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随风飘散吧
这一年的武林大会,武林盟会之间相安无事,不过处理了一些二三流门派的事情。
而散会之后,凌承瑞被崇光门请去会见。
坐在紫烟庄优美的庭院中,凌承瑞喝着茶,感慨了一句:“这茶呀,就是没有丫头泡的好!”
李曜面具下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狐狸,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添堵!”
凌承瑞疑惑地看着冰块:真的变了呀?以前不是拂袖而去的吗?怎么如今,免疫了?还是练完天道神功,就得道成仙了?
“狐狸,你别疑惑,我找你来,是想和你和解的。”李曜说得平静。
凌承瑞笑得云淡风轻:“和解?真是稀奇,是和解之后在背后捅一刀?丫头不相信你,我也不会相信!”
“我只是想说,既然盈盈支持你,那么我也会支持。”他说的认真。
凌承瑞摇摇头:“真是好笑,你以为,你这样说话,我和丫头就会相信你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问——丫头在哪里?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找丫头。”
李曜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说,我也没有要问。盈盈,我会自己找,你不告诉我,没有关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凌承瑞百思不得其解地离去。
澎湖芦苇荡内,顾盈盈坐在舟中,接过对面的万一帆递过来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安然躺着三封信件。
第一封。
圣阳郡主亲启
郡主
蘅峰山庄悬崖一事,吾深表歉意。日后,吾定然严加御下,杜绝此类。至于威胁一事,吾亦无可奈何,方出此下策。然世子妃之安危实则重要,若有不虞,恐牵连郡主。万望郡主谅解。
至于前事,顾家一案,却为吾之错。吾听信谗言,错冤良臣,致使亲者痛仇者快。故而吾不求郡主原谅。亦至此方知,郡主仁厚,心胸宽阔,高风亮节,智谋天纵,非吾等凡夫俗子所能及,故而从今往后,吾再不疑郡主,亦不疑顾家。前尘往事,依郡主心性,定然不屑。然郡主若欲追究,吾定鞍前马后,捧鞭执弓,以致歉意。
毅勇侯
顿首
第二封。
圣阳郡主亲启
郡主
东海一役,吾深表歉意,以一人之性命,牵累郡主,实吾思虑不周。八皇子隐忍赵王之下,实则苦心孤诣筹谋多年,故此吾特查明八皇子暗中联系数人,附于信后。吾亦派人清除此等细作,郡主不必劳心。另,近日吾察觉,世子妃有意与八皇子勾结。万望郡主小心。
听闻郡主回京,不知伤势如何?若需襄助,望不吝玉口。至京城局势,吾亦闻皇上病重寻吾,然吾无心问鼎,故而不愿回京。郡主亦无需担忧。秦王深谋远虑,仁厚重诺,必为明君,盼郡主能为贤臣,辅佐明君,开万世太平。吾亦不胜欢欣。
毅勇侯
顿首
第三封。
圣阳郡王亲启
郡王
吾前两信,大约郡王未看。然非郡王之错,吾深知字迹拙劣,见解短浅,入不得郡王法眼。故而此信,吾亦知,郡王大约搁置,不复理会。然漏夜思索,忧心忡忡,犹有此一笔。
郡王辞去官职,急流勇退,不慕虚名,不贪钱权,实则吾等所不能及。然吾亦察,朝廷局势,终未大定,似有赵王余党作祟,故而特此提醒郡王,多加小心。郡王性喜野鹤闲云,然天下未定,实则危矣!吾虽心系,却力有不逮,寻查遇瓶颈,特请郡王相助。
韩王
顿首
顾盈盈微微垂眸,合上第三封信。王羲之的行楷写得洒脱豪迈,牵动她丝丝缕缕的回忆。原来,他是有在提醒自己的。而最后那一封求助信——如果自己看到了,会不会,云山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而颜良辉最后里应外合的绑架……
良辉,你果真是……
哎!世间没有后悔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看着芦苇随风浮动,顾盈盈思绪有些飘忽。
“一帆,良辉的尸骨,已经归还他家了吗?”
颜良辉的事情,李筠知道后很是犹豫了一番。最后,他下旨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尸骨归还本家。
万一帆叹息着开口:“已经扶灵上路了。按照宫主的意思,第一任东堂堂主的牌位,也供奉在了曼陀罗宫。”
“东堂,总要找个人接管,你和诚昊挑三个人出来,给我考察吧!”
“是!”
“泽兰还好吗?”
万一帆有些犹豫地开口:“西堂主情绪不佳。依属下之见……”
“你但说无妨,若说了解她,你算是一个,否则我还真不知道问谁。”顾盈盈看着万一帆,带着温然的笑意。
“是,西堂主个性倔强,怕是短时间难以释怀。何况,此事涉及宫主,实在是,难以决断。”
“我听你的意思,”她摇着手中折扇,“倒像是要我弃用西堂主?”
万一帆一咬牙:“宫主,东堂主之事,已经害了宫主。所以,只能防微杜渐。从道理上讲,西堂主,的确该弃用。”
顾盈盈盯着万一帆看了半晌,才开口:“一帆,九真山明溪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你明理,自有胸怀,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今日我方知,太过明理,也是不好的!”
万一帆愣住了:“宫主,属下愿意受教!”
“一帆,世间,不是只有一个理字,还有一个情字。如果事事都只求理,不顾人情,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建议你读一读。”
“属下受教!”万一帆点头。
“段絮佳,还好吗?”顾盈盈斟酌着开口。
万一帆的神情似乎复杂了许多。
“絮佳,就很懂情理平衡,”顾盈盈点拨着,“你可以仔细观察她,处世的原则。”
万一帆点着头:“谢宫主赐教!”
“我如今的状况,大约不会再出现于人前,”她一手揉着太阳穴,“所以,长安,曼陀罗宫,都要交给你们了。”
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扁舟中的木桌,神情有些疲惫。她最近是真的很容易累,一天能工作的时间还不到五个时辰。
如今自己真的是个半废人的状态,也许真的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李晴坐在紫烟庄的亭子里,看着对面长相普通的女子:“盈盈姐姐,你为什么武林大会的时候不出现呀?”
“暖阳呀,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和景瑶的。”顾盈盈微笑着接过襁褓中的女婴。
李晴幸福地逗着女儿:“景瑶,睁开眼睛看看盈盈姨!”
叶景瑶睁开漂亮的桃花眼,咯咯笑着。
“看着她这双眼睛,我就想到叶明宇!暖阳,你能幸福,我很欣慰!”
“盈盈姐姐,如果没有你,我又如何有今日?”李晴感激地看着她。
“我不过是助力,关键在于你们的心!”顾盈盈微笑地把叶景瑶还给李晴。
顾盈盈站起身,看着天边的云:“暖阳呀,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来你这里蹭饭吃可好?”
“好呀,欢迎之至,紫烟庄养你还是养得起的!”李晴半开玩笑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顾盈盈开心地拍着手,“我就把你这里当养老保险公司了!”
“养老保险又是什么呀?”李晴虚心地问。
“就是年轻的时候交一些钱,等到老了再把钱拿回来养老!”顾盈盈解释着。
“似乎有商机,我去和宇商量一下!”李晴的杏眸闪着光芒。
“这个我想过,但是现在不合适,日后不好说!”
从紫烟庄出来,顾盈盈一路北上。
马车内,随心不解地问:“宫主,为何要去青州?”
顾盈盈揉着太阳穴,翻看着手中睿丰投资的报告:“我只是想游遍大江南北,如今惟有青州、凉州、北漠和西陲没有去过。”
“宫主,您如今身子不好,这些东西就别再看了!”随心担忧地说。
“我只是想在,我还清醒的时候,多做一些事罢了!”
然而清醒的时候并没有维持多久,三月十八,顾盈盈再次昏迷不醒。
凌承瑞闻讯赶来,进了微山城的一座不起眼的院落。
“丫头除了昏迷,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凌承瑞边走边问。
随心摇头:“没有别的,都已经三日了。”
床榻之上,白衣女子面色平静安详。凌承瑞叹了一口气:“你们先下去吧!”
“是!”
入夜,凌承瑞坐在房中回信,却看到窗外似有人影飘过。
“谁?”他疑惑地出声,那样快,必定是一位轻功好手。他立刻追了出去。
辗转了一番,却看到那身影站在屋檐之上,望着一轮残月。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为什么是三呢?那到底谁是那个三?呵呵,把你踢出去,我们两个玩蕾丝!……”
凌承瑞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神志不清的顾盈盈说着胡话。他是真的很怕顾盈盈就这样掉下去了。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夜郎西呀夜郎西,嗯,这个名字好听,告诉暖阳,以后再生,就叫叶琅西!……”
顾盈盈趴坐在屋檐上,一副百般无赖的样子:“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不知道会这些有什么用,就和现代,好学历好成绩,不如有一个好爹!可是,我现在有一个好爹呀,怎么还是不开心?”她把房顶的瓦片都掀了下去,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曼陀罗宫的人。
凌承瑞站在一旁一挥手,示意他们都回去,自己却飞上屋顶。
“咦,你喜欢穿白衣服?据说,喜欢穿一身白的男人都是闷骚!”顾盈盈自说自话。
凌承瑞愣了一下:闷骚?什么东西?听着就不是好词!
“丫头,你怎么坐在这里?跟我回去吧!”
第244章 待我如陌路
“喂,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和你回去!你该不会是,晚上出来拐卖萝莉的寂寞大叔吧?”顾盈盈眨着眼睛。
凌承瑞从来没有应付过精神病患者,如今真是要抓狂了:你连我都不认得了,不是吧!还有我很老吗?大叔?真是!萝莉又是什么?
“我才不怕你呢!我会武功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用承瑞的毒药墙头草把你弄成不举!”
凌承瑞哭笑不得:还好,还记得有一个凌承瑞,可是,用他的毒药毒他?……
凌承瑞狠了狠心,快速地伸手点了她的穴,将她抱起,却听见魔音穿耳。
“哇哇哇,放开我!我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凌承瑞彻底傻眼了,直接点了她的睡穴,把她拎进房间。
谁不要谁?丫头,你真是……
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要去照顾精神病患者,明天,明天他就写信让元悟来接替他的工作。元悟那家伙比他可有耐心多了!
然而,有时候武功好,也不是好事。
还未天明,顾盈盈的睡穴就自行解开了,又到处乱跑乱跳乱搞。
厨房里,一片杯盘狼藉。
“你做的马蹄糕根本就不好吃!呜呜呜,我要去广州吃马蹄糕!”
“宫主,这是萝卜糕,不是马蹄糕。”
“这是马蹄糕,就是马蹄糕!”
凌承瑞被吵醒之后无语望天,走过来再次点了顾盈盈的睡穴:“你们不要客气,不要心软,更不能手软,该点睡穴,那就大胆点!”
几位曼陀罗宫的人有些犹豫地点头,心中却腹诽:你是宫主的朋友,你点也就罢了;可是我们……我们怎么敢?
如此反复了四五日,顾盈盈再次清醒,就看到床边守着的凌承瑞,像是在打量怪物一样打量她。
“眼神清冷许多,不像前两日,就跟个,什么萝莉似的,大约是好了!”在这几日睡穴的间隙,凌承瑞对她口中的萝莉有了一个有些偏的猜测:胡闹不懂事。
顾盈盈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每个女人心中都住着一只萝莉,可是,我昏睡了多久?”
“你不是昏睡,你是发疯,发疯发了四五天了!”凌承瑞痛苦地叹息。
“所以,我以为我昏迷,实际上我在发疯?”顾盈盈疑惑。
“难不成,你都不记得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了?”凌承瑞无奈地问。
顾盈盈有些后怕地按着心口,就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发现了一样窘迫:“我都说了什么?”
“你说,叶琅西,说穿一身白的男人是闷骚,说什么大叔萝莉,还说萝卜糕是马蹄糕,把厨房砸了一遍,又跑到书房,说香炉不对,又把书房砸了一遍!”凌承瑞细数她的罪状。
“这……”顾盈盈被噎得哑口无言:原来自己发疯是这个样子的吗?
“幸好你清醒了,否则我可真是要死了,堂堂武林盟主,照顾精神病患者,真是——”有辱门楣!
“所以今日,是什么日子了?”顾盈盈看凌承瑞脸色不好,只得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呀,三月二十六了。”凌承瑞叹息着。
三月二十六,自从自己不正常之后,连日子都不是很清楚了,竟然过得这样快。不过——等等,三月二十六了!
自从那一碗绝子汤喝下去,自己的日期就很不准,所以之前也没有在意。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自己该不会真的——
伸手给自己把脉,顾盈盈是真的吓了一跳。
看着她惊愕的神情,凌承瑞有些不解:“丫头,你怎么了?”
顾盈盈闭上双眼,思索片刻才开口:“元悟师兄呢?”
“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怎么了?”凌承瑞还是不明白。
“等他来了再说吧!”顾盈盈叹息。
似乎还真是,什么运气“好”的事情都给她遇上了呢!
第二日黄昏,元悟赶到。
“盈盈,听说你前几日发病了,如今感觉如何?”元悟问。
顾盈盈摇头:“没什么感觉,但是我发疯的时候做过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
“如果是病还好办,问题是,魂力的事,药石无灵。”元悟叹息。
“说到药,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你先把我的脉再说吧。”顾盈盈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
元悟不解地搭上她的脉搏,停了片刻,放下了手,眼中是一片惊愕。
顾盈盈微微偏头:“这个孩子,能不要吗?”
一旁的凌承瑞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丫头,你说——”这也太巧了吧?合欢蛊一次,然后就有了孩子……
元悟蹙眉:“你想让天玄花失效吗?”天玄花能起死回生,却不是保佑百年。她本就喝过绝子汤,如果这个时候顾盈盈再要堕胎,那么这辈子就真的不要想再有孩子了。
“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此生我大约不会再嫁,有一个孩子,至少能陪我度过寂寞的后半生,可是我现在这个状况——是真的不适合养它。”
且不说她不定时疯疯癫癫,很容易伤到孩子,就算日后生下来,这个孩子不会有爹,还要有一个疯子娘,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元悟紧锁双眉:“这件事情,你需要自己考虑。我只说,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你是不是也该征求他的意见?”
顾盈盈闭上双凤眸,掩去其中所有的情绪:“这个孩子没有爹,只要我一人决定就成。”
她早就说过,那天的事情,她不会让他负责,更不想嫁给他。所以,这个孩子,只是她自己的。和他,没有关系。
元悟心中疑云一片:为什么没有爹?是因为,她亲手杀了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然而他没能问出口。
凌承瑞眯起星眸:“现在疯癫,不代表以后疯癫,元悟也说,不是没有办法治愈,我们也在找这样一个人能给你魂力。你既然说这个孩子没有爹,那么你就应该对它负责!”
顾盈盈很是为难。虽然是现代人,可是她也不是那种把堕胎当做吃饭的人。何况,真的要浪费那朵天玄花吗?
“让我好好想想吧!”她一声长叹。
宣政殿内,李筠端坐龙椅之上。
“这次北漠进贡的十位美人,听闻都是能歌善舞,朕留了两位,想着你们几个王府都是人丁稀少,剩下的你们好好挑!”李筠和颜悦色地说。
李冠连忙表态:“皇兄,臣弟有王妃一人足矣,真的挑回去,且不说浪费人家姑娘青春独守空闺,还要惹王妃不快?”
李章也恭敬行礼:“皇兄,臣弟的心意,皇兄是知道的!”他的正牌王妃,他都多年未碰。他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就算母妃整日和他说无后为大,他都不为所动,何况这些莺莺燕燕?
李筠叹息:“你们两个!真是要气死朕才好!老二,你的韩王府,如今可是一个女子都没有——”
“皇上,臣,无心于此!”李曜恭敬行礼。
李筠顿时觉得,遇上一群痴情的兄弟,怎么自己这么像异类?他一手扶额,忍了半天的气才开口:“只是要你收回去,你想怎么样对待都行,又没有逼你如何!赫泰世子一番美意,如何能拂了?”
此次北漠进贡,美女先到,财宝跟着赫泰世子后行,要是这美女都不收,也太拂了草原王的面子。
李曜闻言一挑剑眉:“那是否,臣如何处置都行?”
“既然是赏赐,你如何处置都行!”李筠听到他有所松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么,请皇上再挑四名,臣只要四人就好!”李曜这样说,是不想越过皇上去。
李筠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推辞:“好。”
然而四位美女赐下来之后,连韩王府的门都没有见着,直接被李曜打包成大礼,还写了一张帖子,送到了玉堂春。
柳姑姑打开帖子,只见上面写着:韩王顿首
圣阳郡王
李筠听闻的时候,气的七窍生烟,却因为亲口承诺他怎么处置都行,也拿李曜没办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二居然把美人悉数遣送到了玉堂春,还说这是送给圣阳郡王的大礼,真是!
李章当时正在陪李筠下棋,闻言心下一片了然:他这么做,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否则怎么会送到她的玉堂春?
不过,李曜这一步棋之后,怕是没有人敢往空荡荡的韩王府送女人了吧?连皇上送的人都敢这样……
顾盈盈一身曼陀罗装扮,站在青州的海边听完了随心关于这件事情的禀报。
海浪拍打着礁石,暮春寒冷的海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
“听闻四月份要选秀了?”顾盈盈漫不经心的开口。
“是!”随心回答。
“那么,皇上恐怕还会有后招。”韩王府没有王妃,作为皇上的李筠可是要遭到世人诟病的。
随心有些愕然,他们几个,是知道宫主和韩王的事情的,也知道,宫主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韩王的。可是,如今这状况……
“既然韩王送了玉堂春一份大礼,那我们好生收着就是,送两张,下个月玉堂春大演的门票给他,作为回礼吧!”顾盈盈浑不在意地抛下这几句话,转身离去。
长安城内,李曜拆开桌上崇光门的密报。
青州海边有曼陀罗的踪迹,可是后来,他们就跟丢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思念的微笑:盈盈,你甩人的本事,真是越发好了!
青州,你在青州是吗?
康扬走了进来:“王爷,玉堂春送了两张下个月大演的门票作为回礼!”自从飞扬死后,近身护卫就由康扬和天扬共同担当。
李曜顿了一下:“韩王府从不白拿,你封够门票的价钱作为赏银,让他们带回去!”她的处理方式,看上去是礼尚往来,实际上却是最疏远人的一种。如果真的相熟,就不会客气地回礼。
盈盈,我知你待我如陌路。只是,我又待如何……
“是!”康扬答应着下去。
第245章 苍凉尽缘君
李筠坐在御书房内,在和礼部尚书傅玄英商议事情。
“渤海国来报,言明渤海太子将要来访。”傅玄英回禀。
“贵妃生下一子,蔚丹桐疼惜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别的意图,”李筠沉思着,“你们做好迎接的准备就是了。”
“是!几日后,赫泰世子就要抵京。上次世子私下提出的条件,不知皇上如何决断?”傅玄英有些为难地开口。
李筠微微蹙眉:“要说如今情势,圣阳郡王踪迹难觅,即便不答应,也无妨。不过……再容朕考虑考虑吧!”
“臣遵旨!”傅玄英行礼。
四月初,走到泰山境内,顾盈盈再次发病。
“喂,你给我出来!你知不知道穿一身黑很难看?赶紧换了!”顾盈盈一副不满的样子。
背后的凌承瑞使着眼色,意思让躺枪的随风躲下去。
曼陀罗宫穿黑衣,领口一朵金色曼陀罗花是她定的,现在她是在诟病自己吗?
这丫头真是的,穿白又不好,穿黑又不行,到底要穿什么呀!
元悟在耐心地哄着她吃饭:“你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督促别人换衣服?”
顾盈盈似乎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可是这个鱼不好吃,我要吃金齑玉脍!”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没有人听过,金齑玉脍是什么东西……
凌承瑞懊恼地按着太阳穴:丫头,如果不是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早就把你点了睡穴,灌水下去了!又拿我们没听过的名词欺负我们!可恶!
元悟却耐着性子安慰:“金齑玉脍需要时间做,我们下一餐再吃好不好?”说着又给她碗里夹了块鸡。
顾盈盈微微蹙眉,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下一刻又让人不得安生:“可是为什么没有麦趣鸡盒?”
凌承瑞抓狂地逃跑,留下一脸不知所谓的元悟在这里硬抗。
一个时辰后,这顿饭终于吃完。
元悟走出被点了睡穴的顾盈盈房门,懊恼地叹息:“也许这个孩子,真的是不应该留!”
凌承瑞摇头:“那你是想要丫头真的绝子了?”
元悟矛盾地沉默了。
许久,凌承瑞才叹息着开口:“丫头的事情,需要她自己决定!”
长安城的选秀沸沸扬扬地开始了。由于当今皇上新近登基,后宫空虚,又是年轻有为的皇帝,各家千金都十分积极。
可是在这样热闹的时节里,李筠却在御书房发着雷霆大火。
“上次北漠美人的事情,朕没有追究你,你就越发放肆起来了!朕以为朕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优渥。这次的秀女,甄选过画像之后,由你先挑一名王妃两名侧妃,你这样断然拒绝,到底是想做什么!”
李曜恭敬行礼,面无表情地回答:“皇上恕罪,臣心中只有一人,此生除却她,不会娶旁人。拂了皇上好意,臣自知罪孽深重,然而,此事臣绝不会妥协。”
话音刚落,徐公公通传:“皇上,楚王殿下进宫,有要事求见。”
李筠听闻最疼爱的弟弟来了,脾气稍稍缓和:“让他先等着,朕这里还有事情。”
然而李章却自己走了进来:“参见皇兄,臣弟正是为这一件要事而来!”
李曜疑惑地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章走进御书房:他这样说,是要帮自己还是要……
他可没有忘记,李章对盈盈的情谊。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如今是否,他的处境会更加为难?
李筠平复了心情,端坐在龙椅之上,缓缓开口:“六弟,有话但说无妨。”
“臣弟愚钝,却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哥心情,臣弟最是清楚,因此,臣弟请求皇兄开恩,二哥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做主。”李章英俊的脸旁十分平静。
李筠无奈地叹息,闭上了双眼:“六弟,你是否在怪,怪朕当年,摆了你一道?”当年徐可凝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却最终,让他的六弟抱憾终生。
李章温雅一笑:“皇兄,当年皇兄并不知情,何况能够帮到皇兄,臣弟没有怪皇兄。只是如今,还希望皇兄手下留情。”
李筠微微蹙眉:“六弟,你这样说,就是真的不原谅朕了!”
李曜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当年的事情,盈盈告诉过他。可是李章,为什么要帮自己?
许久,李筠长叹一声:“罢了,老二,这件事情,就当朕,没有说过。”
走出御书房,李曜转头看着身旁并肩而行的李章:“你专门进宫,就是为了帮我说话,可是你何要帮我?”
李章在御花园盛开的牡丹花前停下脚步,依旧温润如玉:“二哥,如今,大约也只有你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沧桑,却并不悲戚。
李曜没有回答。
李章继续开口:“那样好的女子,除却她,又有谁能再走进心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一生苍凉尽缘君。
“我明白,如果皇兄坚持到底,你大约会是殊死反抗。到时候,朝廷局势和皇兄皇位,真的会一发不可收。你可知,她从来从大局出发,拼尽一生,都要保护苍生,都要让皇兄坐稳这个位子。如今她不在,我自然要维护她辛苦打下的江山,完成她的心愿,替她守护这万里河山。”李章的风眸中是无边的坚定。
李曜的眉宇间弥散着动容的情绪。他从不知道,李章居然是这样想的。
完成她的心愿,替她守护这万里河山!
李章本是一个富贵闲人的性子,如今为了她,放下清闲,关注、操心朝中各方势力……
看着李章离去的背影,李曜愧疚地阖上双眸。
李章本是不争之人,却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而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和她作对,除了给她添乱,除了让她操心,他为她,分担过什么?
心,绞得血肉模糊……
四月十二,赫泰世子来京。
晚宴,漂亮的琥珀色的瞳仁看着眼前歌舞的一众女子,对李筠开口:“皇上,臣虽知,圣阳郡王乃天纵英才,臣贸然求娶,有所不妥,然而——皇上放心,日后臣即草原王爵位,定然让圣阳郡王为大妃。而至于先前谋划之事,臣一一答应。况且——”赫泰世子有些犹豫地停住。
李筠不以为意:“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旁人不会听到。”
“臣听闻,之前陛下的兄弟争相求娶圣阳郡王。兄弟和睦,如果为一个女人,实在不妥。因此,如果郡王嫁到北漠,不仅能拉近北漠和朝廷的关系,还能避免兄弟相争。”
赫泰的一番话,着实正中李筠下怀。李曜为什么屡次三番这样行事,李筠明白,八九不离十是为了顾盈盈。那么,李曜和李章都……而先皇临终前吩咐过,她不能进宫,也不能嫁给六弟。也许,让她去和亲,才能断了这两人的念头。
“世子,问题在于,如今,连朕也找不到她。她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数!”李筠微微叹息,就连金衣卫,也找不到她。
赫泰有些黯然:“皇上,是臣失察,但是,臣愿意等!”
李筠双眉微蹙,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顾盈盈的状况并不太好,直到四月末,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有些虚弱地走到书桌面前,上面空空如也,只安安静静躺着三封密报。
新上任的东堂堂主陆超自然把睿丰投资的所有事情接管了过去。其余人等,知道宫主的状况不好,也尽职尽责地尽量少打扰宫主。因此,只有三封密报。
顾盈盈按照时间顺序拆开第一封。
李筠派人到聚盈钱庄,询问江诚昊她的下落?
这是怎么回事?如今,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银钱问题,也没有谁不见了,李筠为什么要找她?
江诚昊百般询问,却不知道李筠为什么找她,真是奇哉怪也!
顾盈盈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回应,静观其变为上。如果李筠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他一定会言明的。
叹口气,顾盈盈拆开第二封。
傅泽兰在华阴出家。
她一手支腮,有些头疼。泽兰呀泽兰,你终究是放不下吗?
西堂的事务,自从上次出事以后,全部由蒋琉璃代为处置,所以暂且没有大碍。
可是泽兰,就连我这样的人,都没有遁入空门,你又是何苦?
第三封,却更加令她吃惊。
万一帆和段絮佳和离。
情之一字,到底何解?
只是一帆,当初我就说过,你不要耽误人家女孩子。如今你娶了她,却在两个月之后和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心,段絮佳现在在哪里?”顾盈盈开口。
随心恭敬地回答:“段絮佳和离之后,就离开了长安。但是宫主,属下知道你可能担忧她的安危,所以让宫主直属的人一直跟着她。现在她正在大名。”
顾盈盈点头:“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大名在青州以西,并不太远。我先去找段絮佳。然后一路向西,回华阴看泽兰。”
“是!”
第246章 始终是祸水
“我看你就是店大欺客,这菜价,比天下第一的云水间还要贵,难不成你认为,你这小小金玉楼能把云水间比下去!”一身粗布衣裳的女子不满地看着掌柜,很有气势。
“你这女娃娃,真是大言不惭,你去得起云水间?真是笑话!”掌柜十分盛气凌人。
“随风,去把大名的知府请来喝茶!”一名蒙面女子悠然走入,白衣如仙。
掌柜看到这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而这女子再次开口:“隆庆二十四年七月初一,开始实施,本王不知道,到底是你胆大妄为,还是大名知府玩忽职守。”
此语一出,金玉楼的众人一片哗然。
“本王”二字,可不是随便说的,更何况,这女子通身气度,高贵卓绝,那一身白衣,和白色面纱,综合起来——
大梁素战神从一品少师圣阳郡王顾盈盈!
能见到此等传奇人物,这些平民百姓都惊喜非常。
方才争吵的粗布衣裳的女子惊愕地转过头:“郡王,你怎么在这里?”
顾盈盈微微一笑:“絮佳,先处置了这大名金玉楼如何?”
段絮佳愣愣点头。
金玉楼上好的包间内,大名知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不知郡王千岁大驾光临——”
客套话还没有说完,顾盈盈就把他打断:“听闻,这金玉楼的老板,是你小舅子?徇私枉法,该当何罪?”她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似乎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却隐含着一种无形的杀伤力。
大名知府已经瑟瑟发抖:“郡王,不如,这金玉楼您收下,日后四六分,您六!”
顾盈盈轻轻一笑:“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知府大人呀,您可真是,不了解本王呀!本王已经把表写到皇上的龙案上了,您就,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知府再抬头,圣阳郡王却连人影也没有了。
楼下突然一阵喧哗,金衣卫和崇光门听闻圣阳郡王出现,都急忙赶到,却还是扑了个空。
而之后,李筠听闻了这个消息,终于知道顾盈盈还在人世,只是行踪不定,犹豫了很久才提笔又写了一封密信。
后来,大名知府自然是被查处流放了。
不过此时此刻,西行的马车内,顾盈盈有些疲惫地斜倚在车壁上,看着面前端坐的段絮佳。
“顾姐姐,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官场生活而已,没想到,你的身子……”段絮佳担忧地看着那一脸疲态的绝美容颜。
顾盈盈摇头:“我,暂且没有性命之忧。说说你的事情吧!莫非,你也想和我一样,就这样云游天下?”
段絮佳语塞,看着车窗外飘飞的景致,神情有些恍惚:“顾姐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娶我只是为了赌气。可是我还是以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她顿了一下:“可是你知道吗,顾姐姐,他没有碰过我。”
段絮佳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顾盈盈还是分辨出一丝落寞。在古代,如果一个男子,不愿碰自己的妻,那真的是……
顾盈盈微微低头,叹了一口气:“和离,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是吗?”
段絮佳有些惊讶于她猜到了,轻轻点头:“是。本来,我和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也算相敬如宾。但是傅泽兰出家之后,他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一个两个,都不争气!失恋而已,就这个样子!”顾盈盈生气地骂着。
马车外的随心有些担忧:“宫主,您别动怒,您……”有段絮佳在,随心欲言又止。
顾盈盈知道,随心是怕她动了胎气,随即微不可查地叹息:“絮佳,你这样做,是真的,放弃一帆了吗?”
段絮佳笑得释然:“顾姐姐,你也说了,失恋而已!”
顾盈盈看着她的表情,明白段絮佳,也许,是真的放下了。
“你一个女孩子,三脚猫功夫,出门在外也不方便,不如暂且先跟着我吧。你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和你哥哥交代?”顾盈盈思索了片刻才开口。
“我真的能跟着顾姐姐吗?”段絮佳欣喜非常。
顾盈盈点头:“不过我现在,情况特殊,你不要被我吓到就好!”
马车一路西行。
豫州境内,顾盈盈紧锁双眉,合上那封李筠的书信。
居然要她嫁给夏那日赫泰!
呵呵,还真是信息不对称呀!她如今的样子,就算不考虑她已非清白,还怀着孩子,单单她疯掉这一件事情,怎么让她嫁给赫泰世子?
然而,圣阳郡王精神失常一事,决计不能伸张。否则——顾家颜面、朝廷安稳全都会受到影响。
并且,装疯卖傻,是常有的事情,李筠,怎么会相信她真的疯了?
李筠,你又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呀!
华阴城内静水观,顾盈盈看着那一身道袍的傅泽兰,轻叹一口气。当初那个懵懂的开错药的女孩,后来那个明快狡黠的西堂主,都已经远去了。
旁边的段絮佳低下头去,神色十分复杂。一帆,就是为了她吗?
“泽兰,你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还是在和我过不去?”顾盈盈走上前,柔声问。
傅泽兰面无表情地摇头:“傅泽兰已死,贫道致真。”
顾盈盈一咬牙:“你这般决绝,有没有想过你爹,有没有想过关心你的人!”
然而傅泽兰无动于衷。
“你想这样度过你的一生,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是我只是想说,你是真的超脱了,还是在迷障中越陷越深?”
傅泽兰依旧没有波澜。
顾盈盈叹息着转头离去,然而久未开口的人,却说话了。
“宫主,你可知道,如你这般的女子,实在太少见!”傅泽兰突然发话。
顾盈盈转过头,面纱下浮起一丝不解:“什么意思?”
“你宏才大略,不是我等能及。你可以无所谓,可以不在乎,但是我们不能。他于我而言,就是此生唯一。而你不知道,他所作所为……”恼怒,怨恨,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顾盈盈蹙眉: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想要再问,可是那道袍女子已经远去。
渭南城的一座院落里,顾盈盈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渤海之战之前,她担心货币贬值,曾经命令睿丰投资在全国各地大肆买房。虽然后来,是她自己控制住了物价和资产价格,但是这些房产,也都派上了用场。至少如今她东奔西跑,正好住在这些房子中。
这也是为什么,金衣卫和崇光门的人至今也找不到她,因为她根本不住客栈。
如今的西堂代堂主蒋琉璃坐在她的对面,有些为难地开口:“宫主真的,要知道真相吗?”
顾盈盈没有睁开眼睛:“否则呢?你说吧,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
蒋琉璃叹息着开口:“这些事情,本来我们也知道的似是而非,但是前任东堂主出事以后……”
傅泽兰一仰头,喝完手中的药,药碗被她砸成碎片。
药碗粉碎的声音惊动了门外守着的蒋琉璃。
琉璃冲进房间惊慌地问:“堂主,您喝的是什么!”她怕傅泽兰想不开,喝下砒霜之类的毒药。
然而收碗的时候,她却闻到了红花的味道。
傅泽兰和蒋琉璃都是精通医理的人。
“堂主,你为什么——你有了身孕?可是又为什么要喝堕胎药!”蒋琉璃惊愕地不安着。
傅泽兰凄然一笑:“琉璃,你不懂!”
蒋琉璃收好药碗碎片,走出房门,心情却十分复杂。
然而事关堂主名节,此事,如何能声张?
……
顾盈盈听完这一段,不禁皱眉:“你说,傅泽兰怀孕了?而且在颜良辉死后,喝了堕胎药?”
这个孩子,难道是颜良辉的?
蒋琉璃痛心疾首:“是的!而事情的真相,是西堂主出家那一天才揭晓的。”
……
万一帆拦住要进静水观的傅泽兰:“泽兰,你这又是何苦!”
傅泽兰微微偏头,看了万一帆一眼:“那你又是何苦?你已经成亲了,为什么还要管我的事?”
万一帆有些讪然,但下一刻,他郑重地说:“因为你是曼陀罗宫西堂主。”更何况,我娶段絮佳,只是和你赌气而已!
傅泽兰面无表情:“那又如何,曼陀罗宫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
“可是泽兰,为什么你要这样极端!你——”
“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说,如果我点头,你立刻休妻娶我?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对自己不爱的女人,都是那样残忍!”她的眼眸里再也没有狡黠的明快,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决绝。
万一帆语塞。
“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不懂我……”傅泽兰叹息着。
“泽兰我懂!你的求而不得,你漫长的等待,和我,难道不是一样的吗?”万一帆问。
傅泽兰盯着万一帆的眼睛:“一样?怎么会一样?我有没有为了颜良辉,去色诱你?然后为了颜良辉去死,死前还留一封遗书,告诉你残忍的真相:当初和你欢好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
听到此处,顾盈盈已经彻底明白。大约,按时间来推算,可能颜良辉为了和白非晚合作挟持韩王,去和傅泽兰……然而却并没有真正和傅泽兰在一起,而是找人替代他。最后傅泽兰还有了身孕。可是知道了真相以后……
她这才突然明白,颜良辉到底都做了什么,傅泽兰经历了什么,而万一帆又受到了怎样的打击。
都是,孽呀!
她突然很愧疚很愧疚,如果不是她,如果没有她,泽兰又如何会这样被侮辱?泽兰如何会这样被伤害?泽兰如何会这样在青灯旁度过寂寥一生?
她早已经,没有立场去劝解,更没有立场去阻拦。
她始终是,祸水呀!
双手掩面,她忍住流泪的冲动:“琉璃,即日起,你任西堂堂主,先下去吧!”
第247章 留还是不留
院子里,段絮佳为顾盈盈披上一件披风:“傍晚风大,顾姐姐你当心着凉!”
顾盈盈给她一个感激的微笑,手,却不由自主地覆上小腹。
总觉得,手放在那里的时候,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萦绕着她。这个小东西,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是,自己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她。
傅泽兰毫不犹豫地喝下了自己开的堕胎药,而她呢,她应该怎么办?
“絮佳呀,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现在,发现你怀了一帆的孩子,你会怎么做?”顾盈盈开口询问对身孕一事并不知情的段絮佳。
段絮佳有些惊讶,随即淡淡一笑:“我己经决定离开他,就算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我不会再回去为它祈求父爱。要么,我就把我一生的爱给这个孩子;要么,我就再去寻找一个,爱我也爱它的人。”
顾盈盈看着段絮佳,久久方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难以决断呀!
法清门的三清殿内,顾盈盈虔诚跪拜。诵经的声音庄重而肃然,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却又那样从容平静。
一切礼仪完毕,结果是泰卦。
泰。小往大来,吉亨。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此卦是吉卦,得此卦者,否极泰来,鸿运当头,诸事皆顺。
至于胎孕方面:生贵子。安而无灾。生女亦均无碍。
听了元悟的解卦,顾盈盈叹息一声。这样的结果,是要她留下这个孩子了吗?
“你之前从不信这些,如今为何要来求一卦?”走出三清殿,元悟开口询问。
顾盈盈摇头:“也不是如今信了,只是,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非人力能改。我要算这一卦,也只是参考罢了!”
手轻轻放在小腹之上:宝宝,如果把你生下来,你会不会怨,你没有爸,却有一个这样妈?还是说,如果剥夺你来这个世界走一遭的权利,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元悟师兄,我先走了,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再想一想。”她为难地垂眸,轻叹一口气。
元悟蹙眉:“为何这样急着走?”
“在你这里久了,又是一场**烦。”她现在把金衣卫和崇光门逼得几乎要地毯式寻找了。看来,以后要搞一些迷障玩玩声东击西才行。
只是顷刻间,顾盈盈已经后悔没有早些弄一个迷障出来。
法清门山门前,崇光门少门主岿然而立。
“不知道崇光门少门主突然拜访,有何贵干?”元悟十分有礼。
李曜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似乎没有在元悟的脸上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神情:“不过是偶然到此,前来拜访罢了!”
元悟微微一笑:“崇光门少门主,好兴致,既如此,请前殿用茶。”
李曜点点头,对着其余人使了一个眼色,就跟着元悟去了。
前殿内,李曜品着手中的午子仙毫,眼眸微微眯起,思绪迷蒙间,似乎又回想起了她煮的茶的味道。
许久,没有喝过她的茶了;最后一次,还是在平顶山庄。但是那味道,似乎就算跨越千年,都没有办法忘记。
平顶山庄武林大会的时候,自己虽然极力隐忍,表现得不屑一顾,可是实际上……刻骨的心痛,没有一刻能停止。他之所以拂袖而去,是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冲到那纱幔前,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忍不住带着她逃离这纷繁的世间。终究是,害人害己,苦了自己,也伤了她呀!
万般情愫,夹杂着痛,涌上心间。
元悟见李曜垂眸不语,只是浅笑:“少门主,你把我法清门,搜了个遍,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太不把我法清门,放在眼里了?”语气温和,但那一顿一顿,却有着威胁的意味。
李曜并没有惊诧。元悟知道他的动作,实属平常:“我不过在找一个人而已。掌门不必惊慌。”
“难不成,你欺负我法清门人少,就敢在我的地盘肆意妄为?”元悟不以为然。
“唐突之处,我在此道歉,还请法清门见谅。找不到人,我们自会离开。”
“那找到人呢?你们准备把她怎么办?要杀要剐,还是——”
李曜面具下剑眉微蹙:“你知道我要找谁,我不会再伤害她。我以性命保证,以后再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元悟轻蔑一笑:“少门主,你会不会再伤害,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何况,你以为我们法清门,是这么好欺负的吗?你的人,怕是有去无回了。”
李曜有些惊讶:“掌门这是何意?”
“当我法清阵法是吃素的吗?”元悟一脸严肃。
李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阵法:“既然如此,是我崇光门失策又失礼了。只是不知,掌门怎么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如此多阵法?”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就是十分可疑了。法清门人数稀少,元悟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么那些阵法,十有八九有盈盈的手笔。他派出的人数众多,想要短时间控制住,绝非易事。
“你当我法清门无人吗?”元悟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李曜却站起身,自顾自离去:“是不是无人,法清掌门,陪我走一圈就是了。”
元悟见他要亲自探查,心中暗道不妙,急忙跟了上去。
殿宇重重,转瞬间,已是尽头。
“少门主,这下你应该死心了吧?”元悟看向那一身白衣,羊脂玉面具的男子。
李曜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再出声,不同于以往的淡漠冷冽,不同于之前的温柔宠溺,而是一种郑重的呵护:“盈盈,我知道,你肯定在。只是你不愿意见我,那便不见,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我寻遍天涯,不过想问一句,你如今是否安好。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想让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只求你,不要再苦了自己!”
说完这番话,李曜闭上双眸,许久才睁开,转身离去。
自从云山以来,顾盈盈深刻意识到自己所学阵法不过皮毛,云山派的阵法才是大成。于是在清醒的日子里,她又加以研究,所以才在法清门摆下了一个学习云山大阵而成的迷障之阵。虽然只得皮毛,但还是瞒过了崇光门。顾盈盈不禁想,李岚如果真得云山派真传,绝对会是阵法大师中的大师。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倒是可惜了一门绝学。
李曜虽然这段时间也在学习阵法,但短时间内实在难以望顾盈盈项背。他不过是因为之前种种的推测,和一直守在法清门附近的人的汇报,才认为顾盈盈就在这里。
顾盈盈立于阵法迷障掩盖之中的房间,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那一番话。有些失神地背靠着房门,她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之上。
孩子,我这辈子,不愿意再和你爹有纠葛。你爹不知道你,都尚且如此,万一以后知道了呢?
孩子,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娘,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随心,堕,胎,药!”她一咬牙,一字一顿地下了命令。
元悟把不速之客悉数送出法清山门。
李曜挥了挥手:“这些药,替我给盈盈。”她之前屡次受伤,身子有没有好全,他也不知道。
“小师妹不在法清门。”元悟拒绝着。
“盈盈如果不在,那就请法清掌门代为保管,日后转交。”李曜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元悟蹙着眉,摇头叹息。
顾盈盈靠在榻上,看着窗外,正是海棠盛开时,艳粉的花朵妖娆美丽。闻到了空气里的红花味,她没有转头,只是想起了去年,也是暮春时节,御书房里的那一碗绝子汤。
这一碗,虽然只是堕胎药,可是喝下去的效果,和绝子汤无异。而且,她已经有了这个孩子,喝下去,又多一条人命……
随心把药碗轻轻放在桌面,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闻着淡淡的红花味,顾盈盈居然感觉到了体内的生命,似乎在一点点流逝。一刹那,惊恐和不舍涌上心头。但是理智马上站出来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留,没人疼没人爱,生下来又如何。
她有些沉重地喘气,脑海中的矛盾越发侵蚀着她。
留;不留。
留;不留。
……
如果当初元悟没有治好她,又何来今日的两难?可是当初喝下绝子汤,她心中的痛,那种失去未来的决然,就像是噩梦一样缠绕着她。
这个孩子,是她的未来。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未来,怕是真要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了。
未来?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看着花开遍地,草长莺飞。未来,一个多么有希冀的词呀,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
现在可以潦倒,但不能放弃希望,不能弃未来于不顾。
她终于笑了,笑得明媚:宝宝,你是妈妈的未来。而妈妈,一定会竭尽所能,还你一个灿烂的未来!
“随心,堕胎药,倒掉吧。”她淡然地说,双手坚定地放在小腹上。
第248章 事事费思量
黄河之上,顾盈盈吐了一遍又一遍。
段絮佳扶着有些虚脱的她,轻叹一口气:“顾姐姐,你有孕在身,何苦选择水路!”顾盈盈选择留下孩子以后,她就知道了顾盈盈怀有身孕一事。
顾盈盈艰难地摇头:“走水路,才方便掩藏行踪。”
上次在法清门,她可是费尽了心思才甩掉崇光门的。首先是在长安派人假装她的行踪,然后又派一辆马车偷偷离开法清门。接着,第二天又派了一辆马车离开法清门。她自己则紧随其后离开了法清门。
李曜自然明白长安不过声东击西,第一辆马车怕也是迷障,派人截下第二辆马车的时候,顾盈盈就趁机逃走了。
所以如今,金衣卫和崇光门还是在费尽心思地找她。
而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金衣卫找到她。如果金衣卫找到她,势必要把她送到北漠和亲。夏那日赫泰……自己不过是渤海之战的时候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候自己相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可不相信,夏那日赫泰,是真的喜欢自己。圣阳郡王,是大梁的一个神话,娶回去,多半是政治考量。还是夏那日赫泰认为,自己会像帮李筠一样帮他?
所以,无论如何,夏那日赫泰不会接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自己嫁过去还要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不定时精神失常,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她的宝宝?
因此,为了未来,为了给宝宝一个灿烂的未来,她决计不能嫁到北漠去!
顾盈盈疲惫地靠着船舱:“上饭,再吃!”听元悟说,她疯癫的时候对食物要求很高,几乎就很难吃什么东西。如果清醒的时候再不吃,宝宝可怎么办?
而且,顾盈盈为了安全考量,吩咐他们,自己什么时候发疯,就什么时候找最近的城池靠岸休息。
蔚丹桐再一次踏足长安。
“殿下,以臣看,李筠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人。您这一步,走得实在没有必要,倒不如循序渐进,慢慢来。”海德威在他身后劝着。
“你的意思是,本王超之过急?”
海德威跟着蔚丹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些话自然敢说:“是!紫薇公主是为了世代友好。有她在,下一代再嫁一位公主过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蔚丹桐叹一口气:“如今那个皇后,怎么会让渤海又来一个公主,还是嫁给她的儿子?何况,那个皇后,和圣阳郡王关系可不一般。”
海德威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太子殿下,圣阳郡王也不会让紫薇公主的儿子登上皇位。”
蔚丹桐叹了一口气:“其实,比起娶十个庆阳公主,本王更愿意娶半个圣阳郡王。若有她相助……只是李筠也不傻,自然不会把这个国宝送到渤海去。”
海德威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就算大梁皇帝李筠真的舍得把圣阳郡王送过去了,如果不是得到她的心,她又如何会帮你?
“太子哥哥,你看小元乾多可爱!”蔚紫薇笑着逗弄怀里的稚儿。
“紫薇呀,皇上为三皇子起名李元乾,可是给予了厚望的。”蔚丹桐意味深长地说。
蔚紫薇似乎有些忧愁:“太子哥哥,皇后生了两个儿子呢,何况——日后还会有更多女人,更多儿子。”
四月的选秀已经结束,等到七月份,就会有一大批女孩子入宫。而现在,后宫里最得宠的,莫过于那六个北漠女子。
“紫薇,日后有多少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能抓住他的心。”
蔚紫薇无奈地笑:“太子哥哥,他真的有心吗?如果是你呢,你觉得有哪个女子,能抓住你的心吗?”
如今的蔚紫薇,早已不是从前单纯刁蛮的蔚紫薇。她看到了巍巍宫墙,看到了那些夜夜盼着李筠的妃嫔,看到了那些天天想着爬上李筠的床的宫女,看到了一批又一批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涌入后宫。也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老色衰,甚至于失势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
蔚丹桐愣住了,不意她有此一问:大约,是真的没有吧?
“哥,你不用费心思筹谋了。且不论,如今宫中,我连和皇后单打独斗都斗不过。她不争,不是她不会争,是她爱皇上,所以才容忍。可是她也从没有吃过亏。朝中,皇后有娄家,有顾家,我有什么?”蔚紫薇懊恼地说。
“紫薇,你别担心,哥哥,会想办法的。”蔚丹桐有些怜悯地看着妹妹。
人,总是想要更多,他也不例外。成了贵妃,想做皇后;有了皇子,想有太子;掌控渤海,想要大梁。
如今,先娶庆阳公主,日后的事情,还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我要看荷花,荷花!”顾盈盈站在门口,想要冲出房门。
段絮佳捧着一朵淡粉色的荷花气喘吁吁跑进来:“顾姐姐,荷花……”
如今他们不敢让她出门,否则要是一个不注意把人弄丢了,再磕着碰着,可就罪过大了。
顾盈盈欣喜地接过荷花捧在手心:“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朵荷花,仿佛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
段絮佳见她安静不少,这才松了一口气。昨天她可是见识过顾盈盈发起疯来得可怕状态的。
昨天,顾盈盈直接拿着菜刀冲到卧房里乱砍一气。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死法这么憋屈,还让我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受尽苦难!你开心了……你坐牢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是随心点了她的睡穴。
本来顾盈盈精神不正常的时候,他们都会把她身上的武器全部收起来,以免伤到自己。谁知她这次抓了一把菜刀。
而今天,顾盈盈静静地坐在床边,捧着莲花细细地看,似乎有些安静得不正常。
许久许久,她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们为什么要摘了它,为什么……你们破坏环境,快把它插回去,要不明年就长不出来了,呜呜呜……”
众人面面相觑,段絮佳反应最快:“好好好,插回去,我这就把它插回去!”
等到吃饭的时候,顾盈盈却胃口不佳:“为什么我吃不下,吃着吃着就要吐。”
段絮佳眨眨眼睛:“因为,你有了身孕。”
“什么,我有了身孕!”顾盈盈一副十分惊愕的样子。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孩子是谁的?”顾盈盈蹙着眉,难以置信。
段絮佳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但是她记得当初顾盈盈问她的问题。那么,大约是已经不会在一起的人的吧?
而一旁的随风随心,全都不敢说,讪讪地低下了头。
顾盈盈把他们扫了一眼,愤愤不平:“难道是一夜*?还不知道是谁?怎么能这样!老天你——”
随心再次出手,把顾盈盈点睡了。
泰兴元年五月二十八,庆阳长公主李欣前往渤海和亲,嫁于渤海太子蔚丹桐为太子妃。
清醒的顾盈盈听闻这个消息以后,思绪百转千回。还记得,慈宁宫中第一次见李欣,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而御花园里那一出引她和太后去看李颜,至今她都不知道,李欣是故意的,还是如何。如果真的是故意的,这样有心计的女子嫁到渤海——不得不防呀!
“随风,告诉北堂主,把聚盈钱庄在渤海,再好好做一做,监视庆阳长公主李欣。”顾盈盈敲击着茶碗,下了命令。
燕婷,我要替你守住这仅有的一切!至少,不能让你像我一样,外表风光,内里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一带的官道,实在惨不忍睹。等我走了以后,给顾家发信,弹劾修路。”渤海之战之前,走在这条道上,看着那一路泥泞,她无可奈何。想致富,先修路。如今她总算可以稍微放开手脚,整一整吏治。
只是为何这两件事,都让她想起那些遥远的过往。虽然那些时光,似乎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得让人,只剩下叹息……
四个月后。天柱山脚下,白墙黑瓦,金黄的菊花衬着苍翠松柏,颇有一种隐士的味道。
李晴站在天柱山别院,看着久别的身影,不由得杏眸有些湿润。
“盈盈姐姐,你都瘦了!”她心疼地走过去,握住顾盈盈的手。
顾盈盈只是微笑:这些日子,自己时不时发病,加上怀孕胃口也不是很好,怎么可能不瘦?
李晴看着顾盈盈月份已大的肚子,暗自唏嘘了一番。前些日子,顾盈盈传信给她,让她帮忙寻找接生婆,说自己想去紫烟庄生孩子,还要求绝对保密,着实把李晴和叶明宇都吓了一跳。
顾盈盈这一胎,瞒的可真是太好了,都快生了,他们才知道。可是李晴也没有问孩子的爹是谁。毕竟顾盈盈未婚先孕,瞒得这样好,怕也是为了名声考虑。
“你也多吃点,这都第二胎了,叶明宇那小子,还真给凌承瑞说中了,日后子孙满堂是不成问题了!”顾盈盈笑看着李晴四个月的肚子。
李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盈盈姐姐,你笑话我!”
顾盈盈也不再打趣她:“你都挺着肚子来接我了,我是真的过意不去。虽然你已经是第二胎,可是还是要小心为好!”
李晴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好像听起来你才是那个经验丰富的第二胎一样……”
顾盈盈笑了:“我们先启程吧!”
第249章 母子俱平安
天柱山北上,就是彭城紫烟庄。
顾盈盈的面纱已经成为标志性招牌,因此她这次选择了易容。
相貌清秀的少妇走进紫烟庄,身份,是叶明宇的远房表妹,特来紫烟庄生育,住在罗兰水阁。
稍稍休息了半日,顾盈盈恢复了几分精神,就坐在临湖的罗兰水阁看残荷。
“顾姐姐,你知道吗,你真的是很喜欢荷花呢。你不太清醒的时候,哭着吵着要看荷花,结果我摘了一朵给你,你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段絮佳陪在旁边,讲述着当时的情形。
“然后呢?”顾盈盈微微偏头,开口询问。
“然后,你说,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要把它埋进土里,不然明年就长不出来了。”段絮佳不解地说。
顾盈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那年廉风堂的杨柳,自己居然记得这么深么?
“还有呢,后来在天柱山,你也是要看荷花。我们把别院门口移种了满池的荷花,你就这样站在湖边,站了很久,却问了一句,为什么没有灯……”段絮佳疑惑地说。
“为什么没有灯?”这回顾盈盈自己也不解了,“是晚上吗?”
“是白天。”
正说着话,一个年纪比她们稍长的干练女子笑着跑进来:“听说来了一个远房表妹,我怎么没见过?”说着就大方地打量了一遍顾盈盈。
顾盈盈手插着腰,疑惑地站起身:“这位是?”
那干练女子摆摆手:“你挺着大肚子还站起来,赶紧坐下!你叫明宇表哥,那就应该叫我表姐!”
顾盈盈眨眨眼:“表姐!”
“挺乖巧的小媳妇,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干练女子拉着她坐下。
顾盈盈有些懵:这是查户口?拉家常?
就在这时,李晴走了进来:“姐,你就会欺负人家,表妹怕生,你都把人家吓懵了!”
“好像是哦,罢了罢了,是我太鲁莽!”干练女子自嘲地笑笑。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她哪里有把眼前这女子吓懵?堂堂大梁素战神,怎么会被她一句话就吓懵了?
顾盈盈看看李晴:暖阳刚才叫她姐,自己叫她表姐,那么,这莫非是,叶明宇的姐姐?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叶明宇还有一个姐姐呀?
李晴转向顾盈盈:“表妹,这是你表姐叶明慧,和宇是姐弟。”
还真是叶明宇的姐姐!可是看这女子,年岁似乎比自己还要长两三岁,为什么发髻还是未出阁女子?难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还真找到知音了?这位叶明慧,是富二代剩女?
不过人家的事情怎么好打听,毕竟自己还藏着秘密……
“我说,你还真是个闷不吭声的主,半天也没有几句话!”叶明慧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哦,没有,只是没有反应过来。”顾盈盈浅笑回答。
“看你这肚子,再过些时日怕是要生了,你夫君呢,怎么不来陪着你?”叶明慧露出鄙夷的神色。
顾盈盈不禁想:敢情这位,也是女权主义者?
不容多想,叶明慧又开始哇啦哇啦:“做男人的,自然要体贴女人,生孩子都不陪在身边,其他时候就更加不用说了。又不是什么战况紧急,或者要对付仇家,怎么能不来陪着你呢!”
顾盈盈直觉,要是不一次性把话说狠,这个叶明慧怕是不会松口了。
“表姐,我夫君已经不在了。”她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哀戚,又装着淡然的模样。
叶明慧连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那边李晴松了一口气:“姐,叫你不要乱说话的……”
叶明慧遂不敢再提这个话题,闲扯了一通才离开。
见她走后,顾盈盈转头问身边的李晴:“这个叶明慧,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从未听过叶明宇有个姐姐呢。”
李晴摇摇头:“原本也是好好的,听闻出嫁那一天,突然就死活不肯嫁过去,宁可让自己名声坏了也要悔婚。后来不知怎么的,做了好几件事情,都像未卜先知似的。不久后,她原来的夫家被发现包藏祸心,就没落了。可是她名声不好,也死活不愿意嫁,也就由着她……”
顾盈盈一挑秀眉:这听着,怎么和重生似的?——典型的重生情节。
不过,别人有别人的秘密,何必追究?
段絮佳看着昏睡的顾盈盈,叹了一口气:“刚才喂了一碗燕窝粥下去。这几个月以来都是这样,状况好就让她醒来吃一点;状况不好,都靠着这燕窝粥吊着!”
一旁的元悟担忧地蹙眉:“平日里倒也就罢了,要是等到生产之日,还是失常,可如何是好?”
叶明宇摇着折扇,神色不明:“圣阳郡王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顾盈盈的真实状况的,好端端一个人,居然折腾成这个样子,实在是……
元悟摇头:“此事一言难尽。如今的情形,怕是要准备催产药,趁她清醒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
催产药虽然危险,但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终于等到顾盈盈清醒,开始筹备提前生育的事宜。
一碗催产药下去,顾盈盈咬着牙,汗水已经把秀发打湿,凌乱地贴在枕头上。疼痛,疼痛,还是疼痛。不过比起死半生……
一旁的产婆有些惊讶:“我干这一行也多年了,还从未见过有像夫人这样一声不吭的,夫人太疼别忍着,喊出来,再用力,马上就好了!”
顾盈盈无力地摇头:这痛,比死半生还是差一些的……
只是如今自己什么情形,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似乎疼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暖阳,”顾盈盈突然喊出声,“如果,我有不测,你一定,帮我把孩子养大!”
外间的李晴闻言不禁忧心忡忡:“盈盈姐姐,你不会有事的!”
叶明宇毫不客气:“你要是死了,我们可不帮你。”
顾盈盈知道叶明宇那家伙用的是激将法,也不气恼,只是她明白,真有不测,那对夫妇不会撒手不管。她更明白,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紫烟庄——和朝廷若即若离,没有利害;武林地位也中正平和,没有仇家;商界之中,首屈一指。紫烟庄,会是孩子最好的选择。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婴儿的啼哭之声,终于松了一口气地笑了,便再不知人事。
“坐月子的时候发病,也罢,权当让她好好休息了!”凌承瑞走进紫烟庄,听了叶明宇说了顾盈盈的情况,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叶明宇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白衣如仙的男子出神。
凌承瑞疑惑:“这般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叶明宇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一直不知道顾盈盈的孩子的生父是谁,也一直在揣测。本来他还有几分怀疑是凌承瑞,可是如今看着,凌承瑞如果真的是生父,为什么顾盈盈不愿意说;而如果是两个人有了孩子却不打算再一起,此时凌承瑞为何要前来探望?
接过襁褓中软软小小的孩子,凌承瑞微笑:“这孩子,虽是男孩,长得倒是像丫头。”
只是那孩子仿佛认生,到了凌承瑞的怀中,就哇哇大哭起来。
“看来,真是不太喜欢凌叔叔呢!”凌承瑞无奈地微笑。
“未足月的孩子,哪里看得出长相!”叶明宇不以为然。如果真的看得出,那他早就能拿这个去猜测孩子的生父了。
凌承瑞仿佛洞察了叶明宇的心思,淡然一笑:“不只是你,我也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他把孩子还给奶娘,看着窗外飞雪出神。
年关将至,飞雪迎春,紫烟庄已经是一派新年气象。红梅开得正好,远处飘来阵阵暗香。
叶明宇惊诧:“为何连你也不知道?”
“曼陀罗宫的人,对此事讳莫如深。我也半点线索没有,但是凭着直觉,总感觉丫头实在刻意隐瞒,包括对孩子的生父。”凌承瑞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叶明宇惊诧:为什么要连孩子的生父也一起瞒着?
正在此时,李晴焦急地走了进来:“宇,不好了!”
“怎么了?”叶明宇上前握住李晴有些冰冷的手。
“皇兄下旨,让盈盈盈姐姐去北漠和亲,已经昭告天下了!”
此语一出,一片寂静。
叶明宇还算冷静:“有没有说婚期?”
李晴点头:“二月份,二月份就启程去北漠。”
凌承瑞一甩手:“太快了,真是应接不暇。”
“不过也有好消息,”李晴语调一转,“盈盈盈姐姐的弟弟顾少宁,中了新科状元。”
虽然是喜事,可是凌承瑞和叶明宇对政治实在不敏感,也分不出这两件事情的关系。
顾盈盈终于在除夕之夜清醒过来,也收到了曼陀罗宫关于这两件事的消息。
“他找我找不到,忍无可忍之下,趁着夏那日赫泰再度来访,直接下旨,逼我出现。”顾盈盈平淡地说。
凌承瑞蹙眉:“你早就知道他找你?”否则怎么会这样处变不惊?
顾盈盈点头:“而且早就知道他为什么找我,也一直在躲。”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李晴忧虑地问。
顾盈盈似乎十分无奈地叹口气:“连年都不能好生过了!正月初三宝宝满月,正月初五,启程回长安。至于对策,其实早就想好了,只不过他逼我出手而已。至于少宁,算我当初没有白教他许多东西,他中状元,倒不失为一件能帮上我的好事。至少,我第一步棋走下去,就不用担心顾家往后会如何。我相信,他和哥哥,未来是有能力保住顾家的。”
第250章 无花空折枝
长安城,韩王府。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帮她不去和亲?”李曜看着对面的李章。
李章笑得有些无奈:“二哥,我能力有限,皇兄似乎主意已定,我只能来找你。”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有在帮她?”李曜语气平静。
李章叹息一声,里面带着惆怅:“二哥,当初父皇驾崩前,告诫皇兄,不得让盈盈入宫,也不能进楚王府。所以为今之计,只能靠你了。”
李曜自然明白,李章说的是什么——做些手脚让她嫁进韩王府,就能免去和亲。
“你以为,她会答应吗?说不定,她宁可去和亲——”也不要嫁进韩王府。闭上鹰眸,掩去其中深深的失落。
以她决绝的性子,真的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如今她避自己如蛇蝎,能永远逃开,对她而言未必不是好选择。
因而这段日子,他虽有所准备,却没有真正行动。无论是嫁进韩王府,还是毁了夏那日赫泰,更甚者移花接木。一切,要看她是否愿意配合。
正月初五,顾盈盈带着孩子启程出发,并且高调宣称自己已有一子,借此先动摇五分夏那日赫泰和亲的意愿。
跟着一起出发的,还有凌承瑞、段絮佳和拦也拦不住的叶*。
在紫烟庄的这段日子,叶*常常来找顾盈盈,只因她总有新奇玩意儿。如今知道了原来她就是名动天下的圣阳郡王。更是宣称要给她当“女宠”,赖着不走了。
于是乎,马车上,段絮佳、叶*、随心和她打着桌游。
叶*推出一张牌:“蝙蝠。”
顾盈盈接过,看了一眼,给了随心:“蝙蝠。”
随心看了一眼,给了段絮佳:“蝙蝠。”
段絮佳摇摇头:“不信!”
翻牌结果是老鼠。
顾盈盈微笑:“絮佳,你是太聪明了!”
打了几轮德国小强。顾盈盈有些疲累,一群人就收了牌。倒是段絮佳好奇地开口问了叶*:“*姐姐,其实,你跟去长安到底是为什么呀?”
叶*叹口气:“要说我的武功,也没比絮佳好多少;聪明呢,也比不上郡王。可是——”
顾盈盈睁开双凤眸,带着一点温然的笑意:“*,你该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我就是看上你了!”叶*坚定地点头。
许久,顾盈盈从马车的暗格抽出一本。翻到被勾错魂的王超的故事,递给叶*。
叶*合上书页,神色有些复杂。却听到顾盈盈开口:“这本。版本有些旧了,应该再加上一个故事:有一个女子,本来出生富家,可是嫁人之后,经历了许多惨痛的事情,终究枉死。结果天见垂怜。她在出嫁前的那个日子重生,发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根据先机,做了很多事情,最终避免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叶*有些讶然,随即横了心开口问:“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否则。在我上辈子里,顾盈盈这个人,死在出嫁前,再也没有——而且也没有唐晚这个人。”
此语一出,段絮佳有些惊讶地捂住嘴。
顾盈盈拍了拍段絮佳的手以示安慰:“你也是怀疑我,对我感兴趣,才一直要跟着我的吧?”姐弟两的性子,果然像。
叶*有些叹息:“那,你又是怎么猜出来,我是死过一次的?”
“因为,我虽不是重生,是穿越,但是和重生有些像。我是那个故事里,另外一个地方的魂魄,借尸还魂在这个身体之上。你说你上辈子,我早早就死了,我想知道其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出现,到底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顾盈盈神色郑重。
叶*微微蹙眉:“上辈子,没有圣阳郡王,赵王李岚登基,废太子李衡据说下场很惨,至于当今皇上……”
“你但说无妨,此处都是心腹。”顾盈盈知道她忌讳。
“当今皇上幽禁终生。而且,根本没有什么韩王,杨毅涵,也就是崇光门少门主,早就死了。”
顾盈盈微垂双目:“那顾家呢?”
“顾家倒是还好,虽然一直是废太子党,可是,赵王即位之后,对顾家很好。”
“好了,我知道了。再具体的事情,如果知道的更多,对我如今的心境影响也就更大。*,我们这种人,占了先机,可是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沧桑。你虽看上去活泼,不乏惊世骇俗之举,却不过是掩盖内心的沧桑罢了!”顾盈盈看着叶*。
叶*飘忽一笑:“郡王,你虽明白,可是你自己不沧桑吗?”
顾盈盈沉默了片刻,突然唱了一首。
劝君莫取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歌声在马车附近回响,淡然中透着一点希冀,希冀最终又归于平淡。
行到豫州归德境内,顾盈盈再次发病,却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最不想见的人。
李曜一身白衣,羊脂玉面具下的表情十分复杂。
盈盈,你有了我们的孩子,而我却一无所知,你这不是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那天听闻圣阳郡王已有一子,他开始只是怀疑那是她为了应对和亲弄出来的对策——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要去和亲。
可是马上他反应过来,如果算一算日子,正好是……
“狐狸,你为何不让我见她?”站在归德城一处院落外,李曜问。
雪夜中,两道白影并不明显。
“你为何要见她。”凌承瑞的语气十分平淡。
“和亲一事,我有心帮她推掉,但如果不知晓她的心意,我该如何行事?”
“帮她推掉?不需要你帮!你为何要帮她,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罢了,该不会是,想要以此为借口娶她吧?”凌承瑞讥讽。
就在这时,院内一阵喧闹。
“宫主!宫主赶紧回来!”曼陀罗宫的人急忙追了出来,却无奈不敌顾盈盈的轻功。
顾盈盈一身白衣,穿的十分单薄,却似乎没有感到寒冷,眼神直愣愣的,死命往外跑:“别拦着我!不许拦着我!”
她跑到雪地旁,双手伸进冰凉刺骨的白雪,这刨一刨,那挖一挖,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是越找越着急,越找越癫狂:“到底去哪了!到底去哪了!快点帮我找回来!帮我找回来——”发疯的喊叫凄厉地响彻雪夜。
凌承瑞星眸含着泪意,飞过去点了她的睡穴,生生忍住了哭出来的冲动:“丫头刚出月子,你们就这样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挨冻!说了多少次了,点睡穴,要快准狠!”
一旁的李曜,早已惊诧得不知所措:这是……盈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把顾盈盈交回给随心,凌承瑞淡漠地转头:“你们把丫头都逼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放过她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曜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说了你不准进来,这是丫头的地盘,你经过她的允许了吗?”凌承瑞严肃地说。
李曜叹息一声,微微咳嗽:“你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吗?”
凌承瑞这才转过头,看着他:“莫非你知道?”在他看来,如果孩子的生父不是坏人,丫头这一局,完全可以嫁给他然后逃避和亲。反正连孩子都有了……
李曜摘下面具:“你可以先给我看看孩子吗?”
犹豫了很久,好奇心促使凌承瑞还是决定试一把。
从摇篮中抱起孩子,李曜激动得有些想哭。他的手抱着怀中襁褓,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自己不当心伤了孩子,指尖颤抖着,想碰却不敢碰孩子粉嫩的脸颊。鹰眸中含着无尽的喜悦,也闪烁着泪光点点。
那是他的儿子,他和盈盈的儿子呀!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如今才知道你的存在。放心,爹会保护你和你娘,不让你们去北漠受苦的。
奇怪的是,孩子并没有认生,却笑嘻嘻地抓住了李曜的衣襟。
见到这一幕,李曜不由得笑了,那笑温暖慈爱如阳光。
凌承瑞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个冰块的脸上浮现出的无比慈爱的微笑,便知曾经在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猜想——印证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丫头一直躲着你,为什么一直说孩子没有爹,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决定这个孩子要不要的时候那样为难。
因为孩子的生父,原来是你。
李曜似乎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我如今能推想得到,她当初会有多么矛盾。然而幸好,她还是要了这个孩子。”
他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伸手轻轻刮了刮儿子粉嫩的脸:“长得还是像你娘。”低沉的声音虽然冰冷,却带着浓浓的爱。
凌承瑞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冰块有多么喜欢这个儿子:“幸好什么,你高兴得太早了,丫头既然说了没爹,日后他也不会是你的儿子。”
李曜蹙着剑眉摇头:“不是幸好这个,是,如果她真的选择不要,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当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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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筠这个人,其实我只有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Ro
第251章 偏执不认人
凌承瑞陡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丫头的事情,只有元悟、他和丫头旳心腹知道……
李曜把快要睡着的儿子放回摇床:“从东海回来,我失踪数月,一是为了清理李琛的爪牙,二是为了天玄花。”
“天玄花是你给元悟的!”凌承瑞很快就猜了一个大概。
“东海之战以后,我就去找天玄花。那夜在海边,我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才知道,先皇对盈盈都做了什么!”他的鹰眸迸出利光,里面是恨意。那个人,杀了母妃,又差点杀了他,到头来还要去害自己心爱的女子。
那日惠芝岛的海边,他惊闻此讯,方知她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而后来,他翻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天玄花可能会有一线希望,于是前往西域天山,攀上万丈玄冰,几次性命差点交代在那里,才采到了天玄花。
凌承瑞突然一声冷笑:“你以为,找到天玄花,治好了丫头,她就会原谅你吗!伤害过就是伤害过,你做这所有之前,就没有为她考虑过!”
“我只是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像连环计,一环扣一环,我以为,不会有这样大的代价。”他愧疚不已,鹰眸中藏着复杂的情绪。
凌承瑞嗤笑:“不会有这样大的代价?冰块,你根本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先皇。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所有人都会按照你想的那样做事情吗?”
李曜含着痛色低头,一咬牙:“我明白,之前的我错得太离谱。但是狐狸,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阻止盈盈嫁去北漠。”
凌承瑞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才轻叹一声:“当务之急,是让丫头不要疯癫下去,你既然想要帮她,先去看看她如今的状况吧。”
冬日的天亮的特别晚,微微曦光中,顾盈盈从睡梦中醒过来。
双眸含着迷茫,她爬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宫主,天色还早,您小心脚下。”一旁守夜的随心连忙穿上衣服,点上蜡烛。
“不,别开灯,开了灯,我就闻不到了。”顾盈盈披散着头发,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她闭上双眼,似乎在用嗅觉感知着空气。
随心不解:“宫主,是在闻梅香?”
顾盈盈没有理会。许久,虽然天色很暗,她一点困难也没有地走出房门。
“宫主,您去哪?”随心连忙追了出去。
顾盈盈似乎还在寻找什么,一直沿着长廊走呀走,却在儿子的房门前停下。
随心刚刚追上,就看见她望着房门发呆:“宫主怎么了?”
“这屋子里住的是谁呀?”顾盈盈微微蹙眉,似乎想要想起什么来。
怕她神志不清伤了孩子,她一神志不清,身边的人都会把她拉得远远的,故而此刻,随心不知该如何回答。
站了许久,顾盈盈突然向右跑开,步履生风,冲进了一个院落。
站在被她踹开的大门前,顾盈盈停了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一众曼陀罗宫的人全部追了上来,就看见顾盈盈呆呆站在那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许久,一滴泪水从绝美的脸上滑落。
“我不,相信……”她低声呢喃着,似乎要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院落主屋的房门开了。
李曜带着羊脂玉面具,一身白袍,走到顾盈盈面前,缓缓伸出手,替她拂去泪痕。
她瘦了,不仅瘦了,还多了几分憔悴。女人刚出月子,不是应该珠圆玉润的吗?她怎么会瘦成这样?
顾盈盈愣愣地抬头,远山黛微微蹙起:“我不相信。”
李曜声音温和:“不相信什么?”
突然之间,顾盈盈使出九阴白骨爪的力道,把李曜的面具扒了下来。
手间一松,面具落地,眉头蹙得更深:“我不相信。”说完就摇摇头,转身离去,却沉默得像是已经正常了一样。
李曜满目痛色,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却只是静静走在她身后。
许久,顾盈盈转进一间空屋子,坐了下来。
李曜开口问随风:“她似乎不认得人了?”否则刚才扒下面具,她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宫主发病不认人。”随风语气不善:要不是李曜,宫主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可是让他留下,是凌承瑞做的决定,他们只能接受。
李曜自然明白随风的态度从何而来,也没有追究,只是走进房门,在顾盈盈面前蹲了下来,视线刚好和顾盈盈垂下的双眸相对。
“不相信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顾盈盈迷惘地伸出手,纯澈的眼光盯着李耀,没有说话。
李曜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揣测一般地也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冰,从来没有那么冰过,除了死半生毒发的时候。李曜解开身上的白狐披风,披在她身上。
顾盈盈没有反抗,只是疑惑地拿起他的手,看了很久:“前半辈子,三灾八难。”她一字一顿地说。
李曜微微勾起唇角:“你什么时候,学了法清门的术数了?”
顾盈盈迷惘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在什么地方呢?”她极力地想要想出什么,却最终无果。
然而李曜却明白,那是他在法清门解黑白无常的时候,元悟对他命运的评价。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饿不饿?”李曜依旧以蹲下的姿势,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子。
“我要喝早茶,我要吃拉肠,还有虾饺,你会做吗?”她眨着眼睛,一副希冀的样子望着李曜。
李曜轻轻点头:“那我去做,你在这里等我,记得要乖,不能乱跑,不然等下就没好吃的了。”
顾盈盈笑嘻嘻地答应:“好呀好呀,我乖,你快点去做!”
李曜转身走出屋子,方向却是厨房。
随心惊愕地看着李曜进了厨房,她本来以为,李曜不过是为了稳定宫主的情绪,哄她的,谁知道却来真格了!不过她也没有拦住他,她倒是想看看,李曜等下如何出丑。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李曜再次端着食物回来,顾盈盈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曜放下食物,怜惜地叹口气,刚想把顾盈盈抱到床上去,顾盈盈却自己醒了。
睁开迷蒙的双眼,她看了李曜很久很久:“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个人?”
李曜一挑眉:“我像谁?”
顾盈盈一手点着下巴,似乎很苦恼地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想不起来就先吃饭,吃了饭,就想起来了呢?”李曜给她布好碗筷,夹了一个虾饺给她。
顾盈盈捡起来咬了一口:“虾饺皮怎么这么厚,一看就知道你绝对不是广州人!只有虾还勉强过得去。”
“广州是哪里?九州没有这个州。”李曜不解地问。
顾盈盈给了他一个白眼:“北上广都不知道?你是外星来的呀?”
李曜有些愕然:莫非精神失常,会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你这个拉肠太难吃了……”顾盈盈尝了一口,嫌弃地摇头。
李曜却不以为意,神色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下次改进?”
顾盈盈却不再理会他,只把那一碟虾饺挪到自己面前。
门外的随心一头雾水:她从不知道,堂堂韩王,居然会下厨,虽然做的的确和云水间的水平看上去就差上十万八千里,可是……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李曜是真的去学习厨艺了。
云山之事,已故的飞扬的话给了他当头棒喝。自那以后,他自省良多,开始思索要如何用心地去爱她、照顾她。
凌承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顾盈盈乖乖地坐在那里吃虾饺,而那个冰块——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丫头自精神失常以来,第一次吃饭那么乖!
虾饺的盘子空了,顾盈盈抬起头,看到凌承瑞的身影,眼眸中又露出不满:“你们古人都喜欢黑白电视吗!不是黑衣服就是白衣服,一点也没有色彩时尚!”
一众人面面相觑,凌承瑞拍着脑袋:怎么又拿衣服的颜色说事!
李曜却处变不惊:“那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会好看?”他看着她的双眼,里面有着好奇,好奇她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顾盈盈转过头,认真地看了很久,有些艰难地点头:“你是一个,怪人。”
凌承瑞有些腹黑地忍住笑:冰块问你颜色,你说他是怪人?
李曜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但还是捺着性子问:“怪在哪里?”
顾盈盈却摆摆手:“我看到你,只会想到一种颜色,黑,所以你是怪人。”
凌承瑞疑惑:莫非丫头不正常的时候,有某种特殊能力?于是开口问:“那你看到我呢?”
顾盈盈的眼睛中浮现出迷茫:“你,你是自然光色。”
没有人听过什么颜色是自然光色。
顾盈盈看他们一脸呆愣,一拍桌子:“初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混,连自然光的原理都不知道!”
第252章 把他给淹了
凌承瑞暗道不好:这丫头,又要开始扯上辈子的事情了!
“自然光包含了所有的光色,你是五彩缤纷的,但综合起来,就变成了一种自然光色,看上去就是白色。”她一副做科普宣传的样子。
凌承瑞嘴角抽搐:“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没想到还是黑白。”
顾盈盈愣了一下,却开始哭起来:“呜呜,大叔又欺负我……呜呜……”
李曜面无表情地安抚着顾盈盈:“乖,大叔欺负你,我帮你讨回公道?不哭。”一边暗自腹诽:狐狸那家伙居然被叫成了大叔?真是——解气呀!
顾盈盈抬起头,迷惘地看了李曜一眼:“你帮我讨回公道?那赶紧把大叔踹到河水里去,把他淹了!那样就不会再欺负萝莉了。”
随风和随心他们强忍住笑:这个淹……幸好前面有一句踹到河水里去,否则凌盟主可要——
大家都把同情的目光送给了堂堂武林盟主。
凌承瑞恼羞成怒地甩手而去:这丫头,怎么竟和自己作对!
李曜果然是心理素质非凡,虽然心里面早笑翻了,但面上仍是一脸平静:“大叔已经掉进河里了,不会再欺负你了,别哭了。”
顾盈盈伸手抓住李曜的衣袖:“借你的纸巾用一用!”说着就拿去抹眼泪。
随心等人对她这种疯疯癫癫的指鹿为马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以前还有过指着萝卜糕说是马蹄糕,指着蜜糖说是毒药的行为。
李曜愣了一下:“纸巾是什么东西?”
“纸巾你都不知道?哦,我懂了,你不是外星来的,你是外国来的。看这个样子,莫非是棒子帅哥?”顾盈盈眨着眼睛。
李曜在心中叹口气:以后还是不要问了,越问越多奇怪的东西出来。但他并没有表现出那一种懊恼,只是转移了话题:“那现在,累不累,还是想做其他的事情?”
顾盈盈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能再借一张你的纸巾吗?”
李曜越发不明白:“借来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纸巾是什么牌子,我喜欢这种纸巾的味道。”顾盈盈浅浅地笑。
刹那间,李曜只觉得有一种温柔情致在涌动。她说,她喜欢他衣服的味道,可不可以理解为——
只是现在的她,是不清醒的她呀,等到她恢复正,是不是又要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复杂,久久才点头:“好。”于是他把外袍脱了下来,交给她。
顾盈盈接过,像抱着抱枕一样抱在怀里。
“你好闷,都听不见你说话。”她懊恼地嘟着晶莹粉嫩的唇。
“你想要听什么?”他轻轻咳嗽几声。
“不如,讲一讲你们国家的故事吧!”顾盈盈还是抓住“外国”这件事情不放。
李曜没有闹明白:“大梁的故事,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顾盈盈摇头:“你不是,你不是大梁国的。”
“那你是什么国的?”李曜已经完全不懂她的话语体系了。
“我是中国人。”
他有了之前的教训,不再追究那些名词的含义,却突然想起来,以前她也会说一些奇怪的东西,只不过都会解释罢了:“那你讲一讲,中国的故事?”
顾盈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看着讲累了缩在榻上的顾盈盈安静的睡颜,李曜无奈地勾起唇角:白狐大氅在你身上,外袍也在你手里拽着不放,你让我穿什么?
春寒料峭,冷风灌进屋子里,李曜不由得轻咳两声。
习惯性地想要像以前一样伸手刮一刮她秀挺的鼻梁,却最终忍住了,只是轻声开口:“盈盈,乖乖的睡,我先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有一刹那,他只觉得岁月静好,夏那日赫泰的目的,李筠的圣旨,甚至是她的不原谅,都已经抛诸脑后,仿佛他们,就是应该像现在这样,平和安宁。
然而,他没有忘记,没有忘记拦在她面前的艰难险阻,没有忘记她如今连神志也不清楚的危机。
看着怀中笑嘻嘻的包子,李曜面部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盈盈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凌承瑞叹息:今天的状况,他不是没有看到,那冰块在,丫头似乎也被冻着了一样,安静了许多,就连饭也肯好好吃了。可是……
“你知道吗?她有身孕的时候,神志不清楚的时间更加不爱吃饭,更因为行为过激,我们常常只能点她的睡穴,把一碗一碗的燕窝粥在她昏睡的时候灌下去,幸而,孩子总算平安出生了。”
李曜自责地咬着牙:“也许我就从来都是天底下第一大恶人,就连她受过什么苦楚,我都一无所知。”想一想那样无助的她,他心如刀绞,懊悔不已。
凌承瑞摇头:“其实连我也不甚清楚。你和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中了合欢蛊?”
李曜放下儿子,走出房门。
屋外飞雪漫天,纯白无暇。
站在长廊上,李曜开口:“是不是去年二月,她才变成这样的?”
凌承瑞点头:“二月十六,元悟找到她,她已经昏迷不醒了。后来昏睡了十几日,才醒过来。以后,就在清醒和糊涂中交替。”
李曜低头:那么,是云山之事对她的影响?
“怎样才能治好她?”
凌承瑞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却又为那个想法唏嘘不已:“拿你的生辰八字来。”
……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午后雪初歇,悠扬的歌声飘荡在别院之中,带着一点惋惜,却隐隐含着不弃,给冬日突兀的枝丫带来一抹亮色。
凌承瑞被歌声吸引走出屋,似乎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段絮佳穿过庭院而来,对身边的丫鬟说:“肯定又是明慧姐在唱歌。自从顾姐姐教了她这首,她天天都唱,我们且去看看。”说着走向了歌声的方向。
“今天顾姐姐状况倒是好了不少,也难怪你有心情唱歌。”段絮佳说着进了叶明慧的屋子,脱下貂裘。
“可不是,凌承瑞告诉我,那个冰块有一种冰冻人的神智的武功——”叶明慧煞有其事的说。
段絮佳扑哧一声笑出来:“亏你出身武林世家,自己武功也不差,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武功呀!”
“哎呀,不过是开个玩笑,也不配合一下!”叶明慧不甘地撇撇嘴。
“你说,和亲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呀?”段絮佳还是十分担忧。
叶明慧一摊手:“我是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夏那日,什么赫泰的是扁是圆,但想来长得也不差。按照我家郡王的本事——最好就是嫁过去,然后把北漠的大权自己拿下来,把那个赫泰当男宠,自然要再多找几个男宠!比如那个冰块,我看就很是当男宠的料!”
段絮佳差点没被吓趴:叶明慧这个“计策”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叶明慧看着段絮佳那一副惊愕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你的样子就是不争气,京城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也就是我家郡王还能入得了眼;晴妹妹也还不错。你呀,就是太过于谨小慎微。对了,这次回去,姐姐我帮你找一个大官嫁了,让你那个前夫看得眼红!”
不过叶明慧好像忘记了,她举的两个例子,可都是未婚先孕,不合这个时代的礼教……
段絮佳不以为意地笑笑:“我管他眼不眼红,总不能为了气他,把自己的终生就随便托付了。”
“口是心非,还想着他呢!”叶明慧给了她一记白眼。
段絮佳只是清浅笑着,没有回答。
傍晚,顾盈盈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面前都是她喜欢吃的。
李曜给她夹了一些菜,催促她吃饭:“怎么只看不吃?”
“因为,”顾盈盈点着头,“比起早上的虾饺,你的进步很神速。不如,去云水间当厨子怎么样,工资可以商量!”
李曜微不可查地摇头:怎么都糊涂了,还是想着银子?
“我不喜欢云水间,给你当厨子怎么样?”李曜认真地说。
顾盈盈眨巴眨巴眼睛:“我总觉得你目的不纯。”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目的?”她总是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你是外国来的……莫非,你是要窃取我国机密的间谍!”顾盈盈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李曜已经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只是平淡地问:“为什么觉得我是?”
“像你这样长得好的呢,应该去演艺圈混,却愿意当厨师,事出无常必有妖。”
李曜应对她的怪名词已经有了经验:“那,去演艺圈有什么好处?”
“钱多还能出大名,怎么不好?我要是长得好,我也去混演艺圈!”
李曜依然没有猜测出演艺圈是什么东西,决定绕开这个话题:“那,你还吃不吃?”
顾盈盈高兴地拿起筷子:“当然吃,都是我喜欢的菜呢。”
说完又顿了一下:“不过要是有意大利面就好了。我还想吃松饼。”说着便开心地吃起来。
李曜满心疑惑:意大利面是什么?松饼又是什么?
第253章 逐出顾家门
恢复正常的顾盈盈坐在桌前处理事务。
屋外远处,凌承瑞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决定去当厨子?”
李曜点头:“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也好,免得又惹她不快。我去当厨子,至少能让她每天吃到我做的菜。如果哪天她又发病了,你们也好把我找出来。”他的鹰眸一片宁然,飘向她屋子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眷恋。
凌承瑞摇摇头,转身进了顾盈盈的院子。
“如今,三条路,一是在皇上那里下手,二是在赫泰那下手,三是——据我所知,赫泰并没有见过你的真颜,你派一个代替你,应该是可以的。”凌承瑞看着面前的女子。
顾盈盈眼神带着温和的笑:“代替?对那个女子,是不是太不公平?何况,我的特点太明显,学不像,很容易被发现是假的。至于李筠,我不知道他怎么想;赫泰,我倒是把握大一点。你们暂且按兵不动,如果我那一步走错了,再有动作也不迟。”
“好。”
“对了,随心,我怎么觉得,今日早膳,味道好像不一样了,换厨子了吗?”
随心从容地回答:“是的宫主,原先的厨子回家丁忧了。怎么,宫主对新厨子不满意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不上十分满意,但也不差。只是觉得,这个味道,明明没有吃过,却似乎十分熟悉。”
顾盈盈的马车一路向西,在正月底到达了长安圣阳郡王府。
围观的人不计其数。有的是想看看这个传奇女子,有的人露出鄙夷的目光——毕竟未婚生子,是不能被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接受的。
顾盈盈早就明白,这个生子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因而这次回来,也早就做好了被世人唾骂诟病的准备。
其中,也包括大梁第一诗书礼仪之家顾家。
圣阳郡王府无为厅内,顾昌表情十分复杂:“你写了一封信让我把你逐出顾家,只是盈盈。为了不去和亲,你把自己的名声都毁了,这有必要吗?”
“爹,不是为了不去和亲,”顾盈盈郑重地说,“他真的是我的亲生儿子,世人诟病又如何?我要让他以后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那现在就必须接受世人谩骂。所以,不孝女顾盈盈。不守妇道,无颜拖累顾家名声,还请父亲。将我逐出顾家。”
顾昌有些难以置信:“那真的是你的儿子?”
“是。爹如果不信,可以让太医来看,顺便也让皇上相信。”顾盈盈点头。
太医,是李筠早就准备好的,特地来验一验此事真伪。
三位太医把了脉,均讪讪而退。不敢多言。脉象显示,圣阳郡王,的确不久前刚刚生育过。
顾昌一看三位太医的表情,便知结果,眉头紧锁:“盈盈。是谁?”
顾盈盈自然知道顾昌问的是孩子的父亲:“爹,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一人的。为了顾家的名声,把我逐出顾家吧!”
她是顾家,第一个破坏礼教的人;却也是第一个被逐出顾家的人;还是顾家,爵位最高的人。
顾昌神色复杂,踩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无为厅,走到圣阳郡王府门口,对着一大群围观的人宣布:“从今日起,我以顾家家主的身份,正式宣布,顾盈盈不守妇道,未婚生子,即日起逐出顾家门墙。”
无为厅门口,女子的裙裾随风飘扬,白色的面纱掩盖住了容颜,也掩盖住了表情。
暗处,谁的手心血痕斑斑,自责地隐忍了很久,想要走出去,却最终没有上前。
夜晚,黑衣男子潜入无心院。
顾盈盈坐在窗前,正在哄着儿子入睡,看着星空闪烁,从脚步声中听出来者是谁,语气平淡乏味:“你来干什么。”
曾经,这脚步声是自己熟悉,而且每天期待的;不过后来——这个世界,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但我还是要来表达我的态度。”
“你想说,你想娶我?”顾盈盈嘲讽地笑。
“我知在你看来,我的意愿很廉价。但我不愿意你这样受苦。”他定定看着女子的背影,鹰眸里闪烁着痛色。
“我苦不苦,与你无关。何况追根究底,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走吧。”顾盈盈下着逐客令,轻摇着怀中襁褓。
李曜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说:“我一直在为你打算,如果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李曜,我是顾盈盈,永远不会,陷入要你救我的境地!”她的语气带着轻蔑和倨傲。
李曜微不可查地叹息:“能被你救,我很荣幸,也很歉意。”
“多说无益,你走吧。”
“我能,看看他吗?”从顾盈盈恢复正常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儿子。
“为何要看,你和他,没有关系。”她的声音冷淡无比,抱着儿子的手,又紧了一些。
许久,他才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离去。
也许,没有受过伤害的她,是那个神志不清楚的她。如今的她,因为害怕,早就把自己放到坚硬的壳里面,再不出来。
终究,是晚了吗?
二月初二,宫中夜宴。
说是夜宴,不过是为了赫泰和顾盈盈而开的夜宴。
顾盈盈一身金紫朝服,坐在亲王之下,沉默不语地喝着酒。
对面的夏那日赫泰,一身绛色衣袍,琥珀色瞳仁看着那清冷女子的眼光,充满玩味的好奇和打量。
那眼光,在顾盈盈看来,就像——盯着猎物一样,让她很不舒服。
李曜和李章也只是沉闷地喝酒,一时间,宫宴气氛降到冰点。
李筠见状,不由得发话:“圣阳,再过些时日,你就要嫁到北漠,多少也与赫泰世子,提前熟悉彼此才好。”
顾盈盈浅笑:“皇上,说到此事,臣,倒是觉得有诸多事情,还不能最终商定呢!”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李筠点头。
顾盈盈起身走到中间跪下:“臣自从政以来,兢兢业业,朝乾夕惕。故而此番皇上恩典,臣想多要一点,不过分吧?”
“圣阳你说。”
“臣,一直想嫁一个真心爱臣之人,故而如今,臣并不知赫泰世子,是真心,还是只是遵皇命而为。毕竟婚姻大事,不同儿戏,臣只说,臣有两个条件,验证赫泰世子,是否真心爱臣。若是真心,男愿娶女愿嫁,这才美满。否则,赫泰世子不喜欢臣,娶回去又有什么用?还请皇上,不要为难赫泰世子。”
她这一番话,听着像是小儿女心思,实则埋了无数地雷。
李筠问:“这么说,只要赫泰世子真心爱你,圣阳你就愿意嫁?”
“是,同时也要请皇上答应,如果赫泰世子不是真心爱臣,就收回赐婚旨意。”顾盈盈从容地说。
赫泰站起身来:“圣阳郡王放心,赫泰是真心倾慕郡王。”
“那皇上是否答应呢?”顾盈盈笑问。
李筠没有说话。
“皇上不答应,定然是觉得赫泰世子不是真心爱臣,所以不敢答应。皇上都这样觉得了,那么还要臣去北漠,做什么呢?”顾盈盈自嘲地摇摇头。
李筠知道这个承诺必须给了:“好,朕答应你,赫泰世子如果不是真心爱郡王,就收回旨意,取消赐婚。只是,你如何判断,赫泰是否真心爱你?”
顾盈盈微笑:“只有两个条件,如果赫泰世子答应,并且在这里当众发誓绝不违反,那就是真爱。”
李筠蹙眉:“什么条件?如果是强人所难——”
“皇上放心,这两个条件,都是赫泰世子力所能及的。”顾盈盈站起身,看向夏那日赫泰。
赫泰也回以微笑:“既然力所能及,郡王尽管说,赫泰一定答应。”
“那如果世子不答应,便是并非真心爱臣咯?”顾盈盈步步相逼。
“是,如果不答应,就并非真心。郡王放心,赫泰是真心爱重郡王。”赫泰微笑点头。
顾盈盈笑得云淡风轻:“圣阳知道,你们北漠民风开放,兄死嫂弟娶,父死妻嫁子,都是有的,不会在乎什么,贞洁问题。”
“是的,赫泰知道,郡王已有一子,但不会在意,郡王尽管放心。”
“圣阳要说的条件,不是这个,而是下面的这些:第一,世子从前如何,圣阳无心知晓;圣阳只要世子承诺,日后,只有圣阳一人,再不能有别的女人。自然,若世子答应,从此往后,圣阳也只会有世子一人。”
此语一出,只见夏那日赫泰变了一下脸色:“郡王,你这般要求,要置赫泰如今的妃妾于何地?”
此语一出,也让众人哗然——从未有女子提出专宠的要求!
李曜看见赫泰微变的脸色,握紧的拳头稍稍松了。
李章依旧温润如玉,仿佛早已料到一样。
“那是你的事情,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圣阳要的,只是结果而已。”顾盈盈礼貌地微笑。
赫泰深吸一口气:“第二个条件呢?”早听说圣阳郡王难缠,没想到会这么难缠。
“第二个条件,世子应该听说过,爱屋及乌。既然爱圣阳,也会爱圣阳的儿子,所以,请世子,待圣阳长子如亲子,并且记入族谱,日后王位由他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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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条件太跋扈
此语一出,众人不仅仅是哗然,而是震惊。
先是要求独宠,然后居然得寸进尺,要求赫泰世子认他人之子为子,而且还要继承王位。
赫泰只觉得,自己如今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要他答应第一个条件,还勉强可以接受;第二个条件,简直就和抢国没有什么区别!
顾盈盈自得一笑:她总算没有猜错,夏那日赫泰娶她,不过是为了权势,怎么会愿意反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怎么,世子不说话,就是不答应了?”顾盈盈侧头笑问。
赫泰,依旧没有回答。
李曜大松一口气;而李章,则是看着赫泰,不赞赏地摇摇头。
顾盈盈见状,转向李筠:“皇上,既然如此,何必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请皇上遵守诺言,收回赐婚。”
李筠蹙着眉:“圣阳,你这般,不是故意刁难赫泰世子吗?”
顾盈盈轻笑:“皇上,臣冤枉,臣并没有针对赫泰世子,臣在此表明,臣日后嫁人,都必须满足这两个条件。”
李曜突然开口:“那是否只要答应这两个条件,圣阳郡王就愿意嫁?如此说来,本王答应郡王的条件,请求皇上赐婚。”
顾盈盈一咬银牙,暗自咒骂李曜:丫的,你凑什么热闹!何况,那本来就是你儿子!
李章有些惊愕地望着身旁的黑衣四爪金龙绣纹男子:他居然答应了!其实如果不是自己受先皇临终遗言的限制,他也会挺身而出。只可惜……
夏那日赫泰不意韩王李曜有此举动,琥珀色瞳仁闪过不解。只是两相一对比,人家韩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一个草原世子吞吞吐吐,孰高孰低,谁乃真心,马上见分晓。此时要再出声反悔,为时已晚。
李筠见状,再也忍不住本就到达临界值的怒气:“你们一个个,全都胡闹!”说罢便拂袖而去。
顾盈盈站在大殿正中,面纱下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知道没那么容易,不过今日这一步,大体上是好的。往后,要往后再说。
群臣散去,赫泰走到李曜面前,琥珀色的瞳仁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听闻韩王,前些日子,是又推美人,又拒王妃。今日惊觉,原来是为了……”
李曜面无表情:“赫泰世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一个好助力罢了。只是,圣阳郡王和顾家已经断绝关系……”言下之意,就是顾盈盈势力大不如前。
“那又如何,圣阳郡王掌天下财富,没有五分之一,也有十分之一,况且智谋天纵,若得她相助,没有顾家又如何,韩王如果想要……”赫泰言下之意,就是李曜可以靠顾盈盈谋反,争得皇位。
李曜一脸平静:“五分之一,那又如何?世子又怎么知道,或许本王手中财富,并不输于圣阳。至于世子所言的东西,圣阳不想本王得到,本王就已经拱手相让。”
赫泰微微蹙眉,看着李曜的表情更加复杂,许久,方拂袖而去。
顾盈盈出了宣政殿,方向却是慈宁宫。
太皇太后自然听闻了刚才宫宴中的事情,此时神色复杂地看着顾盈盈:“你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顾盈盈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太皇太后,臣女……”
“你不说,不代表哀家猜不到,”太皇太后看了顾盈盈一眼,“孩子的父亲,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吧?”
顾盈盈无声叹息: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眼睛果然毒!
“罢了,哀家也不问了。赫泰的事情,哀家本就不赞成。你不是皇室宗亲,还是个外臣,有爵位,去和亲,像什么话!何况,难道咱们李家的女人拿去送人,这是要落魄到什么地步了!”
顾盈盈闻言,咬咬牙思索一番:“太皇太后,臣女私心里有一重疑虑,却一直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
“赫泰世子为何要娶臣女,怕是目的不纯,如果日后草原真的壮大,怕是会,影响到长安。”她斟酌着用词。
太皇太后点着头:“哀家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担心草原拥兵自立。罢了,此事哀家会和皇上说的。只怕,哀家看出来的东西,皇上还未必知道,终究是太年轻了。你呀,都回来了,也不要再离开京城了,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那孩子,也带给哀家看看。哀家没几年活头了!”
顾盈盈闻言,知道太皇太后要出手阻拦这件事了,当下欣喜谢恩:“臣女一定常进宫!”
回到圣阳郡王府,凌承瑞走了过来:“你师兄什么时候到?”
“怎么了,”顾盈盈问,“他在扬州似乎有事情耽搁了,要过些时日才回来。”
“只是魂力之事,要他的术数帮忙。”凌承瑞解释。
“魂力之事,也急不得,且等他吧,别人我不放心。”在她看来,大部分神棍,都是胡诌的。
“今日太后怎么说?”
顾盈盈舒了一口气:“有几分希望。太后,还让我以后带孩子进宫。我是觉得,她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孩子那么小,能看出什么?”凌承瑞不以为然。
“如今宝宝五官越发长开了,”顾盈盈走进无心院,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虽然,还是像我多一些,但是那双眼睛——”她顿住了,轻声叹了一口气。
宝宝的眼睛,和他如出一辙,这是老天爷,故意要她时时刻刻想起,这是谁的种吗?
叶明慧一跑一跳地进了无心院:“郡王,咦,凌承瑞你怎么也在这。郡王,事情怎么样?哇,你穿一身华丽丽的金紫色朝服,真是帅呆了!”
凌承瑞忍不住嘴角抽搐,咳嗽两声:“我先出去了,避嫌避嫌。”
“避什么呀,我家郡王为人正直,从不占我们小女子便宜的!”叶明慧白了凌承瑞一眼。
“真是越说越离谱,太厚颜无耻了!”
顾盈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好了,今天进展还算顺利,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睡吧,絮佳呢,怎么不见她?”
“段妹妹回京,怕是去见家人了吧。她如今武功快要赶上我了,你不用担心。”叶明慧说。
“那也要小心些,要是你睡觉她还没回来,就赶紧派人找。”顾盈盈一边嘱咐,一边哄儿子入睡。
众人离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孩子平稳的呼吸声和顾盈盈轻柔的摇篮曲。
李曜一袭黑衣,无声落地,站在窗边,看着这样一幅美好温馨的画面,鹰眸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又带着一丝遗憾。
如果,他当初没有伤害她,如今,也许……
顾盈盈站起身,帮孩子掖了掖被角,一转头,就看见窗下一道黑影站在那里。
“你又来干什么?”她神情淡漠而清冷。
李曜的眼神里流露出乞求,轻咳一声:“我只是想看看你和孩子。”
顾盈盈轻蔑一笑:“你不来就罢,既然来了,今天宫宴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李曜的眼角流露出笑意:“你心中有数,我不过想搅局。”
顾盈盈蹙着眉,看着那一丁点笑意,很想一拳打过去:“搅个鬼局!”
看着她发怒的样子,李曜突然觉得很欣慰:至少,她会生气了,对着自己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盈盈,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李曜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顾盈盈清冷的眸光扫了他一眼:“以后不要再出现,否则——”
她顿了一下:“我不介意,送几个女人给你,虽然现在,想爬李筠床的人比较多,但我相信,想进韩王府的也不少。”
李曜对这番话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发作:“好,我不出现就是,你别乱来。”
顾盈盈没有理会:“那还不赶紧消失?”
李曜无声叹息,转头离去。她的手段,向来狠绝,而且不按常理出牌。
夜凉如水。
第二日,圣阳郡王昨日宫宴上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人们议论,不过是圣阳郡王不守妇道,还提出那两个惊世骇俗的要求,赫泰世子忍无可忍,决定退婚。
长安城的议论沸沸扬扬时,却有另一种声音异军突起。
“按理说,圣阳郡王是郡王,大梁规制,郡王可以有一正妃两侧妃,妾不计数。按这样说,圣阳郡王,岂不是——”
“咦,这样说,赫泰世子比圣阳郡王地位稍低,应是圣阳郡王娶王夫才对呀!”
“如果是这样,人家圣阳郡王的要求,似乎再正常不过?”
王夫举国为嫁妆,成了亲就是人家圣阳郡王的东西了,长子继承——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顾盈盈坐在书房无情轩,听着随风的汇报,突然笑了:“这是谁做的?我原本想着,毁了自己的名声让赫泰不敢娶;如今看来,此计更高一筹,保了我的名声,还打压了夏那日赫泰的自尊。男人最爱面子,他现在怕是要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敢做王夫?”
“属下这就去查!”随风正要下去,就看到随心走了进来。
“宫主,这封信是在无情轩门口发现的。”随心递给她一封信。
第255章 絮佳你何苦
顾盈盈接过,信封是空白,打开一看,却是王羲之的行楷——
盈盈何必自毁名声,如此行事亦可化解危机。思无绝。
顾盈盈冷冰冰地把信拍在桌子上:“随风,不用查了。”
不给你见我,你就用这种方式?
“随心,以后看到这种字迹的东西,不要拿给我看。”
随心看着顾盈盈阴郁的脸色:“是,宫主。”
“对了,今日早膳,有一道点心,我记得叫相思情,很有新意。你告诉云水间,去和郡王府的厨子商议一下,把这道菜引进云水间。”顾盈盈看向一旁的随风。
随风点点头:“是,宫主。”
而此时北漠驿馆之中,李曜坐在前厅,淡漠地喝着茶。
“韩王是来示威的吗?”赫泰咬牙切齿地问。
李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本王只是认为,圣阳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韩王以为,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能改变什么吗?”赫泰不甘示弱。
“自然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北漠人民,会怎么想?世子还会得到支持吗?况且,圣阳是真的不会帮你。”
赫泰只是微笑:“那么,圣阳难道会帮你吗?”
“圣阳不会帮本王,可是本王也没有奢求什么。另外,本王送了你一份大礼,还希望,世子仔细考虑!”李曜看似随意地一挥手,一摞折子呈了上来,随即起身离去,步伐带着一种洒脱的内敛霸气。
赫泰蹙眉翻阅了那些折子,气愤地全部甩在地上。
好你个李曜!居然搜集了这么多年来我私自在做的会让皇上忌惮,让我的弟弟们抓到把柄的事情的证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太皇太后坐在慈宁宫寿安殿,望着面前的女子,浅紫色的云裳绣着樱花片片,雪貂披风,四翎金凤和四爪金龙桂冠,清浅中带着一丝高贵脱俗。
“盈盈呀,今日的议论,哀家也听说了。说来,你做出如今的选择,也许有你的顾虑。但是朝政再如何,也不能妻离子散。哀家虽然老了,但是这些事情,还是做得了主的。”
太皇太后的暗示,无非是要给顾盈盈做主赐婚。可是——
“多谢太皇太后体恤,只是臣女,并无此意。”
太皇太后遂不言语,只是轻声叹息:“那哀家的曾孙,总要给哀家瞧一瞧吧?”
顾盈盈被她这一句话噎了半晌,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有面纱,看不到神色变化,一边感慨太皇太后毒辣的眼睛,却没有否认,从一旁的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哄了两下,递给了然风姑姑。
太皇太后逗弄了两下襁褓中的孩子:“孩子可曾取名?”
顾盈盈摇头:“还不曾。”
“哀家赐名,也不算辱没了,”太皇太后微笑,“你如此护着这个孩子,不愿意让他受半点委屈,折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给他一个名分,哀家,就赐名一个‘昭’字可好。”
顾盈盈沉思:昭,也是光明的意思,和那个曜字……而太皇太后此言,是想让孩子的身份最终昭告天下,正名吗?
不过太皇太后的赐名,如何敢不用?
“谢太皇太后恩典!”
日子似乎平淡了些许,然而未几,又是一场惊变。
泰兴元年二月初五,李筠下旨,取消赫泰世子和圣阳郡王婚事,同时宣布了赫泰世子和静安郡主的婚事。
顾盈盈疑惑地蹙眉:“静安郡主是谁?”
“听闻,是楚王的义妹。”随风回答。
“子旭的义妹?备车,我要去楚王府。”这件事情,听着就蹊跷。
李章看这眼前那天水碧女子,心下微微叹息。
“子旭,静安郡主,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义妹出来?”顾盈盈转头,看着那温润如玉的男子。
李章温然一笑:“义妹之举,不过是皇兄密令,为她换个身份。你上次闹得沸沸扬扬,这次皇兄吸取了前车之鉴,直接用假身份。”
“所以,静安郡主是谁?”顾盈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出嫁之前,她会住在楚王府。我想,如今她也是想见你的,你随我来吧!”李章微微叹息。
梅香四溢的院子里,茜红色衣衫的女子迎风而立,背影窈窕,却带着一丝孤寂。
顾盈盈面纱下的双眼淌出了泪水——絮佳,你这又是何苦?
……
回京当夜,北漠驿馆出现了一名黑衣女子。
琥珀色的瞳仁看着高墙上那迎风而立的女子,眼角闪过一丝兴味:“我竟不知道,长安女子什么时候这样大胆,敢夜闯男宅,就不怕——”
“古有毛遂自荐,我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嫁给你,还怕什么?”女子的声音听来十分轻快。
“嫁给我?”赫泰似乎听到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你既然说要嫁给我,连真颜也蒙上,似乎没有什么诚意。”
“世子又何曾看过圣阳郡王的真颜,还不是想要娶,可见,容颜如何,并不重要。”段絮佳的话带了调笑的意味。
“好一个牙尖嘴利,竟也不输圣阳郡王。本世子原来竟不知,长安还有如此有趣的女人。那,你是想要侧妃之位咯?”他的语气里是赞赏。
“不,”段絮佳自信地否定他,“我要做正妃。”
赫泰沉吟许久:“你是想代替圣阳郡王嫁给我?”
“不错。圣阳郡王虽好,可是赫泰世子娶回去,就未必好了!”
“愿闻其详。”
“第一,圣阳郡王已非清白之身,还生有一子,就算嫁给世子,其子如何,对世子的名声如何?第二,世子想娶圣阳郡王,不过是看中其才华,然而圣阳郡王心高气傲,即便嫁了,她也不会为你出力。”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赫泰点着头,琥珀色瞳仁看着那黑衣女子,“那你又有什么优势?”
段絮佳轻笑:“第一,我虽然也嫁过人并且和离了,可是我依旧是清白之身,只要换一个身份,便是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第二,我虽不才,跟随圣阳郡王也有些日子,还是学了些皮毛的,最重要的是,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世子,所以,自然会鼎力相助。”
赫泰闻言,只是浅笑,却突然攻了上去。两道身影在黑漆漆的庭院里缠斗。
许久,段絮佳还是输了一招,退回墙上。
“女人,武功还过得去,留下你的名字。”赫泰的琥珀色瞳仁如同看着猎物一样看着段絮佳。
段絮佳魅惑地笑了:“我姓段,名絮佳,大哥是户部侍郎,这身份,不算辱没世子吧?”
赫泰笑得别有深意:“很好。”
说完,段絮佳便消失不见。
……
宫宴结束之夜,黑衣女子再次站上北漠驿馆的高墙之上。
赫泰心情并不好,只是望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段絮佳并不气馁,落在赫泰身边,摘下面纱,执了一壶酒,满上一杯,递给赫泰。
赫泰接过,打量了一番她的容颜:虽不算国色,但是巧笑倩兮,亦有动人之处。
“世子且消消气,何必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段絮佳笑得温柔。
赫泰一饮而尽,拿着酒杯的手指轻轻挑起段絮佳的下巴,看了很久,看得眼神都有些迷离:“本世子,喜欢听话的女人。”
段絮佳不赞成地笑了:“世子此言不实,如果这样,世子压根就不会想娶圣阳郡王。所以,世子心底里,还是喜欢不听话的。”
“我怎么,似乎听到了酸气?”琥珀色的瞳仁闪过满意。
“谁有酸气?你们男人,都是自作自受,偏偏喜欢那些不听话的,放着听话的美人在家里,看都不看一眼。”段絮佳不满地嘟起双唇。
赫泰笑了:“你前夫,就是这样的吧?”
“世子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段絮佳挑眉。
“呵呵,你很聪明,本世子,喜欢聪明的女人,”他抬着她下巴的手一松,“不过本世子想知道,圣阳郡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后半生的幸福栽进去。”
“世子这么说,是太不自信了吧?为什么嫁给你,就会不幸福?”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赫泰的语气恢复了淡漠。
“可是我知道,世子,不喜欢任何人。既然如此,何不作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本世子不认为,你的价值,会比圣阳郡王大。”
段絮佳摇摇头:“前几日,我的话,世子还是没有听明白呀。如果圣阳郡王真的要嫁给世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手下的产业分出去。到时候,我那个可恶的前夫,就会拿到她四分之一的财富,而你,不会有一分钱。第二件事,就是从此不理政事,只把自己关起来,甚至逃出去都有可能。”
“我说了,你很聪明。那你又值多少?”
“我出嫁,圣阳郡王会给一大笔嫁妆,我那个可恶的前夫,会生气。而且,我会帮你。而圣阳郡王,必不忍心看我孤身在北漠,会帮我。”段絮佳笑得温柔,温柔中又带有一丝媚惑。
赫泰盯着她,沉吟许久:“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第256章 痴人都是劫
顾盈盈听完了故事,长叹一口气:“絮佳,你——”
“顾姐姐不必多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何况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全当是报恩。再者言,草原大妃,真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段絮佳眼中一片清明。
“以你的智慧,我不担心你斗不过,也不担心你不胜任,而是担心你不幸福。而且,那个人,你真的放下了吗?”顾盈盈有些担忧地问。
段絮佳摇头:“顾姐姐,我主意已定,你只要祝福我就好。”
“赫泰是什么人,我不是不清楚,你——”赫泰,几乎就是李筠那样的人,甚至比李筠更邪门。
段絮佳却只是微笑地看着梅花,一言不发。
走出楚王府,顾盈盈转头吩咐:“随风,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南堂主。”
如果告诉了,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然而站在楚王府门口,顾盈盈心绪不宁,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又涌上来,直直地昏了过去。
“郡王,郡王!”
李曜站在无心院的院落中,对凌承瑞说:“如今她不能呆在这里,否则此事一定会被皇上发现。”
凌承瑞倒是没有那么多朝廷心思,没有想那么多,此时幡然醒悟:“那该如何是好?”
“就说流年不利,被妖鬼侵扰,需要去道观清修,以避开邪秽。”李曜拿出早就想好的对策。
随心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就去霁云观吧!”
霁云观内,顾盈盈被安置在一个较偏僻的院落中。
夕阳西下,天边的斜晖有些朦胧。女子砸着屋子里的东西。
“全都这样!全都这样!你们有没有把我们当人!你们没有!只是玩物呀,只是玩物呀!”她哭喊着将目之所及尽数毁坏。
“牺牲牺牲,你们牺牲了我们,那你们自己呢!又付出了什么!你们在高台之上,殿宇之中,怎么可能知道风霜刀剑思乡悲歌!”
李曜冲了进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别哭了,不会牺牲,不是玩物,别哭了。”然而他自己,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手,却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盈盈,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顾盈盈仿佛安静了些许,却还是无声流泪。
李曜牵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到另一个房间:“手都流血了,我们先上药?”
说完,也没有管她是否答应,从她左手衣袖藏金疮药的地方拿出药瓶,温柔细致地给她抹药。
顾盈盈止住了眼泪,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有东西?”
李曜将她的手包好:“因为,我猜的。”
“你真会猜,赌博一定很好。那你猜一猜,我右手同样的地方,放了什么?”顾盈盈好奇地等着答案。
许久,李曜才开口:“淬了麻药的银针。”
“哇,好厉害!你一定是魔术师吧,”她拍着手,“那你再猜,我腰上藏着什么。”
“软剑月光。”何必要猜,她身上什么地方放了什么装备,他从来一清二楚。
“不行,你又对了,我不相信你那么厉害,再猜——”
“我猜了那么多,你也猜猜我可好?”李曜打断她。
顾盈盈愣愣地点头。
“我左手衣袖放了什么?”李曜坐在她身边,开口问。
顾盈盈看了很久,缓缓点头:“银珠。”
李曜微微勾起唇角:“你怎么知道的?”还好,她还记得,还有印象。
顾盈盈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为什么知道?”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他爱怜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顾盈盈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我想要看荷花。”
大冬天的,哪里有荷花?
李曜却点点头:“好。”便拉着她走到书桌前。
拿起笔,在宣纸上点点落墨。
接天莲叶间,一乘小舟摇曳,女子一身白衣,手执荷花,仙气盈然,面纱却遮住了容颜。
顾盈盈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我认识她!”
“那她是谁?”
顾盈盈又想了很久,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那,你为什么画她,她是你的心上人?”顾盈盈眨着眼睛。
李曜点头,鹰眸中露出难以割舍的眷恋,却是看着她:“是。”
“你的心上人很好看。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因为,”他有些伤感,“我以前做了一些伤害她的事情,她再不肯原谅我。”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害她的事情呢?”顾盈盈一副不解的样子。
李曜沉默了很久:“一言难尽,也许,我没有顾及她的感受,最终,一步错,步步错。”
“那就是你不对了!”顾盈盈不赞同地摇头。
李曜看着她,久久不语:当初之事,错都在我,我亦无法替自己辩解什么……然而,他是否再也抓不住那逝去的,所有……
顾盈盈飞奔在霁云观的道路上。身后的心腹亲卫追了过来:“郡王,您去哪里?”
她跑呀跑,终于在一片桃花林前停了下来:“快去给我准备器具,我要做桃花酒!”
“郡王要什么器具?”随心问。
“搅拌机,过滤器,坛子,快呀!”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这都是什么呀?
凌承瑞走了过来:“还不快去。”说着使了一个颜色给他们,示意他们不必理会,先下去,就走到顾盈盈面前。
“做桃花酒干什么?”凌承瑞问。
顾盈盈想了很久,却突然长叹一口气,惆怅地离去:“是呀,做来干什么,谁能品出,甘醇之中一点苦?谁能明白,粉身碎骨成美味?”
她漫步离去,走的方向却越发不明朗。兜兜转转,进了一个宁静秀美的院落。
站在一树梨花前,顾盈盈轻轻仰头:“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村琼葩堆雪。静夜沈沈,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丘处机。
长真道长从院落深处走来,看着那和梨花同色衣衫的女子微笑:“姑娘,从前贫道就说过,你与道有缘。”
顾盈盈转头,呆呆望着长真道长:“我好像,见过你。你是的,还是的?莫非,是公孙胜?”
长真道长笑着摇头:“郡王,从前贫道说,你执念太深,要忘却从前,怎地如今,还是想着前世的事情放不下?”
此时,刚刚下朝的李曜走进院落,正好听见这一段话。
前世的事情?莫非,盈盈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她前世的故事?
凌承瑞闻言一喜:“道长,你既然知道前世,那肯定知道,怎样才能让郡王恢复正常!”
长真道长哈哈一笑:“痴人也,痴人也,你们找的人,不就在那里吗?都是劫呀!”说着把手中拂尘向李曜一指,便杳无踪迹。
凌承瑞看向李曜:什么意思,莫非和丫头八字相合的,是冰块?
顾盈盈甩甩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目光看到那黑色衣角,顾盈盈笑嘻嘻地跑过去:“咦,你来了呀!我要讲故事给你听,快走快走!”
李曜只是点头:“好。”这段时间,顾盈盈倒是把他当成了最忠实的听众,因为自己讲什么他都不会多问,只是认真地听。
好不容易把顾盈盈哄睡了,李曜走出她的房门,看到月白男子站在那里。
“你总该告诉我,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李曜开口问。
凌承瑞长叹一口气:“大约,都是命!”于是开始讲所谓魂穿的故事。
李曜微微蹙眉: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盈盈曾经说过一句,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在意。后来还有的那个故事……
而她总有无往不利的稀奇古怪的主意,所以……
难怪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也难怪她有一种超脱涅槃的通透,却也难怪她总有许许多多的顾虑。
原来,她真的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能让她好好活下去,不过是魂力而已,就算是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又有什么关系?
“等元悟回来,确定了八字的确相合,就施法吧。”李曜点头。
凌承瑞笑得飘渺:“如今她神志不清,很是依赖你,等到她清醒了,又要据你于千里之外,你当真舍得?”
“为何不舍得?我如今只有一个愿望,便是看她过得好。”他坚定地说。他深切地明白,自己不能再自私了。
凌承瑞微微蹙眉,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走回她的房间,李耀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五官越发不清晰。李曜轻叹一口气,然而他轻声的叹息,却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顾盈盈爬起来,睁开迷蒙的双眼,眨了眨:“你为什么叹气?”
第257章 你们瞒着我
李曜只是这样看着她,没有回答。
时间从指缝中一点点流逝,两个人静静地望着彼此,仿佛穿过了千年一般。
李曜突然用力抱住她,那一刻所有的平淡和冷静都被打破,恐惧、害怕、不舍、留恋,一起爆发出来。
“盈盈,我好想,好想再自私一回。”泪水落下。
“可是我不会,我清楚地知道,你清醒的时候,不会伤了自己,不会不吃饭,不会没法接近我们的孩子,也许你有很多顾虑,可是起码你可以活得更好。”他叹息一声。
“就算我陷入万劫不复,就算余生都在思念的痛苦中煎熬,我也要,让你好好地活下去。”坚定的语气一如既往。
“就让我再抱一抱你,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一种不舍的遗憾,无奈的悲凉。
“盈盈,对不起!”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含着痛苦。
而她,早已经被吓傻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久,李曜才松开手臂:“对不起,我……”怕自己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他仓皇离去。
顾盈盈则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有言语。
二月二十,段絮佳远嫁北漠。
顾盈盈还在不正常的阶段,没有送行,但是事先准备好的嫁妆和人员,一个都没有少。
叶明慧把段絮佳扶上花轿,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好考虑一下我那个夺权计划,以后你要是掌握了北漠的大权,我就去你那里当女宠混饭吃。”
段絮佳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是已经是圣阳郡王的女宠了?想要一女事二夫?”
“怎么不行,谁让那些男人个个三妻四妾!”叶明慧撇撇嘴。
“我看,凌盟主就很好呀!”段絮佳语气带着几许戏谑。
“他,他还不是因为圣阳郡王!”
段絮佳红盖头下的俏脸笑得别有深意:“哎呦,怎么这样酸呀!”
叶明慧打断她:“别乱说话,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你那个女人一堆的世子夫君吧!”
“要对付也是对付那些女人,哪有对付夫君的?”段絮佳不赞成地说。
“自然不是,没听过擒贼先擒王吗?”叶明慧理直气壮地说。
“歪理!”
二月二十七,清醒的顾盈盈站在霁云观内,看着柳条飘飞。
又是一年*光好。
“随心,去把我的筝拿来。”顾盈盈看着*光明媚,不由得起了兴致。
“是!”随心答应着下去。
顾盈盈走在庭院之中,柔美的风扬起柳絮拂起衣裙,她闲庭信步,如同绝世仙子。
走过一扇窗前,她似乎听到什么人在说话,声音十分轻微。她不由得好奇地走到窗下,入耳的却是争论声。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凌承瑞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已经瞒着她做了很多事,凌盟主,你没有想过,如果她有一天知道,会怎么样?”元悟忧心忡忡。
“那是以后的事情,但是如今是救命。如果让她知道,你以为她会接受吗?”凌承瑞反驳。
“可是,救了她是真的好吗?曾几何时,我也以为,能让她安然,是好的,然而……如果当初她废手的时候,韩王没有帮她接回来,她又怎么会再入朝堂,也许从此隐居江湖,没有赫泰世子的逼婚,也没有合欢蛊;如果当初她绝子的时候,没有韩王的天玄花,她怎么会因为昭儿吃了那么多苦,到如今还要遭世人诟病!”元悟双眉紧蹙。
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鲜血染红了李曜的手掌。然而,他始终没有说话。
凌承瑞看着李曜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叹息:“元悟,听你的意思,如今已经验证丫头和冰块八字相合,找到了救丫头的方法,可是你却要放弃了吗?”
“我已经替盈盈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不能一错再错!”元悟有些哀伤。
李曜突然站起身:“元悟掌门,你句句话在自责,实际却是在怪我。也罢,如果不是我,她又怎么会有今日?只是,魂力我是一定要给的。如果你怕我再害了她——”
李曜突然拔出元悟身上的剑,双手平举呈给他:“你若不放心,事成之后,请你杀了我,永绝后患。这样就算她以后真的知道是我帮了她,也不会怪你们。”
“冰块你疯了!”凌承瑞一把夺过李曜手中的剑,“冰块,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在帮你说话,如果到今日我还看不出丫头其实是在乎你的,那我就真的白认识丫头这么多年了!丫头曾和我说过,精神病人通常会潜意识特别强大,简而言之就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会在发病的时候爆发出来。这些想法也许病人自己都不知道,在正常的时候被理性压制而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发病的时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同时某些感官会增强,另一些则会削弱。
这些日子我反复想了很久,也叫过她身边的人仔细地问。她诟病其他人穿黑白,是因为黑白是你的颜色;她总是说书房的香不对,我就去换了几十种香,只有在放沉水香的时候她才会安静;她发病的时候总吵着要看荷花,随风他们每次摘下荷花却都会被丫头叫嚷着要插回去,那年廉风堂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而又为什么,你在的时候她会特别安静;……冰块,你可知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这样轻易言死,是对丫头不负责,是对昭儿不负责!”
李曜直直怔住,凝着鹰眸沉默不语。
凌承瑞望了他一眼,转向元悟:“别说你,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这样想过。可是后来……也许这就是所谓因果往复,元悟,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元悟叹息一声:“我也知道,那是为她好。可是……罢了,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了她的。这件事情,我会好好筹备。”
窗外传来一声树枝被踩到的声音。
顾盈盈在窗下,听到续接经脉和天玄花时,早就震惊的无以复加。之所以忍了下来没有发作,是想听一听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而三人正在争论,情绪激动,根本没注意到隔窗有耳。
此时顾盈盈因为震惊而晃神,没有注意踩了树枝,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咬牙切齿地跑开。
你们都骗我!一起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站在一堵围墙前,喘息着隐忍着眼泪。
既杀之,又救之!
多么可笑的低效率!多么可笑!
而我竟然不知道!
呵,老天真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去东海之战;我不去东海之战,就不会左手废掉。
可是,帮我续接经脉的,却是你李曜……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逼上绝路;我不被逼上绝路,就不会喝绝子汤。
可是,拿天玄花救我的,却是你李曜……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生育能力;我没有生育能力,就不会有李元昭。
可是,给他一半生命的,却是你李曜……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进云山大阵;我不进云山大阵,就不会失去魂力。
可是,助我恢复魂力的,却是你李曜……
为何还是要依赖你,为何就算离开你这么久,纠葛依旧在我们之间延续。
是谁都可以,为何偏偏是你。而又为何,原来我的心灵深处,还是没有忘记。
人在清醒的时候,总是用理性克制自己;也许糊涂的时候,才会体现真性情。
只是我的真性情,真是荒谬得令人生气。
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却又在不远处停下,没有再往前。
顾盈盈双拳紧握,没有其余动作。
“对不起,为我之前所有做过的事情。”李曜担忧地看着女子决然的背影。今日之事,实在是意料之外。如果她一下子想不开;如果她宁死不愿接受自己的魂力;如果她甚至因此把最好的朋友和师兄也恨上?
顾盈盈没有回应。
“盈盈,其实,承瑞和元悟也是为了你,你,不要责怪他们。其实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经受这样多的苦楚。你要怪,怪我就好。”他眉心几乎拧成了川,带着浓浓的担忧。
顾盈盈冷笑一声:“怪你?我还不屑于怪你。”
李曜眸中似有痛色,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想。什么魂力,什么八字相合,我不相信只有你一人可以。”顾盈盈声音清冷淡漠。
“盈盈,你不要意气用事!”李曜微微蹙眉劝解着,轻咳了几声。
“我意气用事?”顾盈盈转过身来,面对着李曜,绝美的脸上双眸灼灼,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似在自嘲,语气早就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这些年我从来从大局出发,什么时候意气用事过?如若我意气用事,当初就死了不下千百回了!如今终于能自由能顺从自己的心,你却和我说不要意气用事!呵,真是好笑,我这人生,终究是由不得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