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九
“只道当时是寻常,梦依稀,忆迷离……”青祁神情随着说话声变得恍惚起来,气息中多出的那份萧然让墨九安静地望着下方灯火辉煌,从那暖暖朦胧的色彩中,模模糊糊间,他似乎看到了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站在他们所站的高塔上,望着下方光聚成海,扑朔迷离。
他轻轻叹息,对于祀王,青祁长老是爱吧……
爱……一个平时遥不可及,却总在意外的时刻突然降临的东西。贸然无礼,来去无踪,哪怕捧在了手心,也不知何时就流走了,走的同时,还不忘捎走一颗柔软温热的心。
他无声无息地沿着高塔的楼梯下去,将空间留给相依相偎的青尧丹銮和陷入回忆之中的青祁长老。
前脚刚跨出塔门,一盏花灯已经被一双手提着塞入了他的怀中。
没有站稳地往后退了几步,墨九看着手中的花灯,再看了看门口容貌绝世,风华无双的人。
花灯是一盏绣着日月山河的八角宫灯,红色的穗子长长的,此时受了力,正晃动着。
除此之外,花灯上还绣了几行字,只是这种字墨九从未见过,无从认知写了些什么。不过既然是花灯,内容想来也便是那些,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意外。
“我们去放河灯吧。”青尧笑意盈盈,他一只手上提着一盏和墨九手中近似的花灯,怀中还抱着两只莲花河灯。
河灯很大,约莫有三个多近四个手掌,也不知他是如何一路抱到现在的,何况手中还提了两盏同样不小的花灯。
“好。”墨九小小地勾起唇角,外面花灯斑斓婉约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仿佛停伫在记忆长河之中的一段美好无暇的影像。
青尧失了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怀中一盏花灯交给墨九,然后拉着墨九往河边走去,掩饰住方才的一瞬不自然。
一路上,不时有人同两人打招呼,但都很礼貌地保持了距离。没有进一步打扰。
这样一直走到了野外。回头,山上灯火阑珊,山下的镇子更是像被笼罩在光芒之中。为静夜染上一份喧闹灵动的色彩,温馨又迷茫。
小河在静谧地流淌,月光照在上面,清流银波。水光涟涟。河灯发出的灯光映在水上,拖出了长长的灯影。在水面上拉出条条金线。
青尧拿出两支毛笔,将其中一支递给墨九,然后在自己的那盏河灯上写了起来,字体和花灯上的一模一样。墨九并不认识。
“墨师弟,快写吧。”青尧写完见墨九还不动笔,笑着催促道。
“……”墨九迟疑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拿起笔在上面提了两行字——春秋不知岁。故人记锦年。
这是他此刻的心境感悟,无论是青祁对祀王还是青杳和丹銮,正如这两句诗的内容,春秋不知岁,故人记锦年。
“这句话,似乎缺了一半。”青尧细细看完,转头对墨九笑道。
“已足够。”墨九不欲再写下去,点燃了河灯,将之放到了河中,任由它顺着河流飘远。
青尧见墨九放了河灯,也将灯点燃放入了河中。
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河灯将河流变成一条光带。灯光投影在河面上,河面照映着灯光,清风拂过,金波泛起,再也分不出哪里是灯光,哪里是河面,顷刻间,迷离了人的眼。
放完河灯,墨九与青尧坐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已经快要到燃放天灯的时候了,便起身准备回到山上。
“墨墨先走吧,我还有些事需要一些时间,一会儿便赶上来。”青尧金色的眼睛比涟漪微澜的河面更美,像三月的春风,吹皱了一池清泉。
“好。”墨九没有问青尧什么事,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青尧既然没有说是什么事,那么,他也不必去追问。
青尧见墨九如此爽快,笑意不禁染上了眼底的清明,金色的眼睛比最香醇的酒还要醉人。
只见他在墨九走远,确定看不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后,从储物空间又掏出了一盏与先前两盏一模一样的河灯,用先前的笔在上面写下了两句诗。
点燃放入水中,青尧一弹指,河灯瞬间飘出去很远,撞上了河中的一盏河灯,两盏河灯就这样相依相傍着远去。
依稀间,可以看到上面各有两句诗,连起来,便成为了一整首——
春秋不知岁,故人记锦年。
诗说杨柳岸,不为岁月寒。
“墨墨,等等我~”青尧抬头,面上挂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眨眼不知所踪,风中传来他越来越远的声音。
山顶,碧落殿前。
站在紫金白玉砖铺就的广场上,墨九一脸严肃,如临大敌地看着他面前的一盏九尾天狐形象的天灯。
“墨墨,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青尧得意洋洋地站在九尾天狐天灯的头顶上,甩动着身后的九条尾巴,形象与他身下的九尾天狐天灯如出一辙。
“……”墨九很想剖开上面那人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如果只是一盏天灯也没什么,九尾天狐的形象也没什么,但是特地变成原形后站在九尾天狐天灯上说出这样的话……并且……
“墨墨,快点上来吧。”青尧见墨九久久不动,催促道。
“……”墨九挂上了一头黑线,他颇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塔,不过想到他和青尧相遇的位置,懊恼就全部消失了——就算不离开,想必结局也是差不多的。
离开了,青祁长老和青杳丹銮两人还能有一份空间。但墨九不禁怀疑,在青祁长老面前,青尧也是这幅样子吗?回忆了一下,他发现,深受折磨的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坐在天狐天灯上,此时已经有天灯飞了起来,飘在夜空中,宛如一颗一颗星辰,飘得越高越远,便越像。
这几盏天灯就像是序幕,只见在它们之后,无数星火从山下升起,比夏夜的萤火虫更加辉煌,壮观得碰撞着墨九的眼球,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他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万盏灯火飞入天空,宛如不灭的星辰,又像从天空之上洒下来的荧光,同时,他们身下的天狐宫灯也悄无声息地被青尧点燃,缓慢而平稳地升了起来。
在夜空之中,无数天灯形成的景致越发绝美,美中带着奇幻,宛如一个怪诞而优美的梦。
无边无垠的夜色下,灯火辉煌,火树银花。数不清的天灯汇聚成一片海洋,站在其中,如同来到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中。
每一盏天灯,都承载了一个放灯人的梦,千万梦凝聚成梦幻,宏伟壮丽,目眩魂摇。
点灯人点燃了天灯,天灯点缀了穹宇,汇聚成绝美之景,圆满了点灯人的心,触动了旁观者的情。
天狐天灯在空中飞着,墨九与青尧身边路过一盏又一盏的天灯,有些天灯上,或坐或站着和他们一样的人或动物。
所有人都神情安详,目光沉宁。灯海在他们眼中形成温暖的星点,如同镇外满是河灯的河流,流萤成辉,潋滟万方。
一直到后半夜,天灯内的烛火已燃至尽头,于最后一刻爆出远胜于先前任何时候的光芒,天灯在光芒中化为无数萤火飘向大地。
将明未明的天空中,萤火如雨,比雨更轻盈耀眼;如雪,比雪更莹润梦幻;如光,比光更辉煌华美。
一场无可替代的繁华盛景,一次无法遗忘的震撼落幕。
天狐天灯变成了亿万光点,融入了其他萤火之中,一起飞向大地山川。青尧变成人形,从最西边招来一片红橙泛金的朝霞于两人脚下,载着他们回到了碧落殿前的广场上。
“再过不久,你便要进入金仙期了。”青尧脸上犹带着灯火万盏的壮美迷幻。
墨九‘嗯’了一声,青尧接着说:“约莫还有十年,便要开始了。”
墨九眯了眯眼。十年,他的时间只有十年,没有星辰秘境这样的东西,由金仙到大罗金仙几乎是不可能的……
青尧眉宇间多出了一分郁色,眸色深沉,“我并不建议你使用,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再寻找其他可以替代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可以去碧霞宗找灵族开启星辰秘境。”
“灵族差不多已经封禁。”墨九神情淡漠,“灵族既然选择出世,那么族地必定有全面的保障不会被人攻破。”回想起灵族出世的景象,墨九清楚灵族族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开启了,青尧也清楚。
只是比起‘浮生梦’,青尧宁愿对此抱有一丝幻想。
青丘自然有可以令人快速修炼或者感悟的阵法,也拥有支撑阵法运转的资源,只是十年的时间罢了,阵法可以让墨九进入罗天上仙期大圆满便已经是极限,大罗金仙除非是有另外的辅助宝物,不然可以下结论说不可能。
墨九这两年来,除了‘红粉枯骨’还制作了‘浮生梦’,虽然比不上酒师酿造的品质,但好在没有失败,可以使用。
三三零
而这么做为的,就是步步紧逼的时间,墨九知道,他必须到大罗金仙,这是最低的底线,再下去,便只是尘埃了。
青尧定定看着墨九,想要找到让他放弃这个想法的方法。
墨九不动如松,在青尧仿佛可以洞穿内腑的视线下神情自若,没有半丝变化。
良久,青尧放弃了,收回了目光,笑意从那张脸上消失,“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便强改,更无法强改……只希望,你以自己安危为重,无论如何,我等你醒来。”
“好。”墨九眼角浮出几缕温和的笑意,只是笑意的最终,多了怅然的身影。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在他渡过天劫成就金仙期后就进入了青丘禁地之中。
将壶中‘浮生梦’饮尽,墨九甚至没有去细尝它的味道,只是闭眼坐在阵法中心,周围飘浮着许多巨大的字符,将心神沉入了丹田最深处。
“王既然不愿祭司冒险,为何不进行阻止。”丹銮守护在青尧身侧,自从祭司进入了禁地之后,王的情绪便少了起来,很多时候,丹銮他们都无法猜出王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他一旦做出了决定,无论是谁,无论怎样,都不会更改的。”青尧了解墨九,在这一方面,对方向来想得很周全,令人无从插手。
丹銮对于祭司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对于王的话,理智地保持了缄默。
过了一会儿,丹銮在青尧的示意下说起了汨罗的局势。
“北冥家已经封闭,看来是不想参与到前期的战斗之中,这算是在各大势力的意料之中,因此没有过多干预及言语。”
“花溪涧这段时间表现的很活跃。而花溪涧掌门之女花紫衣此刻正在碧霞宗内。”
“鬼修依旧没有放弃重回鬼界的想法,并且幽都城主寻除了寻找回归鬼界的道路之外,似乎别有他求。”
“云照派还是老样子,只是云灵子已经在几月前下山。”
“万妖谷自顾不暇,妖族内部分化严重,形成极端,这几年间更是争得厉害。眼看着便要分崩离析。最后却总是奇迹般地维持了下去,不知是何原因。”
“天渊没有什么太多的消息,近年来动静也少。近乎于无,并不符合其往日的作风与追求。”丹銮暗红色的眼睛深处是一抹红色的火焰,此刻那抹火焰正燃烧着。
“暴雨前的宁静吗?”青尧敛眸,唇角的笑意变得古怪起来。“只怕是在准备些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
“那么需要加大监视力度吗?”丹銮担心天渊会给予整个四相界措手不及的一击,要是这成了现实。青丘必将损失惨重。
并不是拥有天玉就万事大吉了,相反,拥有天玉将会更加危险,天玉毕竟只是一线生机。而不是豁免符。
“不,不用。”青尧长长的睫毛在眼瞳中投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分明他的神色。“保持原样即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丹銮目光一闪,恭敬地微微俯身,束手站在一侧。
“碧霞,有什么动静吗?还有聚宝斋,以及包括轩辕家在内的五大家族和灵族。”青尧一下问了数个势力的动向。
丹銮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一回答道:“碧霞宗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态度很明确,目的却很暧昧。数年前碧霞宗封山,很多消息都传递不出来,只得到了零星的消息,那就是碧霞宗的太上长老都已经依次出关,并且宗门戒严,坊市内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闭了,差不多就只有聚宝斋还开着。”
“并且师门任务中,多出了许多收集任务,各种妖兽身上的材料和灵药,还有矿石等等,只是并不确定碧霞宗是否会参与到前期的战斗之中,因此青丘最好依靠自己。”
“灵族一直在碧霞宗内,灵族几位长老与族长并不经常露面,相对而言,东篱家这一代传人东篱陶然出现的次数不少,只是多为访友。”
“访友?”
“是,那几人王也认识,为苍玉等人。”丹銮详细地说:“无论苍玉、牵机还是东篱陶然都是灵族之人,苍玉与那个生灵有扯不断的密切关系,东篱陶然则是灵族族长的亲信,我怀疑,他们之间并不只是简单的走动,而是在商议灵族之后的道路,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而引人注意的是,就在前几年鸟族的重瞳来了一趟碧霞去找苍玉。据我所知,这个重瞳与苍玉之间联系甚密,结合妖族这几年来的动荡与令人深思的举动,我们还需小心为上。”
妖族想要重组妖界的事情作为妖族的机密,丹銮无法查探到,如果重瞳不是重明鸟一族,而重明鸟为少有的神兽,重瞳也不会得到这个消息,并且告知苍玉。
只是青丘有青丘本身的消息网,比如青丘与碧霞宗之间的联系,是苍玉所比不上的。比起苍玉,许多消息青尧能够更轻易地得到。
灵族虽然建立在碧霞宗的地址上,但是灵族之人寿命之长是整个四相界有目共睹的。灵族长老和族长那一辈比起碧霞宗这一任长老和宗主们早太多了,而后辈又比碧霞宗长老和宗主们晚太多,再加上灵族常年不出世,与碧霞宗虽然有很亲密的关系,但亲密中却带着疏离。至少对于碧霞仙君来说,灵族是一个不错的邻居和合作伙伴,嗯,也许还可以是朋友,但硬要说感情多么密切,那多是外人眼中的。
“苍玉与灵族那边可以暂时放松一些监视,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碧霞宗与聚宝斋身上。”青尧听完丹銮对苍玉的汇报,嘱咐道。
丹銮应‘是’,转头说起了五大隐世家族,“五大隐世家族看不出来具体的动向,只是防御变得更加严密了。这些家族态度没有什么意外是确定的,但在各自的目的上,他们各有各的思量,到时候就怕无法妥协,导致反目。”
“而聚宝斋依旧照常营业,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是最大的不对劲的地方。丹銮深知这一点,只是任凭他们无论怎么查,都无法查到聚宝斋半点行动的消息,对此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
青尧知道丹銮话中的意思,对于这个结局,他并不意外。青丘的消息网并不是汨罗最大的,大概也就与几大隐世家族差不多,只不过在藏匿信息,不让他人轻易查到这一点上有过人之处罢了。
整个汨罗最大的消息网是聚宝斋,青尧虽然叮嘱了集中精力在聚宝斋和碧霞宗身上,但实际上他并不对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抱有希望,不然聚宝斋便不是聚宝斋了。
他忽然想到了现在身在青丘禁地内的墨九,望着万里疆域,忽地,笑意爬上了眼眸,顺着眸子往整张脸上蔓延。
丹銮不知道王在笑什么,不过终归不是什么坏事,哪怕是坏事,他也依旧沉默侍候在身后。
青丘的子民们知道他们的祭司闭关了,每当有新生命诞生的时候都会自发去祭司殿内领取一份泉水浇在孩子的身上。
泉水是仙液加上许多药材稀释而成的,孩子用了可以百病不侵,邪气不入,健康地成长。
这是墨九闭关前留下的。墨九向来是一个要么不轻易许诺或接受什么,一旦承诺或接受什么变一定会有所报且尽到应尽责任的人。除却他本身性格的原因,也与他自身意识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无论怎样,他的意识会驱使着他去完成自己的承诺与承担。
十年的时间在仙界很短,仙界算得上事的,最少也是以千年来计算的。十年,不过是一百份中的一份,算不上什么。
但这次仙界却不同以往,也可以认为仙界本就是这样——短短时间内,便发生了太多事情。
云照派宣布封山,非门下弟子皆离山而去,凡门下弟子无论多远,只要能够回来的都回来。
幽都正式与天渊合作,成立新的势力‘天都’。天都一共有两位都主,三位副都主,十二位都天,三十六位都影,以及剩下许多职位不一一概述。
天都成立的当天,花溪涧宣布与天都对立,之后,已经封闭山门的云照派也宣布与天都对立,万妖谷和散修盟两个势力前者争论不休,后者徘徊不定,至今也没有一个结论。在此之外,向来中立的碧霞宗和聚宝斋则没有丝毫风声传来,仿佛对汨罗仙界正在上演的汹涌毫无所知,封山的封山,买东西的照样接待无数来客,无论客人来自何方。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市面上出现了许多毒,这些毒没有一种是不让修士心惊胆战,退避三舍的。
‘沉香’、‘桃花醉’、‘红颜’、‘血红灵’、‘花泪’、‘月残’、‘春意愁’、‘奈何’、‘红妆’、‘枯心’、‘长恨’、‘凝烟’、‘永夜’、‘长宁’、‘只愿君心似我心’、‘红尘醉’……
三三一
等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药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其中一些恶毒的令人毛骨悚人。
如‘长恨’、‘只愿君心似我心’、‘花泪’。
‘长恨’是胭脂。涂抹上长恨的生灵将散发出因人而异的芳香,有些生灵什么都闻不到,有些生灵则会闻到各自想要闻到的味道。
什么也闻不到的生灵什么事情也不会有,闻到香味的生灵却会陷入无边的怨恨之中。这种怨恨未必是涂抹长恨的生灵的怨恨,可以是其他生灵的,包括自己的。
涂抹长恨的生灵不死,这种怨恨将永远不会平息。沉浸在怨恨中的人要么早早死去,要么在半个时辰后死去,后者不会有任何意外。并且,长恨的威力是以涂抹长恨的生灵心中的怨恨而定的,心中没有怨恨的,长恨便是普通的威力,心中怨恨越多,长恨便越强大。
‘只愿君心似我心’为胭脂和香组合而成。只要不燃香,单单涂胭脂没有什么,可一旦燃起香,涂了胭脂的人便会体会到持香之人的所有痛苦与绝望。
“只愿君心似我心”,不感同身受,如何能‘君心似我心’?持香之人有多痛,涂抹了胭脂的人便有多痛。持香之人的经历,涂了胭脂的人都将一一体会,体会其中不甘、挣扎、窒息、怨恨、心痛……
每一根香都配有一份胭脂,每一份胭脂都只有各自的香可以引导。
‘花泪’,有诗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向来被作为‘情’的象征,而花也同样唯有感受到了生灵的‘情’,才会开出最绝艳的身姿。拥有透过双眼,便能触动生灵心绪、神魂的能力。
花泪可以做香,也可以做胭脂。染上了花泪的生灵,将会在一夕之间体会到无数的情感,这些情感或者其中之一二的情感到达极致,也便是那个生灵死去的时间。
死去的生灵将自身的感情化为血泪自双目之中流出。极致的感情迅速消耗着身体的生命力,在变成血泪流出的过程之中。生命也在消逝。
这些都是墨九在青祁长老的帮助之下炼制出来的。胭脂也好。香也好,或者同时需要两者也好,这些都是‘红粉枯骨’为主体辅以香道而形成的。除了同时需要两者的。其他都可以说是完全的胭脂。
这些毒,分明都是为了夺命而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单刀直入,找不到任何一种目的是非致命的。只有死的痛快和死的痛苦这两种差别。
一时间,从原本的散修人人自危到修士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害怕自己的仇家或者别的对手与敌人手中就有那么一份毒,自己一个不查连如何死的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很多修士趁火打劫。借着其中一些毒药的名头做尽杀人放火之事。尽管这些毒药价格不菲,大半修士穷尽一生也买不起那么一份,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任何人面对毒药的名头都无法保持淡然——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在诓骗还是真的有。他们,赌不起。
墨九在当初炼制之时,就已经早早预料到了会出现当今的混乱,可他依然没有罢手,而是选择了继续炼制下去。
无论如何变迁,哪怕性格几经磋磨,变得淡漠,变得看似温和,极好说话,可骨子里那份冰冷却从始至终没有变过。毒修的痛,痛彻心扉,让人不得不清醒,不得不去看透,不然,结局便是癫狂。
无论多少的伪装,也无法将墨九彻底包裹得不漏一丝缝隙,身为毒修时的一切,终究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他在好友面前向来没有什么脾气,可这也代表着,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好友,所以,他锋芒尽敛,对于一切都泰然若之,只因他没有过多的在乎。
墨九对于苍生,终究是冷漠的,冷漠地以自己也未察觉的第三者视角看着,不插手,不靠近,保持着一段看似接近实则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便是毒修之痛——痛时尚有知觉,知晓痛为何物,悲为何情,寂寞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可等到不痛了呢?
一切都已成习惯,习惯不去靠近,不去期待,不去在乎;习惯连内心在退缩也不曾知晓;习惯在在意之人面前敛尽风华,万事不去计较、在意,可又在真正住在心里的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如同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蜷缩护住最柔软的部位。
墨九迷茫睁眼,望着头顶的石壁,依稀间,想起了在一个个轮回世界中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不知不觉,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为什么而哭过。
轮回世界内的那些落泪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心中却只是淡漠之余,微有感慨,再不复当日深情。
为天地山河落泪,为往年旧事的其中情感落泪,这都只是一朝有感,单纯无法控制地落泪罢了……他抚摸上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看到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一朝有感’,他是否会有眼泪这样东西,他,也不想知道。
眼泪,对于毒修而言,永远是不必要的,永远只是象征着心有所感。
也许,作为修道之人,他还不及凡人自在……可他明白,这只是他而已,只有他,似乎忘却了许多情感,徒有其形。
在其他人为各自忙碌之时,他在这方世界,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何参与进去,又为何疏远又冷漠地独立在局外?
他魂不守舍地从青丘禁地走出,沿途侍者看到他上前问候,可墨九仿佛完全没有看到,直接与对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吹入人心底,不知为何感到冷。
墨九本能地走在记忆中人烟稀少的路上,往人烟更加稀少的地方走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加入其中?本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一抹讽刺的笑从颜色浅淡的唇上蔓延,一直到眼底。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了呢?落日温暖了天际线,大半个天空上是如火如荼的晚霞,绚丽得就像一柄锤子在敲击心脏。
另外半个天空,是烟灰色的蓝,透着些灰紫,并不深沉也不黯淡,一种寂寥又安静的色彩。内敛,沉默,看多久也不会被灼伤。
夕阳无限好,庄严辉煌的光却无法投入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分毫,在触及的前一刻就被隔离在外。
毒修、天玉、法修……玉版上光华流转,墨九坐在山崖上,半个身子悬空在外,脚下是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世事繁杂,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现在……墨九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只是对于这一路上自己的‘温和’,他感到有些惊讶,一些些,并不多,只是一朵在沧海之中泛起的小浪花,毫不起眼。
为什么……世上,从来都没有为什么啊……墨九,你竟然也是看不明白了吗?墨九自嘲。
没有为什么,只因从未有选择罢了。墨九眼神霎时恢复一片清明,清得,有些冰了,就像一根刺,直直扎在人心上。
进入汨罗没有选择,进入局中没有选择;成为天玉没有选择,成为法修没有选择;一路走来没有选择,未来呢?未来……也是没有选择的。
一路以来的淡漠,一路上的明哲保身……苍玉他们,是不可多得的朋友,面对他们,墨九不会有太多的计较,能给的,便给了,这是他对于朋友一贯的原则。
而又为何会‘温和’至此呢……温和得,行事作风都不同于前世……墨九目光深不见底,比脚下的深渊更深,比深渊上缭绕的云雾更淡。
站得太近,却又离得太远……归根结底,自己终是没有将人放在心深处。他们认识的,是墨九又并非墨九,距离太近了,反而令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音容笑貌。
太近、太远……墨九腿一动,从山崖上落了下去,极速中,所有的景色都被扭曲。
稳稳落在从山崖上延伸出来的山石上,墨九呼出一口浊气。
“你可有恙?”黑夜中,青尧转动着眼睛,终于,眼睛一亮,整个人消失在夜空中,眨眼的功夫,出现在墨九的身边。
“无。”青尧能在这个时间找到他,代表在他从禁地出来后不久就得知了他的消息,起身来寻了。
看到青尧与他颜色近似,却更威严更真实的眼睛深处的担忧和焦虑,墨九目光中带上了一种安抚。
以他当时的状态,青尧得到的消息不会好到哪里去,再加上他出关的时间早了许多,怕是整个青丘都被他翻遍了。
青尧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墨九的眼睛,确定没有问题后神色松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放松,他发现了墨九的变化。
此时的墨九,比起闭关前,身上多了一份捉摸不定,不知道下一秒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三三二
这样的墨九让人感到陌生中又带着一些熟悉,就像天上的云,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而地上的生灵对此毫无办法。
“浮生梦还是太危险了了。”修士的气息是很难改变的,那代表了修士自身的心境,心境又怎么会时刻变化呢?
“所幸无事。”这是青尧感到安心的地方。浮生梦不比其他,构造出的那个世界与轮回不知存在与否,要是存在,那么又在哪里?四相界之大,不知多少时光才能走完,等他们一个个找过去,那个世界也许早已变迁得面目全非了,认也认不出来。
“浮生梦的结果,只取决于苏醒后的心境。”墨九回想起经历的一切,眸光如水,荡起一圈涟漪,“里面经历的一切,醒来便如‘浮生梦’此名,浮生若梦,梦如浮生。”
“两者合二为一,直到再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浮生。仿佛前世的记忆,存在于过去,又像是记忆给予的错觉,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梦醒了,也就没有了……”墨九记忆飘远,像是重新回到了刚醒来的时候,那种迷迷蒙蒙,怔忪出神的状态,思维一片混沌,无数记忆画面在上面一一流过,记不分明疑似梦,不知今夕是何夕。
魂魄似乎脱离了躯壳又在躯壳之内,脑中沉沉的,一种恍如隔世的沉重恍惚萦绕在体内。
但更多的呢?更多的,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感慨万千的梦,醒后有所悟,有所感。但梦只是梦罢了。一朝梦醒,他仍旧是他,而梦中的一切,也都随着梦的结束而结束了,无论是不是真实存在四相界某个角落,亦或者只是凭空虚构出来的虚无。
“浮生梦……只要秉持本心不迷失,并不可怕。”墨九淡淡道。
“可最难的。也是这守住本心。”青尧挑眉。“似梦非梦,这世间又有多少生灵能够安然以对?不得不令人为此忧心。”
墨九弯了弯唇,“一得一失。一饮一啄,生路已经有了,最后能不能把握,便要看生灵自身了。”顿了顿。“若我此番不顺,亦无可抱怨之处。没有付出,又谈何得到,这世间本没有这般便宜之事。”
“修道之路艰险,浮生梦不过其中一隅。无用时不必去触碰,若需要了,也不用去避如蛇蝎。”
墨九的话很正确。可青尧嘴角却抽搐了一下,总有种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墨九气息变了的原因,还是他的错觉。
不等他细想,墨九开口了,询问起这几年来汨罗的变化。
等他听到幽都与天渊合并为天都,花溪涧第一时间宣布与天都对立,云照派继而宣布对立时,不经眯起了眼。
云照派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花溪涧……
“花溪涧的举动,意欲何为?”墨九问起青尧的看法。花溪涧并不擅长战斗,如果说是害怕被抛弃而迅速表明立场,那大可不必如此。作为以炼丹著称的门派,花溪涧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紧急时刻会因为战斗力的原因而被第一时间抛弃,可最初的时候,却万不会置之不理。只冲着那些丹药,花溪涧在最初时刻也有一块不小的立足之地,无论投靠哪方都会受到重视,而后期只要看明局势,进退适宜,自保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青尧笑了笑,“墨墨心里应该也有数了,不如我们一起说出来验证一番?”说这句话时,青尧用的语气很肯定,完全不容墨九拒绝。
墨九瞥了青尧一眼,紧接着收回视线,神情意味不明道:“花紫衣。”
“花紫衣。”青尧笑眯眯的,与墨九几乎同时出声。
“花溪涧虽说是门派,但同样也算是一方家族。”青尧笑意莫测,“准确来说,花溪涧一向为花家所掌控,花溪涧便是花家,花家即花溪涧。”
“一个以门派的姿态站立在汨罗上的家族,花溪涧是花家的保护,也是花家的力量。虽然这些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去点破。”
“花溪涧历代家族皆为花家之人,当然,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花家,只是取一个意思罢了。这一任花溪涧掌门与以往历代掌门不同的是,花锦衣在意的,从来都只有妻子与女儿,即磬歌与花紫衣。”
“为了这两人,花锦衣可以失去一切。”青尧说话时神情淡漠,如无波的水面,平静空灵。
花锦衣是一个疯子,这是所有势力共同的认知。为了妻子与女儿,花锦衣完全可以不计后果与代价地与人死拼到底,绝不会有任何松手。
可花锦衣同样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知道只有花溪涧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他重要的人,知道只有他的价值无法撼动,才能让宗门内的其他人对他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阻拦。
一个聪明又冷静的疯子远比一个不知曲折进退的疯子更可怕。
花锦衣率先表态,再联系身在碧霞的花紫衣,答案不言而喻。花锦衣这是要以整个花溪涧为代价,向碧霞示好,希望碧霞可以庇护花紫衣。这是不是意味着花锦衣已经知道花溪涧的结局?还是说别的?
前者可能性并不大,花溪涧的结局最多也是五五分,存在与覆灭各一半,还不至于让人彻底放弃。
而后者……墨九低头思考。青尧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思考过数年,但并没有思考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唯一肯定的是,花锦衣是为了花紫衣这么做的。
“先不想这个,有些事要同你说。”青尧打断了墨九继续思考这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说道:“如今汨罗人心惶惶,各大势力也跟着受到影响,实为开战的大好时机。”
“没有人开战吗?”墨九惊讶,他以为他出来后就已经开战了,不枉他做了那么多事,搅混了汨罗的水。
“差不了多远了。”青尧神情似笑非笑,“碧霞一直未出声,散修联盟同样如此,万妖谷与聚宝斋暂且放着不说,只前两个势力,便使得各大势力短时间内不会开战。”
“碧霞……”墨九眯眼。又是碧霞宗……碧霞宗在这一次天命之战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求又是什么?想起碧霞对于他们意味不明,暧昧模糊的态度,墨九将一切思绪都敛入眼底。
“不必太过忧心了,碧霞宗向来如此。”青尧似知道墨九在想什么,身子往山壁上一靠,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想让碧霞宗表态,不到最后关头几乎是不可能的。碧霞宗一直便是这个作风,不过分与人交好,也不会与他人为敌,态度也是如此,总是介乎于两者之间,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这样做,其他势力没有意见吗?”墨九问出其中的关键点。碧霞宗这样的做法,其他势力难道就任之由之吗?
“自然是有的。”青尧作为青丘的王,很清楚各大势力的心理,“可也只是有罢了。”他说的很模糊,他相信墨九会明白他的意思。
如青尧所料,墨九眸光一闪,明白过来:各大势力有意见,但碧霞宗的做法并没有触及他们的敏感点,他们甚至很乐意碧霞宗这么做。
因为碧霞宗的行事作风,不到最后,无法决定到底谁赢谁输。每个人都有赢的机会,也可能会输,这就是为什么碧霞宗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的原因。
碧霞宗,这是踩着各大势力的心理线在行走,岌岌可危,又稳步而行。
“那么散修联盟呢?”碧霞宗放着不谈,墨九关心散修联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散修联盟如果要说给人的印象的话,大抵是自由、散漫和秩序的混乱吧。盟里每个修士都代表着一种立场,散修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存在,如果想要他们付出点什么,也必定要给上点什么,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天下之争、大义之谈。
因而散修联盟并不是一定会站在一个立场,其盟下成员大多会根据各自的判断与意愿而加入不同的立场中,但要是散修联盟表态的话,代表着大部分弟子都会站在那个立场上。
散修联盟,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是许多独立的个体聚集起来形成的势力,让和他们一样的独立个体行走、修炼时更加方便。
所以散修联盟不会和其他宗门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盟里的成员也不必和门派子弟一般为联盟卖命。
可事到如今,不算墨九在汨罗的那段时间,也有少说十多年了,散修联盟至今也没有表态,这很不正常,需知,以往散修联盟大多都会在中期,最多中后期就会表态的。
“散修联盟前几年的时候出了一次内乱,门内颇有些失序,或多或少受到了损伤,也许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散修联盟至今也未曾表态。”青尧懒懒道,他的话配合着随意的表情,让墨九成功黑线了。
三三三
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散修联盟的运行,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傻子。也许内乱可以让散修联盟的表态延迟一段时间,但不会到现在还没声音出现,弄得和碧霞宗一样,到最后才会表态。
相反,由于内乱的原因,散修联盟应该更急于表态,取得其他势力的帮助,平复内乱带来的损伤,稳固散修联盟的地位。
或者暂时退隐,一段时间内不会复出,休养生息。
可散修联盟两个都不是,令人不得不怀疑散修联盟的用意。
“莫说,你没有收到消息。”墨九冷眼睨了一眼一脸自在的青尧。
“唔~”青尧微微睁开了些眼,嗅着夜间独有的空气,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所以,你倒是收到还是没收到?墨九默默望着青尧。
仿佛被墨九的目光打败了,青尧从倦懒中抽身,声音依旧懒散,但多了份精神在里面:“内乱的起因是汪德胜与云辞,源头,可以说是汪德胜,也可以说是云辞。”
两个名字成为一座桥梁,连起了墨九心中所有的线索,等他看到成品,不由呼吸一顿。
云辞作为散修联盟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汪德胜又是散修联盟的盟主,这两人引起的内乱,散修联盟怕是伤筋动骨了。
“查到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青尧摇头,“原因查不到,估计也只有云辞和汪德胜两人知道。”
只有两人知道吗?墨九沉思,半晌,他问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云辞陨落,汪德胜重伤。”青尧对墨九灿烂一笑。
“……”听到这个答案。墨九眼皮一跳,再看到青尧的笑,他心中一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内情。
“云辞对于汪德胜来说,亦师亦友,同时也是汪德胜一贯依仗的人……”两人之间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才是,一人陨落。一人重伤。什么样的事情,能引得两人有此结局?
墨九百思不得其解,时间却不会因为他的疑惑而停止流逝。转眼,半年便过去了。
“天都于极西之地日落山脉与云照派开战。”青尧从山顶的碧落殿下来,在云銮殿见到墨九的第一句话便是等待了半年,终于开战的消息。
“结果出来了吗?”墨九放下手中的小盒子。关注起这一战的胜负。
“没有。”青尧将一张青色的符箓丢给墨九,墨九抬手接住。神识一扫,已经明了大半。
“水漓渚怎么会对上云灵子?”云灵子的威名到了他们这一辈都在广泛流传,包括慕容晗在内的所有门派精英弟子都对其赞不绝口,哪怕不喜欢他的。也必须承认一点——云灵子的品行与实力是一样的。
水漓渚不会不知道云灵子,又为什么还要与之对敌呢?
“因为鸿蒙青莲。”青尧一脸优雅的笑容,不疾不徐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墨九拿着符箓的手指一动。抬眼去看正注视着他,似乎等待着什么的青尧。“你想做什么?”直觉告诉墨九,青尧正在想一些与旁观无缘的事。
“墨墨的随身空间正好少了一个镇守其中的天地神物不是吗?”青尧无辜道。
所以,你是想过去抢吗?!墨九头疼。
水漓渚虽然实力并不比他们强,但胜在他手下修士众多,就算是堆,也能把人堆死。云灵子不用说,以一敌百是没有问题的,眼前这人哪里来的自信可以从这两人手中把鸿蒙青莲抢到?
以及,墨九想到自己在碧霞宗内看到的‘凤栖大陆南,卧龙山脉,上古秘境内,疑有至宝‘玉锁珠帘’现世。’。
既然有鸿蒙青莲,那么玉锁珠帘肯定是不存在了,只是如果书上的那则消息是真,那么鸿蒙青莲应该才刚刚长成不久。
“墨墨?”青尧的呼唤声让墨九回过神,赶紧回了一个‘嗯’。
“在想什么,方才喊你也没有听到。”青尧见墨九回神,问道。
“在想玉锁珠帘。”墨九没有隐瞒,将那本书上记载的信息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凤栖大陆南,卧龙山脉……”青尧重复了一遍,低头回想。
墨九看到青尧的反应,微微一愣,没有打扰,等对方自己回神。
“有什么问题吗?”等了一会儿,见青尧想完了,墨九才出声。
“消息是真的,只不过玉锁珠帘那时便已经不在了。”青尧摸了摸鼻子,眸中笑意流转,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以免伤害到墨九的自尊心,“那本书是不是叫?”
“……,嗯……”尽管青尧隐藏的很好,忍得自己都快内伤了,墨九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气息,犹豫地承认了,没有惊讶青尧为什么会知道书的名字,他看过,青尧也不一定也看过,虽然……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咳……这本书正是我闲暇之余无聊所写的。”青尧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闪闪亮亮的,如星辰一般。
“……!”墨九瞬间明白过来,再看青尧时,眼神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带上了一分凶光。
青尧表情无辜至极,谁知道碧霞宗藏会有他随手写的游记,更没想到这游记好巧不巧还被墨九看到了。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在游记的最后加上一句——以上神物皆已被收入囊中,无一幸免。而不是用这种模糊不详,引人误会的语气。
“玉锁珠帘……是何模样?”沉默了几秒,墨九问起在世间鲜少有流传的玉锁珠帘的模样,在妄魔幻境内时他见过‘玉锁珠帘’,可那只是他认为的玉锁珠帘罢了,真正的玉锁珠帘并不一定是这番模样。
青尧听到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未等墨九发现他的迟疑,手一动,千树琉璃出现在大殿内,“大致便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大体为玉制成。”
千树琉璃上繁多的叶片折射出霞光万丈,金碧交辉,侧耳细听,能够听到轻轻的乐声,似梵音,似道言。
墨九一直没有去想这株琉璃宝树的炼制材料,最开始他以为青尧是机缘所得,而非用材料炼制而成,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一个本命法宝要耗费多少的天材地宝,青尧又和他与苍玉不一样,并非天地神物化形而成,没有本体自动变成的本命法宝,只能依靠自己炼制或者寻找。
后面知道青尧的真实身份后,便懒得想了,左右不菲就是,至于更详尽的,本命法宝毕竟不是他的,他要这么清楚又有什么作用呢?
而如今,墨九终于在一种从没有想过的情况下知道了这个法宝的材料之一——玉锁珠帘。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本命法宝的炼制材料在合适的前提下,自然是越好越好,可好到青尧这种程度,便令人不得不咋舌了。
玉锁珠帘作为法宝材料之一,要是用低于玉锁珠帘的材料,未免有些暴殄天物。要是用和玉锁珠帘一样的材料,这个本命法宝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不,完全可以买下数个小型仙城,甚至是中型仙城。
墨九毫不怀疑青尧用的是和玉锁珠帘一个等级的材料,青尧在某些地方和他很相似,都有一种莫名的偏执,要是用低于玉锁珠帘的材料,是死活也不会舒服的,甚至会因此生出心魔。
想到这,墨九叹了口气——怕也只有青尧这样有一整个青丘作为支撑的人才能如此奢侈,哪怕是其他势力的掌权者在最初之时法宝材料也不会这么珍贵,大多是后来随着地位和身家的上升,将那些不好的材料剔除,重新炼制进去更好的材料的。
“它又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墨九指了指华丽得不知低调为何物的千树琉璃。
“当初行走汨罗时,修为不过元婴期,尚无法掩盖自身的气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真身,炼制法宝时特地加入了幻世琉璃。”青尧笑容更明媚了一些,露出了两颗虎牙,让原本的绝美不可侵犯消失殆尽。
“……!!”听到‘幻世琉璃’这个名字,墨九眼皮又是一跳,手一抖,那张可怜的符箓差点没被他捏碎。
佛家有一句话极为出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粒沙,便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幻世琉璃便深得这句话的精髓,一种色彩,是一个世界,无数的色彩构出无数世界,又相互交织成一个更大的世界。
幻世琉璃能起到掩盖、遮蔽的作用,这是最基本的功能,同时又有‘入梦’之能。
梦之一道,也是佛门很出名的一支,能在梦中体悟世间百态,道之真谛。幻世琉璃与‘幻世之阵’颇有些相似,只是没有‘幻世之阵’偷天换日的能力,而是让人在幻化出的世界中经历一个又一个轮回,只是这便像是做梦一样,并且会消耗做梦之人的神魂之力,神魂之力不足,便灰飞烟灭了。
三三四
他以为青尧是佛门弟子,虽然身为妖族却修炼佛法的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没有太多在意。
现在看来,不是青尧是佛门弟子,而是他的本命法宝中有佛家至宝‘幻世琉璃’,所以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佛门的气息。
青尧本体是九尾天狐,虽然是神兽,但严格来算,还是妖族,只不过相对普通妖族好很多。而比起灵族,妖族向来颇受修士垂涎,无论骨肉血液还是妖丹皮毛爪子都有各种各样的通途,并且不似灵族那样吸取天地精华而成,身上多少有因果,杀了不用担心背负上业力。
要是被人发现了,免不得身死的结局,幻世琉璃除去本身的作用,携带的佛门气息也能帮助青尧让人不发现他妖族的身份,很好地给了他一层保护色——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身带佛门气息的人会是神兽呢?
“上面的叶子与珠玉……”既然已经得知了两个材料,墨九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什么,在眨眼的失神后面不改色继续问下去。
“珠玉是玉锁珠帘本身辅以赤烬珠、辰元石、碧泉之精……这些材料炼成的。”青尧报出了一大串材料的名字,墨九数了数,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为三千种……
“叶子是用无根铁精、幻世琉璃、万年份千叶子株、空明魄、彩翎羽和东华之气炼成。”墨九已经确定,青尧这是来拉仇恨的,以上的材料中,无根铁精是长在虚空之中的,也有一些会长在空中,数量稀少。并且漂泊不定,想要找到困难重重。
千叶子株为一种灵药,作用为修复神魂的损伤,而根茎效果相反。年份越久,千叶子株的叶子便越多,药效也越强。
空明魄诞生在天地交界处,时刻受日月精华淬炼。千年拥有虚体。万年诞生实体,实体有形无色,空澄明净。
彩翎羽是一种叫做彩鸢的禽鸟的本命翎羽。长在额间。彩鸢一生只有一根本命翎羽,只有见证了它认为最美好的事,才会长出,一旦取下。便是命丧之时。
东华之气,又名春华之气、芳华之气。只有东极绝地内才能找到,能令枯木逢春,延续一方水土的生气。
寻常本命法宝,百余材料便是极多了。墨九从未见过达到千余种材料的本命法宝,这千余种材料还是同样的稀世罕见。
可联想到青尧所著的那本神物志,墨九便不再过多惊讶——神物志上。一共有两万九千一百六十三种东西。
青尧既然能写出这本书,那么自身肯定是见过里面的东西的。元婴期到入仙期,这段过程中,必定走过许多地方。
“鸿蒙青莲非我所求。”墨九想用这样的方法打消青尧的念头,现在他已经算是四面楚歌了,他可不想再因为一株鸿蒙青莲而弄得整个青丘包括他在内上升到‘十面埋伏,八方受敌’的地步。
一个天都便够了,再加上一个云照派,算是把‘正邪’两路都得罪了。
“墨墨……”墨九的想法是好的,可他想的却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再加上说的有些不清不楚,用词引人不得不想歪,青尧的脸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欲言又止。
“嗯?”墨九见到青尧这幅样子,疑惑应声。
“玉锁珠帘已经成了我的本命法宝,虽然也有镇守的能力,却再也不是‘玉锁珠帘’了,与玉锁珠帘的能力也是相差千万里,完全是不同的用途与能力。”
“………………”一连三个省略号,墨九觉得,自己的智商与人品受到了怀疑与攻击。
“我知晓。”墨九无语问苍天,他看上去那么像对别人的本命法宝垂涎欲滴的人吗?不,灵吗?
“所以我的本命法宝无法起到帮你镇守空间,维持运转的作用。”青尧强调说道。
“……我知晓。”
“所以墨墨,鸿蒙青莲是必要的,或者你想要的不是鸿蒙青莲,而是昆仑神木?”青尧很认真,认真得让墨九有些无法接受——还有第三个答案吗?!他选择什么都不要!
尤其那个昆仑神木总是让墨九联想到灵族昆梧长老……青尧这是要把昆梧长老绑来塞进他的随身空间吗?墨九已经不是头疼,而是心口疼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一样……
有鸿蒙青莲不会有玉锁珠帘,而有一株昆仑神木,一般而言也不会有第二株昆仑神木出现。这并不是一定不会出现,只不过神物长成所需要的条件太过于苛刻,所耗资源更是不计其数,一方世界有一样便绰绰有余了,两个就完全多余了。
想象一下灵族有两株昆仑神木的情形,以昆仑神木稳固空间之能,从此以后,除了昆仑神木本身,怕是只有大罗金仙才能自由飞行、划破空间进行瞬移了。
汨罗大陆虽然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至少不到入仙期想要飞,也唯有梦中方有可能。
哪怕是仙界,也会有所影响,只是比汨罗大陆又要轻一些,所以墨九压根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注昆仑神木这一点。
也许是墨九的情绪太过强烈,哪怕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哪怕青尧不想察觉也无法当做没感受到,直接无视,他暂停了这个话题,给了墨九足够的时间平复心绪,见没问题了,才幽幽发问了。
“墨墨可是以为我会将昆梧神君绑来?”这里又不得不说一下称呼问题。以青尧的身份,踏神期以下的修士可以直呼姓名,也可以使用敬称,一切都随他意愿而定,而踏神期的修士在青尧本身没有进入踏神期之前,都必须称呼神君,或者对方的职位,如広寒殿主或広寒族长。
因为青丘之内,青祁长老、青赟长老和青茗长老都是踏神期修士,青尧作为他们的王,对于踏神期以下的修士都是可以平辈而论的。而踏神期修士则是和三位长老为一辈,但由于并非青丘子民,所以不用遵守青丘王者为大的制度,比青尧更高一辈。
“不是吗?”墨九反问。
“自然不是……”青尧黑线,不知墨九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可以将灵族长老昆梧绑来,他该为墨九对他实力的信任感到感动吗?
要是墨九知道青尧的想法,一定会真诚地说:“非是对你实力的信任,而是对你品行的怀疑。”有时候,墨九实在是猜不出青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倒不至于离谱,只是往往太出人意料,让人和合不拢下巴——想到时,往往不是,没想到的,下一秒就出现了,要不是墨九心性坚韧,早已被青尧弄得神经敏感了。
墨九不得不多想,不然万一青尧真把昆梧长老绑来了该怎么办?要他如何收场?!
“那么?”既然不是,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株昆仑神木?
“昔日太虚秘境坠毁之后,众多宝物四散流落在外,引得无数人竞相争夺,其中张子衡得到的便是昆仑神木的一根枝杈,可以培育成新的昆仑神木。”青尧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
墨九一见青尧这个笑容,就知道张子衡怕是在劫难逃了,不由默默为他默哀一下——得到了昆仑神木本是好事,可惜是枝杈,好事的‘好’基本已经没了;紧接着,连这枝杈也被某只狐狸惦记上了,并且没什么意外是守不住的,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剧的事吗?
远在碧霞宗的张子衡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下一秒,一个喷嚏打破了屋内的安静。无故一抖,张子衡汗毛都立了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怎么也找不到不对的地方,只好重新参悟起阵法,心中怀疑与警惕却没有减少。
“所以,墨墨喜欢昆仑神木还是鸿蒙青莲?”青尧细致勃勃道,比拥有随身空间的墨九本人还要热情:“从整个空间的稳定来说,昆仑神木是最好的,但对于种植与修炼而言,鸿蒙青莲更加合适……”
“要不,两个都要了?”青尧从各方面进行分析,分析到最后,青尧眼睛一亮,兴奋道。
墨九彻底歇菜了,放弃了挽救青尧,拯救青丘的大任——前者已病入膏肓,无法挽救,唯有放任自流;后者上梁不正,已被洗脑,徒劳。
所以,横批是什么?祭司艰辛?
“……不了。”墨九困难开口,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说话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
“那么只要一个吗?”青尧听到墨九拒绝,满脸可惜与不舍。
“……哪一个?”墨九警惕地盯着青尧,准备青尧要是说‘鸿蒙青莲’的话,他立刻就去找青祁长老。
“墨墨,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青尧看到墨九防贼一样的眼神,马上换上一脸委屈的表情,“你若不喜欢,我不去抢便是了。”
“……?!”原来真的是打的鸿蒙青莲的主意吗?!墨九双唇翕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三三五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言语都来得无比苍白,只有抽搐的嘴角可以诠释他此刻的心情。
这副委屈的样子,就像他是一个恶人一般……墨九已无力吐槽。
“墨墨,若是你想要,一定要记得说,不用担心云照派的问题。”青尧不死心地郑重道:“我定会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查到的。”按照青尧的想法,最好是没有被查到,要是隐藏不了了,就随机应变,找个其他势力做替罪羊。
嗯,极西之地是西门家所在,也许西门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势力够大,实力够强……青尧在心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笑容,算是朋友的西门风煦则被他选择性遗忘在了天涯海角。
“何时去找张子衡?”墨九一声叹息,决定直入主题,表明自己的意愿。
青尧闻言,眼露失望之色,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懒洋洋道:“不急,等到战斗前夕过了,碧霞宗加入战局,总有见面的时候的。”
张子衡为阵修,阵修不说别的,只要有合适的阵法在手,以一敌千完全没有问题,以一己之力歼灭数十万修士也不过瞬息之间的事罢了,绝对是大型战斗中不可缺少的一员。
墨九点头,算是小小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在青丘也算是积累了一些身家,但是这身家比起昆仑神木的价值而言还是太少了,不过九牛一毛,哪怕那只是昆仑神木上一根本命枝杈,也是墨九望而莫及的。
如果青尧说现在就要,那么作为与张子衡交换昆仑神木枝杈的物品必定会由青尧暂时垫付。墨九已经欠了青尧一个人情,不想再欠下去。
人情债难还,上一个青尧替他去程家帮助程子青的人情还不知道该怎么还,昆仑神木这样的人情更不用多说,让他去哪里再找一样与昆仑神木相提并论的宝物,并且那样宝物恰好是青尧需要的?
一时间,墨九对青尧先前的话都有些意动——也许鸿蒙青莲会是一个好选择?
但下一秒。他就深深鄙弃了自己这个想法。有阴阳家在,他是不用想着出青丘这件事了,遑论还是去极西之地和云灵子与水漓渚他们抢鸿蒙青莲。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旋即,他有些沮丧,可很快又振作起来——左右还有时间不是吗?届时没办法了,人情欠了也便欠了吧……
又是一声叹息。墨九问起青丘的打算:“青丘准备何时入局?”
青尧听到这个问题,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还是要看墨墨你的意愿了,你若想要现在入局便现在入局,若想要后面入局便后面入局。无论先后都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
“如今青丘国库充盈。足以支撑任何战斗长达上千年光阴。”这句话是让墨九放心做出自己的选择,不用顾忌其他。
墨九听完,轻敛眸。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也只有现在便加入战局这一条路吧。”
冷嘲的话让青尧也跟着沉默了起来,正如墨九所言,理论上他们可以随时加入战局,甚至从头到尾如果没有牵连到他们身上,可以完全束手旁观。
但也只是理论,事实上,那些势力不会放过他们。云照派、花溪涧与天都是因为‘正邪’而战,相互处于对立面,也可以认为天都的行事作风正好与云照派相违,所以才有了战斗。
但本质上,这些本派都是不分对错的,每个掌权者都在争夺着各自的利益,逐鹿天下。
天下战斗分三种,第一种,是云照派、花溪涧与天都的这种战斗。
第二种,是各大势力对于墨九的争夺之战。
第三种,便是真正的天命之战,是与那个灭世的生灵对抗的战斗。
第一、第二种战斗建立在第三种战斗之上,三种战斗相互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出彼此。
这样的情况下,墨九所在的青丘想要独立在风雨之外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们不就山,山也会来就他们。
“墨墨,你这是不相信青丘吗?”片刻之后,青尧眨了眨眼,轻笑着说:“不说能拖多久,但前期不入局,青丘还是能做到的。”
神采中的自信让本就显目的容貌罩上了一层蒙蒙的光,耀眼却不刺眼,模糊又清晰。看到时,心中是清楚的,但不知道究竟什么模样;不看时,感觉是清楚的,模样却变得更加模糊。
墨九很少看到青尧这副样子,事实上,只要在子民面前,青尧便永远都是这样,自信得让人心安,耀眼得无法移开视线,仿佛只要他在,便是永垂不朽的恒远,便是心安之地的归途。
青尧比墨九更像一个祭司,就像毒药一样麻痹注视着他的生灵们的神经,再由神经一直到神魂,令人欲罢不能,所有的都将属于他,生灵们要做的,只有心无旁鹫地去信任、去追随,
但墨九在想这些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他同样也是一种毒,一种祭司专有的,让人甘愿奉上一切的毒,哪怕只是看一眼,便会无可救药。
青丘能够给予的位置很多,贵客甚至是长老都是其中之一,可最终给的,却是关乎重大,一个不慎就会导致祸乱发生的祭司之位。
在成为祭司之前,墨九以制衣之名见到了青赟、青茗两位长老,名义上是为制衣,真实是两位长老要看一眼墨九,知道墨九是否有能力成为青丘之国的祭司,凌驾于青丘所有生灵之上,与王并驾齐驱。
青赟见到墨九时说过:‘倒是个衣架子’,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话。
青赟要做的是什么衣服?祭司服。‘倒是个衣架子’粗听是夸赞墨九体型好,可更深层的意思,却是他认为墨九可以担任祭司这个职位,对于青尧和青祁的提议表示同意。
而青祁是所有长老中最难说服的,也是第一个见到墨九的,这是青尧早已算计好的。青尧知道青祁如果不同意,那么其他两位长老基本是不会同意的,并且他一向尊重青祁,青祁作为最难啃的一根骨头,必须要最先开始煮,这样才能在最后和其他骨头一样酥烂酥烂的,而不是落入啃了磕牙,不啃又不行的尴尬境地。
每一步都是算计,青尧对于能让墨九坐上祭司这个位子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步步为营。
可最后的结果也代表了墨九确实适合成为祭司,证明青尧的眼光并没有错,不然三位长老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如此,青丘便晚些入局吧。”墨九见青尧如此自信,心中一定,已经有了计划。
“自当从命,祭司。”青尧收敛了笑意,严肃地对墨九行了一礼。
也不知道青尧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墨九连忙避开,面如白玉,但给人黑沉似水的感觉,阴郁的望着搞怪的青尧。
行完礼,青尧直起身,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墨九脸色更黑了,就像渡劫时的天,乌黑乌黑的雷云聚集在一起,冰冷压抑。
“墨墨,你刚才反应之迅速哪怕是青祁也远远不及。”青尧笑得眼角都湿润了,调笑道。
“哼。”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墨九冷冷地扫了一眼青尧,直接甩袖离去。
守在云銮殿外的侍者看到墨九出来,恭敬行了一礼,弯身时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心里明白王大约是又惹祭司生气了。
这样的情况发生次数太多了,众侍者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人人自危,行动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再到见惯不惯,淡然若之,该干嘛干嘛,眼都不歪一下。
要他们说,王真是太胡闹的,怎么能总是让祭司生气呢?应该好好哄着才是正确的啊。
侍者的视线跟随着墨九离去的背影飘远,一并远去的还有他的思维。
云銮殿内,青尧在墨九走后,笑意便淡了下来,不过一秒不到的时间内,便恢复了平日里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平静得兴不起半点波澜,宛如一池死水,却比死水多上太多光华。
“请青祁长老前来云銮殿。”
“诺。”
侍者应声从门外走进大殿,得到命令后曲膝一礼,退了下去。
青尧走进后殿,推开窗,看到的是万丈绝峰,漫天花雨。花特有的柔媚香气在空气中传播着,遍布青丘每一个角落。
“天命之战吗?就让我拭目以待吧……”低低的说话声消失在后殿殿门被打开的瞬间。
半年后,整个汨罗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都震颤了一下,惊醒了正在修炼的墨九,惊醒了所有的生灵。
这突如其来的震颤,让所有生灵的目光都放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上。
半年内,很多事情都在飞速地发展,比如说云照派的云灵子一直与天都的都影从极西之地打到了南边的凤栖大陆,最后被鸟族族长朱紫拦下,没有深入凤栖大陆。
鸿蒙青莲究竟在谁的手中,没有人知道,无论是云灵子还是水漓渚都不像是得到了鸿蒙青莲的样子。
三三六
鸿蒙青莲究竟在谁的手中,没有人知道,无论是云灵子还是水漓渚都不像是得到了鸿蒙青莲的样子。
可任谁得到这样的宝物,都不会做出是自己得到的模样,因此汨罗之上包括从其他仙界来的修士都在两人之间究竟谁得到了这个答案犹豫不决,竟然让两人就这样安全地斗了半年之久。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毕竟无论天都还是云照派都是一方霸主。云照派的实力在以前是位列众多门派之首,自从幽都和天渊合并成‘天都’之后,实力已经超过了云照派,无论谁都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
碧霞宗门下几个附属大家族中,程家分裂成了两个,没有再互相残杀,而是各据一方相安无事。
其中程子青所在的家族迎来了一件喜事——家主程子青大婚,对象是碧霞宗另一个附属大家族林家的嫡系三小姐林水蓉。
墨九收到了请柬,他这时知道原来当初青尧替他前往程家处理好偿还好人情之后,走时还留下了一缕气息,只要在信件上附上这缕气息,就能够自动穿过青丘与外界的屏障,到达青尧的手中。
至于第一次程子青是怎么把信送到青丘的,这还要从慕容晗他们几人说起,便就此跳过不予细说。
墨九没有去,青尧也没有去,至于韩芙语,自从来到青丘之后的第二天就进入了闭关之中,至今都没有出来过。若不是墨九出于朋友间的关心特地去止澜殿看了看,确定只是普通的闭关,还以为韩芙语一朝遇挫,闭了死关。
最后替墨九他们去的是一个青丘的大臣。修为不高但也不低,大罗金仙中期,足以撑起青丘的脸面又顾全程子青和程家的脸面了。
说起来,墨九修为也进入了大罗金仙期,渡的算是情劫。经此一劫,墨九算是对情劫大有改观:比起被雷劈得九死一生,墨九更能接受这种绵里藏针。杀人无形的劫难。
震颤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许是一念,也许是一个呼吸,只知道等墨九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一个错觉。
自然不会是错觉,墨九在这来之匆匆去之无踪的震颤中知道——战斗,已经开始了。
不过几秒的时间。他房门的禁制就被触动,他直接抬腿往门外走去。解开禁制,侍者上身前倾,头朝下,看着地面。目光没有任何的飘移,恭声道:“祭司,王让我前来请您去往碧落殿。”
“我知道了。你不必跟着了。”墨九挥退了侍者,施展身法化为流光没入山顶。
一秒后。沿途的花瓣纷纷一荡,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击中,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散乱成一片。
瞬息间,墨九跨越了无数距离,脚尖一点某片花瓣,一个旋身无声无息地落在广场上,动作轻盈优雅之极,挑不出半分不美。
“祭司,王和三位长老以及两位护法已经在殿内等候。”侍者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轻声道。
“嗯,辛苦你了,你且退下吧。”墨九点了下头。
“能为王与祭司付出是平竹的荣幸与职责。”侍者脸一红,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说完这句话后稳重地退了下去,只是比起先前的轻快而言,这次的步子明显沉重了许多。
墨九在平竹离开后才走进了碧落殿内。
一推开门,一种香气钻入了鼻中,如它的主人一般,雍容华贵,优雅内敛,美中,带着久经岁月的韵味。
香气是青祁身上的,和毒修一样,香道之人身上所携带的香气是轻易闻不得的,不知什么时候那香味里面就多出了一味,何时中的招都不知道。
墨九脸上不由划过一丝凝重。
平时青祁身上并不会有香气,有香气这代表青祁应该是刚回来青丘,且经历过一场不小的战斗。
和毒修的毒药、毒雾一样,修炼香道的人又有谁会有事没事地乱散发香味?平时淡淡的熏香也便罢了,这种一推开门便能闻到,想忽视也难的香味明显是不正常的。
“出了什么事?”不等青尧他们说话,墨九望了一眼青祁,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什么事,不过是在出去查探的时候碰到了些意外罢了。”青尧笑得一脸随意,让墨九开始放下心来。
“这次,是开战了吗?”墨九问的是‘开战了吗’,意思却是问哪几个势力开战了。
“是花溪涧与天都。”青杳柔柔的声音听着很舒服,如果说的消息不那么意外就更好了。
“花溪涧?”墨九一直以为,会是云照派开启战端,没想到事实上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花溪涧。
“是。花溪涧根据这几年来流传于坊世上众多毒药之一的‘倾城笑’研究出了新的毒药‘笙歌’。”
“‘笙歌’,取名‘笙歌如梦’这四个字,继承了‘倾城笑’死后的模样,但少去了倾城笑带来的痛苦。中了笙歌后,会使人陷入一场美好的梦中,梦里,想要什么都能够得到。”
“制作者是花锦衣?”墨九对于自己的毒药‘倾城笑’被改成‘笙歌’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感叹花溪涧果然是花溪涧,哪怕是毒药,也做的如此‘温和’,不见一分‘毒’的身影。
“是。”青杳有些诧异墨九一下就猜出了制作者,给了答案。
青杳不知道墨九曾经是毒修,这段历史不知为何,除非墨九自己提起,其他人竟一无所知,而墨九当然不会有事没事就四处宣传自己曾经是毒修,他心智还很完整,没有缺失的地方。
这其实很好猜,作为医修为主的门派,是不会有毒修存在的,任何一份毒药出炉,都是需要登记在案的,基本上没人会去炼制什么毒药。
像这种程度毒药的研究,没有掌门首肯是不可能的,弟子也基本不会去往这个方向去研究,只要不是闲得无聊,一般都是研究解药而不是这个。
何况,比起对药性的了解,又有谁能够敌得过花锦衣呢?他的倾城笑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放眼整个汨罗,能解析出来的人也不多,花溪涧哪怕群英荟萃,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从倾城笑上弄出另一种毒药,唯一的可能便是花锦衣出手,或是和花锦衣一般上下的人。
只是,这样的解释还是有些牵强的,墨九也是一半依据一半猜测,纯属碰运气的,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花溪涧用这份毒药做了些什么?”墨九可以断定花溪涧一定用这份毒药做了什么,不然只是靠着一份毒药,是不会与天都对抗的,并且无缘无故的,花溪涧研究毒药做什么?还是花锦衣出手。
“洗劫了散修联盟的一个分部。”青尧话语间满是无所谓,好像散修联盟被洗劫的不是一个分部,只是一个据点罢了。
墨九:“……”
散修联盟坐落在青冥大陆上,与花溪涧距离最近,称得上是邻居。它一共有五个分部,青冥大陆三个,一个在主城青冥城,一个在西南边的虹影城,另外一个则在东北方向的揽雪城。
花溪涧便位于西南偏正西,和虹影城说不上近也说不上远,但绝对比位于西北偏正西的散修联盟近很多。
可以预见,定是虹影城被洗劫了。对于花溪涧这个举动,墨九说不上是支持还是反对,他觉得疑惑——花溪涧与散修联盟关系一向不错,怎么突然下此狠手,直接把对方在西南的势力给剪除了?
“还记得云辞吗?”青尧对墨九说了个名字。
云辞?墨九一愣,这件事与陨落的云辞又有什么关系?
“花溪涧有一位长老,名瑾辞。”
“这是报复?”墨九瞳孔一颤,声音依旧镇定,但心中却并不如表面那般淡漠。
花瑾辞,花锦衣的左膀右臂之一,几乎起到支撑半个花溪涧的作用,而云辞如果真的和花瑾辞有什么关系,那么这事情也说的通了。
可是,云辞、花瑾辞,一人姓花,而另一人姓什么没人知道,大家都以为是姓的‘云’,这中间又是什么样的缘故导致现在他们所看到的局面?
“云辞本姓花,后来于一次历练中被散修联盟上一位盟主所救,心中感激,便脱离了花家,加入了散修联盟为散修联盟效力。”青尧简略地介绍了一下云辞的身份,然后说起了重点:“云辞在花家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无论在医道上还是乐道上都有过人的天赋。花瑾辞精通乐道,在乐道上哪怕是云辞也得甘拜下风,医道上的修为虽然不比云辞,但也不弱,同样是一个世所难寻的天才。”
“英雄惜英雄,花瑾辞与云辞自小便交情甚笃,当初云辞离开花家的时候,花瑾辞也差点跟着一起走,若不是被当时的花家家主一顿大骂,勒令花瑾辞的父亲把人关住,不让他有机会跟着云辞走,怕是现在该唤作瑾辞而不是花瑾辞了。”
三三七
“虽然身在两个不同的势力,但两人的交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厚了。除去花溪涧与散修联盟之间的合作,散修联盟能够发展到西南,还在虹影城建立分部,可见两人一窥两人的友情到了何种地步。”
“怪不得……”墨九会意。怕也只有这样的情谊,才能令花溪涧不顾利害关系,洗劫了散修联盟的分部,并且由花锦衣亲自出手研制毒药。
“云辞之死,与他的身份有关?”墨九又问到云辞与汪德胜之间纠纷上,他的想法不无道理——汪德胜知道并误会了云辞的身份,最终导致两人反目成仇,散修联盟陷入了内乱之中。
“墨墨觉得呢?”青尧没有回答,而是恶趣味地将皮球又抛给了墨九。
斜睨了某人一眼,警告他收敛一些,然后静默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不安。”
云辞的身份来历知道的人不多,但汪德胜应该是知道的,如果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那么无疑有些晚,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云辞对散修联盟的贡献都清清楚楚摆在那里。
猜忌也是没什么可能的,汪德胜不聪明是事实,但不聪明并不代表蠢,不然也坐不上盟主这个位置。种种排除之下,剩下的,便是不安了。
据悉,汪德胜对云辞极为信任,依赖非常,凡重要决定都会与云辞商量一下再做结论,可以说是几个掌权者之中最器重、相信属下的了。
可信任和依赖往往是一把双刃剑,要么信任到底、依赖到底,要么中途适时地自立起来,不然便会成为一条引发决裂的导火线。
就和一旦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认知后,便会讨厌长辈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一样。知道长辈是出于好意,但心中的烦躁却并不会随之而减少,并且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安、厌恶与反抗,导致与长辈之间的关系急剧下降。
汪德胜自然比这要高上数级,并且细节处也不同,他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对云辞太过于依赖了。所以感到了不安。
但是云辞不走。他便总是会想要去依赖,最后便出此下策,让云辞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同时也是云辞自己作茧自缚——
老鹰如果不学会适时的放手。小鹰永远都学不会飞翔与捕猎。一直不舍得,最后只会拖累自己。
要是云辞有花瑾辞一半的杀伐果断,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无论什么生灵都是相似的,在某个合适的契机。便会渴望‘独立’,这是生命本身生存的本能。无法用任何手段去磨灭,压制,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作为掌权者,必须要有一个独立清醒的思维……汪德胜想的并没有错——忍一时之痛。换他日的长久安宁。
但和程子天一样,分明有更好的办法,却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坏的一个。且由此导致了他日的巨大损失。
“怎么得出的结论?”青尧发现了墨九语气细微处的斩钉截铁,饶有兴致道。他这算是给墨九一个表现的机会,在长老中间立威。
墨九无声看了青尧一眼,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没有点破,顺从道:“汪德胜对于云辞过于依赖和信任了,这对于一个掌权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其他人可以继续信任、依赖下去,但唯有掌权者不行。何况,我从不认为汪德胜当真一心信任云辞。”说到这里,墨九泛起冷笑,碧落殿的气温似乎都随之下降了好几度。
信任对于凡人都是一种奢侈之物,何况朝夕不保的修真者?
“祭司似乎并未见过散修盟盟主,不知从何处得此结论?”丹銮奇怪墨九的推断,在他记忆中,墨九应该没有见过汪德胜才是。
“因为他是散修盟盟主。”墨九眸光清透,倒映着不属于碧落殿的山河万里,日落日息。
散修中不乏一些至情至性的人,但是,散修永远都是孤独的,生存的环境注定散修有信任,却不会有完完全全的信任,更不用说是‘依赖’。‘依赖’这两个字几乎等同于被判死刑。
再加上掌权者的身份,汪德胜也许曾经对云辞信任不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信任就会泛黄、发脆,看似美好,但经不起任何的碰触,尤其是自己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平时处于信任之中,未意识到时,什么都不会察觉,可一旦意识到了,恍然之后,距离动摇也不远了。
大殿内的人都不傻,知道墨九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清楚青尧的用意。青祁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青赟、青茗与丹銮、青杳则微微点了点头。
“无论怎么说,伴随着云辞身死,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也只有汪德胜知道。”青尧满意地笑了笑,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开始说起后面发生的事。
“花溪涧洗劫了散修联盟西南分部,散修联盟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宣布与花溪涧对立,但并没有加入天都一方。”
“原本是两个门派之间的争斗,但四相界的修士都知道散修实力不强,但数量众多,分布区域极广,聚集起来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哪怕是云照派、碧霞宗之流的门派也要避其锋芒。”
“然后?”墨九一挑眉,随着青尧的话,心里大致有了个模糊的轮廓。
“如你所想的那样,花溪涧与散修联盟的战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从西南一直到正西,西门家第一个受到了牵连,西门风煦也收到命令,从碧霞宗离开,往西门家赶去。”
“西门家此时和北冥家一样,封闭了族地,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青尧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墨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缕转瞬即逝的笑意,不知为何,他分明一直在闭关稳定修为,没有任何有关于此的消息,但他就是‘看’到了西门家左右为难、不尴不尬的场景。
想到青尧说西门风煦回了西地,想到那张冰冷的脸上可能出现的头疼、无奈、眼不见为净,墨九一下能明白青尧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两个门派越战越烈,不知道是不是两者间水深火热、不可开交的气氛感染了云照派和天都,这两个门派也打了起来。”
“云照派在东北方向,天都在另一个大陆罹祸上,两个门派倒是没什么,大多是在海域上作战,陆地上倒也宁静。”
“可花溪涧和散修联盟不一样,花溪涧这些年来靠着售卖丹药积累了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还有数之不清的人情,现在花溪涧和散修联盟开战了,这些欠了人情的修士第一时间便涌上前来支援。”
“散修联盟一时不防被人打到了家门口,位于东北的分部也遭受到了攻击,气急之下除了踏神期的太上长老,几乎全部倾巢出动,将花溪涧打回了西南。”
“接着,花溪涧出动了更多的力量,依靠着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缘,一向战力弱小的花溪涧竟然同散修联盟战了个不相上下,战斗随之进入了僵局之中,谁都想压倒对方,但又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随着双方注入的力量越来越多,最终从西面一带波及到东北一带,再波及到青冥城,不过闭了下眼睛,雪球就已经越滚越大,难以制止了。”青尧说到这个很无奈,谁知道花溪涧怎么一下子突然这么激进,竟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撂倒散修联盟,无论人情还是什么灵丹妙药都是流水一样从门内出去,看得让人肉疼。
怕是散修联盟也没有想到,一个早年脱离花家为散修联盟效力的云辞的陨落居然引发了花溪涧如此疯狂的报复。
所有势力从散修联盟和花溪涧这一战中都看出来了,花溪涧不是只有花锦衣一个疯子,花瑾辞,不,是所有花姓的人都是彻彻底底的疯子!‘疯’根本就是花家人特有的,而不是只出了花锦衣这么一个异类。
“青丘也不远了。”青杳隐含担忧,无论多么见多识广,对于青丘即将到来的命运,青杳仍然无法做到不去担心。
丹銮安慰地拍了拍青杳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
“弑随时可以出击。”青赟笑吟吟地插了一句话。
每个势力都有各自的情报网与暗杀力量,青丘的情报网是‘彻’,暗杀力量为‘弑’。
‘弑’可以由任何人去训练,但只会听命于王一人,王的命令便是一切,之所以叫弑,也是因为此——哪怕王想要杀先王或者祭司,也会没有任何疑义地执行。
如果王退位,弑要么集体自缢,要么跟随着王一并离开,这是永永远远都属于王的力量。
青赟便是这一届‘弑’的训练者,他的话是在给青尧提醒,青丘的力量没有任何问题,任何时间都能够加入战局。
三三八
青尧神情不变,青杳听到青赟的话后,担忧少了几分。
“那么,一月后,青丘正式入局。”青尧一句话,奠定了青丘未来的道路,决定了汨罗的风云又一次要变幻了。
在一月即将到来的前夕,墨九站在青丘最高的一座山峰之上,眺望云端。他的身边,云气涌动,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散修联盟……”声音出口就和云雾缠绕在了一起,听不分明疑似叹息,丝丝缕缕扣人心弦。
一月后。
青丘强势加入战局,神秘莫测的青丘终于暴露在了世人的视线中——东南之极。
所有生灵都几乎都一阵悟彻,继而懊恼不已——早该想到的!各大势力分别占据一方,唯有东南方向没有什么太大的势力,他们也不曾多想,毕竟东南方向虽然物产丰饶,但缺少特有的无法替代的东西,各大势力看不上也是应该。却从没有想过,物产丰饶本身便是东南最大的特点,之所以空下来,不是因为看不上,而是因为已经有势力占据了那里!为了防止无所谓的纷争出现,各大势力才不约而同放弃了这么一块宝地,只是时不时派人过去采集一些资源。
这也要怪青丘实在是藏得太深太深,各大势力的举动也让原本就藏得极深的青丘更加让人意想不到了,等同于变相给了青丘一种遮蔽。
墨九身着祭司华服,十几年近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到汨罗的景色,触目枝叶葱翠欲滴,上面开满一簇簇小花的树林,林间有各种常见的动物在奔跑、跳跃。偶尔还有几只没成气候的妖兽也加入其中,心中感触几乎让他把持不住冷静,一向淡漠的表情也有了松动。
这个月来,他的身份青丘子民们都已经知晓,每个生灵对此都抱有不同的态度,他的声望多少受到了些影响,这样的影响目前说不上是好是坏。结果出来的时间还不到。难下定论。
但墨九对于这个决定并不后悔,青丘总有一日会被扯入漩涡之中,与其让他人告诉青丘子民他的身份。不如他自己来说。
往前飞了一段路,墨九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坑,他一愣,直觉这里很熟悉。
坑深约五十多丈。坑底长满了绿绿的青草,这些青草颜色鲜嫩。看上去年份并不久。除了青草以外,坑底还有一层薄薄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就像一块碧玉。但墨九很清楚液体并不是碧绿色的,为什么会呈现这样的色彩,与生长的青草应该有不小的关系。
细细回想。墨九仍旧记不起来这里是哪里,看着下方宛如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涟漪却流转出无数奇异画面的液体,墨九灵光乍现,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讶异地注视着下方的巨坑。
他想起来这里是他与青尧、慕容晗他们前往青丘时看到过的那个花沼,只是花沼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难怪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哪里有些不对劲。
还以为花沼还在更远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不存在了。
墨九轻叹,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日转星移之下,弹指间就已改容换面,他日重逢,竟一时茫然,不知为何。
“虽然这方圆万里都算青丘的范围之内,但墨墨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走太远安全一些。”青尧倏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后退一用力,踩着空气落在了墨九的肩头上,舔了舔爪子,眼睛弯弯的,疑似在笑。
“你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墨九歪头,正好与青尧的视线对上,看到青尧说不出得诡异表情,墨九手指动了动。
变成了这幅模样又为何还要做出人形时的神情?!猝不及防之下突然看到一张在笑的狐狸脸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
“这是我的原形,为何不能变?”青尧抖了抖身子,对视着墨九什么也没有的目光,两秒后,那双弯如弦月的眼睛一下恢复了圆溜溜的样子,控诉地望着墨九,在那瞬间,墨九几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的破碎声。
“墨墨,你难道不喜欢吗?”
墨九扭脸,他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他说的是不是,只是话的最后,那个‘是’字不知为何难以启齿,被吞了下去,等他看到青尧变化的时候,就知道大约……可能,不,是一定,一定大事不妙。
青尧的毛不可见地蓬了起来,幅度很小,但墨九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很快,预感变成了现实。
“墨墨。”青尧温柔地唤了一声墨九,抬起爪子放在墨九脸上。
墨九心中检讨着自己先前对‘是’字的隐瞒,面上沉静得不能再沉静,没有泄露内心一丝想法,幽幽地回以一个‘?’的眼神。
蓦地,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危险之意,同一时间,青尧变成了人形,墨九直接摔倒,若不是下面正好飘着朵云,而墨九又正好将云用仙力凝聚起来,他便不是摔倒而是摔落了。
而罪魁祸首青尧呢?只见他此刻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墨九的身上,那身华贵的衣服将他的动作衬托得优雅中不乏潇洒,尊贵中带着出尘,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渡了一层柔和的边。
“我这样可是喜欢?”
看到青尧得意的笑容和耳畔温柔得能够滴出水的声音,墨九眸光一冷,一根长发悄无声息地往青尧划去。
“墨墨,你这是要谋杀王吗?”青尧抬手,随意一挡,发丝便再也不得寸进,防御的同时还不忘调笑。
“是又如何。”墨九体内仙元一振,将坐在他身上的人振开,冷冰冰道。
“如果是,要是有墨墨为伴,死也无妨;如果不是,人间不是常有一句话,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青尧金色的眼眸盈盈含笑,不见海市蜃楼般的繁华万千,落英缤纷处,只有墨九一人的身影绰立在那里,天地亦已远去,“墨墨你这般想要杀我,定是爱我入骨的。”
墨九盯着那双眼睛中他的身影,呆了呆,等反应过来,听到青尧的这番话,脸色更黑了,冷笑道:“巧舌如簧!”
说完这个词,墨九就没声了,干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尧原本做好了被墨九训斥的准备,看到这个情景,一愣,继而笑容更大了些,以防墨九恼羞成怒,说道:“分别十多年,墨墨可想要与朋友一聚?”见墨九疑惑的眼神,青尧笑眯眯道:“苍玉他们也是想你的紧。”确实很紧,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一张万里传音符。想到这里,青尧的笑容不由有些变了,无端多了点寒意。
墨九皱着眉看了看青尧,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不明白眼前这人好端端的怎么气息就变了。看了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见青尧神色不是什么大事,便丢到脑后了,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我这么出去好吗?”
青丘加入了战局,他自然不用和以前那样连青丘都不出一步,但要是走出青丘的范围,便很危险了。
“自然是让他们过来的。”青尧挑眉,让墨九去找他们?做梦都不要想得太美!
墨九汗颜,一时间为自己的话感到无言——果然,他这是被青尧拉低了智商吗?墨九毫无任何负罪感地推卸着责任,在心中无良腹诽着。
无辜中枪的青尧完全不知道自己中枪了,察觉到从墨九身上散发出的‘囧’气息,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快墨九又变回了淡然,可还是让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苍玉他们要来青丘?”过了半晌,墨九确定起苍玉他们的行程。苍玉来找他,除了看望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不然千里迢迢前来只为见他一面?修道者时间很多但他们用时间的地方更多,时间珍贵经不起浪费。何况,修真者有缘相见,顺其自然就好,不似凡人那样想要刻意见上一面,生怕冷落了两人间的交情或是其他,或者只是为一解心中思念。
“嗯,现已经离开碧霞宗,大概两天便到了。”青尧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内心却截然相反,恨不能在两天的‘两’字后面再加上一个零——这么急着过来,不知道还以为青丘出了什么天材地宝呢。
青丘确实出了天材地宝,还是各大势力都竞相争夺的天材地宝。青尧排揎完苍玉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颗虎牙从微笑抿着的双唇间露出,在阳光下闪耀出一道寒光,看得墨九眼皮跳了跳,不知道青尧又惦记上谁了。
“两天吗……”墨九低声念了一遍这个时间,他和青尧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个时间有些太快了。
两天,哪怕有传送阵,可也有传送阵到不了的地方。东南又向来比较偏僻,多群山丛林,这两天的时间怕是需要日夜不歇地进行赶路才能到达青丘。
苍玉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来见他?
墨九没有想太久,因为两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三三九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给新诞生的子民进行赐福,一直到赐完福,已经是晌午了。
等他步履如飞地赶到沉香殿,苍玉等人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此刻正品着侍者奉上的茶水,发现有人到了后,齐齐朝门口看来,见是墨九,全部都站起身来。
苍玉、东篱陶然、鸠、牵机以及……墨九看到另外三人时,怔了怔。
张子衡可以理解成是青尧想要昆仑神木的枝杈而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纳兰子矜和南宫婠婠又是怎么回事?墨九感觉思维有些不够用了。
“许久不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原以为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你犹有过之,倒是我自负了。”苍玉凝神看了一眼墨九的修为,发现墨九已经到了大罗金仙,比之他也是丝毫不差,不由有些惊讶,赞叹道。
墨九对于苍玉修为进阶之快也有些错愣,他是靠了浮生梦与青丘禁地才到达了大罗金仙,苍玉又是因为什么?
“你过誉了。”斟酌了一下字词,墨九谨慎回道,“不过走了些近路。”
苍玉闻言温和一笑,“墨九不必自谦,我也与你一般走了近路,只是这最后的结果比什么话都清楚。”
“是极,你们二人都太过谦让了,让我们这些在一旁听着的人都忍不住想要道上一句不平。”纳兰子矜接话道,这是把苍玉与墨九都笑说了一遍。他说的是大实话,在场之人中,大多都只突破了一阶,有突破一大阶的也是因为原本的修为便是大圆满境界。并且停留了也有些时间了,只要稍加修炼,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只有苍玉和墨九这两个妖孽连跳数级,直接晋级到了大罗金仙。尽管两人是走的近路,可近路也不是人人都能走,还走成他们这样。这一来需要资质,二来需要往日的积累。三也是最玄妙最难以把握的——机缘。
墨九对于苍玉的话不以为然。他们看上去修为是很接近——苍玉大罗金仙中期,他大罗金仙初期。看上去只是一小阶的差距,但这却代表了少则数十年。多则数千年的修炼。何况,苍玉周身气息浑圆一体,内敛自如,而他则外泄出来。无法做到气息内藏,不漏丝毫。这谁上谁下一眼便能看出来了。
当然,他也不会再谦虚下去,谦虚是好事,但过了却不美。有拉仇恨的嫌疑,他当初选的是琴师而非御军,对于拉仇恨这种事向来是不感冒的。
“你们三人怎么来了青丘?”墨九望向纳兰子矜三人。他问得很直接。可他的神情与语气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确实只是单纯的疑惑与意外,想要一个答案。提不起一丝恶感。
“青丘作为世外之地,有机会前来,自然不容错过。”纳兰子矜合上扇子,微笑道。
纳兰家的人善舞文墨,喜欢周游山川四海,听各种奇闻异事、风趣怪谈。青丘作为一个风景优美,民风独特,又是无数传说诞生的地方,纳兰子矜早已向往已久,想要见上一见书籍之中的青丘之地,看一看那青丘之国是否当真那般奇特。
“我与纳兰差不多,不过想要了解的更多也更详细一些。”南宫婠婠双手自然地置于腹部,姿态优美,好似下一秒便会迎风而舞。
南宫藏书丰富,那些包含了星罗万象,涉及了各个领域的书自然不是白来的,而是南宫家的弟子一本一本收集、撰写,经历数不尽的时光,这才有了名震四相界的南宫。
收集还好说,撰写却需要他们亲自去经历过、看过、听过,这样才能写出来,才能被收录进南宫之中。
南宫家风流多情,有时并非南宫家主动去招惹什么,而是走得地方多了,这里莫名一份情谊,哪里莫名一份痴心,许多南宫家之人只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有人爱慕于他。
世人以‘风流多情’去形容南宫家,某种程度上也是承认了南宫家的品行还是不错的。
墨九没在南宫婠婠身上感受到‘风流多情’这四个字,倒有一种书香之气,比起纳兰子矜身上的温雅,南宫家则偏于丝竹笙歌里的锦绣。
南宫婠婠此次来青丘,为的便是亲眼看上一看青丘容貌,然后将自身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编入玉简之中。
“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南宫婠婠话落,纳兰子矜说道,双手抱拳,朝墨九鞠了一躬。
“纳兰所言极是。”南宫婠婠附和,继纳兰子矜之后对墨九粲然一笑,“墨九不要嫌弃才是。”
墨九闪身避开纳兰子矜的一礼,对于南宫婠婠的话扯了扯嘴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谈嫌弃二字?”
他心中默默感谢一下凡人中那些大能者,不然他怕是又要无言以对了。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张子衡一脸扭曲地看着一来一往聊上了的三人,出声提醒了一句,以示存在。
“嗯?忘了什么?我们忘了什么了吗?”南宫婠婠的视线落在张子衡的身上,玩笑反问。
“墨九问的是我们三人,你们不要把我忘了好不好?”张子衡知道南宫婠婠是故意这么说的,无奈道。
“我们两人是不告自来的,你也是吗?”南宫婠婠故作惊奇地望着张子衡,仿佛很意外张子衡居然和他们一样。
张子衡面对这样的南宫婠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虽然不是不告自来的,但墨九显然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你们不要占着人家,连问我的时间都不给墨九。”说完,对墨九抛了个‘你说对吗’的眼神。
“……”墨九。
“我赌墨九知道你的来意。”南宫婠婠发现了张子衡的小动作,微微抬头,一脸自信道,转头去看纳兰子矜:“纳兰你赌哪个?”
南宫婠婠自己不知道张子衡为什么会和他们来青丘,但她却可以肯定墨九知道。
纳兰子矜在一旁看着热闹,不防被南宫婠婠拖下水,见自己不给出答案南宫婠婠是不会放过他的,不由苦笑,偏头避开张子衡朝他瞪过来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与你一样。”
“……”张子衡看向纳兰子矜的目光顿时变了,恨铁不成钢都不足以去形容,没有指责却胜似指责,“纳兰,亏我们多年交情,你竟然,你竟然……”张子衡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纳兰会背叛他投靠南宫婠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纳兰子矜保持着怡人的微笑,看向张子衡,歉意道:“子衡,你知道我不擅长说谎。”
那你也不能实话实说啊!张子衡泪流满面,碰到一个这样的朋友什么的,真是身心交瘁。
他不死心地朝墨九看去,他虽然知道墨九十有**是知道他来意的,但结果还没有落下,他仍旧抱有一份希望,哪怕墨九骗骗他也好啊。
和他一个动作的还有南宫婠婠与纳兰子矜,苍玉几人不厚道地在一旁看戏,也不上来为墨九解围。
“……”墨九肩头一沉,莫名感到一阵压力,面对张子衡与南宫婠婠的目光,他神情漠然,纹丝不动地回以没有任何意思在内的眼神。
三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说话,时间像是停止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大殿内蔓延。
南宫婠婠与张子衡在墨九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下身体越来越僵硬,最后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放弃,却又不甘就这样放弃。
“你们这是?”青尧一进大殿就看到了三人奇怪的动作,转身挥退了侍者,将门关上后疑惑问道。
“你来了。”墨九回头,对青尧点了点头,平淡道,说完,退了几步,示意青尧过来。
“……”青尧见到墨九如此主动,没有受宠若惊,反而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墨九的神情,确定没陷阱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欢快地走到墨九身边站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因为这一笑,眼前突然一亮,整个画面都不同了。
“方才在打赌墨九知不知道子衡的来意,纳兰、婠婠与子衡都说完了,最后卡在了墨九这儿,正想问墨九要一个答案。”苍玉笑着解释道。
“哦?”青尧去看墨九,见墨九承认后,调笑道:“难怪进来便看到你们三人这么对站着,看来想从你嘴里得到些什么,还真是不容易。”笑容一转,变得有些不怀好意起来,“墨九不说,你们不妨来问我。”
言下之意是青尧他知道墨九知不知道了。
南宫婠婠见青尧都这么说了,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那墨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张子衡脸一下垮了下去,就和吃了黄连一样,看到的人都觉得苦。
他不乏哀怨地盯着半路杀出来的青尧,原本见墨九不说,他心中松了口气,可现在的遭遇告诉他,凡事重头戏都在后面。
三四零
而唯一还算有些用处的家园也因为墨九不能修炼,也不相信游戏出产的药物而荒废了,不过现在好歹是起了一点作用,可以让青尧快一些恢复实力,早日让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在其他人得到游戏系统,千方百计想要升级时,墨九已经在思考怎么取代游戏系统给予自己的力量了,不说威力如何,至少那股力量是要属于他自己的,轻易不会消失,不会背叛,值得去信任的。
从房间内出来,墨九正要继续去下面的店铺寻找物资,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像是有很多人在走路,但是和人的走路声又有些许不同,听上去缓慢而拖沓,整齐又凌乱,沉重,却带着说不上的漂浮,好像还有在地上拖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一股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难闻之极的气味从声音发源地传来,顿时墨九脸色一变,转身就往批发市场门口跑去,而另一边,闻到了生人味道的丧尸们纷纷紧追在后面死死跟着墨九跑向批发市场门口。
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子,墨九尝试着发动,但平时很顺利的过程这次却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变得不顺利起来,关键时刻掉链子这种事也让墨九这样的人碰上了,他不由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对掉链子的人、物、事如此愤怒、无奈,一副恨不得将之掐死捏碎毁坏抹除的样子。
看着已经快要到达铁门的丧尸,墨九放弃了开车逃走的打算,直接下了车子。关上车门。唤出九霄环佩琴施放了几个拨弦将最前面的几只丧尸杀死后。毫不留恋地转头逃跑。
琴师的硬伤又一次体现了出来,游戏里琴师施放技能时是可以移动的,虽然很缓慢,换成现实内,当然也可以移动,只是,谁能在奔跑时弹奏一曲完整的琴曲?修道之人自然可以利用体内的灵力来做到这一点,普通人呢?
而且。除了第一次伤害是立即产生的之外,有三秒施放时间的抚琴第二次伤害要在一秒后才会产生,琴师所有的技能几乎都是这样,一秒看似很短,不过几个眨眼就过去了,但性命攸关时,不说一秒,一瞬都显得漫长。
一路跑,墨九不时施放一个抚琴和奏乐,偶尔还掺杂着几道音刃。当然,抚琴和奏乐不过音才响起。刚产生作用就停了下来。
追在后面的丧尸逐渐少了起来,但是墨九的体力也快消耗完毕了,他此时已经跑到了城市的边缘,再跑就要跑出J市了,严格来说,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是J市之外了。
站在高速公路上,墨九停了下来,手按在琴弦上,因为用力过大了,手被勒得生疼,但他却毫无感觉,只看着后面那一百多只丧尸,然后将升到九级时出现的五点属性点加在了灵力上。
这些丧尸中并没有二阶的,他完全可以做到秒杀,他最初逃跑,除了不想耗费力气跟他们纠缠之外,还因为他感应到了一种威胁的气息,正是这种气息促使他施放技能也不去看造成的伤害,只是头也不回地逃离的原因。
而现在这种气息依然没有散去,但他却没有体力再逃跑了。
在两者距离三十米时,丧尸停了下来,紧接着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来,就像是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要过来。
墨九见到这个场景,目光凉如水,其实内心升起了一抹小小的震惊——
这些丧尸里面必然存在着一个狼王,并且智力不低。
墨九虽然没有经历过末日,也没有看到过莫浅忧看到的那张帖子,就连小说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但看其他丧尸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只会靠本能行动,看到敌人实力远超它们也依旧凑上去,名曰捕食实则送死的举动就可以知道这样远超于同类的智力不应该出现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个末日不过才发生了三天或者四天的时间。
就在墨九深思时,那只神秘的丧尸出现了。
二阶丧尸:
等级:14
精气值:700
特点:行动稍慢,力大无穷,智力正常,无痛觉,不知疲惫,听觉、嗅觉敏锐,对拥有血肉的生命拥有极强感知力和渴望,被抓伤、咬伤极大几率被同化
技能:撕咬,尸毒,感染,控制
弱点:头部。
这是一只孩子模样的丧尸,青灰色的皮肤泛着一种死气,身体各部分都很完整,肉也没有少,平时应该极为灵活可爱的大眼睛此时却毫无生气,给予人一种灵异恐怖之感,瞳孔虽然没有缩成周围那些丧尸那样的针尖大,但是却极为涣散,令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双活人会拥有的眼睛。
“哎!说起来,也不知道老王家的那个孩子怎么了,中邪了一样对自己的亲爹又抓又咬,生生从老王的手上咬下了一块肉,还吞了进去……”
“老王,对!老王家的那个小孩……”
日记后面的内容浮现在脑海中,墨九推测,眼前这个孩子模样的丧尸极有可能是日记上写到的“老王家的孩子”,出现在批发市场上的第一只丧尸。
那个顶着孩子躯壳的丧尸紧紧看着墨九,墨九也回以注视,双方就这么保持着古怪的气氛对峙、打量起对方来,掂量着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差距,那上百只丧尸完全被两者的气势所压制,变得不起眼起来。
“赫赫!”
孩童丧尸率先出声,对着墨九叫了几声,墨九沉默,他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而那个孩童丧尸看到墨九不应答,又叫了几声,只是这次的叫声中多了几丝杀气,这让墨九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进入了战斗状态之中。
那原本充当布景板的上百只丧尸霎时间动了起来,组合成一个队形,步伐整齐地发动了攻击。
古琴声声声响起,在这方空间之内扩散、扩散、再扩散,把冲在最前方充当炮灰的丧尸化作了碎块,后面的丧尸淋了一身的腥臭血液和内脏,这却并不能使它们退却,反而更加激起了它们的凶性,一把将挂在自己身上的肠子、胃什么的塞进嘴里,毫不畏惧地向墨九冲去。
墨九手指快速地在琴弦上拨动着,还未看清动作,琴弦就震颤了无数次,全心投入的弹奏使得他陷入了一种类似于琴心通明、人琴和一的状态之中。渐渐地,技能抚琴的琴音不再拘束于施放技能的那几个音,而是在断断续续几次反复弹奏后慢慢变成了一篇完整的乐章,和中间不时穿插进来的技能奏乐的琴音完美融洽的合在了一起。
伤害一下就因此提升了起来,丧尸还没有靠近五米就已经先后死亡,短短几分钟,数量就已经缩减了一半,那个孩童丧尸见此开始焦躁起来,频频发出吼叫声,剩余丧尸随着它的吼叫声不断变换起队形,但依然无法阻止死亡步伐的到来,眼看着又是几分钟过去,丧尸已经只剩下几只九级和十级的,那孩童丧尸再也按捺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声,和几只九级和十级的丧尸一起朝墨九发动了攻击!
墨九抚琴的动作一顿,被那尖锐的叫声从那种空明的状态中惊醒,一种由精神而发的疲惫还未扩散至全身,他就因为敌人转瞬间就到了面前的攻击而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咳……”九霄环佩琴替他挡下了这雷霆一击,但从琴上传递过来的余威还是震伤了他的内腑,瞬时一口血咳了出来才觉得好受了些。
墨九看着另外几只丧尸快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判断出自己无力、无法躲过之后,手拂过脖间的万宝香囊,下一刻一个玉瓶出现在手中,来不及拔开塞子,直接被他整个扔向了那些丧尸的手,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接下去所发生的事情。
玉瓶破碎,大量的黄色粉末从中喷吐而出,视线内所及之处都被粉末遮掩起来。
那些粉末飘飞着,时间仿佛被放慢了,胜败、生死皆在此一举!
丧尸的嘴缓慢的张开,露出了里面尖锐的利齿,有些轻微腐烂的舌头,长长的指甲在空中挥舞,一点一点地落下,那双浑浊残暴的眼睛中,一丝嗜血的兴奋出现,迅速蔓延到整个眼球,然后黄色粉末落下,从上而下,从头部和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一节一节、一块一块地融化成了血水,死前的上一秒它们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对即将要入口的美味而感到兴奋。
“啊!”
墨九将九霄环佩琴竖着放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站立,看着另一边发出和人类的叫声极为相似,粗听之下根本分不出有什么区别的孩童丧尸,只见它正看着自己逐渐被消融的身体发出恐惧的惨叫声。
当初墨九抛出玉瓶时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那时候就算他想用也不行,玉瓶完全是在最靠近他身边的那只丧尸的爪子上碰碎的,孩童丧尸站的外面一些,所以沾染的极少。
三四一
而也正是这个原因,对方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却什么也无法去做、去阻止、去挽回。
当然,孩童丧尸不会感受到痛苦,所以它的惨叫完全是因为智力提升上去了,同样也就有了恐惧,不像一阶丧尸那样生死无惧,对“存活”有了渴望,所以看到自己的“死亡”才会这样恐慌。
可悲的是,在这样的关头,那只已然褪去了人类身份,并以人类为食的孩童丧尸却发出了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惨叫声……在这样的一刻,才让人找到了对方和人类的相似之处:会因为生死而绝望、害怕、不甘、渴望,会发出相似的惨嚎之声,会挣扎,会惶惶,会……
和那些被它们抓住、吃掉的人类一样,完全失去了猎杀时的凶悍嗜血,脆弱得好似纸制品,一戳即碎,可笑而讽刺,就像一部黑色的幽默剧。
就像是它们不会对临死前挣扎的人类有任何同情怜悯心,只会感到更加兴奋、激动一样,人类对它们也不会给予同情、怜悯和心软。人类只会感到松了一口气,然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杀死了它们后的兴奋、空虚还有荒廖,眼睛所触及到的苍凉景象和人类被杀与反击将对方击杀之间的巨大落差,使得他们心境出现了一丝漏洞。
多么可笑不是吗?先前的他们居然会被这样的怪物追跑了一路,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家乡,自己一生奋斗来的一切。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原则乃至于种族。抛弃了父母、爱人、孩子、朋友、亲人……都只是因为此时死在了自己手下的怪物……在之前的他们眼中。强大无比,完全无法抵挡的怪物。
自然界内,一因一果,一饮一啄,人类摧毁了无数生灵赖以生存的家园,那么总有一天会有另一种生物摧毁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人类屠戮万物生灵,因为一己私欲而对其他种族的生命赶尽杀绝,那么总有一天他们自己也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人类看到死在自己手下的生灵发出哀嚎惨叫之声。兴奋不已,以此为乐,并加以虐待,他们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遭受到这样的痛苦的一天?
那些被人类摧毁了家园的生灵,它们只能从此背井离乡,无依无靠地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艰难生存着,和那些地方原本的居民做着争斗,和自然做着争斗,吃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整日在生死边缘徘徊,惶惶不安中渡过。
那些无法挪动的生灵。它们迎来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亡,要么涅槃。将自己所有的特性都一点一点扭曲,变成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存在,但是也许下一秒,人类又会将这里的环境再一度改变,而这一次将再也没有了让它们适应的时间。
现在轮到人类无依无靠,无亲无友,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在这个黑暗绝望的世界中挣扎求生,和所有的一切进行争斗……只是,人类比起那些被他们残害的生灵更为可悲,那些生灵没有背叛它们的同伴,没有背叛他们的种族,而人类背叛了……那些生灵自愿牺牲自己为自己族内那些处于壮年、幼年的族人换取生存的机会,人类呢?有,却太少太少了,更多的是壮年和幼年没有给予老年这么做的机会就将对方给推了出去……
人如此作为,与畜生何异?犹有不如!
墨九眼帘低垂的瞬间,脑中飞闪而过了无数的思绪,很多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些什么,只知道是一些惆怅,令人不自觉就失去了言语的东西。这些纷杂的东西在心中、脑中回绕一圈后,悉数化作了一声叹息,向道之心从此更加坚定,从精神上传来的层层疲倦也无法阻挡他这一刻的清明。
“吱——!”
就在墨九正要收回九霄环佩琴走回批发市场时,一辆车子以令他无法理解的速度在快要撞上他的分秒间停了下来,带起的风把他的那一头长发吹得胡乱飞舞起来。
看到他与车子之间绝不超过十厘米的距离,墨九冷静地把头发抚顺,一双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接无视了挡风玻璃的阻隔,和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人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蜀魄经过一路跋涉总算在天黑之前即将要到达J市,世界的沦陷使得J市和s市之间原本不过五十分钟左右,横竖不会超过一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变成了近乎半日的时间,这一路上杀的丧尸都已经让他进入了八级,而清理掉的那些“路障”更是不计其数,弄得他不由变得烦躁起来——换个人来试试拿着几根破银针清理那些撞在一起,把道路给堵住的车子试试?尤其这些车子里面还有丧尸时!更尤其在他清理完不知道第几个“路障”时,那些银针中的一根居然断了,并且这个武器的整体属性都下降了一截。
蜀魄一下觉得心中,不,整个身体里都火烧火燎的,飞快地把身边那些丧尸都戳成了破布这种感觉才稍稍下去了一些——这个游戏系统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一件可以用的武器?!还有,这不是已经到了现实了吗,为什么还有耐久?!并且为什么武器属性上没有显示耐久度这个东西?!
只能说,蜀魄很忧伤,医师的普通攻击是不要去想了,就是直接拿着针去戳目标,所以他一路都是用技能清理的,而就是技能清理,也来来回回施放了近乎十几个技能才能让那些“路障”变成废铁,可以被他的车子撞碎,而在此之前,还要在攻击之前把油箱里面的那些油给抽出来,再灌一点水进去,防止爆炸。
同时,他无时无刻不在心惊胆战着,生怕自己手中的剩下几根银针也断了。要知道。寻仙oL里面施放职业技能是需要职业武器的。没有了武器,这是要他徒手搬运那些“路障”吗?幸运的是,蜀魄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无疑不让他松了一口气,决定进入J市后一定要去一趟中药店看看能不能收上一两套银针、金针。
蜀魄很不容易,他对于自己得到了个医师职业表示悔恨交加,早知道,小号他就应该练一个剑仙。或者还是术士啊!再不济,拿枪的御军也不错,或者琴师?总而言之,只要不是医者,什么都好。
抱着这样的心情和想法,蜀魄终于达到了J市外面,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城市的轮廓了,正猛踩油门,开在进入J市的高速上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活生生的人,这让蜀魄不由一愣。立刻踩了刹车,堪堪没有和那人撞上。
而在抬头的时候,蜀魄又愣住了,为那人的容貌,为那份气质,也为对方怀中那架琴。
一头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飘飞着,眉如远山,鼻若悬胆,一双眼睛就像是浸在水中的星空,若不是那一身现代的衣服,对方就像是从纤尘不染的皑皑雪山仙境中缓步踏来的仙者,从容宁淡,缥缈出尘,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周围的一切,只专注着天地间的那一人,无论怎样的背景,繁华也好,衰败也罢,都能与之相契合,毫无违和。
蜀魄自认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应该多少会有什么消息才是,就算只为了那一张脸,也有无数人会拍下来传到网上,喧闹得沸沸洋洋的,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对方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那架琴,怎么那么熟悉呢?
两人静静对望着,蜀魄是因为陷入了思索之中,没有反应过来要下车,墨九则是单纯地直视对方,目光清冷如月光,没有不悦和指责,却更能激起人的罪恶感和心虚。
而就在这时,又一辆车子从远处开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停在了蜀魄的后面,没有出现跟先前一样差点“亲密接触”的惊险场面。
这个动静也将蜀魄从出神中惊醒,察觉到自己现在的举动的不妥之处,拉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冲那差点被他撞到的人报以歉意一笑。
墨九看到那个满含歉意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刚才的事算是揭过了,然后两人一起朝后面那辆车看去。
莫浅忧也和蜀魄一样,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四十分钟到七十分钟的路程时间无限被拉长,并且因为许多原因而需要不断更换路线,换到后来,她只知道J市该往哪走,其他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若不是前面那张半倒的道路指示牌上面写着前面不远处就是J市了,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从中午左右出发,一直到天快黑了都没看到J市的影子,说她今晚要在郊外渡过了她也相信,只是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她决定再开一会儿,要是还是看不到J市时就原地休息时让她看到了那个路牌。
Ps:最近心情起伏有些大啊,现在网上很多虐猫虐狗虐动物的图片,玉九写得时候不免偏激了……
有时候不由去想,人这个样子还算人吗?对那些虐待动物的人,玉九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他们就没有看到动物眼中的泪水吗?
还有电视新闻上的广告,一枪响起,代表一个种族灭亡,回首看,人类建立了属于人类的辉煌,却又摧毁多少东西呢?而这样的破坏,又会让人类辉煌多久呢?
从不觉得吃什么有错,因为需要生存,但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去赶尽杀绝,太……
那些生吃猴脑的人,看着猴子痛苦嚎叫的人,他们不会做噩梦吗?不怕总有一日被如此对待吗?
好暴躁,每次玉九都在想,玉九家不见了的几只猫是不是被这样的人抓去了,每次都很想哭,从最初的五只猫,到现在只剩下了一只,每次它出去,晚上回来晚了,玉九和家人都各种担心,各种呼唤寻找。
那些捕猫抓狗的,到底知不知道饲养者的心情?
三四二
在开了一会儿后,莫浅忧就看到了J市的轮廓,同时也看到了停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那辆车和一个站在车前一动不动的人。
开近了后,她停下车,正待观察一下情况,前面那辆车子的车门就开了,就在莫浅忧戒备之时,对方先是朝着前面一会儿,应该是在跟另一个人打招呼或者说些什么,由于车窗紧闭着,对方背对着她,莫浅忧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说。
而她也没有疑惑多久,前面的那个人就转过了身来,那是一张清秀俊雅中带着一分温润的脸,轮廓极为柔和,但又不会让人将之认错性别,是难得的好相貌,但最让莫浅忧喜欢的还是对方的气质,有这样的气质就表示对方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是什么坏人,至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于是,她下了车,然后也看到了另一个被前面的车子遮住了的人,顿时怔怔的望着对方,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唯有那抱琴而立,一身清寂无所归依的人。
她初时确实是被那人的容貌所惊,若说从车子里出来的那个清秀温雅的男子是少有的样貌,那么这人便是凡人难以所及了,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生下这样的人,也唯有天地的鬼斧神工才可以吧?
但在这之后,却并没有对那容颜有任何欣赏之外的诸如着迷、贪婪等欲望的存在了,她并不是那种会为表象所惑的人,她所处的环境使得她见过无数外表美丽。内在却已经糜烂的人。所有的外表。对她来说都只是一时惊艳,真正让她沉浸在其中的,却是那人身上散出来的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看到对方抱着那架琴静静而立,她的这份感觉便越来越盛,那扑面而来的气息,陌生却熟悉,时常会在她脑中加以想象的模糊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并被渲染上颜色。最后,一双她无论如何去幻想都认为不合适而涂抹掉的眼睛被充填,组合成了一个完整而完美的人。
眼前的画面和瑶雪峰上看到的景象逐渐重合在一起,她张了张唇,一个名字在口中千回百转,仿佛酝酿成酒,半晌,终于脱口而出——
“九墨!”
蜀魄原本看到那个女子一直盯着另一人看,一脸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颇有些不屑地皱了皱眉,虽然那人长得确实不错。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但这副样子却有些过了。他还曾想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出来的女子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在看到对方对他只是露出赞赏之后,内心也对其有了些好感,更加认定这一点,并认为对方是一可交之人,只是对方接下去的表现却让他不由暗叹这又是一个花痴,或者还有花瓶。
但在听到对方口中呼唤的名字后,蜀魄的脑子就一瞬间卡了一下,短路了,半晌,才重新恢复了连接,第一时间就朝差点被他撞到的人看去。
墨九抱琴的手不可见的一顿,见到两人的目光,镇定地回视过去,神色宁淡,眉目间的那份坦然倒让看向他的莫浅忧和蜀魄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九墨,我知道是你!你别想不承认。”掩饰到一半,莫浅忧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被对方给忽悠过去,于是立刻又转过头,看向抱琴的人,肯定说道:“我不会认错的,你就算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就好。另外,我是莫浅忧,在寻仙oL里面名字是浅笑忧伤,相信你并不陌生。”
蜀魄被莫浅忧的单刀直入弄得思维停滞了一下,随后将记忆里那个脑中应该有很坑的游戏角色和眼前这个眉目精致明媚的女子结合在一起,忽然觉得世界变得有些不认识了。
在他的印象里,浅笑忧伤明显是个平时正常,但关键时刻却会脱线的人,长相也应该偏向于呆傻直楞,声音他自然是听到过的,带着一丝女儿家的柔和清淡。虽然刚才因为对方现实中的声音和他在网上听到的声音不一样而没有认出来,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了,和他所认为的截然相反。
而且对方说那人是九墨……蜀魄灵光闪了闪,脑中那些疑惑、陌生和熟悉瞬间融汇在一起,通畅了起来——
他说那架琴怎么那么熟悉,这不分明是游戏里九墨那架九霄环佩琴吗?那么明显,他居然都没有认出来,真是……蜀魄也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些什么,寻仙oL里面的顶级金色武器大多都是神话传说中或者历史中赫赫有名的武器,琴师的九霄环佩琴、剑仙的七星龙渊剑、御军的霸王枪、医师的太阴针以及术士的建木杖。
后面两个太阴针和建木杖暂且不说,九霄环佩琴是有确切的配图的,当然,和九霄环佩琴相似的琴并不少,他认不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对方那身气质如此特别他还依然没有察觉出什么,尤其当对方还抱着一架琴时,这就只能说明他太“单纯”了。
现实有人会随身抱着一架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轻的琴四处乱走吗?特别是在末日之中。特征已经那么明显了,琴师、气质、琴、寻仙游戏系统……蜀魄只能叹息一声,在这一点上,莫浅忧确实比起很多人都强上许多,也许真的是太喜欢了,所以哪怕没有见过对方,也能在第一时间将对方认出来。
不过,也有莫浅忧想象力丰富,并且敢想,而蜀魄自己却相对现实的原因在,蜀魄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没有对此过多在意。
蜀魄是一番感受,而墨九则是另一番感受。
他看着一脸坚定、坚决、认真的莫浅忧,手指摩挲着九霄环佩琴,感受到从指腹传来的木料特有的触感,墨九暗想莫不是流年不利,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三年,但他却觉得无论是在上一个世界还是四相界都没有那么多事情。
表明心意、末日、游戏系统……他这是跟这个世界相冲吗?
见一旁的九墨不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后,蜀魄微微一笑,那张脸顿时更添了几分颜色。
见两人的注意力停驻在他身上后,蜀魄笑意更深了些,轻缓说道:“我姓蜀,单名一个魄字,寻仙oL在末日之前我也在玩……”
看到两人好奇的样子,蜀魄勾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容,停在了关键地方不再说下去,当然,他完全无视了从头淡漠到尾的九墨,直接把莫浅忧的表情概括到了对方的身上。
墨九听到蜀魄这个名字,眼睛闪了闪,只是速度太快,也太过于隐秘,没有被一直关注着九墨和莫浅忧反应的蜀魄所察觉。
“子规啼?”好听的声音,让人想到了瑶雪峰上雪花飘落时的景色,如珠落玉盘,似静听风吟,正是墨九开说说话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蜀魄笑了笑,并不惊讶对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接着上面没有说完的话道:“我现实名为蜀魄,寻仙游戏中名字是子规啼。”
说完,看着听完他的话后呆在了原地的莫浅忧,笑得更加开心了,给墨九一种对方笑意中总掺杂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没有恶意,更像是咬牙切齿。
其实,最该咬牙切齿的人是他……墨九冷淡地看着远方半黑不黑的天际,面上无悲无喜。
有缘分这三个字有时候也是一种让人恨不能再往其中加上一个无字的存在,至少,墨九是这么希望的,他一直认为游戏便算了,但是现实遇到这两个人???
看了一眼笑得温柔如春花般柔和的蜀魄,再看了一眼仍傻瞪着眼的莫浅忧……果然,四相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那里不会有转角遇到“爱”的情况出现,也许有,但墨九不知道,所以很安心地只当没有了。
如果说先前的他是因为不想说什么而保持沉默,那么现在,墨九就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看着他们这边的气氛越来越向古怪的方向发展,从此一去不复返,拉也拉不回,然后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静认真地研究着天空,想着一会儿会不会出现星辰,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了。
或许,他还可以从星辰上面摸出一些东西,比如他最近是不是诸事不顺,桃花成劫?
“你是子规啼?”好一会儿,莫浅忧总算是回过神来,看着蜀魄,从他身上去找游戏中子规啼的身影。
玩家们眼中的大神的世界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想像的那般广阔繁华,或者该说,大神的世界地域很广阔,但是居住在这片地域上的人却只有寥寥无几,同为大神的那么几个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一个大神几乎都对另外的大神有着一种超乎他自己所能想象的熟悉,完全是透视了表象,看到最真实的内在,也许就算是对方自己,也没有对自己那么清楚。
Ps:写到故事里那些人,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这就是小说的魅力吧,吸引着作者去写,也吸引着读者去看。
三四三
莫浅忧也不例外,她眼中的九墨是孤高淡漠,随时都会羽化的神明的话,子规啼给她的感觉却是冷漠,那种彻骨的冰冷,和钢铁都市带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和寒冰也不一样,一种纯澈的,近乎于邪恶的冰冷。
如果莫浅忧是普通人,也许还会给子规啼再加上一个自私的标签,但她不是。所以她虽然感受到子规啼的那些冷眼旁边和冷漠无情,但是她完全没有在意,这对于他们这个世界来说非常正常,并不算什么,只能说明对方和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而普通玩家也接触不到子规啼的内在,自然也不会察觉到对方的本质,一直以为子规啼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看着眼前的子规啼,也许现在应该叫蜀魄,莫浅忧拿出玩家的评价和自己的评价对比了一下,忽然发现玩家的评价更适合眼前之人。意识到这一点,莫浅忧赶紧把那个评价给涂抹掉,重新换成了自己的。
比起别人,尤其是普通玩家,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衣冠禽兽她都见过了,外表温雅,春风融融吹得人一片心暖,但是内心冷漠,恨不能把世界都冰封了的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不像吗?”蜀魄笑得温和,眼中满是包容:“还是需要验证一下?”
莫浅忧莫名抖了抖身子,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对方看她的目光总是让她有种被蛇盯上了的恶寒,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不,不需要……”
清了清声音。莫浅忧有些结巴道。实在是蜀魄气场太强大了。总是让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子规啼那么可怕呢?也许是来自压迫力的刺激,突然间,莫浅忧就想起来了,她拿着游戏中子规啼的号跟九墨表白,但是却没有说清楚她的身份,结果导致了九墨的误会,乃至于整个服务器的误会的事。
刹那间。莫浅忧明悟了,怪不得蜀魄给她的感觉那么奇怪,然后,她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了下去,对面前这人是子规啼的这一点一下变得确认无比、深信不疑,谁要是说对方不是,她第一个跟人急。
“九墨。”蜀魄满意地看着莫浅忧那一脸看到曾经对不起的人而心虚的样子,觉得碰到九墨后想起那个乌龙而憋的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一些,接着他又把目标转移到了九墨身上。
“……”墨九很想对那两人都置之不理,直接一走了之。只是他显然跑不过车子,也极有可能跑不过对方。
“何事。”
蜀魄眼中。九墨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幻过一丝表情,就连气息也没有,但是,他就是从那两个字和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种防狼一样的戒备,顿时先前刚出去的那口气又回来了。
乌龙什么的……莫浅忧什么的……九墨什么的……!!!
“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内心咆哮着,蜀魄面上却纹丝不显,笑意融融道。
墨九的注意力因为这句话,抽出了一些放在了蜀魄身上,静等对方的后话。
蜀魄见此,暗叹一声不容易,让这么个人注意他,认真听他的话,真是比清理“路障”还困难。
“想来,莫浅忧莫小姐会很乐意解释的。”说完,一向笑不露齿的蜀魄这次却露出了一点牙齿,当然,笑容依旧优雅而温润,只是,莫浅忧却觉得那色泽莹白,形状极好的牙齿在下一秒就化成了一张巨大的鲨鱼嘴,向她呼啸而来,欲将她整个吞下。
打了个寒颤,莫浅忧扯着唇角僵硬的笑了笑,低下头一会儿,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抬头看向墨九,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在你把我拉黑后,我向蜀魄,也就是子规啼借了他的号,想要跟你说清楚,只是,一看到你就什么也忘了……所以……”
“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墨九接下了莫浅忧的话,面对蜀魄时那种心情也自然了起来。
“嗯……”莫浅忧有些苦涩笑道:“第一次时你下的太早了,很多话都没有说,也来不及说,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你知道,想要告诉你。”
鼓了鼓勇气,莫浅忧抬头,直视墨九的眼睛,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反复几次后,声音紧张得有些干涩道:“九墨,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关注就变成了喜欢……也许是在一日日养成的习惯中,也许是在后面和你说话的时候,也许是看到你在独自一人在瑶雪峰峰顶遥望飘雪时……”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我喜欢的人的可以喜欢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我喜欢的人可以知道,我喜欢他……也许我的方法让你讨厌了,但是……”抿紧了唇,半晌,莫浅忧的笑容再度恢复灿烂,灿烂得让一旁的蜀魄都觉得里面充满了虚幻和忐忑,还有些忧伤。
“呐,九墨,假如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么,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直视他人的眼睛,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也是一种极富有诚意的行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眼中所有的一切,任何一丝违心和虚假都将暴露无遗。
而去看对方的眼睛,也等同于把自己也摊开在对方眼中,需要的不止有勇气,还有许多许多……
墨九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或者该说,他极少会回避他人的视线。
无声的回避,远远比有声的拒绝更让人痛苦……回避他人的视线,是一种心虚之下本能反应,也是反射性的自我保护。对于墨九而言,只有别人回避他的视线,而没有他回避别人的视线,他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值得心虚的,他的人生每一步路未必是好的、正确的,但都是他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走下来的,他根本无需去因此而回避他人的目光,无论其中是指责、赞赏还是其他。
他的道路,从来由不得他人来指点。
而自我保护,对他而言更加谈不上,他已经不需要一双眼睛来给予自己的内心保护,唯有心神脆弱之人,才会需要通过这种途径获得安全感。
迎着那道视线,他缓缓摇了摇头,看到对方溢满了黯然的眼睛和一点点沉寂下去的灿烂,他默然。
其实,每个修士都是剑修,一生忠于剑、忠于道,哪怕死,也是葬身于剑锋,陨灭于大道。
剑修无情,其他修士难道就有情了吗?剑修和那些潜心修炼的人,都是同样的,同样的无情,同样的目无尘埃,同样的万花迷眼不迷心,自红尘中来,往九天上去,路遇千万生灵,看尽法相,脚下枯骨匍匐,踩着芸芸众生构成的阶梯,一步一步登上那至高之地。
一朝明悟,不会再为任何事物停留,情也好,爱也好,都抵不过一句‘成道’,抵不过一声‘大道可期’……
爱上修士,注定离多聚少,悲多喜少,分离无望多,圆满幸福少。
蜀魄见到墨九摇头,暗叹这一出‘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也为墨九那份毫不犹豫的拒绝感到惊讶。面对莫浅忧这样的女子,凡男性就算是不喜欢,也多少会相对委婉一些,或者有所犹豫,像墨九这样毫不加以修饰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蜀魄自然不会明白修道者的世界,此刻他正看着后续发展,并暗暗为莫浅忧惋惜。
莫浅忧见九墨拒绝了,勉强地笑了笑,这个结果,她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算进这一次,便是第三次了呢……三次告白都失败,还是失败在同一个人身上的,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呢……
不过……
“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九墨,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然后喜欢上我的!”
颓废了一会儿,很快莫浅忧就又打起了精神,在来之前,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就算对方是块石头,她也要把他给捂热了!哪怕,中途会被这颗石头磕伤、磕痛……但是,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甜蜜也好,苦涩也罢,她都会一饮而尽。
何况,古话不是说烈郎怕女缠吗?莫浅忧自动把‘烈女怕郎缠’的两个表示性别的字前后调换了一下位置,并安上了一个千古名句的名头。
蜀魄看着前一刻还阴雨密布,后一秒就艳阳高照的莫浅忧,抽搐了一下嘴角,他刚才是白为对方可惜、担心了,原以为会看到一部伤感言情剧,最后才发现,这就是一部追男奋斗史……并且主角心灵强大,自我安慰的本领和情绪调节能力令人自叹不如,那前后之间的落差,完全可以让观众掉上一地下巴,正要哭呢,就被突然打断了,憋得不上不下的。
只是,这样的结果也是好的,至少,蜀魄不知道,如果面对一片让人看了便心情低落的伤感,他要怎么办。
Ps:恩,不知道第几天的第几章。
距离完成目标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