀桀,怎么,想联系李诚儒?哈哈,踏入我这坠魔阵中,别做那妄想之事了。”

    果然,徐清沐尝试了好几次,皆以失败告终。对面那少年太子的眼角有些许不忍,可看向黑衣人,眼神也逐渐冰冷起来。

    师父说的对,只要能杀你徐清沐,夺得那完整龙运,管他什么方法,管他光不光明。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徐清沐拔出愁离剑,面色平静看向对面二人:“放过我身后女孩,这是我唯一请求。”

    对面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怎么和王子乂一个德行,临死说的话都一样?痴人说梦吗?”

    徐清沐脑中瞬间炸裂,王子乂临死前?王子乂将军他......

    见此情形,那黑衣人更加得意。“那王子乂,临死前说了什么知道吗?我该夸他聪明忠义呢,还是蠢笨无脑呢?真是好笑,白白浪费了武道天才这个称号。”

    徐清沐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自己选了一个夜明珠还没送出去呢,身边那个刻有阴阳两字的吊玉还没归还呢,司月湖那边的老兵,还等着王将军去看呢。怎么会......

    脑中瞬间涌进大量回忆,皆是那一袭白衣,双手负后,温文尔雅,陌上人如玉。

    随即化为无穷愤怒,不顾曹丹阻拦,直接握愁离剑,红着眼冲了上去。

    那黑衣人大手一挥,一团黑雾裹挟而来,撞上少年,连同愁离剑一同倒飞而去,跌落在地后吐了口鲜血。对面的太子倒是咦了一声:“愁离剑?”黑衣人这才看清,这徐清沐手里握着的,正是叶家剑冢的愁离剑。

    虽然有着疑虑,谨慎的徐培也没有直接冲过去。而是开口道:“那把愁离剑怎么会认你为主?难道你是叶家的人?”

    随即不待倒地少年回答,自顾自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家子弟出生便刻名在册,即使是野种,不去过宗祠,也得不到剑冢认可。再说愁离已经认主叶离,怎么会.......”

    徐培百思不得其解,却见那徐清沐在曹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将王将军送的玉塞到了曹丹手中,低声道:“捏碎它,我送你出去。”

    看着犹豫不决的曹丹,徐清沐直接红了眼:“没听到吗?快!”

    随后看也不看摇头流泪的曹丹,握着她的手,轻微用力,那吊玉被捏碎,一股乳白色的光晕随即荡漾开来。徐清沐咬破指尖,让自己略微集中精神,体内瞬间涌出一道凌厉剑气,狠狠劈在曹丹身上。

    王子乂将军说,捏碎阴阳玉,可保十息安全。

    果然,曹丹在剑气巨大的推力下,急速倒飞,破开法阵,飞了出去。

    “对不起了曹丹,下辈子,不要遇到我。”

    接着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大口喘息。老乞丐一共留了三道剑气在体内,刚才用了一道,还剩两道。剑皇曾强调,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做那玉石俱焚的事,身体太弱,承受不了剑气的波及。

    徐清沐抬起手,擦掉嘴边的血迹,看着眼前黑袍人,喃喃道:“师父,现在是那万不得已吧?”

    突如其来的剑气,也吓得黑袍人一窒,这熟悉的剑气明显是宋梓涵的,难道,这剑皇没死?

    随即黑袍人看到徐清沐嘴角的鲜血,立刻明白了:“强行调用体内的剑气,受伤了吧?哈哈,这该死的剑皇倒是好手笔!来来,让我看看,你还能再来几次?”

    徐清沐盯着对面同龄人,脑中充满了愤怒:“王将军,他可是你的老师啊!怎可下得去手?!”

    太子徐培神情一萎,动手前也曾劝过闻人博,不要杀他,毕竟也算半个恩师,只要王子乂归顺,那么此事就此揭过。可谁知王子乂最后的话语,彻底激怒的太子徐培:

    “臣甘愿赴死,只求放过徐清沐。”

    徐培怒了。

    这个自己佩服的男人,这个皇帝陛下亲自赐字的虎痴,这个被誉为百年一遇的武道天才!与自己朝夕相处四五年,结果呢?为了一个冒出来,本该夭折的人,竟然置自己生命而不顾!

    徐培嫉妒了!

    于是,下令闻人博杀了他,临死,那个白衣人都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对面的徐清沐再次咬破舌尖,握拳释放了第二道剑气。

    一时间剑气横飞,原本想着突如其来的第一道剑气劈向对面黑袍人,可担心被识破后,来不及送出曹丹,左右思量后,哪怕自己死在这,也要将曹丹安全送出。于是,这二道剑气,对面的黑袍人明显有了准备。只见他伸手接过徐培手中的佩剑,横在身前,表情凝重。这老乞丐留下的剑气,明显也对他产生了威胁。

    第二道剑气更为汹涌澎湃。

    周围尘土翻飞,被剑气缭起,随着剑气,一同裹挟呼啸着向前飞去。黑袍人将太子挡在身后,手中剑横在身前,神情肃穆。等到剑气靠近,那黑袍人一跺脚,周围飞土砂石皆起,黑袍人一声爆喝“去!”,随着手中剑向前横劈,同样裹挟着无数沙尘,撞向那道泛白剑气。一时间罡风凌冽,漫天尘沙飞舞。身后的徐培呆呆的看向那少年,不敢置信。

    黑袍人向后踉跄几步,手中剑铮铮作响。

    这该死的宋梓涵,死了还有这么多后手?黑袍人看向道心差点失守的太子,喝道:“那只是剑皇留下的剑气,这就让你害怕了?!”

    接着又转过脸来看向徐清沐,脸色狰狞:“今日,你必死!”

    连续放出两道剑气的徐清沐直接鲜血喷出,跪倒在地。体内的北冥三十六周天疯狂运转,可那两道剑气几乎抽空身体,现在的徐清沐知道,强行释放第三道剑气,自己必死无疑。

    对面的黑袍人似乎也发现了这点,狞笑着向前踏出一步,周围气息疯狂涌动,无数黑气汇聚,在黑袍手中的剑上肆意环绕。黑袍人继续向前一步逼近,气势更加浑厚,接着,就是一剑挥出。那轻飘飘的一剑似乎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徐清沐呼啸而来。

    徐清沐重新换了一口气,开始调动宋梓涵留在体内的第三道剑气。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对面的攻势,心中默念:

    “师父,大黄狗,等等我。”

    随即咬牙,做那赴死之心。

    可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冲了过来,如火般横在两方中间。那一袭白衣,此刻却如着火一样,泛着红光。三千青丝上的红色丝带脱落,一头乌发飘散,望向徐清沐,脸上却满是笑意。

    “不——”

    徐清沐挣扎着向前扑去,却只抓到了那落下的丝带。

    曹丹看着眼前冲过来的少年,身体红光愈盛,眼角落泪,却嘴角上扬。

    最后的口型:“好好活着。”

    身后那剑气越来越近,红光也越来越盛。刹那间徐清沐直接被推离,倒飞而去。释放这一剑的黑袍人也被红光包裹,面目狰狞咆哮着:

    “你——不可能,不——不可能是——是——啊——”

    随着红光散去,重归黑夜。

    徐清沐面向上而躺,手里攥着本事系在青丝上的红色丝绸,面如死灰。

    “徐清沐,你敢吐出我的汤!给我喝掉!”

    “你知道吗,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我能活到九十九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下次有危险站我身后,听到没?”

    “徐清沐,你赢了同境之争后,想干嘛呢?”

    ........

    对面那黑袍人挣扎着站起身,身后太子徐培已经昏死过去,现在的他也油尽灯枯,不过还是以剑拄地,看着对面的躺在地上的少年,大口喘着气。

    “呵呵,是那人转世有如何,还不是死在这,死在我闻人博的剑下!”

    可突然,在那黑袍人的惊恐中,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仿佛复活一般,手持一把匕首,飞速前来,一下插在了自己胸口。

    本应该死了的少年,眼角含泪,目光冷彻。

    看着眼前黑袍慢慢萎靡下去,少年依旧没有松手。将匕首拔出后,再次插了进去。如此反复,直至李诚儒踏风而来。

    小女孩曹彤一瞬间红了眼,看着徐清沐手中的红色丝绸,嘶吼着冲上前去。却被李诚儒一掌击晕,抱在怀中。

    还在不断捅刺这早已死透黑袍人的徐清沐,终是晕了过去。

    ........

    ------------------------------

    那个行走天地间的光头老道,身边已无小女孩。

    这世人看着疯疯癫癫的道人,今日突然流下了泪。自言自语道:

    “真的逃不出循环?”

    又想起了光阴长河前对岸那身穿白衣婀娜袅袅女子的规劝:

    “彤生三撇”

    “一撇为情”

    “二撇生死”

    “三撇永轮回”

    …………

第五十章 棋子落四方

    皇宫、荣宁宫。

    诺大殿内无一侍女,锦绣不输皇后的圆形床上伏一女子午间小憩,几乎透明的纱织内衣裙半挂胸前,多亏那凸起,让原本就香艳的酮躯多了几分绚丽旖旎之色。

    房梁上的动静惊扰了睡梦中的美人,那好看的蹙眉,撩人心弦。

    正是叶妃。

    房梁上那身黑袍重重踏在地板上,愤怒的眼睛发红。

    “博,何事如此生气?”娇从两颊起,魅在眉间生。

    那黑袍人愤怒冷哼一声:“我那刚入十一境的化外身,被毁那小杂种毁了。”

    一语出,美人惊:“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连剑修都不是的野种!”

    “该死的剑皇,在他体内留了几道本命剑气,不过这也不是问题,可他的身边还蛰伏着一位转世者,为了救他,选择了焚身。”黑袍人似乎极为气愤。

    那妇人突然紧张抓住黑袍人的手:“那我儿......”

    黑袍人道:“培儿只是晕了过去,我想,那几人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在边界,动太子!”

    叶妃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有些不确信。

    “还有件事,那野种怎么会得到叶家剑冢愁离剑认可?”

    叶姓皇妃神情同样疑虑起来:“愁离剑?不是被这一代新生骄子叶离拿去了吗?难道......”叶妃的眼中出现了思索:“叶家有种秘术,可以将剑侍与佩剑一同转嫁他人,只不过代价极为严重,自身将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愁离剑,叶家剑冢极为重要的一把,历代弟子皆往之。

    不过那叶妃脸上很快出现狞笑:“如果真是这样,那野种可就面对的整个叶家了。”

    叶家祖训:佩剑只可葬于族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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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徐清沐清醒时,已身处驿站中。

    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匕首,还有前些天刚送给曹丹不久的头绳丝绸带。

    她说:这绸带好看的紧。

    她说:要送个扇子还礼。

    只是她食言了。

    漫天红光后,留给徐清沐的只有手里这两样东西,和挥之不去的悲伤。

    坐起身的徐清沐背靠着被褥,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驿站边塞的窗户很小,小到可以将阳光拒之门外,可再小,却没关注屋内人的悲伤,泵薄而出,怎么也守不住。

    这是自入军以来,徐清沐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功法没练,刺剑未出,北冥三十六周天虽说已不用刻意运行,但此时,也停了下来。

    如那抽草棉絮的稻草人,如那失了棉絮的玩偶娃娃。

    门外叶倾仙几次敲门,门内都无动于衷。

    同样困在房里不出的,还有胖子沈修齐。

    齐春风自那晚后,半步不离。李诚儒也面露愧色,那少年送自己的三斤杏花酒,还剩一斤半。

    曹彤几次踹门,杀气腾腾,都被李诚儒劝解住。直到那声“还我曹丹”喊出后,屋内少年终于握着匕首,走出房门。看着眼睛红肿的小女孩,徐清沐将手中留下来的压裙刀递给小女孩曹彤:“这是曹丹给我的压裙刀,至今都还不知道它的名字,送给你了。如果想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用它。”

    说罢便再度沉默,依旧端坐在床上,两眼无神。

    林震北死了,老乞丐死了,老黄狗、老水牛都死了。

    给自己喂拳,送自己玉佩的王大哥死了。

    那个身边朝夕相伴的女孩曹丹,也在自己眼前死了。

    徐清沐很痛苦,自己明明只想过个简单的小日子,可为何,为何命运这般捉弄人?我不要什么四境之争,我不想参与那天道之争,我只想你们,好好活着。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眼角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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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说樊阳是座死城,那相距犄角之势的金陵城,便是当今盛世下最大的“活城”。

    两大藩王之一,长陵王,便是这番封地的所有者。

    徐衍王两位亲兄弟,长陵王徐永;灵邑王徐亮。一人坐镇东南封地城池数百,一人主动请辞,于山林中逍遥快活。

    如今这天下文人骚客皆往、被称作小天朝的金陵城,宣布对四海开放,不再设城禁。

    所以城里人来人往林林总总,形色各异人皆有之。金陵城内有一条街,名“弈街”,顾名思义,此街皆是执三两文小钱,爱好博弈从而前来对赌的博弈之士。弈街分南北,素有“南楚河,北纵横”之分。意为南面多以象棋为主,而北则以围棋为主。

    混迹弈街多年的人都了解,北街口有个喜欢口衔草茎的中年人,是纵横里无敌手的存在。

    今日午后,那人果然准时出现在北街口,身穿一件不知多少年未洗的道家灰布褂,脚穿白底黑梆平底合缝鞋,常年嘴中叼一根三存长芦根,永远一副似睡非睡的无精打采之势。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与跟脚,甚至连姓名也无从得知,有好事者称他为:芦三寸,以口中短茎为名,久而久之,芦三寸这名便在金陵城中宣传开来。

    最为奇特的是,每次与人对弈,总是只赢一筹。

    可就这一筹,压垮了整个金陵里拍胸脯扼腕叹息的文人骚客。

    今儿这雷打不动摆下残局的芦三寸,却出奇的拒绝了前来打擂之人,摆摆手道今日棋局已定。

    果然,在下午三刻不出,一位身穿黄色的贵公子模样的人,携一家眷立于棋局前。那淡黄的外套下,脚边用着不起眼的黑纹线镌刻九龙五爪图。

    “先生这残局几文打一擂?”

    “一子一两,十子封顶。”那口衔芦苇的中年人,双手抱头,意态阑珊。

    手持河山画扇,面露富贵之人还未开口,随行之人已是看不下去了:“一子一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中年人抬起头,面露嗤笑:“一两就叫做抢?那整个江山,用的什么字为好?”

    身穿浅色九龙五爪淡黄长衫的中年人开口笑骂道:“滚蛋滚蛋,我与先生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的份?”刚才开口的显然也是身份不低,可胸前一阵凸起,还是暴露了隐藏的女儿身。

    看着气鼓鼓离开之人,芦三寸瓮声瓮气道:“被别人插嘴插惯了吧?再说,你也确实不能插别人嘴,没那根底呀。”

    已经离开的那位身形一窒,回过头咬牙切齿。

    持扇富贵男子笑道:“先生就不必与我磨着嘴皮功夫了,今日前来,想买下第四子。”

    芦三寸咧咧嘴:“王爷好大的心。当真不怕最后收不了官,落得个十五纵横上无立身之地的下场?”

    来人正是金陵城之主——长陵王。

    长陵王笑道:“先生摆的残局,白子已挂角东西两宫,这黑子前后皆进退步不得,不全力拼一拼那险着,怕最后的下场,十九纵横都无立身之力啊。”

    芦三寸摸摸下巴,抬起清秀的脸庞,龇牙笑道:“也是。”

    这个看似破衣如乞丐的芦三寸,已卖了三子给这面前王爷。

    一子挂角断崖、一子定在樊阳、还有一子,刚刚离去。

    这第四子......芦三寸看向边塞蛮荒,笑容玩味。许久后自言自语道:“这第四子,代价可不小啊。”

    那一城之主,堂堂藩王徐永,在外人看来已经消失不见的两人处,缓缓下跪:

    “徐永,愿出犬马之力,报先生之恩。”

    ------------------------

    角断崖。

    十六岁的林雪,剑道登堂入室,已入五境。

    “徒儿,想不想那徐清沐?”一旁毫无形象啃着西瓜的少年模样,心中也有些嫉妒的。

    哪有这么逆天的天赋?仅仅用了四个月,便一剑入五境。师兄告诉自己这林雪是那先天剑坯,可自己见过的天才没有双手,一手之数定是有的,可像这样逆天的存在,算是万中无一了。可嫉妒归嫉妒,师兄亲自挑选的剑坯,自己肯定是要不遗余力培养的。

    那少女将脸上汗水擦掉,将佩剑插在身边泥土,神色自然:“想的。”

    那稚童一样的脸上,笑容荡漾开来。

    这就很对。

    等自己那师侄到了十境,再与这小妮子双修,啧啧啧,师兄啊师兄,你这辈子还是没破身的雏吧?心思倒是活络,总干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儿,难怪师父偏心眼。

    本就缺心眼,再不偏向你,不更缺心眼?

    可自己服气了。

    争了一辈子,打过架,骂过娘,可事后,一旦遇敌,那嘴硬的师兄总是一声不响提剑就砍。还记得当初两人都是四境剑修,报过仇的师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自己就骂他娘们,活该死爹娘。可下午这师兄就提着剑追砍那把帮骂自己没爹娘的混账地头蛇。

    “这辈子,就不能为自己活过一次?”

    “总是这样,真让人心疼。”

    “等林雪这妮子出山,让师弟也为你做些什么吧,好长时间不动了,呵呵,世人可能都忘记我了。”

    的确,世道太平,无人记得“人屠”傅仙升。

    ------------------------

    太监司。

    纳兰志金负手站在地牢前,里面传来活人的喊叫声,夹杂着野兽般的吼声。

    “义父,儿臣前些时候在二重峰偶遇红甲伴身的年轻人,误以为是那许久不曾见面的太子,结果当儿臣调查后,并非如此。”游玩回归的纳兰钰恭敬说道。

    对于这个义父,纳兰钰从心底觉得恐惧。

    十五年前将自己从酆都樊阳城接回来,并让自己认他做父的这个男人,远不像外界所传那样,靠着当今天子才坐稳太监司守阁的阉人。纳兰钰只记得当年在泗阳城,亲生父母自相残杀而亡,自己便吃着他们的血肉活到了敌人进城。当时还是完正之身的纳兰志金看到自己后,只问了句:想不想活命?随后就将自己带回皇宫。

    这些年这个义父从没有命令自己做任何事,只是要求每日清晨必须喝一碗新鲜的处女血。本来还有所抗拒,直到服用了连续几个月后,便渐渐迷上了这种感觉,所以现在,每天由一碗变成了两碗。

    自己在皇宫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会受到责备,就是闯下大祸,自己的义父也会呈上万字文,请圣上赦免自己。

    好不洒脱。

    所以便有了这几年中混世魔王纳兰钰的流言。

    那个深沉而多谋的纳兰志金嗯了一声,指着地牢中传出的兽吼声问道:“可知地牢中为何物?”

    纳兰钰疑惑道:“狮子老虎之流?”

    纳兰志金哈哈大笑,拍了拍义子:“这里面关押的,是当今世上唯一一只王级恶灵,只是还未大成,否则,地仙之流,也不过尔尔。”

    纳兰钰疑惑道:“那义父为何不培养之用以大成?”

    年岁有些大,白发已上鬓角的纳兰志金笑而不语,缓缓之后,开口道:“钰儿,想不想随父王下去看看这恶灵?”

    点头如捣蒜。

    父子二人肩并肩向地牢中走去,再出来时,那义子纳兰钰眼珠全黑,神情呆滞。

    十五年,刚好。

    -------------------------

    九龙殿。

    皇宫。

    诺大文武早朝的九五之尊龙椅上,独坐中年男子。

    身穿金黄九龙五爪帝王服,英俊的脸上不怒自威,身边放着刚到的密信,上书:太子未死。

    真名为徐阳脯的徐衍王,神情有些悲伤。

    这十二年,骗的自己好苦。想着那日日夜夜的枕边人,究竟为何骗自己这么久?这些年自己有妃而不临,夜夜回秋和殿,有什么不知足?自己雄心壮志所图为何?我可以负了这天下,可我从未负你!曹雨秋,你究竟要怎样?

    徐阳脯不确定,皇后是否有所察觉?

    不会的,绝对不会。

    可她为何又做出这般举动?龙椅上的人手指轻捻,一团黑色火焰升起,将信封燃烧殆尽。

    起身拍了拍巴掌,不大一会,一位身穿太监服的监管走进来。

    “准备一下,朕要微服一趟。”

    “陛下,是否通知太监司?”

    “就我和你。”

    “嗻。”

    -------------------------

    金陵城、弈街。

    身穿淡黄九龙五爪长衫的长陵王起身拜谢,随后没入人潮,消失不见。

    口含草茎的芦三寸将打乱的棋局重新整理好,等待下一个愿者上钩。刚才卖出的第四子,便是已经归隐山林的灵邑王徐亮。生于帝王之家,本就是纵横上不可缺少的官子之一,哪里来的归隐?

    那长陵王还担心,能否劝得动。

    芦三寸在手心写了个“太子”二字,一切疑虑便消失了。

    收拾棋局的芦三寸,可能觉得裤裆有些奇痒难耐,便伸手掏了掏,蓦的笑了起来。

    依稀记得四五十年前,一个鼻涕挂在嘴边的小男孩哭着求自己,说爹娘被杀,想要报仇。那孩子别的没学传神,倒是这掏裆,入木三分呐。

    只有青年模样的芦三寸,将第五子,放在左手心。眼中有一丝伤感。

    纵看人间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

    ------------------------

    等到徐清沐走出房门后,已是七月七后的后三天。

    那行如死尸一般的少年,在众人注视下,独自一人询问了王子乂将军的坟茔,去客栈老板娘那赊了三斤杏花酒,要了碟盐水花生,装在身上去了将军墓。

    看守陵墓的两名士兵,见着徐清沐,知是王将军生前尝尝领着的那位,于是主动放行。徐清沐点头致谢。

    王将军的墓并不难找,一杆军旗指天,只是边塞风沙大,幻境恶劣,那印有蛇形的徐家军旗帜上,已有损坏。

    徐清沐用袖拂了拂墓碑,找了个空档口,坐了下来。

    给王将军倒了一碗就,自己同样倒了一碗。徐清沐一饮而尽,长时间没有进茶食的胃子受了刺激,差点吐出来,过了好一会才缓了缓。

    “王大哥,清沐来看你了。”

    接着又给自己倒了第二碗。同样一口喝下。

    徐清沐丢进嘴里几颗花生,倒不是因为饿,而是想起王子乂说的那句:光喝酒不吃菜,可是容易醉的。徐清沐不想醉,他有好多话跟王将军谈谈。

    “王大哥,我们穿过了二重峰,遇到了匪贼,被我轻松识破了,嘿嘿。”

    “到了秘-洞我们找到了很多宝物,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夜明珠,很亮的。”说罢,将咫尺物中的夜明珠拿了出来,放在王将军墓口。

    “我看懂了你留的那封信,那韦不谅果然是奸细,谢谢王大哥提醒啊。”

    “对不起啊王大哥,你那块吊玉,被我捏碎了,为了保护曹丹。”

    “可最后,曹丹也死了......”

    徐清沐很悲伤,这天地间,充斥着孤独。于是,喝下了第三碗酒。

    这一次,再没人过来劝了,在没人拦下那第四碗酒。

    一个白衣少年,独自蹲在坟茔处,整整一夜。

    坟上的夜明珠闪着光泽,如这人世间王子乂留下的一丝温暖。

    第二天徐清沐回到驿站的时候,众人都松了口气,齐春风更是一夜没睡,站在不远处盯着徐清沐一夜。上次遇刺,让这个青甲一阵后怕,所以现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徐清沐看着众人,笑道:“怎么,都学那曹彤,巴不得我自尽去啊?”

    一群人皆松了口气。

    那曹彤盯着徐清沐,开口道:“曹丹姐姐那把匕首,我起了个名字,叫‘十五’,现在你那两只小兽七上八下加起来,正好打得过我‘十五’。还有,等你学会了用剑,我要光明正大的杀你。”徐清沐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李诚儒从中劝解的。望向那文圣,报以微笑。

    两只小兽见到主人回来,欢呼雀跃。只是那身形,已经比老黄牛还大,走起路来也是一阵冲撞。特别是那七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徐清沐,觉得不过瘾,边将嘴巴张大,含住了整个头。

    徐清沐以手作剑,脑中李诚儒那一“刺”字,直接对准七上厚重的肚子上,狠狠一刺。

    不知是不是那七上故意装出来的,倒退几步后轰然倒地。伸出舌头,翻着白眼,活脱脱一幅惨样。

    众人皆面露笑容,这小兽,真是可爱至极。

    也只有那李诚儒,眼神一动。

    一剑破四境?

    不过想想也释然了。剑皇留下了十二年的北冥三十六周天,又以自身剑气为引,封在体内如此之久,这也算是厚积薄发了。

    只是徐清沐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众人吃了晚饭,徐清沐在碗里放了个莲子。一行人看在眼里,并未出声。七上八下两只小兽,也默默在桌底,没了昔日的吵闹。

    饭毕,红甲符三铁率一众部队而来,在驿站外等候着,前来通报的店小二有点慌张,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数量的戍边骑兵,诚惶诚恐。通告徐清沐的时候好心劝到:“客观,那些官爷点名道姓找你,要你,你跑路吧。”

    看着店小二一脸真诚,徐清沐连胜道谢,说了声无妨。便走出驿站。

    驿站外,整整齐齐十六纵四十二横,立于马旁整整齐齐。看到徐清沐出来时,为首红甲符三铁行军礼半跪:“我等王将军死士,愿追随徐公子!”

    后面整整齐齐战戟三声重击地面,声若奔雷:

    “我等誓死追随徐公子!”

    扬起的尘土慢慢漂浮于半空,夕阳下,熠熠生辉。

    徐清沐连忙将红甲扶起,看着军容整齐的近七百人部队,徐清沐沉声道:“多谢各位,从今日起,我徐清沐,愿与各位兄弟共生死!”

    “共生死!”

    “共生死!”

    “共生死!”

    ……

    徐清沐将红甲领入屋内,询问了那太子徐培如何,红甲便是并无大碍,那晚受了余波攻击,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徐清沐心中了然,所幸没有出事,如若太子真的丧命于边塞,而且是这种争斗引起的死亡,不说那叶妃娘娘,就是端坐龙椅的徐衍王,也绝不会轻饶这些边塞老兵。

    徐清沐又问道:“符大哥,你带这么多兵私自出来,不会受军法约束吗?”

    红甲开了口,眼中明显有些坚决:“外面一众皆为王子乂将军忠实追随者,宁死不愿待在天鼠营,尤其知道王子乂将军身死原因之后,更加坚定了。”

    徐清沐相起船上齐春风的话,心中了然。

    一群人商议之后,连夜出发,前去玄虎营。

    那晚出发前,李诚儒并未跟上,私下里找到徐清沐,有些为难,但还是开了口:“我答应了剑皇要护你三年,只是我想离开两个月,前去南海取回一样东西。”

    徐清沐张了张嘴,心中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回来记得教我练剑。”

    李诚儒哈哈大笑:“在这之前,我得去趟叶家剑冢,你那愁离剑现世,麻烦不小啊。”

    “不过,一言为定!”

第五十一章 这江山如何?

    一行人在红甲符三铁带领下,连夜出发去了王钟鑫将军的玄虎营。

    玄虎营据天鼠营十五里,路程不远,几人脚力紧了些,便在次日卯时到了目的地。出来迎接的王钟鑫将军显然面容憔悴了许多,自己唯一儿子的离世,让这个白发送黑发的中年男子,着实受了不少打击。徐清沐简明说明来意,王钟鑫便派人妥善打点,安排一众士兵住下。

    经过一夜劳顿,徐清沐也不觉劳累。那几道剑气,硬是将自己北冥三十六周天又精进一层,现在已是二十六层。北冥的层数越高,对于修行大有裨益,徐清沐能够明显感觉到无论是身体强度,还是精神力,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一众人休息到第二天中午,才起身吃了午饭。

    饭毕,徐清沐亲自拜见了王钟鑫将军,眼中尽是歉意。王子乂王大哥要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王钟鑫的军帐内挂着王子乂将军的画像,是一张当年被徐衍王赐字时候,宫廷画师亲笔画。王钟鑫将军盯着那画中人,背影微颤。

    “都是命数,不怪任何人。”那中年汉子叹口气,缓缓说道。

    “几年前我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为何突然放弃宫中爵位不去,而是要到这边塞;为何放着玄虎营不来,而是执意要去那天鼠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王钟鑫转过脸,看着徐清沐,缓缓说道:“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小师弟。”

    徐清沐愣住了。

    宋梓涵一共有三个徒弟,大徒弟纯阳道人,二徒弟老乞丐几乎很少提起,想来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可谁知居然就是眼前人?

    怪不得当初在军营,王钟鑫将军对老乞丐毕恭毕敬。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王钟鑫继续开口道:“有些事情,我现在依旧没办法告诉你,但是你应当猜的不错,之所以我会出现在伏牛镇,也确实是接到了师父的密函。”

    顿了顿,似乎内心纠结很久,还是开了口:“关于林震北......”

    “谢谢二师兄,关于林震北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徐清沐打断了眼前人的谈话,之后拱拱手,退出军帐。

    徐清沐看着边塞的风景,选了一处高位,将咫尺物中的木剑取出,插在身边,对着远边的斜阳开口道:“好兄弟,我知道,你也不会怪老乞丐的,对吧?”

    已经出了帐门的王钟鑫看到这一幕,心中宽慰:

    那个少年,终究藏住了心事。

    下午的时候,胖子也爬到了徐清沐的身边,一同坐在山头,看着天边远霞。

    “我一直都明白,曹丹很喜欢你,说实话,作兄弟的,是有些嫉妒的。”胖子从脚边薅起一根草茎,放到嘴中嚼了起来。

    徐清沐伸手拍了拍胖子肩头,无声以示安慰。

    “可是徐清沐,我心里是很服气的,至少你能够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之而奋斗,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够大胆说出来。不像我,到现在都不敢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所以我去练了剑,哪怕曹丹说我练剑能够保护你,我也愿意。”

    说着,可能边塞风沙大,胖子的揉了揉眼。“徐清沐,答应我,四境之争赢了那太子,狠狠教训下他。也算是,为曹丹报仇了。”

    看着夕阳渐渐下山,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少年,肩并肩,默默不语。

    晚些时候,徐清沐开启了秘-洞,置身其中开始利用宫殿内部的时间流速,不断练习。

    整理自己身边已经有的功法秘籍:老乞丐留下的剑诀《轻衍诀》、李诚儒给的那本《莫向外求》拳法、心法北冥三十六周天。这三样分别对应剑法、修身、炼神。

    距离约定好的四境之争,还差一个半月左右,如果利用宫殿内的时间流速,就相当于多出一倍时间。

    够了。

    晚些时候,徐清沐将两只小兽也带入秘-洞内,当做陪练对象。七上的皮甲愈发坚硬,用剑敲打时候,铿锵有声。

    接下来便是极其枯燥的苦修。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全部在殿内练习。每日晨起练拳,午间练习剑“刺”,下午修习老乞丐的《轻衍诀》,晚间睡觉时便练习那北冥三十六周天。每隔三天便与那小兽七上进行切磋。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徐清沐总是被七上一个回合就打趴在地,看着面露关心的七上,徐清沐笑着说道没关系,尽全力就好。

    那一天,徐清沐倒飞三十七次,趴下一百二十次。

    慢慢的,徐清沐能够与小兽七上战斗那么几个回合,从原来一两百次的失败,缩减到了七八十次。

    而今天,面对七上的攻击,徐清沐已经能够打个有来有回,偶尔还能压七上几招。

    赤裸着上身的徐清沐身体明显比原来要健壮许多,握着愁离剑的手也愈发有力。唯一遗憾的是,修习这么多天,北冥依旧是二十六层,不曾精进一点。不过徐清沐很快就释然,自己本来就不是天赋异禀,脚踏实地就好。

    算算日子,也该出去了。

    于是在秘-洞中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从洞内抓了只叫不上名字的野兽,开启秘-洞,现身边塞。

    曹彤见着徐清沐出来,围绕身边转了好几圈,原本有点不一样的眼神随即鄙视起来。

    果真、天不赋异不禀。

    曹彤不知道的是,修习北冥三十六周天有个好处,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实力,外人看来,只觉得体内混沌一片,如那普通人无异。

    徐清沐也来了脾气,眼睛弋斜道:“你懂什么,是北冥心法隐藏了实力而已。”

    曹彤有了些许好奇,难道真是这样?于是开口问道:“那你几境?”

    “三境。”

    再次鄙视。

    其实徐清沐已经到了四境,只是没有突破而已,隐约觉得这前几境底子打的都不扎实,不到最后,自己还想在三境多练一练。

    几人围坐在火堆边,这半个月以来,徐清沐第一次与大家坐在一起,烧烤那秘-洞中带出来的野兽。

    傍晚时分,徐清沐独自在山坡头喝酒,想着人和事。后日便是与那太子徐培的约战,徐清沐不害怕,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那个问自己赢了四境之争之后怎么办的小女孩,不在了。

    “独自一人饮酒,怎么,心中想着烦心事?”

    徐清沐转过头,心中有些惊讶,这个陌生男人不但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连着诺大军营都无人阻拦?

    男人身穿普通灰色官家外罩,脚蹬金色翘头靴,手持江山画扇。似乎看出少年心中疑虑,开口道:“我本就是军中人,自然进得来这边塞。”

    来人身上并无敌意,徐清沐扔过去酒壶:“以前有个说书人,总是吹嘘着江湖也就那样,只是酒还行,可我喝了这么多次,还是觉得不行。”

    灰衣男子喝了口:“情深酿的酒、战场杀伐酿的酒、生离病死思念酿的酒,可都比这杏花酒,要值得品一品。”说罢将酒壶扔给少年,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好好陪伴我那刚出生就不在身边的儿子。”

    徐清沐心生惊异:“为何?”

    男子苦涩一笑,没有回话,盯着徐清沐细看良久。

    蓦地,那男子问道徐清沐:“听王钟鑫将军说你从小就是孤儿,有没有恨过你的父母?”

    徐清沐仰头喝了口酒:“不恨。从没拥有过,便不知从何处对比,或许,这也是我的幸运吧。”语气极其平淡,像是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一个喝着杏花酒看日落,一个看少年。

    眼中皆有愧色。

    临近夕阳下了山,那男子问道徐清沐:“同境之争,有信心吗?”

    徐清沐如实回答:“没有。”

    “还要去战?”

    “要去的,答应了人,食言总有些愧意。”

    “不怕丢了性命?”

    “怕,所以这几日,才会喝喝酒看看日出日落。”

    男人慢慢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垢:“这江山,好看吗?”

    徐清沐有些迟疑,不知这句话何意,沉默不出声。

    那男子再次说道:“以前,我总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定要做那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之举。这江山,便是功成名就最好的佐证。直到后来,才方知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挣三两小钱,打二两小酒,于田园风景处采菊南下,云起风涌时拥妻儿入怀,便是天伦。”

    “这很难?”徐清沐生于伏牛镇,看惯了此行此景。

    “于寻常百姓,不难;于我,难于登天。”男人双手负后,再次问道:“这江山,好看吗?”

    徐清沐也站起身来:“还行,就是有些......孤独。”

    那个身穿灰色官衣,手持画扇的男人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

    “道同为谋啊。”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宦臣问道:“皇上,为何不相认?难道他并不是太子殿下?”

    那灰衣人,正是一朝之尊的当今天子--徐阳脯,称徐衍王。

    “确定无疑,是朕唯一的孩子。不认,也只是迫不得已。以后,再说吧。”

    倒是让宦臣惊了心,唯一的孩子?那太子徐培......?不过毕竟服侍身边人近四十年,伴君如伴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走吧,回秋和殿。”

    “嗻。”

    ---------------------

    天鼠营。

    太子徐培看着眼前师父的真身,眼神有些敬畏。

    “真的让那日徐清沐吓破了胆?哼,这么点胆色怎么去争天道?”依旧是黑袍的闻人博动了怒,连声呵斥道。

    徐培倒是没有辩解,开口道:“师父,赢了这天道之争有如何?”

    徐培没有说,自己根本就不是害怕,而是迷茫。这同境之争也罢,天道之争也好,赢了又如何?想起那日徐清沐舍命将白衣少女送出幻阵,那少女又以命相救,这一切都让从小在皇宫尔虞我诈中建立起来的观念逐渐崩塌。纵观自己,从小身边便是执掌杀伐的教习,身边除了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奴仆之外,连一个敢跟自己说些家常的人都没有。

    这一刻,徐培不只是悲哀,还是该庆幸?

    闻人博听了少年如此问题,心中怒气再也忍不住:

    “赢了怎么办?你贵为天子,这江山就是为你打下的!怎么,看了徐清沐那贼子的儿女情长?”闻人博冷哼一声:“儿女情长能为你稳坐江山?儿女情长能对抗长陵王的虎视眈眈?帝王之胄,唯有手中军权,心中权术,才是王道!”

    徐培抽了抽鼻涕,看着眼前的师父,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无邪剑的手,松了松。

    “大丈夫生于天地,当视万物为刍狗!当以自我为中心!我即是天,天道也要为我而改!这便是帝王!”闻人博越说越气,他恨呐,恨伏线千里的苦心积虑没能让眼前太子成长为心中所盼。

    徐培不以为然,依旧低头垂目。

    闻人博见此情形,心中更加愤恨。于是手一抬,一股黑气喷薄而出:“徒儿,别怪为师,这都是为你好!”

    半晌之后,当太子徐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变,一抹阴狠随之而来:

    “谨遵师父之命!”

第五十二章 同境之战(上)

    徐清沐在临战的头天晚上,才突破四境。

    一群人围在火堆旁,边吃边聊:“徐清沐,你是不是已经突破四境了?”

    关于修为问题,曹彤总是第一个询问,并不是所谓的关心,而是打击徐清沐,仿佛成了一种乐趣。“我可听说那太子徐培,素有最强一二三境之称,而且入四境已有半年之久,这仗,你怎么打?”

    吃了口徐清沐亲自烤的羊腿,小姑娘满脸满足,可打击徐清沐,丝毫也不落下。

    “突破了,刚入四境。”徐清沐并没有回答后面那个问题,对于曹彤,心里还是有些气的。

    气的是人家的天赋!

    李诚儒曾和自己提过,这曹彤简直就是练剑的天生坯子,甭说其他,就那手直接一剑刺穿树叶的一幕,就让徐清沐龇牙咧嘴一个晚上。

    人比人,直接死,连气都不用生。

    怎么比?自己练习不下几十万次,仍不入门。洞内虽说神来两剑,也是好不容易踩着狗屎尖耍出来的偶尔得之。

    看到徐清沐并没有回答,拿小女孩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也对,你体内还剩下一道剑皇师父给的剑气呢,大不了到时候直接放出来,也能打个一二。”

    没成想徐清沐直接回了嘴:

    “那剑气,不会用的。”

    这下倒是一群人有些惊讶,不用?那还怎么打?

    不说那徐培是否达到了最强四境,就算不是,也不是这个刚刚入了四境门槛的新手可以比的,这不明摆着茅坑旁边打地铺——找死吗。一群人面面相觑,还是王钟鑫将军开了口:

    “公子,是不是怕规则限制,不给用外界力量?这倒是不用担心,同境之争一切力量皆可用。”

    徐清沐摇摇头。

    胖子接着道:“是怕胜之不武?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性命重要?”

    徐清沐再次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那第三条剑气,徐清沐已经打定心里不用的原因,是因为老乞丐。

    这是师父,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上两道剑气,初用时还不觉有什么,过后心中才是慢慢的悔恨。

    原本还有些底气的众人,更加慌了。就连那嘴上说着要杀了那少年的曹彤,也心中有些担忧:“徐清沐,你可要好好活着,你的命,只有我能取!”

    徐清沐看着火焰升腾,又转头看了看众人,开口笑道:“咋啦,怎么着不用剑气,就必死无疑了一样?放心吧,我有分寸。”

    众人还是有些忧心。

    说话间,那消失近一个半月的文圣李诚儒,如仙人之姿般飘然落地,照旧的打扮,只是身后负了把长约三尺的断剑。

    胖子开口:“呦呵,这不是李大仙人吗,怎么,从哪儿捡了一把破剑?”

    二话不说,将吃的最多的胖子一脚踹开,自己搓着手蹲了过去,拿起一块烤羊腿,开啃。被踹的胖子一脸怒意,可又无可奈何。

    “老流氓!”骂了声解解恨,在旁边挤了挤。

    “喏,老乞丐留给你的。”李诚儒随手一扔,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徐清沐接住。也就在入手那刻,徐清沐明显感到身后的愁离剑铿锵作响,像是极其兴奋。

    “剑气阁的独有之物,砺剑石。对你那愁离剑,大有裨益。”

    盯着手中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徐清沐犯了难。

    这咋用?

    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一疑惑,李诚儒满嘴羊肉,含糊不清:“将那愁离剑取出,灌入一道意念,去攻击那石头即可。”

    果然,随着徐清沐心意一动,那愁离像是满心欢喜的孩童,冲着砺剑石反复撞击,一时间火花四溅。

    “两块,大概能让这本就是半仙的剑,再上一层。”李诚儒咽下羊肉,似乎有点噎,伸手捶打胸口,顺了顺气道:“剑再强,使用者能力跟不上也不行,所以,要继续努力。”

    徐清沐放任那愁离去砺剑,默默记下。

    “对了,东西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可惜,仍然断了一点,也不算完整。不过就这,足够了。”李诚儒再次啃下一口羊肉,毫无斯文。

    一群看着这一老一少没头没脑的对话,心中好奇不已。

    不过两人都没有解释,一个低头添火弄柴,一个大快朵颐。

    一夜无话。

    第二日,徐清沐在一众人的陪同下,于正午时分,到达天鼠营校武场。

    太子徐培早早负剑而立,闭着眼睛不知所思。旁边一众看台上并没有几人,不过徐清沐一眼认出了那天陪他一起看日落的男子,依旧一身官家灰袍长衫,手持江山画扇。不过身边倒是多了一个女子。

    看着那女子的徐清沐心中一紧,好熟悉的气息。

    似乎在哪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那男子笑着向徐清沐打了个招呼,道了声“好久不见。”

    徐清沐抱拳还礼。

    与那徐培,并没有些许言语。徐清沐翻身走进擂台,同样负剑而立,静静等待。

    半晌,天鼠营中一位新任将军来到台中,这位接替了王子乂将军官职的人,正是王子乂当年的部下,在王子乂死后,就被安排任职,可对徐清沐的眼神,充满不屑与冰冷,就像,看一个死人一般。

    “徐培,四境剑修,佩剑无邪。”

    “徐清沐......咦?”

    那功力不输王子乂几分的新任武夫竟没有看出徐清沐的修为,徐清沐默默停了体内运行的北冥三十六周天,这才得以让那将军瞥见一二。

    “徐清沐,四境剑修,佩剑愁离。”

    “台上刀剑无眼,主动放弃则为败,身死为败。”那将军简单概述下情况,接着对台上的两人开口:“开始。”

    曹彤在台下手成喇叭状:“徐清沐,打他个龟儿子!”

    王钟鑫将军赶忙用手捂住小女孩的嘴,就差起身向端坐上方的男人磕头。

    曹彤哪里肯忍?挣扎着脱身,继续喊道:“那龟儿害死了曹丹姐姐,今日不打的他爹都不认识,我也瞧不起你,你也是龟儿子!”

    王将军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得,全了。两个一个都不少。

    上方那脚蹬金色翘头靴的男子神情一凝,看向身边女人,表情复杂。

    好久,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骂上两句了。

    那妇人也面含微笑。看着活泼的小女孩心生欢喜,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该骂。

    徐衍王回了秋和殿之后,虽说怒气心中起,可看到皇后的眼神,却也忍下了心头怒。搂住已经泪水不止的曹皇后叹息道:“下次,不许这么任性了。”

    这边说笑着,那边校场内已经剑拔弩张,两人对面而立,随时出招。

    那徐培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有些许黑气缭绕,神情冰冷毫无感情,盯着徐清沐如猎物般,拔剑而出,下手极狠,作下挑劈山势,一开一合气势惊人。

    徐清沐同样拔剑,以剑横胸前,退三步以挡,四两拨千斤之巧劲,挑开无邪剑,随后脚尖轻拧,旋身后一招回首望月,将愁离直刺而去。

    毕竟是最强前三境,徐培的底子相当踏实,在一击不中后,立刻回跳,躲开刺挑,却不再攻击。

    无邪剑斜指地面,那太子开了口:“剑皇在你体内还留有最后一道剑气,我给你机会,释放出来吧。”

    徐清沐看着眼前人,并没有开口。只是轻转手腕,将愁离反向握于手中,向前进攻而去。

    “哼,不知死活。”

    徐培同样倒提无邪,只是猛然向前一步后站定,锋利的无邪周围无数细小剑气汇聚,须臾便成长至十尺来长。

    “破!”

    只一个字,那闻人博的成名剑招便被挥了出去。

    一剑起,鹤上青霄!

    青色剑气如闪电般冲着徐清沐铺面而去,这一招,光看其意境,已是学了闻人博七八分。可论实力,不足一成。但是在同境中,也算无敌手存在。

    徐清沐不退反进,依旧是那简单但是却练习了不下数十万次的“刺”,迎着剑气,蜻蜓点水般脚尖点地,原本后指的剑尖,猛然调转,在接近剑气时突然加速,一个突刺便破了那剑气。一股作气继续向前突进,仍是最简单的招式,对着眼前人,一剑一刺。

    徐培一击不成,立马接着后跳,躲过一击,可那嘴角邪魅却愈浓,一个止境的剑修的成名绝招岂是容易躲避?

    果然,那徐培剑招不收,剑尖回笼:

    “踏日归!”

    原本分散的剑气在徐清沐背后重新凝聚,猛然调转方向,自徐清沐背后袭来,阴狠至极。

    果然,徐清沐来不及躲闪,只得强行转身以剑硬抗,却将后背留给了徐培。在一众人惊呼中,徐培一掌拍出,徐清沐踉跄跪地,口吐鲜血。

    这完整的一招,名为:鹤上青霄踏日归!

    闻人博当年靠此剑招,破敌无数,皆向徐清沐这般,始料未及。

    看台上的曹彤咬牙切实,握起拳头狠狠骂道:“孬-种,耍阴招!”李诚儒倒是看的仔细,虽说受了伤,可那徐清沐的处理,却尤为不错。

    能够在毫无防备下,猛然调转方向挡住了那归来的剑气,并能第一时间顺势前行,减缓徐培背后的出掌,把伤势降到了最低,竖子可教。

    除了李诚儒,其他人皆担忧。

    这初入四境,对上最强四境,

    有的打?!

第五十三章 同境之战(下)

    毕竟七月,天气炎热。

    擂台中的二人皆鼻尖出汗,徐清沐更是被一掌击中,豆大汗珠顺着脸庞混合着血,不停滴落。

    即使身受内伤,徐清沐依旧不敢耽搁,迅速借力往前翻滚,以防太子徐培第二次紧随而来的攻击。可那太子只是持剑站立,笑着看向伸手擦掉嘴边血的少年,开口道:

    “认输,留你一命。”

    调理下气息,顺着间隙换了口气,握着愁离的手紧了紧。

    台上一直观看的胖子沈修齐疑惑道:“这太子良心发现了么,竟然不乘胜追击,还给徐清沐喘息的机会?”

    李诚儒再次踹了脚胖子:“这么一招用出,不换气,等死啊。”

    众人恍然。

    哪里是好心?只是那一招鹤上青霄踏日归,自己也要耗费不少精气神,找个空挡换口新鲜气罢了。果然,那徐培笑容下,胸口起伏,不大仔细观察,丝毫不觉。

    二人重新换了口气,依旧是刚才的位置,徐清沐缓缓站起身,提剑而立,目视对方。

    虽说刚才受了一掌,但正如李诚儒观察的那样,自己在前行时避开了后续力气,将伤害降到最低。看似吐出了一口鲜血,伤势却不大要紧,略微使胸口气闷而已。徐清沐运转北冥,很快,胸口燥热消失不见,面对徐培,果真压力不小。一开始只是怀疑达到了最强四境的底子,经过这一手,确信无疑了。

    刚入四境对上最强四境!

    徐清沐深吸一口气,调整姿势,在徐培没进攻之前主动出击,愁离剑依旧呈刺出状态。徐培心中轻蔑:果真就只会这一招?

    可就在徐培准备见招拆招时,那剑尖突然下沉,徐清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整个人下沉,自下而上,一招青龙出水极其自然。徐培见状,心中波澜不惊:

    就这?

    不过是在普通的招式罢了。心中所想,便是手中剑所应对招式。徐培一个下压:让你这青龙有来无回!

    可徐清沐神情不变,面容极为平静:

    剑一:沧海一粟君莫笑。

    那看似普通招式的青龙出水,却变得极为刁钻,剑尖摇摆不定,贴着徐培下压的无邪剑口擦剑而过,直取喉咙处而去。徐培一个闪身,放弃下压剑招攻击,凌空转动身体,躲过那险之又险的一剑,随后急速撤退,拉开安全距离。

    剑二:翼上双飞辨雌雄。

    一击不中,徐清沐左右双摆愁离剑身,原本一剑居然多出了重影,二剑交相呼应,如跗骨之蛆般紧随徐培而去。徐培边后退边用无邪剑接招,一时间火花四溅,剑鸣声不绝于耳。在徐培最后一剑挑开后,徐清沐不退反进,继续变换剑招。

    剑三:剑过三寻破千甲。

    愁离剑再次加速,速度再增,直接脱手而出。如一炼白蛇,凶猛无比。徐培退之不及,将无邪剑横于胸口,那愁离硬生生撞上无邪剑身,强大的力量使得徐培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面。

    剑皇成名十二剑,剑剑无敌。

    作为剑皇宋梓涵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一招不授半招不学?不说那大徒弟纯阳道人一手拂尘惊天动地,就是那身为武夫的王钟鑫,硬是放着当代武道宗师陈官不去拜师,反而投了修剑的老乞丐门下,就这样也学得了几招由剑意改来的拳法精髓。

    那呆在身边十二年不曾离步的最后三弟子,更是学的了剑皇的成名绝学——轻衍十二剑。

    那可是曾经一剑鬼神泣的剑道之天才!

    当下徐培体内气息暴动,被第三招破千甲硬生生捶飞的身躯不自觉吐出口鲜血,原本就仇视如血的眼睛更加赤红。剧烈咳嗽几声后,将无邪立于身前,双手交叉蜷曲,呈十字型,开口说道:

    “想不到刚入四境就有如此威力,师父说的不错,你徐清沐,不得不杀!”

    说罢,将手指放于口中,咬破指尖,淋血于无邪剑上,徐培表情狰狞:“那就让你死在这校场之上!”

    台上持扇男子身边的女子眉头一蹙,显然有些紧张。可旁边握着她手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握着纤纤玉手紧了紧。

    “不急,相信沐儿。”

    李诚儒开口道:“那太子徐培竭泽而渔,用了叶家剑冢的‘祭剑’。”

    胖子转过脸,有些担忧:“什么叫祭剑?”

    还不待李诚儒解释,身边的剑侍叶倾仙开口道:“叶家剑冢除了‘葬剑’广为人传,还有一招‘祭剑’,即是用持剑者的精血,利用特殊的功法融入剑身中,使得剑魂与自己更为契合,这段时间剑身强度、速度、锋利程度都会大大加强,一炷香内,整个实力起码提升二成。”

    众人皆咂舌,乖乖,二成,果真越强大越无敌。

    “不过对使用者的副作用也极其强,短时间内这样提升,会使身体经脉受损,轻则四五日行动不便,重则一两个月下不了床,甚至落下终生隐疾,再无登顶可能。”

    一群人了然,这么逆天的‘祭剑’,如果再无后顾之忧,叶家更会一家独大。

    不过随即担忧起来,徐清沐怎么办?

    那剑侍叶倾仙有点羞赧:“我也教了主人这祭剑的口诀。”

    听到这话,坐于更高处的女子,神情舒展。

    果然,站在徐培对面的徐清沐同样将愁离插于面前,双手交叉,随即也和那徐培动作如出一辙,咬破指尖淋于愁离剑上,那两名少年同时暴声而起:

    “吾以吾血唤剑灵——祭剑!”

    随着鲜血滴入,插在地上的两把剑铮鸣作响,离地而起,各自悬浮在剑主身边,剑指对方。随后,两名少年各自以手握拳,直接冲向对方,两把佩剑也悬空而立,在空中交相接招,火花四溅。

    场上两名少年以拳硬碰,拳拳到肉。

    徐培面目狰狞,满脸愤怒:“不可能,为何你会我叶家独学,会用那‘祭剑’法门?”

    徐清沐一拳砸在对面脸上,自身肚子也被太子徐培结结实实一拳捶开,双方后退一步暂作缓冲,徐清沐答非所问道:“这一拳,替的是曹丹!”

    说着疯狂运转北冥三十六周天,不顾腹部钻心疼痛,冲着对面那眸中有黑雾的太子挥拳而去,气势十足。

    徐培毕竟练剑时间长,底子足够坚实,也同样挥手握拳,迎着来人冲了上去。空中两把剑很快调转剑尖,同样冲着底下两人飞速而去,势必做那破釜沉舟之举。两人已全然不顾,红着眼睛在校场不顾生死厮杀,满地鲜血滴溅,夹着剑鸣,让人心中震撼。

    这哪里是四境之战?

    这已成死战!

    台下正中两人殊死搏杀,台上男女手心皆是汗。

    躲在暗处的闻人博浑身黑雾缭绕,却也是心中紧张的很。

    两人缠斗不止,随即各自招收,将空中两柄飞剑重新握于手中,此时,两人皆是浑身是血,大口喘气,只有眼睛盯着对方,充满戾气。

    两人握剑而起,皆不用剑招,只是单纯刺向对方。

    这一击两人心中皆明白,缠斗这么久,早已没了体力,只是意念驱使,只攻不守,若是被这剑刺中,两名少年,十有八九当场殒命。

    就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时,一抹灰色凌空而降,横在两人中间,伸出双手将两剑弹开,一手一个按在少年肩头。

    “到此为止吧。”

    徐清沐和那太子徐培,本就是强弩之末,剑被弹开,前行之势被阻,一下身形不稳,气息调转不及,纷纷晕死过去。

    一手一个抱着少年,那男子气度雍容。

    台上台下,帐里帐外。

    皆俯首。

    “皇上威武!”

    -------------------

    那金陵城中口含三寸芦草的穷酸秀才,棋盘中的黑色第五子突然碎裂,白色第五子同样出现裂纹。那人掏了掏裤裆,随后又毫不在意般扣了扣牙齿。自言自语道:

    “本想在这金陵城足不出户,总有些自作聪明的蠢材费那三脚猫的心思。”

    随后站起身,那常年不换的白色长衫破洞百出,鞋子也是发黄不堪。

    芦三寸抬脚左右看了看,又用手理了理身上破败长衫,望着金陵那最繁华的勾栏瓦舍,开心道:“也不知我那心上人今儿个穿的啥颜色打底?我猜是红色!”

    可又想到什么般,气恼恼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记性,自打上次被我出手教训后,就已经妥协,说好了......”

    芦三寸邪魅一笑。

    “不穿的。”

    说罢,这穷酸书生一脚踏出,气势十足:“我这一脚,估计天地也要震三震吧?”

    旁边路过的弈士左右观看,见并无异样,白了眼前人两眼。

    “有病!”

    芦三寸挠挠头,讪讪而笑。

    可远处四大上宫学院,人尽面露惧色——

    翻书人,终是,

    出世了。

    --------------------

    等到徐清沐醒来,已是三天后。

    剑侍寸步不离蹲在床边,用手肘撑着脸颊打着瞌睡,一不小心,头点到了床上,竖起来的手肘直接捣在了床上的徐清沐身上,疼的刚醒过来的徐清沐龇牙咧嘴,这小妮子,可真会挑地方。

    叶倾仙看到徐清沐清醒过来,哪里顾得上刚才手肘处的温软?大喊着醒了醒了,主人醒了。

    不大一会,拥挤的帐篷内,挤满了人。

    胖子更是一个结结实实拥抱,眼里有泪。

    “整整睡了三天,我都还以为你再也起不来了!”看着搂住自己的胖子,心中一阵感动。可这胖子太过用力,一只脚刚好压在了刚才就被叶倾仙手肘捣到的地方。

    “嘶——”

    “胖子......要不你先起来......”

    徐清沐龇牙咧嘴撵走胖子,缓缓下了床。三天内滴水未经,加之先前战斗受的伤,使得身体极为虚弱。一一谢过了众人,徐清沐单独找到了李诚儒,目前关于北冥三十六周天,他算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个了解的了。

    徐清沐体内已经修行到二十六层的北冥......

    消失了。

第五十四章 少年十六岁

    金陵城中,要说最得男人心的地方,便是规模最大、人气最广的勾栏——夜香楼。

    今儿个更是夜香楼最为热闹的日子,那被称为金陵双冠的陈姓女子,一年一次的露面,在今晚辰时如约进行。金陵城中最为神秘,也是夜香楼中无数男人心中最想要得到的女人,便是这名为陈赟的陈双冠。

    一冠是色。

    一冠为音。

    城中有文人骚客赋予“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美誉,有好事者联合一众穷酸书生,连夜奔走于各个勾栏青楼间,做了一份“金陵十二钗”帖,经过多方资深勾栏客点评筛选,做那投票之举后,便将这陈赟封为榜首,是那十二钗首冠。

    后又有看过陈赟美貌,却更加折服于其音的城中纨绔,花重金博得美人点头,于夜香楼抚琵琶三首,唱《于孝十四曲》,那天,金陵城农不下地,商不开铺,全部于楼下,听着人间仙乐。

    自此后,音色双冠的名号,便妥妥定上了“陈赟”二字。

    而今晚,便是陈双冠再次谱曲、秀舞之夜。

    不出一会,整个楼下便人山人海,楼上灯火辉煌,夜香城老鸨更是尽可能安排楼内知名女妓趁着空挡间隙上台扭转腰肢,在这今晚主角出来之前,尽可能博得些眼球,增加些知名度。

    随着烟花四起,一声锣鼓喧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在众人目光期待中,那一袭简短薄纱外套罩着的娇躯,如隐似现,扭转如弱柳扶风,抱着琵琶缓缓而来。

    楼下男子皆欢呼,尤其以文人书生为重。

    文人骚客,说的便是这个精髓的“骚”字!

    可开曲未半,便有一穿着破旧长衫,口含一根芦苇的男子缓缓登上台来,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一把抱住那平时连碰下手都要让男人吹上三天三夜的娇躯,对着众人一笑:“不好意思,我家小猫今日有事,恕不接客,各位该回家回家,抱一抱自家娘们也好,乖,听话。”

    说罢,便转身悠闲离开。

    楼下短暂震惊后,彻底沸腾了。怒骂声、诅咒声、惊呼声不绝于耳,这还有天理?这毫无天理!老鸨也是惊呆了,这哪来的登徒子?明着抢?随即招呼一众伙计:“把他给我扔出去!”

    那几个打手早就迫不及待了,怒目而视,盯着那泼皮就准备动手。可当进一步走近这人时,却浑身是汗,内心犹如见了巨大恐惧般,脸上狰狞,青筋暴露。更有心志不坚者随即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动弹不得。老鸨见状,心中奇怪,也猛然向前,下一刻同样如坠冰窖。

    她,看见了死去已久的丈夫,那个被她与奸夫迫害致死的那人。

    向她索命而来。

    原本气势冲冲的老鸨,屎尿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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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了?这般奇怪?。”李诚儒盯着徐清沐上下打量,却发现真如那少年所说一般,体内毫无北冥三十六周天痕迹。

    接着又伸手握住徐清沐手腕,仔仔细细检查了遍。

    果真,毫无痕迹。

    所谓北冥三十六周天,其实对应的是人体三十六个大穴。以人体穴位为福地洞天,将修炼的气息尽数藏于洞内,不断温养人体筋脉,便可达到强身健体之功效。随着三十六周天的不断修习,所开窍穴越多,便是那人人向往的大成之体。金刚不坏说不上,相比于其他人,说声妙用无穷,这北冥当之无愧。

    自古修习北冥者,还从未出现过这消失的情况。

    李诚儒皱着眉,不停思索。

    见李诚儒皱眉,徐清沐倒是开朗:“消失就消失吧,全当还给老乞丐了,也不知那家伙,在天上酒够不够喝。”

    李诚儒确实不知这种情况,略微有些歉意,开口道:“这北冥,是我从一本古秘籍上所得,我因为体质问题,无法修习,所以想要找出原因,还需要靠你自己。”

    “已是很感谢了。”徐清沐吐了口浊气。

    “对了,后来的四境之争怎么样了?”

    “那皇……黄姓男子出了手,阻止了你们最后的全力一剑,算是平局吧。”李诚儒开口道,又转过脸来,看向少年,竖了个大拇指:“真不错。”

    徐清沐一阵哆嗦,记得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老乞丐在世时,那两个老哥俩偷看那美妇人魏茹芝洗澡,叽叽歪歪半天,身为文圣的李诚儒转头看向老乞丐,竖起大拇指说了句:

    “真不错。”

    两人闲谈一会,徐清沐突然盯着李诚儒问道:“或许,我该叫你声剑仙?”

    那双手负手的李诚儒,神情平静,开口道,我在成剑仙之前,就已经儒道成圣,所以,还是叫我李诚儒吧,方云一,那个徒有虚名的剑仙,早已经死了。

    半晌,李诚儒看着徐清沐,问道:“听说过世间写书人与翻书人吗?”

    徐清沐摇摇头,率直表示并没有听过。

    李诚儒叹口气:“徐清沐,你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徐清沐没回答,而是问了个问题:“你亲手扔掉十八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十八,剑仙方云一佩剑。

    李诚儒笑骂道:“你这小子,嘴和你那师傅一样,忒他娘的毒。”不过随后心情却是大好,尤其想起那与太子徐培那一站,刚入四境却打出了最强四境该有的样子,果然是那剑皇弟子。

    “你师父给你留下的徐十三,记得吧?”

    “记得的,大概想让我成为那十三境?”徐清沐想起那张写下《轻衍诀》剑谱的纸,上面留有老乞丐写下的致:徐十三。

    李诚儒点点头:“你师父这辈子,都没有破开十三境,世人只知道他在十二止境多年,困于情,蒙于心,才导致迟迟破不开那十三境。其实不然,当年与我在汜水涯边一战后,就已经摸到了十三境门槛。”李诚儒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你那师父,故意不破境的,他把这天底下剑道气运,留给了你。”

    “另外,他也想让你补全十二剑,做到那第十三剑。”

    徐清沐沉默,这些,他都不知。半晌后,徐清沐抬起头问道:“师父可说那十三剑名称?”

    “剑十三:人间最得意!”

    徐清沐与李诚儒看向边塞斜阳,一老一少,皆无言。

    …………

    徐清沐回到军帐内时,已是半夜鸡鸣声。辞别李诚儒后,徐清沐独行十几里,去了趟天鼠营的驿站,打了三斤杏花酒,要了三碟咸水花生,在店里吃了一碟,又去了一趟王子乂的墓,最后回来时,给还在翻找古书的李诚儒带了一斤。

    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书堆,徐清沐心中有感,为了查询自己北冥三十六天消失的原因,这文圣不惜熬夜寻找答案。

    李诚儒接过酒,甩了甩写字写酸了的手,扭扭劳累的脖颈,看的徐清沐心中大为感动。

    可就在离开的时候,徐清沐看到了桌子书堆上最下角的那一本熟悉且厚重的书——《朗朗云上八十一录》!

    本想递出的那一叠花生,瞬间收回。李诚儒悻悻然搓着手:“稍后就研究,放心,保证找出消失的原因。”

    这几日都无大事。

    期间那穿着灰衣,手持江山扇的男子来过一次,留了些上好的药材,看望了徐清沐。徐清沐留了那中年男子吃了一顿饭,喝了些杏花酒,两人像故人般,聊了好些家长里短,甚至聊了边塞战事,天下格局。徐清沐对这些多听不说,只是在谈到鬼城酆都时,徐清沐讲了句自己的看法:

    “当年围城做那灭城之事,世人皆骂太监司残忍无道,可在我看来,最该骂的是这背后的徐衍王。”

    周围人脸色都变了,那胖子想提醒,可想到这青年人走时曾命令所有人不得向着徐清沐泄露皇帝身份,硬生生忍下了念头,头上汗珠滴落,诚惶诚恐。

    谁知那男子面色不变,笑看着徐清沐:“你继续说说看。”

    徐清沐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接着说道:“没有徐衍王撑腰,我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太监司敢如此行事。一城灭十万人,设三百六十五镇魂幡,数以万计符箓,所为何?天下人不知,那庙堂之上的天子岂非不知?可这么久,泗阳变樊阳,活城便酆都,那徐衍王只知却从不下令,其心可知。”

    顿了顿,徐清沐又开口道:

    “人臣不议主,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也就看你为人不错,才掏几句真心话罢了。”

    那男子哈哈大笑:“我保证,这事只有这桌子上的人知道,我绝不会泄露。我觉得你说的,在理。”

    徐清沐咧嘴一笑,说了声“谢谢”。

    低头却有泪意涌动:今天,刚好是十三岁生日。这男子,来的真及时呢。

    边塞战争连年,徐清沐主动投身战场。两只小兽七上和八下与徐清沐同进同退,取得战功无数。再被授予官爵时,徐清沐向上神情,可否用王子乂将军的“乂”作为旗号,共同追随的一众近七百人的队伍,皆振臂高呼:“誓死追随徐公子!”

    那一年,徐衍王下令,整个樊阳城东西两厢入驻,自此阡陌交通。

    那一年,少年举旗立战场,背后是万里河山,面前是无尽蛮荒。

    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斩出了剑皇宋梓涵留下的第五剑:

    “剑五:剑指五马尸首分!”

第五十五章 世间无真情

    雪花飞下,浑似江南画。

    一人两兽蹲坐在墓前,已是舞象之年的徐清沐给墓前倒了一杯酒,随后用脚将土踏平,自己仰头喝了口后,将杏花酒扔给一旁体型已如大象般的七上。

    已不能称为“小家伙”的七上,后腿盘坐,两只前爪抱住酒壶,如人般仰头喝了一口,伸出舌头咿呀有声。

    “王将军,这两年,蛮荒又后退十里,当初那批七百弟兄,死伤近二百。”徐清沐接过七上扔回的酒,仰头又喝了口:“司月湖那批老兵,又有十二人去世,想来,也是追随你而去了吧。”

    ......

    一直到中午,已经十六岁的徐陌上才掸了掸身上的落雪,返回玄虎营。如今的玄虎营,有一面独立竖立起来的旗帜,上写“乂”字,所到之处,蛮荒皆退避。

    徐清沐呵口热气,搓着手进了军帐。曹彤已是十四芳华,出落得愈发出众。模样七分似曹丹。

    “胖子呢?怎么不在?”

    徐清沐询问道。虽说嘴上喊着胖子二字,其实已不能称之为“胖子”,四年的边塞生活,让那浑身有些赘肉的沈修齐显得更加健硕,铮铮铁汉。

    “......”

    依旧得了个白眼。

    曹彤还是如四年前那般,对徐清沐不冷不热,说不上来的疏远。

    徐清沐不以为意,也不去惹恼那军帐中独自练字的曹彤,而是转身去了另一所相对较大的军帐——藩王之女徐洛的住所。

    大概两年前,长陵王之女徐洛突然来到边塞,已是二八芳龄的徐洛当时就吸引了同龄人胖子的注意力,胖子自那时起,练剑更加勤快,也更殷勤。如今两年下来,两人关系也更进一步,战事松懈之时,几乎天天腻在一起。对此,长陵王也毫不阻止,想来三姓家族的影响力,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除了徐洛公主,还有一位紧随而来的世子——徐澄狄。

    对于这位如今而冠的世子殿下,徐清沐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起来。如果说徐洛公主是可爱的平易近人,那世子徐澄狄就是可怕的难以接近。修习武道的世子如今已入筑基前期,虽说天赋比不上那虎痴,却也属于人中佼佼者。

    最让徐清沐不舒服的地方,是那徐澄狄的心狠手辣。

    虽说与蛮荒作战,本就是冲着杀敌而去,可徐清沐顺承了王子乂将军的心怀,一是休战期间,给予蛮荒匈奴足够的尊重,二是绝不虐杀俘虏。可那位世子殿下,尤其以虐杀俘虏为乐。

    玄虎营王钟鑫将军也曾劝谏过,结果被骂了声:“你算个什么老东西?”,徐清沐等一众士兵差点动手,被王钟鑫将军拦了下来,这却更加让其在军中肆无忌惮。

    没办法啊。

    藩王徐永本就是当今皇上亲哥哥,加之这徐永向来知书达理,远政务而亲笔墨,九五庙堂之上本来还有老臣上谏以表忠心,说那徐永如何如何,请徐衍王务必提防小心。可这十几年下来,朝廷非议少之又少,到最后,竟无人再次提及。

    而徐永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这徐澄狄,便是徐永的心头宝。

    世子的蛮横,徐清沐可以忍,毕竟还有一个多月,这不可一世的世子便需要回京,继承那世袭罔替。

    听说徐永半年前入山,回来便大病一场。心怀愧疚的另一位灵邑王徐亮,便出了山。徐亮是徐氏家族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却也是前朝皇帝最害怕之人。一手惊动天下的棋艺最是了得,懂兵法,擅谋略,尤其在收拢人心方面,连坐稳了江山的徐衍王都自叹不如。

    好在,徐亮心中对这江山并无兴趣。

    可大哥生病,卧床不起,这做弟弟的再次出山,便有点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了。

    于是,长陵王密函,通知世子徐澄狄入京,世袭罔替。

    这四年中,天下除了边荒战争,似乎更加和平。官民同乐,万物安宁。皆是颂徐衍王之功德,念大好世道。更有文官数百,齐齐磕头以求徐衍王修千丈金身,立于九五广场,以供后世颂千秋功德。

    对此,徐衍王只是一笑。

    除此之外,皇帝禁卫队中的四虎,也于灵邑王徐亮出山后解散。其中白虎戈弋与青虎张宁二人追随灵邑王徐亮而去。这两人本就是前朝征战时徐亮的死士,战后徐亮归隐山林,才让这二人任徐衍王禁卫队。如今再次出山,难免念旧,便辞职回了身边。

    这次世子徐澄狄回京,便是这二虎前来接应。

    对于回京,徐洛便耍起了性子,死活不跟着那杀气太重的哥哥一道。要不是碍于藩王世袭之礼必须要求徐洛在场,这性子极其跳脱的女娃估计连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于是,在一众人好说歹说,并且沈修齐允诺亲自护送下,才捏着鼻子答应。于徐澄狄世子启程后三天,由沈修齐带领的队伍,也浩浩荡荡护送藩王公主而去。

    王钟鑫将军本想留下徐清沐,可耐不住徐洛公主抱着膀子撒娇,便只得同意,让徐清沐等人一同前往,护送她而去。于是边塞“乂”字军,选五八打杂扈从,一行人由边塞出发,向王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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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司月湖,更经得起读书人的推敲。

    一名依旧身穿破烂衣服的青年男子,口含三寸芦草根,双手负后悠哉悠哉,在岸边闲逛。

    身后跟着的绒毛狐领大衣,身下却光腿清凉女子,缓缓跟在身后。若有自金陵城而来的骚客,必然可一眼认出,这便是四年前冠绝整个金陵城的陈双冠——陈赟。

    那男子笑容可掬,一副人畜无害模样,转头笑嘻嘻看着容颜绝美的女子:“小猫咪,冷不冷?”

    这陈赟确是从心底发寒,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人的恐怖。虽说这四年中,男子从未欺凌过她,最过分的要求便是不允许她穿亵裤。可发自骨子里的惧意确是从见到他时,便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泗阳城被之前,她还不叫陈赟,叫赵赟。前朝旧臣赵顺王之女。眼前男子如般自天而降,带走了她。从那时起边,名叫芦三寸的男人便开始教自己音律,直到十四岁那年,以五两银子将她卖给了夜香楼。刚懵懂的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了反抗,可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定下了不允许穿亵裤的规矩,还有从赵,改为了陈。

    “不冷。”看着眼前容貌十几年来几乎从未改变的男子,惧意横生。

    “那就好那就好,嘻嘻。”男子转过头,看向已经结冰的司月湖,湖中有两只水鸟,不停用嘴啄着冰面。

    “陈赟,恨我吗?”芦三寸开口道。

    “奴婢不敢。”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芦三寸笑嘻嘻道:“以前我同样问过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子,你知道她怎么说?”

    芦三寸歪过头,脚步却不停。

    “奴婢不知。”

    “她说啊,恨不得我去死。”芦三寸一脸惬意,接着吐掉了口中已经被嚼的发白的芦草,漫不经心道:“所以啊,我就让她死了。”

    陈赟浑身发颤。

    “五马分尸吧,还是六马?记不清喽,肠子内脏一地都是。那时候她的眼睛还睁着,那嘴巴还想说什么,估计还是骂我的,我便将地上一块血肉,塞进她的嘴里。”

    陈赟面色惨白,站立不动。

    “所以说,我最讨厌别人不听话了,你说呢?小赟赟?”

    那被无数男人奉为天仙的女子,颤抖着跪下,将今儿偷偷穿戴的亵衣取下:“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着那抹红,芦三寸重新丢了一根新的芦草,拍拍手道:

    “真厉害,我又猜对了。”

    不待那女子有何动作,芦三寸看向那块被叶妃娘娘题字的石碑,漫不经心道:“收着把,有人会用到。”

    又自言自语般:“很快的。”

    …………

    陈赟瑟瑟发抖,站起身来加快速度跟上前面男人。

    芦三寸在一处湖边渔民家蹲下,一名小女孩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门口独自切着冰块,脸蛋冻得红扑扑,煞是可爱。

    芦三寸三步并做两步,也蹲在女孩身边,开口道:“小妹妹,家中就你一人吗?”

    “嗯,爸妈都去更远处的湖里捕鱼哩,还需要三两天才能回来哩。”

    芦三寸笑到:“大哥哥好饿,能不能请大哥哥吃顿饭?”

    小女孩看着嘴里嚼着草根的面前人,衣衫褴褛,特别是那双鞋子,更是破败不堪。心中便有些同情,可脸上又有些羞愧:“大哥哥,我们家没有吃的了……我也好久没有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没事没事,半块饼就好。”

    一番挣扎后,女孩还是进屋,取了桌子上唯一剩下的半块饼。

    看着几口吞下吊饼的男子,小女孩吞咽几口口水,眼中却含着笑意。

    几口吞完,芦三寸却恩将仇报,一手刀将女孩击晕,招呼陈赟过来。

    “安排随从将她送至夜香楼。嘿嘿,起码能卖……”

    男子看着两颊通红的少女。

    “六两?怎么着也比你卖的多吧?”

    心情大好。

    抱着小女孩的陈赟,心中更加惊惧。

    这世间,岂无真情?

第五十六章 司月湖杀局(上)

    若论心狠手辣,当属世子徐澄狄。

    可若论玩心,非这徐洛所属。

    本因绕开司月湖走那二重峰之后的水路,可这公主硬是拉着胖子,要去叶妃都提笔夸赞的司月湖瞧瞧。对于自家哥哥的封王典礼,一丁点儿都不上心。

    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的徐澄狄,特意命青虎张宁留下,做那催促之举。

    在抵达司月湖的前一晚,徐清沐找到张宁,从咫尺物中取出鸣凤村村尾守墓老兵给的画像,递到张宁手中,传达了老兵的话。

    那个传说中杀伐气极重的四虎之一,面露愧色,低头对徐清沐说了声:“谢谢。”

    徐清沐抱拳还礼。

    张宁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人,边塞战斗墨迹出来的眼神中有些许英气,沉思时眉毛微皱,头顶发簪却添了几分读书人的书生气息。

    张宁打心里觉得徐清沐更应该从文,而不是学武,去那边塞蛮荒与人厮杀。或者做那江湖剑客,一剑逍遥快活。怎么着都要比混迹人心不古、伴君如伴虎的庙堂要好。

    于是开口问道:“徐清沐,就想当一辈子兵?”

    想着人与事的徐清沐抬起头:“没想。”

    徐清沐想起了那东厢小师太。

    一年前自己十五岁时,那小师太风风火火下了东厢,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到军营,问清谁是徐清沐后,不顾众人阻拦一把揪住徐清沐衣领,大声质问为何不上山娶她。

    一众人摸不着头脑,却也乐得看笑话,曹彤更是搬来了椅子和瓜子,边嗑边看,时不时还起哄两句。在小师太余元确定徐清沐体内北冥三十六周天真的消失后,同样问了徐清沐这个问题:

    “你就甘心当一辈子兵?”

    徐清沐拒绝了跟小师太余元上东厢入赘的想法,一是自己确实不喜欢当个和尚撞钟打坐,二是因为那个小和尚守元。

    他说她是他最大的禅。

    张宁将重斧放于一边,拿出那张徐清沐递过来的画像,眼睛有点湿-濡:

    “我爹,他没错。”

    徐清沐撇了眼画像,先前未得正主允许,徐清沐并没有私自拆开过。画像正底部写着:望吾儿张宁平凡一生。

    “我爹当了一辈子兵,耳濡目染,我从小就非常渴望投身军戎,建功立业。大丈夫当执掌手中兵器,向上则挑起国家脊梁,向下则护周围平安,徐清沐,这有错吗?”

    徐清沐低头,这没错的。

    “所以我和我爹吵了一架,赌气一般投了军,并且正直两朝交替,烽火不断。”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做出点业绩,回去给我爹看。可越到后来,心越乱。哪怕身居高位,哪怕手握万人兵,都不能抵内心杀伐带来痛苦,便愈发觉得我爹是正确的,也就愈发不敢回去了。”

    张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世人只知道青虎张宁喜欢虐待人妻,吸食人乳,殊不知,庙堂之上的蝇营狗苟,谁懂?”

    转头对徐清沐一笑:“你信吗?”

    徐清沐正了正手中愁离,这把剑愈发锋利,四年间两块砺剑石已完全消失,徐清沐能够感觉到这剑的品质愈发的高,用起来更加灵性。

    “信,也不信。信是因为这句话我听了很多人提起过,总归有点道理,否则哪能引起共鸣?”

    “不信是因为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小时候,很多长辈居高自视,想着用亲身经历来告诫后辈哪条路是正确的,哪条路是错误的,我从没觉得他们说的是错的,只是自己也想着要去走一走,看一看,至少做到心中清楚些。”

    “我当兵既有为国报效的大义凛然,也有一些不屑说的个人心思,若庙堂乱我就辞隐山林,做那南山下采菊东篱;若心比天高我就与虎为伴,小心翼翼去撑那水覆之舟。”

    “都没错,不是吗?”

    世人眼中极为变态的青虎,风沙迷了眼。

    “是的,都没错。”

    …………

    等到一群人进了司月湖,已是一个上了大雾的早晨。

    冬天起雾很常见,尤其是在湖边。徐清沐耐不住徐洛公主的一等一磨人功夫,只得叫了三五随从,与那胖子一同下了船,行走在浓雾之中岸边。

    本来说好只用护徐清沐三个月的李诚儒,也在寻得那海底之物后,所幸不走了。没事时候就和徐清沐两人双双进入白镜秘-洞内,一个练剑,一个独坐枯冢。

    徐洛性子跳脱,与李诚儒关系极好,曾偶尔见李诚儒用一根树枝劈开一块巨石后,死活磨着李诚儒要学剑。可李诚儒只说这是障眼法,不值得学习。

    说来也怪,李诚儒三番五次舔着脸去教那看也不看学也不学的曹彤,却对同样可爱有趣的公主徐洛,半点不教。

    一群人行走岸边,路过那叶妃题字碑时,胖子压低声音,俯到徐洛耳边窃窃私语,看着那不时望过来的徐洛,徐清沐心中叹息:

    与那小和尚的苟且,记到现在了。

    也不知,那个小和尚穿上了新鞋没有。

    更不知,那修禅的守元,守住了禅没有。

    也就在徐清沐心思转动时,一道极为刁钻的剑气顺着人群缝隙,直劈徐清沐而来。在边塞厮杀这么些年,对危险的敏感度极高,徐清沐瞬间抽出愁离,单手握剑,自上而下一个圆润的上挑,火花四溅。

    周围一众“乂”字兵持矛而立,将几人团团为主,一声“敌袭”划破晨起的寂静。

    齐春风动作更快,在那道剑气飞过来之后便已经站到了徐清沐面前,手持画扇而立,腰间吊玉来回摆荡。

    随着司月湖周围火把渐起,趁着火光徐清沐才看清来人:一个年龄不过二十的年轻人。

    湖面已经结冰,那人将一根竹竿竖直插在冰上,就那么蹲在竹竿头,笑嘻嘻看着自己。身边站着一位年岁同样大小的报剑男孩。

    “叶家剑冢?”

    徐清沐心中了然。和太子徐培一战之后,李诚儒曾仗剑去了趟叶家剑冢,给徐清沐要来了一份“十年之内,长辈不干涉”的合约。

    那人跳下竹竿,对着李诚儒开口道:“文圣大人,定下的合约不知还记得不?我叶凡尘还未到二十,并未取得长老殿认可,可还算年轻一辈呦。”

    徐清沐咧咧嘴。

    叶凡尘,一剑潮水翻的七境天才。叶离之后,叶家剑冢年轻一辈翘楚。

    李诚儒不动声色挡在徐清沐身前,看着脸色倨傲的后辈,学那老乞丐一般掏了掏裤裆:

    “在我这,毛扎齐了便算成年人。想打可以,得脱裤子给老夫检查检查。”

    对面原本还笑嘻嘻的叶凡尘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李诚儒,亏你还算个读书人!”

    李诚儒丝毫不在意:“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吃饭拉屎了?读书人撒个尿还需要学那娘们般蹲下?我就喜欢站着尿,顺风尿三丈,你行吗?”

    徐清沐咂咂嘴,论嘴皮子功夫,除了老乞丐,无人能及左右。

    果然,那面容清秀的叶家后辈,满脸狰狞。

    不过很快那人便平静下来,依旧笑嘻嘻道:“今儿个还真有人,想看看昔日文圣,究竟能尿多远呢。”

    说罢拍了拍手,一人从雾中走出。

    徐清沐看清了那人脸,正是当年二重峰楼船上的纳兰钰。不过今儿个看起来,无比安静,像是待捕之虎,伺机而动,相当冷静。

    李诚儒只撇了一眼,嘴上露出不屑,却用身体将徐清沐挡住更多。

    叶凡尘看着李诚儒的动作,哈哈大笑:“怎么了文圣?似乎,有点害怕啊?”

    李诚儒没理睬那人,二是伸手,凭空握住一把断剑,转头看向曹彤:“丫头,不是一直觉得我吹牛皮么,看好了,老夫今日向你证明,我李诚儒,从来不吹牛!”

    接着转头看向叶凡尘:“口气比奶大,活该没人要。”

    看也不看那叶家小辈,对着纳兰钰身后的浓雾中说道:“驱邪御鬼的暗中鼠辈,今日让你看看什么叫人间浩然气!”

    说罢,将手中断剑剑尖向上,双手缓缓握住剑柄,身上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飘,活脱脱仙人之姿。尤其是那长发飘动,看的一众人眼神迷离。

    对面那叶家小辈伸手握住自己的剑,严阵以待。那双眼无神的纳兰钰,也做出防御姿势,等着李诚儒的攻击。

    可也就在这时,李诚儒蹦出了个屁。

    一群人无语,听着声音,还带点水汽。

    一众人皆后退,刚才心中那点佩服荡然无存,这哪里是仙人之姿?这显然市侩流氓!

    李诚儒不好意思笑了笑,骂了声:“他奶奶的,冬天真的不能半夜翻书,这翻书人,活该倒霉。”说罢,看向更远方,笑了笑:“也罢,先让你们开开眼。”

    接着一剑挥出。

    巨大剑气涌动,向着空中飞去,更为奇特的是每道剑气身后还有较小的剑气跟随,一层接一层,如潮水浪花。

    徐清沐用心数了数,共十八道剑气。

    “吾剑十八,一剑可摘星!”

    一剑翻涌,周围大雾如雪入沸水般,逐渐消融。随着阳光落下,周围一切清晰可见,包括那浑身裹在黑雾中的人影。

    那人影桀桀而笑,看着李诚儒与那叶凡尘对峙,开口说了一句:“你的对手是我。”

    坐在那渔民家中,动手捏死刚回来的那对夫妇,芦三寸嘴里嘟囔着:

    “你怎么又插嘴?金陵城骂了你还不够?”

第五十七章 司月湖杀局(中)

    当听得李诚儒喊出那句“吾剑十八”,众人皆惊讶。

    剑十八,方云一佩剑!

    胖子更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李老头是剑仙方云一?打死他都不相信!

    哪有整天想方设法偷看女人洗澡的剑仙?

    哪有一天到晚和自己争食物的剑仙?

    更哪有打架之前先蹦个屁的剑仙?

    扯淡!?

    不过惊讶归惊讶,胖子还是仔仔细细盯着那李诚儒背影,想着等下如果再能一剑劈出了些许名堂,那以后,死皮赖脸也要求的那么几剑。想着徐清沐都有了那剑皇的十二剑,自己要是能学的剑仙的十八剑,啧啧。

    看向身边徐洛,心中有些许高兴。

    众人心思活络间,李诚儒手中的断剑已然飘出,只是这次,变为了软绵绵一刀,像极了农妇持砍刀劈柴火,说句有气无力都不为过。

    胖子心中惊讶随之变为鄙视,就说嘛,咋可能是剑仙?论气势,还不如徐清沐的轻衍十二剑。

    正当胖子心中腹诽时,那柔弱一剑递出后,整个云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波动,缓缓以剑气中心为主,慢慢转动开来,不大一会,成龙卷之势,搅的司月湖上方雾气,怦然炸裂开来。

    晨阳倾泻,雾散天明。

    胖子差点趴到李诚儒脚边喊声爷爷。本来心想着李诚儒第一剑还有可能是那投机取巧,或是法宝之类,可见识了这第二剑,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不得了。

    突然又高高抬起头,一脸骄傲之色:“看到没,我可是剑仙方云一用脚踹过的人!”

    徐清沐也相当震撼,四年前他就大概猜到一二,这李诚儒说要取回海底之物时,就估摸着他是那消失不见的剑仙方云一。可没想到今日亲眼一见,却有如此威力,不愧是师父都心甘情愿佩服的人。

    震撼归震撼,这心思活络的少年目不转睛,盯着空中的巨大漩涡云雾,在脑海中一遍一遍想着李诚儒刚才那威力巨大的一剑。

    心有所感,便手有所动。

    当下将愁离取出,也学着李诚儒那般,对着前方一剑劈出,静静等待一会后,果真如他想的那般。

    想多了。

    不过徐清沐并不气馁,自己的天赋可谓差到极致。这四年里几乎一日不曾懈怠,而且靠着白镜秘-洞的双倍时间去修炼,结果还是现在的六境。

    而听说那太子徐培,一战之后触动更大,已是七境。

    别小看这一境差距,六境到七境,被称为剑修小分岭,大部分剑修终生止步于此。难度之大,不比十一境跨十二止境差。

    等到天空雾气散去,湖面冰上站着的四人渐渐显现出来。前面两人徐清沐已了解,后面那位同样书生模样,头发被高高束起,身材高挑,五指修长。

    难道他们的底气就是这男子?

    徐清沐将注意力集中在叶家后辈叶凡尘身上,这个才是需要他针对的主战场。齐春风刚想有所动作,却被徐清沐阻止。

    “齐大哥,估计对面就等着你动手,一旦掺入,那么叶家就有足够的理由派族中高手前来杀我,所以,这人,我自己对付,就不劳烦齐大哥了。”

    说罢,握着愁离剑,等待对面那人的攻击。

    一众“乂”字兵早已将胖子他们带离战场,叶倾仙想要留下帮忙,也被徐清沐阻止,人多手杂,反而受了牵制。

    整个司月湖,岸边仅留徐清沐、李诚儒、齐春风三人。对面除了那抱剑的剑侍,战力最高的就该是那长相阴柔的男子。

    可也就在这时,让徐清沐意想不到的是,那纳兰钰突然伸出手,露出两手黑爪,一直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珠却漆黑一片。对着李诚儒,直接冲了过去。

    李诚儒剑身回收,斜指向下,漫不经心道:“怪不得有了些底气,原来已甄入圆满了。”

    随后不见李诚儒有何动作,就见他轻飘飘一步十丈,跨地而去。

    纳兰钰伸出黑爪时,徐清沐一股彻底寒意从心底升起,无比确定对身边齐春风道:“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与樊阳城那王极鬼物一模一样,我敢确定,除非有第二只,否则这纳兰钰,必是那鬼物无疑了。”

    齐春风手中缓缓拍动的扇子停住,有些惊疑:“确定吗?”

    “无比确定。”

    齐春风看着那已经与李诚儒缠斗打在一起的纳兰钰,半晌之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好大的手笔!”

    徐清沐来不及思考这句话,因为对面那叶家剑冢后辈已出剑,看向徐清沐笑容玩味。

    未见有何动作,剑气已至。

    徐清沐当然没有自大到上去硬拼的程度,但还是一步踏出,愁离剑划出优美弧度。

    “剑三:剑过三寻破千甲。”

    一剑挥出,装上那叶凡尘竖着斩开的剑气,两道均是白色的剑气碰撞在一起,砰然炸裂。

    那叶凡尘倒是不急着进攻,似乎对于徐清沐能斩出这威力的剑道有些惊讶,后跳着跃上那根竹竿后再次站定:“能够在十六岁时候有次成就,很不错了。”

    徐清沐依旧持剑不说话,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北冥三十六周天的存在了,但是对于从头开始修习,一天也没落下。

    徐清沐手腕轻转,准备主动进攻。

    可那叶凡尘却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不如我们先看看热闹先?”

    徐清沐也转向湖中那战况,握着十八的李诚儒居然被稳稳压了一头,这鬼物如此强悍?湖中央那纳兰钰身边黑雾愈发强烈,手指如钢,竟能与那十八硬抗。十来个回合后,李诚儒被逼退,那鬼物也后退数十步,湖中心的冰面已经完全炸裂开来。不过李诚儒这类的高手,有无冰面皆可立足,二人同时在冰面上站立。

    “你猜,谁会赢?”那叶凡尘笑嘻嘻道:“打个赌?”

    徐清沐没有理会叶凡尘,而是仔仔细细看着李诚儒的身法扭转,剑气如虹。

    叶凡尘撇撇嘴:“妄图通过这场观战悟出点什么?”叶凡尘继续打击到:“别说是你,就连我都看不出一二,我可是叶家百年内,仅次于叶离的存在。”

    徐清沐努努嘴:“千年老二?”

    学那李诚儒,掏了掏裆。

    意有所指。

    本来已经收起佩剑的叶凡尘,阴沉着脸,看向徐清沐,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找死!”

    ............

    坐在湖边观战的芦三寸和那陈赟,表情各不相同。

    芦三寸边磕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瓜子,便对场战斗指指点点,一会说那一招釜底抽薪抽的漂亮,一会说那黑爪龙爪手入木三分。可陈赟一句话不说,因为场中那黑化的鬼王,正是她的亲哥哥。

    半晌,看着司月湖中战斗趋于平缓,芦三寸吐掉嘴中瓜子,对着身边那容貌几乎可以倾国倾城的女子笑到:

    “哦,差点忘了,那是你哥哥呢。”

    又将一根芦草扔进嘴里,两眼盯着女子胸脯说道:“现在细细想来,还是呆在我身边好一点吧?不然,你这胸前的风景,就变得如石头一样硬了。”

    那陈双冠,低头不语。

    末了,芦三寸像失去兴趣一般,缓缓站起身,舒了个懒腰,口中嗯啊有声:

    “舒服~这般无趣的打斗,可要到什么时候?”

    转了个身:

    “罢了罢了,不看也罢。这场围杀,结束结束。就不该听那人瞎说,我可真是……”

    “愈老愈糊涂?”

    伸手将那两具渔夫夫妇的尸体一手一个,就这么提着,走向徐清沐身边,在接近时随手扔了过去。

    “呐,大家可都看着呢啊,人不是我杀的。”

    随后漏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对吧,徐清沐?”

    随后又捏了捏下巴:

    “或者该叫你—太子殿下?”

    身边的齐春风在芦三寸接近时就已踏步过去,双拳紧握,横在两人中间。看到破衣男子口无遮拦,齐春风大喊一声:

    “够了!”

    随后提着拳头就上。拳拳带罡风,极为霸道。

    “呦,还不让说。”

    那芦三寸也不恼怒,怦然笑嘻嘻后退,只躲避不攻击。这让一身怒火的齐春风更为恼怒:“只会躲的老鼠么?”

    那芦三寸却笑了笑:“怎么,喜欢硬上?”

    随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陈赟:“小赟赟,这人很适合你哦,要不要考虑下?”

    陈双冠只是低头,偶尔侧目看着湖中战场,眼神楚楚可怜。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坚决不投降?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在城破之时杀了自己?所以她恨,恨父亲,恨当年破城之人,恨眼前这个不拿自己当人的男人,恨这方天地!

    可很快,脸上就传来热辣辣的痛感。

    芦三寸站在她身边,恶狠狠说道:“你主子被追着打,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

    冠绝金陵城的美人眼泪就这么流下,她永远也想不通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只觉喜怒无常,却又有掌控一切的可怕能力。

    齐春风不敢离徐清沐太远,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极其危险的气息,绝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普普通通。

    徐清沐却是看了看地上那已经气绝身亡的夫妇二人,抬起眼看了那个依旧笑嘻嘻的男人,问了句:“为何?”

    那芦三寸用手拍了拍陈双冠那丰满的屁股,后者无动于衷。接着双手负后,像是农家晚饭后悠闲的庄稼汉子一般,慢慢踱步,向徐清沐的方向而去,边走边说:

    “有人生在帝王贵胄中,一举一动有人服侍,一喜一怒有人生死,出门八抬大轿脚夫无数,繁华绸缎哪一件都可让寻常百姓家食忧一年不愁,一命可比百命贵。”

    “有人却如这江边蝼蚁,半块吊兵舍不得吃,日夜劳作不得安生,却依旧食不果腹。出门时时提心吊胆,在家侧卧苟且偷生,百命依旧如草贱。”

    “徐清沐,你说说看,这世道可否公平?”

    那芦三寸就这么走进徐清沐身边,护在一旁的齐春风惊恐的发现,自己周围如陷了泥泞般,动弹不得,连喊叫声都不能,只得眼睁睁看着口含草根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向徐清沐。

    徐清沐俯下身,将那妇人未闭的眼睛合上,继续问了声:

    “为何?”

    一瞬间那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孔突然狰狞起来:

    “你还不明白?!”

第五十八章 司月湖杀局(下)

    芦三寸的恼羞成怒,天底下有这样不开窍的人物?

    最后一点耐心,芦三寸压住心中火问道:“徐清沐,难道你不想成为那人上人?”

    草灰蛇线这么久,他可输不起。

    长陵王徐永拿走的第四枚白子,便正是这徐清沐。

    这第四颗棋子的心性尤为重要,若是这徐清沐变得野心勃勃,便可彻底成为长陵王手中最大的依仗,如若不然,反而起到反作用。所以便有了这般司月湖杀局。

    芦三寸先是进了叶家剑冢,找到了那叶凡尘,告诉他关于叶离如何被设计而亡,这徐清沐又是如何拿到愁离剑的经过,叶凡尘二话不说,便随着芦三寸仗剑而出。虽说这叶离是那宗门最闪亮的新星,并且被老祖宗冠以这一百年的叶家剑冠,可毕竟遭人算计身死道消,若自己能够回族中重宝愁离剑,想必下一届大选之上,必会有自己姓名。

    于是叶凡尘便来到了司月湖。

    再接着就是长陵王身边的那个婢女,一副喜欢装扮男人装的奇女子。

    这婢女自幼喜欢生喝人血,起初差点被父母遗弃害死,芦三寸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了她,并将她寄养在长陵王徐永身边。这女子到了十八岁之后,便觉醒了身体的特有异能——控魂。

    那年纳兰志金之所以围城是为何?就是为了养魂罢了。

    先是长陵王以退位为让,主动放弃对皇位的争抢,放弃一切,只求当时的徐衍王让自己报仇,说是那泗阳城城主赵顺王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便顺理成章的有了那围城困杀之举。除了带走赵顺王身边的一儿一女之外,整个城池数十万人命皆成养料,来喂养那被秘术养成的赵顺王魂魄。十五年苦心孤诣,待到大成后便以赵顺王儿子的身躯为引,将那鬼魂甄至大成,后派到那名女子身边。这等手笔、这等隐忍和心机,被芦三寸演绎的淋漓极致。

    这也是为何身为陈双冠的女子看见湖中犹如死物般纳兰钰时,表情痛苦狰狞。

    这也是为何当年纳兰志金自围城之后,主动净身,还创立太监司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下司月湖,以王级鬼物拖住李诚儒,再以叶凡尘对上徐清沐,原本想着那叶家第二甲起码能够重伤徐清沐,先搓其锐气,再接着以渔民生命的轻如草芥来坏其道心,同时将徐清沐是当今天下真正太子的身份告诉他,按照这翻书人心中所想,几乎没有任何意外。

    可翻书人毕竟不是写书人。

    万万没想到,这听到自己是当朝太子的徐清沐,丝毫没有惊讶与欣喜,反而对那渔民夫妇的死,耿耿于怀。

    所以这场看似凶险无比的司月湖杀局,也只是针对徐清沐心性的一场厮杀而已。

    徐清沐当然不明白芦三寸心中所想,只是看着渔民夫妇二人,再次开了口:

    “如果身居高处可随意践踏别人,这高处我不要,视别人生命为蝼蚁,随意践踏弱者尊严,这并非我所求之道,因为……”

    徐清沐缓缓拔出愁离,看向芦三寸:

    “我师傅说,真正的强者,应当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

    一剑劈出,剑气缭绕。

    也不见那芦三寸有何动作,只是挥了挥衣袖,那本来激射的剑气就那么硬生生掉头,狠狠撞在徐清沐身上。

    “果然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

    芦三寸看也不看重伤倒地的徐清沐,吹了声口哨,望向叶凡尘开口道:

    “走吧,今日不宜杀生,下次再说。”

    那叶凡尘当然不肯,有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不趁机夺回愁离剑?听也不听芦三寸,直接仗剑暴起,准备杀人夺剑。

    原来神色就有些不太高兴的芦三寸看着眼前人如此拂逆,心中更是怒意横生,怎么现在的小辈,都这样肆意妄为桀骜不驯?

    抬手伸向已经跳入半空的叶凡尘,一手向下一压,那持剑的叶家剑冢,年轻一辈中的前三甲,如背负千斤般,垂直落入水中。

    “再有拂逆一次,我不介意把你卖进夜香楼。”

    撂下一句话,捏了捏陈赟的翘臀,心中才有些解气,与那陈双冠一同离开。站在湖中的神秘女子,吹了声口哨,纳兰钰也双手收于袖中,跟着女子一同离开。

    司月湖,寂静如初。

    徐清沐重重咳嗽两声,吐了口淤血。身边那齐春风直到芦三寸彻底离开后,才发觉身体周围禁锢消失,连忙附身查看徐清沐身体状况,见并无大碍后,方才松了口气。

    背后已被汗水打湿。

    收回十八,李诚儒也踏水而来,只是面色沉如水,对着齐春风说道:“即刻起提前去皇宫,告诉皇后娘娘,翻书人,盯上了徐清沐。”

    齐春风点头领命,踏水而去。

    看着正在打坐调息的徐清沐,李诚儒叹口气,方才那一刻非常凶险,一旦徐清沐点头答应,或者上了芦三寸的攻心计,这养龙十六年,就算彻底失败了。

    李诚儒看向手中的十八,上面依稀有些黑雾缭绕,王级大成鬼物,果真恐怖如斯。

    李诚儒翻手拿出一张画满符文的符箓,伸手一拧,随后在空中剧烈燃烧起来,一阵火光之后,并未有任何残留。李诚儒喃喃自语:“自古写书人与翻书人相伴想生,可这写书人,究竟在哪?又究竟是谁?”

    这天下,风雨欲来。

    直到下午,徐清沐才从打坐中醒过来。没有顾及自身伤势,照顾着已经重新回到湖边的胖子,两人一起,将逝去的渔民夫妇葬在湖边,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徐清沐走向李诚儒,问了想要问的问题。

    “那个口含草根的人,是谁?”

    李诚儒很惊讶,他本以为少年会直接开口询问他关于太子的相关问题,这份心性,翻书人吃了瘪,不亏。

    “这一世的翻书人,算是你的师祖,你师父的师父。”李诚儒并未隐瞒,继续开口道:

    “说简单点,就是这个世界秩序平衡的人,一般是修为极高,或者是大义者死后,会同时诞生一对写书与翻书人。”

    徐清沐并未追问,低头沉思。似乎看出少年心中疑惑,继续开口道:

    “你是不是在想,这翻书人为何会找到自己,又为何主动告诉自己是那太子?徐清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这天下远不止你看到的这样平静祥和吗?翻书人现世,就意味着世界将乱,这场是写书与翻书人的对弈,你我众生皆是棋子罢了。”

    “既然这么强,那么为何不靠自己能力去得到想要的?”徐清沐想起齐春风,只是站在身边,就无法动弹,这等强者,世间还有什么不可得?

    李诚儒回答道:“这等强者,早已对帝王权术、天下宝物失去兴趣,而是对人心,天地平衡极为看重,所以,才被世人称作翻书人,意为这方天地最后的清醒者。”

    “关于说你是太子的事,以后会有人告诉你,这些事,老夫也不便掺和。”

    徐清沐心中了然,便不再开口。

    胖子倒是来了兴趣,盯着李诚儒问道:“你真是那剑仙方云一?”

    李诚儒抚须而立,又是一副仙人之姿。

    并未理睬胖子,而是转头对曹彤笑嘻嘻道:“怎么样女娃子,老夫的剑,配得上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吧?要不要和老夫学两招?”

    哪知曹彤根本不在意,对着李诚儒说道:“你不也被那冒黑气的打入水底好几次么?”

    李诚儒讪讪而笑,说好久没用剑有些生疏。

    曹彤继续打击道:“用的剑还是断的。”

    李诚儒有些叹气。“唉,想当初听闻十八便可让敌人闻风丧胆,没想到啊,老伙计,你我皆是这般,风烛残年喽。”

    那曹彤听闻,眼珠滴流转动,又笑嘻嘻道:“跟你学了剑,我能打过徐清沐不?”

    李诚儒一拍大腿,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曹彤问道。

    “不,是能打三个!”

    曹彤心思流转,给了李诚儒一个睥睨的眼神:“此话当真?”

    “当真,百分之百当真!”

    可那曹彤随后一句话彻底让李诚儒破了防:“可惜,我只想和女人学剑,要不你……?”

    一向与人对骂方面从没输过的李诚儒,唉声叹气。

    这小妮子,与那墓中人,如此相像?

    胖子不明所以,凑着头舔着脸道:“老李头,我不挑,男女都行,不需要你自宫,我今天就可以和你学剑的。”

    随着“扑通”一声,胖子被一脚踹入水中,那徐洛满脸焦急,心疼无比。

    众人打打闹闹,气氛似乎活跃回来,一时间忘记了司月湖的杀局。

    徐清沐等人在傍晚时分上了船,徐洛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趣,看着有些受伤的徐清沐,心中有愧,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下来这司月湖游玩,便不会遭此横祸了。

    可在晚些时候,徐清沐主动开了口,说是想起司月有些旧相识,不如今晚就在此歇歇脚,询问一众人意见如何。

    其他人都点头赞同,唯有徐洛心中清楚,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负剑少年,只是让自己心中痛快些,少一点自责罢了。

    徐清沐看向因战而裂开的湖面又重新结了冰,想起东厢山上的小和尚来,那个与自己仅仅有一个下午相互交流的人。

    冬天了,肯定是穿上了好鞋的。

第五十九章 葬书山(上)

    东厢,山头。

    一名头顶六个戒疤的和尚于山顶清泉边打坐,一身素衣袈裟,手捻一串佛珠,表情恬淡。

    青山流水下,坐似九天人。

    不大一会,一名同样身穿道姑服的妙龄女子手捧玫瑰花瓣,如山猫野魅般偷偷摸到和尚身后,将手中花尽数扔至半空。

    “天女散花!”

    那神态有几分佛面的脸蛋上笑靥如花,像是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笑的开心。

    那打坐的和尚有些无奈。

    “余元,师娘让你修炼的《河山图》要抓紧啊,就快到考核时间了,再不过师娘又要罚你禁闭了。”

    那小道姑双手负后,显然一副无所谓模样,慢慢凑近那和尚脸颊,嘟了嘟嘴:

    “不还是有你嘛,守元,你最好了。”

    那和尚有些吃不消,脸上羞红一片,伸手摸了摸光亮的头顶,有一丝忧愁:“余元,师父让我下山一趟,让我找徐清沐去。”

    原本还有些开心的余元瞬间嘟囔起小嘴,双手抱胸,显然有些不开心。

    “找他干嘛,那榆木脑袋有什么好找的。”

    和尚小心翼翼将身上的花瓣重新捡起来,放入水中,看着玫瑰花瓣随水流走,落花有意。

    “师父说有个劫难,想让我帮一下。”

    这下小师太更加生气了,狠狠跺了跺脚,气鼓鼓道:“你个死守元,看着我当年被他欺负,你如今还要去帮他!?哼!”

    和尚的脑门愈发晶莹,有汗水渗出。

    “可师父说......”

    和尚突然闭了嘴,低头看了看那双崭新的布鞋,那是他的小师妹亲手缝制的第二双,穿着柔和无比,非常适脚。

    “去他的师父说,余元,我不去了,带你下山捉蝴蝶好不好?”

    “你骂我爹。”

    “我没骂,我是说我不去了。”

    “捉蝴蝶?”

    “捉大个的。”

    “走着。”

    ......

    山坡顶上一个老道气呼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辈子都活在女人身下!看师父晚上怎么收拾你!”

    正是纯阳道人。

    这纯阳道人独自生着闷气,为那自己唯一的弟子不争气而咬牙切齿,心中却有些担心远在朝歌路上的小师弟,自己下山肯定是不行的,回来不得难受死?弟子守元再不去,这条路,难啊。

    想到这,纯阳道人更加恼火,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惧内的徒弟?真是没出息!

    稍微活动下跪麻了的双腿,榴莲很硬。

    可他手捧着娘子的妆匣,不敢移动。

    ----------------------

    一众人在船上休息了一夜,徐清沐依旧打坐修炼至天明,妄图找回消失的北冥三十六周天。

    依旧徒劳。

    早晨司月湖的阳光依旧透着冰冷,一群人在早餐饭后便下了船,前往司月湖驻扎的衙门。那县令昨日想带人前来拜访徐清沐,但是被青虎张宁阻止,一来徐清沐受伤,需要静养;二来一群官府衙役闲杂人等,张宁是打心里瞧不上。

    徐清沐将七上八下从白镜秘-洞中放了出来,顺便打了点奇珍异物作为礼物,送予县令与王子乂将军的一众老兵伤兵。

    这秘-洞着实用处极大,一方面既可以利用时间流速修炼,另一方面洞中奇珍异兽无数,不光解决了口粮问题,也能够随时与其中较为强大的灵兽搏斗,提升自己实战经验。

    县令早在就带人等在湖边入口处,一排人站立极为工整,对于这个并没有任何架子的边塞年轻将军,县令打心眼里高兴。加之徐洛公主的身份,更使得县令殷勤无比,带领一众人入了衙门内,去往那早早就派人准备好饭食的食堂。

    昨天一战,亏得李诚儒一剑拨云开天,使得一众百姓亲眼目睹了仙人之姿。

    饭桌上皆尽阿谀奉承之词,徐清沐对此并不反感,却也从不当真。

    从小清贫,在伏牛镇生如狗牛,这些流入市侩的小心机,难登大雅之堂,却也是底层百姓活命的基本手段。

    桌上县令得知徐清沐等人要去那九五朝歌,心下更是殷勤的献上地方堪舆图,讲了一些路途中比较出名的景点,和一些奇人异事之地,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一直盯着一盘银色小鱼吃的公主徐洛,在听得葬书山的一则山中闹鬼传闻时,来了十足的兴趣。于是开口询问了这一事。

    那县令立马抓住机会般,侃侃而谈。

    “回禀公主殿下,这葬书山原名升迁山,是王朝四湖六山其中一座,离本湖一百二十四里,那儿的县令是我的好朋友,是去往朝廷的必经之路。”

    县令试了个眼色,命令下人继续端上一盘银鱼,放于徐洛公主面前。继续说道:

    “原本这座山相当灵气,好多求官发财的书生进京科考之前,都会不远万里前来跪拜,而且山中秀丽富饶,也是众多有钱人举家出游的首选之地。那些年的山上风光,可谓名盛一时,最多时候,真的是人山人海。”

    “可后来啊,有一对眷侣,不知何原因死在了山头破庙中,男的是名读书人,女的是山下富翁之女,两人可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真是可惜......”

    县令顿了顿,亲自夹起一块当地特产,放于徐清沐碗中。

    “那男子死状极惨,身体被刀剑砍伤、戳伤不下百次,全身骨肉剥离,尤其是脸上,已经完全毁容,根本辨认不出,满地血污......”

    说到此处,那县令搂了搂衣服,显得更为寒冷一般。

    “女的全身穿着红色长裙,裸露的手臂上刻下一‘生’字,上吊而亡。自此这山上怪事频出,先是一对落魄兄弟失踪,尸体被人发现之时全身已经血肉尽失,只剩下干瘪的躯干;后又是一对父子上山砍柴,接连几日都不曾下山来,直到三天后,同样被人发现尸体血肉尽失,只剩下干瘪的身体。”

    县令目光扫视众人,仿佛使故事更具有渲染力般,阴森森道:

    “后来那座山就改了名,叫做葬书山。意思是用来平息那死去书生的冤魂。久而久之,这座山便渐渐无人问津了。”

    胖子看着徐洛陷入沉思,冷不丁拍了下后被,惹得小巧的娇躯一震,胖子顺势搂过徐洛,出声安慰。

    县令看着效果达到,好不满意,拍拍肚子道:

    “好在虽然这山是毕竟之路,但只要走山脚,便无需去那最为危险的山顶,山脚是非常安全的。”

    那被酆都非人恐吓过的曹彤拍拍渐显的胸脯,长舒一口气:“吓死本姑娘了。”

    同样有些心有余悸的剑侍叶倾仙,也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

    徐清沐却开口问道:“可有人仔细辨认过那死去男子的身份?”

    县令明显没想着少年会如此行问,有些结巴道:“应该......应该......没......没有吧,当时一群发现的人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听说后来报了官,可一群人上山后,那尸体竟然消失了,所以才显得如此奇怪。公子为何问这些?”

    徐清沐笑笑,说只是随意问两句。

    下午一群人又打着王将军的名号去看望了一众老兵。对于王子乂的死,一众人皆对着老兵隐瞒,只说是边塞战事吃紧,王子乂将军实在抽不开身,暂且由他们代为前来。

    老兵们当然相信。哪怕有些怀疑,都压在了心底。

    对于王子乂,所有人连那个最坏的念头都不会有,也不能有。

    徐清沐等人在傍晚时分才登上船,向着朝廷的方向而去。张宁告诉徐清沐,此行大约需要半年之久,路途非常遥远,并好心教授了一些宫中礼仪,包括朝廷中一些势力划分等等。对此,徐清沐当然乐意听取,慢慢的徐清沐发现,这青虎张宁,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变态。

    徐清沐也不会去问,这等事情,不管有没有,说出来就变了味,总不能厚着脸皮开了口:“那人乳好喝吗?”想到这,徐清沐咧咧嘴,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路无事,可在接近葬书山时,那一向不按套路出牌的公主徐洛,再一次不按套路出牌。

    她要上山。

    此话一出,皆惶恐。就连徐清沐也觉得上山没必要,虽然他心中也有些好奇。

    尤其是那曹彤,当天晚上就要跳河自杀,嚷嚷着与其死在鬼物之口,还不如喂河里的鱼,好歹死的痛快。毕竟是女孩子,之间本就有些微妙的关系,不足为男生道也。当下那徐洛也来了脾气,说要是不上山,自己就不去朝廷。

    一群人决定投票。

    当最后一票落到徐清沐头上时,曹彤和徐洛一人一只胳膊,皆面露楚楚可怜之色,让徐清沐甚是纠结。

    实在无奈之时,还是李诚儒解了围。

    李老头取出一袋白色粉末,均匀涂在板凳上,接着念了番咒语,安排两名女生坐在椅子上,又是一番鬼唱符,待两名女生起身后,仔仔细细盯着白色的粉末研究起来。

    用手捻了捻,又凑近用鼻子闻了闻,随后无比肯定的对徐清沐说:

    “听徐洛的,上山!”

    众人皆惊,但见识了李诚儒司月湖上仙人般的几剑,皆从心底对这个老者心生敬畏。

    一众人散去,各怀心思。

    徐清沐在晚些时候找到李诚儒,扔了壶杏花酒,到底没忍住,一向性子沉稳的徐清沐问了句:

    “看出什么来了?”

    李诚儒喝了口酒,说了句让徐清沐直接动脚踹的话:

    “看出来了,徐洛那妮子,腚更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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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983/ 第一时间欣赏大荒起剑人最新章节! 作者:恨水北流所写的《大荒起剑人》为转载作品,大荒起剑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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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起剑人介绍:
徐清沐望着人间芳菲,烟火生机,一剑劈开落下光幕,仰头喝口自己的“姜壶”。
    世人皆道人间不值得,也就酒还行。
    我徐清沐唯一剑、一酒足矣。
    这人间、值得!大荒起剑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起剑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起剑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