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幕后之人,苏家信物
平远伯府,秋暝居,莫隐怡然自得地靠在太师椅上。
他闭着眼,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膝盖上。
听得空气中一阵细微的响动,他停了手下的动作,睁开眼来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桐林。
他轻挥了手,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叫人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想。
“怎么样了?”他淡淡问道。
“少爷放心,张成端已死,大理寺已经准备结案了。不过顾锦澄回了澄王府便再没出来,不知他是否会怀疑沈明湘。”
莫隐笑了笑,又悠闲地摇起太师来:“顾锦澄心里早就有了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与沈明湘扯上关系,他便会深信不疑。”
桐林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愧色:“可惜这根刺刺得还不够深。若不是魏伊人提前撞破,出事的本该是徐青漓,只要她死了,顾锦澄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沈明湘头上。”
这话若是有第三人听见,只怕下巴都要惊掉了。
谁能想到,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竟是要置徐青漓于死地,从而离间沈明湘与顾锦澄的关系。
桐林屈膝跪地请罪:“是属下失职,请少爷责罚!”
莫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即便现在顾锦澄真与沈明湘撕破了脸皮,永和帝站在哪一边还犹未可知,重要的是他的态度。要是他站在顾锦澄这边可就不好办了。”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徐青漓栽到永和帝头上,只要他们父子二人离了心,顾锦澄总会为我们所用。”
桐林说得面不改色,仿佛杀人越货,栽赃陷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莫隐似乎很是满意桐林这番话,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徐青漓如今可是顾锦澄的心头肉。不过,此事不急,等他们成了亲,感情再深厚些,到时下手,达到的效果才会更好。”
“少爷英明!那沈明湘那边?”
“她生不出事来,宫里不是还有良妃吗!她可不是沈明湘那般心慈手软之人。”
默了片刻,莫隐又道:“顾千帆最近盯得紧,行事都避着些。阿平再来,你让他安心送菜即可,有事我自会吩咐下去。”
莫隐口中的阿平,是个送菜的小贩,经常来往于许多府邸,这其中便包括了平远伯府与大理寺。
“是!”
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莫隐从太师椅里站起来,向着桐林使了个眼色,便进了西侧的书房。
桐林便十分自觉地站在书房门口。
院子里走进一个小厮,桐林认出他是前厅里伺候的。
他走到近前向着桐林行了一个礼:“桐护卫,管家差小的前来传话,公主到了,这会儿在前厅里,夫人陪着说话呢!”
桐林挥了挥手:“知道了,少爷换身衣裳就过去。”
小厮前脚出了院门,后脚莫隐便打开了书房门,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容,显然是听到了小厮的话。
他转动着手里的折扇,迈着步子向着前厅而去,看起来很是轻快。
前厅里,顾锦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小林夫人却是不敢坐在主位上的,便与顾锦兰一道坐着,小心翼翼地陪她说着话。
顾锦兰见她言语间虽拘谨了些,却全然不像林月瑶那般嚣张跋扈,当下心底也存了丝好感。
“夫人不必如此小心,本公主可不是那般骄纵无礼的女子。”
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小林夫人如何听不出来,当即赔了笑脸,起身行了一礼:“还请公主海涵,月瑶自小被妾身惯坏了,她本性其实不坏的。”
顾锦兰自是不知,当初便是小林夫人给林月瑶下了药,想把她送到顾千帆的床上去,还因此事险些丢掉性命。
否则,以顾锦兰的性子,只怕连个好颜色都不会给小林夫人。
听得小林夫人的话,顾锦兰只笑了笑,林月瑶本性坏不坏,到底与她无关了,反正以后也不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倒是眼前这个妇人,未来可是她名义上的婆婆,虽说不用看她眼色过活,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夫人不必多礼,坐下吧!前些日子夫人为了救谦儿受的伤不轻,眼下可好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倒叫小林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公主关心,妾身已好得差不多了。”
莫隐一进前厅便见着二人和睦相谈的模样。
他向着小林夫人行了一礼,得体而优雅:“母亲身体还未大好,不宜在外头久坐受凉,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小林夫人受了他的礼,正有些不自在,便也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也好!公主,妾身告退了。”
顾锦兰含笑点头。
莫隐这才上前拉了顾锦兰的手:“你出宫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宫门口接你。”
“我是来看伊人的,顺道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忙吗?”
提到魏伊人,莫隐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光芒,脸上却是温柔的笑意,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只是顺道来看我!”
“伊人不是受伤了嘛,你还计较这个做什么。”
莫隐这才挑了挑眉,打趣道:“看来将军夫人伤得不重,否则你怕是想不起我来了。”
“哪里就不重了,昨日昏迷了大半日呢,若那太湖石再离得近些,只怕就出大事了。眼下是没什么事了,若不是有苏老在,怕是会留疤呢。”
“你说的苏老可是那个石谷谷主?”
莫隐知道苏老便是石谷谷主的时候,还很是震惊了一番。
原来他便觉得奇怪,苏家人既然能知道魏伊人身上的秘密,想必与隐族的来历有一定的关联。
隐族尚且人数众多,苏家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老头,既然他是石谷谷主便说得通了。
苏家其他族人只怕就在石谷之中,只是不知那石谷究竟在什么地方?
“可不就是吗!”顾锦兰随口答道。
莫隐脸上始终带着笑,说出的话仿佛闲谈一般。
“那可就奇了,石谷谷主走到哪里都是奉为上宾的,为何一直屈居在魏府中,还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儿送去当丫鬟。”
听莫隐这样一说,顾锦兰也不由疑惑起来,苏老长期住在魏府倒不是特别奇怪。
可将蘅玉送到魏伊人身边做丫鬟就不正常了,要知道,此前魏伊人一直是个痴傻儿。
顾锦兰歪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不想了。
“这就不知了,也许有什么内情吧!唉,别管这些不相干的事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正好前两日我看中一个镯子,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今日正好你自己去瞧瞧。”
“镯子?”顾锦兰似乎来了兴趣,“表哥送了伊人一个镯子,通体绯色如火,还有光华流转,瞧着极有灵气。连我都看不出那是什么材质的,也不知表哥在哪儿买的。”
莫隐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镯子!隐恪曾与他说过,隐族传古籍,苏家传信物。
隐逸之是先祖隐无双的嫡系,那些隐藏的秘密只有他最清楚,他带着古籍逃出了隐族,苏家的信物是什么他们无从知晓。
而苏家的人出现了,那信物自然也该交到魏伊人手中。
顾锦兰说那镯子如此奇特,只怕十有八九便是那信物。
苏家和信物都出现了,隐逸之却没有半点动静,会不会他早就出现了,只是换了个身份。
隐逸之,到底会是谁呢?
第一百零九章 锦澄反常,婚事提前
澄王府,四处弥漫着松香的味道,角落里随处可见白色的药粉。
顾锦澄与顾千帆坐在前厅等着下头的人来回禀消息。
“殿下!将军!”连其踩着小碎步进来。
顾锦澄与顾千帆对视一眼,问道:“怎么样?有多少?”
“只有漓园里头靠湖的倚栏遭了殃。”
“只有漓园?”顾锦澄微拧了眉,似是有些不相信。
“只有漓园,奴才还特意多等了一会儿才来回禀的。”
听得肯定的回答,顾锦澄摆了摆手:“吩咐下去,都处理干净了。”
“是!”
厅内又只剩下顾锦澄与顾千帆二人。
顾千帆扫了顾锦澄一眼,淡淡开口:“漓园便是那日那园子?”
顾锦澄点了点头:“那是我留做成亲时做新房的。”
做新房?顾千帆几不可见地微眯了眸子。
“你平日里也住那里?”
顾千帆这一问,却是让顾锦澄心中猛然一紧,他根本不住在漓园,而白日里他基本都不在府中,成亲后,漓园里头,白日基本便只剩徐青漓。
顾锦澄陡然望向顾千帆。
“表哥,我平日不住那里,他们却只在漓园动了手脚,我们想岔了,他们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要的是青漓的命,可是为什么?青漓又碍了谁的路?”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到最后已是怒急,将手边的茶盏一把拂在地上。
青瓷碎了一地,顾锦澄却恍若未闻,怒气过后,他心中只余害怕和庆幸。
顾千帆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锦澄,他静静地看着他:“害徐家小姐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还是你!”
顾锦澄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是啊,还是他!
“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他低低出声。
“你怀疑舅母?”
顾锦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看向顾千帆:“表哥,你也觉得她很好是吗?你被她骗了,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锦澄!”顾千帆厉声呵斥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
“舅母若想害你,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因为她还没下定决心除掉我,就先拿青漓开刀警告我!”
“她要对付你何必等到现在!十二年前根本就不会留下你!”
顾锦澄冷笑一声:“她留下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母后,她要留着我为顾锦源铺路,让我和锦兰对她视如亲母,要让我母后死也不能安宁!这是她在我母后灵前亲口说出的话!”
最后一句话将顾千帆震住,顾锦澄不会撒谎,若不是他亲耳听到,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顾千帆的反应,顾锦澄笑出声来,带着无尽的讽刺。
“表哥,你看,你尚且如此,我当时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把她视作亲母,可她呢,她一直利用我为锦源铺路,甚至想着除掉我!我母亲害过她,可我没有!她若真的恨我母亲,就不该惺惺作态,对我和锦兰好!”
顾千帆无法反驳他的话,却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想起魏伊人说的话,余妙心做了多少伤害沈明湘的事,她若心存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始终觉得,即便沈明湘真的恨余妙心,也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顾锦澄与顾锦兰是无辜的,徐青漓与魏伊人更是无辜的。
“说不定有什么误会。”顾千帆轻声开口。
“误会?表哥,我比你更希望这些都是误会。”
“可你觉得是吗?”
“她一碗一碗送到修宜宫的补药,里面掺了慢性毒药,那盆枯萎的黄杨盆景到现在都还在修宜宫里放着。”
“她赐下的中秋节礼,险些要了青漓和表嫂的命。”
“张成端横死狱中,表嫂无辜受累,你说,我该如何为她开脱?”
顾锦澄桩桩件件的数下来,直叫顾千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表哥,你的亲生父亲尚且对你如此,她不过是我的养母,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洪武帝永远是顾千帆心中无法企及的痛,他瞬间冷了眉眼,不再看顾锦澄。
“所以你想怎样?”
顾锦澄眸子覆上一层寒冰,语气却是淡淡:“她既然想让我给锦源铺路,我就偏要坐上那个位置!”
看着他眼中的势在必得,顾千帆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来,沉默片刻,他缓步走向顾锦澄,拍了拍他的肩头。
“锦源是无辜的,别把天楚变成第二个云阳。”
说罢,他便向着外头走去。
顾锦澄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顾千帆的最后一句话。
锦源是无辜的。
锦源!
那个始终跟在他身后,亲昵地叫着他大哥的男孩。
他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生疼的眉心。
耳边却突然传来徐青漓的声音:“殿下!”
顾锦澄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她正看着他,眼里含着担忧:“你怎么了?”
顾锦澄眼中的霜雪仿佛遇上了阳光,渐渐化开来。
他将徐青漓拉至面前紧紧抱住,整个人都靠在她腰间。
二人虽定了亲,顾锦澄待她却从来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从未像这般亲近过。
徐青漓一时有些无措,脸都红到了耳根,想将顾锦澄推开,却一眼瞥到地上的碎片,抬起的手便也轻轻放在他的肩头。
感受到女子身上传来的温度,顾锦澄只觉心中阴云散去了许多。
他又抬起头来看着徐青漓,眼中闪烁着笑意:“青漓,我们把婚事提前吧!”
徐青漓只觉今日的顾锦澄有些反常,他一向是温润如玉的,今日却连茶盏都摔了,现在又突然说要把婚事提前。
“可是不是都定了吗!”
“反正还没公布,提前也无妨,父皇不会反对的。”
反正是要嫁与顾锦澄的,提前与否,徐青漓倒是没那么在意,但顾锦澄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婚事提前。
她看了看地上的瓷片,轻声问道:“你今日有些反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事,不过是最近事太多,有些累,才失手打碎了茶盏。若是回府,有你素手调汤,才是最大的满足。你同意吗?”
徐青漓知道他问的是提前婚事,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她无法拒绝,只点了点头。
顾锦澄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的笑来。
“你放心,你爹那里我会与他说的。”
“那你准备定在几时?”
顾锦澄想了想才道:“年后吧!你放心,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顾锦澄没说的是,他提前婚礼的真正原因,不过是担忧徐青漓的安全。
只要她进了澄王府,他总有法子护她周全。
第一百一十章 为虎作伥,猜测身份
傍晚时分,莫隐回了秋暝居。
他眉目间全然不见陪着顾锦兰时的轻松愉悦,尽是一片冷然。
他背对着门口站着,食指不停敲着手中折扇。
凝眉沉思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身出了房门,往西侧书房走去。
他径直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用的并不是遍用的文字,而是一种看似有些古老的奇怪符号。
搁了笔,他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吹干了墨折了起来。
“桐林!”他向着书房外头喊了一声。
“少爷!”地上不过一瞬便多了一个单膝跪地的人影。
莫隐将折好的纸张递到桐林手上:“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父亲手里。”
“是!”
莫隐走到书房门口,却是脚下一点,便无声无息消失在秋暝居。
清荷院,小林夫人正坐在镜前描妆。
这段日子,林望海一直歇在她的清荷院。
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精心妆扮一番,叫林望海移不开眼。
镜子里头却突然多了个男子的身影,不是林望海。
小林夫人手中描眉的细笔陡然掉落,她惊恐地看向来人:“你,你怎么来了?”
她慌张地四下张望,见门窗紧闭,只稍稍定下心来,脸上依旧是一片紧张。
莫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无限嘲讽。
他转过身去,走到桌边悠闲地坐下:“放心,林望海这会儿不会过来。”
小林夫人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此刻她是真的相信,莫隐绝不是林望海的儿子,有哪个儿子对自己的父亲会直呼其名。
她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来:“你有什么事?”
莫隐从不会无故来找她,定又是有事要她办了。
她深知为莫隐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她别无选择,她和林月瑶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眼前这个男子手里。
莫隐扫了她一眼:“去见良妃,顾锦谦受惊过度,你这个做姨母的总该去看看。”
受惊过度?距上次刺杀都过了这么久,真正要命的伤都在她身上,哪里来的受惊过度。
只怕又是他做了手脚。
顾锦谦到底也是她的亲侄子,又长得玉雪可爱,她心中生处一股不忍来。
莫隐瞧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便知她心头所想,当即冷哼了一声。
小林夫人被这一声冷哼惊醒,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隐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让她相信一切都是沈明湘做的,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
顾千帆回府时,已是夜色尽黑了。
魏伊人有些畏寒,这会儿正盖着软衾,半靠在塌上看书。
在她几步远的地方是一炉银丝炭火,正烧得通红,将满屋子都烘出一层暖意来。
顾千帆进了门,解开外袍递到墨玉手上,又走到炭炉旁烤起了手。
魏伊人见得他的动作,眼底闪过戏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是不怕冷吗?”
许是因为常年习武,顾千帆又是男子,不管再如何冷的天,他身上都是极其暖和的,这样的体质叫魏伊人无比羡慕。
顾千帆笑了笑,摸到身上再无一丝寒气才走到魏伊人身旁坐下。
“怕把寒气传给你了。”
他的声音淡淡,却瞬间暖了魏伊人的心。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起魏伊人手边的书,“徐氏兵典!怎么,你要做个女将军不成!”
本是开玩笑的话,魏伊人竟还认真思索起来:“可惜我这身体底子太差,习不得武艺,否则做个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也未尝不可。”
“你还是在幕后做个出谋划策的谋士吧!”
魏伊人嗔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澄王府的事很复杂?这么晚才回来!”
闻言,顾千帆脸上渐渐没了笑意。
“澄王府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出事的院子被动了手脚。”
“他们花费如此心力,怎会只有漓园有问题?”
顾千帆眸子里划过一抹叹息:“那园子是锦澄留做新房的,这么说你懂了吗?”
魏伊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顾千帆的意思:“青漓?”
“只能这么解释了。”
魏伊人却是冷笑一声:“呵!原先我还想不明白澄王府出这么一遭事是为了什么,若是冲着青漓来的我便明白了。”
顾千帆本就不愿怀疑沈明湘,听得魏伊人冷厉的语气,便想看看她能不能说出点不同来。
“上次的药枕,这次的楠木,无不是借着舅母的名头。锦澄与舅母之间的矛盾只怕是不可调和了。”
魏伊人话中的语气,对沈明湘隐有维护之意,顾千帆心下稍安,问道:“你不怀疑舅母?”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自然也会怀疑的。可你别忘了,我可是上千年的妖精,知道的可比你们多多了。”
顾千帆有些哭笑不得,每当他说她是个小姑娘,她便拿千年老妖来说事。
“那你怀疑谁?”
魏伊人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难道你不觉得最近隐族太过平静了吗?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是要挑拨舅母与锦澄的关系,你想想,若是他们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且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来,舅舅会站在哪一边?”
顾千帆没有说话,眉目之间却是涌上一片凝重来。
“舅舅和舅母之间的感情你是知道的,这些事莫说没有铁证,即便是事实摆在眼前,舅舅也定会维护舅母的。”
“届时,父子之间便也生出龃龉来。一个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一个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储君,他们之间若是传出不和,你说天楚会发生些什么?”
魏伊人字字句句打在顾千帆心头,他先前没往深处想,魏伊人如此一说,他却是想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方才我去了趟千机阁,羡鱼已经动身去了云阳,那头传回的消息说,云中阙已经与好几个国家达成了联盟,他们若是联手对付天楚,只怕情况不妙。”
魏伊人显然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自从国师进了宫,洪武帝便一反常态,甚至对云謇也大不如前,我怀疑国师是隐族人,只怕地位还不低。”
顾千帆微眯了眸子,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的武功诡异莫测,轻易接近不得,警惕性又极高,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他若真是隐族人,你爹应该会有印象,明日我们回去一趟。”
魏伊人点了点头,二人一时无话,各自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魏府,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看清上头将军府的标志,管家早早便迎候在一旁。
“小姐,姑爷!”
魏伊人略略点了头:“李叔,我爹可在府中?”
“在呢!少爷回来后,老爷就没那么忙了,这会儿正陪着夫人在桃林练剑呢!”
魏伊人挑了挑眉,什么叫没那么忙,是根本不忙吧!
只要有大哥在,她那老爹心里便只记得白萱华一个人,哪里还能记得起魏家还有一个偌大的商号。
魏伊人在心里替魏重舟深深掬了把同情泪。
这完全是把自己儿子当苦力使,丝毫不留余地的那种。
魏伊人似笑非笑:“我知道了李叔,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你且去忙吧!”
桃林中,白萱华只着了一身绛色衣裙,显得有些单薄。
她手中软剑翻飞,在空中卷起无数涟漪。
魏思远抱着白萱华脱下的外袍立在一旁,看得甚是入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在欣赏这精妙的剑法。
待白萱华停下来,他连声较好,又将手中外袍抖开披在她身上。
白萱华抬手擦去额间的细汗,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好什么呀好!你又不懂剑法!唉!当初就不该同意你让重舟去经商,送他习武多好!你看府中连个陪我练剑的人都没有!”
听得妻子如此数落,魏思远也不恼,殷勤地递上一杯热茶便平息了白萱华的不满。
“夫人别急,很快就有人陪你练剑了。”
魏思远意有所指,白萱华却未反应过来:“谁呀?”
“你儿媳妇儿呀!”
两人这番对话却叫正走到桃林的魏伊人与顾千帆听了个正着,而他们身后还跟着蘅玉。
儿媳妇儿几个字钻进耳朵,直叫蘅玉有些脸红,变得不自在起来。
这段日子,便是梅园里那三个玉也总是打趣她,叫人又爱又恨。
魏伊人心内微叹,难怪魏重舟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原来是深得这两个人的深传。
“爹,娘!”
“岳父,岳母!”
“老爷,夫人!”
三人一同打了招呼。
“伊人,千帆,你们怎么来了?”
白萱华问完这话,便直接越过魏伊人走到蘅玉身旁,将手放在她肩头,笑得温柔无比。
“蘅玉啊,以后别再叫我夫人,太生疏了。”
蘅玉有些懵,她和魏重舟还没成亲,不叫夫人叫啥?
不等她问出口,又听得白萱华继续道:“你来得正好,重舟马上就回来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前厅了,我们去看看吧!”
她拉着蘅玉往桃林外走去,又回过头给魏思远使了个眼色。
魏思远明白,她是让他派人把魏重舟叫回来。
那小子才刚出门,哪里就要回来了,骗人的嘴!
魏伊人也有些无奈,果然有了儿媳妇儿,女儿就失宠了。
顾千帆好笑地捏了捏魏伊人的手,向着她扬了扬眉,似乎在说,别担心,你娘不要你了,还有我!
魏思远看着二人感情甚笃,也很是欣慰。
“你们今日来,不是单纯来看我们的吧!”
魏伊人看了一眼桃林外的丫鬟,似有所忌讳,便抬了脚缓步往桃林深处走去。
魏思远自是看出她有所顾虑,极其自然地跟了上去。
待走到桃林深处的凉亭,魏伊人才开口:“爹,我们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何事?”
魏伊人与顾千帆对视一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她才开口:“云阳新进了一个国师,武功诡异莫测,手段凌厉,且他平日里总是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爹,我们怀疑他是隐族人!”
魏伊人认真看向魏思远。
“您印象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魏思远的眸子里似有火焰翻涌,他手握成拳,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是他!”
魏思远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
“爹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魏伊人声音里透着惊喜,但看着魏思远眼中的仇恨,她立即明白,国师便是魏思远曾经说过的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
“他便是隐族本代族长隐恪?”魏伊人轻声问道。
魏思远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一切。
“是!国师若是隐族人,那他一定是隐恪!”
“他的脸被我爹伤过,打那以后,他就戴着面具,外人再没见过他的真容。”
魏思远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当年,他与我爹本是好友,却无意间得知古籍的事,便想尽了手段,威逼利诱我爹将古籍交出来。可我爹看出他心术不正,自是不肯将古籍给他。”
“他是族长,武功高强不说,各种手段又层出不穷,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最后,爹娘还是拼了性命将我送出了隐族。”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安静地坐在屋中,亲手放了一把火,烧掉了一切,包括他们自己,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魏思远的声音极其平静,仿佛淡淡叙述着的是别人的故事。
可魏伊人却听出了无限悲伤,她伸手圈主魏思远的臂膀:
“爹!你放心,我们会报仇的。”
魏思远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顾千帆,将魏伊人的手放在顾千帆手中。
“原本我想,有了你们,便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大的礼物,不去想报仇也挺好的。”
他垂眸看向魏伊人的手臂,隔着衣料,他仿佛看到里头那枚桃花胎记。
“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我想要平静,他们却始终不肯放过我们。既然如此,我们总不能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顾千帆想了想,开口问道:“岳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找出隐藏在暗中的隐族人?”
魏思远伸手摸到顾千帆后颈下方两寸的地方。
“只要是隐族人,这里天生就有一个符号。”
“什么符号?”魏伊人望向魏思远后颈处。
魏思远失笑:“不用看了,我的早就让苏老去掉了,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他们还没找到我?”
“这个符号很容易去掉吗?”
魏思远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即便是苏老出手,我都是付出了代价的。”
魏伊人眼睛一亮:“那就好办了,我还怕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这符号去掉了。”
“底下的人是不可能,但像隐恪这样有地位又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方便行事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仁善帝王,莫测皇子
重华殿上百官散去之后,顾锦澄便径直去了太和殿。
“父皇可在里面?”他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
小太监总觉得顾锦澄今日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不似平常那般温润。
微抬了眼角,飞快地扫了一眼,只见眼前的澄王殿下正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小太监暗叹,定是天气太冷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恭声道:“回殿下,陛下正在里头批阅奏折。”
顾锦澄淡淡“嗯”了一声,便抬了脚往里头走去。
殿中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永和帝正坐在紫檀雕花香案前。他右边摆了一摞奏折,重重叠叠地放着,并不整齐,应当是批阅过后随意放着的。
添茶的宫女正将一杯热茶送上:“陛下,是时候用茶了!”
永和帝头也未抬,随手接过茶盏便放在一边:“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啪!
小宫女恭身行了礼还未退下,便听得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
刚奉上的茶还冒着丝丝热气,打湿了底下的奏折,顺着龙案淌了一地。
小宫女惶恐跪地,今日好不容易才从掌事姑姑那里求来了太和殿添茶的美差,竟出现了这样的纰漏,若是皇上大发雷霆,她的小命怕是不保了。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永和帝看着打湿的奏折,微皱了眉,抬手将淌了茶水的奏折拿开,才扬了扬手:“起来吧!是朕自己打翻的,不怪你,先收拾了吧!”
小宫女如蒙大赦,叩头谢了恩,赶紧将龙案上的狼藉收拾了出来。
顾锦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子里带了笑意,出声唤道:“父皇!”
“锦澄!”永和帝抬眼望去,脸上染了欣喜之色,抬手将顾锦澄招到了案边,“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顾锦澄接过永和帝递来的折子,翻开一看,那是工部尚书袁博上的折子。
说的是蟒江引入朔河之后,对于修建堤坝的选址问题。
袁博与徐淮阳将河图全览研究了好些时日,又实地考察了茫山的地形,最后将堤坝的地址定在了落云峰东面。
这堤坝若是建成,天楚至少近几十年可免除洪涝之灾。
顾锦澄脸上也是一片喜意:“这可是大好事!只是这修建堤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落云峰的地势又很是迂回曲折,袁大人年事渐高,只怕不能亲自坐镇。”
永和帝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若没有一个震得住的人去,只怕底下那群人又得中饱私囊了。”
“父皇是想问儿臣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永和帝不置可否,兴致勃勃地看向顾锦澄,等着他的答案。
顾锦澄坦然一笑:“父皇心中分明已经有了人选,又何必来问儿臣。”
被看穿心中所想,永和帝脸上笑意越盛:“朕是想看看你心中所想的人是否与朕想的一样。”
顾锦澄迎向永和帝的目光始终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杂念。
“那儿臣便斗胆推荐徐大人了。”
永和帝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尽是爽朗,似乎对顾锦澄的答案很是满意。
“举贤不避亲,甚好!朕还担心你有所顾虑。”
顾锦澄笑了笑,其实这件事,他是有私心的。
徐淮阳仕途越顺,将来对他的帮助便越大。
当然,若徐淮阳没有这个能力,即便他是徐青漓的父亲,顾锦澄也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做赌注。
“徐大人懂水利,为人又刚正,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即便儿臣不举荐他,也会有许多大臣举荐的。”
永和帝对顾锦澄越发满意起来:“锦澄啊,天楚有你,朕很放心。”
这话似有玄机,顾锦澄心思转了百回,只淡淡道:“天楚有父皇这样的明君,和众多的能臣武将,才是百姓之福。”却是丝毫未提自己。
永和帝提了朱笔在袁博的折子上写下了几行字,才放到一边。
顾锦澄看清那几行字,又想起来意,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
“父皇,徐大人何时动身?”
永和帝沉吟起来。
“眼下已是冬月,这一去怕是好几年都不能回来,便过完年再走吧!”
顾锦澄面上显出一片纠结之色:“父皇!”他张了口却没有再说。
顾锦澄平日里虽温润无比,却从不优柔寡断,眼下这般,倒是让永和帝有些莫名。
“怎么了?锦澄!”
顾锦澄退了一步,向着永和帝行了参拜大礼:“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顾锦澄这般郑重其事,永和帝彻底好奇起来,也不叫他起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徐大人这一走便不知归期,青漓对他一向敬重,若是婚礼上没有亲生父亲,只怕青漓心中有遗憾。儿臣想求父皇将婚期提前。”
顾锦澄说得情真意切,永和帝只挑了挑眉,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朕当是什么大事,这也是人之常情,若连女儿成亲都无法见着,只怕对徐卿来说也是人生一大憾事。左右还未公开来,朕这便命司礼监选个年后最近的吉日来。”
达成所愿,顾锦澄面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多谢父皇!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仓促了一些。”
永和帝却是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无妨!一切事宜按最高规格来办,朕不便插手此事,你母后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会亏待了徐家小姐的。”
提到沈明湘,顾锦澄面上笑意不减,眼中暖意却是渐渐淡去。
沈明湘是皇后,皇子成亲,她自然是要过问的。
可顾锦澄如今对她却是半分信任都没有了,他暗自决定,沈明湘安排的一切都要再检查一遍。
“既然有母后操持着,那儿臣便放心了。”
永和帝欣慰地拍了拍顾锦澄的肩头:“朕知道年关事多,如今你又住在宫外,但你母后时常念叨着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她。”
顾锦澄袖子下的手渐渐紧握成拳,面上却是一片温和之色:“儿臣也有几日未看到锦兰了,等会儿便一道去看看。”
永和帝却是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三天两头往宫外跑,你竟没见过?”
顾锦澄心知顾锦兰指不定又缠着莫隐陪她玩耍,怕永和帝怪罪,便打起了掩护。
“儿臣白日里都在宫中,锦兰出宫自然不会去澄王府,倒是听表哥说这丫头总是缠着表嫂与青漓。”
永和帝只笑了笑,没有说破,都是从儿女情长过来的,他岂会不知顾锦兰出宫到底是做什么,只要不出格,他便也由着她去。
顾锦澄与永和帝又寒暄了几句,才从太和殿出来,向着栖吾宫走去。
他到底是要去会一会沈明湘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口不一,锦谦中邪
穿过御花园便进了内宫。
顾锦澄方走出御花园,便见得另一处小道上,良妃身边的宫女正领着小林夫人往芷仪宫而去。
二人见着顾锦澄,连忙退到一旁屈身避让。
良妃与小林夫人是亲姐妹,进宫来瞧瞧也无可厚非。顾锦澄并未多想,连看都未看一眼便往栖吾宫而去。
栖吾宫里,顾锦兰正偎在沈明湘身旁说着宫外的趣事,惹得沈明湘笑意不止。
顾锦澄老远便听见这边的欢声笑语,掩去眸中情绪,换上平日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
他走进殿内向沈明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母后!”
沈明湘脸上止不住的欣喜:“锦澄你可来了,母后好些日子未见你了,你好像瘦了。快过来让母后瞧瞧。”
顾锦澄走到沈明湘身前几步远便停了下来。
“劳母后操心了,是儿臣的不是。倒是多谢母后每日送来的补药,不然我这身体可真吃不消。”
顾锦澄一瞬不转地看着沈明湘,想要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的伪装。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明湘只笑着摆了摆手:“我不过是吩咐一声。你如今一个人住在宫外,身边又没个女子,可得让连其好生照顾着,莫要累着了。”
顾锦澄淡声应下。
顾锦兰却是娇笑一声:“母后,您可别瞎操心了,过不了多久青漓就要进门儿了,到时候软玉温香在怀,大哥只怕都无心政事了。”
沈明湘没好气地伸出食指往她脑袋上点了一下:“成何体统!这是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顾锦兰摸着脑袋委屈看向顾锦澄:“大哥!”
“别看我!瞧你姑娘家家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顾锦兰吐了吐舌头,他的好大哥可不会知道,这些话,私底下与魏伊人和徐青漓可说了不少。
那两个说起混话来可比她厉害多了。尤其让人咋舌的是,徐青漓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若真把她惹急了,那嘴皮子可是不饶人的。
也不知她这好大哥有没有见过徐青漓这样的一面。
想想都觉得有趣。
顾锦兰想着,便不自觉笑起来。
顾锦澄看着她这模样,只当她又在想莫隐,心中暗叹女大不中留。
“我还以为你今日又出宫了。”
听得这话,顾锦兰十分狗腿地上前挽住顾锦澄的手:“还不是大哥你成日在宫里待着,我想你了,要见你自然就不能出宫了。”
顾锦澄自然是不信这话的,想着他如今住在王府,留顾锦兰一个人面对沈明湘,他总有些不放心。
“既然你那么喜欢宫外,不如等青漓进门了,便去王府里住着,反正你与她也要好,正好给她做个伴儿。”
顾锦兰两眼放光,不待她说话,沈明湘却是嗔了两人一眼,泼了盆冷水过来。
“胡闹!哪有未嫁的公主在宫外住着的。”
顾锦兰立马摆着双手:“母后,我不是在宫外住,而是去宫外玩,玩累了,便在澄王府住几日。”
“你哪是住几日,只怕是住到婚期近了才愿意回宫。”
心中所想被揭穿,顾锦兰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没脸没皮地笑着。
顾锦澄看着二人亲如母女的样子,越发坚定了要将顾锦兰带出宫的想法。
“不打紧,锦兰的婚期也要定了,便让她在王府住几日,宫里住几日,这样也无人说什么。而且澄王府终日冷清得很,到时青漓一人在府中会无聊,有锦兰陪着我也能放心些。”
顾锦澄想得简单,只要顾锦兰出了宫,回不回宫住,还不由得他说了算。
听得顾锦澄如此说,沈明湘也不再坚持:“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栖吾宫这边看着一片欢声笑语,芷仪宫那头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小林夫人见到良妃时被吓了一跳。
上回还好好的,今日一见竟是瘦了一大圈,眼底一大片乌青,连脂粉都盖不住,整个人似乎都没了精神气,显得颓然不堪。
良妃坐在殿中,看着小林夫人进来,只淡淡道了句:“你来了!”
小林夫人惊异于她的变化:“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良妃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她这个妹妹见了她,不管有人无人,从来不知道行礼尊她一声娘娘。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同这个妹妹计较这些。
她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眉心,又将头枕在手掌上,仿佛这样能减轻她心中的烦忧。
“你今日进宫可是有事?”
因着上次小林夫人救过顾锦谦一回,良妃对她的态度虽然不算热络,但比起从前也好了不少。
小林夫人目光微闪,左右看了一圈儿,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我是听说小殿下有些不大好,特意来看看。”
提起顾锦谦,良妃叹了口气,只觉方解的疲惫又上来了。
“谦儿这段时间总是惊梦连连,一夜要醒来四五次,即便是睡着了也是惊叫不断。”
“是不是上回吓着了?”
“不大可能,他伤还未好,也没像这般过。近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御医来看了好几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林夫人的目光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她轻手轻脚走到良妃跟前,低声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谦儿是中邪了!”
良妃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小林夫人:“王秀荷,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有些骇人,直叫小林夫人有些心惊胆战。
“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怪吓人的。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你要是觉得不可能,就当我没说。”
良妃却是死死抓住她。
“你说得对,谦儿的样子可不就是中邪了,不然怎么连御医都看不出病灶来。”
小林夫人被她拽得有些生疼,用了几分力将手臂扯出来,又讪讪笑了两声:“姐姐,你别说胡话了,我不过是随口胡诌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再说,谦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邪。”
良妃却是认定了顾锦谦中邪的事实。哦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就中邪了呢?还不是有人施了厌胜之术。”
小林夫人被唬了一跳,四下张望了一圈儿:“姐姐,你可别开玩笑,这可是宫里,谁敢做这样的事!”
良妃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渗人:“谁敢?除了她有这样的本事,还有谁?”
小林夫人知道她说的是沈明湘,却故意劝解着:“姐姐,你别胡乱猜测了,这若让皇后娘娘知晓了,怕是要降罪的。”
这番提到沈明湘,良妃眸子里便迸出无限恨意:“降罪?她有本事就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父子龃龉,君臣心思
将近年关,天楚这头表面上看着还是一派繁荣安定,云阳那边却是明争暗斗不断。
御书房内,洪武帝执笔沉思,墨汁滴落,梅花玉笺上便晕染开一朵朵墨花来。
执笔之人却恍然未觉。
“父皇在想什么?迟迟不落笔。”
云謇微冷的声音陡然在静室中响起。
洪武帝垂眸看了一眼纸上滴落的墨汁,索性将笔扔在上面,那墨花便越发盛放开来。
他直直看向云謇,目光中带着审视。
“你来这里做什么?朕说过了,你身子不好,便好生休养着,朝中大事自由朕做主。”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语气里却无半丝暖意,直叫人遍体生凉。
这段时间以来,云謇已经习惯了洪武帝这样的目光和语气。
可眼前的人,一旦与记忆中那个呵护备至的父亲融合,他的心便一阵阵的钝疼。
云謇的脸色有些不好,一到冬日,他的身体会越发糟糕起来。
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面上毫无血色,身体却挺得笔直,目光锐利看向洪武帝。
“父皇做主?难道不是国师做主吗?父皇近来精力无限,前朝没怎么管,后宫新进的女子倒是宠幸了一个又一个。”
“放肆!”洪武帝抄起手边方上的新茶,往云謇身上砸去。
滚烫的茶水砸在大氅上跌落在脚边,还冒着腾腾热气,精致的天青色茶杯碎了一地。
云謇低头看了一眼,那茶杯正是他前些年搜来的龙泉茶具里的一只。
他想,方才这一下若是砸在他头上,他应当是活不成了吧!
他嘴边浮起一抹笑来:“父皇若是想杀了儿臣,二十三年前就活该让我死在李氏的毒药之下。”
云謇这副模样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五岁的男孩,总是恨恨地看着他,说出的话里都带着刺。
洪武帝的目光像淬了毒药般,锐利射向云謇。
“你跟云起一样不识好歹,朕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却像他一样来戳朕的心窝子。”
云謇轻声一笑:“父皇,你错了,这世上早就没有云起了,只有顾千帆!”
“你不是想废了我吗,下旨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不用担着云太子的名头看着云阳毁在你手中也挺好的。”
洪武帝眸中怒火翻涌,死死地盯着云謇。
“你生母早逝,朕怕那些女人害了你,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教你读书识字,连吃睡都同朕在龙居殿。李氏下毒害你,朕衣不解带在你身边照顾了五日五夜,甚至力排众议将你扶上太子之位,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似乎是忆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云謇嘴角浮起一抹真切的笑容,连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父皇,儿臣一直以来都很崇敬您,在儿臣心目中,你是慈爱的父亲,英明的帝王,即便在前几年,您沉迷丹药,儿臣也一直是敬重您的。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您变得喜怒无常,独断专行,事事倚仗国师,他做的事情哪一件是为了云阳好?”
“所有的事都是朕亲自授意的,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吗?”
“那李启呢?李家势大,目无皇权,儿臣费了多少心思才扳倒他,国师一句话将他重新扶上帅位,我多年的心血便付之东流,这难道也是父皇的意思?”
洪武帝隐忍不语,他知道云謇恨李氏,恨整个李家,若不是他们,云謇根本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他并不想重新启用李启,可这些后顾之忧与他心中多年的执着相比,都变得无关紧要。
“你不明白,李启还有大用,等他没用了,朕会亲自将他的人头送到你手上。”
云謇却是长叹了一口气:“父皇,你觉得我等得起吗?”
洪武帝皱了眉,目光中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云謇只觉心中气血翻涌,口中一股腥甜之味传来,他定了定心神,转身背对着洪武帝。
“李氏和李启你只能保一个,他们将我害成这般模样,总不能一个个都好好的活着。”
“云謇!你已经杀了老二和老四,他们不光是李氏的儿子,也是朕的儿子,你还想怎么样?”
云謇身子微晃了晃,却又很快稳住。
“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要不是他们先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对他们下手。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便由我来吧!”
他说着便抬了脚向外头走去。
“站住!”洪武帝出声叫住云謇,“明日朕就下废后诏书。”
云謇身影只停了一瞬,便向外头继续走去,只留下一句“我要的是她的命!”
洪武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来。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呵!”
屋子里又响起一道讥讽之声。
洪武帝并未抬头,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曾有。
他知道屋子里一直有人。
“陛下不必担忧,李氏本就没用,死了也影响不了大局,至于李启,他会乖乖听话的。”
声音轻飘飘的,又充满了玩味,似乎说的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洪武帝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身着黑衣斗篷,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
“朕自然知道国师有这个能力。朕担心的是謇儿,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到底何时才能起事?朕不想等太久!”
国师极悠闲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陛下对太子倒是真心!”
也不知这话是赞扬还是嘲讽。
“只要顾锦澄那边有了动静,咱们就可以动手了。陛下放心,用不了多久了,只要有我在,太子殿下还会活个一两年的。”
这番话却并未让洪武帝感到高兴。
云謇是他唯一真心疼爱过的儿子,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时时受着死亡的威胁。
他忽然想到国师说的话,眼中不由燃起了希望。
“国师!你曾经说魏伊人身上有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秘密,那是不是也有治好謇儿的法子?”
国师隐在面具和斗篷下的脸似乎笑了笑:“既然连死人都能复生,想来活人更是不在话下的。”
闻言,洪武帝脸上绽开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謇儿身体康复了,我便把云阳交到他手上,到时我便和知晴一起游山玩水,她最喜欢天楚,我便与她在天楚定居……”
他兀自憧憬着,没有看到国师眼中的讥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子之妃,温氏以柔
云謇走出御书房不远,便再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小太监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去叫御医。”
云謇却一把拉住他:“不用了!”
声音都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可见方才在御书房不过是强撑着的。
“皇兄!”
云安得了消息,知道云謇往御书房而来,便立马赶了过来。谁知方见着人竟是这副模样。
他将云謇扶靠在怀中,眸子却是恶狠狠地瞪向御书房的方向。
云謇拉住他的手:“十弟,送我回宫!”
……
东宫,洗尘殿外的一树树腊梅正开得热烈,四处弥漫着淡淡冷香。
太子妃温以柔正提了篮子穿在腊梅林中,将最为饱满的腊梅一朵朵摘下。
“娘娘!这些事吩咐小丫鬟去做就行了,您何必总是亲力亲为的。”温以柔身后的嬷嬷说道。
温以柔笑了笑:“殿下最喜花茶,如今腊梅开得正好。这腊梅茶须选取最饱满的花朵,风干后再以纯净的雪水泡制,才最有滋味。殿下的事交给旁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嬷嬷微叹了口气,温以柔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尚在闺阁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自从嫁给太子后,事事亲力亲为不说,偏太子殿下对娘娘又是那样。
说句不该说的,凭着娘娘的性情和家世,哪里找不到更好的,偏偏死活要嫁给活不长久的太子殿下。
这些话,嬷嬷私下里也曾对温以柔讲过,每每都被厉声呵斥,渐渐的,她便也只能在心头想想。
看着温以柔冻得通红的双手,嬷嬷摇了摇头:“娘娘,您总该为自己想想,这大冷的天别生生冻坏了身子。”
云阳地处北边,眼下已是小雪渐生,比天楚还要冷上几分。
温以柔毫不在意,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不打紧,这初雪下的腊梅才最有味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道急促慌乱的声音:“皇嫂!皇嫂!”
温以柔闻声看去,手中的篮子霎时掉落在地上,刚摘的腊梅零零散散洒落一地。
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只疾步往云安那处走去。
云謇早已昏死过去,脸色苍白得可怕,浅色的貂皮大氅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温以柔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却强自镇定地吩咐着:“嬷嬷,快去叫王先生。”
她身上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早就知道,云謇随时都可能……
可她不敢去想那一天,她只觉得害怕。尽管云謇对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可一想到有一天再也无法看见他,心头便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将云謇扶进内殿,解下他身上沾满了寒气的大氅,温以柔亲自打了热水来,用热帕子敷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又拿了丫鬟早早给她备好的暖手炉放在他怀中,最后才将软被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绣眉微蹙着看向云安:“十弟,容儿快回来了,还望你看着她些,别让她过来。”
云安看了一眼床上还昏迷不醒的云謇,微微点了头:“皇嫂放心,我会看好容儿的。”
待云安出了门,温以柔陡然没了力气,坐在床边看着云謇虚弱无比的模样,眼泪便无声掉落。
摸着他额头上的帕子已有了冷意,又重新拧了一把。
听得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悄然摸去泪痕,又将身子挺得笔直。
父亲说过,她是太子妃,在外人面前便时时刻刻都要有太子妃的端庄大气,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轻易倒下。
看向来人,她快速起了身:“王先生!”
这人赫然便是当初一直为长宁长公主看诊的王御医,王侑初。
当年顾知晴送走了顾千帆,王侑初无意中帮了一把,洪武帝震怒之下便削了他的御医职位,并判其凌迟之罪。
顾知晴心中有愧,拖着病体去求了云謇,自那以后,王侑初便一直留在云謇身边。
王侑初不用细看便也知道如今云謇的身体有多糟糕。
当下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娘娘,殿下如今的身体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安心休养着,兴许还能多些日子,前朝的事莫要再管了,国师手眼通天,陛下又……”
即便心中已有了数,王侑初这番话却依然叫她红了眼睛,她别过头去,强忍住不让泪水掉落。
王侑初见她如此,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来递给她。
“这是九转归气丹,凭我的能力如今也只能制出这两粒来。先服半粒吧,殿下的身体受不住太强的药性。”
九转归气丹的珍贵温以柔是知道的,炼制起来极其艰难,当今世上也找不出几颗,王侑初一出手便是两颗。
温以柔接过瓷瓶,向他行了拜礼:“多谢先生大恩!”
王侑初不敢扶她,只好侧身避开:“娘娘不必如此,侑初愧不敢当。”
待温以柔起了身,他又道:“殿下如今要多加休息,娘娘还要好生照顾着,侑初便告退了。”
屋中便又静了下来,温以柔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来,分出半颗就了水一点一点喂进云謇口中。
随即她走到火炉边,将手烤得温热才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她双手握住云謇的手,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不会拒绝她。
她就这样静静守在床边。
直到天色尽黑,云謇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温以柔便从浅眠中惊醒。
她欣喜地看着他,眸中带了点点泪光:“你醒了!”
看着她明显哭过的样子,云謇脸上带了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对她总是这样客气有礼。
温以柔笑了笑:“只要你能醒来,便是最好的。”
她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前,又回过手去将枕头垫在他身后。
女子身上的体温传来,云謇手下微动,想将她揽进怀中,却又握紧了手,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片刻犹豫,那丝温暖便消失不见,身后只余枕头的温软。
温以柔又摸了摸他的手:“冷不冷?”
云謇摇头。
“要不要喝水?”
云謇想了想,点头。
温以柔这才笑着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看着他将水喝完,她又准备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
云謇却是将她拉住,笑着道:“别忙了,陪我说说话吧!”
温以柔眼中涌上光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留她。
她脸上绽放的笑意直叫云謇心中生出疼痛来。
这样好的女子,为何偏偏只能辜负?
见他不语,温以柔才开了口:“殿下喜花茶,今日下了小雪,正好采腊梅,可惜被臣妾打翻了,只能明日再去采了。”
云謇看着她的双手,眸子里泛上一抹心疼:“腊梅茶不喝也无妨,平白冻坏了手。”
温以柔脸上笑意更盛,竟还带了些少女的娇俏。
“是臣妾自己嘴馋,又不放心宫人采摘,才这般的。”
云謇知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放心,便也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难怪容儿总是馋嘴,原来是像你。”
“容儿哪里是像我了,她那小馋猫分明是十弟惯出来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氏之死,虐心夫妻
第二日,宫内便传出了皇后李氏谋害皇上未遂,畏罪自缢而亡的消息。
洪武帝震怒之下,下旨褫夺了李氏的皇后之位,并贬为庶民。
然而古怪的是,李家未受到任何牵连,高居帅位的李启对洪武帝的无情也没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未前去替李氏收尸。
曾经风光无限的一国皇后竟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一时叫人唏嘘不已。
洗尘殿中,云謇卧在软榻上无奈看向殿外的女子。
云謇拗不过她,便由得她去,却还是嘱咐嬷嬷在她身上罩了一件斗篷。
梅林中,温以柔外着一件月白色狐皮斗篷,提着篮子顶着小雪,精心挑选着枝头的梅花。
她时不时回头向殿中望上一眼,瞧见云謇正看着她,冲他笑笑又转头采梅花去了。
眼下如斯安宁,倒觉出岁月静好来。
云安牵着玉雪可爱的女童方走到殿门口,便见着云謇正满眼温柔地看着梅林中的女子。
他摇了摇头,心中升起无限惋惜来。
“十叔,你怎么不走了?”身边的女童仰起脑袋看向他,“容儿去找父王了!”
她说罢便松开云安的手,向殿中跑去。
温以柔听到动静,便将她唤了过去:“容儿,过来!”
“母妃!你又在采花了!你都快变成采花大盗了!”女童蹦蹦跳跳地向温以柔跑去,丝毫不觉得说出的话有何不妥。
殿内的人不由轻笑着。
温以柔无奈一笑,戳了戳云想容的脑门儿:“小傻瓜,采花大盗可不是这样用的。”
云想容摸了摸脑袋,不大懂温以柔的话,便扬起天真无邪的脸问:“那要怎么用啊?”
云安走近向着温以柔行了礼:“皇嫂!”
温以柔略略点了头,将篮子交到嬷嬷手中,才牵着云想容的手腕往殿中走去。
“容儿,学问的事回头十叔再讲给你听,父王病了,进去了不能闹父王,好不好?”
云想容向殿中看去,云謇正朝她招手:“容儿,快到父王这里来!”
“我知道了母妃,容儿一定乖乖的。”她说着便向殿中跑去,“父王!”
云謇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容儿跟先生习武,有没有偷懒啊?”
“父王,容儿才没有呢,先生还夸容儿聪明呢!不信你问十叔。”
云想容扯着云安的袖子,看向云謇的眸子亮晶晶的。
“是啊,容儿最聪明了。”云安十分配合地夸赞道。
“那先生教了些什么,容儿耍给父王看看好吗?”
“好!”云想容脆生生应道。
温以柔便在云謇身旁坐下,摸着他微凉的双手,又拿了软衾过来盖在他身上。
云謇看着她通红的双手,下意识伸出手去握住:“这么凉!以后别做这些事了!”
温以柔愣了愣,加上云安还在一旁,便有些不自在,只点了点头。
云安看着二人好不容易才有的温情,扬了扬眉,便假装没看见,扭头看着云想容舞剑。
云謇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便松了手,向着一旁的嬷嬷吩咐:“去拿个暖手炉来!”
手上微凉的触感消失,温以柔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云安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云謇:“皇兄,李氏死了!”
温以柔有些担忧地看向云謇,他从未与她说过往日的事,可朝夕相处了这些年,许多事她也能猜出几分。
云謇却只是笑了笑,并未感到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哦?不知李氏犯了何罪触怒了龙颜?”他的声音很是平淡,似乎并不关心答案如何。
云安也笑了笑,不甚在意地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寝宫内放了一个小人儿,上面扎满了针,还写着父皇的生辰八字。”
云謇轻笑出声:“父皇倒是豁出去了!李家就没什么动静吗?”
提到李家,云安脸上又浮出一些冷意来:“也不知那国师用了什么手段,李启连大门都未出。他在父皇面前都是胆大妄为,却对国师俯首帖耳,父皇当真是老糊涂,将这样一头狼养在身边!”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云謇却并未出声阻止,眼中也显出嘲讽来。
“李启这样的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李氏虽是他唯一的女儿,对如今的他来说却没有丝毫帮助,死了自然也就死了。”
此时,云想容正舞完了剑,兴冲冲地看向几人:“我的剑法怎么样?”
“好!容儿真聪明!”云謇笑道。
温以柔却是起了身牵住她的手:“容儿跟母妃一起做茶吧,父王与十叔还有话要说,待会儿将茶做好了,我们再过来父王。”
云想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温以柔又看向云謇:“殿下听听也就罢了,这些事还是莫要操心了,身子要紧,容儿还想你能多陪陪她。”
“皇嫂放心,云安只是怕皇兄太闷,才说些趣事与他听听,不会叫他管这些事的。”
温以柔只笑了笑,便牵着云想容往外头走去。
看着温以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云安看向云謇,叹了口气:“皇兄,皇嫂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为何总是对她这么冷淡,她会伤心的。”
云謇沉默着,他何尝不知道她会伤心,可是与其给她莫大的希望,最后却只能一个人承受孤独与悲伤,不如就从来不给她希望,这样到了那一天她才不会太痛苦。
“十弟,你不懂,柔儿是极好极好的女子,我这副模样娶了她已是误了她半生,我不能再自私地将她一颗心也牢牢绑在我身上。等我死了……”
“皇兄!”云安最是不愿听他提死这个字。
云謇却是没管他,自顾自地说着:“你就安排她和容儿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也许再遇着一个对她好,也愿意对容儿好的人,这样也不错!”
云安却是拧了眉:“她是你的女人,你就甘心将她推给别的男人?”
甘心?想到将来有一天温以柔会对别的男人笑脸相迎,他的心就莫名抗拒着。
他不甘心啊,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她十六岁嫁给他,如今不过才二十六岁,还有大好的年华。
如果可以,他也想陪她白头到老,可他没那个命了。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
“十弟,只要她能好好的,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云安摇了摇头,不欲与他再继续这个话题。
“父皇如今越发不听谏言,那几位也是坐不住了,纷纷结党营私,只等着哪日你这太子之位落在他们头上。”
云謇不在意笑了笑:“如今的云阳,谁做太子都一样,反正我也不在乎。”
“若是他愿意回来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袖添香,天上人间
高兴城的东街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楼阁,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尽显富丽堂皇之色。
这座楼阁日日灯火不息,夜夜笙歌不断,便是云阳人尽皆知的第一楼———红袖添香。
闻说里头的姑娘个个媚骨天成,一举手一投足都带了无限的风情,偏偏又不落轻浮,直撩得人抓心抓肺得难受。
能来往于红袖添香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富家子弟。
可饶是如此,至今也没几人在红袖添香闹事,里头的姑娘总有办法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是以,这里令无数男子向往,也令无数女子憎恶。
据说,红袖添香的顶层,题名天上人间,里头住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论妩媚风流、身姿体态,便是如今的花魁桃夭姑娘也及不上。
可这位姑娘至今也无人见过,天上人间的门也从未开过。
而前几日,却有人看到天上人间的门开了,里头住着的似乎是一位红衣姑娘。
却无人见得真颜,只看到一个背影,可就是这样一个背影,便叫无数男子为之疯狂。
花娘坐在二楼的台子上,看着底下的吵闹不休,一众男子为了见传说中的神秘姑娘,不惜豪掷千金,只为一睹真容。
“花娘,你快让天上人间的姑娘出来见见呀!”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揣在屋里不出来见人,莫非是根本没这个人!”
“就是就是,花娘,你不能消遣我们啊!”
“……”
吵嚷中,无人注意到门口处进来了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花娘却是朝门口望了一眼,随即嘴角浮起一抹笑来,这才摇了摇扇子,从椅子里站起来。
她摇摇曳曳地走到边儿上,压了压手上的团扇,底下的热闹便渐渐静了下来。
“诸位爷可都是我红袖添香的常客,花娘可不敢欺瞒你们。”
她手上的扇子往上头一指,那便是天上人间的方向。
“这里头住着的羡鱼姑娘,绝对是之前任何一个姑娘都比不上的,保管叫诸位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番话却又叫底下喧闹起来。
“羡鱼姑娘,好名字!”
“口说无凭,你总得让我们见见吧!”
“对啊对啊!”
花娘掩着扇子轻笑了几声:“花娘我为了羡鱼姑娘可是花了不少心力,第一次登场,自然是要造足了势,让你们过目难忘。”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慢,勾起人心中的无限绮思。
“各位稍等,花娘这就去请羡鱼姑娘。”
天上人间,羡鱼正坐在镜前描眉,她将眉尾处斜斜勾起,将整个人衬得更加妩媚动人。
花娘敲开门,羡鱼正起了身走过来,看着她的举手投足,饶是见惯了风月,花娘也不由片刻失神。
比那张脸更美的也不是没有,比她美的却没有她的风情,有风情的却又没她美。
用人间尤物来形容她怕是再恰当不过了。
“花娘,你失态了!”羡鱼轻声提醒她。
此刻面对羡鱼,花娘全无方才的轻佻神色,脸上是一片恭敬。
“是姑娘生得太美了,属下若是个男子,只怕也要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
羡鱼挑了挑眉:“行了,少贫嘴,人来了?”
花娘想起门口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来了,这位殿下向来喜美人,姑娘的声势造得这样大,他自然是要来瞧一瞧的。虽然他乔装改扮过,属下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说着扫了一眼桌上的小像,分明便是门口那华服男子。
羡鱼勾唇一笑:“很好!既然三皇子亲临,本姑娘自是要去会会的。叫她们准备吧!”
“是!”
待花娘出去,羡鱼拿起桌上的小像置于烛火之上,面上一片冷然:“云澜,别来无恙!”
屋外灯火骤息,只余二楼露台上的点点冷光闪烁。
天上人间的门应声而开,屋梁之上却是垂下数条红绫。
轻快的丝竹之声响起,众人只见得半空中一红衣身影翩然起舞于红绫之中。
那袅娜的身影若隐若现,眼看着要露出真容,却被翻飞的红绫遮住,直叫底下一众男子看得心痒难耐。
丝竹之声越发热烈起来,那抹红色身影终于落在地面。
她的舞步随着乐声越发急促,手上水袖翻飞,叫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步子移动,只觉眼前尚未露出真容的女子,便只是身姿也流露着妩媚,叫人痴迷不已。
乐声却戛然而止,台上女子的身影便定格下来,贴身的红衣衬出她玲珑的曲线,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胖。
她就那么背对着众人站立着,只微微回眸,便流露出无限风情。
端的是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勾唇一笑,缓缓转过身来,袅袅走到台边,盈盈屈身:“羡鱼这厢有礼了!”
安静的人群便如山呼海啸爆发开来。
“一千两!”
“两千两!”
“五千两!”
……
人群外,云澜眯着眸子看向台上的红衣女子,嘴边浮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一万两!黄金!”
人群陡然静了下来,纷纷望向门边,想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子如此大手笔。
羡鱼却是轻声笑了起来:“诸位可真是心急,羡鱼不过是出来与大家见上一见,怎么就开始出价了?羡鱼虽身在红袖添香,却不是来卖身的,诸位若有兴趣与羡鱼谈一谈别的,羡鱼自是奉陪的。公子这万两金还是自己留着吧!”
云澜眸子里的火焰更盛,他喜美人,更喜有个性的美人,眼前这个拒绝他的女子无疑挑起了他的征服之欲。
他毫不在乎地笑了笑:“钱财乃身外之物,能博美人一笑,万金也是值得的。”
羡鱼轻挑了眉眼,朝他福了福身,柔柔一笑:“公子果真是风雅之人,承蒙公子抬爱,羡鱼便请公子楼上一叙,单独为公子再舞一曲,请!”
她说完便转身朝着楼上走去,徒留一个背影,叫人无限遐想。
云澜便抬了脚随着羡鱼往天上人间而去。
羡鱼转身的一霎那,脸上笑意全无,只剩一片冰冷。
云澜,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今日便要用你来撬开云宫的大门,杀到洪武帝面前,叫你们血债血偿!
第一百一十八章 蔓蔓清茶,惊现秘闻
天上人间的卧房内,硕大的云母屏风将精致的雕花床隔开来。
羡鱼率先进了屋子,在窗下的小几旁盘腿坐下。
云澜进了屋,将室内环视一圈,这里的布置与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不似外头那般华丽,处处简约却又不失格调。
眼前的女子连素手煮茶都有着无限风情,与这屋子的布置分明是两种风格,更引人好奇。
羡鱼扫了他一眼,轻声道:“简陋了些,公子勿怪,请坐!”
她手掌指向对面的位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美人相邀,自是无法拒绝。
“羡鱼姑娘说笑了,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情调。”他抬了脚走到羡鱼对面坐下。
羡鱼替他酙了一杯新茶:“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云澜端起面前的茶杯,清冽的茶香扑鼻,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浅尝了一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下家中行三,羡鱼姑娘唤我三公子即可。姑娘这茶颇有味道,在下不才不敢说尝遍天下茶,名茶却是知晓一二的,这茶似乎不在其中。”
羡鱼嘴边勾起魅惑的笑来,你当然喝不出来了!
“三公子有所不知,这并不是什么名茶,茶叶也不是从茶树上采摘而来,听三公子口音是高兴城人,自然是不知晓这种茶的。”
云澜来了兴趣,又饮了一口茶,只觉口中甘冽清香,回味无穷,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名茶。
“哦?那这茶是从何而来?”
羡鱼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凑到鼻尖处闻了闻,脸上露出惬意之色。
好香!多久没闻到这种味道了!
她浅浅抿了一口,氤氲的雾气掩映着她的容颜,叫人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
“这也是羡鱼偶然得来的,只大概知道,这是高山上的一种藤蔓的叶子,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名字。倒是可惜了,只得了一两罐,若非今日与三公子一见如故,倒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她说着又为云澜添了一盏茶,自己杯中却几乎还是满满当当的。
“三公子,请!”
她一杯一杯地为云澜续茶,看着他眼中越发兴奋的光芒,她笑得风华无限。
喝吧!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玉峰山上肥沃的尸土血水养出来的蔓茶,你可一定要好好享用!
云澜只觉越发飘飘然起来,仿佛身上每一处都无比舒爽,脑子也极度亢奋。
“羡鱼姑娘,你这茶果真是好东西!”
羡鱼垂眸,眼中冷意划过,说出的话却是轻柔魅惑:“三公子说的哪里话!是三公子今日心情好才会觉得茶好。”
云澜觉得脑中意识模糊起来,有些不受控制。
羡鱼见他双眸越发混沌,便懒懒起了身,往一旁的软榻上靠去。
“三公子,羡鱼心中有几个问题,不知你可愿意为羡鱼解惑?”
“羡鱼姑娘请问,云澜一定知无不言。”
竟是将自己的名字都说出来了!果真是脑子不灵光了!
羡鱼嗤笑了一声,这蔓茶确实清新可口,却不宜多饮,只消三五杯便能叫人上瘾,神志不清。
像云澜这种意志力不强的人,最是容易收拾。
羡鱼柔声开口:“你经常去找国师所为何事?”
云澜恍惚笑道:“自然是拉拢他,扳倒云謇。”
就凭你还能扳倒云謇?羡鱼抬起眼角淡淡扫去,怎么看都是个阿斗。
“国师重新启用李启,到底想干什么?”
云澜神情有些迷茫,他似乎知道得也不多。
想了一会儿,他才嗫嚅出一句:“李启是条会咬人的狗!”
羡鱼也不恼,很有耐心地继续问:“云阳与其他国家达成的联盟到底商议了些什么?”
“不知道,这些大事国师从不告诉我。”
羡鱼无奈深吸了口气,国师选择云澜,怕就是因为他没什么大才,外家又还有些势力可以控制,这样的人来做傀儡怕是最好不过。
她瞪了他一眼:“一问三不知,你还知道什么?”
这话不过是随口说出,也没指望云澜能听到。
她正准备唤花娘进来,却听得云澜傻呵呵地笑着。
“我知道,我知道父皇有一个秘密。”
他兀自慢慢说着,羡鱼却是眯了眼睛看向他。
“长宁殿下有一座地宫,他把容妃藏在了那里,里头有一口寒玉棺,容妃可真是美,难怪父皇那么心心念念。”
他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来。
羡鱼却是陡然站了起来,一瞬移到云澜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你说什么?容妃没下葬?”
云澜似是有些难受,不耐地拍了拍羡鱼的手,羡鱼这才松了几分力。
“三公子,你继续说呀!”
“我悄悄跟着父皇,听到他说,他说国师已经找到了复活她的办法。”
羡鱼心下骇然,却还是循循善诱地问道:“什么办法?”
云澜摇了摇头,咕哝着:“没听清,好像提到了一个女子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忘了。”
羡鱼松开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澜:“你还知道什么?”
云澜又傻不愣登地笑了笑:“父皇好像还说了什么儿媳妇儿,我没听清,断断续续的。”
复活容妃!一个女子的名字!儿媳妇儿!
将这些串联起来,羡鱼心头震惊无比,这就是洪武帝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容妃是不是真的能死而复生,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要出大事了。
她收起心中思绪,蹲下身来,将云澜的眼神固定在自己眸中。
“三公子,来,乖,看着我!对,就是这样!听我说,今日我们相谈甚欢,不多时你便困了,忘记你所说的一切,睡吧!醒来你什么都不记得……”
云澜迷茫闭上眼,沉沉倒在小几上。
羡鱼这才起身,朝着外间唤了一声:“花娘!”
“姑娘!”花娘推门而入,看了一眼云澜。
羡鱼施施然绕过云母屏风,吩咐道:“找个房间安排他住下,好生照顾着。”
“是!”花娘又从外头招来两名护卫,将云澜抬了出去。
待屋中再无旁人,羡鱼才行至窗边唤来一只手指长的鸟儿。
她轻轻抚摸着玉峰鸟的羽毛,向着它发出一阵阵鸟儿的低鸣声,似在逗弄它,又似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玉峰鸟扑腾了几下翅膀,羡鱼又将手伸到窗边,鸟儿便飞了出去,不过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羡鱼却依旧站在窗边,目光淡淡地望向外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风夹着点点雪花吹进,窗边的人却仿若未觉,只静静伫立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林中考核,死而复生
天楚,定安城外的雾瘴林,魏伊人身上罩了一件十分厚重的狐裘,整个人囫囵在里头,只露出一颗脑袋来,竟添了一丝喜感。
顾千帆牵着她的手,嘴角笑意不止。
魏伊人抬眼扫向身旁的男子,这人冬日夏日的穿着似乎就没太大的区别,瞧着极是干净利落,偏生这样冷的天他身上也是暖烘烘的,一丝冷意也无。
往他身边一站,她就显得臃肿无比了。
感受到身旁女子的郁闷,顾千帆捏了捏掌中软软糯糯的手:“不如回头我教你些内功心法,用来护体倒也不错。”
魏伊人眸子一亮:“好!”
其实她倒是知道不少内外功夫,却从来没深入研究过,如今身旁有个现成的师傅在,加以融汇贯通,说不得将来还会些拳脚功夫用来自保。
顾千帆听得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又变成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威武将军。
“回去再细说,有人回来了!”
魏伊人抬眸望去,她倒是好奇,谁会第一个回来。
眼下青阳卫已按照魏伊人拟订的计划,完成了所有训练项目,今日便是统一考核。
雾瘴林内设下了无数机关,行差踏错便有性命之危。
当然,魏伊人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性命,最多受伤缺个胳膊少个腿儿,但只要能顺利返回的人就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青阳卫。
凤池本身也是要纳入考核的,奈何顾锦源与徐清泽两个小毛孩坚持要考核,考虑到二人年纪到底小了些,不得不派了凤池在暗中跟着。
魏伊人一眼便认出,远远走来的玄衣男子正是初一。
他身上有些狼狈,却并未受伤,只是衣衫被划破了些。
即便看到魏伊人与顾千帆近在眼前,他还是极小心地探着路,知道真正站在二人面前,他才放松下来。
“属下初一,幸不辱命!”
魏伊人点了点头:“很好!比我想象得要快!一旁歇会儿吧!”
“是!”
继初一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回来好些人,有单个回来的,也有成群回来的。
这倒是让魏伊人有些意外。
“单兵作战的能力固然重要,但青阳卫始终是一个整体,不计较得失,同伴有难,伸以援手,他们领悟得不错!”
顾千帆扬了扬眉,与有荣焉:“自然!”
直到所有人都站在演武场上,魏伊人才满意地点着头,向着顾千帆使了个眼色。
顾千帆负手走到演武场正中心,淡淡看着底下的人,威严便自然地显露出来。
“一百八十人,全部完成考核,今后,你们便是真正的青阳卫!明日休整一日,凤池会将任务派发。”
底下一众人眸子里纷纷闪着兴奋的光芒,训练至今,却还未真正执行过任务。
顾千帆的目光却是扫向初一等当初留在魏伊人身边的几个人。
“你们现在的主子是夫人,往后便直接听命于夫人,她的所有命令都不得有违!”
八个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在魏伊人面前:“夫人!”
“起来吧!”
魏伊人心下满意,蘅玉与魏重舟成亲后,她身边确实需要能接替的人。
有了初一他们,倒是方便许多。
顾千帆将一众青阳卫散去,这才看向顾锦源与徐清泽二人。
他们身上都带了大大小小的伤,精神却好得出奇。
顾千帆只吩咐了一句:“凤池,带他们去把伤处理了。”
“是!”
顾锦源却是拉着顾千帆的袖子小声问道:“伤好了之后呢?”
“回家!”
顾锦源与徐清泽当即便拉下了脸:“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顾千帆没有过多解释,让他们参加训练,不过是带他们进门,并不是想让他们成为青阳卫,他们的身份也不允许。
魏伊人拉过两个孩子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便眉开眼笑起来,不再抗拒顾千帆的命令。
看着凤池将他们带走,顾千帆才扬眉问她:“你说了什么,他们就乖乖走了?”
魏伊人还未及说话,便听得半空里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
“玉儿!”
魏伊人倒是有些惊奇,这只懒鸟被青玉几个惯得不成样子,成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原先细小的身子都肥了一圈儿。
它与魏伊人一样,最是怕冷不愿出门,今日大概是刮了西北风,竟将它刮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玉儿在魏伊人头顶盘旋一圈,“啾啾”地叫了几声。
魏伊人看向顾千帆:“羡鱼传消息回来了!”
“在哪儿?”
“梅园!”
顾千帆二话不说便拉了魏伊人往林子外走去。
若非紧急之事,羡鱼是不会轻易动用玉峰鸟的,只怕是真有什么大事了。
梅园之中,青玉和留玉正照顾着方飞回来的鸟儿,外头冷,它身上的羽毛都有些濡湿。
青玉将鸟儿放在掌中,替它打理着羽毛。留玉又拿了些吃食喂它。
魏伊人与顾千帆回到园中时,那只鸟儿正缩在炭炉旁取暖。
见着魏伊人回来,它陡然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飞到魏伊人掌中,与方进梅园时的萎靡不振大相径庭。
这前后变化之大,直叫几个玉都看呆了眼。
果然和玉儿是一个品种的,惯会装柔弱来骗取她们的同情心。
鸟儿在魏伊人掌中发出清脆的啼叫,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听清羡鱼传来的消息,魏伊人的神情却是变得莫名,她看着顾千帆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只淡淡吩咐道:“青玉,你们下去吧!我与姑爷有话要说。”
魏伊人如此,倒叫顾千帆越发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若无机密之事,她一向是不避着这几个丫头的。
门“吱呀”一声关上,顾千帆才问出口:“发生什么事了?”
“是母亲!”
顾千帆瞳孔微缩,但凡涉及到长宁长公主,他便不可能无动于衷。
“羡鱼从云澜那里套了话来,说是长宁殿中有座地宫,洪武帝将母亲安置在里面的寒玉棺之中。”
顾千帆眸中渐渐覆上骇人的冷意,难怪他派人找了这些年都未找到母亲的遗体。
“他该死!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魏伊人握住他的手:“长宁殿开凿地宫,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无,只怕是一早便有的,当年我们竟然都没发现。”
“羡鱼还说什么了?”
“国师对洪武帝说能让母亲死而复生!只要找到一个女子!”
顾千帆初听到死而复生四个字,心里竟升起希望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却是陡然清醒过来。
找到一个女子!他们的目的从未改变过!
“国师是隐族人,他一直是冲着你来的,那个女子就是你,对吗?”
“我想是的。”
顾千帆的眸子又恢复了平静,魏伊人却觉得,他心中是有一丝期待的。
“顾千帆,你听我说,你知道我的来历,我只是华阳夫人的元灵碎片尚且能在千万年后获得重生,也许,我是说也许,母亲死而复生真的有可能呢!”
顾千帆却是摇了摇头:“可你不是华阳夫人,你只是你,所以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再则,即便有可能,我也不想拿你去赌,母亲也不会愿意这样做。”
“可是……”
魏伊人还想说服顾千帆,长宁长公主对他的重要性,她太清楚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愿意试试。
“别可是了。”顾千帆打断她,他怕她再说下去,他会动摇。
“母亲已经过逝了,再醒来的她也不是她,就像你不是华阳夫人一样。”
第一百二十章 山河做棋,天下为谋
这日夜里,魏伊人睡得极不安稳,半睡半醒之中,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并不属于她的记忆,以及越来越多的古老文字。
那个飘渺似仙的紫衣女子,神圣无比,再一次出现在魏伊人睡梦中,面带微笑,沉静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与她说着什么。
魏伊人听不真切。
她隐约觉得那个女子便是华阳夫人,她想问她镯子和手札的秘密该如何解开,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脑海中混混沌沌一片。
想从睡梦中醒来,却又无法睁开眼。
渐渐的,朦胧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终于睁开眼来。
转头望去,顾千帆着了中衣,正低着头系着腰带。
魏伊人又抬眼望了一眼窗外,不过才蒙蒙亮,却隐约见得白茫茫一片,似乎是在下雪。
她抱着锦被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才有些迷糊地看向顾千帆。
顾千帆听得动静,抬眼望去,见床上的女子正迷茫地朝他看过来,他走过去坐到床边,用锦被把她包了个严实。
“外面在下雪吗?”她问。
顾千帆淡淡点了头:“嗯!离日上三竿还早得很,怎么不多睡会儿?”
魏伊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睡不着了!做了些古怪的梦。”
“梦到什么了?”
魏伊人想了想,却是皱起眉来,这会儿她竟是半点也记不起来了,那些文字全都忘了,那个女子的模样也模糊起来。
她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忘了!”
“那再睡会儿吧,反正还早。”
魏伊人这会儿清醒了些,脑海里的一些事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问顾千帆:“你要出门了吗?”
“还早,我只是习惯了这时候起。怎么了,有事?”
“也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问题,觉得有些可疑。”
魏伊人忽然正色起来,一脸若有所思。
“隐族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至今都没有对我直接下过手,也就几次小打小闹的试探,即便是对你有所忌讳,也不至于连出手都不敢。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千帆微眯了下眸子:“李启已经重新坐上了帅位,李皇后被云中阙赐死,他却连尸都未去收,你觉得正常吗?”
魏伊人冷静地分析着:“李启在洪武帝面前向来是目中无人的,绝不会是畏惧皇权,要么他一早就是国师的人,要么国师许了他什么好处。”
顾千帆循循善诱道:“而李启是军中之人,国师将他重新扶上帅位,只有一种可能。先前又传出云阳与其他国家达成了联盟,你说他们在织什么网?”
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魏伊人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眸中隐隐有些不可置信。
她拧了眉,陡然望向顾千帆:“他怎么敢!竟然同意国师这样做!到时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牵连其中!”
顾千帆的眼中似有无限嘲讽:“他有什么不敢的!为了心中的执念,他所有人都能牺牲,就连对云謇都大不如从前。”
魏伊人的眉目也冷了起来:“国师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我看他不只想要我身上的秘密,还想要把这天下尽归囊中!”
顾千帆抚向魏伊人腕间的镯子:“若是让国师得到了它,这天下怕是真的要乱了。他现在没有直接对我们出手,应当还在顾虑着什么。”
魏伊人却是笑了笑:“他若是能取下来,那我还道一声佩服。”
她说着扬了扬手上的镯子。
“当年苏老把它套上去后,就跟长在手上似的,怎么都取不下来。”
顾千帆举起她的手腕细细看了一回,又将自己手上的指环靠近:“师傅说过,这是上古灵物,有自己的灵魂,会认主,一旦认主至死不渝。”
魏伊人看向顾千帆的目光忽然变成了审视。
“这镯子会认我是因为我是华阳夫人的一丝元灵,但李牧的指环为何会认你?要说这千万年来像你这般的人物也还是有的,但它偏偏认了你,莫非你是李牧的转世?”
顾千帆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也许吧!”
收起玩笑的心思,魏伊人道:“国师既然与其他国家达成联盟,又把李启扶了上来,只怕天楚随时都会面临各国的出兵威胁,我们总得想想法子,他们若一起出兵,便是有你,也应付不过来。”
顾千帆点了点头。
“趁他们还没出兵,只能想办法逐个击破了,只希望还能来得及。”
听这语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得成的。
“这样大的事,舅舅总要知晓吧!”
“嗯!等会儿我便进宫一趟,许多事须得以他的名义才好办。你也起吧,与我一道,你去舅母那边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我总觉得栖吾宫里不干净。”
魏伊人点了点头,上回蚕丝枕的事到现在都没有眉目,背后下药之人,定是沈明湘十分亲近之人。
去瞧瞧,说不得还能发现些什么。
魏伊人想着,顾千帆已拿了衣裳亲自替她穿了起来,魏伊人便也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大将军的贴身伺候。
甚至替她梳妆描眉,无不得心应手。
魏伊人很是惊奇了一番,顾千帆自小便独立,会穿女子衣物倒不算特别惊奇,竟还会梳妆描眉,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看着琉璃镜中的妆容,虽比不上墨玉的手艺,却也还算不错。
“你怎么连这些也会?莫非在外头那些年,还有美人相伴?”
顾千帆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从师父那儿学的!”
“师父?”魏伊人有些错愕,茫山老人还会这些!
那不该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常年独居在茫山之巅的老头吗!
瞧得魏伊人的反应,顾千帆有些忍俊不禁。
“你娘是师父养大的,山上又无旁的女子,不然你以为你娘小时候是谁给她梳的头。”
“那倒也是。不过他连这个也教吗?”
“师父年轻的时候是娶过亲的,只不过师母去得早,他思念师母的时候就拿我练手,梳成师母常梳的发髻,久而久之就会了。”
呃!魏伊人不怀好意地看向顾千帆的头顶,想象着他顶着女子发髻是个什么模样。
“你这性子居然也能由着他给你梳女子发髻,真是奇了!”
顾千帆叹了口气:“打不过,能怎么办?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他也就这点乐趣了。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见他吧!”
远远的茫山之巅,一白发老者迎风而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看着缭绕的茫茫云海,微微点了头:“总算是要来了!”
“师父,山下又有人闯阵了!”身后一小童自远处走来,毕恭毕敬道。
这小童是专门照顾茫山老人起居的。
“随他们去吧!”老者毫不在乎地说着,茫山下的阵法,可不是谁都能破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例行问安,发现端倪
魏伊人与顾千帆分别后,特意掐着众嫔妃问安的时间才进了栖吾宫。
她在楚宫待的时间不多,对永和帝后宫那些女子并不了解,但想来,皇后独大,永和帝子嗣又不多,总有人想要掀起风浪来的。
今日正好一并会一会了。
栖吾宫的大殿中升着金丝炭炉,外头飘着雪花,里头却是暖洋洋一片。
沈明湘一身绛色皇后宫装,端坐上首,底下一众宫妃分坐两边,皆是低眉顺眼,瞧着并无异样。
“良妃,本宫听闻谦儿这几日又病了,眼下可好些了?”沈明湘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担忧。
良妃垂着眸,起身福了一礼:“已大好了,还得多谢皇后娘娘派来的御医,臣妾在此谢过了。”
她这一起身,便显得身上的宫装空落落的,似乎大了许多。
“坐着吧!你看你这都瘦了多少,本宫知道谦儿病了,你心中忧虑,可也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劳娘娘挂心了,臣妾省得。”
沈明湘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右侧第二位的宫妃:“婉嫔,桐儿可还好?”
被点到的女子满眼笑意:“娘娘可是不知,这丫头馋娘娘宫中的云片糕,成日吵着要吃呢!”
婉嫔尚在闺阁之时便与沈明湘交好,进宫之后,因为永和帝无心后宫之事,余妙心又管得紧,前些年她见永和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样的境况直到沈明湘进宫才好转,她时常与沈明湘一起,一来二去,永和帝也对她有了些印象。
在她生下顾锦桐之后还从一个才人升为了婉嫔,她深知,如果不是沈明湘,只怕她就如同大多数女子一样,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
听婉嫔如此说,沈明湘也是笑意满满:“桐儿才三岁,正是馋嘴的年纪,不必拘着她,无事便时常带她来本宫这里,云片糕管够。”
一众宫妃便也笑成一团。
这功夫间,便见得殿外的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将军夫人来了!”
“快请进!”沈明湘欣喜吩咐。
魏伊人缓缓走进,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一众妃嫔,走到沈明湘近前,她才停了下来,盈盈一拜:“舅母安好,伊人来给您请安了。”
“外头天儿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沈明湘将魏伊人招到跟前,拉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凉!秦姑姑,快拿个暖手炉来。”
如此模样倒是十分疼爱魏伊人了,一众宫妃神色不一,各揣心思。
魏伊人侧着身,将底下众人的神色收在眼中,又朝着沈明湘道:“这不是为了能多陪陪舅母,才这样早就来了,倒是来得不是时候,舅母这会儿可有人陪呢!”
魏伊人身为将军夫人,岂会不知宫中问安的时辰,分明是故意不避的。
一众妃嫔面上都带着笑,却都不说破,只有婉嫔打趣似的说了一句:“娘娘只怕是巴不得将军夫人早些来才好呢,这样就能早些将嫔妾们打发走了。”
沈明湘嗔了她一眼:“惯会耍嘴皮子,本宫何时嫌过你们了?”
二人对话间不似平常宫妃那般古板守礼,瞧着关系十分不错的样子,魏伊人便多瞧了婉嫔两眼。
眉眼之间带了正气,言谈间落落大方,应当是个坦荡直率的女子。
沈明湘如此一说,其他妃嫔便也附和起来。
“哪里是娘娘嫌咱们,嫔妾们是怕陛下怪罪扰了娘娘清净呢!”
“可不是,陛下心疼娘娘,可不得又数落起嫔妾们了。”
……
永和帝与沈明湘感情虽好,但到底是帝王,前朝安定下来,自然也要注重后宫的平衡。
是以,永和帝每月也会有几日歇在别处。
栖吾宫一时热闹起来。
魏伊人却是注意到,左侧第一位的良妃只是淡淡笑着,并未说话,与殿中的热闹相比,倒是有些格格不入。只是眼下无人注意到罢了。
宫中除了沈明湘,可就只她一人诞下了皇子获封妃位,也是十分尊宠了,可魏伊人却从她眼中看出了不甘。
而沈明湘除了与婉嫔显得比较亲近,与其他妃嫔都是一视同仁,以良妃目前的手段和地位,手还伸不到栖吾宫来。
至少,蚕丝枕的事不会是她动的手脚!
可良妃到底是小林夫人一母同胞的姐妹,与莫隐还沾了点亲,只盼这二人之间并无其他牵扯才好。
魏伊人心底细细分析着,那头秦姑姑正好拿了暖手炉送过来。
“有劳秦姑姑!”魏伊人笑眯眯地接过道谢,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秦姑姑可是舅母身边的老人了,有你在,舅母只怕轻松不少呢!”
得人夸赞,秦姑姑也不由笑了笑,却只是道:“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老奴的福分!”
魏伊人收回目光,秦姑姑既然如今还留在沈明湘身边,便说明她是信任她的。
虽说栖吾宫库房的钥匙只有秦姑姑有,但也不能排除有人趁其不备偷了钥匙进去做了手脚,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钥匙还回来。
具体如何,便只能等到私底下再与沈明湘细说了。
此时,良妃却是起了身向着沈明湘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心中牵挂谦儿,便不多留了。”
沈明湘点了点头:“去吧!谦儿要紧!”
良妃这一走,剩下的宫妃便也陆陆续续告了退。
婉嫔走的时候,沈明湘还特地让秦姑姑准备了一盒云片糕给顾锦桐带回去。
待到殿中再无旁人,魏伊人才收了脸上的笑容。
“舅母,每日都得这样来上一遭,可真是受罪!幸亏将军府没有其他女眷,不然我可头大了。”
没有旁人在,魏伊人说起话来便也无所顾忌,左右沈明湘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沈明湘果然只是笑了笑:“如此说来,做皇后倒不如做个将军夫人了!”
“那是自然!”
玩笑了一番,魏伊人才又换上正色:“舅母,你可暗中查过秦姑姑了?”
沈明湘点了点头:“自是查过的,可她并无任何异常,想来是我多心了。”
“那你觉得良妃这个人如何?”
“良妃?伊人你不会怀疑她吧!她虽然心高气傲了些,但到底还是安分的。”
魏伊人对这话却是不认同的,良妃瞧着可不是个安分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针埋下,多事之秋
将近申时,魏伊人与顾千帆才出了宫门,回到永宁别苑。
梅园东侧的书房内,魏伊人与顾千帆相对而坐。
“舅舅怎么说?”魏伊人率先问道。
“我与舅舅商量过了,现在将近年关,明面上,咱们没有由头出使其他国家,即便有,也会过于明显,所以,这件事只能私底下派人去,还要悄无声息地去。”
“而且还得找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去!”魏伊人随即补充。
“是!”顾千帆与魏伊人默契一笑。
“青阳卫正好需要练练手,便让他们去吧!”
“嗯!我正有此意!”顾千帆点了点头。
魏伊人当初特意从青阳卫里挑选了二十个有一技之长,又有些学识的出来,让他们单独学习了各地的文字、风土人情,以及乔装易容、追踪隐藏等更需要脑力而不是武力的东西。
魏伊人将二十个人都想了一圈儿,才做了决定:“便让初一、十五、韩瑞、小午和成卫去吧,他们是二十个人里最为出色的。”
根据最新消息,云阳目前只与五个国家达成了联盟,即便不能全部瓦解联盟,总能分散一些力量。
“初一和十五留下吧,你一下从身边调走两个人,我不大放心。”顾千帆沉吟片刻才道。
魏伊人却是立即驳了回来:“不必了,初一和十五本就更擅长追踪潜伏,放在我身边屈才了,我身边除了你和蘅玉,还有四个,哪里就能出什么事了!”
见顾千帆还有些不赞同,她又补充道:“再说国师眼下可不会对我出手,他的棋盘上,我是最后才会登场的。”
顾千帆眉目间有所松动:“我是担心他们突然发起战争,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届时我是肯定要上战场的,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国师即便要起事也不会在年内的,年关正是多事之秋,江越、百夷、南启、北陵和西川也不会同意的。而且他们师出无名,总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一时半会儿的平静还是有的。”
顾千帆叹了口气:“好吧!依你!”他又将凤池唤了进来。
凤池明面上是顾千帆的贴身护卫,一般无事,都是随侍顾千帆左右的。
“主子!”凤池弯腰行了一礼。
“告诉韩阳、小午和成卫,让他们尽快动身前往南启、北陵和西川,以最快的速度潜入到军营中去,并取得信任。”
凤池心下凛然,这么快便要打进去了吗,看来眼下情势不容乐观哪。
“属下领命!”
“另外,让他们多注意安全,不必急于求成,以免暴露了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是!”凤池心下微动,哪个主子派属下执行任务还会担心他们的安危的?魏伊人便是一个。
“去吧!”顾千帆挥了挥手。
室内又只剩下魏伊人与顾千帆。
看着魏伊人脸上似有担忧之色,顾千帆问:“担心他们完成不了?”
魏伊人摇了摇头:“也不算担心,他们本身的训练其实要好几个月才能完成,也亏得他们本身就是青阳卫,底子很好,否则换了没有丝毫根基的来,要练到他们这种程度,半年的时间都未知够不够。”
“那你在担忧什么?”
“时间还是太短了,这五枚暗针可是要插到敌人心脏的,训练上他们自是优秀无比,可实际的战场却要凶险百倍,这才是最能检验他们实力的,希望他们不会叫我失望。”
“放心吧!”顾千帆拍了拍她的手,“叫初一和十五来吧!”
永宁别苑中商量着大事,那头,莫隐却是毫不避讳地进了澄王府的大门。
顾锦澄方从宫中回来,外头已渐渐黑了下来,澄王府灯火通明,却叫人感觉不到暖意。
连其拍去顾锦澄身上还未化去的雪花,又贴心地递上暖手炉。
“这天儿越发冷了,殿下成日宫里宫外的奔波,当真是辛苦,还好过不了多久,青漓小姐便能进门了,到时殿下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提起徐青漓,顾锦澄脸上的疲惫似乎淡了许多,还带了几分笑意。
“今日是几时了?”顾锦澄问。
连其捂嘴笑了笑:“都冬月二十了。”
冬月二十,顾锦澄与徐青漓的婚事最终定在了正月十八。
顾锦澄眼中一片温和:“还有不到两月,快了!”
连其又捂着嘴偷笑,他在顾锦澄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想到婚事,顾锦澄不免又多问了一句:“皇后送到徐家的东西可都检查过?”
“殿下放心,连其亲自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想来她是不敢在明面上做文章的。”
顾锦澄点了点头:“也要上心,不能出了纰漏。”
“是!”
连其刚应下,便有下人来报:“殿下,林少爷过来了!”
顾锦澄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林少爷便是莫隐,他心中有几分古怪,莫隐可从未大张旗鼓地来找过他。
“请进前厅吧!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前厅里,莫隐十分自然地靠在椅子上,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右手的虎口上。
顾锦澄走进前厅时便见得莫隐这怡然自得的模样,若不是坐在下首,只怕顾锦澄都以为他是这府里的主人了。
顾锦澄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莫隐早就听见了动静,这会儿听得顾锦澄对自己说话,也只不过坐直了身子,并未起来行礼。
“本就不是外人!”
顾锦澄没在意他的无礼,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拿扇子的姿势:“倒没注意,你竟是个左撇子!”
莫隐扬了扬左手的折扇,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
“小时候练功右手受过伤,改成左手就没换回来了。”
闻言,顾锦澄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右手。
莫隐见得顾锦澄的眼神,挑了挑眉:“殿下放心,我右手好着呢,只是习惯了用左手,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锦兰会嫁给一个残废。”
被拆穿心思,顾锦澄也并不觉得尴尬,只问他:“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无事就不能登门吗?”莫隐反问。
顾锦澄轻笑一声:“你可不是无事会登三宝殿的人。”
莫隐撇了撇嘴:“今日我还真没事,就是平远伯府待着太闷人,又无处可去,便来殿下这里蹭顿饭,不知可行?”
顾锦澄斜眼看向他,似乎在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见他坦荡的目光,倒不由好笑起来。
“你若不嫌澄王府饭菜难吃,便留下吧!”
莫隐这才笑了笑,顾千帆总是派人盯着他,让他办起事来都是束手束脚的,总要让这大将军放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