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来人是谁
“哟,老爷子您又来了!”看见进门的客人,小二点头哈腰立马迎上去将人往楼上引,“还是老地方行不?”
“行,你看着给我安排就成。”老者的胡须飘飘,走起路来脚步有力,但是从脸上看就知此人心情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表情可能透露出太多东西了。
跟在老头后面的人,也是这家酒楼的常客,他正是那老者的怨种孙子。
对话里所提的老地方是一家酒楼楼上的包厢“观月阁”。这对爷孙几乎每日都来店里用饭,老爷子豪爽,也不缺银子。
跑堂的小二们巴不得他们天天来才好,哄得老头高兴多点上几道硬菜,店里流水多了没准掌柜心里一美又能发给他们赏钱。
美滋滋啊。
“您看看今天想来点什么?”把菜单平摊在桌子上,小二抓起汗巾的一角往脑门子上蹭。
这破天也忒热了,外边就跟下了火一样。天干物燥,连鸟儿都躲着不肯出来飞,何况是能喘出热气的大活人。
柳承允将窗子开得大些,忍不住暗地编排起祖父:这老头儿,非要顶着大太阳出来。但吐槽归吐槽,他心里再不愿,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打开折扇替柳老爷子扇风。
老爷子对这招很是受用,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这徐徐凉意。
等他再次坐正的时候,是姜妤来上菜了。看着眼前与他方才要的并不相符的菜,他诧异地问:“我说丫头,这不对吧。”
他点的剁椒鱼头换成了清蒸鲈鱼,火锅鸡变成了小鸡炖蘑菇。材料上是没什么问题,但处处又都是大问题。言外之意,掌柜的你给我上错菜了吧?
“有错但又无错。”此话怎么说?
姜妤把一道凉拌菜摆在柳老爷子面前,翠绿的黄瓜丝里夹杂着橘红的胡萝卜片,香油味儿直冲鼻腔,让人食指大动。炎热的三伏天里来上一口温凉的小菜,真解暑气。
“刚才您进来的时候,我听见您咳嗽了一声,现在又是扇子不离手。天太热,仔细着您的身体还是少吃些辛辣的吧。”姜妤说完,柳老爷子手里的折扇咔的一声合上。
还是女娃娃心细,不向那臭小子,哼。
他打量了一眼姜妤,听着这姑娘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眼尾一挑,开口道:“你这女娃好大的胆子。”敢私自拿主意端上来这些东西。
入朝为官多年,一路荣升至丞相,即使人到花甲之年也挡不住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姜妤并没有被他唬住,对上他佯怒的眼神,继续把托盘里的碗端上来。
“我的做法的确是失礼。”擅自改变他人的主意很没礼貌,“您第一次来吃饱的时候又问我要了别的菜,我没给您上。您第二天就又来了,如果您真在意这些,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了。”
说的不错。好一个能言善道的女娃娃,柳老爷子严肃的神情绷不住了,他开始放声大笑。
“瞧瞧。”大掌拍在孙子身上,这女娃娃长相不仅可人,小嘴说的话也挺中听。真不知道这臭小子有什么好的!成天就会变着法的惹他生气。
“你看看人家,你说话的功底若是能及她的一半,我还跟你生气做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吹胡子干瞪眼?我乐意跟你说话你就偷着乐吧,换做是旁人我还不稀罕搭理他呢。”
柳承允:……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柳家这么多人,这老头就跟他来劲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柳老爷子在陛下眼前当了一辈子的差,可算是把这句话弄明白了。好听的赖听的柳承允都得接着。
真是难得看到以如此方式相处的爷孙俩,别说是现在,就算放眼现世这样相处模式也是不多见。
年龄差距的鸿沟很难跨越,长辈的思想和年轻人的想法不一致常常会引起争吵。就好比,长辈最不能理解年轻人的三件事:边写作业边听歌,边看电视边玩手机,夏天开着空调还要盖被。
姜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老爷子的笑眼对上她,以为是他跟孙子说的话惹得她开怀。
“女娃你别见怪,这臭小子平时就是一幅这样子。”他大手一挥,拍了拍空着的椅子,“若是不忙的话就坐下来陪老头我喝几杯。”
这女娃的行事作风有趣得很,就跟她说的一样,头一回来这他就感觉这孩子不一般,今日一看果真是。他倒是不在乎她擅做主张这件事,反而她考虑的很好。
洞察人心,仔细留意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这样的心性若是出生在京城贵族家,造化可是了不得。
酒过三巡,不禁打听起有关她的事:“孩子,你这好厨艺师从何人?”他甚是喜欢。
怎么回答?她不过就是个热爱美食又喜欢折腾的小博主罢了,有人支持她就坚持在网站上发布视频,学习一下别人的视频或者翻翻食谱才有做这么多菜。
“是个高人。”想了许久只能这样回答,被人问起,她不能避而不答又不能交代实情。
姜妤这样说,柳老爷子就没再往下问。回的话很模糊,对方可能是不方便或是不愿回答。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逼问。
又唤了个话题:“听你口音,应当不是这里的本地人吧?”
确实,松原县的方言姜妤说的很蹩脚。这里的人惯用感叹词,语气通常是加重的。她说着一口不伦不类的话,索性原主是什么口音她就用什么口音,没想到却被面前的老人听出来了。
“是,我家住京城。”只不过她偷偷离家出走了。
柳老爷子激动起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赏识的女掌柜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心中有许多的话要说,她出身天子脚下为何来到这里靠买卖为生?看她的气度又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何人?
又要开口,只听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敲门,得到许可后进来着急地说:“掌柜,外边有人点名要见您。”
是谁?
第九十二章 别来无恙
一路上风尘仆仆,不紧不慢地赶到这里,管家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爷要派他亲自出来把二姑娘带回去。
二姑娘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华丽京城不待,偏偏来这穷酸的地界。看着眼前的一切,管家是打心底里嫌弃。
赶路需要时间,老爷就算是再着急也得一步步走不是?况且他也是不愿意来。管家这差事肥,手底下管教着下人还能有银子拿,整个姜府除了主子就是他最大。
到了。马车逐渐停稳,矮胖的男人从车厢里出来,他挺着个大肚子,一条腿踩在马凳上手扶着车夫的肩膀。
抬眼看挂在二楼窗根处的匾额,上面的大字写得真好,选匾的人是个有品位的。转念一想,这酒楼是谁的?二姑娘。就是那个胸无点墨,女红不精的二姑娘?
这么一想,管家又觉得这酒楼太过扎眼,做点子吃食生意用得着租下两层楼的铺面吗?真是招摇!用着姜家的钱财逃出来自己发家致富。怪不得老爷一直不喜二姑娘,不孝又忘本,这叫人怎么能喜欢得起来?
里面的姜妤正在陪柳老爷子聊天,丝毫不知那么大的两顶帽子已经扣在了她的头上。
里面的座位几乎都满了,生意当着是不错。管家不禁怀疑,二姑娘能把店面打理好吗?也许是花钱雇人的。
这样的情况京城中比比皆是,贵女出嫁陪嫁里是会有地契和铺面的,嫁为人妇后打理后宅事务,抽不出身来打理铺子,就花钱雇人当掌柜,左右赚到的银子都是落尽自己腰包中的。
他走进去,小二看见便上前迎:“您来了?您往里边请,想吃点什么您别客气只管吩咐我。”
“先是正是忙的时候,后面的厨子顾不过来,您多耐心等等,我一准给您多催催。”
连小二说出来的话都如此漂亮,这店铺准是花了不少银子才经营起来的。
管家一点都不客气,手叉上了腰,胸脯一挺派头十足,直接喊:“姜妤可在?让她出来见我。”
这人一看就不是来吃饭的,存了心还要闹事,来者不善。
小二是个机灵的,他怕彻底激怒来人搞得最后无法收场,于是玩起了迂回战术:“您要找我们掌柜啊。她正在忙着,您别着急先坐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去给您请。”
话一说完便一溜烟的没影了。此人来势汹汹,是他惹不起的,既然人家点名要找掌柜,那就赶快去找来掌柜让她处理此事。
还有个在旁边看事的小二,前面那个刚走,他就恭敬地去把来人往楼上引,二楼相对于下边人少一些,还有空着的包厢,方便谈话。若是真闹了起来,倒也不至于动静太大惹得楼下的客人不快。
管家跟在他上了楼,坐在包厢里的椅子上,小口喝着送上来的茶水。他皱了眉,都是些什么唬人的玩意儿,没一点好东西!
跟管家周旋的小二赶忙上了楼到观月阁去请,于是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什么人?”姜妤问道。
“不知道,身材有些胖,嘴边上有颗挺大的黑痣,瞧着身上的衣服是挺值钱的。”他又接着说:“他径直就进了店里,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
她是结下了什么仇家?不会,自打来了松原县就一直本分地做生意,从没和哪个客人发生过口角,与进货的卖家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所以根本不存在结仇一说。
那会是谁呢?听着小二口中的描述,那人的模样渐渐在脑子里浮现,样子模糊她不敢确定,她的预感十分不好,怕是今天会出什么事。
人都来了,她不能躲着不见。是福是祸都得去面对。
柳老爷子站起身,对着姜妤说:“女娃,咱不怕。”要是有人敢恶意挑事,他是能替她撑腰的。再不济,大不了关门不干了直接和他回京城去府里当厨娘。
丞相府的专用厨娘,活不多,拿的月钱也不少。养活她自己绰绰有余,再给她配上一间屋子,免得受颠沛流离之苦。
姜妤不知道老爷子的来历,通过方才的对话得知他们爷孙亦是京城人,皇城根下有钱有权的人多的是,替她解围丝毫不在话下。
她谢过了,但是她不想让他人卷入其中:“老人家,那个人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您的好意我心领,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
柳老爷子对姜妤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
姜妤退出了观月阁,跟着小二去了另一间包厢。里面的人翘着腿,盯着打开的门,认清了来人的确是二姑娘后,管家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姜妤定是安心躺在家中懒得过问店铺里的事,但没想到她在铺子里,身上裹着的围裙便说明了一切,她的确是在忙。
“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姜妤的一颗心沉了下来。终于还是来了。
“许久不见,管家近日来可好?”她装作热络地招呼过来在门外的小二,做做样子数落他,“你也真是的,店里来了贵客怎么不第一时间去喊我来?”
“没看客人的嘴里闲着吗?还不赶紧去告诉厨房加紧做上咱们酒楼的拿手好菜,什么贵便上什么。”
她坐下,摸摸茶壶外壁,是温热的,水刚好能喝不烫口。
姜妤又训斥:“你做事愈发粗心了,茶水都凉了怎么还端给客人喝,这等烂茶人家喝不惯,你赶快去我屋里拿来上好的茶叶用滚沸的水泡上。”
她像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马明白了。
哪有什么好茶叶,姜妤不爱喝茶,她屋子里根本是没有茶叶的。她故意那么说,换来的茶不过就是茶叶包里剩下的一些渣子罢了。
喝上一口满嘴都是茶渣的那种。
来什么人便怎样对待。姜尚书就是个卖女求荣的渣爹,管家是养在他身边的一条狗,主仆二人一条心,他之前怎么对待她的,她可都记下了。
姜妤不是个记仇的人,但别人的好她记得。谁对她不好,她当然也会狠狠记下。
第九十三章 走了
管家冷眼看着,他换了一条腿翘起。两只掌心向内发出啪啪的响声。
“二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让我好生佩服。”教训起人来架子十足,明面是尊重他好生招待,实际上却是……
他若是连话的隐含意思都听不出来,就白在姜府待了那么多年。
转头打量了一眼包厢里的装潢,墙面上挂着不知出自谁手的普通字画,供人休息的藤椅上随意放着基本无趣的话本子。
“不知管家来此地所谓何事?可有住处?若是没有地方落脚的话,我可替管家安排。”姜妤的话把管家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管家是姜家的下人,而姜妤是姜家的嫡女,是主子,现在人又到了她的酒楼里,她有义务安顿好下人的一切。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姜府的管家都亲自来了,那必定是姜尚书的人找到了她,要接她回去呢。
原主那渣爹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找她还不得把整个京城都给翻遍了?
管家摆手:“二姑娘可真是周到,恐怕我无福消受。”
他假笑着,嘴边的胡须随着嘴巴的张张合合晃动,然后单刀直入:“不必如此客气,二姑娘是个聪明人,识相的话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不然的话。”他斜了姜妤一眼,“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老爷可是下了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你带回去。姑娘细皮嫩肉的,怕是受不起一道捆绑着回京的。”
管家示意姜妤去窗边看,口哨声响起,马车周围立即出现了几个家丁,个个身强力壮,用捉捕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姜妤。
硬拼?敌众我寡,小二们就是腿脚快做事机灵,再加上那几个厨娘恐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无缘无故地打起来酒楼造成的影响也不好。
若是阿琰还在就好了,这样她们的胜算就能大一点。
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来她是非得回去不可了。
姜妤往后一步,看着管家脸上露出小人得志般的微笑,道:“我和你们回去,管家一路上辛苦,不如先叫大家上来吃些东西,我好去准备一番。”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阿月还未回来,她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走了。还有石风镇上,她也得去信叫李婶她们安心。
“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那是自然。”
姜妤从包厢里退出来,倚在过道的栏杆上,心情沉闷。好不容易从狼窝中逃出来又即将回去,那她的烟火值怎么办?攒不够的话是不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姜妤的眼底含了泪,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心头一颤。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她扭头,是跟在那老头身边的孙子。
“我刚才听到动静想着是你出来了。”柳承允见她伤感,他一时束手无催不知怎么安慰才好,“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说出来。”
“祖父他很喜欢你,若是能帮上姑娘的忙……”他也是很愿意的。
此话一说,柳承允感觉自己真是嘴拙,什么叫祖父喜欢她,他自觉有些用词不当。
“我晓得的,被老人家赏识我的厨艺,我也很开心。”好在,姑娘没有理解错,柳承允心中松了一口气。
柳老爷子一听眼睛的光都冒出来了:“说的可当真?她要回家了?”回家好啊,回到京城去,等他在外边玩够了回家就随时能吃到她的手艺了。
“她可说了她住在哪?是哪家的人?”后面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都从嘴里吐出。
柳承允拉了柳老爷子的衣袍,老头回过神来又安稳地坐下,接着听孙子说:“不知,她只说她要回京城了。”
人都回去了,还怕打听不到吗?人的权利大,干什么事都很容易,找人也是如此。
姜妤回房,提笔写信。等再出来把信交给小二让人帮忙送到驿站的时候,却被姜家的人拦下了。
信又被带到了管家的面前,家丁呈到他手上,他毫不客气地拆开来看:“二姑娘别见怪,为了您着想,还是让我检查一遍的好。以免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对姑娘您的名名声也是不好的。”
左右就是一封说明情况报平安的信,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话说得如此严重,不就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吗?
“管家要是看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去写一封。到时候你想怎样都可以,珍藏还是悬挂,随你。”姜妤暗自翻了一记白眼,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管家又把信纸折好随意往桌上一丢,冲着家丁撇头,然后连人带信一起消失了。信的内容没有问题,是可以往外寄的。
他迈出包厢,走到门那停了一会儿,留给姜妤一个背影:“走吧二姑娘,时辰不早了也莫要耽误了,要是老爷怪罪下来谁也兜不住。”
来的路上已经误了不少时日,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京城是整个大禄顶顶好的地方,在那生活惯了谁还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
索性老爷也是清楚二姑娘的脾气,若是真怪罪下来,他大可把罪名推到二姑娘的身上。二姑娘亲娘早死老爷不喜,如今的夫人又觉得她碍眼,在府中没有人可以给她撑腰,只要回了京,就是任人欺负。
姜妤拢了拢身上的包袱,里面的东西不重,是她赚的一半身家。另一半和阿月的卖身契一起放在了阿月房里的桌子上,走得仓促,也没能跟她道别。
渣爹听说了她在县里开酒楼的消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手里的银子肯定会一分不剩的全都被拿走。与其这样,不如给阿月留一些。
“往后我不在大家都要好好干,有什么事就去找阿月姑娘。”临走前,姜妤把所有人叫到厨房嘱咐。
众人也都明白,店里说得上话的统共就三个人,那个男人走了,掌柜也要离开,他们往后就要听阿月姑娘的吩咐了。
只是,没了掌柜,酒楼还能像往常一样红火吗?
第九十四章 回宫
戒备森严的皇宫,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宫门大开,大太监六安公公早早地就带领众人在候着了。所有人的眼里都含着点晶莹,但所含的情绪是有所不同的。
六安的心里是激动与欣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派出去的人每次回来都是一无所获,主子的下落不明,他寝食难安。
眼下暗卫传来的消息可是真真的,陛下的亲笔信都递上来了,出不了差错,这次陛下是真的回来了!
旁人的心情倒是没有那么复杂,他们激动仅是因为,终于不用夹着尾巴过日子了!六安公公的心情舒畅,自然就不会为难他们。陛下虽残暴,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把活干好,陛下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望着道上驶来的小马车,众人呼吸一顿,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六安就已经把手中的浮尘丢给身边的小福子,一路小跑向前迎接。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看着对方瞪了好一会儿的眼,最后决定跟着管事的公公一起跑。
于是,宫门前。六安首当其冲,身后乌泱乌泱跟着一群人。
就是见过厮杀场面的暗影,看见眼前的一幕,也愣了一下,将缰绳勒紧了几分,放慢了速度以免伤到人。
暗纹笑了,扬起嘴角:“大哥,你看他们,陛下回来给他们乐坏了。”是啊,失踪的主子回来了,能不高兴吗?
六安急忙跑到马车前,又转了身和马儿一起跑,他上气不接下气,连唤几声:“陛下?陛下,是您回来了吗?”
他太想求证了,他很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车里人连窗幔都没掀,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了一道声音:“嗯。”
是了,果真是陛下!陛下冷漠,不太爱说话,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众人跟在马车后边又一路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宫中。
宫门关闭,直到祁琰从马车里露面前六安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虚幻缥缈,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太真实,就像是做梦一般。
他弯着腰,伸出手臂去请里面的人下来,那人的大手搭上的胳膊,身体的温度传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的眼前模糊了。
暗纹是个嘴碎的,平日在宫中可没少调侃六安:“哟,我们安公公怎么还哭上了。”
忽然后脑勺一疼,转头一看大哥暗影冷着一张脸,正瞪着他。他这大哥,什么都好,武功高强感官也敏感,都是忒古板了些。
老古董,太无趣!活得就跟在老头儿似的。
被暗纹这么一调笑,六安不怒反笑,趁人不注意悄悄用手背把泪擦干:“我这是高兴的,看见陛下能回来我高兴!”
“怎么,你难道不想陛下回来吗?”
周围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暗纹,他的面上火辣,无数根银针戳在他的身上都要把他扎成了筛子。
“我当然想陛下回来。陛下回来我比你还高兴。”这个宦官,嘴里是含了毒药吗?不然怎么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毒。
六安又故意抹了两滴泪,示意暗纹:你看我都喜极而泣了,你怎么就哭不出来呢?
这人真是!暗纹攥紧了拳头,若是陛下在此他真想好好地把他修理一番,气死他了!
暗纹是个碎嘴子,六安毒舌,这两人碰到一块儿总是要口舌较量上一下的,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祁琰看不下去了,淡淡地开口:“走吧。”
陛下开了尊口,谁还敢造次,就算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服也得忍下去。六安看着一旁的暗纹,眉向上挑,满满的挑衅意味。
陛下回宫,他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以后有的是时间跟某些人斗嘴。
祁琰回宫,一路颠簸,眼下头等大事便是要沐浴换上象征身份的龙袍。
养心殿偏殿,设有御池,这是专供皇帝沐浴的地方。池子里的热水是整天不间断的,水流潺潺通过底下铺着的暗道流进来,脏掉的水又从暗道流出去。如此循环往复,池子的水总是恒温的。
该用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祁琰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六安退下关好殿门。
大脚踏上玉阶缓缓走入池子中央,池水不深,与祁琰胸口处齐平。身后的墨发如瀑一般漂在水面上。池边的雕花架子上摆满了瓶罐,里面装着各种花瓣和精油。
祁琰素来不爱用这些东西,他不用,但没明令说这些东西不许出现在御池中。所以宫人还是准备了这些的。
目光落到此处,祁琰不禁想到了那次在石风镇中沐浴的场景,姜妤拿给他一段淡黄色的疏松多孔的物件,一泡水,那东西就软下来几分,贴在皮肤上上下摩擦是火辣辣的疼。
他并没有在此处寻见那东西,也是,那种破玩意儿怎么会在宫中出现。
思及此,他唤了一声:“六安。”
身着暗红色长袍的六安听到传唤赶紧过来,红色的袍子映得他的脸又白了几分。旁的太监为了让脸白皙些是会擦粉的,六安生得白自然用不着那些。
今日陛下回宫,他特意穿上了件喜庆的。祁琰盯着他的衣服出神。
“陛下?”大太监唤了一声。
“你这身袍子哪里来的?”
“是尚衣局制出来的,奴才之前是穿过的,陛下您忘了?”这不是件新衣服,六安没怎么穿过就压箱子底了。他检查了一番样式和花纹,都是按照规制来的,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祁琰哪里记得六安有什么衣服,刚才他进来的一瞬间,红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恍惚之间感觉有些眼熟。
是的,是姜妤,是姜妤给他买的那件低等的衣袍,殷红色的。他极为不喜鲜艳颜色的衣衫。
祁琰和六安描述了一番他想要的东西,听得六公公是满头雾水:“陛下,这,这等东西奴才也从来没见过啊。”
黄色的,带孔的,还是沐浴时要用的,究竟是个甚东西嘛!
后来的某一天,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六公公终于在椒房殿的小厨房中见到了这神秘的东西,丝瓜瓤。
第九十五章 捉人
照顾起陛下的饮食起居,六安那可算得上是宫内第一人。
祁琰在御池里沐浴,六安就赶快来到尚食局给管事的姑姑传了话,陛下就要用膳了,在外头过了许久的苦日子准是想尚食局的饭菜想得紧了。
陛下的长发半干,用梳子通顺后随意地铺在后背上,发尾出流下的晶莹水珠滴落在毛毯上。
六安见了,赶紧呈上干净的宽帕子:“陛下,您的龙体最要紧。还是把头发上的水吸干吧。”
他想他大约是大禄朝有史以来最省事的大太监了,倒不是说他偷懒,而是陛下仁慈不让他近身伺候。
就是擦头这等小事,陛下都是要亲自来的。
他们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命太苦,养尊处优的好日子过了没几年,便被先帝下令打进了冷宫,难捱的日子掰着手指头熬了过来,把牙打碎了和血吞,终于等到了出头的这一日。
却又……唉,不提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尚食局的太监来了,询问六安要不要此刻用膳。随着祁琰的点头,外面高声响起了一句:“传膳。”
端着碟子的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每人依次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换了条路有序的离开。在天子面前传菜,里面的规矩可大着呢,盘子底与桌面触碰发出的声音尽量要小,不然就是不大敬之罪。
陛下脾气不好的事早就宫里传开了,再加上这是回宫的第一日,上座的人脸阴的就跟那什么一样,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气。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谁想在这个档口往上撞啊,还想不想要命了?
往日陛下用膳的时候不像今日一般搞如此大的阵仗,都是一提食盒交到勤政殿就好,再由六安公公提到里面。祁琰不喜奢靡,可能是跟之前在冷宫里的时日有关。
在他看来,吃食这种东西能裹腹就好,无需奢华。
但是今日六公公特意去了尚食局交代了一番,陛下回宫可是大好的日子,呈上来的盘子数量之多都能赶得上小型宴会了。
“六安。”祁琰的眉心凸起,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语气不善,“这是作甚?”
完了,六安心中警铃大作,这是惹得陛下心中不快了,他赶忙拿起筷子替祁琰布菜,各色的菜夹到碗里,还不忘盛上一勺羹。
索性就避开回答,以退为进,他说道:“陛下,天气燥热您嗓子不舒服先喝上碗银耳莲子羹吧。”
“今日尚食局的酱牛肉做的也是不错,您尝尝还是原先的那个味儿不?”
“还有这小菜,翠绿翠绿的,看着就解暑气。”
“够了。”祁琰叫停了他,如果再任由他胡来的话,夹到碗里的菜都要堆成小山了,“罢了,待会赏你吧。”
六安喜滋滋地跪地叩谢:“谢陛下!”这可是御膳,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能被赏赐的,满桌都是好东西,他的眼角都舒展开了。
望着角落里那道通体雪白呈花儿形状的东西,祁琰开口:“那是什么?”
那是道枣泥酥,外头的酥皮里包裹着甜的齁人的枣泥陷儿,是点心。六安的脸色一边,不悦道:“如今这尚食局的掌事做事愈发粗心了。”明知道甜食陛下是从来不入嘴的,还敢大着胆子往这边送。
食物出了尚食局送往各殿前,都是由掌事姑姑检验一遍的。病从口入,宫里的饮食把握得十分严格。
若是想害死个人,在其吃食上动手脚是最简单的了。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什么东西在出尚食局之前都要由司膳试毒的。
六安一个眼神唤来一旁的小太监就要把这道点心撤下去,眼不见心不烦,以免碰了陛下的大忌就难以收场了。
“放着吧。”祁琰一句话让小太监捧盘子的手愣在半空中,他看了六安一眼,又退到了一旁。
祁琰站起伸长手捏起一块,不出所料甜腻的口感在味蕾中炸开,他囫囵地吞下端起茶杯漱口。
“您这。”六安不明白为何陛下抽了风去吃这齁嗓子的东西,明明讨厌得不得了还去伸手拿,莫不是这就叫心里很抗拒,身体很诚实?
他不敢去编排主子,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赶忙收回去,又把空空如也的茶碗里续满,看着祁琰艰难地吃下一整块枣泥酥,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出去了许久,怕不是连性子都给改了?如不是这浑身的气度,六安都以为这坐在眼前的是个冒牌货。
午膳可算是用完了,御案上成摊的奏折六安暗日期把它们分好,做主的回来了,这东西总是能开始减少了。
手上的朱砂红笔一顿,朱墨在纸上滴落晕开,像血。笔尖一转将上面的“女官”二字圈了起来。他想到了眼下要干的正经事,问研磨的六安:“女官的位置可有空缺?”
六安:陛下诶,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是为您做事的,若是您想让谁进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再满的位置都能腾出地方来。
“有。”
祁琰放下笔,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那姜妤现下还在她那小酒楼里忙得不亦乐乎,殊不知他想要把她捉进宫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边的太监竖起耳朵听着祁琰的交代,陛下让他去找个人,在松原县,是一家酒楼的女掌柜。他记下了,转身要出殿门将此事告知给一个腿脚快的太监。
“回来。”六安走到一半又被祁琰叫回,“传吴徳顺。”
吴德顺,地位仅此于总管公公六安,是宫里的二把手,大禄朝的御前公公。六安在祁琰身边伺候惯了,陛下的生活琐事都是由他来经手。
剩下的权利则是二人平分。说白了二人的关系就像是管家和副管家一样。有了利益冲突就会有明争暗斗。但这二人却是格外的和谐。
御前伺候风险与好处并存,若是不如皇帝的心意,说不好哪天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倒不如安于现状,手握权利又没风险。
祁琰传来吴徳顺,派他亲自去把姜妤捉回宫。
第九十六章 家法伺候
姜妤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气派的姜府,是原主一辈子生活的地方,也同样是她穿越过来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从大门走了进去。
谁成想人还没进屋,里面的茶盏倒是先飞了出来,紧跟着的是姜尚书的一声怒吼:“逆女!”
姜府的正堂里,姜尚书身居首位,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姜夫人,姜娴站在一旁。很好,看来这一家子豺狼虎豹早就做好了准备“迎”她进门呢。
她侧身躲过地上的碎瓷片,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寻了个干净的地方落脚,站定。在屋内当值的下人都退到了外面。
家丑不可外扬。姜府主子的家事,他们下人是掺和不得的,非传唤不得入内。
“跪下!”姜尚书拂袖,伸出手指着姜妤,这话是威震姜二姑娘,又像是说给谁听的命令。
见姜妤迟迟不肯动作,管家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下带。
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
真有骨气!跟她那个性子倔强的娘真是一模一样,姜志平想起发妻楚氏的嘴脸,看着姜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可知罪?”对上不尊,戏弄长辈,并经允许私自离家,大肆挥霍府中的钱财。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定下她的罪名。
“夫君,阿妤定是嫌府中的日子枯燥无趣才外出游玩的。姑娘还小难免有些孩子脾气,等订了亲事心就定下来了。”姜夫人露出一幅慈爱模样,细言细语地劝着姜尚书。
姜志平的眼神盯着姜妤不放,就像是淬了毒的剑一般,恨不得把姜妤盯出个窟窿来。他扬声道:“她还小?京城中向她这般大的姑娘都已定了亲。”
“夫人,你就莫要为她开脱了。为何娴儿就不像这个逆女一样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
有辱门风?这渣爹还真是够看得起她。姜妤冷哼一声,说得真是好听。
“女儿不知犯了何等滔天大错竟惹得父亲如此生气,我临出门前是拿了府里的东西不假。父亲对姐姐一向大度,同样是父亲的女儿,我拿些东西就有何不可?况且那是母亲留给我的。”
姜妤所说的母亲是原主的生身母亲楚氏。楚氏糊涂了一辈子,难得临死前清醒了,将嫁妆留给了原主以备不时之需。
一箭双雕,姜妤不可能放任别人到她的头上来欺负。此话不仅道出了姜尚书的气量小,还说出了他偏袒姜娴的事实。
人家母亲留给女儿的物件都想充入公中算为府中的东西,厚颜无耻真不要脸。
若不是眼角太窄,只怕姜志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球突出,一张长脸都要耷拉到脚底板,脖子上的青筋梗起,活脱脱地气成了王八犊子。
关键姜妤那个傻子嫡姐还是不识时务的,看父亲怒了立马凑过去安慰,掏出熏过香的帕子往姜志平脑门上一通乱抹。
“爹爹莫要生气了,气坏了您的身体得不偿失。二妹妹你也真是的,就少说两句吧,气坏了爹爹的身子难不成你就开心了?”
“你拿走的东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不假,可是她人都嫁给了爹爹,东西自然是姜府的。人都没了,可不是由爹爹做主?”
“话再说回来,爹爹本来是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泼天的富贵,若是你不离家,早已享受了不尽的荣华。可怜爹爹的一片苦心,二妹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听到这,姜妤反过来问:“要是真如你说的这般好,那为何你不去嫁?长幼有序,姐姐还未定亲,怎能轮到妹妹头上?”
豆大的汗珠刚浸湿了帕子,姜妤眼看着那边就又淌了下来。浓重的香味儿在鼻尖环绕,闻得姜尚书心烦意乱。
“都给我闭嘴!”手一甩将他的宝贝疙瘩姜娴推了一个跟头,姜夫人见状赶忙去护。
姜志平是宠爱姜娴不假,爱屋及乌,这是他与心爱的外室孕育的子嗣。而姜妤,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得不生下的罢了。
爱与不爱,高下立见。培养在温室中的花朵每日浇灌以宠爱的露水,未经外边的风吹雨淋,多少就容易比旁人缺点什么。
缺心眼。
说的就是姜娴。在姜妤看来,如果真有转世投胎那么一说的话,那无疑姜娴上辈子是个排雷大师。
次次踩雷,精准无误。
哪里有雷区她就往哪踩。姜妤为什么离家?因为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要把她送进宫为了逃命。
姜尚书最看重的是脸面,毫不避讳把他惦记亡妻嫁妆的事搬到明面上说出来,他不急眼谁急眼?都是自找的。
若不是作为书中女主有主角光环的加持,就这脑子,早死上八百回了。
姜妤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姑娘是个脑子蠢的,渣爹唯利是图,至于姜娴那个娘,见钱眼开一心想攀个高枝儿,一家子都是极品。
气氛僵持住了,姜娴挺大的个姑娘躲在亲娘的怀里呜呜哭个不停,姜夫人劝了一顿才将人劝住,姜尚书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再加上刚才姜娴扇了那一扇子的风。
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
“姜妤!”他站起起来,气冲冲径直走到姜妤面前。大掌扬起瞄准她的脸就去了。
姜妤身体往后倾斜,巴掌落了空。那黑色眼珠看着他,一点不惧怕。
“好!好你个逆女,如今老子想教训你都不成了!”他气极,向下吩咐:“管家,家法伺候!”
姜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姜志平一介穷苦书生,前半程靠着自己考取了功名,后来踩着发妻娘家的势力平步青云一路官升至朝廷三品大员。
家里人少,对待宝贝女儿更是捧在手心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的那种,一根毫毛都不舍得动上一根,今日那一推着实是姜尚书气狠了。
嘴里所谓的家法是惩罚做错事下人用的鞭子,好几根藤条编在一起,力道之重所到之处不是皮开肉绽也是鲜血直流。
管家得令,一路小跑下去将鞭子请过来。
她姜妤乃是这姜府的主子,正妻所出的正经嫡女,没想此时也沦落至此。
第九十七章 一波三折
管家再次进来时,他身后跟着两个抬着凳子的下人。那凳子约有一人长,两扎宽,受罚的人要趴在上面。
凳子落地的功夫,那家法也亮了出来,藤条被风干往外冒出了细小的倒刺。把手处被人磨得锃亮,鞭子中部沾了些暗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还愣着作甚,给我打!狠狠地往死里打!”今日不打死她这个逆女,难解他心头之恨。
老爷都发话了,两位下人对了个眼神,沉默了。二姑娘娇躯玉体,怎么能受得住这等惩罚,别说是她,就算换做是身强力壮的家丁,五十鞭过来屁股也得开了花。
看老爷心狠,没有喊停的意思,他俩不再为难一左一右按着姜妤就要把她往凳子上带:二姑娘,对不住了。
管家颠了颠手中的把手,满脸的褶子都堆在了一块,他露出牙,笑着:“二姑娘,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等老爷不生气了自然就会放过你了。”
姜妤挣扎不过,趴在凳子上被绳子绑住了手脚,鞭子腾空发出一声鸣叫,她闭上了眼。
她的脑海里都能浮现起管家那张丑恶的嘴脸,小人得志令人作呕。
“我看谁敢!”千钧一发之际,一脚踢开了正堂的大门,从管家的手里夺过鞭子,来人还不忘在管家的小腹上补上一脚。
管家跌倒在地,下体传来的痛楚让他痛苦不已,五官都凝在一处,哪里还有方才的威风模样。
利索的将束缚在姜妤手脚上的绳子解开,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温暖宽厚,她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又是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姜志平,你好大的胆子!”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门口处,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姜妤赶快朝他行礼:“外祖父。”
楚家来人了。
走在最后的小丫鬟大步跑过来一把保住姜妤,她哭得哽咽,满脸泪痕的模样看着让人怜惜。
杏雨把泪擦干,停止哭声硬挤出一个笑脸:“姑娘,您可终于回来了。这些天奴婢都要担心死您了。”
桃雪都能打听姜妤要回来的消息,那杏雨为何就不能?听到传言的她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立马就把姑娘的卧房打扫了干净。
但仔细想过一番,她又感到害怕。既然是被老爷的人捉回来,那姑娘到了京城岂不是没有了活路?
于是她又像上一次给楚家报信那样,偷溜出府去了楚家。
楚家一直惦念着姜妤的事,收到了楚延敬寄来的家书心里才得以安慰。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人在外头没遇害就是好事,听说还干了个铺子,只要她过的好家里人就能宽心了。
这次多亏是杏雨搬回了救兵,不然姜妤的小命还真的够呛能保住。
姜尚书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您怎么来了。”
自打楚氏过世后两家人就没有了来往,姻亲关系断了,姜尚书已经令娶,再在楚老爷子面前自称“小婿”不合规矩。
好歹是踩着人家的助力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若是忘了根本对来者不敬,传出去这顶帽子他可是受不起的,姜志平就像是打了霜的蔫茄子一样,一下子泄了气,再也不敢嚷嚷着要打人。
拉起姜妤的人拽了她的袖子,示意她躲到自己的身后,这人与楚延敬长相有三分相似,是姜妤二舅舅家的二表哥,楚延佑。
他的一只手臂稍稍向后,下意识地挡住姜妤,就跟保护鸡仔的母鸡妈妈一样。
两家人处在正堂之中,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突然出现的楚家老少三代,姜娴早就被这阵仗吓坏了,姜夫人顾不得安抚自己的女儿,站出来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拿出了她女主人的做派:“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下人提前通传一声,突然来到弄的我们有些措手不及。您快请坐,快上茶来。”
楚老爷子扫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这里哪有你的事?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句话宛如巴掌一般打在她的脸上,臊得继夫人秦氏的脸是白一阵红一阵。
她身世卑微,作为姜志平的青梅竹马也同样是来自穷苦地界,但她的眼光不错,跟了姜志平成为了他的外室,活活气死了原配抬正成了正妻。
表面上虽是三品官员的妻子,但京城的贵妇人们都不屑与她来往。没有个好的出身,当真是低人一等。
长平侯府能给她下请帖,左不过是看在三品尚书这个职位的面子上。
姜妤的二舅舅看了秦氏那张脸不禁怒气翻涌,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若不是她,他的小妹怎会年纪轻轻就抑郁而终,害得他外甥早早地失去了亲娘。
这家人不必给他们好脸色,他阴沉着脸,说道:“我看不必坐了,阿妤我们就带走了,左右养在你们家也是受苦受气。”
一听要把人带走,姜志平脸色一僵,他的气还没撒出来呢,怎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刚想开口阻拦:“这……”不妥,姜妤是姜家的人,该由姜府来处理。
说完便对上楚老爷子不怒自威的眼神:“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有。”
杏雨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的这一幕,早就收拾好了贴身的衣服随着姜妤踏上了楚家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姜妤想着方才二舅舅说的话,若有所思。
原主爹娘与秦氏三人的恩怨,谁也说不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其实最不要脸当属渣爹,他害了两个女人。原主的亲娘的最惨,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心里没有她的人,生下了孩子又如何?
还不是被人当作了跳板一跃飞上了天。
站在秦氏的角度,她也是命苦,与竹马情投意合,却被有权势人家的女儿横插了一脚,闹得自己却成了外室,扶正了又怎样?
还不是不被上流贵妇的圈子所接纳。
回京一波三折,刚到姜府还没多久的姜妤转眼间又要来到了楚府。
“丫头?”和她同坐马车的楚老爷子唤她,将她的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第九十八章 团圆了
“外祖父。”她乖乖地回了一声。
窗幔外头挂着的流苏碰上车厢发出响声,楚老爷子看着姜妤瘦下去的脸,叹了一口气。若知这孩子的日子过得如此苦,倒不如早就把她接来,何必又闹出离家出走去外面讨生活的下场。
二人许久未见,一老一少坐在一起也不知谈些什么。他问:“听延敬说你在外面开了家食肆?”
姜妤马上就想到了楚延敬的那封家书。她如实回答:“是,一开始在镇上开的是食肆,后来生意做大了,到县里开的酒楼。”
“我们丫头越发能干了。”
至此,两人就没再聊下去,老年人的精力不如年轻人一样旺盛,刚才替姜妤出了一口恶气,马车上的摇晃更是让人昏昏欲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楚老爷子的打鼾声。
在这个允许三妻四妾的时代,楚氏老夫妇恩爱有加,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共生下了三个孩子,两子一女。
楚老爷子更是给后代做好榜样,定下楚氏家规:男子不纳妾,女子不为妾。
原主亲娘作为楚家的幺女,不仅受尽了两位兄长的宠爱,楚氏老夫妇更是拿她当成眼珠子一样心疼。以她的家世本可嫁给更好的男子,却偏偏看中了姜尚书。
这可真是一眼误终生。
这边楚家的男人出姜府接人了,留在府中的女人也赶忙准备好宴席为姜妤接风洗尘。楚家年轻一辈只有两个男丁,没有女娃。
姜妤是唯一的一个。
楚府的宴席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人回来呢,楚老夫人坐在屋子里一直等,脖子都要等长了却还是不见动静。
手里的佛珠捻了又捻,耐心耗尽直接往桌上一扔:“老二家的,你快去瞅瞅,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二夫人苏氏便赶忙出去看。
一旁的大夫人明氏赶紧宽慰道:“母亲且放心,谅他们姜府也不敢把人扣下,再说父亲和二弟都亲自去了,准能接来,您就再等等。”
楚老夫人接过大儿媳递过来的佛珠,又重新捻了起来。一颗,两颗……
“来了来了,外甥回来了!”苏氏欢喜地跑进屋内,她在门口看了好一阵,终于让她盼到了楚家的马车,她又回来报信。
楚老太太站起来由两位儿媳搀扶着出了门。姜妤下了马车,又伸手搀着楚老爷子下来。
她行礼:“见过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数年未见,不知外祖母身体可好?”
老太太感动的是老泪纵横:“好好,我一切都好。好孩子,快起来。”
看着那与亡故幺女有几分相似的面庞,老太太心中百感交集,话匣子一下子打开,里面数不完的话只能暂且搁置下。
孩子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去说。
除了还在外面办事未归家的楚大爷,还有常年不在家的楚延敬。人都齐了。
明氏揽过姜妤的手,牵着人往里走:“阿妤,府里已经备好了酒席,就等着你来开席呢!我们的小姑娘终于回来了,叫你舅母真是好等。”
“可不是嘛。”苏氏也在一旁应和。
恍惚间,姜妤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才是家的样子,温馨而又美好,所有的长辈都来关心,再大的委屈都消失不见了。
众人入了席,坐在正位的是楚老爷子,再接着的是楚老太太和楚二爷,姜妤身边挨着楚延佑和苏氏。
婢女把盖在盘子上的盖子掀开撤下去,一道道菜亮在众人面前,还冒出丝丝热气,是才做好不久的。之前姜妤在镇上的员外家做过席面,厨子要准确掌握好时间,快了让菜凉了不行,慢了耽误事也是不好。
楚老爷子动了筷,众人也纷纷拿起筷子。大户人家,吃饭的筷子上也有讲究,一共分两双用不同的颜色区分。
楚延佑先是拿公筷给姜妤夹了鱼:“阿妤,你快吃呀,千万别客气。”
明氏拿过姜妤碗给她盛了一碗汤,笑道:“延佑,你这孩子没说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都是自己家也没外人,都敞开了吃罢。”
“你大伯母说的对,都是一家人。”
左一筷子右一勺子,姜妤的碗里装不开了,婢女有眼力见有拿上一只新碗。两个碗里都被装得满满当当。
“你们这是作甚,阿妤自己会夹,被你们这一弄反而倒不好意思了。”老爷子看不太下去了,出声制止她们。
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越是热情,反而越不好意思不自觉的就把自己当成外人,倒不如自己动手来得自在。
听长辈那么一说,众人也不再有所动作了,而是在嘴上招呼姜妤。
“听延敬说你干了吃食生意?何时学会的这等好手艺?好啊,连我们都敢隐瞒。”不得不说,这说话真能体现一个人的情商。明氏是长媳,出自名门,嘴皮子的功夫可是了不得。
这番话听起来仿佛让人忘记了长辈之尊,是以故友的口吻说出,让姜妤融入这个大家庭更近了一步。
姜妤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是开了个铺子,生意还不错,我总是想着回来做一顿拿手的给你们尝尝,现在可真是逮着了机会。”
在至亲面前,是大可用不着称敬语“您”的,真正的感情不在乎这些虚礼。
老太太立马第一个出声:“那感情好啊。能吃到阿妤做的饭,看来我们可是有口福喽。”
多年不见,之前听说这孩子嚣张跋扈惯了,怎么如今见了却不是那个脾性,果真,外边的风言风语是信不得的。
“什么有口福了?是不是趁我不在你们偷吃了好东西?”门被推开,楚大爷回来了。
姜妤忍不住心想:不愧是亲生父子,这人未到话先到的本事可真是和楚老爷子学了分毫不差。
明氏接话:“是阿妤,阿妤说要给咱们做饭吃呢,可不是有口福了吗?”
“见过大舅舅。”
楚大爷摆手,落了坐:“阿妤回来了啊。”
“回来”了,在楚家人心里,是真的把姜妤当成了一家人的。
随着楚大爷的落座,楚府所有能回来的人,终于是团圆了。
第九十九章 想再回去
什么吩咐只要一传达下去,下人就马不停蹄地赶紧去干。楚府里还有空着的院子,才一天的功夫,婢女就收拾了出来。
众人顾及着姜妤奔波劳累,用过饭后就让她回去休息了。临走前,苏氏还特意向她嘱咐了:“若是想要什么,或是什么地方不习惯的,你就只管和我说,跟你大舅母讲也可以。”
父母在,不分家。楚家统共就有两位爷,这兄弟俩的感情也是很好,所以就住在一起。家务事是由两位夫人共同分担的。
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给了大儿媳什么东西,小儿媳也是有的,就连管理府中中馈的权利也是平分。
楚拉太太管了一辈子,到老了终于能歇歇,可是两位孙儿的婚事也是又是让她惦记在心上,都是及冠的大人了,成家之事一拖再拖像个什么样子。
姜妤来到她的院子,下人见她进来,战成一排凑到她跟前行礼,高声呼:“姑娘好。”
大户人家小厮婢女的言语行为都是由管事的一手调教,若是哪家的下人失了礼,丢的可是主人家的脸面。
尤其是在规矩森严的京城。
姜妤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切,从其中的布局就不难看出为了布置它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鲜花绿草,池塘锦鲤,俨然是把小花园搬进了院子里。
楚家是真的把姜妤捧在手心里疼,她在姜家住的院子也不如这般好,还有下人们方才对她的称呼“姑娘”,可她明明是楚家姑奶奶所生的,按理应唤表姑娘。
不用说就知道是谁吩咐的,是她两个当家的舅母。
“姑娘,咱住的这院子可真是气派。”连杏雨都忍不住感叹。姑娘此番逢凶化吉,她是真的欢喜。
有了楚家作为姑娘背后的靠山,姜家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回也罢。
天渐渐黑了,看着时辰不早,婢女进来询问:“姑娘,热水已经烧上了,您是要洗脸还是要沐浴?”
那还用说,当然是选沐浴了。姜妤抬起手臂往腋窝处嗅了一口,脸上虽无什么表情,但按捺不住内心的翻涌。
还好是原主没有腋臭,大热天的在路上耽误了许久,住店时一举一动都在家丁的监视之中,别说是洗澡了,连用打湿的毛巾擦洗身体都比登天还难。
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清理自己的机会。
偏房里氤氲着热气,隔着珠帘,看见的便是装满水的浴桶,婢女的水伸进水里试好温度,又捧着棉巾候在一旁。
万事俱备,只欠姜妤。
“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现世里的那种洗浴文化姜妤是体验过的,要是说让她坐在里面只享受,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帮她清洗,那还真是有些无福消受。
于是就把她们叫了出去。
婢女们往后退了几步:“那我们就在外头候着,您若有事吩咐一声就好。”
温热的洗澡水浇在身上,只感觉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叫嚣。干旱了许久的毛孔遇上甘霖,咕咚咕咚喝饱了水分。
一次沐浴,洗得姜妤清神气爽。婢女上前呈上一件轻薄的里衣,她换上,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
杏雨很自然地找来干棉巾替姜妤绞干头发上的水珠:“姑娘的头发真好,又黑又滑,买头油的银子都能省下来呢。估计要是有小虫落在上面都站不住脚。”
“哦?为何?”听她这么一说,姜妤来了兴致。
“滑的呀,就跟下雨天踩到了水渍一样,脚下直打滑!”
姜妤笑道:“油嘴滑舌。”
棉巾吸了水被打湿,杏雨看自家姑娘的长发差不多干透了,又拿起梳子帮姜妤梳头,洗的时候揉搓了一番,难免会有打结不通的地方。
她的动作轻柔,生怕扯疼了姑娘的头皮。哪个当主子贴身丫鬟的不是手巧的,早起替主子梳妆,晚上又帮姑娘拢头。
即使她们姑娘脾气不好,也是从来没有打过她的。不像是隔壁院子里的桃雪,稍有不慎弄疼了大姑娘,大姑娘就拿桃雪出气,之前桃雪私底下跟别的婢女抱怨,她隔着老远瞅见了一眼,那胳膊上掐的都没一块好肉。
好在是跟对主子,她们姑娘是个好相与的。如此想着,手下一顿只听姜妤“嘶”的痛呼了一声。
糟了!杏雨忙将梳子齿里卡着的头发揪出来,跪地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弄疼了姑娘,奴婢该死!”
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梳头发哪有真的一点感觉没有的,姜妤伸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来吧。”
杏雨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听到姑娘的笑语:“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怕我作甚?”
是啊,为什么要怕呢?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她有权利将自己再卖出去吗?还是打心里就卑微,对阶级的一种惧怕?
帝制社会,阶级统治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人们关在不同的监牢里。每个监牢被贴上了标签,金字塔一般一层一层往下排。只有站在最顶尖的人才是所有人的主宰。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向往朝堂上位的那张雕龙金椅。
“往后你不必害怕,有我在,定不会叫你被人欺负。”
一股暖意流入了杏雨的内心。正所谓是人心换人心,杏雨从前做的那些都是为姜妤考虑的,是真的为了姜妤好。她感觉自己从前的心思都在这一刻的得到了回报。
姑娘对她好,她定好加倍地报答姑娘。
夜深了,新入主的沁芳院里,主仆二人正在说着些悄悄话。
杏雨问:“姑娘,京城外边是怎么的场景?”
“很热闹,那里的百姓都很善良,热情好客,谁家有个困难街坊邻居都会伸出手帮一把。”姜妤回答。
她想到了石风镇上的人,热情豪爽的李婶一家,淳朴实在的许氏父女,手艺不错喜好钻研的方大荤,还有遇人不淑苦命不已的卢翠花,不知道眼下小栓子上学堂了没有。
“听姑娘说的这般好,以后真想去亲自看看。”
姜妤也想,再回去。
第一百章 当真
转天一早,姜妤就去寿春院给楚老太太请安。
晨昏定省,在大家族是必不可少的。楚老太太疼惜小辈,怕她们麻烦,特意吩咐将此事给省去了。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每逢重大节日,初一十五来一趟走走流程就够了。
从整日算起,这是姜妤回来的第一天,礼不可废。
她刚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出自明氏那爽朗的笑声,后面还衬托着苏氏小意的笑。
“给外祖母请安。”姜妤俯下身,站起又换了个方向,“给两位舅母请安。”跟在她后边的杏雨也照做。
今日并不是规定上请安的日子,明氏和苏氏倒是都来了。姜妤感到意外。
“你们瞧我这张嘴,真是说谁谁来。说出嘴的话还没凉透呢,阿妤这就进来了。”明氏又赶紧吩咐下人,“姑娘都来了,还不赶紧去搬凳子?”
凳子落地,婢女又退到了一旁。主子们说的不是些私密事,她们是可以往旁边站等着吩咐的。
“丫头。”一道声音让姜妤往楚老太太那看。老人家靠在软塌上,面色红润目光含笑,看起来心情很是舒畅。
“你舅母她们方才正在提你了。说的都是些好话。”
眼神一转又对上两位舅母的目光,姜妤拿捏着的帕子轻捂住嘴。
“看看,这丫头还不好意思上了。”苏氏笑着说,“还是姑娘惹人爱,都说什么来着?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可不像我生的那浑小子!”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楚延佑要能感应到亲娘正在说他的坏话,应该在打喷嚏吧。
姜妤的笑眼被苏氏看了个彻底。
这边明氏又接话了:“让我猜猜,下一句该是什么?浑小子是亲娘的漏风破烂衫?”
此话一出,在屋内的人都笑了。
明氏这话可不是挖苦苏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妯娌俩的难处都在自家儿子的婚事上。这俩公子都是个不省心的,楚延佑最起码还在苏氏的身边。
可那楚延敬,身在天涯海角行踪不定,别说是人影了,连根毛都看不见。
“什么漏风破烂衫?大伯母你是不是又趁我不在,在阿妤面前说我的坏话?”众人笑着,门响了,进来的人正是破烂衫本人,楚延佑。
见他来了,除了姜妤之外的人都感到惊讶,二公子野惯了,除了规定的日子何时主动来过这寿春院?真是新鲜。
“嗯?让我好好看看这是谁来了?”楚老太太一秒戏精上身,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楚延佑,“哦,是延佑啊,阿妤你腿脚好,帮我到外面看看太阳在哪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延佑大腿一分坐下:“祖母您就别打趣我了。”
他今日特意打扮过一番,穿了件碧蓝色的长袍,头发束起顶着白玉冠。他的长相跟楚延敬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楚延敬面冷,不苟言笑,如果说他像铁血判官的话,那楚延佑便是心热话多的温情公子。
这哥俩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是京城男子羡慕的对象了,出身在楚家不说,面相还生得好。应该说楚家就没有丑人,昨日里姜妤把楚家的人都认齐了,个个都是好相貌。
看着他这副打扮,明氏又开始打趣他:“我说延佑,怎么阿妤前脚刚到你就来了?莫不是你派人盯好了?”
“阿妤一回来,你可太积极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昨日里杏雨偷摸来到楚府给他们报信的时候,楚大爷不在,楚老爷子一听有外孙女的下落当即兴奋了起来。
听杏雨仔细一分析楚家又赶快安排着去接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楚延佑。
赶到姜家最着急一脚踢开门,把手挥鞭子的管家踹倒在地的也是他。
拉着姜妤起来的,把人往他身后带的还是他。
这个时代里存在着许多不被后世人所看好的事情。比如表兄妹之间的结亲是被世人所允许的,美其名曰这叫“亲上加亲”。
两家的父母也是似乎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与其嫁给一个未见过面的人,表哥也好像是姑娘们最好不过的人选。
气氛一下子被推上了高潮。
“外祖母,舅母。”姜妤受不住这种尴尬,转移了话题,“你们用过饭没有?”
问就是没有。起来第一时间便来这院里报道了,别说是用饭,就连吃一块点心垫一垫都不曾。楚老太太也是没有,刚打扮立整就听婢女说两位儿媳过来了。
现下一听姜妤说吃饭,她们也是感到腹中有些空了。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用饭吧。吃过之后再说话也不迟。”见到台阶就下,正好将那事的话题给岔了过去。
众人移步,往饭堂走去。姜妤搀起楚老太太,陪着她慢慢走。
人都走没了,只有楚延佑坐在凳子上未动,他愣神了。
“公子?”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在外边候着,见屋里的女主子们都走了,却迟迟不见自家公子出来,他进屋,看见的是跟个木头一般的楚延佑。
楚延佑回过神来,他又听小厮说:“人都走远了公子,再不追可就来不及了。”
小厮觉得好笑,公子是个多意气风发的人啊,就说是泡在蜜罐子长大的都不为过,如今还真看到了他吃瘪的模样。
“滚!”伸手往小厮的胸前的就是一拳,力道不重倒是有些警戒意味。小厮没有防备,被楚延佑打得捂住肚子咳嗽了两声。
“公子,完了,打坏了怎么办。把我打坏了就没有人伺候你了。往后你再偷溜出府谁给你放风?谁替你抗罪?”他往后退了几步,好像缺氧一般,倒了几口气,跌坐在地上。
越说越没个正经!楚延佑回头又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蠢货!下次看清了位置再捂。”
那小厮低下头看了一眼放在肚皮上的双手,坏了,真是大意,捂了许久竟然是捂错了地方。他又赶紧朝着公子的方向去追。
成年男子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事,他却当了真。
第一百零一章 皇宫来人
姜妤看着眼前的红豆粥,夹了一筷子腌黄瓜送进嘴里。
咔嚓咔嚓,旁边传来了咀嚼食物的声音,很是清脆,不出所料他同样是吃了腌黄瓜。
看着孩子们都坐在跟前,楚老太太就叫下人给她盛了一晚粥。明氏看见说:“母亲今日的胃口很好,比平日多吃了一晚粥呢,估计是看见孩子们打心里的高兴。”
这话真是说到了心坎上。
她又跟两个儿媳说:“你俩听着,吩咐下去。往后多叫人往桌子上摆点脆口的菜。孩子们牙口好,爱吃这些。”
不像她一样,都成老婆子了,牙齿掉了几个看着那些“硬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桌上有几道凉拌菜,有几道小炒。分量都不大,主食有肉包子还有红豆粥。大户人家讲究,早上起来不吃太油腻的东西。
如此一来各种粥就成了他们的首选,饱腹不说,还养胃。
姜妤卖了这么长时间的朝食还能不知?这有钱在家待着和没钱出去干活的就是不一样,有钱人家吃的清淡,以养生为主,油腻的东西连碰都不碰,炒菜里放的油是他们仅能接受的。
乡下的人家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镇上种地的庄稼汉,在他们的观念里油可是好东西,是补充体力的利器。每天朝食窗口里什么东西卖得最快?带油的有肉的。
那段日子姜妤听到了不止一句:“吃点带荤腥的有力气干活。”
饭桌上,姜妤再次提起了那件事:“不知外祖母和两位舅母喜好什么口味?”口味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姜妤开始想的是向楚府的厨子打探她们的喜好的。
是因为她想到了,古代的皇帝用膳在意着“食不过三”,再好吃再合心意的东西都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来。身居高位,心怀歹意的人不少,搞不好皇帝的口味就被有心人察觉出来,在饮食中大做文章。
下毒,下药,或是被人拿捏。皇帝不许有情,更不许露出弱点。
转念一想,眼前人只不过是住在高宅大院的妇道人家罢了,有什么人会威胁她们呢?连厨子都知道的事肯定不是什么秘密,还不如直接问本人就好了。
问了一句,明白了。楚老太太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不敢冒险吃些辛辣的东西怕刺激到胃口。
明氏的口味跟她的脾性似乎是对上了,她对辣的食物情有独钟。“我就喜欢那个劲儿,吃着那叫一个痛快,最好是再加上点麻椒,整个嘴唇都麻了起来,那才过瘾!”这便是她的回答。
相比之下苏氏便随和得多,她不太挑,无论是味道重的还是清淡的她都能吃。
还真是千人千味,楚家的人平日里都是坐在一起吃饭的。这可倒好,真是忙坏了厨子,哪个主子的口味都得兼顾着。
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得实现。吃过了早饭,姜妤就拉厨房里琢磨着。
里面的人一见她来,立马把她往外请:“哎呦姑娘,不是我不让您进,可这厨房里实在是油烟大,熏找您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楚家来了个姑娘,那阵仗闹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所有在家的主子出门迎接了,虽是表姑娘,就跟是楚家嫡出的亲姑娘一样。
下人都会看眼色,姜妤一来,他们都可恭敬了。
“无妨。是我要来厨房为外祖母做饭的。”她开口向厨子们解释。
听她这么说,他们也就不再拦着,索性是主子自己愿意的,出了什么事可就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辛辣的要做,清淡的也要有。那数量的问题,就一半一半好了。
姜妤不傻,自然不会把所有的活都揽在自己的头上,左右她们也是为了尝她的手艺,洗菜择菜这样的活就交给下人。
可真是与镇上员外家相差的太多了,楚府的食材更加新鲜花样也更多,菜叶上还挂着今早的露水,猪肉的纹路清晰可见,一眼望去都是粉红色,白色的肥肉很少。
一边做菜一边准备容易让人手忙脚乱,姜妤自己做菜有个习惯,那就是把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再开火倒油翻炒。
她拿手的菜就那么几道,肯定是要把它们请上台面叫大伙品尝。正忙活着,听见有人叫她:“阿妤,原来你在这。”
真是让楚延佑好找,他去了沁芳院却被告知她不在。路过厨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她的声音,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听到阿妤会做菜的那时,他着实惊讶的一下。没想到,许久不见,他的小表妹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他和大哥身后跑的小妹妹了。
厨房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新鲜的,姜妤扫了一眼,便开口:“那你帮我切鱼片?”
好似会点武的人刀工都很好,不对,应该是都很会剔鱼片,姜妤上次夸刀工还是夸阿月来着,其次便是阿琰。
也不知他俩过的还好不好。
姜妤万万没想到,她此刻念着的人,马上就有了动作。
等晚饭做好,正好赶上所有人都归了家。她站在门口,拍拍双手,端着盘子的婢女们便走了进来,姜妤此时的模样,活像个能干的大管家。
“做的什么这么香?”问话的是姜妤的二舅舅楚二爷。
是用油激发出的蒜的香味,再混合上辣椒的香气。
“我们阿妤可真是能干,做得一手好菜。”这句话说的姜妤很是受用,当然,如果不提下半句的话,“往后许给了谁家,那家的儿郎可是有口福喽。”
楚延佑的脸色一僵。
众人不再愣着,菜的香味儿充满了整个饭堂。将筷子握在手里,奔着盘子里就去了,大快朵颐。
听着在耳边响起不间断的系统声,姜妤觉得,回京的日子似乎也不错。铺子酒楼干不成,她还可以留在楚府给亲人做菜。
就是烟火值涨得慢了一些。
屋内一片欢乐祥和,一顶轿子停在了楚府的门口,来人太监打扮。一看皇家来人了,门口的小厮立马去里边禀报。
“圣旨到——”
第一百零二章 圣旨
这一声可着实把楚家人给震着了。
什么圣旨?给谁的?是升官的还是贬官的?众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怀着不安的心情看着楚大爷和楚二爷。
老爷子隐退官场多年了,府里的两位爷都为朝廷效力。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才上朝没多少时日,难道又要拿朝臣开刀?
即是来了,就算是不好的结果也得硬着头皮去接旨。一家人来到正堂,来宣旨公公已经在里面被人伺候着喝茶了。
“吴公公光临,有失远迎,老朽失礼了。”楚老爷子与来人说着客道话。去臣子府中宣读旨意,随便派个太监来就好了。
可偏偏来的是陛下身边的第二大红人,吴德顺。这位可是有实权在手的。什么样的旨意用得着他亲自来府上一趟?
可他接下来的反应更是让大家想不明白,只听他说:“不必客气,咱家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过来办事的。”
吴德顺拱手,在空中作揖:“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谁干得好谁忠心陛下心里都有数着呢。”
既赞扬的楚家两代人的功绩,又像是在提点着什么。
“那是自然。”
寒暄过后,吴德顺开始办正事,他问:“姜妤可在?”
与两位爷的仕途无关?众人刚沉下去的一口去瞬间又提了上来,陛下的旨意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何关联?
“臣女在。”夹在人群里的姜妤出声。
吴德顺这才将人堆里的年轻女子好好打量了一番。一对柳叶眉弯弯翘,桃花眼眼角含情向上微微挑起,言行举止得体,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陛下派他去松原县上把人带回去,他一刻都不敢耽误,收拾好了当天就出发。一路上快马加鞭,就说是八百里加急也不过如此,等寻着那名叫一家酒楼的店铺时,却被里面的管事之人告知掌柜回京了。
他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赶来,没成想却扑了空,寻人未果,只好又赶回去。
“回京了?”吴德顺将此事禀告给陛下时,他跪在下面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陛下给他扣上一顶办事不利的帽子。
“查。”祁琰龙袍下的双腿交叠,从前未怀疑过她的来历。如今人在京城,那就更好办了。
皇城的主人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找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去户部调来户籍,姜妤是哪家的人一查便知。
不一会儿此事便有了眉目,吴德顺又捧着姜妤的户籍折回来。
老天爷诶!陛下怎么能为这件事折腾那么久,算上来回的功夫,这事都干了半月有余了。
啪的一声,户籍文书被撂在御案上。祁琰薄唇微张:“姜家。”
就那个在朝堂上见风使舵的工部尚书姜志平?旁人有要事启奏的时候他跟着掺言,该动真格了,他又默不作声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家的二姑娘又怎么会出现石风镇上?看来,藏在姜妤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来人,拟旨。”
大禄朝从古至今,在宫中当差的女官都是出自京中望族,候选人的名单一层层的往上递。最后由各局的掌事呈给吴德顺过目。
左右就是进来些个伺候人长见识的贵女,又不是皇帝选妃,因此这等小事祁琰无需操心。
“去姜府传旨。”最后一笔在舒展开来,墨汁晕染在黄色的祥云花纹上。提起两边的卷轴,往御案边上一推。
吴德顺看了一眼写在锦布上的内容,当即傻了。依陛下的意思,是要封姜家二女为尚食局掌膳。
虽然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但这是陛下亲封!皇帝亲自动笔写下的圣旨,专门点人派宫中二把手御前大太监去宣旨。
这姜家的祖坟,怕不是冒了青烟吧!感慨过后,吴德顺又好奇起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需要陛下如此大费周章?
他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帝在位时他就在宫中伺候。天德帝后期沉于美色,各式各样的好相貌流水一般往龙塌上送,他自然是见过不少的。
可就是看了那么一眼,吴德顺的心里仿佛是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姑娘虽说是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容貌姣好,光是看着就让人有种舒心的感觉。
就是这姑娘真是让他好找,去了姜家再次碰壁,第三次又来到楚府。得,找人宣旨真是比登天还难。谢天谢地,总算是让他给寻着了,不然他就得提头去见陛下了。
棕色的卷轴包裹在明黄的锦布,双手打开,吴德顺上前一步,清了嗓子:“姜妤接旨——”
众人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封姜家二女姜妤为尚食局九品掌膳,五日后入宫,钦此。”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姜妤伸出双手,不大的东西仿佛是有千斤重,她感觉她的胳膊好酸,就快要拖不住了。
这就是块摸着烫手的山芋!
“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吴德顺看姜妤的眼神又明朗了几分,他点点头,在众人的相送下走出楚府,坐上了回宫的轿子。
其实何止是楚家的众人,姜妤一时间也被这道不明所以的旨意砸昏了头。还是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赐旨,内心再不情愿都得接住了。
因为害怕被送进皇宫而离家,如今回来了又被下了一道进宫当差的旨意。
看来,这外人嘴里恐怖不已的皇宫,她是注定要走上一遭的。
“姜志平!你欺人太甚!”猝不及防的一声巨响,楚老爷子的大掌砸在桌面上,震得桌子都晃了几分。
陛下刚上朝,定不会贸然下旨,准是有歹人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准是那姜志平!偏袒外室生的女儿不说,如今竟欺负阿妤到如此地步。
去宫中当女官放在别家是乐不得的大喜事,但是在楚家,尤其是在姜妤刚回来的档口,众人还没欣喜够呢就要把人往宫里送。
真当他楚家没人是是吗!
“丫头,我且问你,你可还愿认那姜志平做父亲?”姜妤手里还拿着那明黄色的东西,她放着不是,举着也不是,索性就拿在手里。
楚老爷子看着她,怒气消减了几分。
还愿意吗?自是不愿的,姜妤穿进来的那天起就对姜志平没有感情,何况他还是个为了私利出卖女儿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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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圣旨是我编的不要考究哈。
还有说一下女官等级,
尚食局:
尚食,也就是文中的掌事姑姑,是七品官。
尚食局底下分有各司:司膳司,司酿司,司药司……司膳是八品官。
姜妤被封的是掌膳,说白了就是做饭的,九品官。
(可能与资料有点冲突,就这么设定吧,咱这是架空文!看文图一乐,别太较真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不急
姜妤没有迟疑,摇头。
“好!这可是你说的。”情绪上来,嗓门又提高了几分。
这一声弄得姜妤心惊胆战,她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别扭呢,往往这是疾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楚老爷子从不轻易发火,但是他一上脸,还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即使是与他相伴多年的楚老太太也拧不过他的脾气。
姜妤劝道:“外祖父,您先消消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是不好了。”
楚老爷子攥成拳的手松开,像是下了什么主意一样:“往后莫叫外祖父了,太麻烦,直接叫祖父吧。”
姜志平没有长辈,整个姜府就他最大。姜妤已经明确的说了不愿再认他做父,那正好,他们楚家还是能养得起她的。
多加上一个外字,他早就不爱听了。反正辈分都是一样,不如来得实在些,就叫祖父。
“你这傻孩子,还愣着作甚,祖父都允许了,你还不快叫?”沉默之时,还是明氏出声提醒姜妤。
又跪在地上,朝着坐上的二老磕头:“祖父,祖母。”
这一唤,意义可大不相同。都改了口,姜妤可真真正正的变成了楚府的主子。
另一头,皇宫里的陛下也在用着晚膳。桌上花花绿绿的盘子里装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菜式,他看着这些,眉峰聚起。
“陛下可是不喜这菜式?”六安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招手唤来太监把这些撤下去,打开折扇替祁琰扇风:“陛下,这天气是燥热了些。可是您也不能不用膳啊。”
皇帝日理万机,每日早晨上完朝面对的就是批阅不完的奏折。之前的大事一直被耽搁着,现在一股脑的拿出来,别说是陛下了,他看着都心烦。
“要不这样?奴才吩咐尚食局熬些清热解暑的绿豆汤给您送来?”为了能让陛下多吃些东西,六安可是绞尽了脑汁。天天吩咐尚食局变着法换着花样做的吃食,还是不能合主子的心意。
难啊,太难了。宫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当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更是难上加难。
饭菜刚撤下去,就有个太监跑上前来通传:“陛下,成王进宫了。如今人在勤政殿偏殿,您看?”
只见祁琰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摆驾。”他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这个没把他弄死蠢货弟弟吗?
唉。六安又叹了一口气,偏偏挑着这个时辰来,他看呐,今儿陛下注定是用不了膳了。真是愁人呐。
勤政殿。祁琰走路生风,身体两侧的的衣角随风摇摆。成王见此,收住了阴郁的脸色,换上一幅笑颜:“皇兄一去数日,如今可还好?”
虚伪的脸上隐藏着的是阴暗的内心。
祁琰没做声,盯着他瞧。成王的脸侧过去,又听祁琰说:“拖皇弟的福,朕一切都好。”
这里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无声的硝烟,深居后宫的嫔妃如此,身在前朝的皇室子弟也同样。
什么皇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人香消玉减。如今再细细想来,说的都是屁话。在这里面若想活命,要么不争不抢,要么一战到底。
最忌讳的就是斗不过人家,还被对方察觉出来,若是哪天下了圈套拿到了把柄,那就真的要把命交代上了。
“看到皇兄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臣弟的心里倒是有了一丝安慰。皇兄也是知道的,臣弟素来不喜朝堂,皇兄回来我也不必再代理朝堂之事了。”
总共来到这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屁股还没坐热呢,从嘴里吐出的一番话,句句不离朝堂政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两人从前便没有什么话说,如今亦然。一个不再开口,另一个也不再接话。茶水是上了一盏又一盏,屋里伺候的太监冷汗都从脑子上冒出来,殿内的气氛诡异。
祁瑄此次前来,目的只有一个:来看看他那长命的兄长是否被他派出去的人伤到了。然而他看到了,很是失望。
一行二十人一个不剩,无一生还。全都葬送在了眼前人的手下!殚心竭虑培养了那么多年,这把刀用着刚感到顺手,就被旁人削去了利刃。
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此番刺杀的人可已查明?皇兄,这波人来势汹汹,恐怕不是好惹的。还是得小心为妙。”茶盏的盖子碰上盏身,发出清脆的声响。祁瑄的语气平缓,没含着什么感情。
“若是皇兄需要的话,只管吩咐一声。此人狡猾,若是皇兄手下的暗卫查不出个什么,臣弟手底下的人倒是可以借皇兄一用。”
“此等乱臣贼子,绝不可姑息!”
表面上是句关心的话,可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祁瑄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黑得暗沉,恐怖如斯,就像是人心一般。
他站起身,鞠躬行礼:“时候不早,皇兄还有政务要忙,臣弟先行告退。”
随着殿门的关闭,祁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陛下?”见来人走了,他上前查看祁琰的脸色。手中的浮尘随着动作摇摆,白色长毛倒有几分像是马儿的尾巴,只不过是换了个颜色罢了。
满殿烛火通明,就仿佛是在白天一样。暖色的光打在祁琰高挺的鼻梁上映出黑影,他闭上眼双手抚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陛下,绿豆汤已经熬好了,您要不要来上一碗?”
“赏你了。”真是不出所料,六安又得到了这样的回复。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可真不行,尚食局做不出对陛下心意的吃食,局那么干愣着时间一长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啊。
陛下死里逃生已经是苍天保佑,方才成王过来一趟,又惹得陛下心烦意乱。
唉,天天直发愁,整天苦着一张脸这日子比陛下回宫前过的还艰辛,这真不是个人干的活!
成王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殿门,也不知陛下现下里在想些什么:“成王都送上门来了,您为何不将他拿下?”
听此,祁琰转动了戴在大拇指上的白色暖玉扳指,有些漫不经心:“不急。”
第一百零四章 赴宴
姜妤被楚家的人接走,最开心的人当属姜娴。心里的大石块落了地,做什么都能提得起兴致。
为了几日后的宴会,早早地就琢磨起当天要穿的衣裙。
“姑娘,奴婢都给您整理好了,您看看要穿哪一件?”桃雪捧着一摞衣服放在床榻上供姜娴挑选。
姜娴是个爱美的主儿,遇上成衣铺子头也不回地直往里面钻,一到换季负责给姜府裁衣的绣娘也是紧着她先来。
她根本不缺衣服。各色各样的衣裙一股脑地堆在一起,将整个床榻都盖上了。
姜娴拿起一件淡粉色裙子,上手摸了一番,有些不满意地说:“这件不行,料子太差了。”到时候全京城的贵女都待在一块儿,她穿着这等破料子制成的衣衫,真是丢不起那个脸面。
“那您再瞧瞧这个?”这件好,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宫里赏的料子,是她们姑娘在老爷面前求了一阵才求来的。
姜娴看了一眼,就立马转过了头。橘红色的,未免还俗气的些。
“那?还有剩下的?”
“不好不好。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没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姜娴发脾气,手一挥将塌边上的衣服推到地上。
快走几步到凳子旁坐下。动作幅度之大,连头上插着的步摇都跟着摇晃了几下。
“你还不赶紧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给处理掉!”桃雪纳闷,为了一个普通的宴会,姑娘为何如此生气?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们姑娘的心里,这不止是一场宴会那么简单。
姜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了一番,又吩咐桃雪:“你去跟管事的说一声,让绣娘进府来给我做一身衣裳。”
旧的里面没有一件能看得上眼的,那不如就重新做一件合她心意的。
桃雪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有些惶恐,若是把姑娘刚才饿那句话说给管家听,管家肯定是会骂上她一顿的。
前面有狼,身后有虎。桃雪可谓是进退两难。
“姑娘……您前几日新作了两套衣裳,还没拿出来穿过呢。”一直放在箱子里,刚刚才见了天日。那些个衣服还都是半新的,要是就这么扔了,还真有点可惜。
听完这话,姜娴的眼睛瞪得老圆,一双玉手颤抖着指着婢女,音调都提高了两分:“真是反了你了!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我叫你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见她动了火气,桃雪立刻从地上站起就逃了出去。
最后的结果还是顺了姜娴的心愿,姜夫人下了血本花了不少偷偷攒的银子,找来全京城最好的裁缝给姜娴量体裁衣。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银子没了可以再攒,但娴儿的好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
姜娴把那件衣裙试了又试,无论是花色还是样式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她欢喜得很。
转眼间就到了赴宴的日子。这天艳阳高照,光是走在外面就让人心情舒畅。
长平侯府门前,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吁——”马车轮子忽的停下,里面的姑娘蹦跳着出来,头上蝴蝶样式的宝石发钗在阳光的映照下直照人眼。
“母亲,你快些,再慢就赶不上了。”她抱怨着,不停地催促着马车里的女人。
里面的女人终于露脸,姑娘似乎是嫌她动作慢,直接拉上她的手把她往外带:“快些嘛。”
女人把手抽离,佯怒道:“在家时我是如何嘱咐你的?你看看你自己,哪有有一副贵女的样子?我天天说的话都咽到小狗肚子里去了。”
那姑娘是个没心没肺的,被骂了也不当回事:“行吧,母亲大人最大,说我是小狗那我暂且就是吧。”
她将手举到头顶,四指弯下又抬起,呼扇呼扇地像极了小狗的两只耳朵:“那我就是母亲的一只小哈巴狗。”
母女说笑间,又是一辆马车停到了长平侯府门前,里面的人将此事兼收眼底,她笑着出声:“哦?谁是一只小狗啊?”
“姑母好。”囧事被人揭露,那姑娘脸上的表情看着不太自然,她对着来人曲膝问好。
这姑娘是苏氏的娘家侄女,今日也跟着亲娘来侯府赴宴了。
这边姑嫂二人问候了一番。曲氏又将目光落到了苏氏身后的姜妤身上:“这位姑娘是?”
把姜妤就接回府事楚家的私事,知道的外人并不是很多。
“是我们楚府的姑娘,姜妤。”苏氏又忙将眼前的母女介绍给姜妤:“阿妤,这是我娘家的嫂嫂曲氏。”
“喏,还有那位要当小狗的丫头,苏木栖。你们的年龄相仿,估计能说到一块去。”
听着苏氏这般向旁人介绍她,苏木栖的脚往地上跺了跺,脸上难得有了娇羞:“姑母,你也真是,哪有这么说人家的。”
长平侯夫人向京中身居要职的官员家都下了请帖,一个不落。自然也包括楚家。府里的两位爷没有分家,请帖就下了一份,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邀请楚家两位夫人赴宴。
此次是侯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相看,对于其他有儿子尚未婚配的贵夫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上好的机会?
楚延敬常年在外,操心他的婚事也是白费心思,还要跟一群人虚假的周旋,明氏不愿来,在自己的院子里躲清闲。
楚延佑就不一样了,时刻待在府里。眼看着岁数一天天的大起来了,要是再不相看,依着他自己的心思来恐怕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妯娌俩一合计,阿妤这孩子虽然从小长在京城,但出府的机会少之又少,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这不,苏氏今天就带着姜妤来了。
苏氏热络地挽上曲氏的手臂往前走,两个姑娘落在后面。
炙热的目光落在姜妤身上,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她。抬眼与苏木栖四眼相对,她问:“怎么?我今天有何不妥?”
是穿错了衣服还是戴错了首饰?不然这姑娘一直盯着她干什么。
“没有,没有。”被人抓包苏木栖赶紧摇头,她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姜家的,哪个姜?”
第一百零五章 你怎么会在这?
姜这个姓氏本来就不是很常见,偌大的皇城之中当官的就找不出第二个姓姜的。
“工部尚书姜志平。”姜妤自报家门。就算是她打心底里再不承认姜尚书那个父亲,但不可否认,原主的姓氏是他给的。
“哦。”苏木栖点点头,忽然是想到了什么,她问,“你叫姜妤,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到关键的部分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一拍脑袋,突然开朗了起来:“叫姜娴?”
姜志平后宅的那点子破事早已经在京城权贵圈里传开了。说来也是好笑,明明那么在乎脸皮的一个人,做出来恶心人的事却成了大家饭后茶余的笑柄。
宠妾灭妻的他们的见过,可姜志平这般做法的可真能算得上是第一人。养在外头的,连家里的小妾的都不如,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回家不说,还领回了一个比正经嫡女大上一岁的女娃娃。
这叫个什么意思?发妻还没过门就在外边跟人暗通款曲了呗?真连个畜生都不如,把正妻和闺女放在后宅里不闻不问,在前院和外室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
接着正妻娘家的势力一步步上位,若不是楚家拉了他一把,别说是当真圣上的龙颜了,就算是连龙毛都瞧不着一根。用完了人家就把人晾在一边,发妻一死,就立马将外室扶正。他们的女儿一跃成为了尚书府的嫡女。
不知羞耻!
“就她啊。”苏木栖嗤笑一声,贵女圈子里也是看身世地位的,后来而上的她们一贯看不起。
姜妤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明知道她是姜娴的姐妹,还毫不避讳的表现出对姜娴的轻蔑。
原因无他。背景和宠爱永远是一个人的底气。
看了一圈,好似别人家的嫡女都是如此“嚣张”,就算是不被同龄人所看起的姜娴也是,有了姜尚书和秦氏的宠爱,她可以永远肆无忌惮做他们的小公主。
只有原身。站在这个角度看,姜妤感觉原身是可怜的。偏原身的脑子有些不太灵活,她不喜女红读书,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与世隔绝无忧无虑。
楚氏死后,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依楚家对她的宠爱,不止一次向她提出要把她接走的想法,但都被她拒绝了。因为她明白,去了楚家面对她的会是教导,会是无止境的“如何当好一个贵女”的课程。
直到她被拽进湖里淹死都不知,秦氏对她的“好”,是想把她养成一个废人。出自同一家的两个女儿难免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姜妤越是差劲,姜娴的名声就能越好听。
当然,原主还没来得及思考出这些,姜妤就穿了进来。不变的皮囊里灌入了不同的灵魂。原主的死亡是她自己一手造成,姜妤就算有想为她报仇的心也是无地可施。
这二人心里各有所想,脚下的步子不禁放慢了。不出片刻,便被前面手挽手的二人落下了老远的距离。
“看看。”苏木栖出声,伸出手指指向一旁,“我这嘴可灵呢,就跟开了光一样,刚说了什么人,什么人便来了。”
姜妤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姜娴还是谁?
她正和姜夫人往这边走。她穿着一身莲红色的衣裙,上面以金色的绣线作为点缀,尤其是裙摆处最美,八个方位上各锈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粉瓣绿叶,衬得主人好生娇俏。
为了和衣衫配套,脚下特意踩了一双莲花鞋,不知是被人在鞋底抹上了什么东西,她一走,一股香气便飘到众人鼻尖,真是步步生莲。
一看就知道她为了此次宴会没少费工夫。也是,这是来到她最爱的陆羡之家,她怎么不好好打扮呢?毕竟人家做梦都想嫁给他呢。姜妤从鼻孔出冒出一口气。
这声正巧被苏木栖听见,她看了看姜妤,没说话。
她们脚下的这条路可是去正堂的必经之路,那母女二人正向她们走来。
“诶,人来了。”苏木栖似乎还有些兴奋。依着外头的传闻,这姜家姐妹是不合的,还有刚才姜妤的反应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有趣。她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姜妤?!”不出所料,姜娴看到姜妤,大惊失色。
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就像是一定认为的什么事一下子偏离了她的预想,控制不住自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妤答:“姐姐都能来,我为什么就来不得?长平侯夫人又不是单单给姜家下了请帖。”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是啊,只有拥有请帖的人才能进,那她姜妤又是如何进来的?
还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姜妤笑了。她的笑在姜娴眼中是那么扎眼:“姐姐这话问的可真是有意思,我当然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苏木栖也是看不下去了,她在两人之间插了一嘴:“姜娴,枉你还是三品官员家的嫡女,你就没想过姜妤是能跟楚家的人来赴宴吗?”
楚家,姜妤的外家!姜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即便是擦了胭脂都遮不住。
“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嫡女二字就是姜娴心中的一根刺,她的出身确是不能配上羡之哥哥,她一直在意着这个。
姜志平是三品的尚书,与封爵的侯爷比起来自然是官职不大,但放眼京城,比她爹爹小的官还有的是呢。
“苏木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和姜妤去追母亲和姑母了。
苏家,苏老爷子是从一品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又是一位她们姜家惹不起的人物。
姜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吃了瘪,被人奚落有气没处撒的样子甚是心疼,但她真的是不能把人家给怎样。
况且今天参加宴会的都是权贵家妻女,一不留神就不知惹到什么大人物,到时候再给老爷的仕途上添麻烦。思及此,她嘱咐姜娴:“娴儿,今日可要千万注意。”
此刻的姜娴还哪里顾得上听这些话,她的心里是一团乱麻。
狠狠地咬牙,盯着姜妤远去的背影暗自下了决心:姜妤,今日无论如何我定不会让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