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梅开二度
姜妤又欢喜又生气。
阿琰那个家伙怎么能那么坏!见她一幅伤心模样还故意演戏给她看,就会欺负她。
真的是,坏死了!
她刚才是故意摔门给祁琰看的,既然他那么喜欢演就一次性让他演个够好了,她这次真的生气再也不要理他了!
姜妤停留在院子里,心里暗下决定。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立马就破了功:“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门声传来姜妤扭头就看见了追出来的祁琰,靛蓝色里衣,头发在身后披散着,光着脚并未穿鞋。虽说现在已经进了六月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但他是个病人还光着脚出来。
“回去!”语气逐渐强硬。
“我不!”遇上硬茬了。
“你不回去我就又生气了!”
“姐姐你不生气好不好,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故意骗你的。”越说头越低,到最后话说完脑袋都快埋进土里面了。
“你要是不生气的我就回去。”又抬起头对上姜妤的眼睛,眸子里一片坦然。站直身子,影子也一下子拉长,和姜妤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呦呵真行啊,挨了一棍子打别的没整明白倒是学会了讨价还价。祁琰殊不知姜妤对付这样的“小孩”是最有办法了。
这不,巴掌噼里啪啦地落在身上,祁琰左躲右躲招架不住一直往后退到屋里的炕边上,膝盖一弯,直接向炕上倒去。
姜妤被她晃了一下,也跟着往前倒。祁琰怕她摔倒顺势圈住了她的腰。
等两个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妤已经结结实实地贴上了祁琰坚硬滚烫得胸膛。
“嗯……”痛感袭来,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姜妤扬起下巴向上看,两双眸子撞到一起,她又像一只含羞的小兔子落荒而逃。
这么一闹,整的两人都红着一张脸。
“姐姐你摔疼了没有?”他的语气一改之前的欢快,双手依旧放在姜妤的腰上忘了收回。
往常祁琰的说的话带给她的都是一种孩子气的感觉,如今这话倒是多上了几分温柔,甚至有点像一个正常人。宛如春风一般抚过她的全身,她的气已将消了大半,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拿去腰上的手,说话有些不自然:“那个,你先把手拿开我先起来。”
摆脱了腰上的束缚,姜妤起身手肘磕上旁边的炕桌发生响声,她吃痛一声。
“姐姐你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祁琰非要看个明白,拉扯间辣着姜妤的胳膊往下拽,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照着祁琰就又撞了过去。
要问姜妤这具已经二十四岁的灵魂经历了什么尴尬的事情,那必然是在一天之中跟一个男人撞到了两次。这绝对是她人生史上最尴尬的事了,没有之一。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她在现世的时候什么样的异性没有见过啊。在那个影视剧综艺小说满天飞的时代,小狼狗小奶狗霸道总裁温柔暖男的她什么样的没见识过啊。
她之前的工作就是与互联网打交道的,又不是没有男性博主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偏偏这回跟阿琰闹了个大红脸……此刻的她感觉连骨头都是软绵绵的,鼻梁上传来的痛楚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捂着鼻子,正要起身,门口传来响动她又像那处看去。
只见卢翠花牵着小梅子的手站在门外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她还不忘用手遮住了小梅子的眼睛。
嗙地一声光上门,姜妤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闭了闭眼,完了。就像是被人捉×了一样。
“翠花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害大妹子,俺这都是当了娘的人了,俺都有了俩孩子,都懂,俺可明白了。”卢翠花摆摆手示意姜妤不要多说,她的全脸都写上了“我懂得”。
“年轻人嘛,这也是好事没有什么可害羞的。咋样,我说了那个庙是挺灵的吧?等回来你有了空可得记得去还愿。不然上边怪罪下来再去求就不灵了。”
祁琰昏迷不醒,这又何尝不是卢翠花的一桩心事。是她把那畜生引进铺子里才让人家挨了打的。现下可好了,人已经醒过来,那畜生也被衙门暂时关押起来了,皆大欢喜。
说起庙,其实姜妤许愿的时候还顺便求了一道平安符回来,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石被刻上纹路用编好的红绳穿了起来。
姜妤回来的时候就把它戴在了祁琰的脖子上。不管这东西是不是迷信,她都宁愿相信,她只求那东西能让她的阿琰无病无灾,岁岁平安。
脑子又瞬间想到现实,这都哪跟哪啊。她原本是来跟卢翠花解释的,怎么又说道寺庙那里去了。
姜妤又开口:“翠花姐,我们真不是,他是我表哥啊。”
卢翠花刚来没多少日子就赶上这档子事,她自然是不知道姜妤和祁琰的关系。
卢翠花顺势拉住姜妤的手,一脸认真的模样给姜妤科普:“那有啥了,你是不知道,净有表兄妹在一起成亲的呢!那叫亲上加亲,那老婆婆和儿媳妇能在一起好好相处,多好啊。”
可不是嘛,古时候竟为了讲究个所谓的知根知底,有不少表亲联姻的。那样的后果是什么呢?后代不幸啊。
真是越说越远,她姜妤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见她们娘俩走了,姜妤又感觉袖子被人拉扯,这又是谁啊,这一天天净事,还有没有完了。
“姐姐我流血了。”祁琰一脸不开心,“我刚刚被你撞得流血了。”姜妤突然出去,不一会儿他就感觉鼻腔一热一股血滴落在被子上,好不容易熬到不流了他才出来找姜妤。
这么一说,姜妤的鼻梁也隐隐作痛。第二次两人是鼻梁撞到一起的,她把人家磕出了血,现在人家可怜兮兮的找到了她。
怎么这剧情就好像是她跟那小姑娘荒唐一番穿衣服走人,然后被人家小姑娘哭着找上门来的渣男一样?
真是离谱。
天真活泼的小梅子蹲在墙角用手指戳着蚂蚁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娘捂上了眼睛。
“姨姨和叔叔。”还真是,姨姨,叔叔,炕。
第六十二章 迷人的往往更危险
陈四的事告一段落,姜妤怕他从衙门里出来再报复她们娘仨,就收留卢翠花在铺子里暂住一段时间。
说到底还得是卢家家传的手艺好,翠花腌酸菜的那手艺,还有那味道,简直了。
用姜妤的话来说就是:嘎嘎板正。
材料好菜品的味道也好,酸菜鱼大卖成了铺子里的招牌菜,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必点它。卖鱼的贩子一看见出去采买的李婶就呲着个大牙,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大姐,今儿这鱼都是刚打上来的,活蹦乱跳哟!”
“那行,给我捡上两筐,不新鲜我可不给钱啊。”
“诶,您就瞧好吧!”李婶可是鱼贩子的大客户,别人家卖鱼成条买,这位大姐是成筐捞啊。
把鱼送到地方,鱼贩子将铜钱捂进怀里,心想着还是这些有钱人会享受,吃鱼都能吃出个花样来,等他再赚上一笔说啥都得坐里面好好尝尝,再叫上一壶好酒,美死了!
临近晌午了,铺子里开始上人。这下可好了,厨房里有五个人忙活着,处理好的食材都往姜妤手边搁,她只负责技术活。
“翠花,上酸菜!”前面的客人刚点完菜,李婶没念过书不会写字,防止忘记菜名耽误事她就自创了属于她自己的一套记菜名方式。
一道酸菜鱼说出口,墨汁浸在纸上,赫然是一根菜叶和一条鱼。
姜妤之前还打趣她,问她若是有人点了小鸡炖蘑菇该怎么办?李婶一顿操作,小鸡她不会画但她会画鸡爪啊,至于蘑菇那更是简单。
然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三根叉的鸡爪子和一朵小雨伞?
要是红烧狮子头……这下可把李婶为难住了,她想了半天反复修改,才将将画出来一个狮子脑袋。
众人拿着纸端详了许久,若不是脑门上的那个“王”字她们还真看不出来是一只凶神恶煞的狮子。
小梅子一脸好奇凑上前:“这不就是小老鼠吗。红烧老鼠头!”
大家纷纷笑起来。这也就是说说,这要真是把老鼠的脑袋用来红烧,小小的脑壳摆上满满的一盘……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卢翠花闻言从坛子里捞出一颗,简单清洗一番切成丝拿刀一铲放进盘子里。
鱼还养在洗衣服用的大盆里正蹦的欢实,现用现杀,锁住了鱼肉的口感,吃起来肉质紧实爽滑。
祁琰就好像是那天生捕捉猎物的好手,捉鱼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着急,沉得住气。鱼儿见人并没有捞它们的心思渐渐放下警惕。
就现在!
瞄准对象用手里的捞网套住头部一网捞进。随即将鱼往地上一摔,鱼儿晕死过去开始躺尸,翘起的尾巴也放平了。
“你为什么就挑那一条捞?”一大盆的鱼就属摔晕的那条游得最欢,在往后留留也死不了,为什么不挑不活分的先杀呢?
鱼死了虽然也能吃,拿出去卖就不好了。因此死鱼都是进了她们肚子的。
祁琰将捞网的竹竿扛上肩头,想都不想:“因为它长得最好看。”
???
这是什么鬼逻辑,一条鱼还讲什么漂亮难看的。
好吧,真是人和人的想法不同啊。姜妤又问:“往往最好看的不是要留到最后吗?”
就好比先苦后甜,现在身处泥泞寸步难行没有什么,只要结局是美好的,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不。”祁琰停下转头对上姜妤的视线,“姐姐你知道吗?把最好看的那一条捉到手中然后再杀死它,这样它就再也见不到别人了,它将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就是如此想的吗?将美好的事物捏在手里占为己有,若换做是美人呢?金屋藏娇暗无天日……不知为何她竟然联想至此。
姜妤一整个瞳孔震惊。那句话在她的脑子里无限放大,再配着祁琰脸上一丝邪魅的表情。
这真的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吗!姜妤觉得,阿琰小朋友的教育任务真的是该提上日程了。
还是不恢复记忆的好,若是他好了之后有这邪念去糟践好人家的姑娘……
救命!
杀鱼也是有学问的,开膛的时候要千万注意不能把苦胆捅破,深绿色的胆汁淌到鱼肉上,用水洗不干净真的苦得没办法吃。
刮麟去腮掏出内脏,死鱼躺在粘板上,旁边还立着一把锃亮的刀。
“会用刀吗?”姜妤的目的不仅仅是让阿月做择菜洗碗的简单活计,她还想培养阿月,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传授一些做饭技能。
年轻人不能只拘泥于现时的安逸,阿月的路还长,不能一辈子困在食肆里给她打下手。
阿月点头拿起菜刀:“会。”
说着将刀抛在空中,菜刀转了个圈等再落回的时候,阿月稳稳地抓住刀柄。她不会用刀?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她自小拿刀练了那么多年,如今在她眼里这只不过是个能捅死人的玩意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被人贩子抓起来带到黑市像猪狗一样任人挑选……不提也罢。
将鱼摆正先剔去骨头再将鱼肉切片,姜妤将鱼骨提起时,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连李婶也在一边夸赞着:“阿月姑娘的刀工是真好,我都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厉害的,这鱼头扔在猫面前估计它都不愿意舔吧。”
可不是,都是骨架没有一丝肉。猫都不稀罕瞅一眼的。
姜妤内心狂喜,她真是捡到了宝,一个会用刀能空手将男人制服在地又美又飒的小姐姐!真的很难不爱啊。
粘板上的鱼片厚度均匀,粉色的肉上有着白色的纹路。一个跳跃的想法在姜妤的脑子里宛如烟花一般炸开,她此时的眼里都是闪亮的星星,想法呼之欲出:莫非眼前这个叫阿月的姑娘,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着阿月使刀的样子她异常兴奋:“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快说,阿月你快说啊。姜妤的脑子有个小人在喋喋不休。
第六十三章 做一笔生意
阿月哐当一声把菜刀放到粘板上,她看着姜妤的脸,呆住了。
什么酒?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举着两只沾有鱼腥味的手:“要把鱼片放进酒里面腌一下?”具体要怎么做她也不是很懂,姜妤要她做什么她照做便是了。
好吧,姜妤摇摇头,虽然已经在心里提前告诉过自己不大可能遇上如此幸运的事情,但在现实面前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深吸一口气,将鱼片腌制好,起锅烧火放入食材再盛出切上一把葱花点缀,卢翠花将酸菜鱼端出去又回来跟姜妤说了什么。
是宋欢颜那小丫头,自打上次尝过一杯珍珠奶茶之后,嘴里就一直惦记着。就跟肚子里长了馋虫一般,天天跑过来央求着姜妤再给她做上一回。
可姜妤去哪里给她弄啊,上次整整两大桶牛奶已经一滴不剩。镇上倒是有一家养羊的人家,姜妤也不是没想过用羊奶代替,可那东西实在是膻得很,煮到滚沸喝进嘴巴里还是能尝出来的。
小丫头也因此一直闷闷的,喜欢的东西突然被告知没有原料做不出来,只能咂咂嘴回忆着上次的滋味。宋欢颜还怪过自己上次为什么不细细品尝一番急匆匆灌下了肚。
“之前放在我眼前的东西没有好好珍惜,现在它没有了我追悔莫及。”
姜妤竖起耳朵好像是听见了熟悉的声响,若有若无的铃铛声里夹杂这汉子催促的声音。
直到动静越来越近,说话的汉子出现在铺子门口才让让她着实惊讶了一番。
是孟虎。
不对啊,他们不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楚延敬呢,怎么没跟他一起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飘着,孟虎气喘吁吁,手上牵着绳子一脚揣在牲畜的腿上:“牛儿快随我来,乖乖在这里安家,你的新主人不会亏待你嘞。”
是一头奶牛。两边脸上连同耳朵都跟墨里染的一样,牛眼瞪得老大,吐出粉色的舌头仰头发出了一声叫。
姜妤背地里激动地搓搓手。金手指是真给力,她若是想了什么东西必定就能出现在她眼前。
想要牛奶这个想法听起来是挺荒谬的,但这不人家就把活生生的奶牛给她牵过来了?
“这牛刚下完小崽儿,正好产奶。”孟虎将牛绑在后院的树上,绳子系得结实,“你的奶茶做得好,爷想着你定是需要牛奶的。”
“若是一桶一桶的给你送来太麻烦不说这大夏天的也忒容易坏,爷一合计,就让我给你牵一头过来。”
“人家特意嘱咐了这牛只能产一段时间时间的奶,还说什么后续得配种……那人不会说官话,我听得也是迷迷糊糊的。江姑娘,等回来不下奶了你再给我们写信,我再把它牵回去。”
这牵来牵去地也是费劲得很,他们爷非得说现挤的奶新鲜,大手一挥花重金买下了一头,让人加急的给送过来。
当时他可是好不容易抢到了这活,孟虎大腿一岔一屁股坐下毫不遮掩说明来意:“江姑娘满烦你给我整点什么吃的吧。”
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还得看住一只牲畜,若是不从中捞上一些好处,傻子才肯干这活呢!
心里的小九九马上就要实现,孟虎豪饮一番,糙汉子嘴里哼起了小调。
铺子的炊烟顺着烟囱飘散在空气中,里面一片欢乐祥和。可远在县衙的牢房里就没有那么好受了,昏暗一片,微弱的光从小窗里透过来照在男人紧闭的眼上。
妈的!一下子翻起身,鼻腔里满是潮湿腥臭的味道,地上的铺着脏兮兮的稻草,老鼠蟑螂遍地乱爬,稍有不慎就坐到老鼠屎上惹得一身味儿。
眼前是粗壮的木头捆绑而成的枷锁,铁链摩擦着木桩发出声响,咔哒一声被人开锁,捕头往里扔了一只破碗,本就不满的饭又撒在了稻草上一些。
又到饭点了,男人端起碗看着硬邦邦的半个馒头,上面黑乎乎的沾上了灰,水煮过的菜里没有一点油水。
娘老子的!男人小声咒骂一声,他怕闹出太大的动静惹来捕头,一脚踢翻了所有的粮食,靠在墙根上独自生着闷气。
他就是死活也想不通:“我打自己的女人犯了啥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仅是骂铺子的那一众人,还包含着县衙里的老爷。
陈四犯的事不大,只是被暂时关在牢里惩戒几天,他对此颇有怨怼,拳头一下子砸在冰冷的牢墙上,捕头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立马冲过来拔刀相对:“老实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男人后退两步将刀尖小心翼翼地挪开吗,生怕伤了自己。长有横丝肉的脸上堆起了褶子,作揖讨好:“别别别,大人。”
“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人。我刚刚就是不小心……麻烦您了,您多担待,多担待。”
牲畜一般的日子总算消停了,男人被放出来的那天浑浑噩噩的,他心中的那一股子怒火简直无处发泄,路上的小石子碰上他也算倒霉,被踢一路踢得翻滚。
他走到食肆拐角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肚子的叫嚣径直冲到天灵盖。
这一日得赚上多少流水啊,他完全不敢想象,白花花的银子揣入怀中恐是能买上满满一缸的好酒吧。啊不!是这辈子都不愁没有酒吃了。
还有女掌柜的婀娜身姿,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胸口处,盈盈一握的腰肢他两手一合就能掐过来。他陈四活了这么些年就还没碰见比她俊的女人!
那个臭娘们算得上什么,整天顶着一张蜡黄色的脸在他面前晃荡,他在就看腻了。若不是还得需要她洗衣做饭,他早就一把把她踹了!
那女掌柜从了他连着铺子岂不是也是他的了?左手边是数不尽的银子,右手怀抱这娇滴滴的美人。陈四的眼睛越来越迷离。
他脚下踉跄了一下被人拉进了屋子里面,正想发火的他看着旁边人送上来的银子瞬间把怒气忘到了九霄云外。
“咱们做一笔生意如何?”
第六十四章 休想抵赖
俗话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陈四的眼里都泛上了绿光,将桌上的一锭银子仔细着捧到眼前,“哎呦”一声差点给他的后槽牙硌下来。往前襟上呼噜两下擦净口水,摸着银子上不深不浅的牙印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老天保佑啊,他刚从牢里出来就让他赚到了银子。
那人看他一幅欣喜模样,嘴角翘起满脸阴笑。哼,一时风光能掀起什么大风浪,笑道最后的才是赢家。
这天一大早,姜妤打老远就看见乌央乌央的一群人把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窗口那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哎呦呦,她家这是咋回事,这以后还能来吗?”
“不知道啊,依我看还是再等上一会儿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吧。”
一股子忐忑不安的情绪在姜妤的心里弥漫,心好像是漏跳一拍,大夏天的她手心里竟然冒出了冷汗。
周围的人见掌柜过来纷纷给她让道,这些人也在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待走近了,姜妤只觉得气血向上翻涌,三只巴掌大的大黑老鼠被人开膛破肚地扔在铺子正门口,甚至连卢翠花前天刚擦过的大门也被人写上了“杀人偿命”四个大字。
死老鼠翻着白眼不见黑眼珠,血从肚子里流出淌到了台阶上,这以场景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好在是六月份亮得早,若是趁黑胆小的人看见这东西准得吓出来个好歹。
祁琰阴沉着一张脸,想用手擦去门上的血字,一股腥臭味传来:“姐姐你看。”
是动物的血。而且还未完全干透,是被人趁着天黑四下无人的时候写上去的。
她姜妤一向做事磊落,那些腌臜事她绝对没有碰过。食物的卫生她严格把关,定不可能是东西出的问题。就算是有人出不起银子她也是记上账本让他过些日子手头宽裕了再来还的。
鬼使神差地她看向祁琰,他的眼神坚定也让她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是有对家故意给她使绊子。
看着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些都是她的老顾客当然不乏还有一些陌生面孔,他们都在等她给他们一个答案,一个准确的让众人信服的答案。
不慌不忙的开口:“大伙莫慌,是有对家故意挑事。”
“你怎么就知道是对家看你不服气?可有什么证据,大字都明明白白地写上了呢,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你铺子的东西给人药死了呢?”
咄咄逼人,一字一句就是一根根尖刺插在姜妤的肉上,算不上多疼,倒是挺膈应人的。
“你快闭上嘴吧,大家伙都在这铺子里吃过多少了,怎么我就一点事都没有呢!人家掌柜也不傻,这样不是自毁前程吗!”
宛如一颗巨石扔进小河里激起了大风浪,众人信服了几分,有谁放着红火的生意不做没事找事呢?
“哎呦我的儿啊,你可是好狠的心,撇下老娘我一人就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可让我怎么活啊!不如我也跟着你一并去了。”
又是一阵哭天喊地,咕噜噜的车轮上传来,老婆子抹了一把褶子脸上的金豆子,板车的把手哐当一声落了地。她双膝弯曲跪坐在地,脑瓜子直往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撞,挽起的发髻都散了架。
花白的头发垂在脸边,老婆子的脸凶煞可怖,尖细的嗓音就像是是要找人索命的厉鬼:“都是你!你个恶毒的女人,是你害死了我儿!”
真是好一盆脏水往姜妤脸上泼,祁琰哪里舍得他姐姐染得一身脏,力排众议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毫不客气地直接怼回去:“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姐姐害死了人!她是清白的。”
那老婆子越说越来劲,干脆往地上一躺撒气泼来:“大伙都来看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一家食肆里的东西吃死人了!”
说着把遮住尸体的白布掀开,躺着的男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地上指指点点。
这人昨天确实是来过铺子里吃饭的,姜妤记得他。他点菜的时候犹豫了好半天,点了什么又连连摆手说不要了,最后只让上了一盘炒过的花生米和一壶烧酒。
这些都是李婶讲给姜妤听的,她为此还跟李婶说人家点什么事是人家的事,咱们做生意的就只管负责上菜就好。
最后那人临走的时候还要了一份驴打滚,包好的油纸直接揣进怀里就走了。
今日再见,确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位大娘,你说他是吃了我们铺子里的吃食才要了命的,你可有证据?你如何确定他就是被毒死的?”姜妤上前一步,示意祁琰不要担心。一番话说的沉着有力,丝毫不畏惧。
“对啊,你拿出证据来看看啊。我昨天也在这吃了饭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一点事都没有?”马上就有人跟着附和。
老婆子老泪纵横,一脸悲怆:“怎么就不是中毒?我儿死的时候口吐白沫一直喊着肚子疼……我看你是跟她一伙的!”
又是一顶屎盆子扣下来,老婆子逐渐失去了理智,逮谁怨谁。那人怕惹上麻烦也不开口了。
人群外面穿的体面的人诧异了一下,狡猾的眼珠子转了转,八字胡一歪推了推旁边人的肩膀。
该干活了。
一只黄白花的野猫从房顶上突然蹿下吓了众人好大一跳,闻着味一般走到死老鼠旁边露出尖牙嚎叫一声将内脏吃入腹中,不一会儿猫腿就开始摇晃,四脚一登躺在了地上。
“哟。”人群里又有人阴阳怪气,推开众人挤到前面露出脸来竟是陈四那畜生,“还狡辩着说吃食没有问题,猫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抵赖!”
“依我看就是你店里不干净进了耗子,耗子偷吃了东西咽了气死在了门口,刚才猫吃耗子又把性命撂在了这!”
他又转过身朝着众人煽风点火:“大伙儿看的都是真真的,那猫怎么死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姜妤,认证物证倶在,你是抵赖不得了!”说着又围上来一群拿着铁锨镐把的人。
第六十五章 中毒而亡
“你们还在等什么。这等烂店就该砸!要不该如何平复众怒。”陈四大喝一声,身后的一群人像是得了命令一样往前一步。
那些人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模样,身上的衣服灰扑扑手上手上的骨节很大,一看就是一帮庄稼汉子。
花钱雇人,蓄意闹事。姜妤不知道她是得罪了什么人,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是懂得的。
无非就是有人嫉妒她的生意好罢了。不得不说策划者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陈四老妇全都上阵,伪造证据堵住了悠悠众口。她一旦认了铺子被砸,往后就没人来她的铺子吃饭了。
眼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举起工具就要砸下匾额,祁琰气不过上前想挡住那些人。一脚被人揣在胸口,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闷哼一声,本就养得不大好的身体再一次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嘴里恶心人的味儿让他作呕,他忍住将一抹猩红咽了回去。
痛!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他的脑子里仅剩了这一个字。耳边嗡嗡作响,明明嘈杂不堪的声音他一点都听不到,眼前一片黑白没有一丝颜色。头疼欲裂,像整个人泡在滚烫的岩浆里,他一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忽然间一束亮光照在眼前,女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阿琰,起来。”
就像一根救命稻草,眼前那么多人,他的眼里就只能看见她。女人的额头垂落,帮他从泥泞中挣脱。衣角飘扬,她挡在了他的面前。
轰地一声大山倒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胸口的钻心的痛楚让他麻木又是呼呼地风声,他又好像坠入了冰窟。
“祁琰,你命休矣!”
恶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蹲下身子双手抱头连嘴唇都在哆嗦着。残破不堪的片段被强行灌入,他低着门上就是一条搁浅的鱼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眉毛逐渐放缓,等他再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
“我看你们谁敢!”耳边的声音与虚幻中的女声重合,姜妤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冲了出来,往那帮人面前一亮他们纷纷后退。
没想到一个姑娘竟有如此本事:“我若是犯了事我自然会认,官府老爷会判我的罪,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我这里闹事!”
“平白无故地聚众闹事,扰乱秩序你们可知是什么下场?”姜妤喘了一口气,“捕头会把你们一个个的五花大绑关进大牢!”
“我想你们不过是拿钱替人做事,我不知是谁雇的你们。被人拿来当刀使,若是蹲了牢房为你们担忧的只会是最亲的家里人。”
目光又看着陈四,开口免不了一顿嘲讽:“陈四,这几天的牢饭吃得如何?冰冷的饭菜可否顺口?”
顺口个娘!
陈四先是一愣,当众被人揭开了伤疤,血肉模糊的滋味简直是直戳心窝,他气急败坏,直接开骂:“你个臭娘们!要不是你老子怎会被抓进去!在里面的日子老子真想把你千刀万剐!”
“都别听她瞎说,既然都拿了银子哪有不办事的道理!”冒黑烟的油锅已经渐渐平息,那些人的神情一滞,手上那工具的力道都轻了几分。
陈四往油锅里浇了一碗水,立马又炸开了火星。
拿钱办事,银子都已经揣进了腰包,怎么能不干事呢?
“我……”左右为难之际,一个人从怀里拿出银子穿越人群,重重往八字胡男人手里一搁,“银子还给你,我不干了。”
若那女掌柜说的句句属实,他这么做就是丧尽天良!人家老实做生意他却被一时利益蒙蔽了心智,干这门子的缺德事。家里的爹娘知道定会被气出个好歹来的。
八字胡男人见事情暴露,他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鼓着掌上前:“掌柜真是生了好一张嘴!”
“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几句话过来就把人折服,在下佩服,好生佩服!”八字胡说话一翘一翘的,一张狐狸脸上满满的都是算计。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只管上,谁要是先把和匾额砸坏我就给谁十两银子!”嚯,真是好大的口气。
众人一阵骚动,十两银子啊,赶上收成好的时候庄稼人一年累死累活的也挣不着那么多的银子!起早贪黑风吹日晒赶上农忙在田里一站就是一天,别说吃上一口热乎饭了,能有上一口水喝就不错!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真没错的,赶在大家正犹豫着,有人就已经往手心里啐上两口唾沫奔着匾额就要抡过去。
男人摸着八字胡,一脸奸笑计谋就要得逞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今天不论如何,这一家食肆他是非拆不可了!
眯成一道缝的眼睛看向姜妤,哼,跟他斗始终还是嫩着点,回去再多吃上几碗干饭吧!
“捕头大人来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正快马加鞭地赶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抡大锤男人的手上一顿,大锤失重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男人脸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幸好是他躲得快,不然,不然大锤直接砸到他的脚上他就成了废人一个了!
捕快的前头是李婶领着路,她看了姜妤一眼点点头,安抚姜妤。
李婶比姜妤二人晚来了一步,老远就看着一群人围在铺子门口闹事。她怕姜妤一个姑娘家对付不过来,就赶忙告到了县衙里。
突然来报捕头是定不会跟她过来的,她只好说是铺子里有人闹事出了人命。紧赶慢赶,终是在铺子被砸前赶到了。
“何人在此闹事?”捕头一来,众人纷纷让路。闹事的人也放下了手里的家伙。看向八字胡男子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啊。我儿死的冤枉啊,她们食肆里卖的东西把我儿给毒死了啊!”见人一来,那沉默了许久的老婆子立马支棱起来,麻布衣裳袖子一遮,哭得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掉。
仵作上前看了死相,又是扒开眼睛又是支开嘴的,取出一根银针往嘴边的黑血一蘸:“确实是中毒而死。”
第六十六章 真相大白
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老婆子哭丧着个脸,拉着捕头的裤腿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脑袋砰砰地直往地上磕,要死要活地说让店家赔她儿的性命。
八字胡男人也是双手抱胸一幅看好戏的模样,他也是没想到这食肆竟然闹出了命案,真是天助他也,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的目的就是让这家店倒台,就算不砸,闹出了这等子恶心人的事她也别想好干!
仵作从工具箱里掏出一幅手套戴上,死者的手握成拳状,五指掰开发现手心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他用镊子夹起来照着太阳仔细辨认。
粘粘的,还带有弹性,上面附着着一层黄色的粉末。
“官老爷啊。就是这东西,就是这东西把我儿害死的!他就是吃完了这东西才没命的!”老婆子往前爬了两步,她看见罪证之后睁大双眼,浑身颤抖情绪激动。
将东西收进袋子里,持刀的捕头冷着一张脸:“这是你铺子里的东西?”
“是。”姜妤承认,死者手里的东西正是那驴打滚,“他昨天在铺子里吃过饭打包了驴打滚就走了。”
“大人,民妇可以作证,东西是民妇打包交与他的,我亲眼看着他放进了衣襟里。”李婶凑上前,说起来那人也是奇怪得很,她说拿根绳子系好给他提着的,他嫌还费事不肯要。
仵作是想到了什么,一把将死者的衣襟扯开,扣子咕噜了几圈消失了踪影。果不其然衣襟那里沾上了同样的黄色粉面。还有一个纸包,小心着将它提起,包裹的纸一下子漏开,细碎的粉末随着风飘散了。
从地上捻起一点儿渣子离着鼻子远远的嗅上一番,无味。
“这是什么?”仵作不解,想从老婆子的嘴里问出点详细的。
于是便将她儿的昨天的事全都交代个遍:“家里进了耗子吵得人不得安生,我就让我儿去瓦市上买一包药回来,他还顺手给我些吃食。我当时手上正忙着走不开,他就先吃了……”
越往下说越不对劲,眼泪簌簌地下,一口气梗在喉头:“他吃完之后并没什么大碍,晚上的时候他就说肚子疼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没当回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断了气。他躺在那,都凉了啊!”
“他吃了啥我也跟着吃了,唯独就是那东西我没吃,我儿就没了,不是她们铺子里的东西出了问题那还是什么!”指着被收起来的驴打滚,她认定了那就是害死她儿的罪魁祸首。
银针往里面一插,依旧是保持光亮的。
既如此,那这一切说能说的通了,死者把老鼠药和驴打滚一同放在里衣襟里,裹药的纸漏了与驴打滚表面的黄豆粉掺在了一起,颜色相近肉眼无法识别被死者误食。
腹痛并未引起死者过多的关注,一直耽误着就那么拖死了自己。
老婆子丧子心痛,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么多,认准了是铺子不干净的缘故,将就着驼背把板车推到这里讨个说法到头来却不干人家的事。
这是无心之过,捕头并未追究她,她又落魄着将板车推回去,双眼空点嘴里呢喃:“儿啊,跟娘回家了……”
一波过去还有一波。那些举着家伙的人刚才还神气得很,看见捕头腰上佩的到嚣张气焰立马被打压了。
事闹大了!真是撞了墙才知道要拐,早干嘛去了。
这不,就有人立马讨好捕头嘴皮子一块将这事吐露了个干净:“大人啊,不关草民的事啊,我也是拿了银子受人指使的不是出自本心呐!”
“就是他!”
“对对,就是他!都是他一人的算计啊,是他找上我们说有银子赚替他办事的,我们也是一时被钱财失了心窍。”
“这是无心之过啊,大人!”跪着地上好话说尽,祈求着罪名不要落到他们身上。刚才老妇人闹事的就是无心之过,他们也是如此啊!
八字胡男人冷哼一声,一个个真是好样的,出了事立马就把供出去。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了银子不说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直到捕头将他反手押解时他也没说出一个“不”字,自己的买卖大不了就是不干了,但是姜妤!都是你害得老子如此狼狈!看谁能笑到最后,你给我走着瞧!
双眼又开始眯起,老狐狸扔不死心又开始打起了算盘。
主谋连带着从犯,一同以当街闹事的罪名被暂时关押了起来。陈四刚从里面出来没两天就又进去。
“呵,兄弟你又回来了。”听听,连一个抢了钱的乞丐都开始对他冷嘲热讽。
陈四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牢狱里是从不在乎人命的,无论怎么着只要留着一口气别把人弄死了就行。
陈四白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炭盆里烧红了的烙铁心里犯了怵,膀胱里存着的水都要不受控制哆嗦着出来了。
通红的炭火盆里宛如人间炼狱,火星子炸裂就是一声声厉鬼的嚎叫,那铁片那么厚实的一块,往肉上一搁汗毛瞬间就灰飞烟灭,皮被烈火炙烤着“嘶”的一声传来肉都是焦香味。
陈四转过头不再看,偏偏有人转头他的脑袋让他面对炼狱只是恐惧。脑海里此起彼伏的尖叫聚在一起搅得他是一团乱麻。
“招不招!”被他磨得失去了耐心,干脆举起通红的烙铁掀起衣摆就直往肚子上印。
“招招,我招!”陈四被吓得屁滚尿流,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只好从那天被人拉进屋子里的事从头说起,“我收了他的银子,他跟我说要到一家食肆那里闹事……”
“我听他的话照做了,抓了几只肥老鼠灌下去药等死透了又划开了肚子……将心肝掏出来,又拿已经臭了的鸡血往门上写了字。”
“至于那只猫跳下来吃了老鼠我真的不知道,那真的只是巧合。”
有人拿着笔将他所述的都记了下来,看着炭火盆被端走了,他靠在柱子上,劫后余生。
第六十七章 又有人来闹事?
芝麻大小的镇子,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事不过一会儿就传得沸沸扬扬。
终是嫉妒使人迷失了心智,客满楼的掌柜眼红一家食肆的生意,雇人挑事不成被抓进了大牢,连带着买卖都是一落千丈。
好几天了,每日来的就是零星几个人,冷锅冷燥的三天都用不了半壶油,打扫得小二把抹布往桌上一丢,叹了一口气。
这破桌子都擦了八百遍了锃光瓦亮的,就是没人愿意进来。生意不景气,掌柜不在是肯定发不了月钱的,一家老小还等着他去糊口。
这回真是玩脱了,能怪谁呢,怪自己那一颗不正的心罢。
一家食肆,大堂里有些乱哄哄,食客们举杯饮酒,都是谈笑声。
“这个。”短粗的手指往黑板上一指,姜妤麻利地在本上写下鱼香肉丝四个大字。
方春回进了铺子并没着急点菜,他先是把里面的环境打量了一圈,桌面上无油无异味,地上也没有过多的灰尘。
还可以。开食肆这卫生问题可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眼睛又在醒目的黑板上留恋,菜式花样也足够多。
素菜大荤汤面小食……别家该有的她家有,在别家没见过的她家也有。
怪不得生意好,光是菜式新鲜这一点就已经赢过别家了。
他就只点了一盘菜,毕竟他也不是奔着吃饭来的。试菜,一道足矣。
色泽鲜亮,汤汁浓稠,一看就知道是加了淀粉勾芡来的。夹起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品尝一番。
方春回的脸色微变,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上,动静引起了姜妤的注意。
“这是你炒的?”
“是。”
“你是掌柜?”一家食肆前些日子可在镇上风光了好一阵,掌柜的年轻手艺好,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姜妤点头,随后又在脸上露出一份不解:“对,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食客又突然笑了一下,姜妤更纳闷了,撞上了李婶的视线:这人怕不是又是个来闹事的。
“不过问题也不算大。寻常人也尝不了那么仔细,年轻人还有时间,多琢磨肯定还会好的。”说着,又喝下一口水润润嘴。
这是个什么意思?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李婶是个急脾气的人。若是不喜欢大可以结账走人。千人千味,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她们铺子里的菜。
姜妤只能迎合大众口味,有的人口味刁钻不喜欢那是常事。
还有那番话,说着就跟他本事多大一样,来这是吃饭的,又不是来说闲话挑事的。
越想越来气,李婶直接把托盘往怀里一搂,就要冲着方春回过去,姜妤不好意思她可不怕,对这种人摆出气势压一压就好。
可姜妤拦住了她:“那你说说可有什么问题?”
“肉丝炒的过火了。”
他又拿筷子在盘子里扒拉起来:“胡萝卜丝切的薄厚不均。”
“调料的味道也不太对。”他从里面扒拉出来黄豆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这是你自己炒的吧。”
能把生意经营成这样,掌勺的厨子功不可没。此番一来,他也见识到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这回该是姜妤笑了,确实,他说的很对。他把这道菜的毛病都挑出来了,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光看表面这道鱼香肉丝的确是平平无奇,可它最是考研一个厨子的技艺。火候,刀工,炒菜的顺序,还有各调料的配比都是学问。
这道菜的历史不算长,所用的食材也不珍贵,稍微留心就不难发现现世里那些厨师炒的味道都是略微不同的。
据说它是厨师考级的必考菜。
行家啊!今天可算是让姜妤给遇见了。
“掌柜。”方春回直接说明了他的身份,“我原是客满楼的掌勺。”
客满楼,八字胡男人的铺子。
李婶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对他充满了敌意:“合着你是来这打探敌情的?”
话糙理不糙,干着一样的买卖本就是暗地里的对手。经历上回那么一档子事,可不就成了敌人。
“我不跟他干了。”他的脸上又添了一分愠色,“他整出那种下三滥的事,就算是给我再高的月钱我也坚决不干了。”
本是良性竞争,非得是让猪油蒙了心要干损人利己的事,这种掌柜本心不好,他听说了这事都臊了一张大红脸。
“不论如何,我方春回坚决不跟那种人干了!”真是个有种的汉子,说起话来那可真是一个硬气。
威风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一个更加剽悍的女人,这不,她就来了。
不由分说地揪起方春回的耳朵一点面子都不给,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怎会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就知道你在这。”
“家里本就指望着你一个人养家糊口了,你要是不干了我和孩子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方大荤啊方大荤,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女人干脆往凳子上一坐,直勾勾的瞪着他,逼着他要做出个决定来。
老老小小五口人等着他养活,最小的孩子还在怀抱里等着喝奶,他要是不干,那家里就过不下去了。
方春回转头看向姜妤,他贸然来到的确是有些冒昧,想着问铺子里还缺不缺师傅,却发展到了如此局面。
“掌柜……你这里还缺不缺人手?不对,你看我能跟着你干不?”说话一时有些吞吞吐吐。
早就听说了客满楼的掌勺的是个厉害的,这等好事落到了姜妤头上她哪有不应的道理,只是风水轮流转,手艺好不好还等试过了再下结论。
之前的点评一番不难看出方春回拿炒勺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炒菜那就罢了:“不如你做道荤菜?”
熬鱼炖肉的本事那也得到家。
这倒是为难不到方春回,他就是因为做荤菜而出名的,在客满楼的时候人们给他起了外号叫“方大荤”。
没人知道他师从何人,一手的技艺让许多掌柜都想请他去铺子里做菜。可最后不知怎地,他都给拒了,偏偏去了客满楼。
看着厨房里摆着的猪五花,那就做一道东坡肉吧。
第六十八章 东坡肉
东坡肉,又名滚肉。是江南地区的传统名菜,成品菜式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块儿,颜色透亮,色如玛瑙,很有卖点。
方春回先是用刀刮了刮猪皮,把猪毛和油脂往抹布上一蹭,再将猪五花切成大小一致的正方块。取来棉线绑上十字,其实划十字刀也可以,都是为了更好的入味。
扎上线的看着更像那么一回事。肉下进锅里焯水撇出血沫。
他并没有炒糖色,只用了调料将肉上色。
做大荤,材料得好,但最重要的还得是各种调料的配比,缺了哪一样都不行,放多少也是一门讲究。姜妤是不太擅长做大荤的,就像是方春回说的,她这点子功夫做点新奇的小食还行,大菜不是很端得上台面的。
客满楼那是什么地方,整个石风镇最大的酒家。她这小食肆要是尝个新鲜还行,若是碰上了懂行的多少得“露馅”,就好比今天这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小的镇子上真是卧虎藏龙。
眼前就是客满楼的前任掌勺在大显身手。姜妤往那瞅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远远地站在一边,也不上前。
这规矩她是懂的,虽说那现世的菜谱都多得满天飞,可现在不一样,厨子在做菜时不喜旁边有人的。再者姜妤的身份尴尬,搞不好就被人家当成有偷师的嫌疑。
把去味的葱姜切片平铺在锅底,猪皮朝下放入锅中,把调料的瓶罐都放在手边,方春回看了姜妤一眼:“掌柜,有红枣吗?有的话麻烦帮我拿一下。”
抓了五颗大枣丢进去,他丝毫不避讳的直接往锅里倒调料,心里有数手上也不抖,嘴里还念叨着:“调料的多少很重要的,尤其是上色。”
他看着锅里,不像是自言自语,倒像是跟姜妤讲话一样。
“颜色重了不仅难看也会让客人没有食欲;若是淡了,白花花的肥肉上不了色又让人看着就腻。”总之就是让人吃不下去。
姜妤想到了蒜泥白肉和东北汆白肉,口味不同,喜欢的就会有偏差。倒不是说味道不好,人都是视觉动物,看着漂亮的就认为是好的。
还有那次的香肠,销量并不理想,她之后又做了一回,颜色没有上次的那么重但也算不上多好看。买它的人也就是图个方便,放锅里一蒸就能下酒。
隔段时间见水蒸发干了又添上一些,将肉翻了面,转为小火继续焖煮。
对上姜妤的眼神,方春回把锅盖盖上,手背在身后:“我倒是不怕这炖肉技艺被你看去。铺子是你开的,掌控大局的也同样是你。”
“我既然来了就是为你所用。”
你是掌勺,我给你打工,甘心做二厨。姜妤一时愣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灶坑里的火灭了,只剩下一些烧得干裂的木头,缝隙里透出隐约一抹红色。肉的颜色果真鲜亮,再衬上旁边的几颗小青菜,有红有绿。筷子一夹还没用力肉皮就脱落了。
在方春回期许的眼神中,姜妤当即张口道:“今日就算了,你明日再来。”他一时没能听出此话何意,脸沉了下来还想说些什么,姜妤又补充:“方二厨。”
一扫之前的阴霾。他郑重地点头,他的内心是欢喜的,即便他曾被家中至亲问过放着镇子最大酒家的掌勺不当,自降身段来到一个刚开不久的小食肆情愿屈居于人?
他当时只是笑笑,具体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感。大抵是对厨艺发痴了吧,小小铺子的女掌柜做出的东西他竟闻所未闻。他当然想来求教一番,如果她愿意教授的话。
一颗赤诚的热爱之心,不分年龄。
……
自打那次出了事姜妤就让祁琰自家里好好养伤,不许他再到铺子上去。每晚回来远远望去属于她们家的那一室橙黄,就好像蜡烛照在了姜妤的心上一般。
万家灯火,总有一盏是为她而留。
入夜,四下寂静,黑幕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东头巷子姜家的院子里,姜耶楼卧在小窝里被惊醒,但很快就又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西屋。就像是脖颈上被人套上了无形的枷锁,脖子上的青筋梗起,汗珠从脸上滑过一直到喉结上的小痣上定格。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早已不知所踪,他的双脚拼了命一般的蹬,窗户根下只剩下一团皱巴得不能再看的破布。
又是梦,是祁琰那黑暗无比,连他自己都厌恶不堪不想再回忆起的往事。
也是一个晚上,东宫灯火通明,烛光照在祁琰存有几分稚气的脸颊上,抬袖举起毛笔往砚台里蘸了蘸。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①
“殿下,出事了,白家出事了。”
啪的一声,墨汁顺着毫毛滴落晕染在了宣纸上,一幅刚劲有力的字毁于墨点之中。
再后来。太监合上明晃晃的卷轴,不急不慢地又收回袖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祁琰眼神里都是轻蔑,整理好衣摆扬长而去,在门口停留了几分,一句话从鼻子里哼出:“请吧,皇子殿下。奴才也就是个陛下办事的,万望殿下不要为难奴才才好!”
“我厌恶你,你的存在无时无刻都让我恶心无比,同时我也厌恶我自己,因为我的身体流这跟你一样的血!”利剑收鞘,如瀑一般的鲜红涌到他身上,大仇得报,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快活。
“大逆不道!苍天无眼啊,两朝元老鞠躬尽瘁,我不愿再侍奉你这等乱臣贼子!”老臣撞柱而亡血洒大殿,上位者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甚至有些玩味,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有些漫不经心:“还有吗?一并撞了吧。”
“狗贼,看剑!”嗖地一声冷剑贴着脖子而过,他侧过身,一缕墨发落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一袭黑色训练有素的刺客,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身上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蚂蚁在侵蚀着他的心脏。
呵,没想到,他祁琰今天就要栽在这了。
十岁那年一直到此刻,他的人生都是黑暗的。深陷沼泽动弹不得,何时会被淹没呢?他也不知道。
第六十九章 醒来
咔嚓一声,黑夜被砍出了一个裂口,他的心也是一样,突然被一道明光照了进来。
“喂,醒醒,你快起来!”昏迷间有人踢了他一脚。
面前的人竖起三根手指,要跟他约法三章。他竟乖顺地点了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在外人面前你可不许叫我姐姐。”
“姐姐给我买了新衣服,以后我会乖乖听话,你要答应给阿琰买更多的新衣服好不好。”他本是天之骄子,何时如此卑微恳求过人,笑话。
“姐姐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阿琰要去给姐姐帮忙,这样姐姐就不会那么累了。”画面一帧一帧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话的确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抵赖不得。
女人抱着他的头,哭得一塌糊涂,珍珠断了线一般的眼泪砸在他的脸上。真是,好久都没有人真心的为他伤心一场了:“阿琰,你没事吧,你看看我,看看姐姐。”
竟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出面维护一个人,还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瓜葛的人:“你们有什么证据污蔑我姐姐,她是清白的。”
残破的片段被串联在了一起,理清了,梦也就该醒了。
一抹月光透过窗子,男人高挺鼻梁的影子落在脸上,波澜不惊的眸子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望着房梁出神。主梁的那颗木头有两手臂粗,一块红绸将五枚钱币穿在一起。
五帝钱,保平安镇邪煞。①
真讽刺啊,这天底下还有人比他的杀戮更重吗?没有。他祁琰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那些人命就如同草芥一般被他挥剑斩下,人头跟球一样轱辘到他脚边,他将其无情的踢开。利剑被上一个人的血染脏,那就再用下个人血洗干净。
午夜梦回之时,无数亡灵飘荡在人间……该死,他门都是该杀之人!
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可他如今却安生的躺在这里。
右手缓缓地抚上胸口,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强劲有力。
哦,没死啊。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嘴角浮起一丝渗人的微笑,临死前仅存的一丝意识告诉他,他将被眼前巨大的昏暗吞噬,黑暗的潮水灌入他的鼻腔,他的肺好像在下一秒就要炸裂……似乎有人将他从其中打捞。
那远在京城的那位该多失望啊。处心积虑蛰伏许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亮剑逼他走上绝路,若是得知他还活着,会是怎样的一幅神情呢?
真是妙极!
呵。夜幕之中安静得诡异,祁琰突然笑了,笑出了声。他的胸腔一颤,呼出的气体弥漫在空气中,牙齿抵着上膛。
姜妤。侧过头来隔着厚厚的两道门板看向东屋,女人睡梦中的呼吸并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给我撒手!”啪的一声姜妤拍掉了他的手,力道并不小,他的手背泛起了红。
“你给我好好烧火!”那个女人把手叉在腰上,对他颐指气使,“我就要打你了!”
“阿琰快走!”夜晚的小路上女人的手中拿着烛火,一脸不耐烦地转头催促他。
她甚至还幸灾乐祸的将他狼狈地模样尽收眼底:“摔死你算了!”言语恶毒,满是诅咒,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门上,重重地将门一摔消失得无影无踪。
够了!眼中的怒火就好像要在下一秒跑出来将整个房子点燃,祁琰的拳头砸在炕上,用土和稻草砌成的炕马上就陷进去一个坑。
这些充满屈辱的画面在祁琰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
荒唐,大胆!他堂堂一代天子,以一挡百血洒皇城从刀尖上逼迫先皇退位,站在城墙上眺望大好河山,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竟然有朝一日沦落至此被一个宛如蝼蚁的农女当作下人一样使唤!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由她打骂。姜妤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与他为敌。
五指渐渐收拢咯咯作响,姜妤的脖子就好像被他捏在手里一般,他已经在想象她那涨红了的脸,窒息的感觉布满全身,嘴里吐不出一个字,瞪大的眼珠即将裂开,又渐渐放弃了挣扎取而代之是……顺从、认命。
匍匐在他脚边,脑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刻不停,脑门上磕出血窟窿,仿佛被放大了的一点朱砂痣,红色潺潺地留下来在她脸上开出一朵妖异的花,血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染在他的勤政殿中央。
他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她就跪在下边一身白裙被染红,可怜兮兮,抖成筛子。
“陛下求您绕过民女吧,民女认罪。”
这样好似对她过于仁慈了,杀她千百遍都难解他心头之恨!不如就凌迟好了。
宫中里刽子手,个个都经过训练。柳叶一般的小刀,精巧却锋利,刃两边都是倒刺。戳进细皮嫩肉的肌肤,顺着纹理剜下一刀,流的血也不多。剔下的薄片放在瓷盘里,照着太阳都能清晰地看出纹理。
她不是喜欢做菜吗?那便让她做个够吧。
哦对,还得多给她配上一个御医,止血的汤药要准备得足足的,进行到一半血流干了那岂不是,很扫兴。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她的叫声,太吵。
那便赐鸠酒。鸠鸟喜以蛇为食,浑身剧毒。光是其在水中洗浴,水就有毒。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被鸠鸟的羽毛浸泡过的美酒,一杯封喉。
她算是有功,照顾他数月之久。那便给她来个痛快的,给她赐上一壶。宫人扒开她的嘴硬生生灌到她的腹中,一滴不剩。
他就在当场看着她,看着她剧毒发作肠胃绞痛,扑在地上打滚哀嚎不止,口吐黑血生不如死。
貌似这样的处罚最刺激。
“阿琰?”门板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姜妤被一声闷响惊醒,她睁开眼睛有些朦胧,许是阿琰睡得迷糊翻身掉到床下了吧。
“你是不是摔着了?伤到哪里没有,用不用我去看看?”坐起身来,掀开身上的薄被,穿鞋要去一看究竟。
“我没事。”
很好,真是恨他不死!连他睡觉都希望他能摔下来!
第七十章 阿琰的家规
姜妤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夜好眠。
转天,祁琰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安静得很,只剩下他一人。灶台上已经摆好了粗盐和泡过水的柳枝。
就这?真是寒酸。怕是连宫中最低等的下人都不肯用这种东西。
每临上朝盥漱,伺候的太监捧着铜盆进来,收集好的露水烧得滚沸泡上一杯龙井放得温热,连带着以竹节为柄的细软毛刷进来,放在外殿。
祁琰是不喜别人近身服侍的,穿衣沐浴这等事,都是他自己解决。
嘴里的味道一阵乱窜,惹得他好生心烦。一头被劈成两半的柳枝放在他的手指下摩挲,细小的木刺扎在他的指腹上,眉毛微皱。算了,那就暂且将就一下吧。
往粗盐罐子里一插,满脸嫌弃地放进口中,粗糙的颗粒感硌着他的舌头,意想不到的感觉味蕾上爆炸。恍惚间,他误认为自己的味觉都出现了问题。
来不及思索将嘴里的异物吐出,像是神经被麻痹他说不出话,面无神情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裂痕,好似是大地龟裂,久经干旱满目疮痍。
噗地一声漱口水喷涌而出,顾不上什么举止姿态,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妙极。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竟敢陷害他!
姜耶楼正满心欢喜趴在小窝里玩弄着自己的小爪子,从天而降的水滴落在毛发上它突然支起前肢抬头望天:下雨了???
嗷呜两声跑到院子中央兴奋地围着祁琰打转,就像是遇见好事迫不及待与小伙伴分享一般,半跪在地吐出粉嫩的小舌,摇摇尾巴。
嗷嗷,下雨了,我们一起去玩水吗?
狗牙咬着祁琰的裤脚想把他往外边拽。忽感狗臀上疼痛传来望着男人一幅要杀狗的表情又撒丫子跑回了狗窝瑟瑟发抖。
不去你就直说,至于嘛。
粗盐罐子倒在了灶台上祁琰懒得将其扶起,就更别提洒在外边的那一片颗粒了。灶坑里的活已经灭了,锅盖上冒出寥寥几缕热气。
姜妤临走前是给他热好饭的,五个肉包子,一碗白米粥。
祁琰的胃口一直是个迷,如果碰上他喜欢的,胃就是个无底洞,即使是吃到腹中积食嘴也不肯停下来;若是讨厌的,多吃一口都不肯。
挺难伺候。
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姜妤早已拿捏住了他的喜好。他的口味偏重,喜好肉食,不喜酸甜。
考虑到他的情况特殊不能依着他的性子乱来,大鱼大肉的就得暂且被搁置,吃些清淡的就挺好。虽说是肉包子,其实就是一堆白菜末里掺上了一小块肉。若是没有一点荤腥,那大概率他是不肯吃的。
包子已经不烫了,拿在手里温度正好。祁琰咬开一个小口,用手一捏里面的汤汁就要涌出来,亮晶晶的油花飘在上面混着肉馅的咸香。
几口下去一个就进了肚。他又伸手拿起了第二个。
尚可,还能入口,这是祁琰对包子的评价。若是跟宫中的御厨比起来,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的。毕竟御厨是不敢不舍得用料的,哪像那个女人一样,抠抠搜搜,生怕他能吃多少一样。
一口馅儿卡在了嗓子眼,等等,他怎么能把姜妤和御厨相比?真是荒唐,御厨何许人也?万里挑一民间难寻。此等粗蛮农女做出来的食物也仅可裹腹,宫里的好玩意儿怕是她都没听说过。
大禄皇宫设有五局,食衣寝宝典。其中尚食局为首,民以食为天,宫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都是要张嘴吃饭的。位份尊贵的主子也可在自己的寝殿中设立小厨房。
只不过偌大的后宫中空无一人,正经的主子左不过就是帝王祁琰。倒是还有一位太嫔,先帝在位期间老实本分不争不抢,又无子女傍身。
祁琰狠毒,整顿先帝后宫时诞下子嗣的一律赐了白绫葬入皇陵,位份低的送到山上落发为尼。偏偏这位,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也许是为了感激在落难之时的一饭之恩,祁琰特许其留在宫中。
搬到个偏僻的小宫殿之中,深居简出,日日吃斋念佛。她的存在对祁琰来说就是养个闲人罢了,等哪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让人葬了就是。
五局之中有女官任职,掌管全局的掌事姑姑不过就是正七品小官,她手下的那些官阶更小。京中权贵更是拼了命一般的想把自家未婚的女儿往局里送,不是在乎官阶,主要是在宫里能学规矩长见识。
混上一两年渡上一层金,婚嫁之事便可不愁,求娶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跟哪个皇子世子的来场邂逅,一朝高嫁成为皇家妇,这便是五局的魅力。
因此京城每有贵妇们的聚会,各家主母齐聚一堂上来第一几句话就是问:“你家女儿进宫当过女官没有?”
三个包子下了肚,腹中被填满。又将剩下的两个放回锅里,至于那碗白米粥,原封未动。
眼下证明,人不能吃太饱。
吃饱了就犯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回屋一眯一会儿。
西屋的门框上好似粘了个什么东西,他出来的时候还没注意,此时再看纸角都隐约泛上了黄色。大约是有些时日了。
是什么呢?祁琰又走进了几步,眼神聚焦往纸上一看,打头处写了“阿琰的家规”。
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再次卷土重来,真是,气得就差鼻子都要冒火了!行,真行!
这天底下竟然如此胆大之人敢给他立规矩!除了他母后白氏,上一个给他立规矩的人已经被他从龙椅上斩下。
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说的话就是规矩。祁琰气不过,手背上冒出青筋一把将纸条扯下,左上角的一块被扯碎,连带着两个字飘落在地消失在眼前。
墙上掉落了几块土渣。手掌合拢纸条立马皱成一团,看着炕桌上烛台,手上火柴划着火苗乍现。
这等屈辱的证据烧了才好,黑灰一片不留痕迹。
一阵风吹过熄了蜡烛,又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抚去褶皱原模原样的粘了回去。
算了,先忍忍罢。
第七十一章 祸水东引
“啊啾!”姜妤鼻子一痒,背过身去一个喷嚏就那么出来了。
奇了怪了,这无缘无故的怎么打起了喷嚏,莫非是有人在念叨她?可能是阿琰。
姜妤瞬间就想起他,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是否无聊,好好吃过饭了没有。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李婶闻声递给她一方帕子,洗得干干净净,角上还绣着小花,“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
“准是你半夜踢了被子着了凉,就算是天气热也得盖严实了。要不然等以后落下病根有你好哭的,松林那小子也是,说什么年轻力壮的总是不当回事……”果然啊,天下当娘心都是如此,穿得少了总会提醒儿女添衣,动不动的就拿“老寒腿”说事。
姜妤看着手里的那方帕子出神,丝毫没注意李婶说了些什么。
“可不是,大妹子啊。”说到了卢翠花感兴趣的话题,她停下了手里的话,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李婶子啊,可不就是那么说的。尤其是这女人家生了孩子坐月子更得重视,要不留下一身的月子病,那更是难受。”
有女人的地方从不缺少话题,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铺子里四个女人,两台戏。
这大概就是代沟。李婶和卢翠花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姜妤和阿月在边上一声不吭。还有厨房里那个厨迷,方大荤。
沾上灶台就跟中了病一样,刚才还拉着姜妤问她锅包肉的做法,现下里正乐此不疲的在那研究呢。
她们说的话姜妤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正琢磨着帕子上的小绣花。说不上有多精美,但无处不透露着用心,这是李婶自己绣上去的。
古人就是重视这一套,什么手帕荷包木簪的,都是一些青年男女的定情之物。我为你绣一方手帕,你给我磨一支桃木簪。没有大富大贵的物质,胜在细水长流平淡是真。
帕子这东西男女都用。上回楚延敬来的时候用了帕子被阿琰看见了,那小家伙还为此悄咪咪的把她拉到厨房小声地说了此事。
“姐姐,我也想要帕子,只要你亲手给我做的。”事还挺多的。还点名要她自己绣的。
这事一直被耽误着,如今想起了。她也该拿起针线实现阿琰小愿望了。
只是……让她做做饭还成,女红她真的是一窍不通啊。算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呢,做出来让他高兴一番也是好的。总不能被他说成是言而无信的人吧。
“妤丫头,你今年多大了?”就好像是上课的学生开小差突然被点名了一般,姜妤啊了一声。
问她年岁,她肯定得回答原主的年龄:“十七了。”
书中只交代了原主的生辰是在盛夏。而她姜妤,她自己出生于秋天,九月初六,凉风瑟瑟的深秋。
李婶哦了一声,她儿今年十九。像他这般年岁的时候,她都有了孩子了。这俩孩子的婚事都该提上日程了。
姜妤拒绝了:“我不急的。”她更宁愿把这次经历当作大梦一场,烟火值攒够之日就是她梦醒之时,眼前人都将是过往云烟,一切都会散去的。
把手艺教给她们,让李婶学会认字,卖身契还给阿月,以后这间铺子交到李婶手上就要靠她们自己打理了。她到时胡诌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她就可以回家了。
家……那阿琰呢?她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剩他。等以后他找不到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耍小脾气?
姜妤不知道,不知道阿琰该怎么办。
好在还有时间容许她慢慢考虑,烟火值还未攒够一半,一切都还来得及。
和李婶请教完绣花的手艺,去外面买了针线和一块棉布。姜妤进门的时候发现锅是冷的,灶坑里也没有任何生火的痕迹。
往日阿琰都是会出来迎接她,一人一狗站在门口等她回来的,怎么今日却?莫非是睡着了?
站在堂屋里轻轻唤了一声:“阿琰,我回来了。”
男人的眸子睁开,呵,回来好啊,可算是回来了。将他一人晾在这破院子里不闻不问一走就是一天。还有那条破狗,一个劲的汪汪叫起来没完没了,聒噪。
祁琰没应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琰?你睡着了吗?”门外又唤了一声。
终究是妥不过,看来他不回应的话只怕那个蠢女人会一直叫下去。
“嗯。”面无表情,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那么一个字。真是烦死了!他独处之时连六安都不敢贸然打扰,她却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
“哦。”半晌,姜妤感觉出了不对劲,哪有睡着的人还会应答的?阿琰怕不是和她开玩笑,“别装啦,我知道你没睡,饿不饿?快出来。”
还有没有完了?!祁琰搭在凳子的脚狠狠一踹,眼看着凳子就要被踹翻在地发出声响,他又眼疾手快一把扶了回去。喘了两口气平复了心情。
于是乎,站在门口的祁琰跟之前的那个傻子别无二样。
“怎么没吃饭呢?”姜妤背对着她掀开锅盖,不出所料,冷粥冷包子安静地躺在锅里。
她又转过身面对着祁琰:“不吃饭怎么能行?我给你做点吧。”
说着又将锅里的冷饭腾出来。祁琰单单是看着她,就想起之前的种种,不由得拳头又紧了起来。
“先说好了你可不能吃肉啊。再养养,等完全好了再吃吧。”
她的突然转身吓了祁琰一跳,带有愠色的眸子仿佛是被浇了一桶冰水,攥成拳的手立马躲到了身后。
姜妤渐渐走进,她感觉今天的祁琰有些反常,便想诈他一番:“你后面藏了什么东西?你有事瞒我。”
“没……没有。”退到无路可退一下子撞到门板上,祁琰心虚地抓住了姜妤的肩膀。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两人就那么僵持着。
“这是怎么回事?”眼光一扫撇到了那张家规,皱巴巴的样子跟厕纸一样不说,怎么前头的俩字还不翼而飞?
“我……”祁琰摸着鼻尖,“是姜耶楼,对着它叫个不停,我以为它喜欢就取了下来。”
“我饿了,你赶快给我做点吃的吧。”
第七十二章 炖了吧
姜家院子里养了鸡,角落里又围上了栅栏铺了稻草。
和小狗姜耶楼一样,各睡一方角落,谁也不打扰谁。
说起来这鸡还是之前祁琰嚷嚷着要养的,他喜欢小动物,当初耶楼来到他们家的时候祁琰就欢喜得不得了,他励志要把家里的院子变成动物园。
当然,到了今天他的小愿望也没能实现。不是姜妤不许,养动物是需要责任心的,他们那么忙,一睁眼就要到铺子上去,有时很晚了才能回来。
那动物岂不都得饿死。
所以,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养。
偏偏祁琰还是个见到它们就走不动路的主,那天瓦市上有卖鸡的,十几只关在一个笼子里,鸡翅膀呼扇呼扇的,迎合着主人的叫卖声:“看看吧,都是自家养大的,小鸡仔成鸡都有,下蛋炖肉都嘎嘎香嘞,价钱便宜了!”
祁琰不走了,又拽拽姜妤的袖子。目光澄澈,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只羽翼很漂亮的公鸡。头顶红冠,眼神精明,挺起胸脯傲视身边的小鸡。
“它好可怜的,被关在笼子里。”祁琰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他是明白的,姐姐说了不能乱花钱,都要攒起来以后会有大用处的。
但是他又真心喜欢,总得说点什么让姐姐答应吧。
姐姐心善,看到可怜的动物准是能买回家的:“姐姐,你就给阿琰买嘛。”
袖子被摇晃个不停,手指还轻悄悄地往她胳膊上戳。这撒娇的好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罢了,这次就依了他吧。
“着鸡多少钱?”
“公鸡啊,一百文。母鸡稍微贵上一点,一百五十文一只。小鸡崽便宜,三十文。”鸡主人把盖在笼子上的布掀开,以便客人更好的挑选,“你要几只啊?”
嚯,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只鸡就要一百文,那干脆去抢钱好了。平常人家一天的进项不过二百文钱。
“你这鸡是吃金子长大的吗?烫好毛炖肉的死鸡才要五十文,就算是酒家里做好的也只要七十五文。你凭啥卖得怎么贵?”
鸡主人拜拜手,手掌上还沾了一根鸡毛:“这就说的不对了,我这鸡是活的。公鸡能打鸣母鸡能下蛋的。咋就不值这个价钱了?”
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要几只?”
“我们要那只公鸡。姐姐,它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干脆就再买上一只母鸡和它作伴吧。小鸡就不要了,母鸡下了蛋就能孵出来了。”祁琰一脸认真,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等劳什子的东西!都会给鸡配对了。这小孩脑子里一天天的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只鸡,总共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
不吉利也不好听。姜妤砍价,最终以二百三十文领回了家。
……
因着要给祁琰做饭,姜妤解开拴在鸡圈门上的绳子,往里面去掏鸡蛋。
真让祁琰给说准了,两只鸡拍拖了。不仅孵出一窝小鸡仔,产蛋效率也是真高。旁人家的鸡一天产一个蛋,姜家的母鸡一天产俩。
母鸡护蛋,祁琰第一次去掏鸡窝的时候被它不讲情面的给啄了。看着被啄伤的手指和某人一幅小可怜的模样,姜妤当即决定给他报仇,一顿棍棒赏下来鸡妈妈也算是老实了。
姜妤掏出两枚鸡蛋,准备做碗鸡蛋汤。
“咯咯咯。”走一步脑袋下边的红色肉垂就摆动一下,不是那趾高气昂的公鸡还能是谁。
坏了,出来的时候忘了把门关上,鸡从圈里跑了出来。
那鸡爪子不慌不忙地围着祁琰打转,就像是认定了人不会抓它一样,一点都不怕。终于,趴下身子坐在了祁琰的脚面上,一动不动,黑眼球提溜地转。
噗嗤一声响,暗绿色的液体喷泻而出。
像是肇事逃逸一般,张开翅膀扑棱几下,以冲刺的速度又跑到了院子里,站在用砖堆砌的小墙头上,脸上写满了与它无关。
液体顺着鞋面流到了地上,黏黏腻腻的又带着稀水,祁琰甚至都能感到液体已经渗透了鞋袜与他的皮肤直接接触。
他气得跳脚!
又怕是暴露本性在姜妤面前露馅,他又不得不忍了下来。舌尖抵在后槽牙上下一秒就要把一口牙咬碎,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把门帘攥得严严实实,都好似听到了麻布线断裂的声音。
真好。如今连一只鸡都敢骑到他脚上撒野!
“我想吃鸡。”撂下此话便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你说什么?”声音低沉,姜妤听得不太真切。当然,回复她的只是祁琰衣角带起的一阵凉风。
闯了祸的公鸡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期来临,见祁琰出来追它,它还将脑袋往上抬了几分。
小东西,你可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惹火?再惹祁琰的怒火。
他何时受过这种畜生的气!掀开衣袍不由分说地就朝着鸡杀去,炎热的夏天,他的眉眼上似乎上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让人看一眼都能浑身发颤的那种。
它逃他追,终是插翅难飞。祁琰何曾惧怕过谁?何况是一只空有翅膀却不会飞的鸡。姜耶楼以为是在玩什么游戏,敞开狗腿撒了欢的追在祁琰身后。
于是,祁琰捉鸡,狗追祁琰。
姜妤哭笑不得。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祁琰已经擒着公鸡的一对翅膀,往地上重重地一摔,当即发出了一声哀嚎。
“炖了吧。”祁琰说。
呀?
“你不是最喜欢这只大公鸡的吗?你还夸过它的尾巴漂亮,就像是一把伞……”怎么说变就变就要把它杀死炖来入嘴?
别说了,祁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谁知道他之前怎么就脑瓜子抽风买下了它,如今可好,多了一个孽障。脚面上的湿润感传来,他不耐烦的剁了脚。
“难不成就因为它在你的鞋上拉屎了?不仅弄坏了你的鞋,还染脏了你的脚?”
祁琰微不可查地点了头。真是啰嗦,让她炖只公鸡都磨磨唧唧。他不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看来我们阿琰还真是爱干净呢,姜妤轻笑。
第七十三章 真骚包
鸡肉好炖,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活生生的公鸡先得从脖子那一刀砍下放放血,后来还得烧热水浇在皮上烫毛。毛发不少,拔毛也是个大工程。
这天都开始黑了,若是现在炖鸡肯定是来不及的。
索性就明天再炖吧。晚吃一会儿,祁琰也同意。其实姜妤一早就烦这只公鸡了,天不亮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瞎嚎,搞得她都睡不了安稳觉。
如今杀鸡,正和她意。
她找来绳子将鸡翅膀捆上,省的它再逃了,难抓。
夜深人静之时,姜家院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影。贴着墙根,鬼鬼祟祟。那人竟直奔鸡圈,一把抄过正伏在地上合眼的大公鸡,手里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手指灵活一顿操作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真是可怜那只鸡,还没来得及嚎叫就被人给收拾了。
再转天的时候,姜妤觉得蹊跷:难不成是进贼了?不对,怎么贼人不进屋偷银子偏生来这鸡圈里做什么。
怀里的鸡一动不动异常安分,黑眼珠往上翻只剩下眼白。再往下看……
天杀的!哪个缺德的用厕纸给鸡屁股堵上了!
她还纳闷来这今早的这鸡为什么不叫了,合着是给人家憋坏了。
真的好无语……
祁琰正在屋里穿衣,从不及防地打了一声……喷嚏。
……
小童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头上藏着细密的汗珠。朝天辫,青色褂子,破了好几个洞的鞋面补了又补,最底下的一层鞋底摇摇欲坠。
这便是栓子。
卢翠花单手将他搂在腰间,刺啦一声撕下破鞋底。布鞋落地借助着太阳直射周围扬起了一小圈灰尘。
然后将食盒交到他手里,一脸郑重道:“顺着这趟街一直走倒数第二家就是了,一定要交到人家手里,不能图省事放到门口就走,懂吗?”
“若是有人问起了,你就说是一家食肆订的饭菜。”
这是姜妤发展的外卖业务,有的贵人老爷或者是看店的掌柜不方便来铺子上用饭,托人捎个话到食肆里点上几道小菜,约定好个时间就有人管送。
栓子今年十岁,庄户人家的孩子开蒙晚,镇上就那么一个老秀才给他们教书,每年五两银子的束脩,算不上很多,但陈家的底子近些年被陈四败光了。
要不然她们娘仨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地步。
交不出束脩就上不了学堂,卢翠花干脆一咬牙让栓子领下了这给人送饭的活计。这孩子做事稳重,腿脚也快。
但是不上学堂怎么能行呢,难道就让他背朝黄土种上一辈子庄稼吗?栓子他娘愁啊,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大妹子是个好的,一直管着她们的吃住到日子还给她发月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卢翠花扒着门框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栓子,心还是咽不下去。
趁着大伙都在,姜妤把要开分店的打算说了出来。
把一家食肆开到县里,她手上攒的银子完全能支持这个想法。原因有两点:一是县里的繁华程度比镇子高,身份显赫财力雄厚的人也多,把菜品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能赚得更多。
第二则是县城里的人脉广,就算是沿街乞讨的乞丐都能打听到什么事,姜妤想帮祁琰找家。
她想清楚了,反正她最后都是要走的,不如临走之前帮祁琰找到亲人让他安定下来。
对此,众人各抒己见。
卢翠花先是惊讶,随后又跟姜妤道了一声恭喜。开店可是东家的大喜事,她也是真心地希望姜妤能更好。
“婶子,你要跟我去县里吗?”李婶听完后就一直沉默着,低着头也没表态。
“我……”再抬起头来眼眶却是红红的一片,“我这是为你高兴的。”
抹了一把泪,的确是心酸不已,她眼瞧着这孩子用自己的本事打理铺子,一步一个脚印的,如今都要开到县里去了。
县城啊,有的人一辈子都可能去不上一次的地方。可能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
“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你李叔和松林哥。总不能拖家带口地一并跟你过去吧。我就留在这,给你守着。”
县里人多心杂啊,做生意的人更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若是有一天在外边待不下去了,随时都能回来,婶子替你守着,守着你的心血。
祁琰和阿月都没说话。
要去趟县里也不容易,坐牛车的话得用去大半天的时间,这就意味着姜妤不能两边来回跑。平常就得住在镇子上,隔几天再回来看看。
方大荤这些日子一有空钻进厨房里喊上姜妤一起研究。他把他的看家本领熬鱼炖肉的功夫教与姜妤;姜妤把那些新奇的小玩意传授给他。
两人也算是互补,把对方的本事都学了个七八成。
方大荤她是铁定不能带走的,他必须留在这里。在镇子上挑起大梁,往后他就是铺子里的一面旗。
李婶也不愿走,还有卢翠花,她拉扯着两个孩子也是有诸多不便。那就她们都留下。
姜妤更是把自己手里所剩的八成利润又分了出去,她占五成。李婶原本手里的两成原封不动,其余的三成卢翠花和方大荤两人平分。
有钱大家一起赚,众人的好日子都在眼前了。
傍晚回家的时候,姜妤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把换洗的衣服叠好打包起来。翻到祁琰的那身殷红长袍时,她手微顿。
还是五成新的,上面还带有一丝香气。在她记忆里,食肆开张的那天,他一身红袍站在她身旁,衬得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一头长发被丝带缠起,高高的束在头顶,又平添了一丝英气。
真好看呐。她还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子能把红衣穿得如此漂亮。
“你怎么不穿这件了?”一下子将衣服展开在祁琰身上比划,“你穿上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没说是喜欢这件衣裳,还是中意穿这件衣裳的郎君。
祁琰狭长的凤眼扫过,就这,这种料子他当真是没见过的。
在宫里就没见过,没见过这等差的料子。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不穿,再者说这颜色……骚包!
第七十四章 我心悦你
事情决定,姜妤已经租好了铺面。是个位置极好的小二楼,后面的院子也比这个大了两倍不止,三间砖房一个杂物间。正好不用另租房子了。
铺面阔气起来了,再叫一家食肆难免有些小家子气。众人一想,直接改成了一家酒楼。
匾额已经叫人做了,不日就能完工。里面的装潢也不用动,到时候叫人擦擦桌椅板凳就成了。
听说姜妤要走,这天大家伙都来铺子上送她。
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有她的长辈,她的朋友,还有她的忠实粉丝。兴师动众的,搞得跟她再也不回来了一般。
其中当属宋欢颜最伤心,早早地来到了也不跟往常一样嚷嚷着要吃要喝。小脸皱巴巴成了一团,心都沉到了谷底,跟在姜妤的身后打转。
“好啦,再哭的话可就要成小花猫了。”掏出帕子,蹲下轻拭小姑娘的脸颊,泪水湿润了帕角的竹叶。
一抹绿色更加浓重。主人的手艺不精,绣花将将能看得过去。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姜妤不忘摸摸她柔软的发顶。小姑娘的头发又黑又滑保养得好,就像绸缎。
“阿妤姐姐,那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可不能忘记给我做珍珠奶茶,焦糖布丁,桑葚山药泥,红糖小圆子……”
说的都是甜食,真是不怕把牙给吃坏了。
姜妤笑了,合着小姑娘哪里是舍不得她,这分明是舍不得她心里的那些好吃的。
“其实我也不只是舍不得吃食。”宋欢颜哭着打了个嗝,有些抽噎,“我还是舍不得阿妤姐姐的。”
小脸蛋还没长开,两腮上肉乎乎的。猛地往姜妤怀了一扎,小孩子的感情纯真热烈,双手环上姜妤的脖子,不肯撒手。
啊,阿妤姐姐身上是香香的,真好闻。
剩下的人也是跟姜妤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无非就是告诉她县城里人心复杂,让她多留意一番,腾出空来的时候常回家看看。
许春娇手里提着一串香肠,那是姜妤给她的。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往后若是用到猪血了,尽管告诉我一声,我给你送到县里。”
这姑娘也真是敢说,去县里一个来回一整天的时间都不够。好意姜妤心领了,送就罢了吧。
约好的牛车都已经到了,老牛瞪着大眼哞了一声,赶车的老汉又在催促了,若是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
姜妤把包袱带子挎上肩膀。她们的东西算不上多,一人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眼看着人就要抬脚出了铺子,李婶出手往李松林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眼睛斜瞟,意味明显。
她这个废物儿子,榆木疙瘩一个,怎么就没随上她那个风风火火地劲儿呢?
“等等。”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姜妤刚准备跨出门槛的脚停住了,已经在门外的祁琰和阿月也站定了。
“阿妤,我能不能跟你谈谈?”
“好。”又折回身来,跟李松林一前一后去了厨房里。
祁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心里不悦但是不能表露出来。怎么这些人都如此墨迹,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他早就看出那小子看姜妤的眼神不对,准没好事!
双眸垂下,耳朵早已竖起。练过武的人耳力好,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捕捉。
门虚掩着,许春娇伸着脖子往里看,随着门帘的合上,她的心也被盖上了。
“阿妤,我……”偏他是个温吞性子,话都到嘴边了又生生了咽了回去,“你还会回来吗?”
你若是回来,我等你;若是不肯回来,我也是留不住你……
阿妤会发光,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就像太阳一样。大概是什么时候动了这样的心思呢?他不知道。
或是听娘说起的隔壁新搬来个姑娘,初尝那道酸菜鱼留下的好印象。又可能是初次见面,见她面庞时的惊艳。再是接下来听过她要开铺子,心头一热揽过了要跟她独处的机会。
坚毅、果敢、敢想敢做又不怕吃苦。她的性子似乎更是迷人。在镇子上初来乍到到今天闯出了一份天地,他是有些佩服她的。
她跟那些镇子上的姑娘们不一样,而他就是一个只会出力,一辈子离不开黄土的庄稼汉子。她,会接受他吗?
李松林不敢想,那么美好的姑娘啊。她不该止步于镇子上,县城……或者是去更大的地方。他是要在石风镇扎根一生的,外面更大的景象他没见过。
他低着头看着鞋尖,甚至连正视姜妤的勇气都没有。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姜妤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松林哥,你人很好。你们一家帮了我和表哥很多,我很感激。”姜妤看着他。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眼前不过就是一个美好的景象罢了。把心打开往往能看到更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路还很长,是不能被当前绊住脚步的。娶妻生子不过是一辈子要经历的过程,珍惜身边人,好好地活在当下才是我们要做的。”许春娇是个好姑娘,你一直在她的眼里。
一句没提他俩之间的事,但句句又透露着答复。
明明早就知道的结果,被心仪的姑娘当面点出心里不免还是低落。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的人心情难免不好。姜妤轻笑:“松林哥,你要照顾好叔婶的身体。若是我回来看出他们瘦了,我得找你算账。”
这些话哪里能逃过祁琰的耳朵?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
这女人,招蜂引蝶!光是在这小镇子上就不缺追求者,若是到了县城里这还了得?祁琰的心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
看来他得出手亲自将这些桃花斩下。不,连同桃树一并拔了才好,省得日后惹了什么麻烦。
不为别的,他在等待着一个时机,一个他能顺利回宫的时机。到时候再派人把这女人捉到宫里监视着。一举一动都不能逃出他的五指山,犯了什么错随便安一个罪名。
日日求他。
第七十五章 怎么办呢姐姐?
新酒楼开张第一天,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许是在这边没有什么人脉,来捧场的都是一些凑热闹的。所有的事都是姜妤一手操办,雇上几个吹拉弹唱的,让大伙都跟着喜庆一番。
木质黑漆的匾额一揭开,四个鎏金的大字龙飞凤舞。尤其是家字的最后两画,一撇一捺宛如翅膀直冲天际。
都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般苍劲的字,人定是豪迈狂放的。
只是……这字跟姜妤事先在纸上定下的草样并不相同。
做匾额,得需文人和匠人共同完成。得先是找人写好字样。字是什么样,做出来的便是就是什么样。姜妤最后定下的一幅中规中矩的字,做事不张扬,到是跟她的性格一样。
匠人再将草样上的字临摹在木板上。雕刻是制匾的灵魂,每一次落锤,每一次动刀都要拿捏好尺度,顺着木板的纹路,雕出文字的风韵。
打磨,火烤,上色,描金。每一道工序都是匠人心血的凝聚。
许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被搞混,原先定好的样式成了这般模样,但也挺好的。
没准这事的原因也只有祁琰自己知道,但他才不会承认那个半夜爬起挑灯提字,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字样的那个人是他。
圣上亲笔,莫大的荣耀了,还是挂在连鸟都不愿拉屎的穷乡僻壤。就当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但是一码归一码,那些烂账还是要找她好好算一算的。
店内的小二厨娘齐刷刷排成了两排,见姜妤进来连忙鞠躬问好:“掌柜。”还挺神气的,就跟进店视察的女老板一样。
祁琰回到了他的房间,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青砖黑瓦,外观上倒是比镇上的屋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里面有潮气,墙上长了些斑点。一张简易的木床,一桌二凳,仅此而已。
连床幔都没有。窗户也是纸糊的,最底下还破了一个大洞,他亲眼看着一只小虫振翅飞了进来。
一手捏住,掌心向下小虫的尸体落在地上。
手心里留下了一抹青绿色的痕迹,祁琰嫌弃地皱眉。在身上翻找一会儿才掏出一方帕子。
翠绿的竹节挺立,针脚粗糙。是了,正是那方姜妤给宋欢颜擦泪的帕子,这本就是姜妤亲手做给他的。之前应急就先用了一下。
呵,合着当他是要饭的,什么人用过的东西也往他手里塞。
牛车上,那副场景还在眼前。姜妤跟掏出个什么宝贝一样,一脸神秘让祁琰闭上眼睛,美其名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当当当,开心吗?”跟变戏法一样,双手打开手帕乍现。风起,帕角飘动。
哦,真惊喜。闹了半天就是个那么个玩意儿。
祁琰淡淡着看着她,稳如泰山,脸上没有裂痕。
姜妤奇怪,之前不是还一直缠着她找她要的嘛?怎么如今一点都不兴奋,或者是她手艺不精,他根本看不上眼?
伸出手指把证据亮出来:“你不喜欢吗?姐姐晚上掌灯给你做的呢。你看,手上都被扎了好几下。”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果真有几个小小的针眼,结了痂,得亏是祁琰眼尖,才能看出来。
呵,这女人还真好意思说,三脚猫的绣花功夫都毁了那块料子。还有那针伤,她若是再晚说一会儿……都能愈合了。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嗯。”低俗,无趣。
总归是喜欢的,还好她的心意没有白费。手又往前伸了两分:“拿着啊。”
土路不平有些小石子那是常事,正巧碰上一个颠簸,姜妤想把帕子塞进他衣襟的手就那么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没有衣襟的阻隔,就贴着薄薄的一层帕子。她的手有点凉,敷上他滚烫的胸口。周遭突然安静了,耳边是牛车走起来轻飘飘的微风。
咚、咚、咚。
姜妤不知道感受到的的是祁琰的心跳,还是她的自己的。
嗖地一下把帕子揣进他怀里,手跟逃兵一样撤退。鬓边细碎的短发半遮住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逃不过祁琰的眼睛,嘴角撇起了一点幅度。他这个好“姐姐”胆子是愈发大了,竟敢公然与他亲密接触。
欲擒故纵吗?偏偏他不吃这套。
这样的把戏他见得多了,身居高位,女人如潮一般涌来。惦记后位的大有人在,环肥燕瘦,异域胡女。她这般姿色与那些相比,还真不怎么样。
飞蛾扑火,自取其亡。费尽心机想往上爬,一朝跌下怕是连骨灰都没有了。最后的结局不是在掖庭中孤苦一生,就是成为了午夜之时游荡人间的亡灵。
哦,对了,城门上曾经还挂着一个。那可真是生得一幅好皮囊,宫中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法子,不知不觉地使人的脏器腐化成水,先烂的是些无关紧要的部位,最后才到心,吊着最后一口气直到心脏停跳。
痛苦无比,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咽气之后趁着新鲜往皮肤上涂上蜡油,光洁无比连灰尘都落不上,用特制的镊子夹好蜡烛从口部伸进肚子里,皮最薄的地方当属脐部,放在那能更好的透光,最后点燃。
命人将她的头发拧成绳拴在城墙上。
三天三夜,烛火慢燎,直至皮肤溃烂只剩白骨。
也许每到夜幕降临,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在守着,从城墙上向下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若是他这个“姐姐”进了京城,路过那处的会不会感到害怕。
祁琰一想到这,他就感觉有趣极了。热风透过破洞呼呼地往里面吹,他坐在木床上锤了床头。
床榻摇晃,连接处不太稳固,吱呀一声床腿断了。
什么东西!比镇上的土炕还不结实。祁琰气极,咔吧一声又断了一条床腿。
“尸体”还在手里握着,他往角落里随意一丢。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姐姐,木床坏了。”他看着姜妤的表情,脸上玩味,懒洋洋地靠在门口。
“看来我今天不能在床上睡觉了,怎么办呢姐姐?”
嗯???姜妤的眼珠子都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