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好戏登台,黄杨盆景
翌日一早,魏伊人与徐青漓一同进宫谢恩。
将将遣走了前来请安的各宫妃嫔,沈明湘看着下首依然心不在焉的顾锦兰,不由摇了摇头。
“锦兰!”
位子上的人依旧岿然不动,沈明湘又提高了几分声音,唤道:“锦兰!”
站在顾锦兰身后的大宫女灵霜,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裳,小声道:“公主,皇后娘娘与你说话呢!”
顾锦兰霎时抬头望向沈明湘。
“啊!母后,您说什么?”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喊你好半天也不应。”
顾锦兰抓了抓后脑勺:“那个,儿臣……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走神儿了。”
灵霜狐疑地看了眼顾锦兰,昨日是她值夜,公主明明睡得很是香甜呀!这会儿又说没睡好,当真是奇怪得紧。
沈明湘不疑有他,看着顾锦兰,忽觉得她今日的打扮格外的娇艳。
“这身衣裳倒是极衬你,是尚衣局新送来的吗?”
顾锦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魏伊人送她的那一身。
坏了,怎么忘了换?这个灵霜,也不说提醒她一下!
瞧着沈明湘清澈的目光,顾锦兰咬了咬唇,正思考着要不要将所有事情合盘托出,却听得小宫女前来禀报的声音。
“娘娘,平乐郡主与徐家小姐到了!”
“快传!”
顾锦兰的心思立马消散下去,转而脸上带了几分欣喜。
魏伊人与徐青漓将将行礼坐定,沈明湘瞧着二人面色红润,不由打趣道:“看你们如此精神,本宫那枕头倒是送对了,锦兰才说昨日没睡好呢!”
闻言,顾锦兰却是不解:“什么枕头?”
沈明湘掩唇而笑:“可不就是你想了许久的那对蚕丝药枕吗!”
魏伊人与徐青漓不由相视一笑,原来这枕头竟是一对,二人手中一人一个。
顾锦兰佯怒:“母后,我央了你许久,你都不肯,转头便送给了伊人与青漓,哼!”
瞧着顾锦兰的模样,殿内几人不由失笑。
魏伊人有意逗她:“你若真想要,去我那儿拿来不就得了!”
顾锦兰连连摆手:“别别别!我也就一说。”
转头瞥到徐青漓头上的簪子,不由惊叹:“青漓,你这簪子倒是好看得紧,平日里你打扮得太素净了,这样瞧着才好看呢!”
徐青漓面上一红,带了几分娇羞。
顾锦兰更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瞧你这模样,簪子是大哥送的吧!没想到,大哥平日里挺闷的一个人,遇着了青漓便如此开窍了,怪哉,怪哉呀!”
“你呀!可别再打趣青漓了,羞跑了她,小心殿下找你算账!”
提起顾锦澄,沈明湘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锦澄好长一段时间未来栖吾宫了,也不知每日里送去的汤,可都一一喝了?”
顾锦兰又不怀好意地瞧了一眼徐青漓。
“难怪有句话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古人诚不欺我也!”
徐青漓嗔了她一眼:“净拿我作筏子,你今日却是扮得娇俏,可是寻着你的翩翩公子了?”
论起嘴上功夫,徐青漓是不输顾锦兰的。
顾锦兰俏脸一红,嗔了徐青漓一眼:“好啊!又打趣起我来了!”
听得徐青漓的话,沈明湘的心头却是咯噔一下,又瞧了眼顾锦兰,越看便越觉得顾锦兰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暗暗留了个心眼儿,压下心思,暂且不提。
此时,修宜殿里,连其端上一碗参汤在桌上放着。
“殿下,皇后娘娘又送汤来了,您多少还是喝一点吧!”
顾锦澄却连看都未看,只淡淡吩咐了句:“倒了!”
连其无奈撇了撇嘴,行至窗下,将参汤倒在黄杨盆景里,一时却是有些发愣。
说来也怪,这盆景前些时日还好好的,这几日却慢慢发黄,隐隐有枯萎之势。
“真是娇气,如此好的汤汤水水倒还将你养死了,又不是给你喂的毒药!”
话一出口,手中的碗便惊得掉在了地上,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难怪殿下从来不喝这些汤水,莫不是早有察觉,但这都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呀!
她待殿下不是一直视若亲子的吗?
连其的内心陷入了古怪的挣扎,连着顾锦澄叫他好几次都未听见。
“想什么?”
顾锦澄走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连其才回过神来,指着那盆景,道:“殿下,这……”
顾锦澄看了一眼,却是不甚在意:“不过是一盆黄杨而已,怎么了?”
“殿下,这树,怕是活不成了!”
“这盆活不成那便换一盆,天下又不是只有这一盆!”
话中似有深意,叫人心惊。
连其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艰难地望向顾锦澄:“殿下,这汤……”
“如你所见!”
“可虎毒还不食子呢!”
顾锦澄并未说话,好笑地看着他,那也得是亲子才行。
连其这才恍然想起,殿下并非皇后亲生。
他蹲下身来,收拾着破碎的碗,又听得头顶传来顾锦澄的声音。
“以后,她送来的东西,都留个心眼儿。”
“是!那三公主那边……”
“锦兰是女子,没有挡着她的路,她不会出手的。”
“殿下,您许久未去栖吾宫了,是打算与皇后撕破脸皮吗?”
顾锦澄垂了眸,地板上残留的汤渍也渐渐没了痕迹。
“走吧,勤政殿还有政务处理!”
却是直接避过了话头,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连其赶紧跟上,关门的瞬间又瞅了眼屋内的陈设,暗自想着什么时候得找个信得过的御医来瞧瞧。
二人渐渐走远,却未见着,方才殿外一名小太监别有深意地瞧了眼盆景的方向。
瞧着四下无人注意,又匆匆踩着碎步行至窗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轻轻倒了几点在黄杨盆景中。
不知名的液体很快便隐入树根,不见踪影。
小太监的嘴角浮起阴险的笑意来,一切都准备妥当,好戏一出接着一出,很快就要登场了。
修宜殿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切只是人的错觉。
第六十四章 蚕丝药枕,睡意浓浓
在水一方,墨玉进房里看了三回,魏伊人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蘅玉舞完剑,只着了一身薄衫,正好见着墨玉将房门拉上,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天。
“都日上三竿了,小姐还未起吗?”
墨玉摇了摇头:“睡得正香甜,叫都叫不醒!”
蘅玉当即拧了眉,魏伊人爱睡懒觉没错,可警觉性却是极高的,睡得再沉也不至于叫都叫不醒。
墨玉只觉眼前一阵风闪过,门应声而开,身旁的蘅玉早已没了身影。
前后脚功夫,又听得里间传来蘅玉急切的声音。
“快将我爷爷叫来!”
……
千机阁,顾千帆正翻阅着边境传来的急报。
信件还未及抽出,案前便多了一名青阳卫。
“主子,夫人出事了!”
手中的信件陡然落在案上,信封上赫然印着云阳两个字。
顾千帆抬眼望去,来报的正是跟在魏伊人身旁的青阳卫初一。
“何处?”
“在水一方!”
话音刚落,初一只觉一阵疾风扫过,顾千帆便已不见了踪影。
前后不过两杯茶的功夫,顾千帆便落在了在水一方。
魏伊人只觉睡了个无比漫长的觉,甫一睁眼,便见着屋子里站满了人,顾千帆正逆着光从门口处走近。
“你怎么也来了?”
话一出口,连魏伊人也惊着了,这声音竟是有气无力,虚弱无比。
顾千帆疾步走近,瞧着她苍白的脸,眉头也拧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她撑起双手想要坐起来,白萱华赶紧将她扶起,靠在身前。
正坐在床前收拾银针的苏老,趁着这功夫吩咐了声:“蘅玉,将枕头拿出来!”
那枕头,正是沈明湘送来的蚕丝药枕!
魏重舟跟着苏老转到桌边。
“苏老头,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苏老接过蘅玉递来的枕头,清清淡淡的药香还未凑近便闻见了。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又将枕头扔在了桌上。
“中毒!”
屋内众人齐齐变色。
魏伊人心中一跳,陡然看向桌上那只枕头。
“这枕头里放了一种名为睡意浓的药。”
睡意浓?名字倒是极好听。
“此药对安神助眠有奇效,但用量却是极为讲究,用量过多或者长期用药,睡眠时间会越来越长,直至永远沉睡再醒不过来。此药因多被用于旁门左道,早被列为禁药。”
“砰!”
魏重舟一拳打在桌上。
“这枕头哪儿来的?”
墨玉不由惊呼出声,正欲开口,魏伊人却不适地咳了几声,道:“墨玉,去倒杯热水来!”
青玉、蘅玉二人对视一眼,魏伊人打断墨玉,分明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枕头的来历,便也按下不表。
墨玉会了意,也不再言语。
瞧着这主仆四人谁也不开口,魏重舟不由上了火。
“都哑巴了不成,枕头到底怎么来的?蘅玉,你说!”
自西郊那事以后,几个丫头,也只有蘅玉会跟着魏伊人出门。
“前几日和徐家小姐逛街,在游商手里买来的,徐家小姐手里也有一只。”
游商!那便是来历不明了。
顾千帆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枕头,魏伊人分明有意瞒着什么。
提起徐青漓,魏伊人不由心头一紧。
“坏了,青漓那只枕头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苏老却是摇了摇头:“你有避毒丸防身,尚且中了招,徐家小姐那边若有问题,只怕会更糟。”
魏伊人当即翻身下了床。
“墨玉,更衣!”语气不容拒绝。
“伊人!”
“妹妹!”
魏思远等人对魏伊人的举动很是不赞同。
“你若实在担心,叫苏老去看看就行了,眼下你都还未恢复,何必逞强!”
“爹,青漓不是别人,我必须亲眼看看才放心。”
而且,此事有关沈明湘,来龙去脉尚未明了,若一个不小心将闹大了,只怕就收不住了。
苏老拍了拍魏思远的肩头:“放心吧,只是身体还虚弱了些,其他没什么问题,我也去瞧瞧,不会有事的。”
顾千帆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将魏伊人的手捏进掌心。
“我也去,否则我放心不下。”
……
徐府门前,管家远远便见得魏伊人与顾千帆等人。
待几人走近,管家恭敬行了礼:“将军、郡主!”
“青漓可在府中?我找她有要事。”
“郡主怕是白跑一趟了,小姐这几日病了,老爷今日连朝都未上,还惊动了大殿下,这会儿正带了御医在小姐院子里。”
魏伊人一惊,顾锦澄已经来了,那怕是瞒不住了。
“你家小姐病了几日了?”开口的是苏老。
管家没有见过苏老,不知道他的来历,没有立刻回话。
“管家,你先带我们去绿雪寻芳,青漓的病,御医治不了,只有这位苏老先生才有法子。”
眼前一位是郡主,一位是当朝大将军,又是为着自家小姐的事来,管家倒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绿雪寻芳里,徐青漓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忽略掉微弱的呼吸,倒真仿佛是睡着了般。
徐淮阳和徐夫人以及顾锦澄正拧着眉等着御医的诊治结果。
“殿下,徐大人,徐小姐这病古怪得紧,终日沉睡,除了脉搏微弱了些,倒也瞧不出其他不妥,只怕是……中毒了!”
“中毒!好端端的怎会中毒?”徐夫人不由掩面哭泣起来。
顾锦澄心中一紧,问道:“张御医,可有法子解毒?”
“殿下,当务之急是让徐小姐醒来,再寻解毒之法。”
“如何能让她醒来?”
“事急从权,这法子是残忍了些,但如今也只有一试了。”
张御医将徐青漓一根手指捏起,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
看清张御医的意图,徐夫人险些晕厥过去。
顾锦澄与徐淮阳都沉了脸色,却又无法阻止。
“慢!”
眼见着银针要刺入指甲盖,门口处却传来一道苍老有力的男声。
“此法虽管用,却未免痛苦了些,老夫有更好的法子。”
顾锦澄是亲眼见着苏老为沈明湘诊治的,见着他的到来,眼中不由染上了光亮。
他赶忙迎了上去,执了晚辈礼:“先生,还请您为青漓解毒。”
见得顾锦澄如此这般,徐淮阳等人眼中的质疑渐渐散去。
苏老也不再耽搁,见得徐青漓还枕着那只蚕丝枕头,当即吩咐道:“把那只枕头取走!”
流苏赶忙将徐青漓的头抬起,抽走了枕头。
顾锦澄的视线落在枕头上,眉头又渐渐拧起。
“将她扶起来。”
苏老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未见着他如何动作,徐青漓的几个穴位上便插上了银针,每根银针的尾部轻轻颤动着。
张御医不由两眼放光,这行针手法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约莫半盏茶功夫,苏老又将徐青漓两根食指刺破,暗红的血色便顺着指尖流出。
待血色渐渐转变得鲜红,苏老才将银针一一取回。
“无事了。”
顾锦澄瞧了一眼,徐青漓依旧沉睡着,只是那呼吸比之先前沉稳了许多。
“她何时会醒?”
“两个时辰内,她现在太过虚弱,不宜进补。”
苏老又看了眼放至一边的枕头,补充道:“那枕头别再用了。”
这话一出,任谁都知道是枕头的问题了。
第六十五章 挑拨离间,栽赃嫁祸
流苏一脸惊恐地指着蚕丝枕头:“那是皇后娘娘……”
“流苏!”话未完,便被徐淮阳厉声喝住了。
顾锦澄的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和冷意。
“徐大人,你不必急着掩饰,这枕头我在栖吾宫见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言下之意竟是认定了此事是沈明湘的手笔。
顾千帆却是皱了眉,难怪,魏伊人要瞒着,竟是皇后送来的。
只是,真的是她下的手吗?
顾千帆有些不解地看向顾锦澄,他尚且还存了几分疑虑,顾锦澄与沈明湘更是亲如母子,为何此次轻易便下了定论?
魏伊人此前的疑惑因着顾锦澄的反应倒是全部解开了。
一番折腾下来,又觉得疲惫了不少,她示意顾千帆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殿下,徐大人,还请听我一言。”
先前注意力都在徐青漓身上,这会儿齐齐看向魏伊人,才发现她唇色苍白,脸上也毫无血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苏老递给她一粒药丸:“你方醒来又如此折腾,先把这药吃了,补充点体力。”
这番话更是叫屋内其他人摸不着头脑。
魏伊人却是一脸笃定地看向顾锦澄与徐淮阳。
“此事不是皇后娘娘下的手!如你们所见,我如此虚弱,便是与青漓一般着了这枕头的道。这枕头确是娘娘送来的没错,但别人不知,殿下应该最是清楚当时娘娘的病是如何好的。”
沈明湘中毒之事乃是皇家秘事,不宜在他人面前提起,顾锦澄深知其中内情,却不知魏伊人此时提起是何用意。
“娘娘明知苏老医术奇绝,还送上门来下毒,明显是不智之举。起先,我不明白为何我与青漓都中了毒,但看到殿下方才的反应我便明白了。”
顾锦澄的反应,太过笃定,没有丝毫怀疑,便给沈明湘定了罪。
“下毒之人的目的并不是要毒害我与青漓,而是挑拨离间!”
众人不由骇然,这也太过曲折了。
“此人必定知道苏老的存在,他借苏老之手发现有问题的枕头,将所有矛头都指向皇后娘娘。我与青漓,一个是未来的定国将军夫人,一个是钦定的大皇子妃,只要挑拨了你们与娘娘的关系,相互间生了嫌隙,日后随便一个由头便能引得双方争端大起,届时,天楚危矣!”
一番话打在顾锦澄心头,百般滋味涌上,若没有之前的那些事,他丝毫不会怀疑沈明湘,可她一碗一碗的汤水已然将他心中对她所有的眷恋都带走了。
“郡主,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与母后之间的关系无需挑拨。此事,就此揭过吧,眼下,青漓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他是信沈明湘还是不信。
徐淮阳却是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还沉睡的徐青漓,定安城的水太深,即便你躲着避着,阴谋诡计也会自动寻上门来。
自从徐青漓被钦定为大皇子妃,便注定了她这一生不可能平安顺遂。
“让青漓好好歇着吧,以后也不知这样安然的机会还有多少。”
他扶着徐夫人向外走去,又对着流苏吩咐道:“好生照顾小姐,醒了立即来报!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
后半句带上了少有的严厉,流苏眼含敬畏地应了。
屋内几人见状,也一一往外走去。
苏老收拾了药箱走在最后,经过徐青漓的梳妆台前,一股特殊的味道飘入鼻中。
他的视线在一只锦盒上停留,那是宫中特制的。
仅仅一两眼,他便收回了目光,随即袖子甩过又往外走去。
出了徐府,上了马车,苏老才道:“皇后送的首饰里有麝香的味道。”
“什么?那青漓可有什么影响?”
“不过才几日,没那么快。我走的时候撒了药粉,以后也不会有事了。”
魏伊人拧了眉,她那份首饰里是没有麝香的,看来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是徐青漓去顾锦澄了。
“别想了,他们是冲着锦澄来的。”
顾千帆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段时间,他与舅母之间好像有些误会,背后之人是想利用徐青漓彻底挑拨他们的关系。”
“大皇子似乎上钩了。”
“挑拨他们的关系必然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背后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
魏伊人不由呼出一口浊气:“还真是不让人安生!”
顾千帆将魏伊人的手握在掌心:“放心吧,万事有我顶着!”
魏府的书房里,魏思远与魏重舟相对而坐。
魏重舟跷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爹,你又把娘支开,想说什么?”
魏思远别开头,不去看自家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枕头可不是从什么游商手里买来的。”
魏重舟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膀:“不就是皇后娘娘赐的中秋节礼吗!整个府中,只有娘不知道吧!”
“那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做得也太明显了,皇后要是傻子才这么干,分明另有其人,妹妹不就是知道这点才瞒着的吗!”
“说不定皇后就是摸准了我们会这么想,反其道而行之呢!”
魏重舟放下跷着的二郎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爹,如果你是皇后,你会这么干吗?”
魏思远沉默着摇了摇头:“我又不傻,有权有势有宠爱还有儿子,干嘛要冒这样的险!”
魏重舟一拍手:“那你还问我!皇后又不傻!”
“好小子,找揍呢是吧!”
“这事儿倒不像是冲着妹妹来的。”
“哦?怎么说?”
“有苏老在,他们对妹妹下手,不会选择下毒,即便选择下毒,也不会选这种慢性毒药。他们明显是想借着苏老的手,将枕头有毒的事情抖落出来,幕后之人只怕与皇后有仇吧,如此明目张胆地嫁祸于一国之后。”
魏思远起了身,拍了拍魏重舟的肩头:“这些都只是没有凭据的猜测而已,凡事还是多留个心眼儿,且护好你妹妹才是正事。”
魏重舟脸上带了正色:“我知道了,爹!”
“这些事不要告诉你娘,省得她又瞎操心。”
魏重舟打了个寒噤,白萱华那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哪里想得通这些弯弯绕绕,告诉她了还不得直接杀进皇宫。
“我才不会告诉她,你自己别说漏嘴就行,我先去看看妹妹回来没。”
不等魏思远说话,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书房里,魏思远的目光变得深远,又陷入了沉思。
第六十六章 入宫试探,迎难而上
永宁别苑,唐伯正拉着顾千帆选衣料。
“天凉了,得做几件新衣,你别整天绷着脸,没得把少夫人吓跑了!”
顾千帆挑了眉,只怕把你吓跑了,魏伊人还稳如泰山。
唐伯挑挑拣拣,拾起一块大红的料子,道:“这颜色怎么样?”
顾千帆瞟了一眼,不语。
“不喜欢?多喜庆啊!这个呢?……这个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夫的心都操碎了!”
顾千帆懒得看他痛心疾首的模样,抬了脚便往外走。
唐伯在原地气得跳脚:“顾千帆!你给我回来,料子还没选完呢!”
方走到厅堂,凤池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主子!”
“查得如何了?”
“东西是直接从栖吾宫的库房出去的,路上没人动手脚!”
顾千帆双眼微眯:“是谁将东西送到司礼监手中的?”
“就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属下已查过,不是她下的手。”
“你的意思是东西在库房里就出问题了?”
“是!”
“库房里其他东西可有异常?”
“并无!”
顾千帆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等!”
凤池正欲闪身离去,顾千帆却又叫住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库房是谁在管?”
“是秦姑姑,只有她手中有钥匙,但属下暗中查探过,她每日只在皇后跟前伺候,并无异常。”
顾千帆拧了眉,此事查来查去都与沈明湘脱不了干系,莫非还真是她下的手?
想来,不仅是他,只怕顾锦澄暗地里也派人查探过了。
此事,无论是不是沈明湘做的,这嫌隙是已经有了。
“去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
“是!”
凤池这才转身离去。
栖吾宫,沈明湘端坐上首,看着下首的顾千帆笑得温和无比。
“难得你今日来看我,怎么不把伊人也带来?”
“伊人与徐家小姐这几日都病了。”
顾千帆微微抬眸,一瞬不转地瞧着沈明湘的反应。
她眉头轻蹙,眸中染了淡淡愁绪,一直迎着顾千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病了?好好的怎么两人一起病了?现在病情如何了?”
那满眼的关心倒也不似作假。
顾千帆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才淡淡地开口:“劳舅母挂念,再休息一两日便好全了。”
“那便好。”她又转头看向秦姑姑,“去把库房那两只老山参拿来。”
沈明湘又转头看着顾千帆。
“你回去的时候便给伊人带一只回去,另外一只便替本宫给青漓送去。”
此时,殿内再无他人。
“舅母,你可知伊人与徐家小姐是如何病的吗?”
顾千帆的话似有深意,沈明湘眼眸微抬,带了淡淡的疑惑:“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沈明湘的反应没有丝毫破绽,要么是演戏高手,要么是真不知情。
顾千帆相信是后者,沉吟片刻,他才道:“不是病,而是毒!”
沈明湘满目震惊:“毒?怎么还两人都中毒了?到底怎么回事?”
顾千帆眼底的审视渐渐散去:“舅母,你送的那对枕头里下了药。”
“你说什么?”沈明湘的眉头拧起,“她们中毒竟是因为枕头?”
顾千帆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眼中的笃定却刺痛了沈明湘。
“你们怀疑我?”
顾千帆微偏了脑袋,淡淡笑着,目光落在沈明湘身上,带着纯粹的信任。
“舅母,是你做的吗?”
明明是质问的话语,听来却并不叫人反感。
沈明湘也笑了:“不是我!”
“枕头在库房里便被下药了,舅母,你还是多注意点身边的人吧!”顾千帆似乎意有所指。
闻言,沈明湘却是变了脸色,那日,枕头是秦姑姑亲自从库房里取出的。
可,在她还是姑娘之时,秦姑姑便跟在她身边了,在宫里这些年,更是为她挡了不少风雨。
在沈明湘心中,她是极不愿意怀疑秦姑姑的。
“她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会?”
顾千帆又毫不在意地加了把火:“徐家小姐那盒首饰里还染了麝香。”
沈明湘眸中一抹厉色闪过,她曾经失去过孩子,深深明白失去做母亲的机会有多心痛。
“此事,我会查清楚的,倘若真的是她,我不会姑息的。”
此时,顾千帆却是听得脚步声传来,他随即敛了心神,笑得无害,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千帆在此代伊人谢过舅母的挂念。”
出了栖吾宫,顾千帆将手中两只锦盒交到等候在外的凤池手中。
行至重华殿外,顾千帆陡然停了脚步,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马上就到玄武门了,你还要跟到几时?”
凤池看戏般竖起了耳朵,他早就注意到有人跟着了,只是主子都没发话,他便也装作不知。
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顾千帆转过身,眼神直直看向拐角处一根半人粗的柱子。
“顾锦源,再不出来,有你好看!”
此话一出,柱子后便伸出一个小脑袋来,望着顾千帆的眼神煞是可怜。
“表哥!”
他乖觉地站到顾千帆跟前,俨然一个犯错的孩子。
顾千帆瞟了他一眼:“说吧!跟着我做什么?”
顾锦源的眼睛滴溜直转,两根食指不安分地戳呀戳。
“表哥!”顾锦源突然凑到顾千帆身边,抱着他的腿,“你什么时候才教我武功?”
“松手!”
顾锦源不动。
顾千帆便淡淡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顾锦源松开了手,却一步也不肯往后退。
“表哥,你说过教我武功的。”小脸皱巴巴的,端的是委屈无比。
顾千帆目光柔和起来:“跟着我没那么好玩儿,我会很严厉,你金尊玉贵惯了,吃不消的。”
一旁的凤池深有体会地点着头,顾千帆的严厉,能要了人的命,能挺过来的简直就是优秀。
顾锦源却仍旧倔强地站在顾千帆身旁。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行?你就是不想教我,骗子!”
顾锦源把头偏向一边,竟与顾千帆赌气起来。
凤池暗暗向顾锦源竖了个大拇指,敢和顾千帆叫板,我敬你是条汉子。
顾千帆拍了拍顾锦源的肩膀:“真的不怕吃苦?”
“不怕!”
“那你就先跟着他,若你觉得吃不消,随时可以退出,但退出了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顾锦源嫌弃地看了一眼凤池:“我不要跟着他!”
顾千帆却是不容置喙:“你若连凤池这关都过不了,便没有资格跟着我。”
“跟就跟,什么时候开始?”
“你可想好了,一旦决定了,除非你退出,中途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此话一出,凤池却是变了脸色。
顾锦源扬了扬小脸:“我自然想好了。”
“凤池,将他和青阳卫一起训练。”
凤池嘴角抽了抽,看了看细皮嫩肉的顾锦源,将他与一群糙老爷们儿放一起,真的合适吗?这应该只是要顾锦源知难而退吧!
“你自己先同舅舅舅母说好,明日一早我在永宁别苑等你。”
“是,表哥!”
第六十七章 儿孙之福,买一送一
秋日的夜里带了些微的凉意,瞧着顾锦源兴奋跑出栖吾宫的背影,沈明湘不由叹了口气,一脸的忧心忡忡。
一旁,永和帝揽住她的肩往内室走去。
“你呀,就少操些心,锦源是个男孩子,跟着千帆学点东西也好。”
“可他才十岁呀!”
“十岁也不小了,千帆八岁就独自在外了。”
“千帆自幼就是个有主意,能独立的,锦源哪里吃过苦头。”
永和帝站在沈明湘身后,替她一一摘下发上的饰物。
“你这叫慈母多败儿知道吗?我知你舍不得锦源,眼下虽是太平盛世,可周围毗邻的国家,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跟着千帆学些武艺傍身,一旦有什么事,至少也能保护自己不是。”
沈明湘不说话了,沉默着。
“阿湘,孩子们大了,我们要学会放手,锦源扛不住了自会回来,若真能吃下这份苦,我们也该感到高兴,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千帆总不会真叫他有什么危险,你便放心吧!”
“你总是有许多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置气的话里又带着几分温情。
沈明湘换上了宽大的睡袍,发丝散落在肩头,素面朝天,却不失温婉。
除去永和帝的外裳,她又微弯了腰解下他的腰带。
二人此番模样倒如寻常夫妻一般,平和安宁。
永和帝享受着片刻间的幸福,嘴角始终带着笑。
“你那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阿湘要是真说起来,哪有说不过我的。”
将将系好永和帝睡袍的前襟带子,沈明湘的手缓缓放下。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锦源这一生做个平凡的闲散王爷,以后,天楚有锦澄就够了,锦源要那么优秀做什么?”
永和帝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知道你是怕兄弟相争,锦澄珠玉在前,对锦源你便从来不做过多的要求,只要过得去就行。”
永和帝将沈明湘揽进怀中:“阿湘,锦澄与锦源都是好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锦源也有自己喜欢的事,他自小便想如千帆一般做个英武的将军,我也不能总拘着他,他与锦澄一文一武,倒也是天楚之福。”
“知道这个理还总钻牛角尖。”
永和帝牵了沈明湘的手往床榻走去。
“不早了,安歇吧!”
沈明湘却反手拉住他:“不急,我还有事与你说呢!”
永和帝转头看着她:“还有何事?”
沈明湘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永和帝:“锦兰这几日老是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病了?”
沈明湘又笑了:“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
整个天楚,大概也只有沈明湘敢指着永和帝的鼻子,骂他榆木脑袋了。
“锦兰坐着时而发呆,时而傻笑,你说这是为什么?”
永和帝一时感到不可思议,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锦兰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瞧着倒是,我私下里再问问,也不知她中意的是哪家公子。”
永和帝却是沉思起来,片刻,才道:“阿湘,你还记得上次锦兰私自出宫,受了伤怎么回来的吗?”
“记得,是平远伯府的公子送回来的。”永和帝此时提起,沈明湘越寻思越不对味儿,“阿行,锦兰喜欢的不会是……”
永和帝没有说话,面色瞧着却是不大好看。
“怎么了?可是那孩子不好?”
“倒也不是,那孩子仪表堂堂,不卑不亢,也是不差的。”
“你不喜欢那孩子?”
永和帝又摇了摇头,沈明湘不解:“那你为何不高兴?”
抚去心头那点子不虞,永和帝哼了一声:“朕如珠如宝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转头心里却装着别的男子,朕心里不痛快!”
在沈明湘面前,永和帝自称极少用“朕”,此时用上,倒像个赌气的孩子。
沈明湘白了他一眼:“我当是为什么呢?锦兰迟早都要嫁人的,嫁个喜欢的不是挺好的。”
“便宜那小子了!”
“那你打算何时赐婚?”
“不急,问清楚锦兰的意思再说,万一我们会错意了就不好了。”
“那倒是!”
……
翌日,永宁别苑中,顾锦源一身便装站在顾千帆面前,一双眼睛盯着顾千帆,使劲儿地眨呀眨。
“表哥,我还能带个人去不?”
顾千帆扫了他一眼,顾锦源顿觉得脖子上一股凉飕飕的冷意飘过。
凤池不由抽了抽嘴角,你当这是玩儿呢,还带个伺候的去。
眼见着顾千帆不说话,顾锦源咽了咽口水,退了几步,从身后送他出宫的小太监身后,扯出一个比他还矮了几分的人影来。
那是徐青泽。
凤池不由抚了抚心口,这是买一送一呀,两个小祖宗。
“这就是你要带的人?”顾千帆似笑非笑,对徐青泽多看了两眼,这孩子竟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
顾锦源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是你将人家拐来的吧!”顾千帆说得笃定,顾锦源却极力摇头否认。
他绝不会承认他一大早去了徐府,连哄带骗才将徐青泽哄了出来。
顾千帆倒是不介意将徐青泽带走,这孩子瞧着便是个有慧根的,只不过如此随便就将人带走却是有些不妥当。
“你是自愿跟锦源一起的吗?”
徐青泽点了点头。
“那你爹可知道?”
“殿下来的时候,我爹正好也在,爹说男子汉就该多学些本事,将来才能保护家人。”
那就是同意了,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徐淮阳竟会同意徐青泽跟着顾千帆,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顾千帆似乎也有些意外,转瞬便又恢复了神色。
“可想好了,真的要跟着我?”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顾千帆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今日,你们好好休息,明日凤池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凤池在心里为两个孩子默哀了几遍,那些残酷的训练,即便是大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说两个小屁孩了。
顾锦源与徐青泽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丝毫不知情。
“凤池,他们就交给你了,明日带他们过去,不必特殊照顾,只要死不了就行。”
“是!”凤池有些兴奋,又有人要加入残酷的训练了,还是两个孩子。
顾千帆此话一出,顾锦源总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大概是天气又变冷了!
第六十八章 深藏功名,跃跃欲试
徐府,徐淮阳负手望着大门的方向,怅然而无奈。
“爹!”
徐青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淮阳转头看着女儿已显红润的脸,心下稍安。
“你怎么出来了?”
徐青漓径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徐淮阳。
“女儿已无碍了,爹真的让青泽跟着五殿下去了?”
徐淮阳抚了抚眉心,没有说话。
徐青漓微叹了口气:“如今陛下龙体康健,二位殿下又兄弟情深,其他皇子尚年幼,一切倒还风平浪静,以后……徐家该如何自处?”
徐淮阳的目光变得深远。
“这是陛下的旨意,否则,我怎会再让青泽与五殿下如此亲近。”
徐青漓却是不解,永和帝竟如此放心徐家同时与两位皇子扯上关系,是信任,还是试探?
“爹,别想那么多了,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呢,皇子夺嫡之事总不会代代出现,徐家到底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且放宽心吧!”
徐淮阳甚是欣慰地拍了拍徐青漓的手背。
“青漓,你是个好孩子,殿下也是仁善的,但爹要告诉你的是,徐家只效忠陛下,今后无论怎样,徐家不会参与党争。倘若,日后艰难,爹也无法帮你,明白吗?”
徐青漓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徐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是世代清流,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女儿也不会污了徐家名声,叫爹为难。”
修宜殿,顾锦澄站在已然枯萎的黄杨盆景边,有些走神,手边一截枯枝清脆作响。
连其甫一进门便瞧见这副景象,想到方才听来的消息,他又轻手轻脚地走近。
“殿下,陛下一早派人将五殿下送到顾将军那里去了。”
顾锦澄将手中枯枝丢进盆景里,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
“锦源老早便想跟着表哥习武,此次心愿得偿,应该很高兴吧。”
连其却是有些着急:“我的殿下呀,五殿下太过优秀对您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锦澄有些反感:“连其,锦源是我弟弟!”
连其悻悻地撇了撇嘴,咕哝道:“就您当人家是弟弟,人还把你小舅子拐跑了。”
“你说什么?”顾锦澄似是未听清。
“殿下,您还不知道吧,徐家小少爷也跟着去了,明里是陛下的旨意,实际上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顾锦澄拧了眉心:“你怎么知道?”
连其笑了,有些得意。
“殿下,您忘了,奴才跟栖吾宫里的香草可熟得很。”
没瞧见顾锦澄渐渐难看的面容,连其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皇后娘娘明知道徐家将成为殿下的岳家,还让五殿下与徐小少爷交好,莫不是怕徐家成了殿下的助力,碍了五殿下的路?”
顾锦澄的眸子闪过一抹冷意,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连其,你记住,我走到今日靠的不是谁的扶持,而是因为,我是顾锦澄。”
此番话一字一句打在连其心头,震动不已。
顾锦澄负手而立,尚未弱冠的少年,竟生出一股子威严的气势来。
连其心内折服,恭敬拜倒在地:“连其誓死跟随殿下!”
“起来吧!”顾锦澄抬了脚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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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桃林中,魏伊人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中晒着太阳。
金秋时节,桃林的花却依旧开着,这些桃树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从不结果,倒是奇了。
魏伊人看着纷纷吹落的桃花,有些晃神,莫非这桃林里还有灵气不成?
她抬起手,腕间的镯子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闭上眼,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来不及抓住。
魏伊人有些懊恼地看着腕间的镯子,这些秘密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开?解开了又有什么用?
头一次觉得上千年的阅历都太过浅薄,这千年来,魏伊人群书遍览,却从未见过与灵气有关的只言片语。
万年前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后世竟连一点记载都没有,仅存的便只有那本不知如何打开的手札,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想什么?这么出神。”头顶一道阴影撒下,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
“顾千帆!你来了。”魏伊人有些不习惯从这个角度看人,她坐起身,留出一个位置来。
顾千帆顺势坐下:“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我本来就没什么大碍。”
阳光打在身上,连心窝都暖了起来,顾千帆惬意地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你爹从哪儿寻来的桃树?这花似乎从来不会凋谢。”
魏伊人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爹说这不过是寻常桃树,至于为何长年花开,倒真不知缘由,说不定这桃林里有花妖呢!”
说到后面竟轻笑了起来,顾千帆抬起她的手腕,指环与镯子相交,又发出了微微红光。
“那花妖多半是叫魏伊人。”
“你今日是来奉承我的?”
“有你那几个丫鬟奉承你便够了,我是来瞧瞧你好了没,索性倒是没什么事了。”
阳光下,顾千帆冷峻的侧脸平添了一丝柔和。
魏伊人抬眼望去,忽然觉得有些心满意足。
时光似乎就此停住,风轻云淡,落英缤纷,岁月静好。
“主子,五殿下和徐少爷已经送去雾瘴林了,明日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凤池的出现打破了宁静,顾千帆的视线冷冷扫过去,凤池立马缩了脖子。
魏伊人听得顾千帆的话,却是有些惊奇:“雾瘴林?你把顾锦源和徐青泽丢到青阳卫里一起训练了?”
顾千帆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堂堂皇子和大家少爷,被你当作隐卫来训练,也只有你顾千帆才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我当你夸奖我好了。”
凤池低下了头,这样厚颜的主子他实在没眼看,也不认识。
魏伊人望着凤池的身影,却是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套失传的书籍。
“青阳卫只注重武力的训练吗?”
“你想说什么?”顾千帆瞧着魏伊人跃跃欲试的脸,不由问道。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能丰富一下青阳卫的训练方法。”
“哦?”顾千帆明显也来了兴趣,他倒想看看魏伊人能说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第六十九章 乾龙在天,未来之主
魏伊人与顾千帆往在水一方行去。
“你可知道姜御宸?”魏伊人问道。
“姜御宸?”顾千帆眼底的欣赏毫不掩饰,“你说的可是五百年前姜国的开国皇帝?”
魏伊人嘴角依旧含着笑,不置可否。
“姜御宸生逢乱世,谋略过人,兵法诡谲,他一手带出的乾龙军所向披靡,犹如利剑横空出世,短短两年便震慑住各方势力,当真是不可小觑。只可惜这样的军队成了无法炮制的神话。”
魏伊人仿佛又看到五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姜御宸率乾龙军平定乱世,建立姜国,带来了三百年的安定。
若没有乾龙军,姜御宸的称帝之路绝对会艰难数十倍,可若没有姜御宸,也不会有乾龙军的问世。
外人只道乾龙军战无不胜,严谨有素,无论远攻近战,规模大小,水上陆地,或是丛林荒漠,对他们来说总能轻松应对,似乎在这支军队眼里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
却不知乾龙军之所以有别于普通军队,是因为他们的训练方法闻所未闻,而这一切的训练计划都是姜御宸亲自拟定的。
魏伊人曾亲眼见过他们的训练,更是为姜御宸的头脑所折服,他脑子里装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充满了未知与奇特。
收起所有思绪,魏伊人又道:“乾龙军与普通军队最大的区别,是他们并不只注重武力的训练,他们无所不能。”
后半句话是瞧着顾千帆的眼睛说的,无所不能,要达到什么的高度才叫做无所不能?
乾龙军的秘密,随着姜国的覆灭被永埋地底,数百年来,无数人趋之若鹜,却没有半分收获。
魏伊人恐怕是这世间唯一还知晓其中秘密的人了。
她的眼中带着淡淡的蛊惑,顾千帆越发好奇起来,乾龙军,到底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魏伊人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翻开来,将里面夹杂的一张纸取出,平平铺在案上,又用镇纸压住。
“这是我之前画的训练场地图,与乾龙军的一样,你看看吧!”
顾千帆明显一惊,朝案上看去,偌大的图纸,画得并不复杂,顾千帆却是有些看不明白。
他转眼看着魏伊人,以眼神询问着。
“这场地主要是用来训练体能的,我敢保证,以这样的训练方式,即便只是一个不会武的普通人,在青阳卫手下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顾千帆又看了一眼那图纸,他难以想象仅凭着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一个普通人便能与青阳卫媲美。
“再看看这些吧!”魏伊人又取下一本卷宗丢给顾千帆。
翻开书页,还未看内容,顾千帆便知道这是魏伊人写的,虽然字体好了许多,却依然透着一股生涩。
“这是详细的训练项目和方法,早就写好了,一直忘了给你看。”
越看,顾千帆的眉头越是紧拧,那些字他倒是全都认识,组成了词语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跑步、障碍穿越、负重训练、野外生存等等,这些即便他不知道,但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可是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双杠等等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千帆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只有姜御宸能带出乾龙军,这些东西即便流传下来,也没人能看懂,更别说已经失传。
魏伊人好笑地看着顾千帆愁眉紧锁的模样:“看不懂?没关系,这上面的东西我一定一样一样的把你教会。”
后半句一字一顿,竟叫人生生起了一股子寒意来。
顾千帆眉眼一转,道:“这些东西我自然是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青阳卫的训练一直是凤池在负责,你教我的时候,顺便把他也教了,省得我再费工夫。”
魏伊人倒是不介意,眉眼弯弯地道了声:“好!”。
顾千帆话未说完,凤池心头便有种不祥的预感,瞧着魏伊人的满面笑容,不由打了个寒噤,他分明看到了不怀好意。
直觉告诉他,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他可以选择拒绝吗?
顾千帆看完卷宗,心中又仔细梳理了一遍。
“我大概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几个问题。”
魏伊人挑眉看向他,领悟能力不错嘛,当年要不是见过乾龙军的训练,这些东西她压根儿看不明白。
顾千帆将魏伊人拉到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我大体明白你所说的体能训练是什么,但后面分门别类的训练是什么意思?”
魏伊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想怎么措辞。
“一支无所不能的军队,必须融作战、侦察、渗透、营救、审讯、情报、刺杀等所有本事于一体,而一个人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全部学会,所以要针对每个人所擅长的进行分组训练。”
顾千帆心有所动,一支军队倘若能囊括这些,战斗力确实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难怪,乾龙军的名号打响后,只一面旗子便能叫人闻风丧胆。
“分组后的针对性训练又该如何进行?”顾千帆的语气很是谦虚。
一旁,凤池也竖起了耳朵听着。
“这些我尚未来得及写,里面涉及的知识面太广,不是我能写得出来的。打个比方,情报收集,可能需要渗透进各个地方,所以对于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语言必须掌握;侦察,需要进行反俘训练、地形渗透训练等。这些东西不是几本卷宗便能教会的。”
顾千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今日魏伊人所说的东西,是他此前从未听过想过的。
“姜御宸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魏伊人失笑,姜御宸脑子里装的可是几千年后的东西,现在的人自然是无法想象的。
凤池却是抓了抓脑袋,很是疑惑,为什么自家夫人连几百年前的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千机阁如今虽是天楚最大的情报组织,但总还需要源源不断地补充人员,青阳卫的训练倒是可以弥补这些缺漏。”
顾千帆深深看了魏伊人一眼,似乎有些戏谑的意味。
魏伊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千帆挑了挑眉:“感谢夫人如此为我打算!”
夫人?这厮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魏伊人凉凉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
凤池假装没听见,往门边退去,反正正经事也说得差不多了,他再杵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妥当,还是自觉地闪身吧!
“今日已是九月初三了,离婚期不过月余,新的训练至少也要等到下月中旬才能进行,正好这段时间,你先教我弄明白卷宗里的东西。”
顾千帆这番话却是叫魏伊人忘了他先前的厚颜之事。
“这么快便九月初三了!”魏伊人敛了眉沉思起来。
九月初九,是顾千帆的生日,似乎要备份礼物才像话。
第七十章 训练开始,私养军队
接下来的几日里,按照魏伊人的要求,凤池将雾瘴林里原来的演武场又扩大了几倍,图纸上提到的障碍物、沙土、荆棘网等也都一一完工。
在这几日里,魏伊人将卷宗上提到的东西全部亲身示范,顾千帆与凤池仿佛打开了新天地。
顾千帆到底是从后山中用血肉拼搏出来的,大致了解了所有训练内容后,只丢给了凤池一句话:“按照训练计划,全部走一遍。”
凤池不甚在意地拍着胸脯:“主子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一脸的轻松愉悦。
魏伊人却是摇了摇头,眼里带着同情,这孩子真实诚,她不过是大致示范了动作,他真以为那么简单。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用武功!轻功、内力都不允许!”
“夫人放心!”凤池依旧没觉得有多困难。
魏伊人笑得不怀好意,直叫凤池头皮发麻。
“但愿今天过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凤池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魏伊人的命令便在耳边响起。
“热身!然后,跑步!”
听到只是跑步,凤池心头的不安渐渐放下,开始了魏伊人之前教给他的准备活动。
刚撒开腿儿跑出去,便听得魏伊人的声音传来:“不跑趴下不准停!”
凤池险些栽倒在地,要不要那么狠。
魏伊人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顾千帆:“你猜,他能坚持多久?”
顾千帆瞧了眼已然跑远的凤池,摇了摇头。
“不好说,凤池的体力和耐力,即便不用轻功,跑一两个时辰也是没问题的,但照他目前这种疲于奔命的跑法,连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就跑不动了。不过他若是能发现这个问题,放慢速度,倒也能多坚持一会儿。”
“那拭目以待吧!”
二人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凤池来来回回地跑着,好不欢快。
一个时辰后,凤池跑回原地,弯着腰气喘吁吁向魏伊人告了饶:“夫人,属下,真的跑不动了。”
魏伊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休息一盏茶,不许站,不许坐,不许躺!”
凤池嘴角抽了抽,那不就只能走了吗!这叫休息?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此时他尚不明白魏伊人如此命令的道理,后来亲自带队训练,一个新兵不听命令躺下休息,却晕死过去,险些没救回来,凤池才明白,魏伊人不让原地休息是为了他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一盏茶后,魏伊人挑眉看向凤池:“跑步也是有要领的,我没提前告诉你,是希望你自己在实际训练中总结经验,只有如此,将来你才能带好其他人,明白吗?”
凤池一脸正色:“夫人放心,属下明白。”
没严肃正经一会儿,魏伊人脸上又浮起不怀好意的笑来:“现在,完成所有的障碍穿越,再次重申,所有训练不得使用任何武功。”
演武场中,跨桩、壕沟、矮墙、高板跳台、独木桥、高墙等障碍物一一横亘。
“顺序及要领此前我都讲过了,但更多的经验还需你自己摸索出来,今日我不限时间,太阳下山之前你能完成几遍是几遍,天黑以后,可以休息半个时辰,晚上围着演武场跑十圈,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各五十。”
凤池欲哭无泪:“还有吗?”
魏伊人想了想,道:“嗯,第一天先就这样吧!”
听这意思,这还是减了量的?凤池仿佛预见了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自己无限悲催的生活。
他认命地走进演武场,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古怪的障碍穿越之旅。
在数次摔倒失败中,凤池才渐渐掌握平衡与技巧,得以顺利穿越所有障碍。
第一次完成,他邀功似的看向魏伊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得到,她只丢了句:“太慢!继续!”
凤池心中平生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要是让手底下那群兔崽子知道,堂堂的青阳卫首领,今日竟如此狼狈,只怕要笑掉大牙了。
顾千帆似笑非笑地看着场中凤池奔波的身影,眼底竟有些幸灾乐祸。
“你这是要提高单兵作战的实力吗?”
魏伊人点了点头:“青阳卫整体作战实力的确很强,阵法又富于变化,再将这些训练加上去,刚好弥补了不足,可惜人数少了些,若能有这样一支军队,简直可与当年的乾龙军相媲美。”
军队?顾千帆心中一动:“人数倒不是大问题,大婚过后,我会命凤池分批招募新兵。”
“你当真要训练一支军队出来?以天楚的名义,还是以你的?”
“你说呢?”顾千帆好笑地看着魏伊人。
魏伊人挑了眉,顾千帆这厮胆子可真不小,不过倒是与她不谋而合,甚好!
在天楚,无论高门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只要财力允许,是可以养些护卫的,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规模,皇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军队就不一样了,任何人私养军队都是触犯法律,要处以极刑的。
更何况顾千帆还是一个武将,一个武将私养军队,用来干什么?造反吗?
魏伊人相信,顾千帆即便要造反,反的也不是天楚。
可百姓不会这么想,永和帝到底是个帝王,即便再疼爱顾千帆,只怕在这件事上也不会让步。
“养军队与养护卫的性质可不一样,陛下那里,你是准备瞒着?”
“自然是要瞒着。”言语中似乎没有丝毫顾忌。
魏伊人不知他是故作轻松,还是隐而不发。
瞧着魏伊人似笑非笑的眸子,顾千帆以为她想岔了,道:“天楚始终姓顾,不会有任何改变。”
魏伊人眼底戏谑更浓:“你不也姓顾吗?”
顾千帆尴尬挑眉,他倒把这茬儿给忘了,魏伊人绝对是故意的,她明明懂他的意思。
不过这一打岔倒将心头忧虑驱散不少。
“舅舅对我有再造之恩,他是个好皇帝,天楚未来储君,无论是锦澄还是锦源,我都会全力辅佐,我从未想过谋夺什么。”
魏伊人主动将手伸进顾千帆掌中:“逗你的,我都懂。”
回握着手中柔荑,顾千帆觉得无比满足,老天对他也不是太过糟糕。
所有的不幸大概都已过去,等着他的都是美好的未来。
“明日上午,我会来魏府送你份大礼,安心在家等着,哪儿都不要去。”
魏伊人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第七十一章 凤冠霞帔,头等大事
傍晚时分,魏伊人回了在水一方。
青玉手里正拿着茱萸插在院门上,见着魏伊人回来,很是兴奋地凑了过来,问道:“小姐,明日蟒江边儿上有赏菊会呢,你要去瞧瞧吗?”
“赏菊会?”又低头瞧见青玉手里的茱萸,魏伊人心头警铃大作,“明日不会是九月初九了吧?”
“明日重阳,自然就是九月初九了呀!小姐你糊涂了?”
魏伊人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这几日光想着训练的事,把顾千帆的生日都给忘了。
顾千帆还说要送礼给她,莫不是也糊涂了?
刚踏进院门,魏伊人又往外走:“蘅玉,随我出去一趟。”
瞧着魏伊人渐渐走远的身影,青玉直犯嘀咕:“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了?”
这一出去,直至入定时分方才回来,也不知出去干了什么。
翌日一早,魏府正厅里,顾千帆嘴角含笑,长身玉立,身侧唐伯一脸喜意。
后边好几个小厮端着托盘,上面皆用大红绸布盖住,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说是小厮,白萱华却瞧出这些个年轻人分明是会武功的,一个个端正凛然,身上透着一股英气,即便放在人堆里那也是十分出众的。
白萱华只道将军府连下人都如此出众,对顾千帆又高看了几分。
却不知这是顾千帆为了好看,特意从青阳卫中挑选的几个。
不管怎么说,顾千帆此次上门,倒是极为隆重的。
白萱华指着那些托盘:“千帆,这是做什么?”
顾千帆侧了身,
“我来送嫁衣!”
魏伊人方走进厅中,便听得顾千帆低醇悦耳的声音传来。
顾千帆说,他来送嫁衣。
魏伊人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原来他说的礼物,竟是这个。
天楚习俗,女子出嫁是要自己绣嫁衣的,还从未听说过哪家嫁女儿,嫁衣是由夫家准备的。
由此看来,顾千帆对魏伊人确是极为上心的。
魏思远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白萱华也越发满意起来,看顾千帆的眼神慈爱无比,引得魏重舟内心又是忿忿不平。
“你不是送嫁衣吗,且端出来瞧瞧,若是拿些不入流的东西来搪塞我妹妹,这亲就不结了。”
顾千帆却是连个眼神都未给他,直接拉了魏伊人上前。
“都揭开来吧!”
这话是对着那几个“小厮”说的。
托盘中,嫁衣还未展开,便隐隐有光华流转。
唐伯小心翼翼地将嫁衣抖开,鲜艳的大红衣裳便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料子竟是产量极为稀少的天蚕锦缎,大红的布料下,闪着细细密密的金光,仔细一看,竟是一针一线藏了金丝线在里面。
这样一件衣裳,光是将金丝线缝制上去,都不知要花费多少绣娘的日夜劳作。
嫁衣上绣的是龙凤呈祥的纹样,缠绵细腻,栩栩如生。眼睛是用猫眼石点缀而成,龙鳞是细小的贝壳穿了丝线,一针一针精心缝制上去的,凤羽柔软细腻,也是用的上等鸟羽一针一线绣制而成。
袖口、袍角处,以暗色丝线绣的并蒂莲花,若隐若现。
里衣也是纯正的红色,上面绣了比翼鸟,寓意倒是极好的。
一众人皆有些震惊,这件嫁衣,当真是精妙绝伦。
饶是见多识广的魏伊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所见过的嫁衣里,最精美,最贵重的。
唐伯瞧着众人的反应,有些得意地仰起了头:“赐婚圣旨一下,少爷便将定安城里最好的绣娘寻了来,做了两月余才有了这件嫁衣。”
魏伊人不由看了顾千帆一眼,言笑晏晏:“两月余!你倒是瞒得紧。”
顾千帆眼底都染了笑意,示意众人看看其他的东西。
那顶凤冠最是耀眼夺目。
冠身是一只展翅的金凤凰,正中一颗硕大的明珠,流光溢彩,简直要晃花人的眼。
额间一抹红宝石流苏吊坠摇摇曳曳。那翅膀之上,两边各镶嵌着九颗东珠,端端是阔气无比。
眼睛上的是极为少见的红色玛瑙,两侧的翅羽和后面的凤尾上挂了长长的金制流苏,曳曳生辉。
魏伊人伸手抚上那颗硕大的明珠:“没看错的话,这是鲛珠吧!”
顾千帆挑眉不语,显然,魏伊人说的是对的。
这顶凤冠只怕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顾千帆好大的手笔,魏重舟说不出话来了。
魏思远也是连连点头,只有苏老指着那颗鲛珠,直言暴殄天物,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再看绣鞋、盖头、首饰头面,无一不是精致而珍贵的。
看过嫁衣首饰,魏伊人又领了顾千帆往在水一方而去。
将顾千帆安置在正厅里,魏伊人又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了只锦盒出来放到顾千帆面前。
“比不得你送的那般贵重,不过也是我挑了许久,唯一觉得与你相配的。”
顾千帆有些意外,这可是魏伊人头一次送他礼物,随即脸上又染了喜意:“竟还有回礼吗?”
“今日是你生辰,忘了?”
其实,每年生辰,顾千帆自己是不记得的。奈何府中有唐伯,府外有凤池,宫里有舅舅,这些人老早就嚷嚷着要如何给他过生日,他便是想忘都忘不了。
“没忘,只是没想过你会记得。”
顾千帆打开锦盒,墨玉发冠、发簪便映入眼帘。
发冠镂空雕刻着云纹,精致典雅,又不失大气。
发簪是一把蛇形长剑模样,剑柄处雕了一只貔貅,嘴里含着一颗珍珠。
顾千帆眼中笑意越发旺盛:“这么急着为我解决头等大事,甚好!”
他将发冠与发簪小心翼翼地取出,递到魏伊人面前,眼角抬得老高:“换上!”
这还使唤上了?魏伊人睨了他一眼,想着是他生辰,便不与他计较。
魏伊人起了身,转到顾千帆身后,将他发髻上的发冠和发簪轻轻取下,换上了墨玉冠簪。
顾千帆甚是满意地道了句:“定情信物算是到手了。”
魏伊人纠正道:“是生日礼物。”
顾千帆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她探讨一番,立即转了话题。
“今晚临江仙有宴,作为我的未婚妻,你可不能缺席。”
“自然!”
这宴会,是永和帝执意要办的。
因着顾千帆在定安城待的时间极少,此次借着顾千帆生辰的由头,一来,是真的庆祝他的生辰;二来,是让他正式在定安城里露个脸;三嘛,便是让所有人知道,永和帝对顾千帆的重视。
第七十二章 徐氏兵典,公主招亲
傍晚的临江仙,映着绚丽的晚霞矗立在蟒江边上,巍峨雄奇,引人驻足。
今晚的临江仙尤其又热闹了几分,整个定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提着贺礼陆陆续续往这里而来,倒是难得聚齐了一回。
平日里东家恩怨西家仇的,今日却仿佛摒弃了所有成见,有志一同地笑脸相对。
临江仙的大堂里设了贺礼入册的桌案,案前已挤了不少人,唱礼的伙计都快忙不过来了。
执笔先生的身后,收来的贺礼已堆了一座小山。
唐伯满脸欢笑在门前迎着诸位宾客进门,听着伙计不停的唱礼声,脸上笑意更甚。
今日可是白捡便宜,宴会是永和帝出钱办的,名头又是冲着顾千帆的,谁敢不来,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吧,好赖今日可算是赚大发了。
这边收礼收得欢快不已,却是早早便愁煞了送礼的一众人。
送轻了吧,惹人笑话不说,没得还得罪了顾千帆。
送重了吧,更招人话柄,落下个贪污受贿的嫌疑。
这送礼果真也是需要好好考量一番的。
门前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张耳听着伙计的唱礼声。
人声鼎沸中,徐淮阳携了家眷缓缓前来。
两边看热闹的人更是伸长了脖子瞧着,都想看看如今新进的贵人会送上什么样的贺礼,才能不落人口实。
唐伯见着徐淮阳前来,一扫脸上的应付之色,真正恭敬起来:“徐大人,快请进!”
徐淮阳拱了拱手,往里走去。
外头的众人竖起了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半晌,才传出了唱礼声:“工部侍郎徐淮阳,《徐氏兵典》一部。”
外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徐氏兵典》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听这名字应该是兵书吧!”
“顾将军是用兵之人,送兵书倒是投其所好了。”
“呸!什么投其所好啊,顾将军可是战神,什么样的兵书没读过,这个什么《徐氏兵典》谁知道?要我说关公门前耍大刀还差不多。”
……
唐伯听到《徐氏兵典》几个字却是立马变了脸色,宾客也不迎了,转身便往里走。
这些平民百姓不知《徐氏兵典》的来历,身为前御林军统领,唐伯却是清楚得很。
《徐氏兵典》,是天楚开国大将徐营麾一生的心血。
徐营麾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为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无数战功。可以说,天楚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
徐营麾一生历经大小战争无数,每战后必会写下自己的用兵心得,行军要领,对从军之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藏。
其后人将这些行军手札整理成册,编为《徐氏兵典》。
徐家世代从军,一部《徐氏兵典》代代相传,不断完善,当时已知的便有十册。
然而,传至五代,徐家便因功高盖主,被皇帝猜忌,最后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徐氏兵典》却不知所踪,从此失传。
之后新帝登基,为徐家正了名,却无法挽回已逝的英灵。
世人都以为徐家满门被灭,却不想竟还有侥幸逃脱的,《徐氏兵典》也得以保存下来,当真是幸事。
百年后,以武传家的徐家早已被世人淡忘,如今,只有清正刚直的文官徐淮阳。
唐伯小心翼翼地将装着《徐氏兵典》的匣子抱在怀中,爱若珍宝地抚摸着。
这可是今日收到的最为贵重的贺礼。
少爷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唐伯颠颠儿地将匣子抱上了潮生阁放着,才又下去继续迎着宾客。
席间渐渐坐满了人,主桌上,顾千帆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是魏伊人与顾锦澄,两边又依次坐了顾锦兰与魏府众人。
按理来说,即便魏思远等人是顾千帆未来的岳家,但身份上到底低了些,在权贵云集的宴会上,是没有资格坐在主桌的。
但这是顾千帆的意思,皇子公主与商人同坐一桌都未说什么,其他人谁还敢说个不字?
因着前段时间林月瑶当街闹事,害得林望海被降了爵位,各府官员在出门前便耳提面命子女不得惹事,整个宴会倒是出奇地顺利,没出半分差错。
只有灵霜说要去净房,经过莫隐身后时,不小心撞上了倒酒的伙计,摔了一跤。
不过是个小插曲,倒也无人注意。
席间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倒也算宾主尽欢。
酒酣微醺,顾锦兰便借着不胜酒力为由,先回了宫。
马车缓缓驶在街道上,顾锦兰掀了车帘,月色下,眼角那颗泪痣尤为动人,眼中流光点点,哪里有半分醉意。
“先去观景楼!”她吩咐道。
半盏茶后,马车在观景楼下停住,顾锦兰抬眼望去,竟觉得有些忐忑。
“灵霜,在这里等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提了裙角向上走去。
微冷的月光洒在观景台上,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顾锦兰便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由捏紧了手心。
她咬了咬牙,缓步移了过去:“林少爷!”
莫隐这才转过身看向顾锦兰,不算明朗的月色,并不能将她的面容看得分明,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不顺。
她很紧张!
莫隐挑了挑眉:“公主!”
他倒是有些好奇,顾锦兰约他在观景楼一见,又如此紧张,究竟是为了何事?
顾锦兰有些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又上前了一步,站到莫隐的面前。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不知公主约我前来有何要事?”莫隐率先打破了沉默。
顾锦兰咽了咽口水,明明很紧张,却还是固执地望着莫隐,不肯移开眼睛。
“我……有事想问你,也只问一次,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顾锦兰此番模样,认真又可爱,倒叫莫隐有些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笑得温和,似乎又带了些鼓励。
“请问!”
“你……你有心上人吗?”她的声音很低,若不是在夜里,莫隐又听力极佳,只怕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正是因为听清了,莫隐才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有心上人吗?”她飞快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随即又心虚地移开了眼睛,望向星星点点的江面。
莫隐嘴角浮起一抹笑来。
“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顾锦兰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说,对上莫隐淡淡的眼神,她越发不安起来。
她有些烦躁,一甩帕子,索性问都问了,总要有个结果。
“你别管我为什么问这个,你只管回答我。”
莫隐有些好笑,有心要逗逗她:“如果我说有呢?”
顾锦兰的眼睛一下暗淡下来:“那恭喜你,我先走了。”
说罢便抬了脚往楼下走去。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不想!”顾锦兰脚步未停。
“是你呀!”
顾锦兰倏然顿住,猛地转头看向莫隐:“你说什么?”
莫隐眼底都染了笑意:“我说,我的心上人,是你呀!”
夜色中,他的话清晰可闻。
顾锦兰微张了嘴,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她才木然走向莫隐:“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顾锦兰这才笑了起来。
“母后说,父皇有意为我们赐婚,我怕你不喜欢我,这才来问问你,既然如此,你便安心等着做我驸马吧!”
莫隐哭笑不得:“好,小的谨遵公主之命。”
“那,我先回宫了。”顾锦兰一步一回头地下了观景楼。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莫隐的脸上却是带着复杂之色。
顾锦澄只怕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得找他好好谈谈才行。
第七十三章 月下誓言,生死囚笼
夜色渐浓,临江仙归于沉寂,潮生阁中,顾千帆与魏伊人相对而坐。
桌上放着一只匣子,古朴沉静,透着历史的厚重感,仿佛历经了岁月的沧桑。
魏伊人缓缓打开匣子,老旧的瓷青纸映入眼帘,徐氏兵典几个字,苍劲有力,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岁月并未将战场上的凝重洗去,反而沉淀出庄严肃穆的味道。
魏伊人很是唏嘘:“没想到徐大人竟是徐营麾的后人,徐家世代从军,如今弃武从文,又将《徐氏兵典》送了出来,想来也是下了番决心的。”
“徐青泽根骨极佳,徐家又要出将才了,徐淮阳这也是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吧!”
顾千帆说着便拿起面上第一册典籍翻了起来。
书页间,散发出陈旧的泥土气息,这些典籍也不知被岁月封藏了多少年,如今才重见天日。
字里行间,仿佛又看到了数百年前沙场点兵的满腔热血,马革裹尸的凄怆悲凉。
这是兵书,也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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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街道上,带来几分冷寂。
马车缓缓行驶着,寂静的夜里,车轮声清晰可闻。
顾锦澄掀开车帘,他是极少饮酒的,却抵不住十里八香的甘冽,倒是多喝了几杯,眼下正有些上头。
凉风吹进,酒意顿时散去不少。
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顾锦澄险些没坐稳。
“连其,怎么了?”
“殿下,前面有人挡了路。”
闻言,顾锦澄挑起了帘子,向前看去。
月色下,一道人影正站在路中央,他的脸打在阴影下,顾锦澄只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未认出。
连其斥责出声:“何人挡道,快快让开!”
那人影拱了拱手:“殿下!”
听见这声音,顾锦澄顿时酒意全无。
“知道身份你还挡着,还不快些让开!”连其又呵斥了一声。
“连其!退下!”声音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意。
下了马车,顾锦澄向着人影走去,连其抬了脚正欲跟上。
顾锦澄便出声打断:“原地候着。”
连其抬眼看着顾锦澄与那人走到阴影之下,想了想,将马车靠了边,坐着小憩起来。
不远处的阴影下,顾锦澄负手而立,浑身上下覆了一层淡漠。
莫隐不由失笑,顾锦澄对他倒是防备得很。
“殿下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锦澄轻哼一声,脸上带着疏离的笑容:“没什么可误会的!”
“刘公公死了。”
莫隐此话一出,空气中似乎凝固了一瞬。
顾锦澄疾步靠近:“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日,年纪大了,当年虽捡回了一条命,却留下了隐疾,熬不下去了。”
顾锦澄拧了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若不是怕被人认出,他早将人接到身边了。
“他最后很是挂念你,他说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仇恨你会活得更快乐,但对如今的皇后娘娘,还望你万事留点余地,否则追悔莫及。”
声音真挚无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顾锦澄手握成拳,牙关紧咬,眼中隐隐有火苗闪动。
凤仪宫里沈明湘狠厉的话语言犹在耳,枯萎的黄杨盆景还在修宜殿里放着,对沈明湘,顾锦澄早就只剩下恨。
“殿下不是一直觉得我来历不明吗,我的确不是林望海的儿子。”
顾锦澄震惊地看向莫隐,这事他心知肚明,可莫隐今日向他坦白又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林莫隐在寻亲途中便死了,他遭遇劫匪被我所救,临终前将身世告知于我,又以信物相托,正好我需要一个身份,便冒了他的名。”
顾锦澄半信半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莫隐却是沉默了片刻。
“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有件事必须经过你的同意,若不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你不会同意的。”
语气似是有些无奈。
顾锦澄心中疑惑更甚,不待他问话,莫隐又开了口。
“先皇后曾救过一名江湖郎中,当时知道的人也不少,殿下大可以去查。”
顾锦澄想起他五岁时,无意间在凤仪宫发现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半枚玉扣。
余妙心说那是她救的一个江湖郎中留下的,作为救他的谢礼。
之后便再无这江湖郎中的消息,不知莫隐今日提起又是为何?
顾锦澄敛去心中思绪:“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莫隐从袖中掏出半枚玉扣,顾锦澄的眼神变得犀利,那玉扣与他记忆中的很是相似。
“那江湖郎中是我师傅!他一直云游四海,再回天楚时,便遇着显荣皇后薨逝,救下了刘公公,权当还了当年的恩情。”
“救命之恩已还,如今涉足皇室之事又是为了什么?”
“师傅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显荣皇后已逝,这份恩情自然要报在殿下身上。”
顾锦澄却笑了起来,笑声里带了嘲讽。
“我不是三岁小孩,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也别打着报恩的名头来蒙骗我,既是报恩,怎地今时今日才出现?”
“殿下曾问过我,当年威胁你母亲的人是不是我,你也知道显荣皇后的死并不简单,师傅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有如今的局面。”
“否则,殿下以为我从不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是为了什么?若我们有半分不臣之心,殿下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却又仿佛含了某种力量,叫人忍不住去相信他。
顾锦澄沉默不语,莫隐有些吃不准他的想法,便也不再言语,这时候再多说,只怕他真的要起疑心了。
良久,顾锦澄才道:“你方才说有事需要我同意,是何事?”
莫隐垂了眸,顾锦澄能有此一问,即便没有全信,至少也是信了大半的。
他拱手执了大礼:“莫隐心仪公主已久,望殿下成全!”
“成全?你想要我怎么成全?”顾锦澄的声音里带了怒气。
莫隐依旧保持着执礼的姿势,半分未动。
“莫隐不才,在此立誓,若得顾锦兰为妻,必疼之,爱之,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保证后院再无其他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饱含情义,掷地有声。
顾锦澄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眉间有所松动。
“请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日后,锦兰若是有半分委屈,我定有法子叫你再见不到她!”
言下之意倒是同意了。
“殿下放心,莫隐必铭记于心。”
第七十四章 “金刀”驸马,混水摸鱼
平远伯府,秋暝居里,莫隐坐在院子里晃着太师椅,嘴角上扬,手里的折扇不停转动着,似乎心情有些不错。
桐林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莫隐这副模样,不由有些惊异,在他的认知里,莫隐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更是难以琢磨的,就算笑也是极冷淡的,今日倒是有些奇了,瞧着似乎很是愉悦。
收回心思,他恭敬地行了礼:“少爷,吴州那边来信了,顾千帆确实派人打探消息去了。”
莫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没发现什么吧?”
“少爷放心,属下早就打点好了,他们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很好!”
莫隐起了身,只留下太师椅还不停晃动着,转头瞧见桐林一身死气沉沉的灰,摸出一锭银子丢到他怀里。
“去换几身亮堂的衣裳,成天不是灰就是黑。”
桐林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虽然旧了些,但料子也是不错的,他一直都这么穿的,怎么今日就嫌弃了?
只是,这钱却是不能要的,桐林将银子放在桌上。
“少爷,您平日里给的银子够用了。”
莫隐又将银子丢进桐林怀中:“桐林,你知道我的脾气,以后别再犯了。”
声音淡淡,似乎又很严厉。
“是!”桐林这才将银子揣进怀中。
桐林是莫隐身边最为亲近、得力之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自是与旁人有些不同。
“顾千帆与魏伊人的大婚之日不到一月了,我们的人手准备得如何了?”
“属下正在安排,不出五日便齐了。”
莫隐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半晌才又问:“云阳那边有什么消息?”
“属下正要禀报。”桐林递上一封信,“这是族长传来的加急信件。”
莫隐接了信便看了起来,信上密密麻麻的字,弯弯曲曲,并不是当下哪一国家的文字。
却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莫隐嘴角开始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完的信在烛火上燃起腾腾火焰,不一会儿便在香炉中化为灰烬。
“不用安排人手了,都撤回来吧!”
莫隐淡淡的声音传来,桐林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眸望去,莫隐正将香炉重新盖上。
主子的命令只需要服从,桐林又垂了眸,恭敬领命:“是!”
莫隐轻哼了一声,又挑了挑眉:“倒是便宜了他们,还能顺顺利利的成婚,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房间里还弥漫着纸张燃烧的味道,想来,突然改变计划的原因便隐藏在已经烧毁的信件里了。
莫隐听得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收起了身上的冷漠,变得可亲了许多。
不一会儿,便听得小厮的呼喊:“少爷,宫里来人宣旨了,老爷叫我前来请您出去接旨。”
接旨?莫隐脸上带了笑意,连走路都带上了几分轻松愉悦。
平远伯府的大门前,林望海瞧着宣旨太监手里的圣旨,心中忐忑无比,生怕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又做了什么事犯了皇帝的忌讳。
而宣旨太监毕恭毕敬的态度又让他有些吃不准,这即将到来的似乎还是件好事?
莫隐甫一出门,行至宣旨太监跟前,略带歉意道:“劳公公久等。”
“林少爷客气!快快接旨吧!咱家还要回宫向皇上复命呢!”太监说话的语气也很是有礼。
林府众人便齐齐跪倒在地。
摊开的圣旨明晃晃在阳光底下更显威严,莫隐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东西也是可爱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室三公主瑞安,身份贵重,端敏淑仪,朕甚爱之。值公主年至十六,适逢嫁娶,朕闻平远伯府公子林莫隐人品贵重、仪表堂堂、品学兼优,堪为公主之良配。良辰美景,天作姻缘,今封林莫隐为瑞安公主之驸马,另择吉日完婚。钦此!”
林望海尚在震惊之中,对于如今的平远伯府,此事无异于天降甘霖。
永和帝这道圣旨一经颁布,便立马传遍了定安城,平远伯府前脚出了个太子妃,热度还未退下去,后脚又出了个驸马。
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世人皆道林府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不管外头如何热闹,千机阁依然有条不紊地传递着各方情报。
羡鱼将堆积的信件一一批示后,下头的人又要按照批示整理、归存。
将将处理完一日的信件,羡鱼起身伸了个懒腰,袅袅地行至窗前透了口气。
后头整理信件的小童,正欲离去,却瞥见案桌下不算明显的角落里,露了一截信封模样的东西来。
信封背面朝上,还落了些灰尘,应当是有些时日了,上面还隐隐见得“云阳”两个字。
小童“咦”了一声,将信件拾起,上面并没有朱色笔作出的已阅字样。
这封信件或许还未看过,却不知为何遗落了。
小童噔噔上前,将信件交给了羡鱼。
“羡鱼姐姐,这里还有一封,是呈给主子的。”
云阳来的信件一般都是顾千帆亲自过目,但只要不是机密,羡鱼是可以随意翻阅的。
羡鱼伸出细长的手指拈出信件,不甚在意地瞥去,上面落的日期竟还是八月的。
她微抬了眉,心里只道顾千帆这主子真是潇洒。
可看着看着,羡鱼漫不经心的脸渐渐变得肃然起来,美眸中似乎还带了几丝怒气。
“竟然叫云阳钻了如此大的空子!”
她拧眉问着身后的主事:“云阳有多久未传消息过来了?”
主事想了想才回:“约莫半个月了。”
“坏了!”声音是少有的严肃。
小童不过十来岁,自是不大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想得简单:“羡鱼姐姐,怎么了?以前一月没有消息也是有的,许是无事呢!”
羡鱼摇了摇头,转头吩咐着众人:“传令下去,密切注意云阳的动静,先不要与那边联系,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她道最近怎么还太平了一段日子,却不曾想背地里还发生了这些事。
这是只怕顾千帆还不知晓,否则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羡鱼忽地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她倒要看看顾千帆失算的样子,这信件明明是他亲自处理的,却不知为何遗漏了。
要是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疏漏叫那边钻了个大空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羡鱼哀哀戚戚地叹了一声,飞身出了千机阁,捅了娄子可要自己来善后。
第七十五章 黑心夫妇,云阳变故
雾瘴林,魏伊人与顾千帆站在演武场旁看着凤池的最新训练成果。
不过半月的时间,连凤池自己都觉得身体发生了变化,体格似乎强健了许多。
这与练武是不一样的,魏伊人所制定的训练本就是针对体能的,这番训练下来,身上又结实了不少。
无论是负重几公里奔跑,还是穿越丛林,凤池都能轻轻松松地完成。
看着场中凤池极快地完成了障碍穿越,魏伊人很是满意地点着头。
“各项训练都完成得不错,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你的训练都是减了半的,剩下的等你带队了,自己补起来。”
凤池有些苦哈哈地看着魏伊人,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又加几公里的负重。
“我知道你把青阳卫都打发出去历练了,接下来的半月里,你的考验会比他们更加残酷,最后的训练项目是野外生存,带上火种,三天的口粮,一把匕首、一只水壶,另外还有绳索、伤药等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带上,所有该注意的事项以及生存技能我都列在册子里了,走之前好好看一遍。”
魏伊人将一本册子递给凤池,凤池满眼悲伤地望向顾千帆,半月呀,只能带三天的物资,还不能使用武功,遇着野兽了不是还得徒手搏斗,想想都难!
顾千帆却是连个眼神都未递给凤池,想当年他在后山历练时,一待就是几月,还没带这么多东西,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人哪,都是被逼出来的。
凤池越发觉得魏伊人成为自家夫人是个极大的错误,原来只有顾千帆的荼毒,倒也还算有人性,现在又来个魏伊人,二人简直就是,狼狈为奸!
呼!凤池深吸了一口气,闪到一边,翻起求生的册子来,魏伊人说了,这些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都是头一次做人,谁的命不金贵呀,他还没娶媳妇儿呢,脑海里又浮现出羡鱼魅惑无比的脸来,凤池咧开嘴一笑,得好好地保住小命,有些事情才有盼头。
“小子!傻乐什么?”羡鱼妖妖娆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凤池见鬼似的,有些心虚,抱着册子跑出了老远。
羡鱼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低低笑了一声:“不经逗的傻货!”
说着将手中的信件一扬,便到了顾千帆手中。
“主子,你可得看看,你呀!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信件给忘了!怎么善后,你自己想吧!”
声音空灵魅惑,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羡鱼一说,顾千帆便想起上月魏伊人出事时,他手中的确是有封还未来得及看的信件。
再去千机阁又没见着了,也无人提起,他一直以为并不是多紧急的事,羡鱼已经处理了。
除了对着魏伊人有耐心之外,他一向不是多话的人,根本就没问起过,没曾想竟闹了这样一出来,叫别人钻了空子。
抖开信,看清上面的内容,顾千帆微眯了双眼,周身的气息又冷冽了几分。
“云中阙是越老越昏聩了!”
“怎么了?”魏伊人狐疑看向顾千帆,从他手里拿了信件看起来:
“云阳新晋国师柯隐,甚得帝宠,献奇药,复帝年轻面容,帝悦之,广纳后宫,所选女子面容皆似长宁长公主。另查,国师柯隐暗谏,洪武帝与江越及诸小国达成秘密协议,是否属实,尚在查探中。近日,千机阁已有人员伤亡,皆因国师柯隐,此人深藏不露,武功诡异莫测,我等不敢举动,恐引注意,下一步如何打算,请指示。”
魏伊人的脸色有些古怪,要说这洪武帝钟情吧,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如此怀念的那张脸到底是刘司容,还是顾知晴。
一把年纪了还充盈后宫,魏伊人不由恶寒地想着,洪武帝还能折腾得动吗?他与那些女子欢好之时想的又是谁?
这样的人当真是顾千帆亲爹?魏伊人摇了摇头。
还有这国师,只怕来头不小,竟连千机阁埋藏在云阳的认都能发现。
“顾千帆,这国师有些手段,我总觉得他与天楚这边的事也有关联,那药可不是普通人能配得出来的。还有,如此重要的信件怎会到今日才发现,莫非千机阁里不干净?”
顾千帆没有说话,羡鱼却是掩唇而笑:“千机阁可干净得很,唉!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听说心上人有事,就是天塌下来了都不重要。”
当日的事,千机阁里瞧见的人也不少,并不难查出前因后果,信件却不知为何落到了角落里。
听羡鱼如此说,再想想信件上的日期,魏伊人哪里还不明白是为什么,顾千帆对她,当真是上了心的。
见着魏伊人眼里的歉意,顾千帆的目光柔和下来:“此事不怪你,是我忘了。再则,即便此事及时处理了,那国师也不是省油的灯,迟早会生出别的事来,早些暴出来,他也明白暗地里还有别的势力,总会收敛几分。”
主子看事情总是与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不一样。
“您是主子,您说的都对,那眼下该当如何?云阳那边可是半月都没消息了,恐怕分部已经出事了。”
“云阳分部也是在酒楼吗?”魏伊人问道。
“云阳分部是羡鱼建立起来的,她比我更清楚。”言罢,顾千帆凉凉地看了一眼羡鱼。
他可没想到她会把分部设在那么个地方,但不得不说效果并不比在酒楼差。
人来人往,各路消息不断,更有高门权贵醉酒后吐露的骇人隐秘,消息倒是比酒楼来得更快。
羡鱼直接忽略掉顾千帆的眼神,笑得暧昧无比。
“那地方名叫红袖添香,培养那些姑娘可是花了我不少心血,里面的姑娘可是得了我的真传,啧啧,个个媚骨天成,那些男人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说到后面又朝着魏伊人抛了个媚眼,真真是勾人心魄,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魏伊人失笑,摇了摇头,挑起她的下巴:“羡鱼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我若是个男子,定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这动作这语气,轻佻极了,顾千帆脸色一黑,将魏伊人拉了过来。
“说正事,你们两个注意点言行!”
魏伊人轻咳了几声,道:“既然是青楼,那倒不一定出事了,我猜极有可能是那国师觉察到暗中有人,但并未查出来,生了警惕之心,分部最近没有动静,想必是这国师采取了什么手段封锁了消息。”
“与我想的一样。这国师既然只手遮天,想必云阳皇室里自然有能与我们合作之人。算算日子,云謇也该到了。”
“主子高明,羡鱼这就去安排!”
一闪身又不见了,看得魏伊人很是惆怅,武功她是不指望了,但体能训练,近身格斗什么的,倒是还能练练来防身。
第七十六章 乔装打扮,全城戒严
云阳,高兴城外的官道上,一辆甚是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后,跟着上十个骑着马的随从。仔细瞧去,这些人皆是目光凛然,身上带着杀伐之气。
他们看似随意地跟在马车后,却又时刻警惕着,显然并不是普通的随从。
马车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驾马的车夫,身上的气息与马车后的随从一模一样。
左边的车夫挑了车帘向里望去:“太子殿下,方才得到消息,仪驾那边今日已遭到了三次伏击。”
马车里的人不适地咳嗽了几声,显然,连日舟车劳顿,对他的身体来说有些吃不消。
他身旁的少年替他顺着气,待他不再咳嗽了,又倒了杯水:“皇兄,喝点水吧!”
见状,车夫回头看了一眼四周:“殿下再忍耐些,再有一个时辰便到高兴城了。”
云謇这才抬头,透过掀起的帘子往外望去。
车夫这才瞧见云謇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的眼里涌上歉疚之色:“殿下,是卑职无能,让您遭罪了。”
云謇摆了摆手:“凌将军不必自责,我这副身子本就是如此。”
此时的官道上除了他们这一行人,竟再无旁人,倒是有些不寻常。
“这次倒是托了那国师的褔,若不是他将全城戒严,只怕一路上的暗杀还要多几倍。”
云安冷着声说出这番话,那感激的话听来又充满了不屑。
想来也是早就得了消息,对这新晋的国师也是十分的厌恶了。
听得云安的话,云謇的眼里划过一抹失望,他记忆中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早就随着时光消散了。
心内划过一道浅浅的叹息:“看来我们不在,云宫里也很热闹!”
云安一声冷哼:“自然是热闹得很,光想着怎么暗杀我们便得费不少心思。此次若不是皇兄有先见之明,弃了太子仪驾,只怕我们早就凶多吉少了!却也累得皇兄只能坐这样又硬又窄的马车。”
其实,这辆马车虽算不得多华丽,但也还过得去。不过跟温软宽敞的太子仪驾比起来,的确是云泥之别了。更何况云謇本就体弱,在马车里颠颠簸簸,的确是有些吃不消。
云謇淡淡一笑:“遭些罪也无妨,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快进城了,余下的路途只怕不会太平。凌将军,多费心了!”
“太子殿下客气,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放下帘子的瞬间,凌澈的眼角不由划过一抹惋惜。
洪武帝曾经也是个好皇帝,可惜老了便昏庸起来了;太子殿下天纵奇才,可惜身体却是不行。
此时的高兴城门口,把手的兵士比平日里多了两倍。
过往的行人都要接受检查,若发现有任何不妥,立即下狱。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国师。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只要是国师说的话,洪武帝不会有丝毫怀疑。即便是皇子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国师一句全城戒严,洪武帝便立即下令,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许是怕惹来无妄之灾,这段时间只要无大事,城门口几乎不会有人进出。
城门下,几个小兵们聊赖地说着些不入流的浑话,引得一众兵士都起着哄。
笑闹一阵儿,站在最外头的一名小兵,指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道:“头儿,有人来了!”
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顺势望去,见着只是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眼里带上了不屑,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哪个缺心眼儿的这风头上还往城里来?”
那头儿使了个眼色,身旁几个老兵油子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伸手拦下了马车。
“下车下车,例行检查!”语气很是不耐。
凌澈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他本是带兵之人,最是不能容忍军中出现这样的人。
跳下马车,凌澈将车帘子掀起一个角,刚好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一老兵油子上前朝里头望了一眼,见云謇一副病容,低啐了一声:“呸!晦气!还是个病秧子!”
云安气急,正要发作,却被云謇一把拉住。
那老兵油子粗鲁地拍了拍马车:“下来!老子要检查马车!”
凌澈眼睛一眯,脚步一顿,一颗石子打在那老兵油子的膝盖上,腿一软就势跪了下去。
凌澈将老兵油子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给我放客气点儿,马车上的人,不是你能得罪的!”
见此情景,络腮胡子不由气急:“反了反了!弟兄们,给我上!”
守城兵一股脑儿地围了过来。
马车后的“随从”们一直处于戒备状态,此刻已紧紧护在马车旁。
见这阵势,守城兵一时竟不敢动作。
络腮胡子不由大怒:“刁民!竟敢妨碍公务,拒不受查,公然违抗国师的命令,活腻了!给我抓起来!”
双方动起手来,只是战况却并不激烈。
守城兵人虽多,在“随从”们眼里却只是乌合之众,三下五除二便一个个掀翻在地。
此时,京兆尹却是得了消息,带了大队人马急匆匆赶来。
马车上,云安掀了帘子瞧了一眼外头的状况。
“皇兄,京兆尹带了好些人往这边来了。”
云謇淡笑道:“下去瞧瞧吧!”
凌澈恭敬扶着云謇下了马车。云謇立在马车旁,淡淡扫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守城兵,眼角又瞥向已到跟前的京兆尹。
“本太子倒是不知,云阳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国师做主了?”
声音低沉而威严,将将赶到的京兆尹心中一跳,待看清云謇的面容后,才慌忙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恕罪!”
一众守城兵傻了眼,络腮胡子更是颓然倒地。
踢到铁板了!小命休矣!
云謇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京兆尹:“张大人!国师什么时候有调兵的权利了?”
京兆尹只觉身上大汗淋漓,朝中谁不知道,太子云謇瞧着病怏怏的,手段却是不容小觑。谁要是栽在他手里,便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朝中私底下流传着一句话:宁得罪皇上,莫得罪太子。
“回太子殿下,戒严是皇上下的令。”
“是吗?怎么方才他说本太子公然违抗国师的命令呢?莫不是在你们眼里,国师比父皇和本太子还大!”
“下官不敢!太子息怒!”京兆尹连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叫苦不迭,直把一众守城兵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息怒?张大人,你说说本太子要如何息怒?他们公然藐视皇族,对本太子出言不逊,甚至动手,该当何罪?”
“株连九族!”京兆尹毫不留情地吐出四个字,叫一众守城兵面如死灰,纷纷求饶起来。
“株连九族就算了,罪不涉无辜。将他一人处死即可。”云謇指着络腮胡子。
“下官遵命!”
“这些老兵油子全部罚为罪奴。凌将军,小兵就交给你调教了,不教出个样来,别来见我!”
“卑职领命!”
“即日起,戒严令解除!”
京兆尹却是犹豫着不敢应:“殿下,这……”
“父皇那里自有本太子担着,你只管解除便是。”
“是!”
城门口如此大的动静,早已引了不少人围观。
不多时,戒严解除的消息便长了翅膀般飞向各个角落。
云阳最大最有名的青楼——红袖添香,随即暗地里发了一封密信出去。
第七十七章 上古文字,记忆碎片
近几日里,魏伊人总是有些神思恍惚,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符号。
她隐隐觉得那是一种文字,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似乎很早之前,脑子里便会闪过一丝灵光,快得来不及抓住,不知道那闪现的念头里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仔细想想,大约是见过华阳夫人留下来的那本手札后,便隐隐约约有这种迹象了。只不过那丝念头只偶尔出现一次,又很快消失无踪,魏伊人便也没放在心上。
而这几日里,那丝念头在脑子里越发频繁清晰起来。
那古怪的符号,只有零星几个在脑海里跳跃,却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生生吸引着魏伊人的目光。
魏伊人直觉到,这几个符号里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说不定便与上古旧事有关。
秋夜的寒凉越发浓重起来,魏伊人躺在床上,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符号,渐渐合上了眼。
朦胧中,眼前出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山峰奇高无比,直插九霄。
重重山巅之上,天地间似乎飘散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闻之心旷神怡。
偌大的紫云台上,一女子就地而坐,只看她的背影便让人生出一种敬畏。
她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心中油然生出神圣之感。
女子身后,一左一右还坐了两名男子,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只见那名女子以手结印,那金印打向空中,便化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天地都笼罩在其中。
空气剧烈地波动着,一股气息渐渐剥离出来,凝聚成一团白色的雾气。
女子将体内一颗火红的珠子打向那团白雾。顷刻间,盛大的红光乍现,转瞬却又消失。
空气中,原先的清新气息荡然无存。半空中,白雾已然消失,只有一只绯红的镯子飘浮着。
那名女子身上的光晕也消失不见,整个人仿佛失了先前的灵气,气息也变得暗淡起来。
将镯子收进手中,两名男子也跪在了身前,满脸悲怆。
女子手上又凭空出现一卷羊皮,并着镯子分别交给了两名男子。
又见得她樱唇一张一翕说着什么,却听不见半分声音,只能依稀辨出是在嘱咐着什么。
大概是将一切都交待清除了,女子嘴角带笑,沉静地闭上了双眼。
面容瞧上去倒是十分安详,然而两名男子的眼里却流露出无尽的悲伤,郑重无比地磕了几个头。
所有景象渐渐淡去,魏伊人睁开了双眼,看着床幔有些出神。
方才梦到的,像极了苏老所说的华阳夫人逝去之时的情景。
真的只是梦吗?
魏伊人抬起手看着腕间的镯子,分明就是梦里的那只。
这里面便有着所谓的灵气吗?
再无心睡眠,魏伊人坐起身来,看向窗外,天光已然亮了起来。
索性起了身穿好衣裳,才唤了墨玉进来梳妆。
“小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起了?”墨玉手下发丝翻飞,还不忘打趣魏伊人。
“睡不着了便起了!”声音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莫不是瞧着快到出嫁的日子,紧张起来了!”
魏伊人从镜中嗔了墨玉一眼:“你这妮子,与青玉待久了,嘴巴也不饶人起来了是吧,连我都敢打趣了!”
“哪里是青玉,分明是小姐言传身教来的。”
这话说完,魏伊人的头发也将将梳好。
“好了,不与你贫嘴了。这会儿,我爹还未出府吧?”
墨玉瞧了眼天色:“还未呢,估摸着应该在用早膳吧。”
“好了,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叫她们别忙活了,我要去主院儿。”
主院里,白萱华与魏思远方才在桌边坐定,便见着魏伊人款款而来,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伊人,怎么今日这般早?”
“起个早,来赶爹娘的早饭,可有我的份儿?”
白萱华吩咐丫鬟添了双碗筷,便拉着魏伊人在身边坐下,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完完全全忽视了一边的魏思远。
当真是有了女儿忘了夫!
魏伊人有些好笑地看着置气的魏思远:“爹,我新得了一副字画,已送到您书房去了,待会儿我们去瞧瞧?”
白萱华对书房向来是敬而远之的,眼下听魏伊人提起,更是连话都懒得插。
魏思远瞧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心知没那么简单,便点头应了。
匆匆用了早饭,二人便往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二人都极有默契地不提字画之事。
魏伊人径直走向桌案,执了笔凭着记忆将脑海中的古怪文字画出。
“爹,你可认得这个?”
魏思远狐疑望去,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不由脸色大惊:“伊人,你从哪里知道这种文字的?”
“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魏伊人诚实地摇着头,她能写出来,可确实不认识。
“这是上古文字,你写的正是华阳密记几个字。”
“华阳密记?看来我想得没错,果然与上古旧事有关。”
“这种文字隐族之人世代传承,是以我才会认得。伊人,你是从何处见到这种文字的?”
“这里!”魏伊人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几日,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几个奇怪的符号。”
魏思远警惕地望了一圈,才道:“伊人,此事非同小可,切莫再对任何人提起你知道这种文字。”
魏伊人自然也是知晓其中利害的,便点着头道:“放心吧爹,我知道的。”
魏思远这才放下心来,微叹了口气:“除了这几个字,可还有其他的?”
魏伊人闭目沉思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此前这些文字并未出现,这几日却频繁出现在脑子里,甚至隐约看到一些并不属于我的记忆。”
魏思远脸上有几分凝重之色:“只怕都是华阳夫人的记忆,你到底因她而生,脑子里会有些记忆碎片也无可厚非。只怕那些秘密便隐藏在这些记忆之中,难怪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些千古谜题。”
灵气本是浩然之气,却将人的劣根性全部引了出来。不知华阳夫人若能料到这些后事,是否会后悔牺牲自己来保存最后一丝灵气。
魏伊人不由苦笑:“好不容易成了实实在在的人,想做个只晓得吃饭的米虫也这般不易。”
得了这灵气又能如何?就算天下尽归,临了还不是黄土一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平安喜乐地过完这辈子才是皆大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