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江越太子,青阳隐卫
临江仙靠街的房间里,一锦衣华服男子半卧在榻上。
他身边躬身站了一近卫模样之人,但那眼里却无半分恭敬。
“太子殿下,莫公子传信,让您务必把魏思远之女魏伊人带回江越。”
原来竟是江越太子江秉安!
闻言,江秉安眼里带了兴味,嘴角浮起一抹淫邪的笑。
“那女子容貌如何?”
近卫将一幅小像呈在江秉安眼前。
江秉安扫了一眼:“倒是有几分姿色!本太子应了!”
随即,他似乎想到什么。
“这魏家是什么背景?”
“天楚第一大商贾。”
闻言,江秉安嗤笑了一声。
“商人?虽轻贱了些,带回去做个侍妾倒也使得,还能少费些心思。”
那近卫瞧着江秉安神色满是不屑,眼里藏了几分嘲讽。
“太子殿下,切莫小看了这魏伊人。魏思远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定不会同意您将她带走。”
“不过一个低贱商人,本太子看上的女人,还由得他同意!抢来便是,他能奈我何!”
“魏伊人身边可是有几个高手,想抢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动静闹大了,总归影响不好。”
江秉安神色有些不耐烦:“一个商人之女,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天下女子几多,莫公子为何非要本太子带她回去?”
“殿下,莫公子叫您把魏伊人带回江越可是完全为了您着想啊。魏家富可敌国,得到了魏伊人,魏家的财富还不是唾手可得。”
闻言,江秉安神色有些松动,若不是莫公子,他连太子之位都坐不上,而如今他虽是太子,那几位兄弟却还虎视眈眈着。
“如此说来,多费些心思倒也无妨。只是,如何才能得到这魏伊人?”
近卫脸上浮起一抹算计。
“魏思远不同意也没什么,只要这天楚的主人同意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江秉安朗声大笑起来。
是啊,魏思远不过一个低贱的商人,再不愿意,难不成还能与帝王相抗?
瞧着江秉安如此,近卫俯下头满脸不屑。
而此时,千机阁里,羡鱼原本妖媚的脸带了一抹冷厉。
“蠢货!什么人都敢惦记,怕是嫌活得太久了!”
她转过头,看向一众属下。
“盯紧那个侍卫,查清楚他口中的那个莫公子到底是何人。”
“是!”
羡鱼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妖媚,她抚弄着玉手,嘴角扬起一抹算计。
“将刚才他们说的话,给我一,字,不,漏地传给主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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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姹紫嫣红的季节早已过去,定安城穿上了新绿。
魏府的桃林,却依旧花开不败着。
魏伊人兀自安静地坐在石桌旁,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几个酒坛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抬眼看去,顾千帆已然坐在对面。
蘅玉护卫般站在魏伊人身旁,看向顾千帆的眼里带了几分防备。
“蘅玉,退下吧!”
蘅玉眼里明显带着不甘,却还是退了几步。
浓烈的酒香弥漫。
魏伊人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十里八香,顾将军出手还真是大方。”
“你配得上。”
“我不会喝酒。”
魏伊人又重新看向顾千帆:“顾将军不是专程来送酒的吧!”
“我来取药。”
闻言,魏伊人转头看向身后的丫鬟:“墨玉!去苏老那里将药取来。”
“是,小姐!”
“诸国大会快到了。”
魏伊人一声轻喝:“届时鱼龙混杂,倒是出手的好时机。”
顾千帆挑眉看向眼前的女子:“你倒是不怕!”
“我倒是怕他们不出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你果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倒是比他们顺眼多了。”
魏伊人笑而不语,她自然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她可是活了上千年。
“不过。”顾千帆抬了眼角看向魏伊人,“你已经被惦记上了。”
“江秉安说要把你讨回去做侍妾!”
闻言,魏伊人仿佛被恶心到了。
“被一头种马惦记上还真是恶心。”
种马?倒也是,不过魏伊人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倒是让顾千帆眼角一跳。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准备在国宴上向舅舅开口。”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一国太子讨要一个商人之女,想来陛下不会考虑就答应了吧。”
“舅舅不会答应的,他还欠你一个人情。”
如果不欠,就没有一个人会考虑她的感受吧!永和帝再如何开明,也是个帝王,上位者怎会顾及一个平民?
“就算陛下答应,我也自有法子对付江秉安,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我还不看在眼里。”
顾千帆失笑。
“你可别忘了,他背后之人是谁。”
魏伊人轻飘飘看向对面的男子。
“他们若有把握直接动手,便不会让江秉安这样的人来出头。”
“有句话叫狗急跳墙。”
顾千帆瞥了眼魏伊人。
“江秉安失败,他们可就没那么好的性子了。”
魏伊人轻笑两声:“想必顾将军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千帆摩挲着手上的指圈,一股股微热渗透皮肤,流向心间。
“临江仙的顶层便是千机阁所在。”
魏伊人眼含诧异。
千机阁是天楚最大的情报组织,竟是顾千帆的势力。
而他,今日竟把这股势力告知与她。
“羡鱼是阁主,你若有需要可以拿着我给你的玉佩去找她。另外,我会安排几个青阳卫随时注意你的动向。”
“青阳卫?”这魏伊人倒是没听说过。
“是我自己训练的隐卫。”
魏伊人倒是没想到,顾千帆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做的事竟如此之多。
“你……竟把这些告诉我,你不怕……”
闻言,顾千帆一脸笃定:“你不会!”
“你倒是信任我!”
“江秉安自是不值一提,但后手隐在暗中,得想法子把他们逼到明面上来。”
“把马前卒一一拔了,才好将军。”
“你这一千多年都见识了些什么?养成这样的性子!”
魏伊人挑了眉,竟还略略思索了一下。
“太多了,一时想不起,大概也就是谋朝篡位、阴谋诡计、杀人越货、勾心斗角什么的吧!”
顾千帆一噎,竟没点好的!
二人一时无言,桃林里,只剩花瓣汨汨落下的声音。
“小姐。”
墨玉将手中瓷瓶轻放在石桌上。
“苏老说,早晚各服一次,连服三日方可见效。半月之内不可用大寒大补之物。”
顾千帆将瓷瓶收进怀中,起了身:“多谢,告辞!”
一转眼便已不见了踪影。
魏伊人瞧着顾千帆消失的方向有些发呆。
桃林又恢复一片静谧。
第二十四章 秀外慧中,栖吾有约
热闹的街头,一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瞧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眼里带了欣喜,他扯着身旁女子的袖子。
“姐姐,姐姐,定安城里好热闹啊!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满心满眼想的还只是玩乐。
徐青漓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牵住他的双手,蹲下身与他视线平行。
“青泽,我们说好了只玩一个时辰的,你是男子汉,答应了的就不能不算数知道吗?眼下我们该回去了,爹留下的功课必须完成。”
小男孩抿着唇耸了耸肩:“好吧。”
“走吧!”
徐青漓牵了徐青泽的手往府邸而去。
“姐姐,你看,是爹!”
徐青漓顺着徐青泽的小手看向攒动的街头。
徐淮阳着一身便服,正往这边而来,他时不时地与身旁年轻男子交流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人。
瞧这模样,那年轻男子的身份显然比徐淮阳要高。然而天楚要员中并无如此年轻的,勋贵家的公子也不会直接参与到政事中来,莫不是,那位?
徐青漓思索间,徐淮阳等人已行至眼前。她欠了欠身。
“爹!”
“爹!”
徐淮阳向二人点了点头:“这位是大……公子,我们还要去城外查看新修水利,你们无事便早些回家。”
徐青漓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向着顾锦澄福了福身,便退至一旁。
顾锦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他略微点了点头,便和徐淮阳一行人往城外而去。
徐青漓看着他的背影,带了几分赞赏。
这位,与历代皇室中人比起来,倒是有些不一样。
瞧着,干净!
顾锦澄一行人渐渐出了城,他想起方才的女子,举止大方,言行有度。
最难得的是她眼中没有贪念。
“徐大人家教十分不错,令公子聪明可爱,令千金秀外慧中。”
闻言,徐淮阳不由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不显:“大皇子谬赞!”
顾锦澄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徐淮阳似乎并不想自己的子女与皇家扯上关系,倒是十分光风霁月了。
这一点跟那些削尖了脑袋与皇家攀扯关系的人相比,可见难得。
礼部择优送入宫的名册里,想来这位徐家千金也是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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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的小书房里,魏伊人正执了笔写字。
她正襟危坐,每次落笔都极认真。
那满篇的宣纸上只有一个“永”字。
忽地一道阴影洒下来。
“魏伊人,你是刚学写字吗?”
那一向平淡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戏谑。
听得这声音,魏伊人有些慌张地拖过手边的书,却将墨撞洒了一桌,正巧浸染了那一叠宣纸。
“顾!千!帆!”
魏伊人像是被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
墨玉等人听见动静,急忙跑进屋中,却瞧得自家小姐正怒目看向对面的男子。
青玉瞧得屋内竟多了一男子,大为震惊:“你……”
墨玉一把捂住青玉的嘴:“小点儿声!”
随即松了手,将门关上。又瞧见案桌上的凌乱,赶忙上前收拾。
蘅玉早已站在魏伊人身旁,而青玉盯着顾千帆才终于想起他便是上次闯入的黑煞神。
这会儿功夫,魏伊人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顾千帆自是瞧出魏伊人待这三个丫鬟不一样,倒并未避讳什么。
“你这字与人相比倒是差远了。”
“不劳顾将军操心!”
顾将军!青玉瞪大了眼,她竟然见着了天楚闻名的战神!
不对,战神也比不上她家小姐,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小姐的闺房。
要是战神是自家姑爷那真是完美极了。
顾千帆想起魏伊人方才炸毛的样子,不由想笑。
“永字八法倒是清楚。你既想练字,下次把卫夫人的《笔阵图》带来给你,她的簪花小楷很适合你们女子。”
魏伊人行至桌边,喝了口茶:“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好是好,却太过秀气。”
秀气?
顾千帆挑了眉:“难不成你想要怀素的《自叙帖》?”
魏伊人略微思忖,便摇了摇头:“我是喜欢怀素的书法,不过也没必要非去临他的字。我又不当书法家,永字八法可也没那么简单。”
她又看向顾千帆:“想必你不是来与我探讨书法的吧。”
闻言,顾千帆眼里带了一抹不明的意味。
“舅母要见你。”
魏伊人不由疑惑:“皇后娘娘见我做什么?”
“可能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敷衍,感谢救命之恩最多不过赏赐些金银财物。一国之后如何就要见她一个商人之女了?
“出手的并不是我。”
“难不成你让舅母私下召见苏老?何况他们早就见过了。”
魏伊人一噎,这话她无法反驳,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看向顾千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见就见吧,因着解毒的事,总不会是专程刁难她的。也许纯粹是好奇吧!
“什么时候?”
“明日,你去临江仙等我,我带你入宫。”
魏伊人无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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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吾宫,沈明湘脸色红润,明显已大好。
内官刚呈上礼部送来的名册。
上面画了小像,详细记录了女子的姓名、年龄以及家世背景。
沈明湘翻开第一本——镇国公幼女林月瑶。
她忽地想到去年中秋宴上,那女子蛮横无礼的样子,因着没闹出太大笑话,便也置之不理。
“容貌、家世都不错,可惜品行差了些。”
她拿起朱笔,将整页划掉。
永和帝进来时,正瞧见沈明湘细细品味的样子。
“阿湘,你在做什么?”
沈明湘将手中名册放下,脸上带了笑。
“阿行,你快来看看,这是礼部刚送来的选妃名册。”
永和帝随手拿起沈明湘将将放下的那本。
“工部侍郎之女徐青漓。”
看着上面的名字,他的话里也带了几分兴味。
“阿行可是见过?”
永和帝摇了摇头:“并未,不过徐淮阳此人颇有风骨,想来他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
“如此,便留下来,一并送去给锦澄瞧瞧。到底是为他选妃,总得他自己喜欢才是。”
“嗯,你看着办便是。”
永和帝瞧着大为好转的沈明湘,心中一时感慨无限。
若不是顾千帆寻了苏老,事情会是怎样,他不敢想象。
自己这个外甥都二十三了,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他倒是想过直接为他赐婚,但他那个性子,怕是会惹他生气。
如今好容易来了个魏伊人,自然要引起他的重视的。
“对了,你何时见那魏家小姐?”
“明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看的。倘若这魏家小姐是个品貌端正的,我便收了她为义女,先提了她的身份,免得将来落人口实。你看可好?”
永和帝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不便见她,你就多替千帆把把关。”
永和帝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自小吃了不少苦,又是姐姐唯一的血脉。”
他眼里带了愧色,想起顾千帆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时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依旧倔强着告诉他:
“我不叫云起,我是顾千帆!”
那么小的孩子历经数月逃亡,没睡过一个好觉。他将他抱在怀中,他便沉沉睡去,一睡就是两天。
“阿湘,若魏伊人不是个好的,即便千帆恨我,也不能叫个女子祸害了他。”
沈明湘上前拉了永和帝的手:“你瞧,又来了。千帆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叫他另眼相看的女子自是不会差的。再说,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好好瞧瞧的。”
永和帝将沈明湘揽入怀中。
“阿湘,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第二十五章 初入皇宫,平乐郡主
顾千帆带着魏伊人一路往栖吾宫而去,宫内一时哗然!
身边从未有过女子的定国大将军,今日竟带了一眼生的女子进宫。也不知那女子是哪位大人家的,竟生得如此好命。
定安城的风向怕是又要变了。
顾千帆将魏伊人送至栖吾宫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你们女子说话,我不好在一旁。你放心,舅母不会为难于你的。”
顾千帆此番嘱咐,像极了要出远门不放心家中小妻子的丈夫,倒叫魏伊人心中有些莫名。
引路的小宫女将魏伊人带至大殿门口便退了下去。
魏伊人一袭冰蓝色广袖长裙,逆着光自大殿走进,一时间像极了九天下凡的神女。
她缓步轻移,裙裾纹丝不动,双手恰到好处地交叠在身前。
只见她行至沈明湘下首,盈盈拜下:“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声音灵动,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初入皇宫的扭捏不自在。
一切都恰到好处,连宫中老人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沈明湘和秦姑姑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的诧异不言而喻。
这通身的气度,比起皇家公主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知晓她的身份,沈明湘都会以为这是哪家没见过的贵女。
沈明湘很快收起眼中异色,脸上带了温和的笑:“免礼吧!”
魏伊人心下诧异,这声音不像她以前见过的许多皇后那样故作威严,反而带着如沐春风的和煦。
“谢皇后娘娘!”
她借着起身的空当,不露声色地看向沈明湘。
只见得眼前的人身着淡青色金丝暗花织锦宫装,将肤色衬得更加白皙。而她的发髻之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镂空飞凤镶金玉色步摇。整个人瞧上去倒是有种润物无声的美。
沈明湘瞧着魏伊人沉静的面容,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欢喜。
“坐吧!”
声音里没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仿佛一个闲话家常的长辈。
“秦姑姑,看茶!”
“魏小姐,这是今年早春才上的茶,你尝尝如何?”
魏伊人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扶在杯底,凑到鼻尖下轻轻嗅了嗅,又浅抿了一口,她嘴角浮起一抹笑:
“汤色鲜绿,茶香清甜,入口柔和清香,正是明前龙井。”
明前龙井,产量稀少,一般只作贡茶,平常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而沈明湘却将这茶拿出来招待她一个平民,到底有何用意?
闻言,沈明湘脸上笑意更浓。向来懂茶之人,虽不说性情有多高洁,却是能耐得住性子,沉得下心的。
“想不到魏小姐也是懂茶之人。”
魏伊人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她活了上千年,要是连茶都不懂,岂不白活了。但她还是违心地谦虚道:“略懂而已。”
闻言,沈明湘心底的欢喜不禁又加深了一分。不骄不躁,甚好!
“听千帆说,是魏小姐请苏老为本宫诊治的,本宫今日还能坐在这里,还要感谢魏小姐。”
“娘娘言重了,是娘娘鸿福齐天,民女也未做什么,替娘娘诊治的是苏老。”
言下之意,你谢错人了。
沈明湘却是像听不出来似的。
不居功不自傲,甚好!
“魏小姐,本宫这个外甥啊,性子一向清冷,本宫甚是好奇,他怎会找你帮忙的?”
怎地又问到顾千帆身上去了?
“民女与顾将军只是点头之交,想来是顾将军瞧见苏老在街上救人之事,觉得苏老医术尚可,为了皇后娘娘,这才找到民女说项。”
点头之交?他会亲自送你进宫才怪了。不过沈明湘却是点了点头,没有顺杆往上爬,甚好!
这样的女子,配得上顾千帆!
“魏小姐,本宫膝下无女,宫中瑞安公主一人也甚是孤单。本宫见你性情恭顺,甚是喜欢,想收你为义女,随时进宫陪本宫和公主说说话,你可愿意?”
闻言,魏伊人心中更是莫名,她如何就得了皇后的青眼?第一次见她便如此热络地要收她为义女,如此抬举她,只是因为一句话?
顾千帆对自己的生父形同仇人,对永和帝和沈明湘却是十分紧要。如此说来,他对一个人的好不是因为血缘亲情,而是因为对方真正对他好。
而她魏伊人一介平民,沈明湘在她身上无利可图,也犯不着处心积虑地谋算她。所以收她为义女,只是真的喜欢她?而她平白得了一个皇后为义母,身后有皇室为靠,对将来行事倒是又多了几分保障。
且与沈明湘相处起来倒也轻松愉快,此事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魏伊人起身落拜。
“承蒙娘娘厚爱,民女不胜荣幸。”
沈明湘眼底笑意十足:“那不是该改口了!”
闻言,魏伊人从善如流道:“母后。”
沈明湘上前扶起魏伊人:“快起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她瞧着魏伊人越瞧越是喜欢,即便没有顾千帆那层关系,她也是真的极喜欢眼前的女子。
她拉着魏伊人的手:“这些日子卧床养病,甚是惫懒。今日正好你来了,倒是可以陪我四处走走。”
魏伊人注意到她不再自称“本宫”,心里的好感度直接上升,眼里也带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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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永和帝身边的内监总管王福全竟亲自领了圣旨出宫。
一时,天楚各世家大族纷纷密切注意着他的动向。
此时王福全却悠哉游哉地坐在马车里,想着永和帝说此女子得了顾千帆另眼相看,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怎奈何将军夫人虽好,身份却是低微,为了抬她的身价,少不得还得由他这个总管亲自出宫宣旨。真是苦了他这把老骨头。
马车缓缓行驶在定安城的街道,可急坏了一众暗中观察之人。
终于,马车停在泰和巷魏府门前,却叫一众人摸不着头脑。王总管亲自宣旨的对象竟是商贾?
王福全下了马车,神态可掬地站在魏府门前,明晃晃的圣旨拿在手中格外显眼。只听得他高声唱到:“魏伊人接旨!”
端得是韵味悠长!
管家瞧着这阵势,赶紧着了人进府通知魏思远等人。
王福全就那么双手奉着圣旨站在魏府门前,恨不能将整个定安城的人都吸引过来。
稍顷,魏府众人齐齐跪在门前,王福全终于可以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东方商号魏思远之女魏伊人,品貌端庄,性情恭顺,朕心甚悦之。特收为义女,册封为平乐郡主,钦此!”
除了魏伊人神色自然,魏府其余人皆目露震惊,显然魏伊人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们。
“魏伊人接旨,谢吾皇隆恩!”
王福全瞧着眼前不骄不躁的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公一路辛苦,还请喝杯茶再走。”魏思远上前道。
王福全甩了甩手中拂尘。
“不了,咱家宫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闻言,魏思远将一包沉甸甸地袋子用袖子挡了塞到王福全手中。
“如此,劳烦公公跑一趟!”
王福全感受着手里的重量,不由心内感叹魏思远出手阔绰。他含笑收进袖子里,这钱他倒拿得心安理得,魏思远非官场中人,自不会向他打听不该打听的事。
“魏老爷生了个好女儿!”
话中深意却不为人所知。
不消一盏茶功夫,圣旨上的内容就传遍了定安城的大街小巷。人人皆道魏府的麻雀窝里飞出了只金凤凰。
第二十六章 少年往事,太子云謇
千机阁,顾千帆看着蟒江水浩浩汤汤奔流而去,身后临江仙里嘈杂的议论声不断传来。
而议论的中心正是如今风头无两的平乐郡主。
顾千帆眼中情绪莫名,永和帝和沈明湘此番动作,魏伊人一时没想明白,他却看得清楚。
只是,他为何没有反对,甚至连一丝反感也无。仿佛有些事脱离了他的控制,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有些心烦意乱。
“主子!”
身后那熟悉的魅惑的声音响起。
顾千帆没有回头。
羡鱼却是早已习惯顾千帆如此,她把玩着垂下的发丝,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云阳的人到了!”
顾千帆收起心中情绪,冷着声音,道:“来者何人?”
“太子云謇与十皇子云安!”
竟是他!顾千帆拧了眉,心内一时复杂无比。
他自小不受洪武帝待见,受尽冷眼与欺侮。而云謇却是洪武帝的心头肉,只因他是潜邸太子妃刘司容所出。
长宁长公主的封号,却是一个“容”字!
顾千帆恍惚记起小时候,他被其余皇子公主围在角落里奚落、殴打,被路过的云謇瞧见,他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有嘲笑,也没有示以同情。
云謇说:“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努力变强。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他逃出宫门时,分明已有侍卫发现了他的行踪,云謇却阻止了他们。
顾千帆对云阳从来没有半分眷恋,而云謇,他却是存了一分感激的。
若不是云謇,他还是那个受尽冷眼的云阳皇子;若不是云謇,他早已死在那吃人的皇宫里;若不是云謇,这世上便无顾千帆!
可是,他所受的一切,也是因为云謇!
人人皆道容妃下毒谋害大皇子云謇,一向宠爱长宁长公主的洪武帝不听任何辩解,将她打入冷宫。
顾千帆是在冷宫里出生的。
对于云謇,顾千帆不恨,却也无法将他当做亲人。
罢了,送他个消息,还了当年的人情。
“他住在何处?”
顾千帆转过身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想起那个地方,羡鱼不禁勾了唇角。
“汀兰水榭!”
倒是出人意料,谁能想到一国太子竟只住了蟒江边上的一个水榭。
不过,汀兰水榭的风景却是不错。
——————————
汀兰水榭,屋内弥漫着一股药味。
临窗的小几,一只碗伶仃放在上面,还残留了些许药渍。
一满脸病容的青年男子,不适地咳了几声。
他身旁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赶紧替他抚了抚背,眼底含了担忧:“皇兄,你怎么样?”
那青年男子摇了摇头:“十弟,不用担心,我无碍。”
少年却是一脸不信:“无碍!每次都说无碍,可你的身体总也不见好,这些太医没一个有用的!”
说到后面竟带了些愤恨。
闻言,青年男子的脸上几不可见地带了一丝冷意。
“十弟,我的身体乃是沉珂,太医是治不好的!”
少年面沉如水:“这狠毒的妇人,我迟早要送她去见阎王!”
“十弟!”
青年的声音带了严厉。
“我怎么教你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沉稳,不能将所有事情都摆在脸上,叫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少年咬了咬牙,压住心中的怒火:“皇兄,云安知错了!”
青年拍了拍云安的肩头:“不要觉得皇兄对你严苛,只有这样,以后你一个人才应付得来。”
云安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青年望向窗外,淡淡说道:“我也乏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皇兄!”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青年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
那里,顾千帆已然坐下,他面容冷峻地开口:“顾千帆!”
“云謇,好久不见!”
顾千帆?
青年眼睑微动,看着眼前与他记忆中判若两人的男子,眸子里带了赞赏。
“你成长得很快!”
顾千帆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捏起茶杯:“你的身体倒是大不如前。”
云謇嘴角浮起冷笑:“暂时还死不了。说起来,用了她两个儿子的命来换,倒也值得!”
顾千帆挑了眉:“她不是还活着吗?”
云謇脸上笑意更深:“两个儿子都没了,活着不是更好吗?”
顾千帆不以为然:“我瞧她活得可挺好!”
“那是她以为还有倚仗。如今的李家不过是个纸老虎。”
云謇嘴边的笑容越发恶劣。
“李家倒了,下一个就是她。”
他看向顾千帆,眸中带着审视:“你来找我,想必不是叙旧的吧!”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今日特来还你人情。”
闻言,云謇脸上倒是有了几分兴味。却不知这个人情是怎么个还法。
“你的母亲,不是病故,而是中毒。”
云謇脸上的兴味僵住:“你说什么?”
“百日枯,服此药者,气血两虚,咳疾不断,百日内腑脏皆衰,不治而亡。”
云謇的眼里逐渐酝酿了一场风暴。刘司容死的时候,洪武帝还是太子,长宁长公主都还未入云阳,顾千帆没道理拿这事做文章来欺骗他。
“是谁?”
他的声音阴沉无比。
“你的好皇叔——云中辰!”
云謇腮帮动了动,眸中翻滚着燃烧的火焰。他已然相信顾千帆说的话,但他还是问道:“百日枯!闻所未闻,你怎么知道的?”
顾千帆饮下杯中茶水,压下眼底的情绪,抬眸看向云謇,嘴角浮出冷意:“我母亲也死于此毒!”
闻言,云謇微拧了眉,他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世家公子,皇室之中,两个身份并不简单的女子皆死于中毒,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背后牵扯的事只怕不小。
而云中辰他太过了解,野心有余,能力不足,只可能是个傀儡。
这背后的人又是谁?
云謇眼中冰冷一片:“云中辰不过是个废物,他的眼界接触不到这等毒药。主谋是谁?”
顾千帆微眯了双眼:“去问云中辰吧!”
云中辰!他能知道多少?顾千帆如此模样分明清楚内情,却不愿多说。
云謇垂眸,这件事只怕是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他收起所有情绪,又恢复了那个病弱的太子模样。
“多谢你此番前来告知,我记下了。”
“人情已还,此后相见,便是敌人。”
敌人?分明是父子兄弟,却又是仇人?云謇眼底掠过嘲讽,皇室的亲情当真如此廉价吗?
他本想再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当年的事,换作他是顾千帆,想必也会如此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
杀母之仇,焉能缓和!
而今日,顾千帆还能坐在这里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不过是因为往日的几句话,在宫门口阻止了几个侍卫。
若没有这些,只怕在顾千帆的心里,他比外人还不如。
第二十七章 请君上船,此生无悔
永和二十五年,六月十八,天光明媚,定安城内多了许多异国打扮之人。
街道上,小贩们瞧着涌动的人流,吆喝声又比往日卖力了许多。
江秉安靠窗而立,瞧着底下的热闹繁华,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
同样是都城,定安物阜民丰,怀梁却是要差上许多。总有一日,他要把这里纳为己有。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近卫:“方言,永和帝送来的帖子上,宴会是何时?”
“六月二十三。”
“很好,没两日了!到时,魏伊人就是本太子的。成了平乐郡主又怎样?女子,终究要嫁人的。”
在水一方,苏老眼神复杂看向对面的魏伊人。
“丫头,宫里的宴会,你当真要去?”
魏伊人含笑不语,态度却说明了一切。她自是要去的,去看看这场戏,他们要如何开场。
“你倒是比我想得开!”
苏老瞧着魏伊人模样,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对付你一个女子,无外乎拿婚姻、清白来做文章。宫里人多手杂,入口的东西千万当心。”
他眼角瞥向桌上瓷瓶。
“这是老夫特质的药,入宫时服一粒,以免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
魏伊人将瓷瓶收起:“还是苏老想得周到!”
闻言,苏老胡子一翘:“周到能有什么用?他们要是直接让皇帝赐婚,这药你服十粒也没辙!”
魏伊人眉心一跳,这苏老歪打正着也着实厉害。他们打的可不就是直接赐婚的主意吗!
“爹娘和大哥暂且还不知这其中凶险,还请苏老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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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过,房内烛火摇曳,魏伊人坐在床边,衣带未解,发髻未松。
她黛眉轻蹙,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站起身,像是决定了什么。
“蘅玉!”
一人影很快闪身而进。
“带我去个地方!”
街道上,灯火早已阑珊。
临江仙大门紧闭,只有两只灯笼在黑夜中微微摇曳着,竟显得凄清无比。
蘅玉看了一眼魏伊人,她着实不明白深夜来这里做什么。
魏伊人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蘅玉上前敲了门。
“谁呀?打烊了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声音里明显的不耐烦。
魏伊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蘅玉又继续拍门。
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和脚步声。
“不是都说了打烊了,明日再来,敲敲敲,赶着投胎哪!”
“轰”!门应声而开。
蘅玉退在一旁。
开门的伙计见是两个女子,不由怒火小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魏伊人将手伸出,一枚玉佩从掌心坠落。
那正要开口赶人的伙计,陡然睁大了眼睛,神色恭敬。
“小姐请进!”
待二人进了屋,他赶忙倒了茶奉上:“小姐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蘅玉瞧着魏伊人正襟危坐的背影,在偌大的厅堂内竟显得甚是庄重。
很快,脚步声传来,掌柜的毕恭毕敬走到魏伊人面前。
“小姐,主子在第五层等您,未经允许,属下不能上去,您自己上去吧!”
魏伊人起身,点了点头:“多谢!”
魏伊人缓步走至五楼,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紧张,走到门口,她深呼了一口气。
“蘅玉,在门口等我!”
她推门而入,看见顾千帆正抬眸看了过来。
她飞快转身,将门关上,吐了一口气。活了千年,她从未干过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饶是她,也觉得自己太过大胆。
魏伊人咬了咬牙,转身便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走到顾千帆对面坐下,瞧见面前放了一杯水,想是顾千帆特意准备好的。
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顾千帆想说什么,却已来不及。
“咳咳咳咳……”
魏伊人只觉口中一股辛辣弥漫开来。
顾千帆递了杯水过去:“十里八香虽不算烈,但你从未饮过酒,还如此喝法……”
魏伊人本就因着心中之事有些着慌,顾千帆如此一说,一时有些没好气。
“我怎知道是酒!”
那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娇蛮。
顾千帆挑了眉看向对面的女子,十里八香后劲儿极大,她的脸已带上了些微酡红。
魏伊人今晚倒有些反常。
“你莫不是醉了?”
“我没有!”她飞快地反驳,却像是在掩饰什么。
顾千帆瞧着魏伊人如此模样,不由好笑,没成想还能看到她娇憨的一面。
“那你找我何事?”
魏伊人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但意识还是十分清醒的。
她抬眼看向顾千帆,脸上神色无比认真。只听她道:
“顾千帆,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闻言,顾千帆一噎,险些被呛住,这魏伊人莫不是真的醉了?
他正色看向她,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一时,顾千帆竟怔了,老实回答道:“没有!”
听得这个回答,魏伊人脸上带了笑意。
“那你可会娶妻?”
顾千帆觉得大概是自己醉了,或者是做梦。魏伊人今晚也太不正常了,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他审视地看着魏伊人,而此时的魏伊人,在烛火的映照下,眼里闪烁着光芒。
见顾千帆不语,她又问了一遍:“你可会娶妻?”
顾千帆垂了眸,不再看她。
“也许会吧!”
魏伊人自动忽略“也许”两个字。许是十里八香的后劲儿上来了,她觉得心中一片清明,连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说:
“那你娶我吧!”
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一时,顾千帆惊得无以复加,魏伊人深夜前来为的竟是这个。
“魏伊人,你说什么?”
“你娶我吧!”
似是担心顾千帆不答应,她又飞快道:
“反正你也要娶妻,与其随随便便娶一个,不如娶了我。我有见识,有谋略,还有胆识,长得也不丑,不会拖你后腿!”
见顾千帆不语,她想了想,又道:“若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女子,我会与你和离,实在不行,休了我也可以,反正我不会碍着你们的。”
顾千帆眼里带了怒意:“你要我娶你,又要与我和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起了身,凑到魏伊人跟前,恶狠狠地看着她。
“我告诉你,魏伊人,上了我顾千帆的船,你就别想着下去。你要我娶你,我应了,但和离不行,休书也不会有。跟了我,你就得一辈子待在我身边。现在,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娶你?”
看着顾千帆莫名的火气,魏伊人不由莫名,但转念一想,自古以来,男子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想必眼下也是如此。
顾千帆娶了她,她就得一辈子都是他的人,无论他喜不喜欢她。
可反正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不喜欢的,还不如嫁给顾千帆。若是以后他有了喜欢的女子,她自贬做个逍遥自在的小妾也不错。
于是,她点了点头。
顾千帆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缓缓扩大。
瞧着顾千帆深达眼底的笑容,魏伊人一时有些发愣,原来他也是会笑的,笑起来还挺好看!
顾千帆看着眼前懵懂的女子,一时心头微热,他低了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二十八章 接风洗尘,婚事初定
六月二十三,永和帝宫中设宴接待诸国来使,凡四品以上官员携眷赴宴。
宫门口陆陆续续停了好些马车,夫人和闺阁女儿们见了相熟的便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说着话。
魏府的马车旁,白萱华正握着魏伊人的手同她说着什么。
不远处一着水粉撒花烟云裙的女子神态倨傲,暼了魏伊人一眼,似是觉得有些刺眼,她看向一旁身穿鹅黄小衫的女子。
“那是谁?怎的有些眼生?”
闻言,那鹅黄小衫女子看向魏伊人所在的方向,嘴角立马带了讥诮:“我们都是跟着爹爹一起来的,就她自己来的,还能是谁!”
另一女子掩住微张的红唇:“你是说她是……”
“可不就是嘛!”
“那怎么说她也是郡主,身份比我们高多了,我们要不要过去见个礼?”
那水粉撒花烟云裙的女子,一脸的娇纵:“见什么礼!谁知道她是郡主呢?一个商女而已,跟她见礼,没得掉了自己的价!”
“月瑶,你可小声点儿,人家再怎么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
话虽如此,神色间却也是一脸的不屑。
几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叫人听见。
魏伊人对这些话不甚在意,白萱华却是有些生气。果然,身份再怎么变,这些人始终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们。
瞧着白萱华的神色,魏伊人轻轻握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娘不必动怒,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你倒是比娘看得开,即便如此,宫宴之上也切莫委屈了自己。”
魏伊人点了点头。
“平乐郡主安好!”
几道声音传来,魏伊人抬了眸。
为首的妇人瞧着和蔼可亲,身旁的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那女子着一身碧色罗裙,盈盈而立,虽没有千娇百媚,那双眼却叫魏伊人难忘。
无他,干净!
林月瑶见此情景,冷哼了一声:“果真都是鸡窝里飞出来的,才能看对眼!”
说着便拂袖往宫内走去。
闻言,魏伊人心下了然,原来是新任工部侍郎府上的,徐淮阳素来风评不错,眼下见得他府中家眷,果然也是极有教养的。
魏伊人含笑点了点头,与白萱华辞了行,便带了蘅玉,同徐青漓等人往宫内而去。
奉天殿外,百官及各府家眷分列而立,等候帝王入座。
魏伊人瞟了一眼左手旁的顾千帆,想起那晚临江仙发生的事,仿佛唇上还残留了些许温热。
她兀自想得出神,却没瞧见顾千帆眼角的余光正向她看来。
申时一刻,司礼奏乐,永和帝携元德皇后入奉天殿于高位就坐。随后百炮齐鸣,皇子公主依次入殿。
司礼监于殿外高唱:“迎客来!”
诸国来使自东西两侧鱼贯而入。
台阶之上又传来一声高唱:“进!”
百官及各府家眷齐齐往殿内走去。
殿内,几十余张小桌上,已布满了各色水果和精致的点心。
各府在东西两侧依次就坐,魏伊人的上首刚好便是顾千帆,而斜对面却正巧坐了那江越太子。
永和帝瞧着满殿一派祥和,脸上带了几分威严几分笑意。
“诸位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朕特设此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各位使者可一定要尽兴而归!”
江秉安正举了酒杯,方言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一时眼睛一亮,先是看了一眼顾锦兰,后瞥向魏伊人的眼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他缓缓站起身,向着永和帝遥遥举杯。
“感谢皇上的盛情款待,不过来天楚之前,父皇便嘱咐本太子,一定要在天楚带个太子妃回去,此事还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神色各异。自古以来,两国联姻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自从长宁长公主出事后,永和帝对政治联姻,尤其是以女子婚姻换取和平的联姻一直讳莫如深。
前些年边境有百夷之乱,有大臣提出让适龄的大公主和亲,便引得永和帝大发雷霆。
听得江秉安的话,顾锦兰心中一跳,如今,皇室适龄的公主便只她一人!
永和帝微眯了双眼,脸上神色喜怒不辨。
“哦?那倒是好事,不知太子看中了哪家女子?”
百官无语,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嘛,一国太子迎娶太子妃,自然娶的是皇室公主,皇室适龄的公主,可不就只有瑞安公主一人!
江秉安兀自笑着。
“自然是瑞安公主!”
顾锦兰一时捏紧了手心,江秉安是什么样的人她自是听说过的,即便最终逃脱不了和亲的命运,她也不想嫁与这样的人。
顾锦澄眸中也带了怒色,却也知晓,永和帝连大公主都未推出去和亲,对于他最为疼爱的顾锦兰,更加不会答应江秉安。
顾锦澄看向顾锦兰,无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魏伊人却是与顾千帆对视了一眼,这招退而求其次倒是高明。
“江秉安身后的侍卫有问题,让人注意!”
顾千帆有意无意向江秉安身后看去:“放心,我知道!”
永和帝眼底带了冷意,脸上却还带着几分笑意。
“承蒙太子错爱,瑞安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她还小,朕还要多留她两年。”
江秉安作出一副惋惜状:“那是本太子没有这个福分了。”
永和帝还心道这太子好打发,却又听得他道:
“不过,本太子虽与公主无缘,倒是听说皇上最近新封了一位平乐郡主,娶不了公主,能娶郡主也是莫大的福气。”
永和帝眉目一冷,他还道他好打发,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怕是这江秉安最开始的目标便是魏伊人。只是,江秉安到底是一国太子,为什么要求娶毫无背景的魏伊人?
顾千帆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
“只怕不能如了太子殿下的意,平乐郡主乃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饶是永和帝与沈明湘也没料到,前两日还摸不透心思的顾千帆,今日竟如此直截了当地将魏伊人的身份定了。
江秉安一时恼怒:“魏伊人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本太子怎么未听说?你们可有三媒六聘?如果没有,那她,本太子也是娶得的!”
殿内,开始骚动,众人不解,江越太子连瑞安公主都能潇洒放手,为何偏偏对一个名义上的郡主如此执着?
“顾将军与平乐郡主的婚事,是朕亲自许可的,赐婚圣旨都拟好了,只不过因着近日事务繁多,才暂且压下未宣。太子此言,是对朕有何不满吗?”
言语中帝王的威压毫不掩饰。
江秉安原以为胜券在握,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永和帝又如此明目张胆地维护顾千帆,他一时心中恼怒,却又不敢正面与永和帝呛声。
“皇上误会了,本太子实在是太过倾慕郡主,才有此言。既然郡主已有婚约在身,本太子倒是不好夺人所爱。”
迎娶太子妃之事却是不再提。
第二十九章 奉天国宴,青眼有加
酒过三巡,永和帝便携了沈明湘双双退席,殿内略显拘谨的氛围开始活跃起来。
坐在镇国公身旁的年轻男子,眼中晦暗不明,他饮下杯中美酒,将所有情绪掩下。
倒是他小瞧了魏伊人,手段还挺高明,竟然连顾千帆这样的高枝也能攀上。想通过江秉安把魏伊人带回江越是不可能了,只能再另谋他算。
他举了酒杯,向着遥遥看过来的顾锦澄一饮而尽。
顾锦澄微眯了双眼,莫隐!原来镇国公失散多年的儿子竟是他。只是事实真的如此吗?他却是不信的。
顾锦澄收回目光,眼中温和褪去,覆上一片冷意。
沈明湘虽欺骗、利用了他,但莫隐也绝不是什么善茬。余妙心的死与他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他总要一一还回去的!
顾锦兰与顾锦源却是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纷纷去了魏伊人身旁。
顾锦源还未坐下,便先将魏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还当着她的面评头论足起来。
“模样嘛,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还看得过去。性情嘛,暂且不知,不过瞧着比那些女子倒是要舒服。”
魏伊人不由好笑,一个半大的孩子,还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来,当真是活宝一个。
“不知五殿下可还满意?”
顾锦源又细细看了她几眼。
“本皇子看你还挺顺眼的,做本皇子未来表嫂嘛,勉勉强强吧!”
语气中嫌弃十足。
魏伊人不怒反笑,顾锦源有此反应,恰好证明在他心里,顾千帆占了足够的份量。
男子与女子看人向来都不一样,顾锦兰瞧着魏伊人言谈举止都不落俗套,即便在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面前也未落下乘,比起那许多娇矜的大家闺秀来,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别听五弟瞎说,我瞧着你便是极好的,难怪表哥一向不喜女子,也要讨了你做夫人。你配得上他!”
一旁,顾千帆见着二人并未为难魏伊人,便也不打算插嘴。
魏伊人却是挑了眉,看来,天楚皇室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竟十分不错,这倒是难得。往日,她也不是没见过皇室真情,只是极少极少。
皇子与公主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倒还说得过去,却不知那位大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魏伊人想着便往顾锦澄的位子看去,那里却早没了人影。
此时,殿内好些人架不住席间的推杯换盏,逃出殿去了。
顾锦澄实在有些受不了殿内各家女子粘在身上的眼神,好容易出了殿透口气,竟还被各种偶遇。
想到要在这些女子中选一个出来做他的皇子妃,他实在头大得很。
顾锦澄捡了偏僻的小径一路而去,倒是清净不少。
却听得前方假山后传来一道童声:
“姐,爹不是说定安城是京都,人人都极是有教养的吗?怎的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含羞带怯地看着大皇子和顾将军,恨不得将眼睛粘在他们身上。知晓平乐郡主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后,又都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青泽!”
那女子斥责了一声,声音虽低,语气却十分严厉。
“爹和姐姐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这里是皇宫,难道你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吗?”
“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男孩认错倒是极快。
“可是,姐姐!”
他的声音又放低了几分。
“那些女子还比不上你!你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你要不是我姐姐多好,待我长大定要娶你!”
“你又瞎说什么?才多大,就娶不娶的。”
“姐姐,我没瞎说,你看你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知书达礼,品貌端庄,哪里比那些女子差了?今日放眼看去,除了顾将军也就大皇子配得上你。可是顾将军……”
话没说完却只剩下“呜呜”的声音传来,想也知道是女子捂了他的嘴巴。
“青泽!我和爹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无端生出些非分之想,无论是大皇子还是顾将军,都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定安城不比岳州民风淳朴,这里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灭门之灾,你若想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在一起,这些话休要再说,连想都不能想,明白吗?”
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却足以叫顾锦澄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是徐淮阳的子女。
顾锦澄想起那日见到的女子,不由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徐青泽有一点倒说得没错,徐青漓比定安城大多数女子都要好上许多。
他提了步子往另一条小道而去。
徐青泽听得徐青漓一席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走吧!爹该担心了。”
徐青漓牵了徐青泽往奉天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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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满池青荷盛开,倒颇有几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味道。
顾千帆与魏伊人并肩站在塘边。
蘅玉远远站在身后瞧着二人,竟有些恍惚,自那晚带魏伊人去了临江仙,走的时候她便觉得魏伊人有些不一样。
不料今日,此前还明显有着几分疏离的顾千帆,便已成了魏府未来的姑爷。
世事果然无常!
魏伊人第一次进宫,得了平乐郡主的封号。
第二次进宫,便成了未来的将军夫人。
也不知府中一干人等知道了,又是怎样的脸色。不过,嫁了顾千帆倒比那劳什子的江越太子要强多了。
二人的身影在斜阳映照之下,竟格外的和谐。
顾千帆转过身看向面前才到他肩头的女子,她注视着满池荷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伊人,你可是后悔了?”
闻言,女子一声轻笑,转过头看向男子。
“我像是后悔的样子吗?”
魏伊人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顾千帆不禁眉心一跳。
“那你在想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放低了声音。
“你才二十三岁,我长你太多,与你成亲,让我很有些罪恶感!”
“你才十八,比我还小几岁,正是嫁人的好年华。”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千帆认真思量了一番。
“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比你长上一辈!”
长上一辈?
魏伊人不解:“你哪里辈分比我长了?我怎的不知?”
顾千帆竟卖起了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看着斜阳渐渐西下,目光变得深远。
“魏伊人!他们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了,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你呢?”
“自然!”
第三十章 师姐安好,岳母在上
国宴结束,永和帝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立工部侍郎之女徐青漓为大皇子妃,待大皇子弱冠之后,封王辟府,择日成婚。
一道赐婚于定国大将军顾千帆与平乐郡主魏伊人,十月初八,黄道吉日,着即完婚。
一时,定安城无数闺中少女神伤不已。
若说顾千帆与魏伊人之事,国宴之上便可见端倪。但徐青漓一初入定安城的女子,竟一跃成为皇子妃,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有人道,徐青漓是大皇子亲自向永和帝求来的;又有人道,是皇家看中徐淮阳的才干,有意提携徐家在定安城的地位。
而事实究竟如何,怕是只有永和帝心里最为清楚。
魏伊人与徐青漓的名字一时风靡在街头巷尾。
不管他人如何评说,顾千帆却已开始着手准备婚事。
魏府,魏思远等人正坐在厅堂里,神色各异。
魏重舟一脸的不甘心,才好没几日的妹妹便要嫁作他人妇,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苏老却是知道顾千帆与魏伊人之间关系不简单,是以听闻皇帝赐婚,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魏思远则是一脸不高兴,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婚事定下后,他这个做父亲的才知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萱华却是觉得,事情已然如此,总要先看看顾千帆为人如何,好,便嫁了!不好,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魏伊人带走。
反观魏伊人,却是满脸轻松,不以为意,仿佛他们忧心的对象并不是她。
几人一席无话,各有各的思量。
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道急急的声音。
“老爷,夫人!”
小厮匆匆进了大厅,草草行了礼。
“顾……顾将军来了!”
顾将军?
天楚还能有几个顾将军?
魏重舟闻言,怒气腾腾拍案而起:“你说谁来了?”
小厮被魏重舟的怒火吓得不轻,以为这位大少爷一时没想起是谁,又想到永和帝下的圣旨。便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姑爷,姑爷上门了!”
姑爷?魏重舟的火气不由更加升腾。
“混账!谁是姑爷?魏家哪儿来的姑爷?”
小厮吓得赶忙跪下,也不知大少爷今日是抽了什么风?平日里瞧着虽吊儿郎当的,但脾气也还行。
“你先下去吧!”
魏伊人瞧着抖抖索索的小厮,实在不忍他再受魏重舟的摧残。
欲哭无泪的小厮仿佛受了天大的恩惠,无比感激地谢了魏伊人,赶忙退了下去。
厅外,顾千帆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近。
他往日里的衣裳以黑色居多,今日却穿了一件暗紫的乌金云纹锦衣,腰间一条白玉带,嘴角竟还带了一丝笑。周身没了往日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魏伊人瞧着如此模样的顾千帆,很是有些不适应。
顾千帆身后还跟了一人,他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瞧见魏伊人时,眼里不由亮光一闪,笑容更是堆了满脸,褶子将那双带笑的眼都快淹没不见。
顾千帆朝着魏伊人点了点头,魏伊人挑了眉瞪他一眼便别过头不再看他。
白萱华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放下了几分。魏伊人因着前身之事,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一丝闺阁女儿的天真烂漫,为人老成,如今遇着顾千帆,竟还能流露出几许小女儿姿态,想来在她心里,他是有些不一样的。
而顾千帆,进来看的第一个便是魏伊人,证明至少在他心里,魏伊人还是有几分重量的。
白萱华第一次认真看向顾千帆。
身材高大挺拔,步履稳重,容貌气质也十分出众,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高高在上的轻蔑,叫人身心愉悦。
“顾千帆!”他自报家门。
魏重舟冷哼一声,即便之前对顾千帆还有着几分钦佩,但自从知道顾千帆要娶自家妹妹,对于他,魏重舟是横竖都看不惯。
白萱华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顾千帆低醇悦耳的声音传来。
他道:
“师姐!”
一时,屋内鸦雀无声。
师姐?
几人不由莫名其妙看向白萱华,而白萱华也是一脸不解。
魏伊人却是恍然大悟,难怪!原来那日他说他长她一辈,竟是这个意思!好啊!她倒是不知,这中间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那她该叫顾千帆什么?师叔?想想都觉得恶寒!
魏思远皱了眉,他每年同白萱华回茫山,可从未见着她还有个师弟。可瞧着顾千帆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而且拿这件事来撒谎得不偿失。
“顾将军!我与夫人可从未见过你这个师弟,不知顾将军师从何人?莫不是记岔了!”
言语中竟是一分客气也无。
顾千帆却是不以为意,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
“我一直在后山历练,是以未见过。”
后山?魏思远不由倒抽一口气。
他虽没亲自去过后山,但从白萱华口里也大概知道那里无比凶险,各种有毒的蛇虫鼠蚁,大型猛兽飞禽,数不胜数。
在里面能待上三两天已是不易,顾千帆竟是长年待在那里,怎么过来的,魏思远无法想象。
魏思远自然也是听闻过顾千帆的身世,如今更是得知这些,顾千帆如此心志,他自叹不如,一时不再言语。
白萱华不禁大为感佩,后山那个地方,是她的噩梦,她进去三日,被师父捞出来后,便再也不想踏足。
她看向顾千帆的眼神,活脱脱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你竟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
顾千帆挑眉不语,脸上的神色却是说明了一切。
白萱华一时大为满意,脸上也带了喜色。
茫山老人看人向来挑剔,能得他青眼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如今想来,说不得顾千帆与魏伊人便是天定的姻缘。
魏重舟不禁头大,简直莫名其妙,都乱了套了。
“顾将军,那你可不能娶我妹妹。”
顾千帆抬眸看向魏重舟,不以为意。
“为何?”
“论辈分,你是师叔,怎么能娶我妹妹。”
魏思远不由点头。
闻言,苏老却是毫不客气地拍了魏重舟的脑袋。
“迂腐!师叔怎么了?让你管他叫师叔,你肯吗?”
魏重舟不由气得跳脚。
“苏老头!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疯老头子!”
苏老吹了吹胡子,傲娇地翻了个白眼儿。
“什么外人?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苏老可看得清楚,顾千帆与魏伊人之间本就不简单,何况有顾千帆这样一尊大佛在魏伊人身边护着,行事都要方便许多。
白萱华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那眼下可该如何称呼?”
顾将军?显得太生分了。
师弟?可那是未来女婿呀!
名字?人家好歹是大将军。
魏伊人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个,对他,高兴就直呼其名,不高兴就叫他顾将军。师叔,想都不要想!
魏重舟与魏思远都是一脸看戏的表情望着顾千帆。
顾千帆却不以为意:“叫我千帆便好!”
白萱华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
“千帆,坐吧!”
“墨玉,上茶!”
一众人重新坐定,白萱华喝了口茶,道:“既然你与伊人婚事已定,往后,便不能叫我师姐了。”
顾千帆从善如流:“夫人!”
魏思远没眼看二人越聊越亲热,咳了几声,看向顾千帆:“你今日来有何事?”
闻言,顾千帆向身旁的老人点了点头。
“我与伊人婚事已定,今日特来下聘,府中没有长辈,唐伯是我身边最为亲近的老人。”
顾千帆称之为唐伯,想来此人在顾千帆心中也是极重要的人物,由他来下聘,也不算辱没了魏伊人。总不能要永和帝与元德皇后亲自来下聘吧!
只见唐伯双手捧了一摞厚厚的册子站在厅中。
“这是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单子,家具摆设两册,古玩玉器两册,衣裳首饰两册,田产铺子一册,书籍字画一册,还请夫人过目,若有何缺漏,还请夫人明言,少爷定然会补上的。”
唐伯将册子整整齐齐放在主位上。
众人瞧着那册子,一册便一两寸厚,其中含了多少东西可想而知。
白萱华与魏思远不由对视一眼,分别拿起一册看了起来。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原以为数量多,质量便也落了下乘,可里面的东西随便拣出一样,也足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
饶是魏思远也不由咋舌,顾千帆光莫不是将自家给搬空了?如此大手笔,倒叫他挑不出一丝错来,他看向顾千帆的眼里多了些东西。
魏重舟瞧得二人神色,不由狐疑,上前随手抄了一册,看着看着,他不禁傻眼,再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来。
白萱华放下手中册子:“这……是不是丰厚了些?”
“她值得最好的!”
众人不再说话,既然顾千帆舍得,那他们也没什么不敢收的,至于嫁妆,魏府家大业大,又不是送不起。
第三十一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徐府,厅堂,一家四口正坐在一起用饭。
桌上是简单的五菜一汤。
一席无话,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徐青泽的脑袋埋在饭碗里,眼睛却滴溜转了一圈儿。
这三个人自从接了圣旨后,便不再说话,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为何到了自家,反而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又想到在宫里徐青漓对他说的话,一时心中竟也有些担忧。
他抬起脑袋,眨了眨无辜的大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徐青泽无奈扯了扯徐青漓的袖子,一双眼水汪汪地看着她,却不言语。
徐青漓见着徐青泽这副模样,才察觉到异常的气氛,她拍了拍徐青泽的手,又瞧向自己的父亲母亲。
他们脸上没有攀上皇家的愉悦,反而是一片凝重。
徐青漓微蹙了眉:“爹!”
徐淮阳闻声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他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
“大皇子选妃,照理来说应该还有一段日子才会敲定,可如今各府女儿尚未进宫待选,圣旨便下了,对于此事,你如何想?”
徐青漓看向厅堂之外,那里空无一人,她的目光有些深远。
“爹!事情已成定局,我如何想的不重要。你与大皇子接触得比我多,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我知皇家水深,你担心我受委屈。”
她转头看向徐淮阳,眸中一片澄澈。
“当今陛下,已是不可多得的明君仁君,大皇子秉性温和,与他们相处起来,应当也不会有多难。”
徐淮阳的心却并未因女儿的话而宽慰几分。
当年七子夺嫡,何等惨烈,连他们远在岳州都有所耳闻。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将来继承人是谁,犹未可知。为了那个位置,又是否会重演七子之事?
即便最后大皇子荣登大宝,向来男子三妻四妾,何况帝王。顾锦澄最后是封王还是称帝,徐淮阳都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徐青漓能否在皇室的深渊中安然无恙。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高处不胜寒!”
话到嘴边,便也只有这句话。
其中深意,徐青漓却是听懂了。
“爹,嫁给别人,就能保证一帆风顺吗?也未必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努力比昨天好一点,方为正道。”
徐淮阳无奈叹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夜色开始笼罩下来,灯火渐渐散开来,在黑暗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像极了夏日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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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楼,临街的一间房里,莫隐推门而入,瞧着窗前负手而立的人。
“父亲!”
他语带恭敬。
“孩儿竟没料到魏伊人与顾千帆扯上了干系,如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走,只怕更难,顾千帆不是省油的灯!”
隐恪缓缓转过身,斗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当初竟让他逃了!如今倒是养虎为患!顾千帆的武功深不可测,对上他,我都没有胜算。”
莫隐皱了眉:“那我们就要在他们成亲之前下手!可,魏伊人走哪儿都有人跟着,他们武功不低。”
隐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先想办法把顾千帆引出定安城。至于其他的人,我就不信,他们时时刻刻都盯在魏伊人身上。”
闻言,莫隐似觉得不妥。
“魏伊人如今在天楚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静,到时,魏伊人被推到明面上,只会引来更多势力的关注。”
“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在哪儿动手都会引起注意,那便找个世人都信得过的理由瞒过去。魏家富可敌国,总会有人眼红的。”
“还是父亲高明!”
莫隐忽地想到宫宴之上,沈明湘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垂危之人。他一双眼里淬了阴狠。
“沈明湘的毒解了!”
“孩儿查探过了,顾千帆曾带过一个老头进过栖吾宫。”
隐恪一时不语,百日枯的解药,好几样都已绝迹,当今世上莫说解药,连知晓百日枯的只怕都找不出几个人,这个老头,竟然不动声色地便解了!
看来,对手倒是比他想得要强大些!
“他们本事倒是不小,短短数日,没有一点动静便将百日枯解了!那个老头,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老头,客居在魏府,魏伊人身边那会武的丫头是他的孙女儿,魏伊人走哪儿他们都会跟着。”
莫隐又想到那日瑞云斋的情景。
“但瞧着也不像是普通的仆人。父亲,那个老头的来历怕是不凡。”
烛火摇曳,斗篷下的脸,显得尤为阴森。
“那老头姓什么?”
“苏!”
寂静的夜里响起尖利的笑声,十分刺耳。
“苏!好好好!”
“苏家的人也出现了!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隐却是不知上古之事,对于父亲的反应,一时有些莫名。
“父亲,苏家又是什么人?”
隐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苏家与我们的目的一样,只不过,他们惯会做好人罢了!”
他不信,世上还有人能抵得住这莫大的诱惑,苏家如今蛰伏在魏伊人身旁,不过只是为了夺取魏伊人的信任,以便将来下手。
“顾锦澄那边如何了?”
想到顾锦澄,莫隐的脸上浮出一抹冷意。
“顾锦澄如今对沈明湘倒是存了芥蒂,但对我,也一样防备着,倒是比江秉安那个蠢货有脑子多了。”
“在顾锦澄身上不必花费太多精力,他不是能为我所用的人,只要挑拨了他与帝后的关系,后面的事,推波助澜就行了。”
莫隐一时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算计。
“顾锦澄的胞妹,顾锦兰,备受永和帝与沈明湘的宠爱,一个女子利用起来,倒是要比顾锦澄方便得多!”
隐恪不以为意,只要不影响大计,他不在乎这些细节。
一个女子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有用最好,没用就当个玩物罢了。既然莫隐有兴趣,那便由着他好了。
“你自己看着办,别玩过火了!”
“父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对了!”
莫隐忽地抬眸看向隐恪。
“近日,有人暗中盯着方言。”
“有苏家的人在,想必他们早已察觉到我们了,他们想把我们拉到明面上去。近日,不要跟方言联络,省得露出马脚。江秉安那边,方言知道该怎么做。”
莫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夜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窗外隐隐传来雨水滴落屋檐的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第三十二章 私自出宫,街头受辱
偏僻的宫墙下,杂草丛生,年深日久,无人修理,竟已有半人多高。
草丛外,两道人影看着眼前连路缝儿都看不出一丝的天然屏障,不由面面相觑。
男孩指着面前比他还高的草丛,不由咽了口唾沫。
“三姐!我们真的要从这里出去吗?”
那女子咬了咬牙,转过头望着男孩,伸手掐了掐他脸上的肉。
“你不想去看看未来皇嫂长什么样吗?再说了,这条路可是你说的!”
顾锦源一把拍掉脸上正肆意蹂躏的手。
“上次要不是你一直拉着平乐郡主说话,也不至于没注意到那徐家小姐。”
顾锦兰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还要不要去看了?”
顾锦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顾锦兰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无奈地钻进去,开始费力地扒拉着面前差点比她还高的草丛。
好不容易钻出了草丛,终于站在宫墙底下。顾锦兰瞧着那被杂草掩映着,不甚分明的狗洞,因着夜里的雨水而泥泞不堪。
顾锦兰忍住内心的翻涌,欲哭无泪,真的要从这里出去?
“五弟,这就是你说的路?”
顾锦源无辜眨了眨眼睛:“三姐,这不能怪我呀!我也是从小太监嘴里听来的,哪知道是这样的呀!”
说着他蹲下身,将杂草扒开,又随手扯了一把草将洞边的污迹略略扫开。
做完这一切,他邀功似的看向顾锦兰:“你看,好多了!”
他又撅着屁股往狗洞里钻去。
“三姐,我先出去,这样你的身上也不会那么脏了。”
……
宫墙之外,二人皆发丝凌乱,身上也脏污不堪,顾锦兰拿出帕子,替顾锦源擦着脏污的小脸。
“太脏了,先找个地方洗洗,再换身衣裳吧!”
顾锦源摸了摸身上,苦着小脸:“三姐,钱袋丢了!”
顾锦兰:“……”
镇国公府,莫隐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无比悠闲地转动着手里的折扇。
“少爷!”
桐林埋头拱手,单膝跪地。
“瑞安公主出宫了!”
莫隐一把握住转动的折扇,自椅子里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走吧!去会会我的小公主!”
顾锦兰拉着顾锦源从小巷里穿过,巷道里时不时走过几个酸儒的秀才,瞧着二人一身的狼狈,竟摇着头大叹可怜。
顾锦源简直觉得没脸见人了。
“三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
顾锦兰拉着他,没有回头,即便她现在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也能想象到底有多惨不忍睹。还要忍受路人异样的眼光,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再不找个地方洗洗,她怕是也要疯了。
“去找伊人!”
“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顾锦兰顿住脚步,她只知道魏府在泰和巷,可是泰和巷在哪儿啊?她一时有些茫然。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路边行人无数,车夫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一时,路人纷纷避让,却无人敢上前叫骂。只因那马车上挂了镇国公府的牌子。
顾锦兰还愣在原地,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马车。
那车夫瞧着前面二人岿然不动,扬起手中长鞭,狠狠抽下。
顾锦源却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抬头便瞧见车夫的长鞭甩了过来,他急急扯了一把顾锦兰,那鞭子险险擦过她的脸,落在肩上,划破了衣裳,一道嫣红渐渐渗出。
普通的车夫哪有这个力道!
二人跌坐在地,顾锦兰只觉肩上一阵火辣辣传来,她倒抽一口凉气,眸中隐隐有泪光转动。
顾锦源瞧着顾锦兰肩上一片血色,眸中满是心疼,他扑到顾锦兰身前,想去查看伤口,却又不敢下手。
“三姐,你没事吧!”
顾锦兰脾性虽好,却是从未受过苦的,眼下唇色已有些苍白,瞧着顾锦源一脸担忧,她咬了咬牙,摇着头道:“无事!”
“吁!”
车夫停了马车,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狼狈的二人。
“小杂种!不要命了!连镇国公府的马车都敢冲撞!”
又听得车夫如此辱骂,不由怒火中烧,从来都是身娇玉贵,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镇国公府!好个镇国公府,竟敢当街如此横行,辱骂皇室子孙。
顾锦源腾地站起身,冲到那车夫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满面怒色。
“道歉!”
然而,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孩子,身量和力气都无比的稚嫩。
车夫一把将顾锦源推坐在地,眼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五弟!”
顾锦兰将顾锦源的手心摊开,双手已是一片血丝密布。
“怎么回事?还不走?”
马车里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六小姐,不过是两个贱民挡了路,小的这就处理了他们。”
贱民!
顾锦兰捏住掌心,指甲渐渐嵌进肉中,她却浑然不觉。
她缓缓站起身,眸中带了厉色。明明一身狼狈,却叫周围的人心生敬畏。
她走到车夫跟前,阳光下,她的手掌扬起,落下,一气呵成。
周围静了一瞬。
车夫暴跳如雷:“贱人!镇国公府的人你也敢打!”
他扬起了手,顾锦兰就那么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她倒要看看,今日,他打了她,还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
掌心却迟迟未落下。
一把折扇挡在车夫扬起的手腕上,明明轻飘飘地放在那里,车夫的手却进不得半分。
众人纷纷看向那折扇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竟连镇国公府的人都敢拦。
顾锦兰一时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镇国公府竟有你这等奴才,真是有辱门楣!”
男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却叫那车夫心惊肉跳。
他抖抖索索地跪下:“少爷,是这两个贱民冲撞了小姐的马车!”
少爷?竟是镇国公府的那个儿子!
顾锦兰一时想起,那日在瑞兰斋门前撞的,可不就是他!
莫隐一声冷哼!
“贱民?你可知他们是谁?”
马车里的女子听得莫隐的声音,掀帘而出,对于这莫名多出来的哥哥,她总有几分害怕。
林月瑶瞧着眼前脏兮兮的顾锦兰与顾锦源,满脸嫌弃。
“哥哥,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不过是两个平民,又脏又臭的,有什么了不得的!”
闻言,莫隐有种想拍死林月瑶的冲动,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如此得罪皇子公主,这个身份他还有用,她要是嫌命太长,也不要拉上镇国公府垫背。
“放肆!镇国公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蛮横无理的女儿!简直家门不幸!”
林月瑶一时气极,自己的哥哥竟当着外人如此责骂于她。
“林莫隐!你竟为了两个贱民来骂我!”
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街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耳光响亮,兴师问罪
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称作贱民,顾锦兰再好的脾气也没了。
“啪!”
一道清脆声响起,周围再次静了一静。
顾锦兰用了十足的力道,林月瑶脸上的指印鲜红夺目。
“贱人!你敢打我!”
她目眦欲裂,像极了骂街的泼妇。她说着便扬起了手,却被莫隐死死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顾锦兰捏了捏生疼的掌心,嫌弃地看着林月瑶:“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在街头横冲直撞,惊扰百姓!”
“啪!”
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蛮横娇纵,丢了镇国公府的脸面!”
“啪!”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就凭你,还没有资格侮辱我和五弟!”
一连三记耳光,林月瑶已然被打懵,她恍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一时瞪大了眼睛看向顾锦兰与顾锦源。
五皇子!瑞安公主!
怎么会是他们?
完了!她的下人竟当众辱骂皇子公主,还动了手!不仅是她林月瑶罪责难逃,说不定还会牵连镇国公府,难怪莫隐那么生气,他早就知道了。
她转头惊恐地望着莫隐,他眼中的狠厉叫她更加心惊胆颤。
林月瑶仓惶跪地,正要开口求饶,却被顾锦兰打断。
“本小姐今日与五弟出门倒是忘了看黄历,林小姐好大的威风,架子比本小姐都还大!”
因着肩上的伤,她的脸色都已有些苍白,声音淡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字字句句却叫林月瑶心惊。
顾锦兰此言,分明是不想暴露身份。
莫隐原以为顾锦兰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娇气公主,经此一事,倒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
他看向顾锦兰,眼底的兴味更加盎然。这个小公主的脾性倒是对他的胃口。
“三小姐!五公子!舍妹无状,惊扰二位,在下给你们赔不是了。眼下,三小姐身上的伤需要及时处理,在下还是先送你们回府,明日,在下与家父定登门赔罪。”
顾锦兰经一番折腾,早有些体力不支,莫隐一番话又歉意十足,她点了点头。
顾锦源却仍旧气鼓鼓地瞪着那车夫与林月瑶。
“若不是三姐身上有伤,本……公子才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两个必须赔礼道歉,再跪足十二个时辰,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只要不牵扯到镇国公府,别说下跪道歉,便是要了林月瑶的命,莫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眼下,顾锦源不过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当得了什么。
“只要五公子能消气,怎样都好说。”
瞧着国公府这位公子还算有眼色,顾锦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扶着顾锦兰上了马车。
莫隐亲自驾了马车一路绝尘而去,徒留林月瑶在原地,顶着红肿的脸颊,承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
马车之上,顾锦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算太过炎热的天气,她的额头却不停地冒着细汗。
顾锦兰咬着唇,轻轻撕开肩头的衣裳,那里已是一片血肉翻飞。那长鞭带了倒刺,车夫又有些武艺,一鞭下来竟深可见骨。
顾锦源瞧着那伤口,一时心惊肉跳,眼泪扑簌簌只掉。
“三姐!”
他扶着顾锦兰,却不敢碰她的肩。
顾锦兰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抚了抚顾锦源眼角的泪。
“五弟,我有些困,先睡会儿。”
她说着,渐渐合上了眼,倒在顾锦源的膝上。
“三姐,你别睡,我害怕!三姐!”
莫隐听得马车里的声音,不由皱紧了眉头,加快了速度。该死的林月瑶,倘若顾锦兰出了什么事,他定饶不了她!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莫隐掀帘,见着已然昏迷的顾锦兰,道了声“得罪”,便将她打横抱起,往宫内而去。
顾锦源本觉不妥,可眼下也别无他法。
见着侍卫阻拦,他赶紧掏出怀中龙玉,三人匆匆往长乐宫而去。
栖吾宫,沈明湘带笑看着永和帝:“诸国大会期间,你怎地还有空过来?”
“前几日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些事,反正有锦澄应付着,先晾他们几日,后面自然要松口的。”
闻言,沈明湘不由失笑。
此时,秦姑姑却一脸忧色从殿外匆匆进来。
“陛下,娘娘,三公主出事了!”
上首二人皆惊,看向秦姑姑。
“五殿下与三公主不知何时出了宫,一身脏污地回来,三公主身上还带了伤,一路昏迷,还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一路将公主……”
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永和帝与沈明湘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锦兰身为皇室公主,却叫一个外男抱进宫,只怕不出半日,这件事便能传得满天飞。
可眼下顾锦兰尚还昏迷着,也不是追究的时候,永和帝与沈明湘匆匆往长乐宫而去。
床幔下,顾锦兰安静地躺在床上,倘若忽略掉她身上的狼狈和毫无血色的脸,便只以为她不过是睡着罢了。
顾锦源浑身脏污不堪守在床边,宫人早已跪了一地。
沈明湘见着顾锦源此番模样,眸中带了心疼,走到床前,却没看他。
“让开!”
她的语气里带了少有的严厉。
顾锦源默默退开,又瞧了瞧面沉如水的永和帝,很是乖觉地跪在一旁。
沈明湘见着顾锦兰肩头大片血色,轻轻掀开粘在皮肤上的衣料,她瞧着衣裳下的伤口,不禁眸色渐深,胸膛起伏不定,心内酸涩无比。
永和帝瞧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时震怒无比。
“胡闹!”
“太医呢?”
刚进内殿的太医,被帝王之怒吓得跪在原地。
永和帝瞧着跪了一地的人,没得心头更加烦躁。
“还不过来给公主看看!”
太医垂首上前,检查了顾锦兰的伤口,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公主身上的伤乃是带了倒刺的鞭所致,皮肉翻飞,还须将烂肉除去才行。”
太医抬了眼角看向阴沉着脸的帝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可……可伤口太深,怕是……怕是会留疤。”
闻言,沈明湘不禁暗自垂泪,好好的女儿家,怎么就受了伤,还要留疤。
永和帝依旧沉着脸,没有说话。
太医再次抬了袖子擦了擦汗,永和帝不说话,他也不好动手啊!可这再耽搁下去,只会更严重啊,他硬着头皮开了口。
“陛下,公主的伤还是尽早处理得好,以免感染,外邪入侵。”
“治吧!”
永和帝斜了眼角看向顾锦源,拂袖往殿外走去。
“给朕出来!”
顾锦源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床上,太医正拿了剪刀细细清理顾锦兰的伤口,她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皱,额上的汗水汨汨涌出。
一时,顾锦源觉得那剪刀剪去的是自己身上的肉,疼痛无比。
他咬了咬牙,转过头向殿外走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永和帝坐在大殿中,一脸不虞地看向下首跪着的顾锦源与莫隐二人。
顾锦源开始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出。
……
“私自出宫!”
“钻狗洞!”
“好!好得很!”
“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们,倒叫你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王福全!吩咐下去,宫墙全部给朕修缮一遍,再出现些不该有的洞,提头来见!”
永和帝转头看向莫隐,他虽是跪着,却仍旧笔直不屈,永和帝不由眼神微冷,多看了他两眼。
“镇国公府倒是好家教!”
“请陛下降罪!”
没有半句辩解。
永和帝审视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他收回目光。
“镇国公教女无方,纵女行凶,降为平远伯。”
却是一句未提莫隐护下顾锦兰之事。
“谢陛下隆恩!”
没有丝毫怨怼。
永和帝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都起来吧!”
他瞧着灰头土脸的顾锦源,无奈叹了口气。
“回去洗洗,成什么样子?”
“是,父皇!”
第三十四章 平远伯府,各怀鬼胎
在接下来的几日内,顾锦兰与顾锦源第一次见着沈明湘大动肝火。
二人被禁足各自寝宫,顾锦兰因着肩伤未愈,逃过一劫,顾锦源却是被罚抄《弟子规》百遍。
对于始作俑者林月瑶,永和帝与沈明湘有志一同地选择了忽略,至于是否有其他考量,外人不敢妄加揣测,林月瑶本人却是如坐针毡。
莫隐亵渎公主玉体之事,虽被永和帝严令镇压,世家大族之间却还是流传了些风言风语。
而镇国公府被降为伯位,一时沦为定安城的笑柄,然众家族也开始居安思危,敕令宗族子女严于律己,不得仗势欺人,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了上面的霉头。
平远伯府一连几日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压氛围中。
林望海阴沉着脸坐在厅中,镇国公之位世代相传,如今却在他手上被降为平远伯,而一切的起因还是那个他一向宠爱有加的幼女。
仿佛一切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四十多岁时,小林夫人身怀有孕,他虽揣了无数期盼希望能得个男孩,但因着老来得女,对于林月瑶,他从来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林月瑶自小便生得玉雪可爱,很懂得讨他欢心,他便也一直娇惯着她。他总以为,女孩儿即便娇纵些也无妨,可也正是她的娇纵才引来了祸事。
如今,林望海终于明白,林月瑶并不是娇纵,而是跋扈。
一个只会给他惹事的女儿,之前有多喜爱,现在便有多厌恶!
“老爷!求你把月瑶放出来吧!你将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将她关在祠堂里,连伤也不准医治,她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啊!”
小林夫人进了厅堂,哭得梨花带雨,娇娇怯怯。她着一身玉白锦裙,眉眼之间尽是弱柳扶风之态。
美人垂泪,岂不惹人心疼!
若是往日里,林望海最是吃她这一套,可今日,他瞧着她,竟生出一股烦闷。
哪家的夫人会如此做派,跟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般。
莫隐坐在下首,看着小林夫人拙劣的表演,眼角带了明显的嘲讽,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饮了一口,没有说话。
这样虚伪做作的女人,也只有他这个便宜老爹才看不出来她是个什么货色,果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林望海瞧得莫隐如此,对小林夫人的怒气不由更大。
“住口!你还有脸为她求情!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把林家都害成什么样了?”
小林夫人被林望海的怒火惊得说不出话来,自从林望海续弦娶了她之后,无不是温声软语对着,何曾如此疾言厉色。她一时觉得委屈无比。
“老爷!”
她哭得越发卖力,一边哭还一边绞着帕子跺着脚。
莫隐撇了撇嘴,这个女人莫不是还以为她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林望海皱了眉,倘若私下里只两个人,如此这般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可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简直说得上是不要脸了。
“再哭便滚出去!”
他不由震怒。
小林夫人被这一声吓得僵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
莫隐不甚在意地转动着手里的茶盏,脸上的表情却叫人辨不出情绪。
“陛下和娘娘到如今都未对六妹做出任何惩罚,爹莫非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林望海始终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他自然知道,对皇室的不敬之罪往大了说,甚至会引来抄家灭族之祸。往小了说,林月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可如今皇室的态度才真正叫人寝食难安,宛如头上悬了把刀,却迟迟不落下。
“正是因为宫中未有任何表示,我才主动罚了她,也好叫陛下和娘娘心中有数,镇国公府……”
说到这四个字,林望海不禁心中一痛,往后再不会有镇国公府。
“平远伯府并未包庇月瑶,依你的意思,莫非此事还有枝节?”
对于这个平白得来的儿子,林望海是有几分高看的,此次若不是他及时护下公主,只怕林月瑶还会捅下更大的娄子。
虽然宫里那两位明里暗里对莫隐将公主抱进皇宫一事存了不满,但若不是因为这,只怕连平远伯府都不会存在。
莫隐将茶盏放在桌上,神色依旧淡淡,他看向厅堂之外,目光渐渐变得深远。
“爹应该知道,那位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却被六妹如此欺辱,你以为陛下和娘娘会就此算了吗?”
“可陛下和娘娘素来仁善,还能如何?”
莫隐嘴角浮出几许嘲讽,该说他天真还是愚蠢呢?
“仁善不过是因为没有触到底线而已,果真仁善的话,便会直接惩罚六妹了。”
林望海有几分臃肿的身体仿佛陷在椅子里一般,他的脸上渐渐爬上了疲惫。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莫隐的眸中带了几分残忍。
“平远伯府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无论那两位想干什么,左右都只是六妹一个人的事。”
闻言,小林夫人心中一惊,脸上更是一片慌乱之色。
“你什么意思?他们要把我的月瑶怎样?她已经受过罚了,他们还想怎样?还想要了她的命吗?瑞安公主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吗?凭什么要我的月瑶去抵命!”
林望海听得小林夫人疯魔般的言语,一时震怒得无以复加,他谨慎地环视了一圈,腾地站起身,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过去。
“无知妇人!你是想害死平远伯府所有人吗?”
小林夫人立时歪倒在地,她捂着脸颊,不敢相信林望海竟然打了她。
呵!这就是男人!好的时候将你捧在手心,似蜜糖一般。但凡你触犯到他的利益,恨不能叫你去死。
小林夫人的眼里开始有了怨恨。
莫隐瞧着眼前的一切,眼角浮出一抹算计。
“爹,你最好还是把六妹放出来吧,再找个大夫治治她身上的伤。”
林望海却是不明所以地看向莫隐。
“那两位没有直接处罚六妹,想必是有着别的考虑。六妹还是好好养着,没得到时候宫里要人了,却没法交代。爹若实在怕宫里有意见,将她关在屋里不准出来便是,别的,原来怎样还是怎样吧!”
莫隐这话说得隐晦,林望海却是听懂了几分,宫里不想从明面来处罚林月瑶,又要她完好无损,他大概有些明白了。
也罢,左右都是要如此的,只要不再牵连到他,不过是搭个女儿进去,他并不在意,反正眼前,他还有一个极为优秀的儿子。
“还是吾儿想得周到。”
他不耐烦得看向小林夫人。
“还不起来!把那孽女从祠堂里带出来,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身上不能留疤了。给我看紧她,若再出去惹是生非……”
话没说完,其中狠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小林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好说歹说却惹得林望海生厌,莫隐一句话便叫他放了人。果然,这个男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是,老爷!”
她转身之际,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莫隐。
莫隐不甚在意地喝了口茶,林望海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厅中一时又陷入诡异的寂静。
第三十五章 甜而不腻,正合我意
在水一方的院子里,栀子花馥郁的香味飘满了各个角落。
蘅玉在院中仗剑而舞,剑尖划过地面,扫起庭中落叶,在空中卷起圈圈涟漪。
丫鬟婆子纷纷驻足喝彩,墨玉坐在廊下拿着绣绷,绢上一枝海棠栩栩如生,她熟练地飞针走线,时不时地瞧上两眼恣意飞扬的蘅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青玉正拿了掸子站在一幅仕女图前扫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听得外面传来的声音,她不由停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
小书房里,魏伊人执笔而书,神色极是认真,笔尖软软在宣纸上起落,仿佛是情人间亲密的呢喃。
蘅玉在空中挽起无数剑花,落叶渐渐舞起漩涡,随剑而动,引得围观众人惊叹连连。
剑尖在头顶旋了一圈,陡然发力,无数落叶向着院门口飞射而去,擦过正斜倚在门前的魏重舟的鼻尖,纷纷嵌在门上,煞是好看。
“少爷!”
丫鬟婆子们一时吓得僵在原地,随即行了礼,不敢再有动作。
屋内,魏伊人终于放下手中狼毫,摇了摇发酸的手腕,起了身往屋外走去。
魏重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深深嵌进门里的一片片树叶,他敢肯定蘅玉绝对是故意的。
他缓步走进院中,瞥向蘅玉的眼角带了几分幽怨。
“大哥,你怎么来了?”
魏伊人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有些古怪的气氛。
魏重舟再次摸了摸鼻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魏伊人手中。
“门房处递了本帖子进来,说是给你的,我刚好瞧见了便拿来给你。”
魏伊人挑眉,瞧着魏重舟手里明黄的册子,伸手接过。
明黄,素来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颜色。
看着上面的内容,魏伊人不禁扬起了唇角。
“妹妹,上面说什么?”
“瑞安公主邀我入宫赏荷。”
魏重舟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蘅玉,收拾一下,跟我去临江仙。”
“是,小姐!”
“妹妹,你去临江仙干什么?”
“找顾将军。”
又是顾千帆!魏重舟内心翻了无数白眼。
“你找他做什么?”
“有话同他说。”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不是一样吗?”
“……”
——————————
临江仙的第五层,潮生阁,顾千帆的专用房间,临江仙内千机阁唯一无法探听到的所在。
魏伊人提了食盒,施施然走进房间,顾千帆早已备好茶水在桌边等候。
精致的朱红楠木食盒轻轻放在桌边,一股独特的清香若有若无飘散出来。
魏伊人端出两碟糕点置于桌上,请君品尝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千帆看了一眼碟中糕点,一碟是他最为熟悉的云片糕,另一碟……皮薄而不透,隐约可见其中馅料,却是有些新奇。
他拿起那晶莹的糕点,轻轻嗅了嗅,带有一股清香,却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他不由挑了眉,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口感软糯却不粘牙,唇齿留香,甜而不腻,正合我意。”
魏伊人莞尔一笑,提了裙角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嗅了嗅,才放心饮下。
顾千帆不由失笑:“怎么,还以为是酒呢?”
魏伊人不置可否。
“这是什么糕点?香味很独特。”
“我融合了多位大师的独门配方,再加了几种鲜花,所以味道比较杂糅。既然你都觉得好了,我便将谱子写下来送去瑞云斋。反正中秋将近,倒是正好应了景。”
顾千帆一噎,果真是魏思远的女儿,算盘打得精精的。
魏伊人从袖中掏出帖子放在桌上,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雕刻的窗棂撒下,明黄的帖子上斑斑驳驳。
顾千帆只是瞧着帖子,并未打开看,眼里带了询问。
“锦兰邀我入宫赏荷。”
“或许是太过无聊了吧!”
魏伊人却是想到近日来听到的一则消息,说是原镇国公府幼女林月瑶街头跋扈,还伤了人。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奇就奇在皇家对此事的态度,竟然降了国公府的爵位。
“林月瑶伤的竟是锦兰?”
顾千帆点了点头。
“这几日诸国大会已接近尾声,我会比较忙,你自己多注意。”
诸国大会无非就是各国谋取自己商业利益的外交手段,起先都是紧要牙关不肯松口,在永和帝有意无意地晾了几日后,也都不再死磕。
然而越到后头,越容易出乱子,顾千帆虽不直接参与政事的商议,但各路的风吹草动他却是要盯着的。
“想来有些人快坐不住了,你自忙你的,不必忧心我。”
“锦兰的伤如何了?”
顾千帆饮下一口十里八香,背对着斜阳,身上仿佛染了一层光亮,叫人不敢直视。
他神色淡淡道:“无大碍,只不过舅母不让她出宫,想是无聊,找你说说话解解闷。”
魏伊人垂了眸,盯着杯中清亮的液体,那里倒映着顾千帆不甚分明的面容。
她笑了笑:“陛下只是降了爵位,娘娘也未对林月瑶有任何处罚,陛下我不甚了解,娘娘瞧着却是赏罚分明,有一说一,不像是钝刀子磨肉的人。此次做法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闻言,顾千帆似是想到了什么,微拧了眉,十里八香再次入腹,酒香甘冽,叫全身都舒畅起来。
“是锦澄说先不管的。”
顾千帆想起当时一向温和有礼的顾锦澄竟带了满面寒气,他说:
“林月瑶既然有胆子伤了锦兰,那便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如果是顾千帆自己,有人伤了他的亲人,他的反应只会更甚,所以,他既觉得顾锦澄有此表现在情理之中,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魏伊人未想到竟是顾锦澄的主意,可这样做也绝不是为了息事宁人。
此事且不说皇家占了理,顾锦兰又是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着,便是不占理,也能随便寻个由头处罚了林月瑶,何至于如此动作。
“看来林月瑶要遭殃了!”
顾千帆没有答话,林月瑶遭不遭殃他管不着,也没兴趣管,只要顾锦澄不出问题便好。
他看向魏伊人带笑的脸,不由挑了眉:“怎么瞧着你竟有些幸灾乐祸!你不喜欢林月瑶!”
“谈不上喜不喜欢,原先不过是觉得娇纵了些,没想到却是个飞扬跋扈的主。人总要付出代价才能成长的。”
只是不晓得这代价到底是什么。
听得最后一句话,顾千帆眼底却是染了一层淡漠。
付出代价才能成长!
的确,他长成如今的模样,可不就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倘若有人护我一世无忧,谁愿意去历经众多痛苦,换来成长二字。
他提起酒坛,仰头豪饮,晶莹的液体在斜阳映照下闪闪发亮,像极了少年时澄澈无比的眼眸。
魏伊人却是皱了眉,顾千帆很是喜欢喝酒,可如此喝法,难道不会伤身吗?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浓烈的甘香扑面而来。
顾千帆静静看着她。
“酒,真有那么好喝!”
“它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醉了还怎么清醒!”
顾千帆眼底却是带了笑。
“我未醉过!”
魏伊人一时无语,提了酒坛,牛饮了一口,甘醇的酒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来呼吸,叫人惬意不已。
她的眼睛在阳光映照下,变得晶亮无比,她捧起酒坛,又饮了一大口。
“果真是好东西。”
她觉得头有些发晕,却又让人兴奋不已,她再次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坛未及放下,手中便空空如也。
她很是不满地看向夺了酒坛的顾千帆,而他的眸中含了一层薄怒。
二人彼此瞪着,却都不言语。
顾千帆看着变了个人似的魏伊人,心中无奈。
又来了,上次喝完酒也是这般。不过这样娇俏的魏伊人他很是喜欢。
屋内静悄悄一片,斑驳的阳光渐渐退到窗前。
“你看!喝酒只会让人变得不清醒。”
魏伊人败下阵来,渐渐趴在桌上睡去。
顾千帆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行至床前,轻轻将她放下,拉过一旁的轻薄软被覆上。
他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
满室寂静,却听得男子低醇悦耳的声音传来。
“不会喝酒,还逞强!”
“你不愿我如此,以后少喝酒便是!”
第三十六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悄然钻进,寂静的内室渐渐亮堂起来。
半敞的窗户,晨风悄悄溜进,轻轻撩起床幔上的流苏,抚弄着女子如玉的面容。
魏伊人缓缓睁开眼睛,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传来,叫人心旷神怡。
她起身下床行至桌边,小兽铜炉里升起的缕缕清香,越发清晰地充斥在鼻尖。
她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蘅玉!”
门“吱呀”一声,进来的却是墨玉,她手中朱红的茶盘里,青胚玉花碗正冒着腾腾热气,散开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她满面含笑地将碗轻轻搁在魏伊人面前。
“小姐,刚熬好的荷叶莲子粥,清甜可口,解酒降热。”
说到“解酒”二字分明带了不一样的意味。
“还有些烫,洗漱完正好可以用。”
此时,门外伺候的二等丫鬟留玉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她一双眼睛生得极是好看,身上又带了一股子机灵。
她将铜盆放在洗手架上,转身对着魏伊人恭敬地行了个福礼。
“小姐,可以洗漱了。”
“嗯,你先下去吧!”
留玉行了礼,缓缓退出,将门带上了。
魏伊人收回目光,起了身向洗手架走去。
“留玉瞧着还算妥帖,没什么问题,找个机会提上来吧!”
“是,小姐!”
内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魏伊人绞了帕子,擦去脸上的睡意。
“蘅玉呢?”
“还未回来!”
闻言,魏伊人不由转身看向墨玉。
“一夜未归?”
墨玉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她也很是疑惑啊,可她忘了问。
这倒是奇了!魏伊人只记得她抢了顾千帆的酒,喝了几口便觉得困顿,醒来便是在自己房中,她还以为是蘅玉带她回来的。
“那我如何回来的?”
闻言,墨玉却是笑得有些暧昧。
“是姑……顾将军送回来的。”
魏伊人却是拧了眉。
“他……送到大门口的?”
酒醉而归,她爹娘该怎么看她!
墨玉却是摇着头:“不是,直接送到房中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我和青玉知道。”
她想了想,又指了指桌上的小兽铜炉。
“将军说,怕小姐醒后头疼,特意叫我点了这个,还嘱咐奴婢早上给小姐做荷叶莲子粥。”
魏伊人不禁抚额,她都睡死了,顾千帆没有惊动任何人将她送回房中,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怎么送回来的。
还又是药香又是清粥的,当真是体贴备至。
果然是喝酒误事!
“奴婢光想着小姐,却忘了问蘅玉姐姐去哪里了。”
魏伊人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既然是在顾千帆那里,断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是魏伊人却想不明白,蘅玉向来与她形影不离,这次也不知顾千帆用了什么手段,蘅玉竟然一夜未归。
“小姐!”
蘅玉的声音突然在内室响起。
魏伊人与墨玉循声望去,不由惊住。
只见蘅玉发丝凌乱,脸上不知沾了些什么东西,黑不溜秋的,若不是她出声,魏伊人差点没认出来她是蘅玉。
她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不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顾千帆到底干了什么,蘅玉竟成了这副样子。
“蘅玉,你这是怎么了?”
墨玉赶紧上前检查,没发现她身上有伤,才略略松了口气。
“蘅玉姐姐,你这是……”
蘅玉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先去洗洗换身衣裳,吃完早饭再来回话。”
“是,小姐!”
魏伊人用完早饭,选了件淡蓝云锦曳地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裙上的折枝海棠仿佛活了一般。
“梳妆吧!”她坐在镜前,淡淡地开口。
墨玉将一撮青丝巧妙绾成一个髻,余下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肩头,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支碧玉海棠簪,与裙上的花式遥相呼应。
“小姐!”
蘅玉重新梳理了头发,换了一身天青色长裙,整个人显得清冷无比。
墨玉从妆匣里挑了一对小巧玲珑的白玉耳坠,挂在魏伊人耳畔。
“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魏伊人转过身,她很是好奇,顾千帆到底将蘅玉支到哪里去了,在他的地盘,若没有他顾千帆的授意,谁敢动她的人。
蘅玉的脸色却是有些古怪。
“羡鱼说要考验我的能力,看我是否有资格待在未来的将军夫人身边,若是我不能通过考验,她便要代替我。”
魏伊人神色喜怒不辨,声音淡淡:“所以,你就去了?”
蘅玉摇头:“我有没有资格待在小姐身边,只有小姐说了才算,即便小姐说我没资格,我也必须继续守护。”
魏伊人心内稍稍得到慰藉:“我道你也没那么冲动,后来为何又去了?”
蘅玉眼神微闪,暼了一眼墨玉,眸中又有些愤愤然。
“羡鱼说那里险象环生,我若不去,便得由墨玉和青玉去,她们若去了只怕没命回来。”
竟拿墨玉和青玉作筏子,顾千帆!可真有你的!
“到底是什么地方,竟让你如此狼狈,一夜才归?”
蘅玉想到那个地方,不由头大。
“城西的雾瘴林。”
魏伊人皱眉,那个地方,古怪得紧,她头一次去的时候还与寻常的树林没什么区别,可后来偶然路过,却是大变样。
那里迷雾重重,瘴气不断,鲜有人敢踏足,莫名多出来的蛇虫鼠蚁,皆有毒性。
而后,便再没恢复过正常,是定安城少有的禁地。
“你自己走出来的?”
蘅玉点点头:“苏家因为血脉的原因,一般的毒物起不了作用,只是迷雾太重,费了些时间。”
因墨玉在场,蘅玉说得隐晦,魏伊人却是明白她说的是锁魂咒,一时不由唏嘘,倒是因祸得福了。
“你可知这件事你错在哪儿?”
蘅玉垂了头:“不该擅自将小姐丢在临江仙。”
“还有呢?”
还有?蘅玉一时有些茫然。
“他们拿墨玉青玉威胁你时,你首先要做的是确认墨玉和青玉的安全,而且,顾千帆不会真正拿她们来要挟你,你要学会判断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蘅玉错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并不是魏伊人对丫鬟们太过严厉,此次是顾千帆,倘若换了别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羡鱼妖媚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魏伊人勾起唇角,顾千帆那厮也不知上哪儿弄来这么个人物,这样的女子只放在幕后,实在有些可惜了。
“走吧,进宫!”
魏伊人言笑晏晏,施施然走出房间。
第三十七章 如意郎君,风波再起
魏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到宫门之下,魏伊人掀了帘子,正瞧见徐青漓一袭淡紫烟罗裙从马车上下来。
车马渐渐停在宫门旁,魏伊人踩着梯凳款款下了马车,见着徐青漓已行至眼前。
“郡主!”
她一丝不苟地见了礼。
魏伊人扬唇一笑:“看来公主今日请了不止一人呢!”
“何止呢,平远伯府那位也受邀了。”
这事她可不知道,顾千帆也未提起,看来今日不是赏荷逗趣那么简单了。
连顾千帆都不知道的宫闱之事,徐青漓竟能知道,除了顾锦澄说的,魏伊人不做他想。
顾锦澄这些日子一直忙于诸国大会的商谈事宜,竟还能顾着徐青漓,可见这位殿下对自己未来皇子妃的重视。
这二人一个是谦谦君子,一个是窈窕淑女,倒是天作之合。
魏伊人看向徐青漓的眸子里带了笑意:“看来今日宫里会十分热闹呢!”
御花园的青荷池旁,在婆娑的树影掩映之下,几张小几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与时下新鲜的水果。
顾锦兰坐在沈明湘身旁,感受着清风吹拂,心情无比愉悦。
这里可比长乐宫要舒服多了,再不出来透透气,她怕是要发霉了。
只是一想着还要见到那劳什子的林月瑶,她心头便无比郁闷。
御花园外,魏伊人与徐青漓盈盈而立,等候着通传,却见得林月瑶远远走来。
才几日不见,她的身影竟是瘦削了许多,往日恣意昂扬的脸却只剩几分苍白。
看来,这几日她过得很是不好。
瞧见魏伊人与徐青漓,她的目光明显有几分闪躲和不甘。
她渐渐走近,对着魏伊人行了礼:“郡主安好!”态度不算恭敬,却也还说得过去。
却是直接无视了徐青漓。
徐青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对林月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人家都不想搭理她,她便也当做没看见好了。
魏伊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明显带着疏离,转头对着徐青漓却是一脸笑意。
林月瑶咬了咬牙,眸中带了几分怨毒,却又不敢发作。
通传的小太监回来,引了三人往青荷池而去。
瞧着上首的沈明湘与顾锦兰,三人纷纷行了礼。
魏伊人与徐青漓盈盈而立,礼仪皆是恰到好处,少一分则亏,多一分则满。一旁的林月瑶却是被衬得灰头土脸。
顾锦兰满脸欢喜地冲着魏伊人眨了眨眼睛,然后不动声色地瞧向徐青漓。
她早就想见徐青漓了,今日她可要好好瞧瞧这徐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让他那哥哥亲自去向父皇求婚。
沈明湘含笑:“伊人,青漓,坐吧!”
林月瑶兀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沈明湘没叫她起来,她便不能动,若再有什么闪失,她爹定饶不了她。
看人先看眼,眼睛是心灵的直接写照。
顾锦兰瞧着徐青漓纯粹的眼神,心下稍加满意。
她斜睨了一眼林月瑶,肩头新肉渐长却是有些生痒。
她皱了眉,瞧着林月瑶已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子,不由嗤之以鼻,才这么会儿就不行了,她幼年时学礼仪,虽吃不得苦,总是偷懒,却也能保持一个姿势站上小半个时辰。
“林小姐这礼仪可得好好学学,没得嫁人了还闹笑话。”
“锦兰!”沈明湘轻斥了一声。
顾锦兰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嫁人?
魏伊人垂了眼眸,恍若未闻。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也是了,对于林月瑶来说,没什么惩罚比嫁个“如意郎君”还糟糕吧。
但,她若是个有脑子的,加上她的美貌,也可以过得很好,只是,她的脑子好像不怎么灵光。
可不正是因为她没脑子,宫里才放心把她嫁出去么。注定只是一个惩罚而已。
沈明湘摇了摇头,算了,到底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何况……
“林小姐,坐吧!”
声音明显没有对着魏伊人与徐青漓那般热络。
“锦兰,你带着伊人和青漓出去转转吧,我还有话同林小姐说。”
闻言,顾锦兰起了身,满脸兴奋地拉了魏伊人与徐青漓,往池边走去。
三个闺阁女儿一起,倒是说不完的话,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
那调笑声传来,林月瑶却觉得无比刺耳。
沈明湘对着秦姑姑使了个眼色。
秦姑姑略略欠身,从一旁的小几上端出一个朱红的匣子,送至林月瑶桌边。
林月瑶不由目露疑惑:“娘娘,这是……”
沈明湘神色淡淡:“打开看看吧!”
林月瑶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扣锁叶,将之揭起,入目的是一套冰种红翡头面。
“好漂亮!”
林月瑶不禁赞叹,红翡本就少见,何况还是冰种的,眼下更是一整套头面,如何叫她不心动。
瞧得林月瑶的反应,沈明湘心内不由叹了口气,一套头面便这副模样,该说她太小没见过世面还是没心机呢?
沈明湘脸上带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林小姐可还喜欢?”
林月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有些紧张地看向上首的沈明湘。
“如此,这套头面便送给你了。”
这下林月瑶却是掩不住自己的惊讶,她进宫时是非常忐忑的,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可眼下非但无罚反而有赏?
“你不必紧张,这套头面就当是降了爵位的补偿,你姿容艳丽,好好的容貌别平白糟蹋了。上次的事是锦兰私自出宫才闹出来的,就此揭过吧!”
沈明湘顿了顿,想着还是提点她好些,兴许日后还能少受些苦。
“往后,林小姐可要收收性子,做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莫要再如此娇纵,否则以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林月瑶起身拜下,倒是十足地恭敬:“谢娘娘,月瑶谨记。”
却不知这恭敬为的是那套头面,还是沈明湘的提点。总之,眼下她是十分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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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别苑的门前,守卫一丝不苟地站着。
青玉站在门前的阶梯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急急跑到门前,却叫守卫拦住了去路。
“大哥,麻烦你通禀一下,我想见顾将军。”
青玉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喘着气将话说完。
那守卫看了一眼青玉的模样,皱了眉:“将军府不是谁都能进的,走吧走吧!”
“我是魏府小姐身边的丫环,我真的有急事找顾将军。”
守卫却是越加不耐烦,往日里总有这样那样的女子上门要见将军,换了他们这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情况才好了许多,眼下竟又来一个打着魏府名号的,真是不胜其烦。
他一把推开青玉,莽汉的力气大,险些将她推倒在地。
青玉一时火冒三丈,声音也大了许多:“你这混人!我都说了我是魏府小姐身边的丫环,你还敢推我!我家小姐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厅前的院子里,唐伯正清点着采买来的婚礼用品,隐隐听得外面的吵闹却是没有理会,这样的情况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未来的将军夫人”几个字猛然传入耳朵,唐伯狐疑向门口走去。
瞧见青玉的模样时,立马堆满了笑,这丫头送聘礼时他见过,正是魏伊人身边的。
他颠颠儿地上前,看着黑面神似的守卫,痛心疾首地骂起来:“干嘛呢干嘛呢?一个个的,对着小姑娘不知道温柔一点吗?”
转头看着青玉,却是一脸讨好:“姑娘,可是你家小姐有事?”
青玉瞧见唐伯,像是见着了救星,猛地跪在他面前:“唐伯,求你带我去见顾将军!”
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唐伯一时傻眼,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