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九
这其中墨九的容貌和眼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是说惊云好色,而是妖族中长得越美的,往往实力越强,这个道理同时也适用于其他地方——修为越高,修士本身便会越加契合天地,哪怕只是寻常的容貌,也自有一种风韵在其中,令人百看不厌,心生欢喜。
高阶修士中,不会有‘丑’字存在,只有美与更美。正所谓心正则骨正,在不断的修炼中,身体自身也在原本的基础上不断调整着,比如原本这块骨头是弯的,修炼久了,骨头便会变正,当然,若是心术不正,骨头正了也会邪气自生,让人看不舒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而眼睛的颜色在修真界也是极为讲究的,其他颜色不多说,金色、银色与血色这三种颜色却并不多见。
血色一般是邪修的象征,不然也是修炼一些与杀戮有关的功法的修士,比如血玉,等到化形后,血玉的眼睛会是以血色为基础而进行更细致的变化,也许会是血中带金,也许是单纯的血色,也许会是其他,但不会脱出其外。
金色、银色皆属于上层一列:前者是尊贵,后者是清贵,前者大多出现在一些出身不凡的生灵身上,本身便具有天大的气运;后者同样出身不凡,但没有天大的气运,即没有与气运同等的背负,比之前者清冷许多。
如天暮,天暮的眼睛为银灰色的,他不似墨九那样受天地垂爱,背负有天道的责任。
而苍玉则因为为混沌神玉,所以眼睛并不是金色的,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双眼睛与墨九又异曲同工之妙。
总而言之,身份尊贵的生灵未必是金色眼睛,但金色的眼睛身份哪怕不尊贵也不会平凡。
墨九想了想,从储物空间将凤凰翎取出,对着看到他手中之物后呆立在当场的惊云道:“若持有此物,是否能够见到朱雀族长?”
惊云的提议好是好,但是中间耗时不知需要多久。墨九有耐心也有时间去等。却不代表青尧他们有时间去等,晚了也不知青尧他们是不是还在凤栖大陆上。
墨九很肯定青尧他们来了凤栖大陆,他知道以青尧的性格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他被天暮都主带走。当时天暮都主一定做了什么,让所有人连声音也一个。在他走后,青尧一定会联合凤栖大陆,与青冥大陆一起争对罹祸与鬼蜮。
青尧作为青丘的王。天暮都主的所作所为显然踩在了他的底线之上,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鱼肉尚可挣扎,那时的青尧等人却声音也无法发出。就算青尧不在意这个,他作为青丘的祭司。就在一个王、一个护法面前被人带走,这是把青丘的脸皮抽的啪啪作响。
听到墨九的声音,惊云才迷迷糊糊地回神。连忙对墨九行了一个表示友好欢迎的礼,说道:“惊云见过友人。先前不知友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友人见谅。”
“不知者无罪,何况此为我之责任,你无须如此。”墨九不甚在意地越过了这个话题,复问了一遍他先前的问题:“不知我能否见一见朱雀族长?”
“友人持有鸟族信物,自然是可以的。”惊云发现墨九虽然神情冷淡,但其实很好相处,脸上多出了一丝亲近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让那张长得像极了鸟脸的脸看上去很有恐怖的气息,让原本怪异归怪异,但还是很威严的形象蜕变成了惊悚。
“……麻烦了。”墨九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去过多在意那张能止小儿哭啼的脸——小儿看到的当场不是被吓晕了便是被吓坏了,哭?早已被摒弃在本能之外。
“友人无须客气,此为惊云该做的。”惊云爽朗道,完全不知道墨九的心中所想,同时也正是这一份爽朗,让墨九相信了惊云确实来自惊风鸟一族:
惊风鸟为风属性,少数会额外带有雷属性,一般后者实力比起前者要强上一些,但后者比前者少太多,一个族群也便只有那么一只鹤立鸡群——风雷双属性算是两个相乘的属性,很少会同时出现在一个生灵身上。
风属性的修士,墨九很少看到这么壮硕的,毕竟有时候体型大了,身体便会不灵活,与来去无踪,灵活多变的风恰恰相反,自然很难在风之道走远,更不用谈有所成就。
“友人是要现在就出发还是先回我们族地休息一会儿后再启程?”惊云问起墨九的打算。
墨九闻言,先是对惊云说道:“唤我墨九即可。”然后又道:“打扰了。”答案不言而喻,是选择后者——先回族地休息一下再启程了。
墨九考虑到行走在外,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出于礼貌应该去拜望一下当地的长者或者统领者,不说会有多少便利,但也尽到了身为客人,还是不速之客的尊敬与礼仪。
果然,惊云听到墨九的回答,喜出望外,“还请友人,不,墨九随我来。”走了几步,停下来,见墨九能跟上后,惊云便不再走走停停,而是正常行走起来——流畅地行走,而不是断断续续地。
至于那个速度,修炼风属性的,还需要多说吗?惊云最开始几次停下来就是想要看墨九有没有跟上,毕竟他那速度他自己清楚,而结果让他很高兴,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还是郁闷的一件事——分明能在风中自由驰骋,却被迫时不时停下来一次——分明都想吃,却被迫每样只能吃一口,谁会开心?!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阵法,但是草木茂盛,再加上木气充裕,气息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保留,就算留下来了,不到一秒就会被驱散。要是没有跟紧,眨眼就走丢了。”惊云一边走一边对墨九兴致勃勃介绍道:“我们一族世代生活在这里,基本上没有我们本族的人带路,是找不到我们族地的,大部分都在树林里迷了路。”
这句话墨九已经在刚才的路上得到了证实,看着很明确的道路,这是跟在惊云身后才有这种感觉。墨九回头看过。没了惊云带路,身后的树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他们刚才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原本被踩过的草地也在他们走后支起了身子。看不出半点印记,至于气息?生灵除去少数,自身携带的气息都是相对于浅淡的,不是战斗后法术遗留下来的波动。如果不掩盖能够留下很久。
能循着修士留下的气息进行追踪的,都是擅长此道的妖兽或者这样的法宝。妖兽中诸如犬族、猪族、鼠族等等,法宝如乾坤定位符、寻迹盘等等。
“我们一族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鸟族友人了,上次遇上,还是在一万五千年前。”惊云话中的时间让墨九不禁囧了一下——一万五千年?那时他尚不知在哪里。前世?前前世?或者还处于‘化灵’状态?
“要是族长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惊云不知道墨九脑中的所想,一万五千年对于寿命通常比人类长很多的妖兽来说并不是久得看不到尽头。只是相对来说久一些而已。
惊云也不曾想到跟在他身后的墨九连一万五千岁也没有,他也是和墨九一样。为大罗金仙期,并且进阶的比墨九早很多,能够看穿墨九的修为。
大罗金仙期少说也要修炼上几万年,几万年对于寿数一共有五十五万年的罗天上仙来说最多不过是五分之一不到,已经很考验修士本身的资质与悟性了,稍微差上一点的,都无法在几万年的时间到达大罗金仙期。
再天才,也不会少于三万年,大罗金仙期所需要的感悟、仙元积累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呢,只是量就够修士们喝一壶的,遑论量够之后还要经历十数次质变,不然不说大罗金仙,能不能到罗天上仙,拥有五十五万年寿命去更进一步都难说,在此之前修炼到金仙、天仙、地仙、人仙、大乘等等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便不多说。
只有一句话,罗天上仙期一共只有五十五万年寿数,减去修炼到罗天上仙期耗费的时间,剩下的才是你到大罗金仙拥有的时间,而不是到了罗天上仙期,你平白就多出五十五万年寿命,而每一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寿命,需要在寿限之内修炼到下一个阶段,才能延寿。
“持有信物的人很少吗?还是不经常来鸟族?”墨九这属于单纯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扯过来的话题。持有鸟族信物的人自然很少,不然整个鸟族不得乱了?见到一人,发现那人是鸟族的友人,见到一人,发现那人还是鸟族的友人,凤栖大陆再富裕,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两个都是。能拥有鸟族信物的,大多都是神兽一族,神兽一族很少会承认另一个生灵为他们的好友,所以鸟族信物也很少赠送出去,自然就见不到持有信物的友人。”惊云不知道墨九言语无能的尴尬,听到墨九这么问,他笑着对墨九说:“而有鸟族信物的,也不会经常来鸟族,大多都是和赠送鸟族信物的人私下联系,就算来了,也多有人接送,很少会到其他族群来。”
说完,他看着墨九又说到:“墨九你来我们这里是来对了,我们惊风鸟一族虽然在妖族中只属于中流,但族地却靠近朱雀族地,这是许多高阶妖族都比不了的。”惊云脸上满是引以为傲的自豪,“若是墨九你到其他族群那里,怕是要十多天才能见到朱雀族长,若是是个小族群,甚至怎么去朱雀族族地都不知道。”
四个大陆中,罹祸大陆是最大的,其次便是青冥大陆,凤栖大陆和青冥大陆大小差不多,但比青冥大陆少了很多岛屿,因此领地不如青冥大陆大。而鬼蜮是最小的,不过鬼修数量也是最小的,因此倒不觉得狭小。
惊云说的十多天是已经比较靠近朱雀族领地的族群,真正偏远的,也许要走上个几个月半年才能到朱雀族族地。墨九听到惊云的话,知道天暮都主这是专门挑好了地方把他丢下的,至于为什么不再靠近,直接把他丢到朱雀族族地内,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墨九其实完全可以在原地等着,天暮来到凤栖大陆的,且如此靠近朱雀族族地,身为朱雀族族长也是整个鸟族族长,南归之地的主人的朱紫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定会派人前来查看,到时候墨九就能和前来查看的人一并回去了。
如果惊云没有出现,墨九也许就真的这样在原地守株待兔等着朱雀族派出来的人,然后随着那人回到朱雀族族地,见青尧他们。而惊云的出现让墨九改变了注意——既然可以主动而为,那么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当然,墨九不知道惊云一族距离朱雀族领地如此近,只是觉得朱雀一族作为鸟族中的统帅者,鸟族有些传承与地位的,都应该知道朱雀族族地怎么走,毕竟惊风鸟不是什么低阶妖兽,连自己种族的统帅者都不知道是谁,族地又要往哪走。
弯弯绕绕走了半天,前面的惊云一个闪身消失在一颗树后面,墨九马上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下一秒,眼前景物一亮,空气一下从潮湿变得清新起来。
一棵棵古木拿云攫石,错根盘节。脸大的鸭掌绿叶每每有风吹过就啪啪作响,让风变得更大。一个个树屋建造在粗壮的树干上,正好被笼罩在绿荫之中,哪怕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也不觉得热,更不会有‘闷’这种感受。
“惊云,你回来啦!族长正找你呢。”一个化形还没完全,留下了一双鸟翼的人看到惊云,高兴地走过来招呼道,翅膀带起一阵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三六零
大部分妖兽都能在元婴期或者金丹期的时候幻化出完整的人形,但也有许多妖兽需要到仙帝期后才能幻化出完整的人形,惊风鸟一族就是后者。
接着那人视线转到了墨九身上,看到墨九的头发和眼睛,有一瞬的呆愣,后细细看了眼墨九,发现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身上气息也不知道是哪个种族的后,转头对惊云疑惑道:“惊云,你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带了个生人回来?难道这人便是擅闯族地的人?不对啊,那你带他回来做什么?应该早早驱赶或者打杀了呀……”
那人说着说着,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呆呆地望着惊云,等惊云给他一个答案。
“呆子!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还整天想那么多!”惊云看到这幅表情,就知道对方脑子又打结了,笑骂道:“墨九是不小心闯到我们族地来的,人是我们鸟族的友人,我正要带他去见族长,你可要放尊重点。”告诫完惊羽,惊云详细问起惊羽先前的话:“你先前说族长找我,你知道族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惊羽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没完全理解过惊云的话来,不过问题他还是听清楚了,愣愣道:“不是发现有人擅闯族地,然后族长派你去查看吗,族长便是问的这件事,让你回来后便去向他禀报,也让我们注意你回来的时间。”
惊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族长,惊羽你去忙吧。”
“哦……”惊羽迷迷糊糊地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突然发现墨九跟在惊云后面。准备和惊云一起去找鸟族族长,一下清醒了,几个大步拦住了惊云。
“惊云,你怎么带外人进来了,还要带外人去见族长?”惊羽视线一直停留在墨九身上,好像生怕墨九趁他不注意偷跑了,一边对惊云道:“惊云。你不是忘记族规了吧?不能带外人进族地!你还是快将人送出去吧。还好是我遇上的,我便当做没有看到,不会告诉族长的。要是别人,你免不得被一顿责罚。”
“……”墨九、惊云。
惊云抽搐了一下脸皮,知道他这个老友完全没把他先前说的话纳入理解范围之内,仔细地给惊羽重复说了一遍:“墨九持有鸟族信物。为鸟族友人,想要找朱雀族族长。在我邀请之下,来我们族地内拜访族长,同时也休息一下。”
见惊羽领悟过来,呵呵直笑想要掩饰满脸尴尬的样子。惊云知道他这番话没有白费,松了口气,忍耐住扶额的**——他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反应上总有些问题,完全不像是一只惊风鸟!要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见过这小子的本体为惊风鸟无疑,都觉得惊羽父母当初生惊羽时,被杜鸟或者黑维鸟一族的人给调换了蛋,用人类的话说就是那什么‘狸猫换太子’。
不过哪怕是杜鸟和黑维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啊……两个虽然不及惊风鸟灵活,但在狡诈上十只惊风鸟都比不上,不然怎么会想到把蛋下在别人窝里,拿走别人的蛋,让别人帮自己孵蛋这种事?还专门拥有了与之相关的天赋,能把蛋弄得和其他鸟类的蛋一样,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不对来,只有把蛋打碎才能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蛋,因此也引发了许多鸟族家庭的悲剧,导致众多鸟族迁离了杜鸟与黑维鸟族地附近,其他鸟族也谁都不愿意靠近。
“厄,原来是友人啊,啊哈、哈哈哈,惊云你们快走吧,我就不打耽误你们时间了,正好巡逻的任务还没完成,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便先走了,哈、哈。”惊羽知道自己毛病又犯了,还犯到了鸟族友人面前,不禁有种恨自己当初投胎时没选择投成‘掘地鼠’,这样就能挖个洞钻进去了!
惊羽离去后,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惊云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地对墨九道:“惊羽就是这样,反应有些慢,需要把话一一说清楚才能及时明白过来,方才的事墨九不要见怪才是。”
墨九望着惊羽离开的方向,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成为修士是活不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惊羽这样的,不仅活了下来,修为到了金仙期,还活得很滋润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他身边脸带羞红,动作有些僵硬的惊云,摇了摇头,让人放下心来:“他很有趣,能够看出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不然不会替惊云隐瞒他带外人进入族地这一件事,很多时候,在‘大义’与‘私情’之间,生灵们往往会犹豫不决,徘徊不定。惊云带他来族地这件事可大可小,大可以视为叛族之罪,小便是一时疏忽,触犯族规。
惊羽的做法未必是正确的,但是不可否认,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很安心,至少不用担心对方会以‘大义’之名而进行背叛你。
墨九从来觉得那些因为大义而去伤害自己亲近之人的生灵是愚蠢的。亲近之人处处为你着想,一颗真心交付于你,而大义一方除了所谓‘大义’,又有些什么?是对你好还是什么?生灵可以为利益所动,因为那是常情。
而若是为他人所谓的‘大义’所动,而去伤害亲近之人,那么无疑是无法原谅的,比那些因为利益而背叛的人更加可耻。
大义之人往往自以为是,自认为正义,他人可以理解他,但最后免不得众叛亲离的结局,只因为亲近之人将不再信任他,不再会毫无犹豫与怀疑地对他好。
苍生与我何关?是苦难之时予我一分援助还是在寒冬之际为我添上一方木柴?是光冷灯灭之时的陪伴,还是麻木黯然之际的一抹和善?墨九需要对得起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至于其他,生死都在他考虑之外。生。与他无关,死,同样与他没有牵扯。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真情实意之上,若感情的由来与接近只是因为利益,墨九他日便回报足够的利益即是,不会为了那人而与天下为敌。弃一切于不顾。
生灵一生。最不能负的,便是一颗真心。可以拒绝,却不能去伤害、背叛。
惊云悟到墨九话中的含义。原本尴尬的笑容尴尬尽退,扩大了好几倍,就像一只缩小了无数的金乌。
两人一路在一些好奇、皱眉、关注的目光下来到惊风鸟一族的中心地带,同时也是历代族长的休息、办公之地——一颗数十人合抱的大树。
树不是墨九看到过最大的。这样大的树灵族有很多,但这却是墨九看到过最沧桑的一棵树。
树皮上的纹路深刻的就像刻刀刻上去的一般。树身上到处都是沟壑,就像人老时皮肤松弛,布满皱纹。沟壑凸出来的部分呈螺旋往上延伸,一直到一根树枝那里停了下来。看上去树枝就像这么生长出来的一样。
深绿色的叶子周围有青色、绿色、青绿色的光点,那是从树上飘出来的仙气,带有浓郁的生机。形成了这些光点。
这么一棵树对于一个族地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灵族之所以被世人所称羡。便是因为灵族有许多这样的树,使得灵栖之地内无论是五行仙气还是五行之外的风、雷、冰等仙气都格外充足,且富有对生灵而言妙用无比的浓郁生气。
灵栖之地滋养这些古木,古木吞吐出含有浓郁生气的仙气反哺灵栖之地内的各个生灵与土地,使得灵栖之地越来越兴旺,没有一处不是生机勃的。
在一路上,墨九看到不少人对他的到来都怀有很深的戒备,有些还有敌意,也有人想要上前驱逐,或者阻拦,这是墨九从他们的神情中推断出来的,但这些人一看到墨九身边的惊云就有些不甘地退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在闲言碎语中,墨九看到古木上降下来一个梯子。
不是软梯,而是一个木梯,并且是倾斜的。
梯子落在惊云与墨九面前,惊云伸出右臂,展开手,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墨九先上去,墨九也不推辞,踩着梯子往距离地面很高的树屋走。
走到树屋前,发现门是开着的,墨九礼貌地敲了敲,听到‘进来吧’时,不再停留,进了树屋,惊云也紧跟在墨九身后进了树屋。
“惊云,你可知族规规定不能带外人进入族地?”一个鹤发童颜,身量半丈左右,长了一把垂到了地上的胡须的老者拄着一根木杖走了从木屋的隔间内走了出来,一出来便是对惊云的质问。
“族长,墨九为鸟族友人,不是外人。”惊云赶紧解释道:“墨九这次是来找朱雀族族长的,因为不熟悉我们这边,所以不小心闯入了我们的族地,我便邀请他来我们族地坐一坐,然后再带他去找朱雀族族长。”
惊风鸟一族族长闻言,惊讶地看向墨九,见墨九点头承认后,和声问道:“可否让老朽看一眼阁下的鸟族信物?”
“自然。”这个完全是很正常要求的,身为一族之长,族人说了,肯定要亲自验证一番,确保墨九身份才是,而不是凭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做出决断。
惊鹏接过墨九递过来的鸟族信物,看到上面流转的金色,先是一愣,再是一惊,拿着羽毛的手有些颤抖,不过并没有让一旁的墨九与惊云发现。
稳了稳声音,惊鹏看着墨九的目光说不出的友善:“老朽这番举动是处于谨慎考虑,希望小友不要介意。”
这番话让一旁的惊云心彻底落了下来,他知道鸟族信物是什么样,基本整个鸟族都知道,这是由先辈们以秘法刻印在他们的传承之中的,等出生有了意识就能看到。不过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那一万五千年前来的鸟族友人也不是他接待的,所以别看惊云面上看上去很镇定,对这方面很熟悉的样子,但事实上还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哪怕确定是真的,心中还是多少有几分忐忑的,担心自己是不是错了,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传承,准确来说,是自己的意识判断,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错觉了。
此时惊鹏的话才算让惊云彻底稳住了,稳住之余,心中也升起了一抹骄傲——一万五千年前接待鸟族友人的人一直在这一带所有的族群中骄傲了整整一万五千年,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若是墨九知道此时惊鹏的心理活动,定会感慨一句:“物以稀为贵!”。
“族长此举是为族人安危着想,墨九万不会介意。”谁说墨九语言能力近乎等于白痴?墨九还是能和人交流的!
瞧,这一句话出口,惊鹏的表情顿时变得更慈祥了,让一旁看着的惊云都有一种墨九是不是自己族长流落在外的后代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惊云看了看族长的脸与身高,又看了看墨九的脸与身高后,马上烟消云散了——虽然两人都是白发,但明显族长生不出墨九这样的后代!并且两人虽然都是白发,但明显墨九是天生的,族长是后天的!
要是惊鹏知道惊云的想法,一定会一个‘千岚之刃’下去,助惊云成道——他为了惊风鸟一族的未来数万年来战战栗栗,不敢有一丝疏忽,分明是仙帝期的修为,寿命也还有大把,却生生白了头发,他容易吗!结果作为族人中出类拔萃的惊云非但没有体谅到他为族群鞠躬尽瘁的辛苦,还如此腹诽于他,实在是大逆不道!
以上为开玩笑的,惊鹏在惊云心中无疑是一个称职得找不出一丝错误的族长,惊风鸟一族有惊鹏,是整个种族之幸。惊云对惊鹏向来很亲近,惊鹏对惊云也是同样,不然惊云也不会有这种打趣的想法,惊鹏也不会回以差不多的反应。
三六一
在一番寒暄之后,墨九被安排在了惊风鸟一族用来招待贵客的一棵古树上,古树上面一共有五栋树屋,墨九住在最上面的一栋,离地足有近千米,从上面望下来,只能看到茂密的树冠与缭绕的云气,有些许冷清。
为了防止族人对惊云生出误会,产生不必要的争端,再加上也有振奋族人的想法在内,惊鹏在族内公布了墨九的身份。
时不时就有人借着各种理由从墨九所在的那棵古树前经过,用那双视线好得可以清晰看到十里外景象的眼睛装作不经意般扫过墨九所在的树屋,郁郁葱葱的枝叶与氤氲完全无法阻挡惊风鸟族人窥视墨九的目光。
墨九从头到尾一直待在木屋里,不给下面的人半点机会,相反,他从窗子反将下面的人看了个遍,墨九虽然视力没有惊风鸟那么好,但这一千米他还是能看清楚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仙元吗?修炼到现在,不就是为的在需要时刻使用吗?
看到墨九这样,下面的人许多都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同时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们这样在人家门口窥视,现在想想,真有几分不合适。
只有少部分不死心的人还在下面苦苦等着,这倒不是墨九有多大的魅力,或者鸟族友人这个身份有多么尊贵,让谁都想见上一面。而是鸟族友人数量太少,出现的就更少,出来还到了自己族地内的少之又少,所以大家都想看看手持信物的人都长什么样模样。
这让一些看到惊云领着墨九去找族长的人不禁有些得意——他人还在苦等,他们早已经见过了!
“咚咚。”
敲门声让墨九从下方一些‘路过的人’身上收回视线。起身去开门。
“我们明日日出之时启程,墨九你看如何?”门外不是别人,正是惊云。
“可以。”墨九侧身让惊云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惊云拒绝了墨九的好意,对墨九说:“族长让我问你,晚上的宴会你可否过来?”
“宴会?”墨九疑惑,他先前看到的气氛不像是有宴会的样子。
惊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为你的到来而特地举行的宴会。”为人家举行的宴会。却在现在才告诉人家。请人家过来,惊云都有种无的容身的感觉。
墨九一怔,有些迟疑道:“我们明日便要离开。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墨九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他第二天便要离开,举行宴会有些麻烦也有些多余了。一个宴会需要多少东西,墨九是知道的。仓促之下肯定会很忙碌,用来弥补时间上的不足。
“不麻烦不麻烦!”听墨九这么说。惊云忙进一步解释道:“正好也让族人高兴、放松一下,墨九不用觉得有负担。”
墨九想了想,知道惊风鸟这么做是很正常也有必要的,便应允了。
“不知宴会几时开始?”
惊云见墨九答应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酉正便开始,到时我来接你。”
“劳烦了。”墨九送惊云下去,经过这么一来。墨九也被下方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这让一直等着的人小小激动了一下。
墨九的眼睛得到了着重关注。颜色太显眼了,让人不注意也不行。这让好奇墨九模样的人有种恍然之感,改为好奇墨九的本体是什么了。
从这里能够看出,众生的疑问是无穷无尽的,未知与**也是如此。
墨九原本并不想下来,但是惊云的到来破坏了他的计划。也许这便是天道酬勤,那些早早离开的人错过了看到墨九的机会,而那些一直坚持不离开的人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同时,也延伸出了另一个小小的**。
在这条大道之上,只是有天赋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努力与不懈,这样才能行舟至彼岸,一览另一边的风景。
当然,墨九由衷希望,那些人可以把对他的关心与注意放一半到修行之上,不,全部放到修行之上。
夜晚,墨九参加了惊风鸟一族的宴会,品尝了许多凤栖大陆独有的食物,其中有些食物墨九喜欢,有些食物墨九感觉不是很好,当然,他也没有讨厌,毕竟比起他自己做的东西,这些食物的味道已经足够好了,对于曾经吃自己做的东西吃了十多年的墨九来说,大概世上还没有能让他感到‘恶心’与‘厌恶’的食物,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的悲哀……
次日金乌刚冒出了一丝光,连轮廓都没有露出来,墨九就已经站在古树下,等着惊云到来了。
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光芒多了些,驱散林间的黑暗,晨雾弥漫在空中,清冷而幽静,将惊风鸟的族地衬得不食人间烟火。
惊云踩着金乌的光如约而至,他的身边还有惊风鸟一族的族长惊鹏。
惊云看到墨九这么早就等在那里了,脚步立刻快了起来,眨眼的时间,惊云与惊鹏就到了墨九跟前。
惊云歉声对墨九道:“我来晚了,劳墨九久等。”
墨九身上那件青丘国祭司服在天暮宫时他便换下了,此时一身白衣绣金线的华服在烟笼云罩中仿佛要飞天而去。
“是我起早了。”墨九知道自己起的时间一般生灵都想不到,常说的日出之时,说的是金乌露头的时候,惊云来得已经很早了,现在天边才只能看到光。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惊云还没说话,一旁的惊鹏手中的木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身边的惊云,不要看这么好似随意的一下,以惊云大罗金仙期的修为,再加上妖兽破糙肉厚的身体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惊鹏再来一棍子。忍得整张脸都颇有些惨不忍睹。
看到惊云强忍痛楚的样子。惊鹏脸上飞过一缕满意之色,转头对墨九说道:“小友不必为这小子开脱,既然与人约好了时间。便要早些到,哪有叫他人等他的道理?”接着转头教训起惊云:“之后的路上万不可怠慢小友,不然你回来看我不饶你。”
惊云哭丧着脸,哪有不应的道理?
惊鹏一直将墨九与惊云送到了族地外。那时候金乌终于姗姗来迟,在天边不情不愿地露出了一个头。
惊鹏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一直到实现中没有了惊云与墨九的身影之后才一个人回到了树屋内。
坐在椅子上,惊鹏望着日出时与夕阳全然不同的美景,不知不觉出了神。
在拿到那根翎羽的时候,惊鹏便知道墨九身份不凡。不,不只是不凡,而是几乎等同于神兽——那根翎羽上。有凤凰圣焰的气息,并且本体并不是平常的朱雀翎羽。而是朱雀的本命翎羽。
平常的翎羽摘了便摘了,过段时间自己就会长出来,只要不是一下摘太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本命翎羽一旦摘了,那么朱雀本身便会受到不小的伤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养回来。
凤凰圣焰只有朱雀族长才能使用,也只有朱雀族长拥有,这代表墨九给他的那根翎羽是由朱雀族长炼制的,那么很有可能那根本命翎羽也是出自朱雀族长之手,不是朱雀族长本身的,便是朱雀一族血脉纯净的族人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纯粹的气息。
墨九又说他是来找朱雀族长的……惊鹏知道朱雀族长这些年来都没有出过南归之地,所以应该不曾与墨九见过面,不然也不会有墨九闯入他们族地这一幕了,而是直接与朱雀族长联系,就算没有人来接,也会有路线,不会乱跑到别人的族地中去。
惊鹏想起受到的消息中前不久刚到朱雀族的那些客人,再联想到如今整个四相界的局势、汨罗的各个事件与墨九的那双眼睛,心中对墨九的身份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惊鹏回神,望着已经露出全貌的金乌,叹了口气——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只希望惊云能够争气些,把握好这一次的机缘,不然错过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也希望,惊风鸟一族能够抓住此次的机缘……
一连数日的奔波,惊云带着墨九特地绕开了沿途要经过的族群,选择了虽然要多花费一些时间,但胜在清静的远路。
这段时间,墨九也被普及了不少凤栖大陆的知识,例如不能轻易踏足其他族群的领地,不然便会被视为敌人,而如何去分辨这块地方是不是其他族群的领地,可以看边界线的树上是否有图腾,有图腾的树木圈起来的范围就是那个族群的领地了。
还有些会将羽毛或者兽牙等等穿在线上或挂在树上,圈出一个范围,后者比较多,前者一般都是一些小型的领地。
最显眼的就是建立起自己的城市或者村庄了,一眼便能看到,绝对不会认错。
墨九是知道这些的,之所以最开始没有意识到自己闯入别人族地了,完全是因为天暮都主把他扔在了人家族地之内,什么图腾、兽牙、羽毛,他一个都没看见也看不到,再加上担心自己用神识探查,会不小心触犯本地居民,神识也不曾使用,完全两眼一抹黑。
“来者何人,前来朱雀族领地又有何事?”墨九他们刚一靠近朱雀族领地,两个身穿红色羽织锦衣的修士便发问道,声音不大,但传的很远,是使用了扩音术的效果。
“见过两位道友,我为惊风鸟一族的惊云,我边上的是墨九,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要见朱雀族族长。”惊云一拱手,一旁的墨九适时取出凤凰翎。
见到凤凰翎,那两名与墨九他们同样为大罗金仙初期与大罗金仙中期的修士面容一肃,待察觉到墨九翎羽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更是眼中闪过一抹惊色,面上多了一分难以觉察,但给人十分舒适,处处体现在细节之处的恭敬。
这抹惊色掩藏的很好,墨九与惊云都没有发现,对二人一下转变的态度,也只以为是身份的原因。
是身份的原因不假,却并不是墨九认为的身份,墨九知道凤凰翎,但不知道凤凰翎也是分等级的,当然,一般不分,只是很少有几根凤凰翎比其他凤凰翎地位更高一些。
“原来是鸟族的朋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其中一名修士拱手躬身对墨九行了一礼,这是在同辈之间很少会有的礼节,一般出现在关系不错的朋友之间。在这位修士之后,那名大罗金仙初期的修士也紧跟着拱手躬身行了一礼,表达自己对墨九的欢迎与热情。
墨九与惊云连忙回礼,“两位客气了。”墨九直起身,神情淡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不曾因为两个修士的热情而有什么变化,一切都自然地让人觉得这人便该是这样的,找不出一丝错。
惊云则有些受宠若惊,他来过朱雀族几次,这里的修士虽然不曾看不起他们,但也是骄傲得很,一般不与他们说话,更不用说这么热情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墨九在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不禁对‘鸟族友人’这一重身份有了更深的认知,也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任接待鸟族友人的那个人为什么会骄傲一万五千多年。
与鸟族友人交好,无疑会使自身的地位得到无限的提升。
“两位请随我来。”大罗金仙中期的修士对墨九和惊云拱手作辑道,墨九与惊云闻言立刻跟了上去。
朱雀一族比起惊风鸟一族,少了分无拘无束的自在与清新,空气中都是火热的气息,建筑有树屋也有宫殿和房子。
树屋都是建在梧桐树上的,古朴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为朱雀族的领地带来一分清爽,多出了许多岁月的气息,优雅又宁静。
一般树屋用于居住,而地面上的建筑则是各种各样的商店或者是作坊,朱雀城内很多物品都是自这里诞生,然后被运送到朱雀城进行售卖的。
三六二
朱雀族族长居住在朱雀族最大的一颗梧桐树上,梧桐树的叶子虽然也是绿色的,却有着火红色的纹路,树叶上的脉络也是金色的,并且树屋也不是寻常的树屋,而是宫殿的样子。
宫殿不单单只有一座,事实上,数十座宫殿建立在树顶,上下层用木梯、软梯或者干脆只是藤条进行连通。这对于修真者而言自然只是一个摆设,大家轻而易举便能从下一层到上一层,完全不需要阶梯这种东西。
不过这些阶梯的存在确实让宫殿与树木和谐了不少,也美观了不少。
见到朱雀族族长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墨九站在大殿上,看着上方容貌过人,一双凤眼隐含威严的人,恭敬地俯下身子。
“墨九见过朱雀族族长。”墨九本来想在他名字前加上一个来历的,奈何身份有些多,选择哪个,不选择哪个都不合适,便直接略去了来历,使用姓名了。
“不必多礼。”朱紫看了一会儿墨九,让墨九起身后问道:“是天暮送你过来的?”话中并无疑问,这个问题不过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然。”
“辛苦你了。”朱紫颌首,不明所以地来了这么一句。
“……”墨九想起他那四个多月的路程与着陆的方式与地点,对朱紫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完全能够理解。
“无从谈起。”墨九斟酌了一下,谨慎回道。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天暮都主一路除了过于少言寡语,将他放下的方式也有些别具一格,甚为独特之外。还是很好的。
墨九完全不觉得他的想法已经承认了‘辛苦你了’这一句话,就像天暮不觉得自己把墨九放下的方式有什么不对一样。
“……”朱紫无言地看着下方的墨九,被墨九的回答噎了一下,一般人对于他的话,不是接‘不敢’便是接‘不曾’,鲜少有人会和墨九一样接‘无从谈起’的。
“你不必过谦。”朱紫高深莫测地看了墨九一眼,他记忆力。灵族的人都是很正常的。怎么墨九就这么让人不知如何接话呢?还是因为天玉的原因?想起传递给他的资料上,对墨**价里那句话——此人甚妙,世间难寻。
朱紫觉得。他应该整顿一下‘夜雀’了,也许应该请一个凡人的先生,教一教里面的人字词该如何使用?
朱紫在那里腹诽墨九,墨九在下方虽然没有腹诽。但同样觉得朱紫的话让他有种语塞之感——‘你不必过谦’?这是指对方已经知道天暮都主的性子,让他不用多说。还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这句话出来,墨九是不能再继续接话了。
朱紫仿佛也知道和墨九聊天是没有结果的,后面的对话很简单。没多少时间,墨九就被从大殿内放了出来,在另一个宫殿见到了惊云。
“墨九你已经到朱雀族了。族内还有事等着我,我就不多留了。”惊云见到墨九第一句话便是告别。
墨九看他神色不似作伪。颔首,将他送到了朱雀族外,并互留了双方的传音符,以待日后联系,这也是确定了朋友的关系,若不是朋友,是不会在对方手中留传音符的,因为只要速度足够,便可以跟着传音符找到对方,速度不够,也可以根据传音符消失的方向得知对方在哪。
一般大宗门或者势力之间都会相互留下各自的传音符以方便联系,但不会使用传音符去定位对方的所在,这可以认为是大势力的骄傲,但最重要的是,若是这么做了,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不可信任’的一方,将再难找到盟友,并且与其他势力的友好也差不多断了。
各大势力为己而战,相互对立没有错,但更是相互珍惜着对方的存在,会因为利益而将剑举向他人,但不曾真正将人逼入思路之中。仙界各大势力间很少会发生见血之事,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消弱对方的实力,对方实力不足,也就自觉地退出这个圈子。
当然,所谓得见血之事,是明面上的见血之事,暗中的那些暗杀,铲除对方一些有资质的弟子都是各大势力心照不宣的手段,也是给门下弟子设下的考验。只要对方势力派出的人实力何时,各大势力都不会去管的,他们毕竟不是养‘猪’的,不是吗?
朱雀族长先前同他说过,一会儿苍玉他们正在过来了,墨九也不乱走,就坐在一根挂在树梢上的藤条上。树梢很细,藤条挂在上面都微微向下压了一段,墨九坐在上面,树梢更是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然而事实上,树梢一直到苍玉他们来了,还没有断裂,一直保持着向下弯曲的姿势,让墨九看上去坐得很安稳。
重瞳他们看到墨九时,就发现他以一种很危险的姿势坐着,苍玉一怔,青尧想起在青丘的时候,墨九似乎很喜欢悬空而坐,比如山崖崖壁上的那块石头……纳兰子矜、南宫婠婠、鸠与张子衡则完全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墨九的动作太悬了,但对于修士而言,这并不算什么。
墨九发现了苍玉他们的到来,只是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说话,也不想动弹,只是转过头,用目光代替说话进行问好。
苍玉回以一个微笑,阳光倾泻下来,照在那张温润的脸上,有些看不清了。青尧正要说话,就见一旁的重瞳朝墨九飞了过去,来不及阻止,就看到树梢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量,咔擦断裂,坐在上面的墨九和飞扑过去的重瞳两个人直线往地面坠落,他们耳边还回绕着重瞳未完的话——
“墨九,小爷和其他人提心吊胆了四个多月,就担心你被天都那帮子人给生吞了,结果你倒好,从天都脱身来了凤栖也不说一声。不说也就算了,反正你人也到了,可你看到我们居然一点也不激动动动……”动字无限在空中循环,听得人脑子都有些晕,赶紧甩了甩,回想起刚才那一幕:
重瞳突然扑过去——墨九毫无防备之下忘记加固树梢——树梢断裂,两人掉下去——墨九反应过来准备将身体稳住。但是重瞳不偏不倚摔在了墨九身上——仙元运转路线中断。并且一时间无法马上调动——两人一起掉下去。
众人望着被云雾遮掩,已经看不到两人身影的下方,心中为墨九默哀了一瞬。并提高了心中的警惕——以后看到重瞳,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们……不会有事吧……?”南宫婠婠一脸犹疑与不忍,她刚才想要用长绫接住两人的,奈何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的眼睛是看到了,可脑子却完全没有跟上。更不用说身体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墨九和重瞳已经掉下去了。
南宫婠婠想到墨九在树梢断裂时就马上反应过来了,不禁对墨九的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感到一丝震惊和叹服。但下一秒,震惊与叹服就变成了同情与转开视线不忍去看的冲动——再快的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再强的实力与修为。也抵不过猪队友——重瞳的致命一击……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也许不会?”青尧想到在墨九掉落时从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一缕冷光,知道墨九是肯定没有事的。比较让人担心的,是引起刚才他们所看到的这一切的重瞳,不过对青尧来说,重瞳完全不在他担心范围之内,甚至重瞳越凄惨他便越开心,谁叫重瞳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呢?青尧在心中露出了一个寒气四溢的笑容。
要是换成墨九是始作俑者,青尧就会换成另一个想法,但最终都是一样的,墨九没事就好,至于重瞳?嗯?你在说谁?
纳兰子矜见青尧一脸随意的表情,拿起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至于到底是什么预感……
不提在上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群人,正在急速往下掉的墨九冷冷看着他上面距离他半臂距离的重瞳,剧烈的风流与坠落感让两人都无法说话,但重瞳就是从那双漂亮的浅金色眼睛中看出了墨九接下来的意图,不禁‘唔唔’警告墨九不要乱来
墨九蓦地一笑,重瞳惊艳的同时心中的警铃瞬时拉到了最大,下一秒,墨九与重瞳的位置忽然调换了个个儿!
“嘭!”
烟尘四起,泥土飞扬,还有许多无辜遭殃的花花草草飞溅起来,一些则直接被压碎了。
“……!!!!”几个负责守卫的修士心脏一跳,眼角的余光不停来回瞄着地上的坑,面上依然保持着一本正经,严肃得仿佛如临大敌。
墨九坠落之初想要稳住,停在空中,却被重瞳一撞体内仙元一震,全散开了,并且短时间内无法调动,而重瞳也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措手不及,没来得及变回原形,等想要变回原形的时候,墨九体内仙元溃散时溢到外边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冲击,真的只是小范围,只是在墨九身边十厘米都不到的距离内而已,可偏偏重瞳几乎是紧贴着墨九的,首当其冲受到了这股冲击,体内仙元也散开了。
于是两个互相牵连的人只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毫无任何力量地掉在……砸在地上,谁也没有落到好处,重瞳更是悲剧地被墨九拿来垫背了,承担了近乎所有的冲击力,还要再加上墨九本身的重量……方才情景不堪回首,实在是过于挑战人的心理底线。
“咳咳咳咳……墨、墨九!”重瞳捂着胸口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灼烧着一旁早早起身,毫发未伤的墨九。
“何事?”墨九擦拭着沾上泥土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道,天知道那方手帕是从哪里来的。
“你……你无耻!”重瞳翻遍脑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再看到墨九这幅样子,一时气结。
“哦?”墨九放下手中的手帕,抬起头,俯视着还趴在坑底,一时间上不来的重瞳,然后牵出一抹冷笑。
重瞳看到墨九脸上的冷笑,顿感不妙,身形一晃,化为一只重明鸟冲天而起!
下一秒,两人砸出的坑瞬息变得平整,除了没有草皮,其他和他们掉落前一模一样。
“你,你……”重瞳停栖在一根树枝上,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消失的坑,若是方才他没有及时离开,岂不是要被这一下给活埋了?!一时间他看墨九的眼神有些变了。
然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墨九身影消失在了重瞳的视线中,重瞳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起来!
“砰!”地上再度出现一个坑,比起先前的坑浅了很多也小了很多,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躺在坑底,一阵风吹过,卷着落叶落在那艳丽的羽毛上,莫名一阵悲凉之意弥漫起来。
“何为无耻?”墨九反问,不给重瞳说话的时间,自问自答:“此为无耻。”说罢,冷笑再度浮现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时间,该是温暖宜人,温度却迅速降下,似乎还有冰晶在空气中凝结。
守卫们心头乱颤,握着武器的手指尖已经泛白,指节更是有些泛青。面对重瞳这些遭遇,守卫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分明是朋友之间的玩闹,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唯有在心中为重瞳掬一把同情泪。
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没有察觉那么大的动静一样,守卫们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余光也没给重瞳和墨九的方向一点。
重瞳吐出一口烟尘,眼睛转成了圈圈,身上倒是不疼不痒,但脑中却蒙了,对于自己的遭遇只觉得很熟悉,再听到墨九的话,眼中的圈圈一下不见了,眼神清明起来,一个骨碌起身,脚尖一点落到地面上。
“墨九,枉小爷待你真心实意,你便是这样回报小爷的?”重瞳瞪着眼睛,羽毛蓬起来。
三六三
“真心实意?先前那样?”墨九皮笑肉不笑,帮重瞳回忆起那段刚发生还不久的记忆。
“先前那个是意外!意外!”重瞳一时语滞,跳起脚来,再三强调‘意外’二字。
“方才亦是意外。”墨九如是道。
“……”重瞳变成人形,望着上方站在树枝末梢的墨九,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只找到了一片诚挚。
“!”重瞳情绪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看着墨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从来没人能把这种明显是忽悠人的话说的如此认真,如此真诚……真诚得,让重瞳有种当场狂暴又堵在半路的感觉。
墨九从来不说谎,方才确实是意外,嗯,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意外。正所谓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就在重瞳不上不下难受得慌时,苍玉一行人从上面飞了下来,看了一圈,见最好的落脚点已经被墨九霸占了,那根树枝看上去也不是很结实的样子,为了防止重复先前的景象,便停留在半空,对墨九与重瞳两人道:“我们在上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们上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苍玉脸上的关怀在看到地上的那个坑与少了一片草皮的地时一滞,然后更多了。
草皮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没了,坑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有了,苍玉他们似乎可以看到在他们等待的时间中发生的事情,不禁在墨九与重瞳之间来回巡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重瞳身上。原因无他——
墨九虽然看着好欺负,但那只是一个美妙的误会,真要是被那副淡漠的表象所欺骗,想要去撩拨几下,不用等过程,直接接受结果为上,可以省下时间治愈自己。
重瞳和墨九在一起。前者显然功力不足。是斗不过后者的,或者该说,所有人中。还没人能在这方面碾压墨九的,最多只能争取一个五五分。
“这是怎么弄出来的?”青尧指了指那块没了草皮的黄土地,好奇道。
重瞳顿时觉得青尧与他有仇,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记起和那块地方有关的一切!
“落下时形成的。”墨九扫了一眼,避重就轻道。
“落下时形成的?”青尧挑眉。明显不信,手一偏,指着边上那个坑又问道:“这个呢?可不要还是落下时形成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墨九,那张普通之极的脸上因为这个表情生生让人移不开视线。究竟为什么移不开却没有人知道。
像是没有察觉青尧话中的意思,墨九颌首,承认了青尧的说法。
确实是落下时形成的。不过落下的人只有一个。墨九心中暗道。
重瞳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很是精彩。青白红三色交织,好比花灯节上的彩灯,让一旁的苍玉等人不由一阵侧目,不明白重瞳这么大的反应是为什么。
在场之人心中都清楚,这个坑多半与重瞳有关,而那块没了草皮的地,原来应该也是一个坑,只不过后面被填上了,至于怎么形成的,有两个可能——墨九掉下来是与重瞳分开了,所以形成了两个坑,这个坑便是墨九的。
墨九与重瞳一并掉下来,形成了这个坑。
第二个可能性更大——如果两人分开了,那么为什么墨九的填上了而重瞳的没有填上?并且两人为何在下面滞留了这么长的时间?重瞳谈及两个坑时的神情也是重中之重,要是两人分开掉落,重瞳完全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没有必要。
苍玉几人还是格外强大的,墨九、重瞳两个当事人什么都没有说,便以这种查案的方式得知了答案,可见修士到了这种修为,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是这种复杂的过程,包括墨九在内。
重瞳也明白众人已经知道坑是怎么形成的了,知道要是再给一些时间,众人推算出当时的情况完全不是难题,不由出手打住了这件事,恼羞成怒道:“你们下来便是为了这事的吗?这么看小爷做什么,小爷与墨九没有事!”
似乎谁也没说你与墨九有事……众人见重瞳欲盖弥彰的样子,很宽容地放过了他,不在坑的问题上多做纠缠,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笑容。
重瞳一张脸涨得通红,见苍玉也是这幅样子,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与苍玉相交,一回想,便想起当初貌似是自己主动与苍玉结交的……不由得,重瞳泪目。
咳了一声,重瞳将话题转到墨九身上:“墨九,你是怎么来风栖大陆的,他们愿意放你走?”
重瞳完全没有考虑墨九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这种可能性,哪怕抓走墨九的只是一个分身,但分身的本体却是已经达到踏神期的修士,何况仙帝期的修为也不弱,墨九大罗金仙期的修为是绝对无法从天暮宫跑出来的,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凤栖大陆。
作为天渊的老家,天暮宫的阵法不多说,禁制就够踏神期修士受的,何况是墨九。至于半途逃脱,墨九若是能逃,当初青杳早早就带着几人跑掉了。
联想到昨日的威压,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让人难以置信,看上去很不可靠,有种做梦的感觉。
“嗯。”虽然墨九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但天暮宫确实愿意放他走,并且是由天暮都主送他出来的。
墨九倒没有做梦的感觉,也许在见到苍冥,有了那些对话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
“天都难道是吃错药了?”重瞳严重怀疑天都这些时间以来的折腾其实是吃饱了撑的,人抓住了却又放了回来,还是送回来的,他不禁瞄了几眼墨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重瞳时不时关注墨九的行为终于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如此频繁的偷看还不加以掩饰,想要不注意也难。墨九在最初的视而不见后,终于缓缓转头,朝重瞳看去。
不看过去也难,身边的人都有了反应,墨九再装无感已经不起作用了,众人明显是想要知道重瞳这么做的原因。墨九作为重瞳的目标。首当其冲受到牵扯。
“重瞳这么看墨九,是有什么问题吗?”苍玉一向很贴心,将重瞳的偷瞄举动说成了‘看’。避免了重瞳的尴尬。
“额……”重瞳发觉了自己的不妥,挠了挠了头,原本便想问出来,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最好的。
“墨九。你莫不是在天暮宫做了什么事,被人赶出来的吧……”重瞳发现墨九的目光已经定在了自己的身上。自觉地息声了,但他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且说到了其他人心里。
一时间,无论苍玉、青尧还是纳兰子矜、南宫婠婠、张子衡都深以为然。觉得重瞳的话极富有真实性。
“……”墨九断不会没有发现周围人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一时间,他笑了。晃花了一众人的眼睛。
“你认为,我会做什么?”墨九眯眼。反问。
“……”重瞳看到墨九这个动作,身子一抖,磕磕绊绊道:“墨墨墨墨九,你可不不要乱乱、乱来!小爷、爷可不怕你,只是不想与你争斗,以免、免误伤!”想起曾经的经历,重瞳退了几步,让自己处于墨九举手抬足的可触范围外,戒备地盯着墨九。
见形式一下偏离了原题,众人额间垂下了数条黑线,又看到重瞳这幅慎重警惕的样子,黑线已经犹如瀑布般挂于脑后了。
“……”墨九觉得,重瞳的联想有必要添上一个界限了,这幅防卫的样子,这是怕他动手吗?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了动手的爱好?
“你多想了。”墨九这句话既是回答了重瞳前一个问题,也是在告诉重瞳他不会乱来的。
重瞳听到这个回答,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有靠近,而是站在原地,隔着一丈多的距离,疑惑道:“那天都怎么愿意把你送回来?他们追了那么久,整出了这么多的事,耗费众多资源,为的就是把你抓过去,然后再放回来?天都的人莫不是修炼把脑子也修坏了吧?”
“因为一位故人。”墨九对重瞳后面的话只当没听见,言简意赅道。
“故人?”
“故人……”
前一个是重瞳说的,后一个是苍玉说的。重瞳是纯粹的疑问,苍玉若有所悟的表情则有些引人寻思了。
“想到了什么?”青尧对苍玉直白问道。
“不,没有什么。”苍玉想起墨九不愿多说的样子,也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出那个人的身份。
青尧目光一闪,见墨九和苍玉都是知情的样子,微有些不爽,不过他也没有坚持,既然墨九不想说,那么定有自己的考虑,至于苍玉……说与不说青尧并不是在意,他在意是墨九与对方都知道,却瞒着他们。
“尸魃的问题,解决了吗?”聊了半天,墨九看向纳兰子矜,询问道。
纳兰子矜摸了摸鼻子,神色中多出了一份无奈:“有了眉目,但不曾解决。”
“哦?”墨九好奇,示意纳兰继续说下去。
“到达凤栖后,我便询问过朱紫族长,朱紫族长说尸魃额间那颗珠子是佛门至宝舍利子,并且尸体本身身份尊贵,拥有龙气,生前不是帝王也是拥有与帝王无异的地位。”
“是何原因。”墨九问的是他们为何没有察觉到舍利子的气息,也没有发现龙气。
墨九的缺点之一就是说话有时候往往过于简洁,有种跳跃过大的感觉,让人无法理解。
好在纳兰子矜知道墨九在问什么,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回答:“舍利子上布置了一些禁制,让佛门气息与尸魃本身的死气、尸气相融,形成另一种新的存在。龙气同理,完全融入其中,被充分利用,一丝也不曾外泄,所以哪怕是我也不曾察觉。”纳兰子矜说到这里,面露懊恼。
其实这些早该想到的,尸魃这种存在理应煞气冲天,可他们所看到的却并不是这样。那层金光与珠子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但他们并没有去想,一直到现在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了答案。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那颗珠子的来历,但却从没有往舍利子的方向去想。佛道门人不少,佛门也有很多,但大多都避居一方,门下弟子要么游历红尘,要么居于寺院之内,戒律十分森严。
舍利子作为得道高僧坐化后形成的至宝,鲜少有流落在外的,大多都被收藏在舍利塔内。流落在外的,也多有来历,要么是传承,要么是祖上流传的。
再者,舍利子气息中正纯洁,对于血煞之气之类的东西最是克制,一遇上不是后者污了前者,便是前者消了后者,差不多可以说没有共存的可能性。
尸魃拥有舍利子这种事,他们还是第一遭遇上,以往也不曾有过听闻。
龙气亦是正气浩然,就算死者生前拥有龙气,在变成尸魃之后,龙气也或多或少会有便变异,染上一分邪性,但这只尸魃却将龙气、舍利子与自身融合的很好,三者同为一体,互不侵犯。
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也难怪他们不去想,不是不想,而是完全不在思考的范围之内。
“朱紫族长也无法打破那层防御?”朱雀族族长自然也是踏神期修士,以踏神期的实力,墨九不相信无法破开尸魃的防御,不然他们早就被尸魃灭杀了数个轮回了。
“自然是能的,只是朱紫族长言就这样将之灭杀着实可惜,让我收着,或卖或自用。”纳兰子矜苦笑,对朱紫族长的话感到头疼。
卖他自然是想过的,可是现在时刻,想要卖出去并不容易,卖出去后也极有可能为天都增加一大助力。
自己收着又能收多久呢?若是醒来了,三个他也不是尸魃的对手。自用更不用说,纳兰子矜修炼的功法清正平和,完全没有用到尸魃的地方,倒是舍利子、龙气可以考虑一番。
三六四
可就像朱紫所言,舍利子、龙气、尸魃三者为一体,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说都珍贵之极,若是将三者拆开了,着实可惜。何况,纳兰子矜也没有拆开而不损伤其他两者的能力。
“尸魃醒来少说也有百年光阴,这段时间纳兰可以多多注意一下坊市的交易栏,也许能够找到合适的买家。”苍玉建议道。
纳兰子矜的这个问题他们很早就已经讨论过了,如今只不过是将当初说过的答案再次复述一遍罢了。
“若不考虑其他,聚宝斋和各大仙城的拍卖行都是不错的选择。”南宫婠婠抚了抚长绫,笑道:“实在不行了,纳兰你还可以到罹祸去叫卖呢,魔修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宝物的,到时候你就等着他们出价收钱就好。”
“百年看似长久,可也不过眨眼的时间罢了,那时天命之战怕是刚刚开始不久。”南宫婠婠的话反而勾起了纳兰子矜顾虑,纳兰子矜微皱眉头,神色担忧。
“纳兰你什么都好,唯独想太多这一点不好。”南宫婠婠优雅地斜睨了眼纳兰子矜,其实她更想做的是翻白眼,奈何多年来的素养让她做不出翻白眼这种事情,“这世间哪有两全其美之事?看似两全其美,其中也会有退让的,不然也容不下那‘美’。纳兰你便是总想着要‘最好’,可比起你陷入危险之中,把尸魃给魔修或者鬼修了又如何呢?左右对方也会拿出等价的东西,谁也不亏。”
“到时候你安全无虞,不是一件好事吗?天命之战那么多修士,也不多尸魃一个。”张子衡接道,对南宫婠婠的话深以为然。“要是纳兰你不卖出去,等尸魃醒来了,就算你那棺材有封禁的能力,想要维持也是很困难的吧?一个不慎让尸魃出来了,纳兰你受伤是在所难免之事,这便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就算及时将尸魃斩杀,纳兰你也需要养伤。我们与对方同样失去了一份力量。”
“左右都是打平之事。不如早点卖出去,收了钱财不说,纳兰你也不会有事。说来还是我们赚了,更不用说纳兰你的法宝对鬼修、魔修有着克制的作用,乃战场中一大杀器。”
“你们很想我卖出去?”纳兰子矜摇了摇扇子,‘唰’的一下合上。对南宫婠婠与张子衡的话不禁感到诧异,再看周围人脸上也是同意两人所言的表情。略一挑眉。
“并非如此,只不过此为最好的办法罢了。”苍玉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不卖出去,纳兰是想要留作自用不成?”
纳兰折扇半开。掩唇而笑,因为遮住了下面小半张脸,众人只能看到那双溢满了笑意的眼睛。猜出主人心情很不错,“我倒是想。奈何尸魃在我手中没有用武之地。”
“所以还是卖出去的好吧?”张子衡一直在‘卖出去’这一问题上坚持不懈,这让最初提出这个提议的墨九有种难言的感觉。
“是是是。”纳兰子矜看样子也是对张子衡与南宫婠婠妥协了,哭笑不得道。
“话说回来,当初我就想问,纳兰你储物空间里为什么会有棺材?”张子衡看纳兰子矜的眼神很奇怪,事实上,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其他人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变了。
重瞳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将纳兰子矜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温和雅致的人会在储物空间放这样的东西。
纳兰子矜被众人的目光看得笑容僵硬起来,怎么看怎么勉强。
一声叹息,纳兰子矜头疼道:“此物原本是为保存一些遇上的灵物而带上的,或者要是有人受伤,放在里面,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不让伤势加重。”这个棺材是纳兰子矜在北冥家主陨落后特地回了一趟纳兰家而带上的。北冥家主的陨落让他明白,有时候有这样一件法宝的存在,就是多一条命,最少也是一线生机。
几人抿了抿唇,同样想到了北冥家主,一时间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与复杂。北冥家是一个默认的开端,牵扯出了后面的事情,作为心照不宣被放弃的一方,北冥家是让他们无法不去黯然的三个字,在现在,他们还做不到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对北冥家做到无感。
哪怕是他们的父辈,也不见得真的对北冥家一事没有动容,只是比起他们的黯然,他们的父辈的情绪显然内敛许多。
他们不曾去想纳兰家既然有这样的宝物,又为什么不给北冥家使用。这样的宝物看似强大,保存的时间却并不长久,毕竟宝物最初的目的是封印,是能够与外界进行交流的,不像墨九的瀚海冰狱,完全将现状凝固,只要中途不破碎,一直可以存留到后世。
宝物能够被保存,是因为宝物是完好的,经过冰棺的封印与仙气的转化,能够完好地存留下来。北冥家主却已经身受重伤,封印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无法将时间凝固,让其与世界隔绝,那么便会被时间同化,变作一捧烟灰。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北冥家的事与你们没关系,也无法逆转,你们不用这幅丧气的样子了。”重瞳作为一直居于凤栖大陆上的妖族,对于北冥家一事虽有惋叹,但并没有太大的直观感受。
经过重瞳这句话,众人心中虽然还有感伤,但也收去了面上的黯淡,气氛一扫先前的沉郁,轻松起来。
“这些年重瞳倒是学会了许多。”苍玉温柔笑道,意指重瞳那句‘逝者长已矣,逝者如斯夫’。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重瞳骄傲地昂首,旋即回味过来苍玉的话有些不对劲,原本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愤怒:“好你个苍玉,竟然敢拐着弯说小爷以前笨!”
苍玉在重瞳的质问下非但没有心虚退让,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重瞳误会了,我并无他意。”
重瞳歪头,用余光睨着苍玉,一脸狐疑:“真的?”
苍玉含笑颌首。
重瞳不疑有他,愤怒立刻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苍玉的肩膀:“小爷就知道,苍玉你不会坑我的。”
他现在就在坑你。墨九无力吐槽。连扶额的力气都省了。明明平时看上去很正常的人,怎么现在如此好骗?还是说那两人之间的交情已经到了拉低心智的地步了吗?墨九严肃地想、
苍玉的笑容滞了滞,但他和重瞳相交不知多少年了。早已经习惯重瞳的这一点,不过一息功夫不到就正常了,谁也没有发现那一刹那的不自然。
众人言笑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惊讶于时间流逝之快。各自道别后墨九由重瞳领着在一座树上宫殿前停下。
“拿着。”重瞳抛抛过来一个绿色的物体,墨九伸手接住。发现是一片火焰状的叶子,叶子上还有一只朱雀,真实得就像存在于现实中一般,墨九一阵恍惚。等他再看过去时,叶子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何物?”墨九从叶子上抬头,向把叶子给他的重瞳问道。
“这是宫殿的出入符。也是朱雀族地的通行证。”重瞳似乎早已料到墨九有此一问,道:“有了这个。朱雀族内大部分地方都能去,不能去的地方也只会被禁制拦下,而不会受到攻击。”
墨九端详着手中这片其貌不扬的绿叶,除了最开始那只转头就消失不见的朱雀之外,再也看不出与其他叶子有什么两样的地方,普通得让人不禁怀疑这片叶子是否真的有重瞳所说那样的能力。
墨九这些都隐藏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重瞳没有发现,不然又要跳起脚来。
“多谢。”墨九将叶子放在腰带内,对重瞳一点头。
不管叶子长得怎么普通,只要有用即可,墨九不是以貌取物的人。
“谢什么……”重瞳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哼道:“这些出入符因为作用的原因,无法送给你,离开前,记得把叶子还给我。”
墨九认真地表示自己一定会记得的,重瞳见墨九这么严肃,扭捏道:“你……忘了也没事,反正朱雀族有记录,叶子上也有定位阵法,会有人上门来收回的。”说完,发现自己不单单气势太弱了,说得也有些多,马上换了一幅‘你不要多想’的表情:“你不要误会了,小爷这是怕你心里有负担才和你说这些的,哼~!”
重瞳生怕表达不完全般,微微抬起下巴,一脸的不在意与不屑。
只是这刻意的样子配合着通红得好像要烧起来的耳根,怎么看都像是在不停地拆穿主人辛苦撑起来的伪装,让人忍俊不禁,想不‘误会’、‘多想’也难。
墨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隐藏的很好,哪怕与他面对面站着的重瞳也没有发现这缕笑意,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本生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的习惯外,还是为了防止刺激到重瞳那根平时粗大,却在某些时候异常敏感的神经。
“然。”
墨九的回应让重瞳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咳……那,那你好好休息,小爷先走了,明天南明殿见。”干咳一声,掩饰自己卡壳的尴尬,重瞳等到墨九的回应后就飞快地消失在了原地,连烟尘也不曾留下。
相比起曾经,墨九已经习惯重瞳这样的离开方式了……垂了眼帘,墨九眼瞳颤了下,在短暂的无声后衣袖微动,白底金线的华服衣摆轻晃,走进宫殿中。
雕刻着众多妖族的三人怀抱的柱子,顶上的横梁上也有着各种异兽,有的在猎食,有的在奔跑,有的回头观望后方,有的对天长啸;或踩着水浪,或四蹄踏火,或背生双翼,或腾云驾雾;一些神态安详,一些凶狠暴怒,一些精明古怪,一些憨然温厚。
一眼望去,就像真的一般,让人不禁心头一跳。
几盏不亮不暗的灵石灯立在角落中,将宫殿边缘地带照亮,八角宫灯从从顶上挂下,打下一片舒适的光。
木质的地板踩上去仿佛有清脆沉稳的‘嗒嗒’声回绕在宫殿内,雕花隔扇分离了大厅与房间,层层珠帘遮住了外面的人往房间看去的视线,保护了房间内的人的**。
博古架上摆放的不是古董珍玩,而是一件件巧夺天工的法宝与外观美丽,价值不菲的原材料,以及一些珠玉制成的盆景,发出的宝光令人眼花缭乱。
墨九在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博古架前,伸手触摸那些在外面能引发几场争夺的宝物,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清醒过来,按捺住将整个博古架收入储物空间的冲动,墨九依依不舍地望了眼上面的物品,控制自己转身往房间走去,背影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
入宝山而空手回这种事对墨九而言永远都是一种折磨,哪怕这一世他不缺钱,严格来说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并不是朝夕就能改的。更何况,此时不缺钱并不代表日后不缺钱,东西只有更全而没有最全,钱只有更多而没有最多,终会有缺钱的一天,或是缺少某株灵药,某个材料。
在平常能多收集一些便多收集一些,以待日后需要时不至于捉襟见肘,匆忙寻找。博古架上那些只可远观不可纳入囊中的物件便属于其中之列,无奈已有归属,那个归属又并非墨九,只能扼腕放弃。
房间内,一张床榻靠着紧靠着窗户,一旁线条优美的木架子上放置着一盆盆景,绿色的叶镶着紫色的边,黑色的脉络,嫩黄色的花,看上去诡异又美丽。
墨九看到这盆盆景,瞳孔一缩,再也看不进房间内的其他东西,包括先前还对他有无限吸引力的宝物也被毫不犹豫地遗忘在脑后,眼中只剩下那个线条简单,无过多雕饰,看上去干净大气的木架上的那盆植物。
三六五
“果然……”走进细细一嗅,一股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初闻时尚可,有一种醒神的清泠,闻久了却开始胸闷恶心。
凤栖大陆四季如春,但根据各个种族的特性不同,也会有冷热之分。喜欢生活在冰地的妖兽,居住地的温度与北地冰原一般无二,性喜炙热者,会将居所变成适合生存的环境。
这并不是主动的,而是会被动地改变四周的温度与环境,如果没有防范的措施,凤栖大陆终有一日会失去现在的样貌,变得和青冥大陆一般,北有雪地,西、南有荒漠、火山。
为了保证凤栖大陆一如既往适合生命生存,各个种族都有各自的防范措施。朱雀一族属火,根源在不灭火山中,凤栖大陆只是一个外置的族地,也可以当做浮于表面的族地。
为了防止自身的属性潜移默化地改变凤栖大陆的气候,朱雀一族会在活动地域内种植紫叶玉簪,用来平衡自身的火气。
紫叶玉簪不在五行之属,事实上,它源自罹祸大陆靠近鬼蜮的万里火山,能够汲取火属性仙气,以此作为自身生长的养分。尽管吸收的是火属性仙气,但是紫叶玉簪是寒属植物,能够平定空中火气,使之不再暴虐,不然十万里火山的喷发早已淹没了罹祸大陆与鬼蜮,将半个汨罗大陆化作熔岩之海。
万里火山妖兽不少,并且许多都是没有灵智的,紫叶玉簪除去以上的作用,本身也拥有不小的自保之力,使得自身可以立足于万里火山之中。
紫叶玉簪的自保之力便是墨九闻到的那股香味。汲取空气中的火气,大部分用于修炼,小部分留存在体内,蕴育成这种香味。闻到香味的生灵先是会胸闷恶心,接着是头晕脑胀,最后忘记呼吸,窒息而死。从第二阶段开始。还会伴随火烧火燎的感觉。死后尸体如被烧死一般。若死在紫叶玉簪上面,除非附近就有紫叶玉簪的身影或者熟知紫叶玉簪的人,不然只会以为对方是被烧死的。而查不到真正的死因。
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紫叶玉簪作为一种危险的灵植,一般不会放置在房间内,就算放置了。也会设上禁止,以免香味散发。误杀他人。
可墨九所见,紫叶玉簪不但放置在起居室的窗户边,还没有设下禁制,风从窗户一吹。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屋子,封上嗅觉也没用,除非转为内息。不呼吸外面的空气。
墨九眸光一闪,对朱紫起了一丝佩服与提防。心中对此次南归之地之行升起了重重戒备——
知道紫叶玉簪的修士不多不少,了解并且能保护自身不受紫叶玉簪影响的修士却不多,大多是生活在万里火山内的生灵或者修炼了毒修一道、医修一道的修士。
不同于很多灵植,紫叶玉簪除非是专门的禁制或者阵法,否则无论是剑修还是法修的术法都无法完全隔离。而禁制与阵法指定性过强,很少有人会备有,除非本身就在禁制或阵法一道上颇有成就。
朱雀族长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妙,妙得墨九无路可退,无言可辩,只能乖乖落入局中,任凭鱼肉。
墨九从不奢望自己的过去可以瞒过所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身为会炼制‘红粉枯骨’的毒修身份并没有被大肆宣扬出去,只有寥寥几个势力的人知道。
能够封住紫叶玉簪的毒修,也绝对可以利用紫叶玉簪,这是一个恒定的事实。
墨九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自己解决,承认自己能够炼制市面上那些‘红粉枯骨’。
出去求助,否认自己能够炼制红粉枯骨,以及第三个,装作没有察觉,等到中毒之后让人发现。
无论是哪个选择,墨九都已经暴露——身为毒修,曾经炼制过红粉枯骨,竟然会不认识紫叶玉簪,墨九也算是一朵奇葩。就算年纪太小,认识不多,身为一个修士,看到长得这么奇怪的东西心中没有一点提防不说,身体不适了都没反应,墨九已经从毒修中的奇葩晋升为修士中的奇葩。
求助不失为一个方法,但是其中要怎么把握是墨九需要掌控的,多了会显得刻意,少了则相反,变得本来自己就能对付,却硬要别人出手的多此一举。
最重要的是,墨九承不承认并不重要,是朱紫已经这么认为并且做出了行动,墨九根本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不说一步走岔,就算不合适的一个呼吸都能将他逼入死地之中。
这次的红粉枯骨是墨九的局,墨九不怕暴露出来,但是他的局却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失误!一丝纰漏都能让墨九这个局断开链接,墨九的暴露很有可能会让布局一朝崩溃,这是墨九绝对无法容忍的。
墨九头疼,他对朱紫这个阳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以至于落入了朱紫的局中,失去了主动权,只能被动地想应对的方法。
站了一会儿,墨九走出房间,进入大厅,站在门口去推殿门。有了那片叶子,墨九完全无视了看似正常的大殿上威力足以秒杀大罗金仙期修士的禁制与阵法,轻而易举就把门推开了,和推普通的门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轻松。
重瞳作为他在朱雀族认识的同伴,同样也是朱雀族中身份不低的精英,又是送墨九凤凰翎的人,墨九有事第一个要找的便是重瞳,重瞳无法解决,才会到朱紫那里。这是墨九与重瞳身份相对特殊的原因,如果是别人,有重瞳的特殊,下一步要找的也是朱雀族内另外的长老之流,而不是直接去见朱紫。
重瞳住的地方在离‘凤梧’,也就是墨九所在的这棵族长专用的梧桐树较远的地方。
不是梧桐树,而是一株玉树。玉白的树干看上去光滑又莹润,泛着淡淡的光。傍晚的夕阳一照,美得动人眼球,让人不禁遥想住在里面又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树是真的玉,而不是什么玉锁珠帘这样的植物。整棵玉树都是琼玉雕琢而成,又保留了玉的‘根脉’,让它可以继续汲取天地间的灵气与地下的生气生长,就像一颗树一样。
“咚咚。”轻轻敲了两下。圆圆的、透透的声音自手下发出。像泉水叮咚的声音,但比之沉闷了些,可同样的空润、饱满。
等了一会儿。光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闪光门,光门的边缘不是门框,而是三圈符文。
重瞳从光门中探出上半身,看到敲门的人是刚分别不久的墨九。奇怪道:“找小爷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不满意住处,想要换一个?重瞳胡思乱想起来。思维发散已经到了‘墨九在住处做了什么事,前来自首’的地步。
“紫叶玉簪。”墨九尽管不知道重瞳想了些什么,但看到那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岔了,他不欲多说。这四个字后便住了口。
墨九说的很直接也很简单,重瞳飘远的思维因为这四个字全部收了回来,明白了墨九的意思后。变了脸色。
“紫叶玉簪出了什么事?难道那些人没有把紫叶玉簪封好吗?”
墨九见重瞳全然不知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实中,简单地‘嗯’了一声。
“靠。”低骂一声,重瞳恼怒那些不靠谱的侍者。他知道紫叶玉簪的威力,不说墨九是大罗金仙初期,以朱雀族内这些紫叶玉簪的年份来说,不到仙帝期就别想当做不存在。
墨九住在凤梧上,凤梧作为朱雀族地火气最重的地方,上面的紫叶玉簪比其他地方厉害了好几分,平时侍者都时刻注意着禁制,怎么就今天出了问题,从墨九的到来与说的话来看,还不是什么小问题。
“紫叶玉簪我也没办法,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长老们多半在处理事务或者修炼,你今日就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换个住所,然后让长老们把禁制重新设置一下。”重瞳迅速地做出了安排,这幅正经靠谱的样子与平常傲娇浮躁有着极大的差距。
墨九不置可否,但脚已经动了起来,不等重瞳邀请,就在重瞳瞪大的眼睛下径直穿过了光门,进了玉树里面。
“你你你……”重瞳的正经在墨九动身的时候就飞到天边了,此时正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墨九,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墨九懒得连眼神都欠奉,目光在玉白色的屋内转了一圈,没有在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家具与摆设上做任何停留,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往通往房间的门走去。
重瞳见了,来不及管别的,一个闪身拦在了那扇门前,双手伸开做守护状,瞪着墨九凶巴巴道:“这是小爷收集食物的地方,不准进!”生怕墨九会和他抢吃的一样,又道:“明天小爷让人给你送吃的。”
重瞳的食物为琼玉的膏液,那个房间应该就是玉树的‘根源’也就是‘命脉’所在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凝出几滴膏液,这就是重瞳食物的来源。
膏液并不常有,也难怪重瞳着急,不让墨九靠近。
墨九几乎立刻就领会了重瞳的意思,在一愣之后,颇有些鄙视地看了眼重瞳——他像是贪嘴的人吗?
何况,琼玉膏液对重明鸟来说是无上美味,对其他修士而言是洗精伐髓、淬炼修为、解毒明神的无上圣品,但对墨九来说就是一个味道不怎么样,功能也不大的膏液,没什么作用,颜色还不及他的胭脂好看。
重瞳见墨九眼中透露出来的嫌弃与不屑,正要反击,就见墨九转身往另一扇门走去,那扇门正是他的卧室。
此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重瞳只能眼睁睁看着墨九走到他房门前,已经准备好看到房门被打开的景象了,可墨九突然不动了。
“???”重瞳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墨九的表情与动作,见墨九没有在没问过屋子主人直接开门的意思后,绷紧的神经缓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抚慰了一下受惊不小的心脏。
墨九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放任他也做不出直接在别人家不经过别人同意就进入他人房间的事,所以重瞳先前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的,墨九压根对他房间的内容不感任何兴趣,之所以往房门走,完全是因为重瞳的眼睛一直盯着房间的门。
“那是小爷的房间,你可不要乱来。”见墨九没有开门的意思,重瞳一下恢复了精神,振振有词道,
墨九冷笑一声,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气弱,“做贼心虚?”一句话,就像点燃了炸药,重瞳跳了起来。
“什么意思!小爷贵为神兽,何须做贼心虚!就算要做,也是光明正大的做!”重瞳抬起下巴,“反而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墨九唇舌一绕,疑问道,不等重瞳接话,眼睛微微一眯,微有嘲讽:“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过走近了些便没了自持,此为君子,何谓小人?”
也许天生属性不和,墨九在其他同伴面前都是任揉圆搓扁的样子,只有在重瞳这里,完全是以前毒修满身是刺的模样。
比起天生属性不和,也许,在重瞳面前,墨九感受到了少有的轻松吧……所以没有任何顾忌地与之斗嘴,无论这如何的幼稚可笑,他自身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也依旧不曾变过。
重明鸟一只眼睛内一共有两个瞳孔,一个看世间万象,一个透析万象。重瞳看似暴躁,实际上,却很温柔,别扭的温柔。
重瞳不喜欢墨九,因为他‘看’到了墨九的‘空’与‘冷’,比北地的雪原更苍白,比杳无生机的黑夜更死寂,没有绝望,绝望都要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无’下退缩,无声恐惧。
苍玉是虚伪的,可也是真实的。重瞳能‘看’到苍玉温柔下的冰凉,冰凉下的暖意。
三六六
损耗一丝气息都将使得天玉自身受损,修为下降,身体也不会安然无恙,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修复,是轻易不会予人的东西。
墨九几乎没有想就同意了,比起这缕精华之气,朱紫没有讨要他本体的一部分,已经很好了。他的估算是付出一小块本体,如今只要一缕气息,哪怕是精气,比起本体受损完全不是什么大伤。
等墨九出来时,脸色苍白得已经近乎透明,血管也失去了平时的颜色,让墨九看上去就像一尊云烟垒砌成的没有生命的雕像,随时都会散在风中,无踪无痕。
修为勉强依靠着太虚果保持在大罗金仙初期,但也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掉到罗天上仙,甚至更低。
除了刚开始碧霞宗的精英弟子夺取之战与太虚秘境出来后经历的宝物争夺战,墨九在仙界再也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危及修为与资质,伤到根本。
“墨九,你抽取这么多的气息做什么?”重瞳不忍地望着墨九手中的玉瓶,玉瓶并不是透明的,但从外面却能够看到里面正有几缕白色带金,透着微红的气体正在游弋,原本玉质已经极好的玉瓶在这些气体的滋养下更是莹润得像是能滴出水一般。
重瞳哪怕没有切身体会,也能知道其中抽魂削魄之痛,比之钻心剜骨更痛百倍、千倍。他看到瓶子里的那些流光一样的气息,就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腿脚几乎已经软了,只是由他控制着行走罢了。
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得比‘道’还要缥缈的人究竟是如何能忍受下来的。中途甚至连神色都不曾有太大的变化,淡漠得让人心中冰凉,比可怕更加令人颤栗。
“另有他用。”墨九手在轻微快速地抖动,幅度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经脉在不停抽搐、跳动,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无法由他控制着放松。
此刻的他连自身携带的储物空间也无法打开,只能就这样拿着玉瓶。一直到伤势稳定下来。
忍耐着身体传来的尖锐哀鸣。识海因为这份哀鸣再不复平浪静,神识幻化而成的海水咆哮、翻滚,打在礁石上。拍出大片大片的泡沫,海面上的明月黯淡无光,轻悠的云因为月光不足,不见了以往悠远宁静的身影。变得暗沉,天空不再高洁通彻。披上了灰蒙蒙的纱。
墨九脸上不动分毫,就像刻出来的一样,没有哭,没有笑。没有痛苦,唯一还有神光的浅金色眼睛中淡漠又宽广,里面安详壮美的万里河山让人不由眼角酸涩。不知为何湿润了起来。
像暴风雨般灾难过后的安宁,绝望之地上盛开的花儿。永寂下那流水静逝的潺潺之声。
前一刻窄小窒息,下一秒已经望进了那片巍峨山河中,磅礴的大气冲击着眼球,冲撞着心灵,所有的伤痛都被遗忘在了那份天高地广中;静到了极致,已然寂灭,却遇上了不温不冷,不急不缓,同样的静,甚至更静的‘动’,无力去想什么,只是看着,便是心宁舒缓。
重瞳的担忧一直没有减少,在看到墨九这副样子后更甚了,可他并没有将担忧表现出来,他知道,此时的墨九很疲累,他不想让自己的担忧让眼前这人再分出心神来顾及他。
重瞳一路无声将墨九送到了墨九原来的住处,紫叶玉簪已经被设下禁制,房间内飘荡着另一种绵延的香气,用来驱散紫叶玉簪留下来的花香。
墨九这次很安心地走进了房间,躺倒在柔软的床上,身体疲惫得在第一时间进入了睡眠,可精神却无比清醒,随着身体的入睡,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墨九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他脑中纷杂的思绪让他如今的神识都有些吃不消,脑袋隐隐作痛,可去细寻,他又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只能找到一片看似缤纷的空白。
次日清晨,墨九捂着头从床上起来,本该休息的很好的身体因为过于活跃的精神而重若千钧,抬腿行走这种吃饭喝水般的动作也需要耗上墨九不少的心神,在那一瞬间,墨九都有丢下身体,神魂出窍的冲动。
冲动终究是冲动,神魂若是没有什么法宝护持,是很脆弱的,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伤害到它,墨九不缺少那份勇气,但讨厌分明可以避开的危险却自己撞了上去。
坐在窗户边的床榻上,他的右边是那盆紫叶玉簪,禁制中的紫叶玉簪看上去奇异又美丽,比没有禁制时讨喜了许多。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墨九因为身体的连累,有些精神不济又精神格外活跃。这是服用太虚果之后的作用,墨九最好是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打坐修炼,消化太虚果的药效。
想了想,墨九掏出几张传音符发了出去,然后将宫殿的禁制开启,走到房间更深处的静室中修炼去了。
又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云雾在这里汇聚,缥缈又凝实,遮蔽了一切影像,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似白非白,似幻非幻。
墨九迷茫地行走在这个苍茫的空间内,也许他并没有在移动,也许他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他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无法思考’,源自于本能的思考陷入了本能的放空状态,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也记不住任何东西,前一秒还在的眼前的事物下一秒已经忘记了名字、模样。
忽然,眼前的云雾翻涌起来,朝四周散开,一个闹市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他应该是惊愣的,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起伏,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变化,就像死水一样,不。比死水还要死寂,至少死水是‘有’,而他,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无’。
闹市中,小贩在宽敞整洁的街道两旁吆喝,招揽着行走在道路上的行人成为自己的客人,带走摊位上一两件东西。
行人或步履匆匆。面带焦急。像是赶着处理急事;或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一丝逗留地穿梭于人流中,不被外物所扰。自顾自前行;或悠闲从容,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步行走在大路上,目光在两边的摊位上流连。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走过去细细观赏,然后离开,重复先前的动作,不然便掏钱买下。要么转身回府,要么接着逛下去。
墨九停在一个卖灯笼的小摊前,窄小的木车上挂满了各色各样、大小不一的灯笼。没有人来招呼他,小贩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兀自笑得一脸灿烂地对墨九身边的几个客人介绍着自己的灯笼,完全无视了他。
墨九没有在意,实际上,此时的他连‘在意’为何物都不明白,也无法将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在一起,附加到自己的心情中。他正专注地看着一个大红灯笼,长长的红色流苏垂挂下来,柔顺极了。
他看的,是灯笼身上那金色的繁复花纹,这些花纹构成了一幅他看不懂却熟悉无比的图画。他觉得,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在什么时候接触过,但他的记忆混沌一片,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看到过,也许,他只是冥冥之中对这个图案有着一份感应。
他伸出手去摸那个灯笼上的金色花纹,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片金色花纹的一瞬间,一团白光出现在他的手下!
四周人潮涌动的景象就像中了石化之术,褪去了热闹的色彩,所有人都保持着他触摸那片金色花纹时上一秒的样子,或笑或愁,或喜或忧。
白光越来越盛,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在墨九的视线中,远处的车水马龙依次僵化在了原地,变得灰白、冰冷。这是一个很快的速度,也许眨眼不到,就在墨九的手碰到金色花纹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停止了流动,但是在墨九眼中却有着依次递进的顺序与先后,这样极致的速度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种痕迹罢了。
白光将世界笼罩,包括墨九,下一个瞬间,墨九眼前的景象就换了一个。
这里是一个‘死城’。瘟疫让这个原本应该繁华又宁静的城市变得恐慌、可怖,充斥着混乱与无序,空气中,是涂抹不去的死亡气息,眼帘中看到的腾起的灰色浓烟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痛苦嚎叫,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也没有任何除了墨九之外的人听到。
他看着那些灰色的烟在城市上空聚集,里面似乎浮动着一张张人脸,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再呼吸一口人间的气息,想要再多活哪怕一秒、一息、一念的时间。墨九从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中,读出了这一张张脸的主人生前没有流出的泪水与恐惧,绝望到了极致,一切念想都伴随着一片一片在烈火中消失的血肉而共同化为灰烬。
剩下的,是不明所以的不甘,徘徊在唯一留下的实体被焚烧时形成的浓烟之中,发出最后无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发泄着死亡时的迷茫与无力。
墨九走在这个死城中,城市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活人,但是这些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灰黑色的气息,就像远处尸体火化时形成的的烟,透着浓浓的死气,黯淡得哪怕夜空中最渺小的星辰也比之更加璀璨。夜风中豆大的烛火都拥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可这里有的只是等待死亡靠近的寂灭与窒息。
他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皮肤黑黄干裂,衣衫已经颇得不成样子,无力匍匐在道路中央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孩子还是成.人,或者是老人。
太瘦了,瘦的只剩下了一堆包着皮的骨头,对着墨九的胸腹,一根根肋骨清晰明了,皮肤干瘪下去,让人怀疑他的体内还有内脏存在吗。
他看了一会儿,从体型上得知这应该是一个健壮的男性,只是瘟疫夺去了这个人的壮硕,蜷缩着,比八旬的老人更干枯,比未长大的孩童还要瘦小。
“赫……”无力的喘息声,粗糙嘶哑得就像在拉风箱,但比起拉风箱,这个声音弱得哪怕刚生出来的猫狗都比之富有活力。
就像冥界中的饿死鬼的男人费力地睁开眼,望着这个被灰气笼罩,天空仿佛堆积满了骨灰的世界,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夺目的火热,让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墨九不禁微微侧目,走到近处,与那双明亮得不可思议,和四周的无望格格不入的眼睛对视。
没有不甘与绝望,没有留恋,只有最原始的对生命的追逐,对‘生’的美好渴望,对这个世界的‘狂热’。
蓦地,他凝固的思维似乎活跃了一些,能够进行一些思考——
生命,似乎永远只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变得清晰起来,为人所狂爱,不……只要有死亡相伴,生命就永远为人所珍惜,只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尤为深刻罢了。
墨九浅金色的眼睛与那双浊黄昏暗的眼睛对上,他看到那双眼睛中,有一个小小的他——一身白色的华服不染纤尘,华美又飘逸,浅金色的眼睛温和得包容着一切事物,却又漠然得让人心中没有任何想法。
他看到,那双死寂的眼睛在他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爆射出了令他忍不住眯眼的光芒,他没有躲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脚边的人奋力举起手来,朝他的衣角伸来,那双本应该紧闭的眼睛此时正以与死亡不相符的精神紧紧盯着他,有卑微,有激动,有诚挚,还有一些他看到了,却没有去想的东西。
宛如树枝的手,没有丝毫美感,带着些可怕,正努力朝墨九抓去。
近了、更近了,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双眼睛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亮得哪怕流星也无法匹及。
就在触碰到衣角的一瞬间,那双手从衣服上穿了过去,只抓住一片空气。
三六七
损耗一丝气息都将使得天玉自身受损,修为下降,身体也不会安然无恙,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修复,是轻易不会予人的东西。
墨九几乎没有想就同意了,比起这缕精华之气,朱紫没有讨要他本体的一部分,已经很好了。他的估算是付出一小块本体,如今只要一缕气息,哪怕是精气,比起本体受损完全不是什么大伤。
等墨九出来时,脸色苍白得已经近乎透明,血管也失去了平时的颜色,让墨九看上去就像一尊云烟垒砌成的没有生命的雕像,随时都会散在风中,无踪无痕。
修为勉强依靠着太虚果保持在大罗金仙初期,但也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掉到罗天上仙,甚至更低。
除了刚开始碧霞宗的精英弟子夺取之战与太虚秘境出来后经历的宝物争夺战,墨九在仙界再也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危及修为与资质,伤到根本。
“墨九,你抽取这么多的气息做什么?”重瞳不忍地望着墨九手中的玉瓶,玉瓶并不是透明的,但从外面却能够看到里面正有几缕白色带金,透着微红的气体正在游弋,原本玉质已经极好的玉瓶在这些气体的滋养下更是莹润得像是能滴出水一般。
重瞳哪怕没有切身体会,也能知道其中抽魂削魄之痛,比之钻心剜骨更痛百倍、千倍。他看到瓶子里的那些流光一样的气息,就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腿脚几乎已经软了,只是由他控制着行走罢了。
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得比‘道’还要缥缈的人究竟是如何能忍受下来的。中途甚至连神色都不曾有太大的变化,淡漠得让人心中冰凉,比可怕更加令人颤栗。
“另有他用。”墨九手在轻微快速地抖动,幅度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经脉在不停抽搐、跳动,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无法由他控制着放松。
此刻的他连自身携带的储物空间也无法打开,只能就这样拿着玉瓶。一直到伤势稳定下来。
忍耐着身体传来的尖锐哀鸣。识海因为这份哀鸣再不复平浪静,神识幻化而成的海水咆哮、翻滚,打在礁石上。拍出大片大片的泡沫,海面上的明月黯淡无光,轻悠的云因为月光不足,不见了以往悠远宁静的身影。变得暗沉,天空不再高洁通彻。披上了灰蒙蒙的纱。
墨九脸上不动分毫,就像刻出来的一样,没有哭,没有笑。没有痛苦,唯一还有神光的浅金色眼睛中淡漠又宽广,里面安详壮美的万里河山让人不由眼角酸涩。不知为何湿润了起来。
像暴风雨般灾难过后的安宁,绝望之地上盛开的花儿。永寂下那流水静逝的潺潺之声。
前一刻窄小窒息,下一秒已经望进了那片巍峨山河中,磅礴的大气冲击着眼球,冲撞着心灵,所有的伤痛都被遗忘在了那份天高地广中;静到了极致,已然寂灭,却遇上了不温不冷,不急不缓,同样的静,甚至更静的‘动’,无力去想什么,只是看着,便是心宁舒缓。
重瞳的担忧一直没有减少,在看到墨九这副样子后更甚了,可他并没有将担忧表现出来,他知道,此时的墨九很疲累,他不想让自己的担忧让眼前这人再分出心神来顾及他。
重瞳一路无声将墨九送到了墨九原来的住处,紫叶玉簪已经被设下禁制,房间内飘荡着另一种绵延的香气,用来驱散紫叶玉簪留下来的花香。
墨九这次很安心地走进了房间,躺倒在柔软的床上,身体疲惫得在第一时间进入了睡眠,可精神却无比清醒,随着身体的入睡,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墨九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他脑中纷杂的思绪让他如今的神识都有些吃不消,脑袋隐隐作痛,可去细寻,他又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只能找到一片看似缤纷的空白。
次日清晨,墨九捂着头从床上起来,本该休息的很好的身体因为过于活跃的精神而重若千钧,抬腿行走这种吃饭喝水般的动作也需要耗上墨九不少的心神,在那一瞬间,墨九都有丢下身体,神魂出窍的冲动。
冲动终究是冲动,神魂若是没有什么法宝护持,是很脆弱的,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伤害到它,墨九不缺少那份勇气,但讨厌分明可以避开的危险却自己撞了上去。
坐在窗户边的床榻上,他的右边是那盆紫叶玉簪,禁制中的紫叶玉簪看上去奇异又美丽,比没有禁制时讨喜了许多。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墨九因为身体的连累,有些精神不济又精神格外活跃。这是服用太虚果之后的作用,墨九最好是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打坐修炼,消化太虚果的药效。
想了想,墨九掏出几张传音符发了出去,然后将宫殿的禁制开启,走到房间更深处的静室中修炼去了。
又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云雾在这里汇聚,缥缈又凝实,遮蔽了一切影像,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似白非白,似幻非幻。
墨九迷茫地行走在这个苍茫的空间内,也许他并没有在移动,也许他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他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无法思考’,源自于本能的思考陷入了本能的放空状态,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也记不住任何东西,前一秒还在的眼前的事物下一秒已经忘记了名字、模样。
忽然,眼前的云雾翻涌起来,朝四周散开,一个闹市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他应该是惊愣的,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起伏,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变化,就像死水一样,不。比死水还要死寂,至少死水是‘有’,而他,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无’。
闹市中,小贩在宽敞整洁的街道两旁吆喝,招揽着行走在道路上的行人成为自己的客人,带走摊位上一两件东西。
行人或步履匆匆。面带焦急。像是赶着处理急事;或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一丝逗留地穿梭于人流中,不被外物所扰。自顾自前行;或悠闲从容,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步行走在大路上,目光在两边的摊位上流连。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走过去细细观赏,然后离开,重复先前的动作,不然便掏钱买下。要么转身回府,要么接着逛下去。
墨九停在一个卖灯笼的小摊前,窄小的木车上挂满了各色各样、大小不一的灯笼。没有人来招呼他,小贩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兀自笑得一脸灿烂地对墨九身边的几个客人介绍着自己的灯笼,完全无视了他。
墨九没有在意,实际上,此时的他连‘在意’为何物都不明白,也无法将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在一起,附加到自己的心情中。他正专注地看着一个大红灯笼,长长的红色流苏垂挂下来,柔顺极了。
他看的,是灯笼身上那金色的繁复花纹,这些花纹构成了一幅他看不懂却熟悉无比的图画。他觉得,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在什么时候接触过,但他的记忆混沌一片,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看到过,也许,他只是冥冥之中对这个图案有着一份感应。
他伸出手去摸那个灯笼上的金色花纹,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片金色花纹的一瞬间,一团白光出现在他的手下!
四周人潮涌动的景象就像中了石化之术,褪去了热闹的色彩,所有人都保持着他触摸那片金色花纹时上一秒的样子,或笑或愁,或喜或忧。
白光越来越盛,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在墨九的视线中,远处的车水马龙依次僵化在了原地,变得灰白、冰冷。这是一个很快的速度,也许眨眼不到,就在墨九的手碰到金色花纹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停止了流动,但是在墨九眼中却有着依次递进的顺序与先后,这样极致的速度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种痕迹罢了。
白光将世界笼罩,包括墨九,下一个瞬间,墨九眼前的景象就换了一个。
这里是一个‘死城’。瘟疫让这个原本应该繁华又宁静的城市变得恐慌、可怖,充斥着混乱与无序,空气中,是涂抹不去的死亡气息,眼帘中看到的腾起的灰色浓烟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痛苦嚎叫,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也没有任何除了墨九之外的人听到。
他看着那些灰色的烟在城市上空聚集,里面似乎浮动着一张张人脸,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再呼吸一口人间的气息,想要再多活哪怕一秒、一息、一念的时间。墨九从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中,读出了这一张张脸的主人生前没有流出的泪水与恐惧,绝望到了极致,一切念想都伴随着一片一片在烈火中消失的血肉而共同化为灰烬。
剩下的,是不明所以的不甘,徘徊在唯一留下的实体被焚烧时形成的浓烟之中,发出最后无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发泄着死亡时的迷茫与无力。
墨九走在这个死城中,城市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活人,但是这些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灰黑色的气息,就像远处尸体火化时形成的的烟,透着浓浓的死气,黯淡得哪怕夜空中最渺小的星辰也比之更加璀璨。夜风中豆大的烛火都拥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可这里有的只是等待死亡靠近的寂灭与窒息。
他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皮肤黑黄干裂,衣衫已经颇得不成样子,无力匍匐在道路中央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孩子还是成.人,或者是老人。
太瘦了,瘦的只剩下了一堆包着皮的骨头,对着墨九的胸腹,一根根肋骨清晰明了,皮肤干瘪下去,让人怀疑他的体内还有内脏存在吗。
他看了一会儿,从体型上得知这应该是一个健壮的男性,只是瘟疫夺去了这个人的壮硕,蜷缩着,比八旬的老人更干枯,比未长大的孩童还要瘦小。
“赫……”无力的喘息声,粗糙嘶哑得就像在拉风箱,但比起拉风箱,这个声音弱得哪怕刚生出来的猫狗都比之富有活力。
就像冥界中的饿死鬼的男人费力地睁开眼,望着这个被灰气笼罩,天空仿佛堆积满了骨灰的世界,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夺目的火热,让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墨九不禁微微侧目,走到近处,与那双明亮得不可思议,和四周的无望格格不入的眼睛对视。
没有不甘与绝望,没有留恋,只有最原始的对生命的追逐,对‘生’的美好渴望,对这个世界的‘狂热’。
蓦地,他凝固的思维似乎活跃了一些,能够进行一些思考——
生命,似乎永远只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变得清晰起来,为人所狂爱,不……只要有死亡相伴,生命就永远为人所珍惜,只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尤为深刻罢了。
墨九浅金色的眼睛与那双浊黄昏暗的眼睛对上,他看到那双眼睛中,有一个小小的他——一身白色的华服不染纤尘,华美又飘逸,浅金色的眼睛温和得包容着一切事物,却又漠然得让人心中没有任何想法。
他看到,那双死寂的眼睛在他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爆射出了令他忍不住眯眼的光芒,他没有躲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脚边的人奋力举起手来,朝他的衣角伸来,那双本应该紧闭的眼睛此时正以与死亡不相符的精神紧紧盯着他,有卑微,有激动,有诚挚,还有一些他看到了,却没有去想的东西。
宛如树枝的手,没有丝毫美感,带着些可怕,正努力朝墨九抓去。
近了、更近了,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双眼睛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亮得哪怕流星也无法匹及。
就在触碰到衣角的一瞬间,那双手从衣服上穿了过去,只抓住一片空气。
三六八
ps:最近玉九感觉文笔上有点进步,但是词汇量上有些不足,并且有些拖,各位亲们感觉怎么样……墨九快要完结了,玉九现在心情挺复杂的,趁还没完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等完结了有意见也改不了了。
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最近由于玉九太懒,存稿用完了,所以更新时间会晚,很抱歉让大家多等了,大家可以等到第二天再看^_^晚安。
“赫赫!!”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却只能发出堪比微风的声音,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去,生命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正随着突然崩断的线一同断掉。
男子的手掉在地上,没有激起灰尘,仿佛这只手的重量比灰尘更轻,或者灰尘吸收了空气中游离的死气、生命对于‘存在’的强烈愿望,变得沉重无比。
最深的绝望中,往往有着最美的风景——美景之下,是另一重深渊,那里没有绝望,有的,只是万念俱灰。
城池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燃起了耀眼的火焰,红色的,像是血一般凝实、妖异,纯正得可以触碰到生灵体内最深处的魂魄,敲击着生命的钟鼓,耳边似乎传来了浑厚的钟声,圣洁悠扬的钟声中,带着一丝森幽,仿佛来自于遥不可及的地方,穿过万重浮云而来。
建筑在火焰中坍塌,生命在火焰中走向灭亡,灭亡的最终,将是另一个起点,另一段‘重生’。
墨九站在空旷荒凉的街道上,他的眼中。是在火焰缠绕住身体后,终于褪去了死气的活人,绽放出生命最后一刻的惊艳。
妖冶的火烧去了城市中的死寂,在此起彼伏的‘嗤嗤’声与‘噼啪’声中,寂冷的城市辉煌又热闹,就像繁华走近衰落时最后一场纸醉金迷,奢靡得惊心动魄。刻画出永不褪色的绚烂。
不属于人世间的火。也将带领人世间的一切去往该去的地方。墨九弯腰拾起一朵落在他脚边的红焰,红焰安静地在他指尖燃烧着,不带丝毫侵略的气息。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可是在这样的火焰中,被瘟疫纠缠的人们却洗净了魂魄的尘埃与桎梏,变得纯净。哪怕新生的婴儿也比不上。
红莲业火,燃尽世间一切罪孽与因果。诞生于轮回的最深处,魂魄的最深处,绝望与仇恨的最深处……亦是,心的归宿处。
火焰升腾入天际。厚沉的灰云仿佛也燃烧起来,天空通红一片,没有一丝杂色的红。烙印在眼球的最深处。灰色哭嚎扭曲的脸一个个自城市中飘起,沉重的云层翻涌。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相似又不同的脸,转瞬即逝。
一只破败的红色灯笼从前方‘骨碌碌’滚了过来,撞到墨九的脚,停了下来。
红色的流苏长短不齐,沾满了灰尘与脏污,圆滚滚的身体东一个洞,西一个洞,露出里面支撑的竹架,金色的花纹残缺不全,看上去残破极了。
天空下起了雨,墨九的手碰到了那片不完整的金色的花纹,白光亮起,世界却没有再石化,而是在火焰中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红。也许世界被烧毁了,也许世界只是被火焰笼罩了,这与墨九无关,他不过是那方世界的一个过客,一个无力插手,无力去做出任何更改,只能静立在一侧,默默看着,默默听着的过客。
哪怕世界中的人发现了他的存在,看到了他的存在,他对于这个世界,也永远是‘虚幻’的,是希望,却更是深渊。
眼前的场景又换了一个。
山河有多大,心,又有多大?你能看到的,是多少。
墨九站在群山之巅,冷风吹来,穿过他的身体。他来时,金乌正要升起,他就看着天边金霞铺满了整个天际,撒在远处的山川上,为其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一切都在柔光之中蕴育着。
冷风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温暖的气息,但依旧极冷。
生灵们在山川中生存,山下到处都是他们的脚步,山上相比之下冷清了许多,只有一些原本便生存在山中的生灵在上面活动,为山河增添了一丝活气。
他就这样凝望着这一切,看着天地间生灵争执、抢夺,看着生灵们互助、团结。日升月落,潮起潮涨,兴衰、生死、离合、爱恨都在这万里河山中一一上演,而他,也依旧站在世外,无悲无喜。
他所站的山峰有人来过,却没有任何人到达山顶,那些想要上来的人,都放弃了,没有放弃的则永远沉睡在了山上,与他脚下的土地融为了一体,从此山风为伴,森木为家。
他静静观望着这个世界,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目光停驻在一个角落,将哪个角落的风景一丝不落地收入眼中,事实上,他也许什么都没看,或许,是因为没有‘感觉’,没有‘看’的感觉。
只是安静地,宁静地,平静地……风光在视线中上演,却无法深入更深的地方,却又非浮于表面的虚华。他便是这样,风光有多深,他便有多深;山河有多大,他便有多大,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一切都注定一般完美无缺。
唯一的例外,只有那些生存在山河之中的生灵,他的庞大与深邃是那些生灵无所比拟的,可许许多多的地方,那些生灵也是他无法企及的,更也许,不是无法企及,只是便是这样罢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一线生机。最大的生机,便是生灵本身。生于穹苍之下,却逍遥太极之中,九霄宫阙也不过心中风景的一处,浮云万顷也只是眼中风光中的一景。他能看到的,生灵也能看到,生灵能体悟的,他却只能知道、明白,只是因为所有的感悟都已经一一镌刻在他的神魂深处。看到也好。经历过也好,也不过只是让他想起记忆中的这些,永远不会有‘恍然’。
天道只能不停地向前运转,像是无法停止流淌的长河,贯穿了古今,流向未来,奔腾之势一往无前。一经流过。绝不回头,前方是高山也好,绝壁也好。
生灵却拥有着无限的可能。这种可能使得生灵能够超越他,甚至是让他倒回从前。这是他不具有的‘生长’,也是每个生灵的特性。
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毁灭与新生,衰败与兴盛。他一一看在眼里。不曾叹息,亦无有动容。哪怕是长河倒流,他回归上一段经历过的时间,也不曾让他有丝毫起伏。只是不冷不淡地望着,然后轻轻闭眼,再睁眼。他的记忆已经凭空消失了一段,风景也有所不同——对于曾经的他而言。
他并非不插手。只是这一切,都在他所接受的范围之中,只要能够付出代价,对于这方世界的存在没有动摇,那么,他便不会去拒绝。
清冷如斯,高处胜寒。
他履行着自己的使命,没有抱怨,也没有疲倦。山河有多大,那么,他便有多大;天地有多高,那么,他便有多深。世界越大,他懂得便越多,也许有一天,他凭借着这个世界,能够成为‘大道’,或者摆脱现状。
他对此没有任何幻想,就像他对于世界中的生灵一样——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他对于现状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什么对拥有‘真正的自己’这种带着可笑可悲色彩的念头有什么渴望。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不会去否认‘他’,也不会去试着更深一步地所谓‘得到’。‘生长’伴随着永远无法满足,所以拥有无限可能,他不具有‘生长’,只有‘延伸’,所以,他也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去成立‘自己’的存在,那无异于在否认自己的存在,也否认了这个世界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一种代价的交换——成立所谓‘自己’,否认上一个‘自己’。
他确实存在,不需要生灵们所说的‘喜、怒、哀、乐、爱、憎、怨’,不需要生灵们的体悟,不需要实体,不需要所谓的自由与承认——他的存在,无可替代。
墨九已经渐渐忘记他叫什么了,也没有很多意识与想法,每天要做的,只是观看,以及维护。直到有一天,天地震荡,山河碎裂,世界朝着崩溃的局面发展。
他依旧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情绪,哪怕他的坠落近在眼前,也无法激起那双浅金色,像是天边最明净的色彩的眼睛中半点涟漪。
这个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代价:感情是代价,利益是代价,生命是代价……他,也是代价中的一个。
天道一怒,浮尸又何止百万、千万?
第一次,他垂下了眼帘,没有去看碎裂的世界,像是倦怠一样,轻轻地阖上了眼。
云在他身边汇聚,小心翼翼地,仿佛生怕惊醒了他一般,流动近乎静止。草木安静了下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到,平宁的,像是一汪凝固的泉水。
他的身形随着世界的崩毁,也在一点一点变淡。如果这里有第二双眼睛,能够看到看不到的景物的眼睛,那么就能发现,墨九的身体正在慢慢溃散。
溃散的速度很慢,令人无法接受的缓慢,多看一秒都会压抑不住心中的暴躁。
随着他的消失,世界也在一节一节地坠入虚空,以往他用心维持、守护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景一物和生活在里面的每一个生灵都全部融入虚无。
不是毁灭,因为这没有新生,有的,只是‘缺’。哪怕现在停止了坠毁,已经消失的,也不会复原,就像一道道伤疤,纵横在原本完整的肌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丑陋的伤痕,记录下无法掩盖的疼痛与罪恶。
就算是坠落,他也没有一丝的波动。不曾绝望,不曾怨恨,不曾哀伤……也许这样的‘静寂’是生灵们无法容忍的,所以,世间总有太多的‘天道无情’、‘天地不仁’、‘天若有情’……
殊不知,天与地、山与水、日与月、昼夜四季、生灵本身的存在,便是天道最大的情感。天道倾己所有,创造了生灵眼中的胜景仙境,巍峨高远,有了那一份份夺天地造化之奇迹,集仙灵毓秀之宏观。
倾我所有,筑你九州。
而如今,也到了离别的时刻了。
在坠入虚空的一瞬间,墨九脑中涌入无数的念头,一切犹如梦幻泡影,感悟纷至沓来,让他措不及防,来不及细细品味,囫囵吞下。
朱雀族族地。
一阵大风忽然从平地而起,卷挟着地上的落叶与尘土,呼呼地在朱雀族内刮着,一些修为低弱,不过入仙期以下的修士直接被烈风的威势压得肝胆欲裂,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起不来,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山一样。
就算是入仙期的修士也在这突如其来,明显不正常的风下心跳加速,魂魄深处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悸动,催促着他们本能地远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危险就像一张已经拉满的弓,上面那根箭矢寒光闪耀,蓄势待发,只等握弓的那双手松开,将沿途碰到的所有全部吞噬!
沉重乌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没有一丝雨前的凉爽与气味,恍如天罚一样,让人从脊椎开始向身体扩散一种颤栗,几乎在一瞬间,所有在朱雀族内的人都领悟过来——有人渡劫!帝劫!
刹那,朱雀族鸟兽尽散,修士们匆忙迅速又不乏秩序地快速朝远离朱雀族的方向跑去,他们不敢升空,不单单是朱雀族内无法升空,更是因为天上已经压下来的劫云。
在仙帝劫劫云面前,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胆敢有冒犯的举动,没有修士敢触怒天威,何况,还有那个渡劫的人也是原因之一,无论成与不成,在现在的时刻,修士们都不会去触犯对方的威严。
朱紫在风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走出殿外,此时望着低垂得像是伸手就能碰到的劫云,天色暗沉沉的不见一丝光,能够轻易照亮大片地方的灵石灯此时光芒微弱,被铺天盖地的浑厚天威与帝劫威压压得所有光芒都蜷缩在一个拳头大的地方,靠近天劫来源处的灵石灯已经碎裂,灵石也变成了齑粉。
“禀报族长,族内修士已经疏散完毕,帝劫将至,请族长下令撤离!”一个修士飞快地自下方跳跃上来,落地的同一时间单膝跪下,头垂得低低的,恭敬道。
三六九
“许。”朱紫简简单单地一个字,跪在地上的修士瞬间不见了身影,朱雀族地内又一度开始了撤离,这一次撤离的是朱雀族的守卫力量,包括苍玉、青尧几人。
朱紫最后望了一眼天劫目标所在的方向,和朱雀族一起离开了族地,在一处安全的高地上停下,观望起远处的天劫,并命令朱雀族后辈也抓住机会,体悟其中玄妙。
“这帝劫声势那么大,墨九能渡过去吗?!”重瞳看着天上了庞大得不可思议的劫云在原地干着急。
墨九闭关距离几天也只是过去了小半年,这小半年的时间够做什么?他们连一次关都没有闭,修炼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可墨九却到了渡劫的关头,如何不让他们担心?当初墨九从南明殿出来时,修为已经掉到了大罗金仙初期不稳的地步,前不久,才刚进入大罗金仙!
苍玉面沉如水,凝重地看着前方压抑得窒息的黑云,没有一般劫云汇聚时缭绕于上的雷电,没有隆隆的雷音,有的只是无声的静谧,天地间狂风大作,几乎吹掉了一层地皮,树叶混合着泥土遮住了肉眼投过去的视线,只能从一片浑浊之中依稀一窥那个地方。
天幕低垂地似乎要压下来一样,给予人无尽的压力,哪怕是修士,在面对这样的天空时,也不免心中一紧,
狂风吹了整整半个时辰,天地间已经一片昏暗,许多距离朱雀族不远的族群都发现了朱雀族上空的异状,纷纷从族地飞出,聚集到天劫之外。几乎没一会儿。朱雀族就被大群修士包围起来,并且还有许多距离远的修士正在持续不断地从远处赶来。
他们虽然最后的目标并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观看这数千上万年也难得一见的帝劫。只是有些修士是单纯的想要从中取得感悟,有些修士想要认识一下渡劫之人,如果可以结交,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能结交也可以混一个脸熟——至少是自己的脸熟。以防他日不小心小瞧了对方。把人给得罪了。
还有些修士,目的比起前两者都来得富有攻击力,他们想要的。是趁人之危,进行透析,再不济就是趁乱摸鱼。
这些修士数量不多,但也算不上少。大部分都不是鸟族的修士,而是出自其他大陆或者兽族。向来少见的妖植在这里倒也看到了几个。只是修为不高,数量也委实少了些,不堪入目,估计只是想要趁着‘东风’占上一些便宜。若事不可为,则立刻倒向另一头,全然一副墙头草的模样。这让周围那些大约猜出他们目的的修士目光中都不由带上了一份轻鄙之色。无形中,这几人与其他修士的距离就大了起来。显然是被疏远了。
这也是妖植一族历来的作风——在鸟族与兽族之间徘徊不定,谁得势了便对谁投诚,若是哪个势力失势了,转身就投靠了另一个势力。这世间熙熙攘攘虽然皆为利来利往,但妖植这种过河拆桥,一朝不妙便弃昔日盟友而去,以寻找另一份更多的利益的作风,实在令天下所不齿。
也许这也是鸟族与兽族势大,而妖植式微之故,鸟族与兽族未必没有拿妖植当做盟友,可妖植所求是种族兴旺,这样的‘墙头草’的做法无可厚非——只有平衡两个势力之间的差距,才能有自己生存的余地。
所求不同,行为也不同,三族便这样渐行渐远,保持着三足鼎立,相互平衡的局势,一直持续了不知多少年,至今也看不到头。
青尧望着聚集起来,心思各异的修士,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形状优美的唇勾出一抹不带丝毫温度的讽刺弧度。
纳兰子矜笑盈盈的,手中折扇不缓不慢地扇着,好似没有察觉人群中涌动的暧昧,只是在一个眨眼的动作中,从垂下的眼帘上流泻出了几丝冷漠无情,冰得像瀚海冰狱的温度,连魂魄都为之冻结。
但这一切都太抽象,在场的修士就算有些看到了,也不觉有异,只当做是普通的眨眼罢了。
蓦地,就在苍玉开口之际,乌黑的劫云裂开了一条缝,在那一刻,这方世界内一切声音都消弭在了虚无中,只留下越开越大的缝隙似乎在预兆着某个未来。
众人齐齐呆在了原地,傻愣愣地望着天上那道缝隙,就像是睁眼的动作一样,随着缝隙的变大,越来越像一只眼睛。
缝隙裂开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息间就完成了所有的步骤,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过后,一只巨大的,形状美至极致的眼睛浮现在上空,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世人!
地面上的人觉得就像是过了一个轮回那么漫长,一息的时间而已,可如果忘了呼吸呢?一息的时间又有多长?
无尽!
所有人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在那只眼睛下,双腿忍不住打颤,修为金仙期以下的,已经跪伏了一地,这还只是远离劫云下的威压所带来的,假如在劫云之内,他们几乎无法想象在场的人中又有几个还是站着的。
朱紫的脸色伴随着缝隙的出现渐渐严肃起来,直到眼睛成型的那一瞬,严肃得就像侍奉在众神脚下的祭司,牵动着世人的所有心弦。
“九重劫!”三个沉如山岳的字从朱紫微启的口中流出,令一旁其实早已知道答案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九重劫,又名‘天劫’。世间常以九重象征‘天’、‘极高之地’。九重九重,指的便是那穹苍之上,无声凝视苍生的天道!
九重劫源来已经不可考,自从洪荒破碎之后,众生再也没有见到过九重劫,如果不是九重劫存在于有关天劫的每一本手札、古籍之上,世人都已经将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天劫之一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没有人知道九重劫的形成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九重劫渡劫的方法是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九重劫持续的时间。
他们只知道,那只眼睛,便是天道,是众生讳莫如深又肃然起敬的天道。等到眼睛闭上,劫,也就过了。渡劫之人是生是死。也会在那一刻水落石出。
墨九闭着眼睛,心神沉浸在一片似白非白之中,是白。又非白,说白并没有错——空白。
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一切都沉溺在死寂之中,墨九在这样令人疯狂的环境中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如鱼得水般舒适,就像回到了家的孩子。
比起波澜壮阔的万里河山。这里才是天道真正的所在,也可以说是天道的家——静得连同思维也一并停滞,安宁得仿佛永眠,让人由心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空洞的寂。也许是别的。
墨九不知道现实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之中。
天道坠毁。众生合道……而他,再也不是那不染一尘,通彻明净的天道。
他有了喜怒,有了哀乐,也有了不舍。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刚刚从毁灭的边缘被拉回来的世界来说是不利的,天道之所以是天道,能够维持一个世界的运转,便是因为天道没有那么多的情感。
继续坠亡吗?他对于这些情感并没有什么眷恋,事实上原本的他就没有,自然也不会在有了之后觉得多么的美好,因此心生喜爱,留恋不舍。情感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他的存在‘鲜明’了起来,可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他所期待的,是近乎永恒的存在,源远流长,看不到毁灭的尽头,也不见平衡之外的任何举措。天道便是这方世界,世界的主角永远是‘所有’而非‘一个’,过于鲜明的他,无疑会夺走许多东西,打破这其中的平衡。
何况,有了感情的他,如何再能如以往一般做到无悲无喜,权衡天下?也许不经意的一念之间,便会将世界引向一条过程不可预知,却结局早已注定的道路。
身在其位谋其责,他身为天道,对于这方世界或许有许多喜爱,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有了世界才有了他。世界不曾负他,所以,他也不会去辜负这方世界。
墨九伫立在寒山之巅,遥望远方的星辰与经历过战火的山河,透明的身体像是一阵风就会吹走,又像牢牢固定在天地之间,每一条线条都烙印在既定的轨迹上,牢不可破。
自己创造死亡的感觉如何?他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心里也没什么太大太多的起伏,除了比平时多了许多自主意识,会去思考‘自己’之外,他的心境与曾经一般无二。
但,真的无二吗?他眺望着视线尽头那轮巨大的明月,在明月面前,他渺若尘埃。
皎洁的月辉投撒在地面上,慢慢抚慰、治愈起伤痕交错的大地,也将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后堪堪生存下来的万物生灵笼罩起来,细细蕴养,留待日后重新焕发出生机。
月光为世界描了一圈朦胧的银辉,那些坑坑洼洼、裂缝残桓在这样的描画下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丑陋。
一步一步引导着众生走上弑杀自己的道路,包括自己也走在这一条路上。
天道的时间是很长久的,长久到看不到任何绝望,也没有任何希望。对于他来说的不长的时间,对于世界上生存的生灵而言,已经过了数不清的岁月了,长到所有的伤痕都被青草与繁华掩埋,久到一些抹不去的历史痕迹变成了一处又一处奇异的风景。那些曾经摆脱了坠入虚空这个命运的生灵们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他们的子孙代替了祖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繁衍生息。
天道的一举一动,影响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以相似的方式影响着天道的进程。没有什么生灵会喜欢永眠,天道虽然不是生灵,但也是一样的。
或许该说,对于永眠,天道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天道不会求生,也不会求死,它只会根据这个世界的脚步,演变出不同的结局。毁灭也好,生存也罢,都掌握在生灵自己的手中,天道只是在把握最初的平衡之后,静默地看着世界自己发展罢了。
也许,他是幸运的。在万千天道之中,万千毫无选择的天道之中,他却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尽管,这个选择是泯灭自己,尽管,这个选择称不上什么选择,哪怕他不这么做,他最后的结局也是如此。
可他依旧感到一点似乎是舒畅?或者是满足,一种他有些陌生的情绪。
一切终将落幕,繁花成殇,微雨相送。他闭上眼,这次,是真正的闭上了……
曾经山河为伴,看尽春秋之事,有风盈袖,日月相邀。星辰于头顶闪烁不灭,仿若永不陨灭;跨越万载光阴,于天幕上亘古流淌的天河辉光隐隐,流华迷离。
云雾聚散,雨雪霏霏,流萤于指间织出一片幻梦,倒映心间风光无数。蜃楼海市、极光碎影……尽头,无垠长河自虚空流出,在天地间缓缓而过,澈如琉璃。
现实中。
‘!’
劫云上那只穷尽美丽之词也无法形容一二的眼睛上光华瞬逝,一圈无言的震荡以墨九所在的凤梧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而去,瞬间,原本的狂风更大了!
巨大的风将围观人群的衣服吹得宛如细碎密集的波浪,风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让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了数步,匆忙间挥出了一个防护罩才稳住了身形。
而临时形成的防护罩只阻挡了一时片刻,光芒就开始明灭不定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大风中,一些防护罩已经开始扭曲,被保护在里面的修士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白,额头冷汗津津,掐着诀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
风越吹越大,那只巨大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下方苦苦支撑的众人,没有投以一丝不忍,恍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三七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堆叠一般,风越来越大,不过转眼的时间,就已经形成了一根贯彻天地的飓风柱。风柱疯狂旋转着,无数花草树木都被连根拔起,飞向飓风,还未碰到就已经被撕裂成碎片,碾成齑粉。
众修士们艰难维持着身体停留在原地,抵御着飓风巨大的吸力,可下一秒,几声惨叫响起,伴随着升腾的血舞,人群中多出了几个空位,一时间众人心中惊骇,纷纷施展身法退开!
眼见鸟族已经有修士支撑不住,而飓风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朱紫一振手臂,倾天烈焰自掌心汹涌而出,霎时间将己方修士笼罩在火焰之中,与顶天立地般的飓风对抗起来!
青灰色的飓风自顾自旋转着,朱雀族地上禁制的光芒照耀了半边天,引得凤栖大陆上的生灵们驻足停望,对朱雀族地内发生的事情好奇不已。一些修士思忖了一下,立刻往朱雀族地飞去,准备一探究竟。这其中,以鸟族修士居多,兽族修士大多在原地观望结局,但族内力量已经动了起来,假如鸟族有危或者一旦陷入虚弱之中,便以雷霆之势迅速前去吞并!
就像没有人知道九重劫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样,凤栖大陆上许多生灵虽然察觉到了天地的气息变化,靠近朱雀族地的也都知道是渡劫,但看到天边明显是朱雀释放出来的南明离火的身影与远些的看到的朱雀族地的禁制光芒,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兽族认为朱雀一族极有可能会在此劫之下实力受损,所以各个整装待发,随时挥军而下!
朱紫处。
有了朱紫的南明离火阻隔飓风的巨大吸力,鸟族修士都大大松了口气。许多人都放松了身体,拿出丹药服下,原地盘坐,调息起来。但他们的神经没有一丝松懈,只要察觉有任何不对,就会立刻进入战斗之中!
苍玉他们一直站在朱紫的身侧,有众位长老护着。没有直观感受过飓风的威力。各个神情如常,但目光异常凝重,他们都在担心身处飓风中心的墨九的安危。
狂风呼啸。在又一轮风沙迷眼之后,一直堆积在上空的乌黑劫云也突然动了起来!
天地间的仙气疯狂地往凤梧聚去,像是那里有一只张嘴怒吸的巨鲸,贪婪地捕食着。磅礴的仙气在飓风之后再度形成了一股风暴。比飓风更加的狂暴,汇聚途中产生的巨大压力让数个躲避不及的修士被碾成了一团血肉。在那一瞬间,神魂听到的凄厉惨叫声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刮在周围修士的骨头上,毛骨悚然!
“啊!”几个修士身体忽然涨得就像一颗球,不等边上的修士反应过来。‘嘭’的一声!无数血液肉糜像雨一样落下。
爆炸产生的威力让位于范围之内的十几个修士的防护罩碎裂,血雨紧随其后落在了这十几人身上,十几人被刚才的情况弄得有些呆滞。一直到尚带温热的血肉触碰到肌肤,才像被烙铁烫上了一样猛得跳开。盯着身上的脏污,眼神还有些茫然,但常年对于危险的本能让他们重新放出了防护罩,避免了被仙气凝聚产生的气流卷入飓风之内的下场。
那几个爆炸的修士是因仙气涌入了体内,丹田无法承受数量如此惊人的仙气,将身体撑爆了,连同神魂也一并在爆炸中炸得灰飞烟灭。起因不过是这其中有三四人见浑厚仙气心生贪婪,因而运转丹田经脉,想要截取一两分,结果使得原本好好往目的地去的仙气被大肆吸附过去。如果是平常便也算了,仙气大量聚集在一起虽然会产生压力,但也因为这个压力,使得仙气不会被修士正常所吸收,即,只要修士不运转功法,那么仙气便不会进入体内。
但这几人运转了功法,使得仙气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数目如此庞大又是经过引导的仙气突破了压力的界限,在撑爆那几个贪婪之人后又波及池鱼,涌入了距离那几人较近的几人体内。
没有人理会这些人的死亡,他们的视线都穿透了飓风的阻拦,胶合在凤梧上——那里,有着渡劫之人。
天地的异变无疑是昭告着渡劫成功,前前后后才过去了短短一刻钟,这让他们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一切都打破了他们以往对天劫的认知,他们完全无法从这个短暂的过程中看出诸如天劫威力等信息。
事实上,除去那些表象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知道天劫是怎样的一种形态,不知道天劫的威力,不知道如何渡劫……
古老梧桐树上的大殿中,一个雪发华衣,容貌卓绝之人正盘腿坐在床榻上,一种难言的威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是压力,却让人感到阵阵腿软,房间一侧的紫叶玉簪不停抖动着,精神抖擞的叶子服帖地垂落,仿佛任何一点高度都是不尊重。
洁白莹润的肌肤上,一点艷丽的朱砂妖冶无比,宛如无瑕白玉上的一抹脂霞之色,盈盈中流转出摄人心魄的光华。
电光火石间,一片澄澈好似通明的浅金在室内升起,像是水幕光影一般。这样的奇景不过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就消失不见,余下那双先前紧闭,现在已然睁开的眼睛。
墨九的感悟几乎将他的神魂撑爆,胀痛的感觉绝对不轻松,但他没有对这些在意一分,甚至都没有察觉,在睁眼的第一时间马上抬头,朝天空望去,宫殿的屋顶完全无法阻挡他的视线,浅金色双眼与劫云上那只美丽不可方物的巨大眼睛撞在了一起!
神魂内的感悟在触碰到那只眼睛的霎时间凶猛的翻涌起来!识海内掀起万丈巨浪,几乎与明月同齐。‘轰’!水浪落下,重重拍在礁石上,整个识海形成的奇异空间似乎都抖动了一下,天上的明月光芒大亮!
自识海空间形成后鲜少出现的曜日自海面徐徐升起。霞光蒸腾,紫气氤氲,云光映亮了天极,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洒落了一地宝石,折射出五色迷离,彩烟朝隮。
日与月相呼相应。识海内一片壮阔巍峨。天与地的距离像是无穷尽,永恒一般的画面在短短的瞬息间飞速闪过了无数,墨九浑身气息一荡。一圈无形的波动自他身边产生,将殿门外浓郁的仙气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这圈波动像是一个无声的指令,几乎形成液态的仙气争先恐后地往墨九体内钻去,肌肤与经脉承受着撕裂的痛苦。骨头‘咯咯’地,像是下一秒就会散架。每一寸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想要身体的主人可以结束这一场折磨。
墨九将这一切都统统无视,只是紧紧与劫云上那只眼睛对视着,不放松任何一丝神经。那只眼睛回视着他。说不出的漠然,却透着让墨九近乎怅惘的温和与明彻,在这样的目光下。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没有隐藏地展露出来。仿佛洞悉了命运的过程与结局,只是安静又无怨无悔地走着,每一步都是满足,却让看着的人痛彻了心扉。
在太虚果的辅助之下进入的玄妙感悟中的记忆变成了数不清的影像,在脑中一一划过,墨九几乎在一息间身上的气息就变了,扫去了初醒的木然,望着那只巨大的眼睛,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他的那些经历,无疑是这方世界天道的经历经过一些修改后的。没有原因的,甚至没有思考,墨九就肯定那只眼睛是天道——四相界的天道。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比之血脉至亲更加清晰的悸动。
死亡的感觉并不是无法承受的,自我选择灭亡才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生时精心维持的事物、一生不曾遇到却似乎下一秒就会出现的各种意外与希望、你竭尽全力塑造而成的成就……这些,都要一一放弃。
这对于已经有了‘情感’的天道而言,又何其残忍。
墨九幽幽地凝望着那只眼睛,也许是读懂了他的情绪,那只眼睛中隐隐浮上一层平宁,让墨九因为感悟太多,转换得太快而引起的心境小幅度崩毁快速地平定下来。
墨九一直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神默然,与那只眼睛有着殊途同归的相似。
因为苍生而引起的坠入虚空,到最后承担的却只有天道。
苍生为求生,那么当初又为何‘求死’?不,不是求死,只不过是杀戮迷心,不计后果地一战再战罢了……天道拥有了感情,是对众生引发劫难的果报,亦是对天道惩戒——监察不严,导致崩毁。
也许也是生灵与天道之间的相互报应,只是无论如何,天道对于世界的责任是超越任何一个世界之中的生灵的,所以,肩负起逆转命局后的全部后果。千万亿年来策划自己的死亡,太多反悔的时间与机会,太多诱惑与妄念,也许走到路的最后,那些感情已经残破不堪,再也拼凑不起来,连同‘自己’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时间,永远是最无法抗拒的攻击。
想起在那方世界中的经历,墨九迎着那只眼睛,起身走出殿外,看到天昏地暗,飓风肆虐的场景,不由一怔,脸上浮起了一个略带微嘲的笑。
“而今却唯有只身独行,前途茫茫。”他缓缓吐出一口子,看着巨眼,“这命运,又何曾被把握于手中……?”墨九自言自语,微嘲渐冷。
像是被墨九的话触动了哪根神经,巨眼目光凝聚了一点,不像之前那样广纳天下,没有一个着落点,静静地盯着墨九。
墨九神色淡漠,仙气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涡,身体分明已经无法承受,却依旧吸收着四周的仙气,就像永远不知满足的饕餮。
每每到撑裂的前一刻,身体的强度便会上升,以容纳更多的仙气,这种残暴的提升方式带来的是粉身碎骨的痛苦,可墨九没有一丝色变。
比起身为天道时那种寂灭的感觉,身体提升带来的剧痛可以说是无上幸福,至少你还能感受到那阵阵撕心之痛,至少你还知道你的存在……不像寂灭那样,仿佛要沉睡了一般,昏昏沉沉,茫茫然然,想什么都提不起劲,也想不到什么。
大罗金仙中期……大罗金仙后期……巅峰……圆满……丹田内的仙元就像煮熟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一股又一股熔岩般的炙热自经脉穴窍之内流出,滚烫至极致,就像全身都在融化一般,肌肤干裂出蛛网的纹路,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淡淡的鲜血流出,但更多的是一些灰色的不明物质,颜色阴暗,令人不喜。
灼热之极致,一缕清凉替代了炽烈,像炎炎大漠中一杯水,无可抗拒地向往追随。可渐渐地,清凉愈来愈盛,最后变成了玄冰的彻骨冰寒,在干裂之后,雪上加霜地加上了冻裂,一片片死皮连着灰色的杂质从身体脱落,露出里面粉色的新肉。
经脉撑得变成了薄薄一层,像是马上就会碎裂,在里面湍急的仙气也会像洪水般冲出,将五脏六腑冲得七零八落。
仙元数度压缩,但依旧无法与吸收的速度持平,几乎在空出位置的眨眼间就又满上了,终于,好像触碰到了一个临界点,墨九如同置身狂风暴雨之中,华服不停飘动,雪色的长发在空中宛如一条咆哮的瀑布。
仙帝期!
一股威压自墨九身上产生,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威压之中除了高阶修士特有的雄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仪,不是身居高位,而是立于九霄之上俯览万世,阅尽春秋的雄伟高远,雍容漠然,俨然似劫云之上的那只巨眼!
飓风停歇,无数仙芝琼草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繁花自开始散去的劫云中飘洒下来,投下一片斑斓烂漫。那只巨大的眼睛与墨九的眼神相触,微微一动,闭上了。
三七一
ps:最近肚子疼拉肚子,浑身提不起劲,不知道是不是扇电风扇的原因。
天劫,过了。
绚烂至极的异象在墨九上空形成,周围那些没有被吸收的仙气化为缕缕白烟融入异象之中——
如画河山如同长卷悠悠展开,珍禽异兽、仙株奇葩数不胜数,在山河之中恣意生长。河流逶迤,绵延九万里,横在山峦沟壑间,如同一条条玉带。湛蓝无云的天空上,一轮金色的暖阳照耀大地,折射出一圈圈五彩的光晕。恍如琉璃水晶的虹桥架在上面,一只仙鹤自云中而来,耳边仿佛能够听到悠扬有力的鹤鸣,直透重霄!
天高海阔,各种水生妖兽在海水中嬉戏,溅起一朵又一朵清澈的水花,就像开在海面上的水晶;无垠黄沙,广漠无边,白日的酷日炎炎,遍地炽金,夜晚的冰冷刺骨,群星璀璨。粗犷巨大的妖兽自沙地内冲出,一个跃身,如炮冲起,化为了天上的一个黑点。原本在空中飞着的鸟被咬住了脖子,当场死亡,被拖入了地底,一滴血未曾留下。
繁华的城市,化作人形的各族修士来来往往,隐隐约约仿佛能够听到交谈声,哪怕入了夜,万家灯火也如不灭的辰光,将城市照得如同白昼般,比白天更多了一层神秘朦胧的面纱,有太多事物在这之下酝酿着,蠢蠢着。
高大的原始森林内古木虬曲,厚厚的落叶积了一地,鼻尖像是能闻到那股潮湿腐烂的气息。各种外界难觅踪迹的奇异妖兽与宝物在这里处处可见,每一片绿意下,是惊喜。更是地狱!
异象足足有数千里,上面风光无数,其间大气哪怕是看,心脏也跳动不已。广袤无垠,辽阔无疆,浩淼旷远得就像立于巅峰,俯视芸芸众生一般的尊贵孤高。
但。这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这异象中那个气息惊人,犹如洪荒般的巨大轮影!
轮影是虚无的,就嵌在异象之中。与异象完美地融为一体,就像天生地一般,正无声无息地转动着。随着它的转动,风起风停、云生云散。万物枯荣在异象中上映,春夏秋冬四季不停轮转。群星划出道道耀眼的星轨,白昼与黑夜相互交替。
“天道轮回!”朱紫的眼神穿过缤纷落英,死死停伫在那早已崩毁于历史长河中,独留下残缺不全六道轮回的天道轮回。“不……不是天道轮回……”看着看着。发现那个轮盘与天道轮回极为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许多地方。都与古卷的有所出入,倒像是……朱紫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中。如星空般浩瀚的眼瞳蓦地一缩,声音沉稳如旧,却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命运……轮回……”朱紫低声说着什么,边上苍玉几人想要听清,朱紫却没了声音,慢慢那张女子见了也要自行惭秽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接着笑意越来越大,令一旁的重瞳如同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好一个命轮,不愧为天地变数‘天玉’!”朱紫脸上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转瞬间就恢复了南明殿上那位容颜绝艳却势如狱海的朱雀族长。
“旷古至今,异象不知凡几,实力强胜者如‘星河倒悬’、‘百兽啸天’;生而不凡者之‘苍龙出海’、‘有凤来仪’。然万千异象唯有长河不竭,轮回不止,顺水而下又留存初心,得以在这无常命运中觅得一线生机……”朱紫不急不缓的说话声低沉沧桑,如同经历了无尽时光后的怅然大悟。
劫云完全散去,天空中迫不及待地从云层缝隙见投下了几缕阳光,飓风悄然化为一阵清风,飘往了天涯,露出被它笼罩的一片狼藉的朱雀领地。
建筑依然是完好无损的,但是朱雀领地除去拥有禁制与阵法保护的建筑之外,其他地方砖石翻飞、碎裂,草木被从土中粗暴拔起,被飓风卷成了碎片,偶尔几条落网之鱼也是没了生机。
泥土上到处都是狂风路过留下的深深划痕,宛如利器造成的一样,就是看,也能看出一种锐利暴虐。
墨九双眸沉静,宽大的袖子垂落在两侧,整个人如同身处华美宫殿之中的君王般庄严,带着一丝肃穆。
他意念一动,如瀑雪发中的一根绿意一闪而过,周围的残枝败叶迅速地生根、发芽,眨眼间就变成了参天大树,青草重新占领大地,一些特意栽种的花卉也一个不少地在各自的地盘再度安家。
与此同时,墨九轻一挥手,一道白光闪过,碎砖裂土都恢复了原貌,恍如时光倒流般奇异。
将朱雀族恢复好了后,墨九才收了手,转身面向朱紫,遥遥一拜,感谢对方借地给他渡劫,期间为他护法之情,当然,也少不了苍玉几人。
也许是碍及朱紫在场,也许是看墨九神色太过健康淡然,完全不像一个刚渡完劫的人,心思各异的围观修士一时间都在拜见过朱紫之后一一告辞,转眼间场中就只剩下了朱雀族人,这份速度,当真令人咋舌。
“来时好比嗅到了血腥气的脊鲨,一窝蜂涌上来,等去时活像身后有厉鬼追着讨命。”重瞳讽刺地说,“说不是做贼心虚都替他们脸红。”
其他人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齐齐默了——形容太过贴切,完全无法反驳。
“这其中还是有目的单纯之人的。”苍玉温和地笑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是一种形式上的敷衍。
“小爷自然是明白,但这样的人又有几个?还不是各怀鬼胎。”重瞳面色不愉。
在这种时候还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实在是让人心中难以痛快。尤其当他发现其中还有鸟族之人的时候,只恨不得族长的火焰没把对方烧成灰灰,省得闹心。
苍玉笑着,没有再接话。重瞳所言与族群相关。他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好了。”还是朱紫出声打断了重瞳的郁闷,只见他淡淡看了眼重瞳,那目光平静如水,但重瞳却完全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瞬时悲愤了,脑中唯有两个字不停回旋——幼稚幼稚幼稚幼稚幼稚幼……
幼稚!重瞳无声咽了口血,觉得自己的羽毛又要掉不少了。
“各自回到岗位吧。一会儿让人将族地的阵法与禁制检查一遍。如果松动,立即修复……”朱紫有条不絮地安排族人回归,墨九正好到了众人身边。与其他人无声打了个招呼,安静地待在一边,等朱紫将手中事务忙完。
很快朱紫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除了一些地方做了些小小的调整之外,其他都只是按照平常的样子。
“劳烦令族。”墨九适时地上去。微微倾身道。
朱紫将目光放在墨九身上,待看到墨九周身平稳的气息,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道精芒。
“你刚渡完劫,虽然气息浑厚沉稳。但也要进行调息,另外如天劫之中的感悟便也无须我多说。”朱紫没有顺着墨九的话说下去,而是不咸不淡地嘱咐起来。
朱紫神色太过从容。这些就像不经意一般,但墨九心中知道朱紫是状似无意。有心提点。也许许多高阶的修士都是这样,不会予人反应的时间,许许多多的经验之谈与有心提点都隐藏在好似无心的话中,而不会如同授课一般,正正经经地讲说。
墨九广袖微动,聆听朱紫的话。
其他人也没有出声,他们踩着缓慢的步子,回到了凤梧上。作为朱雀族领地中心的凤梧依旧是那副模样,哪怕身处天劫的中心也没有收到丝毫影响,不曾有一片叶子不按照既定的轨迹落下。
朱紫又说了几句后就去了南明殿处理事务。虽然墨九天劫没有带来什么太大的麻烦,但朱雀族原本就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墨九的天劫打断了朱紫的日常,此时正要回去把工作续上。
“墨墨便在朱雀族内好好稳固修为,我准备回青丘一趟,若出关了,便传音于我,我来接你,如何?”青尧在人群散开,只剩下他与墨九后开口道。
“青丘出了何事?”墨九眸光一闪,看向青尧。
青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那张普普通通却令人怦然心动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对,平静道:“不过是对于我们此次偷跑一事后续进行收尾与交代,以及一些堆积的需要由我审批的事务需要前去处理。”
话说这么说,墨九还是发现了这平静之下不为他所知的隐秘,他也由此断定青尧此去绝对不简单!
只是……他看到青尧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墨九保持了沉默,点了点头,同意了青尧的话。
青尧脸上的笑容一下大了起了,笑眯眯道:“这是昆仑神树的枝杈,要不是临别,差点忘了。”将东西从储物空间内取出,青尧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让墨九眸光闪了闪,冷冷地盯着他。
“墨墨好好培养,他日定能够多上一保命之法。”青尧想到墨九将昆仑神木养出来后,有人围攻,然后将昆仑神木放到外面的情景,不禁笑意深了些,也更显得不怀好意了。
墨九见到那仿佛偷到了鸡的表情,直觉对方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接过枝杈,“我知晓了。”说完,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青尧察觉了墨九的所想,笑得愈加欢快,在墨九心中那根弦崩断的前一秒停住了笑,一脸正经地道别。
墨九冷淡地回别,倒没有因为青尧变脸太快而有所不适。那段身为天道的经历多少影响了他,也许可以称之为将他性格中原本便有却因为种种原因而隐藏了的东西给显露了出来。
在与墨九道别完后,青尧又去了朱紫那里请辞,然后与苍玉等人一一告别。
“你真的要将青丘纳入妖族之中?”重瞳看着青尧的目光全然是看怪物的眼神,“青丘逍遥世外不好,要是与妖族融为一体,就算仍旧自成一国,也不复超然的地位了。”重瞳不解青尧这么做的原因,再三说道。
虽然对青尧不感冒,但看在苍玉的份上,重瞳还是大人有大量地进行提醒。重瞳绝对不会承认,这其中更多的是墨九的原因,绝对不会!
青丘之所以保持着超然的地位,是因为青丘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虽然割据一方自立国度,但几乎从来不插手势力之争中,只是自己过着自己的日子,加之青丘之国内多为先族遗民,众多势力对于青丘一直是置之不理的,世间也因此对其有无限的遐想——
无忧无虑,没有纷争,屹立在波涛汹涌中的世外桃源。那里天高云淡,百族相处融洽,没有硝烟,如同一幅画卷。
但青丘如果并入妖族,那么这一切就变了。青丘将划上种族之分,世人提及青丘之时依旧是艳羡向往,但青丘无疑不再是单纯的世外之地,而是会多出许多奇异的色彩,主观也会变成‘青丘有许多妖族’。
“青丘,从来是妖族。”青尧轻轻一笑,表情从容。
青丘中几乎没有真正的人族存在,那些先族遗民虽然也有不少‘人’,但各自的血脉都与如今的人族不尽相同,对于如今的人族而言,虽然都是一个种族,但终究是有些不同的,说先族遗民是‘妖’也不为过。
重瞳一时语滞,半晌叹了口气:“算了,是小爷多管闲事。”想到墨九那张感情淡薄的脸,他皱眉警告道:“虽然小爷看不惯那小子,但你要是敢坑他,小爷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沉沉的话如同一只低伏着身体的猛兽,将獠牙与利爪都隐藏起来,只等攻击那一刻为血光而出!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青尧挑眉,似笑非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墨墨的,反而是你们……”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亦如是。”苍玉笑容有些淡,让人不禁收敛了随意,“只是……”
三七二
“我们亦如是。”苍玉笑容有些淡,让人不禁收敛了随意,“只是……”
他的目光从重瞳、鸠、南宫婠婠、纳兰子矜、张子衡身上划过,被他看着的人无一不心神一凛。
最后,苍玉的目光停在了青尧身上,没有说话,只是其中蕴含的意思已经一丝不落地表达出来。漆黑光泽的眸子深邃无比,点点情绪晕染其中,如同无尽时空中的流光瞬逝,绮丽风景。
“……”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一声无声的长叹,青尧神色微变,疲惫般闭了眼,但很快他又睁开了,仿佛那一瞬间的脆弱不过是在场之人的错觉。
“我先走了,墨九,便拜托你们了。”青尧说完,见苍玉几人点头,不再留恋,直接往朱雀族地外的传送阵走去。
那是只能在朱雀族内使用的传送阵,可以传送到几乎任何地方,但是那些地方无法传送到这里。
墨九一直站在凤梧上,清风在吹到他身上的一刹那变得柔顺无比,能够吹得满树叶动的风却只能吹起他几缕长发,柔和得像春日云层上的阳光。
他目送青尧到朱紫所在的南明殿告离,再到苍玉等人所在的地方向苍玉他们道别,向朱雀族地外的传送阵走去。
风吹落了一地梧桐叶,天劫留下的花瓣被从地上吹起,在空中打着卷儿又再度落下;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撒在眼睫上,眼睛看到的画面晕染上层层柔和的金辉,遮了一半,朦胧了一半。
随着脚步,两人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青尧的身影消失不见,墨九站在原地,保持着漠然旁观的姿势。
这些都和身为天道时的一模一样,墨九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做了这一切,如同镌刻在身体中的本能,哪怕已经回归了原本的生活中。那用契机引出。又用时间加固成习惯的性格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弭。
青尧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神识一直停留在后方高高站在凤梧之上的墨九身上,在那双好似秋水般无波无澜的浅金色眼眸的注视下。蓦地,他恍惚这条路就如同双方的命运,在诠释了各自的性格与选择后,走向各异的未来。
许许多多时候。对方不正是这样吗?默默望着身边的身影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不出声挽留,静默得好似时间已然凝滞。有时候,不知道那人在看什么,不知不觉。叶子已经落了一片、两片……有时候,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后知后觉。路已经渐行渐远,渐无书……来时。没有雀跃欢呼,走时,也只有目光相随,西风相送。
他看到了身后之人的凝视,可如同那人没有出声一样,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直到双方的身影都被阳光笼罩,相互间只能朦胧看到几分模糊的轮廓。
许多年后,青尧望着青丘内浮云远淡,天地高广,想起如果当时他回头了,又是怎样的结局呢?只是,永远也没有如果,也不需要如果……
便像离去时来自后方的凝视般,他们对于彼此是祝福,无论最后的结果。
只是,那人从来都能让人在回想起来时,心生涩然——只是安静地看着,没有期待也没有渴望,却生生令人有种心碎的感觉。如同天道,什么都知晓,却一切归于无言,沉默得不知道挽留,任由事物自由进出离去。也许,是太清楚挽留的结果,也太过于尊重他人,所以,才会任之来去。
重瞳处。
重瞳一改往日的精神,情绪颓丧,脸色灰败,炯炯有神的眼睛内时懊恼、烦躁,还有一些看不分明的痛。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重瞳想起当年与墨九第一次见面时的记忆,还清晰记得那张绝美至极也淡漠至极,给人说不出的凉薄的脸上那抹漠然。浅金色的眼睛,就像最温暖纯澈的天光,可里面的骄傲却如同一柄与天争锋的宝剑,虽然有着剑鞘,可依旧散发出凛然傲世的气势,仿佛世界都在其脚下。
望着他那微含讥讽与嗤笑的眼神,没有不屑,空得就像虚无……这也许是他暴跳如雷的原因,不是因为讥讽与嗤笑,而是那什么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死去般的灰。
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他直觉那人是个麻烦,也不喜欢那人眼中的空洞漠然,可时至如今,他不得不去想那人眼中的‘灰’,是否是因为已经知晓自己既定的命运?是否是明白这世间沧桑种种,早已彻悟看透?
“只是转眼间,所有人都变了……”重瞳黯然垂首。
苍玉变了,那个让苍玉忌讳万分的人变了,各大势力都变了……原本多么单纯的战争,却变得如此复杂,复杂得让他就像一只提线木偶,挣脱不了绳索的束缚。
苍玉、纳兰子矜、鸠、南宫婠婠、张子衡心中蓦地一静,对于重瞳的话回以包含无奈与苦涩的沉默。
“望着墨九,总是觉得自己无法和他对视。”重瞳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旦用了,便表示他认真了。看得太透,所以重瞳愿意以一种轻松的姿态活在这个世上,也活在他人心中。世界上沉重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希望他能给他所牵挂的人带来的,是一个可以透气的地方。
“当初吵吵闹闹,相看两相厌……”重瞳想起那时候一身懒散,明明看上去应该和苍玉一般好相处,却嘴毒得令人说不出话来的墨九,再想到如今可以轻易靠近,却如同隔了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的人,重瞳忽然悟了族长与长辈眼中总是挥之不去的‘淡’与‘怅’。
“如今虽然靠的近了,但也离得越来越远,倒不如当初吵吵闹闹来得亲近。”重瞳无不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这样。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才可以……试想我如果是墨九,一定早已受不了,拼尽此生也要挣脱出局。”重瞳说的,是其他人都想过的,无论他们如何,有一点他们是肯定的——他们做不到墨九那般淡然自持。
他们未必做的比墨九差,未必比不上墨九。但墨九的那份万事入眼入心不入情是他们学不到的。墨九的心境也是他们拥有不了的。
“是我之过。”苍玉勾了勾唇,近乎抛却一切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若不是他的存在,苍冥也不会存在。他作为混沌神玉。天道的背影又有什么比他的‘背影’更合适呢?不是他与苍冥,墨九也定然是另一番样貌,这四相界也是另一片天地。
只是,命运便是这样无可奈何啊……一切。仿佛已经注定一般,偏偏在选择之时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等开花结果了,才发现因果已定。也只有等开花结果了,才会恍然彻悟——所谓命运,皆是由自己编制而成。
然而。究竟是命运引导了自己,还是自己决定了命运呢?也许,两者都有。也许,只有一个。只是众生都迷失在了其中。
“这与苍玉你又有什么关系?”重瞳见苍玉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禁低吼,“你无法选择你的身份,就如同我们无法选择不去背负那样!”终于说出心中藏了许久的话,重瞳累得一下坐在椅子上,说是坐,不如说倒进椅子里。
终究是不甘心的,如何能够去甘心呢……他们可以为自己的身份去做出相应的付出与努力,可不代表他们可以为自己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去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哪怕这种伤害说不上伤害,但他们无法去不在意。如果双方各有势力,那么无可厚非。可是那人呢?那人在这世间,不过孑然一人罢了……为了各自的利益去角逐,因为身上的背负而不得不将一切都变成白纸黑字上的交换,又如何甘心呢。
背负是他们抛不下的,族群是他们付出的,可朋友也是他们在乎的,可总有那么多的抉择,没有选择的抉择。
重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单纯地相处……每个族群都有各自的目的,可是分明可以避开的许多东西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一一应验。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暗下了眼睛,他们都想到了同样的,只是比起重瞳,南宫婠婠、纳兰子矜等人更多了一分认命,严格说,该是‘接受’。并不是重瞳不接受,而是重瞳想的,他们多数不会去想,不是没有意见,他们自然是难受的,但他们鲜少会去想这些。
重明鸟看到他人看不到的,得到他人得不到的自由,也会有他人没有的枷锁。
墨九不知道苍玉那边以他为中心的谈话,他在青尧离开后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宫殿内。
他并没有马上打坐,而是低垂着眼帘坐在大厅内遐思,半晌,起身下了凤梧,在朱雀族地内走动起来。
周围都是亲眼见证过天劫修士,那些人看到墨九下来,都有些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当做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先前的事。
不是不想交谈,只是渡劫完后没有立刻闭关,明显是想寻找些什么感悟或者别的什么,至少不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这些修士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经成精了,断不会上去自讨没趣,说不准还会惹来恶感。
朱雀族地内大部分都是朱雀族的修士,朱雀族修士不都是朱雀,更多只是与朱雀有血脉牵扯的旁支。而为朱雀一脉的,血脉也多少不是很好,不然不是在不灭火山内修炼,就是在凤梧之上修炼等等,一般不会在朱雀族地内行走。
就像碧霞宗内精英弟子鲜少行走在宗门内,也基本不出现在普通弟子的面前一样。他们都很忙,忙得没那么多时间乱晃,就算不忙也有自己的事,要么做任务,要么参悟修炼功法等等。
说到底,还是忙碌,各种事情已经将生活充实,没有多少时间留下来给他们玩,墨九是其中最‘玩物丧志’的了。
正如那些人想的那样,墨九是单纯下来看的,至于看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看而已。就像闭关千年,出关后游览一下山川名胜,看看有没有什么改变那样,当然比起这个,墨九少了那份好奇。
和每个坊市一样,路边售卖着各式各样的法宝、符箓与丹药,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功法不多见,多是一些大路货,也就是普通修士修炼的那种,只有最简单的修炼作用,其他比如加快修炼速度、防止心魔或者凝心聚神这些基本的功能都没有,再上去的凝练仙元、滋养经脉等等更不用说。
还有些地方卖的是妖兽的内丹与人类修士的内丹与元婴,但比起人族坊市,这里少了一些卖灵兽的。事实上,贩卖灵兽在风栖大陆是明令禁止的,所有妖族都厌恶那些售卖灵兽之人,因为那些灵兽都是他们的后辈甚至是孩子,又有谁能够容忍自己的孩子被抢走售卖,强制认一个陌生修士为主?他们无法对其他大陆进行管理,但是在自己的大陆上,一旦发现有什么修士偷偷抓捕妖兽幼崽拿去贩卖,当场格杀,将魂魄放入法宝内炼化!
炼化不比打散,如果打散是斩首,并且除了恐惧其实并没有什么痛感的话,炼化就是凌迟。如同炼器一样,将神魂消磨成最精纯的一缕灵气,这样的灵气乃法宝的大补之物。
墨九定定了看了那些妖丹与元婴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凤梧上,稳固起修为。
人族有妖丹与妖兽各部位的材料售卖,再进一步就是妖婴,等同于人族的元婴,但人族从来不会售卖金丹与元婴,除了一些邪修或者魔修,也不会有人用这两者修炼。
所以人族比起妖族修炼更加顺利,因为人族轻易不会吞噬本族血肉,而妖兽则没有那个忌讳,哪怕是本族修士,要是发生了争斗,也是可以啃食了用来增强实力的。
三七三
妖兽是物竞天择,一般同一个种族的妖兽都各有各的地盘,不会进入另一只的地盘,一旦进入,结局多为你死我活。而如果是一个群居,那么多少不会吞食同族的尸体,毕竟妖兽除了形态与人不一样,感情是和人一样真真切切的,甚至更加纯粹炽烈。对于家人,妖兽可以拼尽生命去守护,这是它们生存中的本能,它们珍惜着自己的同伴,也许就像人族鄙夷妖族没有开化一样,妖族确实有很多东西不如人族那样健全,但也因为如此,使得他们比人类更专情,遵从传自上古血脉中的直觉与情感。
人族虽然自诩高贵,但在许多方面,不得不向妖族折腰。
墨九这一入定,就耗费了百多年。华发三千丈已经大成,本命法宝上两个阵法‘阴阳五行大阵’与‘混元大阵’也参悟完毕。这两个大阵结合周天星辰大阵,能够布置出一个近乎完整的世界——混元为基,辅以周天星辰、阴阳五行,演化世间万物。
但越摸索,墨九便对仙尊期后的实力越期待。这不止是轮回大阵威力足以改天换日的原因,更是因为三个大阵所构成的世界没有轮回常在,所以不见枯荣流长,不见前尘、今世、来生。
他抚摸腕间隐于无形的镯子,有了昆仑神木之后,加上他的修为,时间比例被他控制在了外界一个时辰,里面十二个时辰,也便是1:6的比例。
里面的土地也在昆仑神木的作用下扩大了数十倍,等于一个小型仙城那么大,只是除了中心地带,其他地方都荒芜的紧。而中心地带也只是被开辟出了一小块做药田。里面稀稀拉拉种了几株灵药。说起来,由于随身空间炼制时所耗费材料的特殊,墨九这个空任何地方的灵药都可以在空间内存活,当然也需要他自己平日里照顾才行,除非墨九是准备彻底实施‘放养计划’,进行十不存一的收获。这样的做法虽然能使药效最大化,但也是浪费中的浪费。所以墨九这个不擅长组装的人硬是被逼出了一身称得上精妙的机关术——用各种木头与金石制作成机关人。安置上仙晶,照顾药田。
不过也只有这方面了,其他机关墨九仍旧是一窍不通。
随身空间的运行使得墨九房间内的紫叶玉簪第一个遭受了摧残——墨九在经过内务的批准与帮助下。将其开的最好的一朵花连同另外几朵品相不错,长成后品质也不会差的花欣然摘下,收入囊中。
那种满足的神情,让前来帮忙打开并维持禁制封印花香的修士忍不住抽了抽面皮。将目光放到了其他地方。
紫叶玉簪可以分株,也能够依靠花来重新培育出另一株紫叶玉簪。不要看花小小的。但花托下却是未长成,收缩着的根,只要放入合适的环境中,就能扎根生长。生命力之旺盛为万里火山中普遍的。
星空浩瀚,群星璀璨,闪耀着神秘的光。一望无垠,令人移不开眼;每一颗星辰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生命,美中不足的是有些单板了,总有哪里不尽人意——这是没有轮回的后果。
墨九收回三个阵法,检查了一下体内仙元只是少了一丝后,满意地停止了这维持了六十多年的闭关。他的目标是阵法在进行攻击时能够维持这样的消耗,但这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有段距离,能够做到现在这个维持阵法不进行攻击,消耗一丝仙元的地步,是他这十几年来千万次熟悉后的结果,而这个果实味道还算不错。
这让他的实力又一步晋升,在天命之战中多了一分自保之力,也有了仙帝期的模子。而仙诀方面,他学了三个——‘洪流之术’、‘五行嫁接’、‘海市蜃楼’。
‘洪流之术’看似为水系法术,实则是与‘时间’有关。不过确实可以当做水系法术来使用便是,与瀚海冰狱相加的威力惊人。由于都是出自墨九之手,所以两者能够完美结合在一起,瞬息间瀚海成冰狱。
‘五行嫁接’是墨九为了防御特地学习的,能够利用一切五行之物嫁接自身承受的伤害,也能够利用五行之物本身的力量进行攻击与防御,为保命一大底牌,参悟之难,墨九在随身空间内整整耗费了近乎两百年的光阴。如果不是天玉身为天地神物,天生亲近天地万物,墨九现在怕是还在这个法术的半路摸索中。
而最后法术的效果也很喜人,只要身边有合适的五行之物,墨九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除非有人以绝对的力量与速度一息间将他灭杀!
名为‘海市蜃楼’的法术很多,都逃脱不了幻术的范围,墨九的法术也是如此。但是比起纯粹的幻术,墨九从虚蝶一族传承上学到的‘海市蜃楼’介乎于虚实之间,可以变化出各种事物进行攻击,不像幻术那样只能争对心神,起到掩护与震摄的作用,将人吓一跳。
百年闭关时间过,墨九撤去布下的禁制与守护阵法,走出待了等同于凡人一辈子的宫殿。
他闭关时,天命之战已经开启了,只是还没有进入战乱的时期,经过一百年,他不知道汨罗的局势将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势力们已经进入了战斗中……
想到这里,墨九脚步些微一顿,只是幅度太小,又很快恢复了原貌,墨九的脚步依旧流畅而优雅。
他心中因为方才的想法而有一瞬的犹豫,对朱雀族也生起了一点踌躇,但这只是一瞬罢了,既然当初留下来,他不会没有想过一百年后的情况,他只是对出门口可能面对的陌生局面而短暂地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无论接下去看到的景象如何,他都能够淡然接受。
事实上,墨九的顾虑是白费的。朱雀族依旧保持着他闭关前的样子,只是草木似乎更葱茏了些,路上的修士也更多了些。两边还形成了一些小小的店铺。
墨九视线一转,忽然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住了。
“……”看着走上来的重瞳,墨九心中飞快地计算着。
“你总算出关了!”重瞳看到墨九的第一句话就是久候多时的样子。
墨九挑眉,心中浮起一丝疑惑,“如此着急,是为何事。”
他闭关的时间不长。可重瞳迫不及待的神情却让他有种白云苍狗之感。似乎世间已经分分合合无数次,风光地貌不复原来。
“你要是再闭个一百年关,看到的就是战乱之象了。”重瞳将如今的局势给墨九说了一遍——
在墨九闭关后三年。天都和云照派的战斗波及到了鬼蜮,原本鬼蜮那边的天都是不参战的,毕竟害怕引起青冥大陆上那些势力联手抵御,但是这么被打上门来。再不还手完全是面子里子都丢了,这显然不是鬼蜮天都的作风。
不过顷刻间。局势就变换了。天都一下将云照派给打回了青冥大陆,并且主战人员云灵子也受了伤,被送到南宫家去疗伤。至于为什么不送到医术高明的花溪涧,这与云灵子的伤势有关。南宫家比花溪涧更适合。
水漓渚则截然相反,依靠着弯刀‘绝地’,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无数云照派修士被其斩落刀下,却与云灵子拼得不相上下。一时间名声大震。
墨九闻水漓渚的实力与云灵子差不多时,眼瞳微微一动,不期然想到了曾经与他们多次交手的鬼蜮天都魑五。
水漓渚与魑五都是三十六位都影之一,也都是两个势力精英弟子中的领头羊,如今水漓渚已经到了可以与云灵子一拼的地步,就算魔族修炼速度飞快,非寻常修士能够企及,但也可以确定魑五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甚至魑五比水漓渚更难缠,毕竟水漓渚是魔族,魔族狡诈,配合着力量令人烦不胜烦,但鬼修却是鬼魅扑朔的诡异,难以用寻常手段去对付。
也不知道鸿蒙青莲在谁的手中……墨九希望的是落在云灵子手中,尽管魔族不是为灭世,但是魔族也没有对灭世有什么反感,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这与墨九目的不符。
墨九要的是成道,是永生,魔族太危险,不到最后很难看到结果,如果和云照派两个中选一个,墨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照派。
虽然云照派教义与他不合,但他们两者目的是相近的,而且只是不合不是相对,墨九也没什么好去纠结的。
云照派被打回青冥大陆后,青冥大陆局势瞬间变了,战斗的硝烟也弥漫到了这个宁静了亿万年的大陆上,靠近鬼蜮一带的地方被战火染指,原本生活在那里的生灵能跑的全部跑了,不能跑的诸如没有化形成功,修为也不够的植物恐惧地被各种法术波及,幸存得寥寥无几。
青冥大陆是云照派的主场,虽然鬼蜮与其毗邻,但天都的势力还是受到了压制,可云照派一方如何是天都的敌手,被打得节节后退,眼看天都就要登上青冥大陆,其他门派终于出手支援起来。
第一个支援的是素来以辅助扬名的花溪涧,伴随着大量的物资与精通医道的修士加入,还有一些其他虽然不会治疗,但是能够提高修士法术威力与振奋士气等修士的到来,战局终于堪堪稳住了,没有让天都人马进入青冥大陆,但还是失了沿海的地带。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就在这样的僵局维持了三十年,同样也是墨九第一次出关摘取紫叶玉簪然后再度闭关的时间,双方各有胜负,消耗资源不计其数时,散修联盟出现了变故!
第三十三年冬,散修联盟宣布与天都联手,就在刚宣布完没多久,云照派与花溪涧就受到了来自后方散修联盟的突袭!
位于后方的花溪涧首当其冲受到了第一波冲击,毫无防备下伤亡惨重,精英弟子死了一个重伤一个,还有一个轻伤。其余带来的弟子也死了将近三成,剩下七成中还有战力,能够行动的不足五成!
位于西南花溪涧的花锦衣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爆发的威压生生摧毁了花溪涧一片药田。花瑾辞虽然没有和花锦衣一样摧毁了一片药田,但也将一块极品仙玉变成了毫无用处的齑粉,吓得侍候在一侧的弟子肝胆欲裂,呼吸都要停止了。
原本云照派与花溪涧的力量就不足以抵挡天都,只能说勉强保持着防守,偶尔进攻,完全依靠各自的谋略取得胜负,并且负大于胜。
经过散修联盟这一击,两个门派云集在西部的力量瞬间瓦解。尽管损失巨大,但两个门派派下来的人并不是吃素的,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立即回过神来,指挥门下弟子带上伤者撤离,壁虎断尾,放弃这块战地。
哪怕天都在青冥大陆有了位置后将难对付上数倍,但他们作为门派的中坚力量,在这种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的情况下与之对拼明显是不明智的,他们活下来,才是最大的利益!
而那失去的土地,只要他们还在,就会有抢回来的一天!
云照派与花溪涧在散修联盟与天都的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在失去了又一成弟子后,终于到了已经闻讯启动防护大阵,命人前来接应他们的花溪涧中。
而在这之后,像是终于看到同门安全了,一些重伤的弟子纷纷心神一松,断了生机。
花溪涧原本十成弟子,活下来的却还不足六成。
云照派实力超群,但是因为要保护战力不高的花溪涧弟子与伤者,也只剩下了七成不到,不比花溪涧好到哪去。
而天都与散修联盟却只是各自伤亡了一成左右。天都因为位于后方追击,真正陨落与重伤的弟子并不多,反而是散修联盟在后方偷袭得手后,受到了花溪涧与云照派的疯狂反扑,又位于两个门派突围的必经之路上,那一成多中,都是重伤与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