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天作之合
皇城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要拿喜事冲一冲。封后的诏书已经公布，钦天监连夜合算两人的命格，呈上去几个好日子端给祁琰看。
“这陛下与娘娘乃是天作之合！”钦天监监正恭敬地跪在养心殿中央。按理说这命格是没问题，但他夜观天象，却发现凤星的光芒一天比一天微弱。
古怪，真是古怪。未来娘娘身体康健不似病弱之态，但这星象又是做不得假。最终监正把这原因归咎于是自己才疏学浅。
祁琰直接选了最近的一个日子，五月初十。他等不起了，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他想亲眼看着她穿上火红的嫁衣，站在阳光下回眸一笑。不经意间又回忆起那个奇怪的梦，他挥手屏退监正。
“陛下，您怎地了？可要宣太医来瞧瞧？”见祁琰脸色不好，六安立即上前。
“无妨，你去宣旨吧。”
画面一转，楚家正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家之女姜妤，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钦此。”
还不等众人领旨谢恩，六安又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大概意思就是赞美楚老爷子一辈子为大禄鞠躬尽瘁，为朝臣之表率，特封其为宁国公，其夫人楚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真是废了好大的心思，六安初见这道圣旨时先是咋舌，等反应过来其中的用意后又佩服陛下的良苦用心。
自打这陛下要娶姜氏女为后的消息传出来，朝臣可是抓住身份这一点不放，说姜妤不是为后的最佳人选，劝陛下三思。
但长平侯谋反陛下与姜家女也算是共患难，这下她又成了国公爷家的姑娘身份尊贵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封后仪式隆重复杂，最短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关于婚事上，这次又让墨玄占了上风。
“让你当初在孤失意之时炫耀，这下还不是孤比你先大婚？”墨玄与佩雯的婚期也敲定了，四月二十，比祁琰与姜妤早了大半个月。
“孤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因此早早就派人准备上了。只要阿雯跟孤回国，前脚马车刚到下一刻就能举行仪式。”
显摆？谁说他这是显摆？他这分明仅是与他的老朋友分享此刻内心的喜悦罢了。近日来墨玄的笑意就没停过，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下是月光普照在大地上。
“依孤看，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难以解开的结。有从前的感情就是好，到时候阿雯是穿大禄的凤冠霞帔好呢，还是按照北国的……”
“叫皇兄。”祁琰打断他。
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等着他的小绿豆过来找他，结果想见到的人没等到，来的却是墨玄。黄鼠狼来见老狐狸，能有什么好事？
再者说若是没有祁琰的点头，墨玄的幸福能来得那么容易？当然，面对祁琰的理清身份，墨玄并不想搭理他。两人较劲了那么多年，即便这是事实，他也叫不出口。
……
山林里长了很多野菜，眼下还算新鲜，再过段日子的话可就彻底咬不动了。
何香在前一天晚上就与何进说好她要进山去摘野菜。除了米面等必需品是哥哥去卖猎物时从集上带会回来之外，其余的全都靠着这座山。
春夏两季能吃到新鲜的，到了秋冬就把菜晒成干方便保存。何香把门上了锁，将钥匙压在石头底下挎上篮子就进山了。
今日收获颇丰，她正高兴着，琢磨要怎么将它们处理掉，热炒凉拌都可，做成汤也是不赖，她没走两步，迎面便撞上两个衙门里的人。
“这太阳真毒，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突然要派人寻什么劳什子的山，我看咱哥俩干脆坐着歇会儿糊弄过去算了。”
“还不是说怕什么老虎伤人？这方圆几里哪里有什么人家，算了算了，累死老子了！”
在三人对视的瞬间，何香下意识后退几步，抓紧了手里的篮子。即便是跟着哥哥长大，没有人刻意教过她什么是欲图不轨，但看着两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其中一个男子吹了声口哨，流里流气地调戏道:“哟，姑娘，你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啊？不如跟哥哥说说。”
“是啊，哥哥我们可是县衙里的人，肯定能护你周全。”
他们步步紧逼，何香连连后退，脚下踩上石子，扭伤脚踝的痛处让她寸步难行。
“你们……你们别过来！我哥哥可是个猎户，他是很厉害的！”
“哈哈哈！”两人大笑起来，“莫说是个猎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爷我都不怕！劝你最好识相些跟我们走，不然的话……”
何香抄起篮子就往他们的头上砸去，野菜叶子糊了满脸，他们大喝:“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能与你好好说话是你的福分，这里还没有你拒绝的份！”
他们淫笑着走过来，何香蹲下，讲自己缩成了一团。
“姑娘，下次出门之前记得先看看黄历吧，从了我们也算是你走运……”
“啊！我的手，我的手！”伴随着惨叫，木箭钉在男人手臂上，何进疾跑而来，一把抓住何香的肩膀。
“快跑！”
“伤了衙门之人，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另一个男人拔刀与何进扭打在一起。
他暂时无法抽身，喊着让何香先跑，但她双腿早已软成一摊烂泥，根本动不了。
何进眼眸变暗起了杀心，拉弓对准男人的喉咙，一击致命。被他射中手臂的男人还在地上打滚喊疼，趁着这个空挡，他背起何香就逃。
前方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停下，转身欲往后边逃跑——
“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我衙门的人就想这样逃走吗？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何香不胖，但此刻却是让何进感受到他的背上有千斤重。他们逃了那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可这次，他还是彻底连累了何香。
第二百四十一章 皇后主子
“陛下，那家人果然有问题！”
暗纹疾步迈进养心殿向祁琰禀明结果，他先是在林中蹲点，后又一连辗转多地，终是把那家人的身份给查了个明白。
恩仇必报，这是祁琰的一贯作风。那兄妹俩救了他们的命，虽说是再古怪他也不能派人调查人家恩将仇报，但这次，却真发现了点东西。
“那哥哥本名不叫何进，而是何远进，他妹妹叫何远香。他本是在天德四十二年报名参军，奈何在进了军营在一年后却传出身死的消息。
他家境贫寒，双亲皆不能下炕走动，参军也是为了能拿点军饷补贴家用。可谁知管理他的百夫长为了能私贪军饷，故意对他家中造出他以身死的消息。
他双亲悲痛欲绝，再加上断了银子家中无米下锅，老两口用了料理后事的钱保全了女儿，自己却活生生饿死了。
等到何远进偶然回到家中见到仅剩的妹妹时，得知了一切的他愤恨不已，趁着夜色闯入那百夫长营帐抹了他的脖子。
后来他便与何远香更改姓名，搬家远走，每次察觉不对就收拾跑路，为了生活下去，他索性用自己的拳脚功夫当起了猎户。”
这倒是与祁琰事先猜想的差不多，何进手臂上的疤一看就知是用刀剑所致，还有家中常备的药膏以及他告诉姜妤伤口发炎会有发热的可能。
“只是。”暗纹又道，“属下回来时再路过何家门前的时候，发现他们兄妹俩伤了衙门的人，被带走了。”
……
衙门。
“场下何人？！”县令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之下，将惊堂木拍得作响，“杀害我衙门里的衙役，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这贱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了他的远房表弟，这可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何进被绑住双手，肩上的手向下一压强迫他跪在地上，但他腰板依旧挺直:“大人，是他们试图对我妹妹不轨，还请大人明查。”
“一派胡言！是你伤人在先还找那么多借口！本官可问你，除了你们兄妹之外能有谁替你们证明？”县令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那远房的表弟本就是靠着他的关系才混进衙门的，平日里仗着身份胡闹逛逛窑子也就罢了，怎地连良家的姑娘也欺负上了。
县令虽然明白，但要是真的处罚了衙役，不仅他难以交代，还丢他的脸面。权衡利弊，还是拿何进伤人这事开口。
没有人可以证明。事发当场就四个人，还有一个早就咽了气。
“大人，我们是清白的！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情急之下才伤了他们的。”
“当真是好一个情急！”县令喝止何香，“情绪激动就可以肆意杀人了吗？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呐，将这二人打入大牢！”
有人上来在县令耳边低声一番，他挥手叫停:“慢着——”
那人每说一句，县令芝麻大小的三角眼就蹬大一圈。后来，他反倒是一脸轻松。
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想着给他们安个什么罪名呢，这回真是赶巧了。
“何远进！”他一叫，场下的兄妹二人皆是一怔，何香更是白了脸色。
“逃了那么多年，终是落网了吧！看来你还是个惯犯，身上背了两条人命本官怎么能容许你继续逍遥法外！还有你，何远香，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你们二人是休想今日从我这衙门走出去！”
县令气势正盛，他定要就此机会大涨名声，他严厉道:“今天谁来都不管用，本官必须要为民除害！”
“那要是朕来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谁？！谁在那里故弄玄虚？”县令一时慌了神。
用袖子擦去冷汗，再远望时看到一人穿着玄色龙袍，站在大堂之中。
“区区七品县令，见到陛下还不来下跪吗？”六安阴阳怪气，拂尘一扫用鼻孔说话。
“陛……陛下。”县令六神无主，从椅子上跌下连滚带爬到了祁琰面前，抖得跟筛子一般，“陛下万岁……万岁。”
他不敢抬头，冷汗啪嗒滴在地上，伸手去擦，手心里亦是湿濡一片。紧张地咽咽唾沫，连嗓子眼都在打颤。
何香不敢正眼去瞧，那是天子啊，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见到龙颜呢？匆匆一瞥，总觉陛下有些熟悉。她偏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后，彻底印证了内心的想法。
“去见过你皇后主子。”祁琰语气平淡，伸手一指姜妤。
县令不敢犹豫，又爬到姜妤面前，脑袋磕得邦邦响:“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娘娘千岁！”
旁人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六安还能不明白吗？他吸吸鼻子，陛下啊陛下，您这是来报恩还是来正名的？他刚过了把摆谱的瘾也就罢了，怎么这还没完了……
祁琰一个斜眼，六安又立马站好。
“朕也想听听，你要如何处置这二人？”
县令哪里敢接话，在陛下眼前卖弄，他是想找死吗？
“不敢不敢，全凭陛下做主。”
“在京城跟前都敢徇私舞弊，那被伤的人跟你有亲戚吧。你说，朕该判你个什么罪名？”
那还用说？六安直接冲上前用拂尘将县令头上的乌纱帽打掉。
那百夫长不仅私贪了何进一人的军饷，他固然有罪，但何进将他杀害那也是不争的事实。那两名衙役也是作恶多端，何进为了保护何香出手过重致一人死亡一人受伤，最后的结果是判决何进蹲几年监牢。
但因着是陛下亲自出面，看管何进的牢头对他很是客气，何香也能随时带着东西去看望何进。
姜妤给何香置办了一间宅子，又给她找了做活的地方。即便是每天面对空荡荡的家里，何香心里也是高兴的，他们兄妹再也不用四处逃跑了，她将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何进回来与她团圆。
哥哥总是说不能发善心，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别人，但这世上终归还是好人多的，如果不是当初的善举，又怎么能有今天的结局呢。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无愧于心。
第二百四十二章 龙凤楼
就大婚时要穿何样衣服的问题，墨玄想的头都要大了，最后干脆决定两种都穿。在大禄临行前着凤冠霞帔，回国之后再换上北国的传统服饰。
他既要让他的阿雯在母国风光出嫁，又要让他的太子妃接受万人朝拜。
等到那用了上千两黄金打造的凤冠在众人面前亮相时，伺候佩雯梳妆的宫人可是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她们是知道北国太子有钱，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出手阔绰啊！围着看了好一会儿，又砸吧砸吧嘴，几人合力将凤冠抬起固定在佩雯头上，宫女眼里皆是艳羡：“公主，驸马待您是真好呢，奴婢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凤冠。”
但这事落入祁琰耳中就多少有点变味儿了，他十分不屑：“不就是千两黄金？朕又不是出不起。”
皇室大婚，场面相当隆重。全京城的百姓都在看热闹，他定要让他的小绿豆成为整个大禄最让人难忘的皇后。是以，之前千挑万选出的凤冠样式全都被否定，祁琰唤了纸笔决定亲自操刀。
什么叫男人至死是少年，大概就像是这样。两个表面上稳重谨慎的男人背地里竟在这种事情上较劲儿，反差太大，姜妤和佩雯觉得无语又好笑。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归来，还请皇兄万分保重身体。皇兄与皇嫂大婚在即，安平祝皇兄皇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大殿上佩雯行礼，而后由墨玄牵着踏上了启程北国的马车。
汝阳同样穿着吉服，对于这个半道上冒出来的皇姐即便是内心再不情愿，她还是放下了架子与佩雯说了吉利话。
从前身份卑微的七品尚食女官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为大禄与邻国的友好做出了贡献，而她呢？作为正经八百皇室血脉她什么也没做。她再也不是大禄朝宣武年间唯一的长公主，她的荣辱、性命，全都只凭祁琰的一句话。
在乔家出事后汝阳便醒悟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不算晚。惹了不该惹的人，代价会是十分惨烈。
该走的人已经走了，留在这里的她也不想看见。朝着祁琰福身：“皇兄，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还请皇兄莫要怪罪。”
四月里，挂上一圈鲜艳绸带的马车踏着一路繁花向前，正奔向主人预先相好的美好未来。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算是了了墨玄的一桩心事。我怎么听说那龙凤楼从前是墨玄手里的产业？”
龙凤楼，前身就是春景楼。自打这封后的诏书公布，祁琰更是亲手提了牌匾安排人一路吹吹打打举了过去，那架势，连放炮带吆喝，好像是恨不得要昭告天下人这酒楼是姜妤的一样。
当然，这样高调秀恩爱的后果便是苦了厨子与小二，一个是抡炒勺都要冒烟了，另一个则是跑得脚底都要着火了。
各大臣为了给姜妤“冲冲业绩”，每逢上下朝遇见同僚的第一句话便是——
“吃了没？”
“不如去龙凤楼里坐坐？”
从前那看凭证的规定也被废除了，不论来者何人，皆是客。是以龙凤楼的生意每天爆满，这下可苦了同行。祁琰又不得不暗示他的臣子一番，说什么不能一家独大，要雨露均沾云云。
然而现在，面对姜妤的质问，他只好点头：“是他的。”
“好哇。”姜妤双手叉腰，“是谁之前跟我说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将它买下的？从前我找你要脂粉钱你跟我哭穷的事难道都忘了吗？”
不好！到底是哪个该挨千刀的把事实告诉了她？祁琰仔细想了一番，知道他白嫖拿下春景楼的也只有墨玄与六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什么瞒着人的事迟早是有一天会被扒出来的。但姜妤到底没说她是如何知道这事的，祁琰决定去找六安算账。
“从今日起不用在前面伺候了，收拾东西与暗纹一块儿住吧。”他不是长了张乱说话的嘴？那便让他好好说个够。这两人素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的主，那就等不废话了再回来。
六安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玄幻了，但听着陛下这语气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一沉，当即跪下：“陛下不可，奴才要是走了谁来伺候您啊！”
“奴才从小跟在您身边，甚至是比您自己都了解您。若是犯了什么错您告诉奴才一声，就算是刷……刷恭桶奴才也认了，可您千万别赶走奴才啊！”
“小福子年岁尚小不懂事还得历练几年，二得子和三梆子又做不来细活……”
“你可与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啊？六安彻底懵了。婚期将至，光是忙这些事就已经脚丫子离不开地了，还有什么空闲去闲聊？
“奴才不敢，倒是那日路过的时候看见了太子与娘娘在说着些什么。”
又是那只黄鼠狼！怎么连他走了都不得安宁。祁琰被气笑了，可这神情让六安怀疑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他又补充：“其余的，奴才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不仅让祁琰在姜妤面前圆不过去之前的话，还冤枉了六安。他捏捏眉心：“罢了，你下去吧，好好歇息，这几日不用再来了。”
猝不及防的假期说来就来，六安一时被喜悦砸昏了头，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谢恩。一边往外走，一边又琢磨着：陛下这心情转变的也是忒快，这放假是旁人都有呢，还是就他独一份？
以至于在他歇息的时候当真是碰见了暗纹，主动打了招呼：“哟，什么风把纹暗卫给吹来了？咱家这在休息呢，你还是得出任务吧，当真是辛苦。”
“都是咱们陛下看咱家不容易，赶着咱家去歇息，还让咱家搬去跟你一块儿住，这哪能行呢？于是咱家就拒绝了，毕竟你看了咱家如此清闲是会眼红的。”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都是一块儿为陛下效力的，你我要是起了内讧，岂不是寒了陛下的心？”
暗纹不明所以，只是听六安说个不停。实在有急事等着他，他才敷衍地点头。
呀？怎地这平日里咬人的狗不叫了？六安只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岁岁常相见
时隔几月，姜妤再一次站在了那宫中最荒凉破败的地方。
还记得上一次也是祁琰带她进来的，她那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酒一下肚，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而这次，站在他身边的人同样是他。锁链被拿掉，院内又长出了不少杂草，他俯身，一根一根拔去。
“在朕十岁前，是不会做这些的。”他转头望向姜妤，“但形式所迫，总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也是学会了。”
姜妤知道这里对他意味着什么，是黑暗，是孤独。
“所以朕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实是不想活下去了。但一想他们又欠了朕许多人命，朕不是君子，做不到忍气吞声。”
“朕什么都没有了，每日活在这冰冷之中，但好在。”祁琰停顿一下，“朕后来又遇到了你。”
他牵住姜妤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坐在台阶上，苦笑道:“许是老天都不忍心见朕太苦了吧，就把你安排到了朕身边。”
他从来不说这样的话的，握着剑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哪里会相信什么命运鬼神之说？遇见姜妤之前祁琰只相信自己，但后来他却肯相信缘分与命运。
他又站起，替姜妤整理好衣服下摆:“进去吧。”
这是姜妤第一次进到冷宫殿内，正殿内空空荡荡，房梁纵横交错，一人多粗的四根柱子都掉了皮，主梁上还沾有被扯掉的符纸。
“朕的母亲就死了这里。”他指着那根主梁，悲伤的回忆又涌入脑海，“朕进来时就看到她安静地吊在那，脖子都有了勒痕。”
“来不及伤心，朕就让瘸腿的公公把她送到了宫外。后来那女人亲自来寻母亲的遗体，她找不到大发雷霆，又叫了道士下符咒把母亲的灵魂钉在房梁上，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祁琰口中的那女人，自然是继后叶氏。
再往里走，是祁琰少年时的寝殿。不，算不上宫殿，那里也就只能算得上是睡觉的地方:一张床榻，一床被褥，一套瘸了腿的桌椅，仅此而已。
“每到就寝，朕与六安就挤在一处。许是患难见真情，朕不舍得让他死，犯了错顶多是恶心他一番。
还有墨玄与韩清驰，也是在这里遇见他们的。
朕从来不都是高高在上，朕的十岁到二十岁，都是在这里度过，活得连洗脚婢都不如。”
回想起不堪的过去，他只是叹气，语气低沉得……让人心疼。
“不！你一直都很好，只是他们为了利益太坏了。”姜妤盯住他的眸子，“都过去了，不是吗？那些坏人也付出了代价。”
是啊，都过去了。祁琰扬了唇角:“说得没错，现在小绿豆还陪在臭王八身边。”
但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姜妤不能想象，她若是走了，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跟朕一起进去吧，她很想见到你的。”
简陋的供桌上，摆放的是排位。“慈母白氏之位”，这是祁琰的母亲。
“是太后娘娘。”她望着排位出声。
“其实朕不想你那么叫她，朕不想让她再和先帝有一点关系，朕想母亲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他又拍拍她，示意她上前:“去吧，丑媳妇总是要见过婆母的。”
这……这让她该如何称呼？跪下的时候是总得叫点什么的吧……
姜妤索性弯了膝盖，脱口而出:“母亲。”
“噗。”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不苟言笑的祁琰竟然笑喷了出来！
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连脖子都红了，他干脆就不忍了，直接放声大笑。
“你这是干什么。”姜妤起身跳起来就想捂住他的嘴，奈何身高不占优势跳了几次连他的下巴都够不到，她捶他胸口，“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好笑，是朕心里高兴。”他顺势抓住她的手，调笑道:“朕一直在幻想着这一天，甚至都做好了你要问朕该如何称呼的准备，没成想你直接改了口。”
“你不许再说啦！”
“好好好。”祁琰真是被她给打败了，从怀里取出一物，打开，是一对刻有并蒂莲的金镯子。
把它们戴在姜妤手腕上，一手一只，又解释:“这是母亲的陪嫁，也是她唯一的遗物了，她说愿朕和以后的妻子，就如同这双镯子一般，岁岁常相见。”
在祁琰懂事后白氏就将这一对镯子交由他保管，并且很是严肃地告诉他:“这镯子只能给你以后的妻子，不许弄丢，明白了吗？”
小祁琰哪里明白什么并蒂莲，常相见的含义，只是听母亲的话重重点头。
白氏去了的那天，祁琰也是将除它之外所有的遗物，连同他的玩物，一齐交给了瘸腿太监把这些与白氏埋葬在一起。
一阵风将树叶吹落，又透过窗子飘到两人脚底。姜妤捡起，看着嫩绿的叶柄，不觉感到奇怪，现在也不是落叶的季节啊？
“这是母亲听到了，她是在祝福我们。”
他们又接连去了白氏的排位前与她说了些什么，等再出来时，二人却是对刚才的说话内容闭口不谈。其实无非就是说的那几句——
“母亲，按理说我应该是叫您婆婆。我从来没见过您，但听人描述您是一个很温柔大方的女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您若是在天有灵或许能知道这一点，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我很为难。也许您会怨我明知道这一点还与他在一起，我确实不是个好女人。
要是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保佑我们，保佑他能平安。”
“母亲，那就是我心爱的女子，她叫姜妤。她说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会回去，所以我很害怕，害怕突然在某一天的早晨，她就不见了。但她能来到这里，与我相识相爱，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她还能待在这里多久我不知道，但近日来总是隐隐感觉她就要走了，我很无奈。但珍惜眼下的每一天是我该做的，希望她能原谅我的私心与她成婚，若是她以后的夫君知道她是成过亲的会不会怨她？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是自私。
希望您能保佑我们，保佑她能平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椒房之宠
芒种过后，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谁人都想躲在阴凉里不出来，但眼瞧着日子愈发近了，紧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又不能松开。
“快点快点，来个腿脚麻利的赶紧把花搬进去，里头的味儿可大着呢！”
“墙都涂了吗？要是有了什么闪失，等下有你们好看的！”
陛下给了娘娘椒房之宠，小福子摇身一变成为了椒房殿里的一把手。这当然是少不了他师傅六安的提拔，还有之前在姜妤面前刷的好感，这都让他坐稳了一宫管事的这把交椅。
为了帝后大婚，阖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祁琰也是，亲自敲定相关事宜。作为为当事人之一的姜妤，她实在是清闲。
古代女子都是从娘家出嫁，当天由夫家那边抬着轿子来接才算是正式迈进了婆家的大门。为了图个吉利，未婚夫妻更是在大婚几日前都不能见面。
那天是端午，姜妤正欢欢喜喜包了一锅粽子与家人庆祝，忙了一日刚回到院子，就见灯影模糊下有一男子正坐在梳妆台前。
他正摆弄着瓶瓶罐罐，长指一夹把一盒新的脂粉去掉了封口，那是两日前秋妆斜给她送来的新玩意儿，说是叫什么养颜膏，她还没来得及用呢，就先被祁琰开罐了。
低头凑上前去一闻，又皱起了眉。他颇为嫌弃道:“要是再用这些东西，就该腌入味儿了。”
姜妤:……其实不会说话是可以不必开口的。果然啊，直男这物种的存在是不分时代的。
“过节了，朕总觉得宫里没有人味儿，还有就是他们手笨不会包粽子，朕想着你这里会有便带着他们过来了。”
说话间，一直趴在窗外的六安与小福子将窗户从外头打开一道缝，与姜妤打着招呼。坐在房顶上的暗影与暗纹也是咳嗽了一声。
嗯？？？怎么这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谁能告诉她怎么这“蹭节”的队伍逐渐壮大了起来呢？姜妤只好叫上杏雨把剩下的粽子连锅端来。
自打她归家，老太太就再三叮嘱过她，千万不要婚前见面，这样会对两人不好的。但因着祁琰的身份，他要进府时也是尽量拦一拦。
没成想，他竟这样偷偷摸摸过来了。姜妤有些幽怨，攥着袖子咬唇:“不是说好了你不能来的吗？”
“无妨，朕打听过了，是三日之前不能见面。”他在姜妤面前伸出手指，“今晚是四日之前，算不得的。”
之前被遣散出宫的老嬷嬷们又被请了回来，祁琰特意去问了教导嬷嬷，又派人去民间打听了媒婆，确定是三日后，他这才敢过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因这事涉及到了姜妤，他不敢赌。
宫里各处都贴上了囍字，就连姜耶楼和祁小布的小窝也是，祁琰从未感觉他的字有多么值得欣赏，这是头一次让他看了感到打心底里愉悦。
“还有三日半，咱们就要成亲了。”他忍不住感慨，“到时朕亲自来接你回家。”
家……那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埋葬了多少女子的大好年华啊，每次醒来都处在无休止的斗争中，被人陷害一次次涌入命运的漩涡。那吃人的皇宫绝不是人的最后归宿，但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姜妤轻靠在他的身上，嘴里“嗯”了一声。月色温柔，打在二人的身上留下一圈银色光辉。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他问。
姜妤只以为这是祁琰关心她，她点点头。说到底还是沾了原主的光，她本来就纤瘦，还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体质，是以她根本不用担心体态问题。
那便好。初十那天流程繁杂，她要顶着凤冠站在太阳下，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能行？更何况到了晚上洞房花烛……
祁琰深知这些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小绿豆容易害羞，打起人来也是耗费体力。养精休锐，从此刻就得开始。
分别时，那锅粽子被暗纹牢牢抱在怀里。甚至还在路上，他们就已经考虑上了分配的问题。
一、二……十三、十四，暗纹数了一番:“只有十四个，可咱们有五个人，不够分呐！”
这关系处的是真好，从未来皇后那拿回来的东西都敢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当场瓜分。
看了一圈，暗纹把注意打在了六安身上:“我说安公公，按我说你就少落一个吧。你看看咱这几个人，陛下的那份是万不能少；我们哥俩常常在外，待在京城的日子也没有几天；这还有个小孩。所以你就让让吧。”
“此话差异，咱家伺候陛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不像有些人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他恶狠狠盯住暗纹，要讨个说法，“陛下，您给评评理，我们都听您的。”
这还不好办？从前怎么闹，祁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忠心跟在他身边的，平日里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但是此事——不行！
“把锅搬来养心殿，此事与你们无关。”
六安:……
暗纹:……
白忙活了……但是转念一想，娘娘都快进宫了，那还愁吃粽子的机会吗？
关于祁琰问姜妤那句有没有好好吃饭的话，在一天之后，她终于弄明白了。
刚用过早饭，就听着有人说祁琰来给她送东西来了，是一摞书。
姜妤每看过一本封面，就叹一口气。
《兵法一百零八式》，她是个姑娘，又不去练武。
《强身秘籍》，她身体尚好，难不成这是让她提前养生？
《养颜宝典》，看来看去也就这本还有点靠谱，毕竟养颜可是姑娘一辈子的大事。
那就浅浅看一下吧，姜妤看过前言，翻到第一页时，又猛地将书合上。
“姑娘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书里有什么吓人的画吗？”见姜妤惊得满脸通红，紧闭双眼，杏雨也翻起一本。
不出意外，她的反应甚至是比姜妤还要大，手一松将书扔在地上，捂着脸落荒而逃。
是哪是什么兵书秘籍！这分明就是……避火图。姜妤欲哭无泪了，在这个搜寻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那图画得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故人
祁琰给姜妤的“惊喜”还不止是文字加图画，还有更多……
又过了一日，距离他们的大婚还有一整日的时间。
隔壁一阵吵吵闹闹，感叹声，祝贺声，还有孩子的欢笑声，像是一下子来了许多人。不多时，就有人过来请姜妤，说这是陛下特意为她准备的，还请她移步隔壁。
这人也是个熟悉面孔，当初来楚府宣旨让她进宫做女官的就是他，吴德顺。
他的地位与六安相当，姜妤谢过他，带着杏雨就去了隔壁的宅子。
这宅子与楚府规格大致相同，只是装饰有些不大一样。比如楚府一进门就是正堂，而这宅子是在院子里放了一口大花池。
前脚刚一踏进门，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她愣了。
那个盘着妇人发髻的最先反应过来，她招呼着大家行礼问安:“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快起来……”姜妤一一把她们拉起，泪水早已留下，“李婶……”
“李叔。”
看来越来越年轻的女子，姜妤有点不敢相信她遭遇了生活的不幸:“翠花姐。”
目光又转到年轻的新妇的面前，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在她脸上尽是充满期待的笑:“春娇，你这几个月了？”
“还早着呢，刚六个月。”许春娇轻拍肚子，“你动一下，打个招呼。”
可肚子依旧是没有动静，她又笑笑:“许是睡着了，之前动得可欢实呢，都停不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是李松林。汉子憨厚的脸上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姜妤朝着他点头。
“姜姐姐，你这一走可是走了一年多呐，我都要想死你啦！”长大的小姑娘一进门就扑过来。
宋欢颜跑得快，宋员外夫妇被他落在后面。一进来便看见自己女儿跟只熊一样黏在姜妤身上，宋员外皱眉:“不得无礼！”
“无妨。”姜妤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临走前小丫头只到她的胸口，现在都长到下巴那里了。
“咦，是有了新的姨姨吗？”小梅子挣脱卢翠花的怀抱，直奔杏雨，“那新的姨姨你可以带着小梅子出去玩吗？这里好大，比铺子里还要大！”
“不可以。”小栓子拦在妹妹面前，“你忘了出门前娘跟咱们说过的话了吗？一切都得听娘的。”
他剪掉了那一撮小辫子，重新留起头发，半长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似从前。
见姜妤点了头，卢翠花也只好松口，让杏雨牵着小梅子逛宅子去了。
“大妹子，说起来俺可真得好好感谢你。”卢翠花抹了一把泪，“要是没有你给俺分成，俺和孩子真过不上现在的日子。”
说罢，就让小栓子给姜妤鞠了躬:“想当初俺娘仨来投奔你是连饭都吃不上了，现在不仅买了所小房子，小栓子交束脩的钱也够了。”
“小梅子也长大了，等明年开了春俺也让她上学堂。有了学问就能走出石风镇，来外边见见世面了。”
真是可怜天下做母亲的，操劳一辈子都是为儿女着想。
“他们那爹最是可恨，出了大牢后见俺手里有了银子，就三番五次来招惹孩子。最后是俺给了他银子换了和离书，真是的，怎么不让他一直在大牢里蹲到死呢！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听说你明日就要大婚，那俺祝你，不对，是祝皇后娘娘幸福快乐。”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开口。
“我老婆子算是看着你一步步有了今天。之前就想着你可能身份不凡，没成想你是高官家的姑娘。什么也不说了，婶子会一直给你守着铺子。妤丫头，可千万得好好的。”
李叔抽了一口旱烟:“你叔我也不会说个啥，就跟你婶子说的一样吧。”
“早生贵子。”
许春娇打了李松林一下，又转头对姜妤道:“他嘴笨，我们的意思就是说你也能像我一样，赶紧成婚，早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此前竟把娘娘当成了寻常厨娘，草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宋员外有些惭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草民实在是能力有限，给您送的贺礼还请您不要嫌弃。”
姜妤的视线又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们是她来到世界上，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市井百姓，热心质朴。
是祁琰派人让他们来到京城见证他俩的幸福的，她的喜好，她的性格，她在意的什么，祁琰都知道……
用过饭后，众人都回到了自己暂住的院子，唯独李婶还拉着姜妤跟她说些体己话。
“几日前有人在铺子上找到我的时候啊，我当场就楞了，琢磨了半天想着从前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然后那人就说他说打宫里来的，娘诶！我这辈子都没去过京城，就更别提什么皇宫了。那人把大伙都叫在一处，说是带我们去见皇后娘娘。
我们哪里能相信？后来又说那娘娘叫姜妤，我就想到了你。等后边见到了陛下，我就更明白了，你俩啊，是真的有缘分。”
“李婶，当初是我骗了您，说他是我表哥……”
“诶，这怎么能叫骗呢？”李婶拉过姜妤的手，“人在异乡，哪能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的呢？
得知是你要嫁给他，我倒是放了心。那小子……陛下看着是个好人，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俩啊，准能长长久久的。
人和人的缘分，那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我先前还动了撮合你和我那臭小子的想法，可又怎么样了呢？把春娇说给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愿，现在不还是过的好好的？”
“你在县里的酒楼我也去看了，现在的掌柜是一个什么叫阿云的，说是阿月的姐姐，你就安心地待在京城，那边的事都有我们替你看着呢。”
暗月的姐姐，她应该叫暗云。暗月都回来保护在她身边了，那一家酒楼的事定是要换个人说了算，这又是祁琰的安排。
他总是能替她想好一切，总是能给她惊喜。大婚前的那一晚，姜妤再也合不上眼，她失眠了，欣喜地失眠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家
历代皇帝都是先把皇后抬进后宫，再择日举行封后大典。可祁琰偏偏把这两件事安排在一起，时间紧任务重，初十那天天刚亮，杏雨就来掀姜妤的被子了。
“姑娘，您快醒醒吧，该起来上妆了。”她小心着把人扶起，直到主子睁开朦胧的睡眼。
天边刚刚亮起鱼肚白，隐隐约约着还能看见月亮。若是在乡下的话，只怕是这个点连公鸡都还没报晓吧？
婢女以为她是犯了起床的脾气，又是好一阵劝:“今天可是您的好日子，耽误不得的。好姑娘，先把这一天忍过去。”
姜妤临睡的时候失眠了这的确不假，可脑子里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从去年冬天里来到陌生的这里，如今她即将嫁为人妇。
前一晚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眼泪婆娑:“阿妤啊，这往后的日子可就全靠你自己了，皇家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做事之前要万分考虑。”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皇帝不是这样？虽说陛下不近女色，又免了宫里的嬷嬷教阿妤规矩，但这男人的心说不准哪天就变了。想了一番，还是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咱们女子的年华就这么几年，做正室的没有孩子傍身怎么能行？你别嫌祖母唠叨，早日诞下子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随即唤了苏氏拿上来一物，交给姜妤让她事先了解:“你别羞，总是要经历那么一遭的。想当年我嫁给你祖父的时候，我的母亲把这东西拿给我，我可是憋了个大红脸呢！”
她们殊不知，早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姜妤，还能像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一般害羞忸怩？
全福夫人早已在外间侯着，能给皇后娘娘梳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即使是早早地被喊起来，她也不恼，依旧安静的等着。
见婢女来请，她眯起笑眼进去。手滑过丝绸一般顺滑的墨发，由衷感叹:“娘娘这头发保养真是好，臣妇给那么多的新嫁娘梳过头，这跟缎子似的头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拿起梳子，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若问祁琰有多上心？从这凤冠边能看得出来。墨玄给佩雯的凤冠是由千两黄金打造，富贵大气；祁琰亲自设计的则是采用了镂空花纹，既有皇家的典雅，又融入了现下的兴时元素。
凤头呼啸而出，嘴里衔着一颗圆润的黄水晶。两侧的流苏既不会影响视线，又突出了摇曳之美。
“姑娘，前头又来催了，说是陛下的骏马已经到了巷子口啦！”这边正穿着婚服，在前院里望风的婢女急忙来催。
“急什么？先让他等等，姑娘家打扮一番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苏木栖忍着笑，“前头不是还有公子们拦着吗？一时半会他可进不来！”
这姑娘一向大胆，想说的话从来都不会自己憋着。陛下又如何？他还不是要娶她家的阿妤。
对，就是她家的阿妤。苏木栖和楚延敬的好事也在两边长辈的催促下定下来了，定在今年的初冬。
城里的百姓早就听说了帝后大婚的消息，即便时候还早不是出门的时间，也都拖家带口地出来围着官道上凑热闹。
见队伍敲敲打打地过来了，打头的陛下骑在枣红色骏马之上，大红的喜服衬得他一改在百姓心中的残暴模样。
这？？这真的就是他们的陛下？不是传他是个吃人的丑八怪吗？那这骑马的俊俏郎君又是哪位？这传闻实在唬人，是万万听不得的呀！
“祝陛下与娘娘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第一嗓。
紧接着，又有人跟上:“恭祝陛下与娘娘新婚大喜！陛下万岁万岁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娘娘早日生个大胖皇子，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哟！”
这百姓们……还真是淳朴呢。六安又扶了扶头上的礼帽，紧跟着陛下往楚府走。他今日穿的亦是红色，别说是他，就连宫里洒扫的，也是清一色的喜庆颜色。
他十分在意着，生怕哪里出了什么毛病。尚衣局把他的衣服一送过来，他当即换上拉着小福子看，说什么也得让徒弟点评一番。
可换来的是徒弟的一顿调侃:“哟，师傅，陛下娶亲，您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臭小子！他还不是神气地要命？六安只是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徒儿这不是要好好打扮迎接宫里的主子吗？”再者说这往后的椒房殿就是他管着了，他可得立一立威风！
面对百姓们的真言祝福，祁琰当然不会吝啬。命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撒了出去，惹得围观的人一顿哄抢。
荷包不大，但这是精心准备过的，每个里面装的东西也是不一样。有碎银子，有金银边角料打造的小巧宝贝，像什么小葫芦，锦鲤鱼儿，小包子，小算盘……反正是带有好寓意的东西，就包在里面。
百姓一见荷包里的东西值钱，嘴上说得就更来劲儿了。像什么小殿下天资聪颖，小公主漂亮伶俐的，反正是能说多远就说到了多远。
“咱们姑爷来接姑娘啦！”刚一拐进巷子，楚家的小厮就欢喜着跑去报信。他这一声“姑爷”可着实喊在了祁琰心头上，稍一侧头，六安就会意这是陛下又要赏了。也是，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不赏，又等到何时呢？都下令大赦天下了，又岂会在乎这点银子。
小厮一喊，楚家的男人们就立刻成了战斗状态。孙辈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姑娘出嫁，他们当然是得好好给新郎官一个“下马威”！管他是什么陛下不陛下的，天大地大，今天是娘家人最大。
巷子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想一睹当今皇后娘娘的芳容。队伍进不去，祁琰翻身下马带着身边的亲信大步向前直奔楚家府邸。
“大舅，二舅，两位舅哥。”祁琰放下身段拱手示好，嘴角上扬，“我来接妤儿去新家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驭夫有道
祁琰这么一叫，可是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两位爷稍微侧头，轻咳了一声。楚延敬是受了苏木栖的指使保证要好好拦住祁琰的，再看楚延佑，他活像只傲气的大公鸡。
长辈不太好参与年轻人的事，说了几句再加上六安那么一打岔，舅舅们这一关也就算是过了。
“楚侍郎，我上次来府上时喝的茶还有没有？入口浓香，仔细一品还有些回甘，今日我来讨杯喜茶喝，可好？”两位中年将领就这样被带走了。
剩下两位小将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楚延敬才道:“我那小妹自小就任性，一旦是认准的事怎么也劝不回来。我倒是还想着你能像刚认识她那会儿事事依着她，但你是陛下，不能这样做。
我只求她能平安快乐，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她，就算是倾尽所有，我也会与你为敌。”
其实早在祁琰来提亲的那天，他便送给了楚延敬一份大礼，那便是让楚延敬的商队加入皇商。皇商啊，那是所有商人触碰不到的梦想，但楚延敬并没有及时同意，正式加入的日子是在两天前。
楚延敬承认自己不是个文人，舞刀弄剑的功夫也是还差的远，他只有经商的手段，但作为大舅哥的他要是把商场上的那些个弯弯绕绕搬出来，那岂不算是欺负了这个新妹夫？只要是能得到祁琰的真心承诺，那就足矣。
“舅哥放心，我定不会负她。”金冠玉带，他的脸上是虔诚之色，“我会敬她，爱她，护她。”
站在边上的楚延佑两眼一瞟，这就完了？说好的要往死里拦呢？唉，论动起真格的来谁都不行，还得是看他。
这么想着，他动了脑筋而后道:“听说陛下不仅能文会武，就连画笔上的功夫也是了得，不如就趁着小妹还没打扮完毕，请陛下做一副催妆图如何？
大喜的日子，不仅让众人都欣赏陛下的画技，还能沾个喜气儿。”
包着红布的托盘呈上来，祁琰在纸上落笔，画下他想象中小绿豆头戴凤冠身穿婚服的模样。这样子，他早就想了很多遍了，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不一会儿，这催妆图便诞生在众人面前。
“请问舅哥，我这图画得还算可以？”
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细致到连一颗痣都点的清清楚楚。实力摆在面前，楚延佑只好算他过关。
但是，神话人物为了治水还三过家门而不入呢，祁琰这才过了头一关，接下来还有。
正想着要出个什么题为难一下，却只听一声——
“这女娃成亲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不告诉我老头子啊？这丫头，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才发现说话的是前任丞相柳老爷子和他的孙子柳承允。
熟悉他的就该这么问了:“您卸任之后不是去云游四方，要吃遍天下美食的吗？”
是没错，但行到松原县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娃，那女娃的手艺甚得他心。但是不能如愿，突然有一天，那女娃的家里人接她回来京城，他们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一打听才知道，那女娃是姜志平的女儿，而且是离家出走，大逆不道的女儿，那女娃回去了还能有好？他们爷孙俩就也跟着回了京城。
后来就又传出了陛下与姜妤的婚讯，早赶慢赶，可终于是让他们给赶上了。
祁琰率先出声:“柳相。”这上一任丞相公正廉明，可下一个就不要好说了，朝堂上的事随风倒不说，也管教不好家里的孙子。
“咋了？不会是被这楚家的小公子给难住了吧？”柳老爷子一捋胡子，“来！让我老头子也听听。”
好不容易将文比试完了，接下来又说比武。祁琰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急如焚，度日如年，想见妤儿的心就像是长了草一样直刺挠，但又抽不开身。
好在是韩清驰这位友军给了祁琰一个宽慰的眼神，他上前一步，与楚延佑周旋:“听说楚兄的院子里有只鹰？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要我说这可比蝈蝈、鹦鹉什么的有趣多了。”
那可不是！初见时不知大鸟有多好，到后来才知道真香。
“韩校尉也喜欢这些东西？”所谓是臭味相投，两个喜欢斗鸡哄鸟的人凑在一块儿，当然就不愁没有话题了。
祁琰就是趁着这个功夫，悄摸溜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向上一跃，翻进了院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坐着的姜妤甚至是来不及看清祁琰的脸，就举起宽大的袖子遮住脸。
“你怎么来了？！”她很惊讶，又有些慌乱，“盖头呢？快快，先盖上……”
祁琰这才想到那不能见面的规矩，从三日前开始算起，一直到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是他太着急了，竟然把这个都给忘了……情急之下，他背对着退出了姜妤的闺房。
红盖头一盖，那正中间的囍字正好落到头顶上，打扮好了，杏雨又笑着出去请:“姑爷，姑娘请您进去呢！”
屋内的喜婆，婢女们也是一脸笑意地望着祁琰，福了福身，那喜婆又是赶忙招呼:“新娘子妆成，可以上轿喽！”
这大嗓门一喊，院子里的人也是跟着喊，直到这声响在楚延佑耳边的时候，他这才发现祁琰早已不见。
之前商量好了是由他背着阿妤上轿，祖母和母亲说这叫沾沾喜气儿，左右大哥已经定亲了，家里就还剩下他这一个单身汉，他不上那还谁上呢？
他匆匆进去，却见祁琰先他一步蹲下身。连忙阻止:“不成，不成，是该我背。”
“二公子说得不错，这新嫁娘上轿之前都是由家中兄长来背的。姑爷且先等等，下了轿子再背也不迟啊。”喜婆帮着圆腔。
是以，姜妤趴在楚延佑的背上，身后又跟着她那俊郎的夫君。等到外人见了这一幕，连连称奇，陛下亲自来接亲本就是天大的风光了，还甘愿走在皇后娘娘身后。
这娘娘还真是……驭夫有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婚
一阵阵脚步，一声声保重，祝福的心情无语言表。楚家人目送着姜妤上了十六人抬的大轿子，她鼻尖一酸，与他们一一拜别。
“去吧，我们等着你回来。”老太太被两个儿媳搀扶着，朝着轿子摆手，“可莫要忘记了祖母交代给你的话。”
姜妤的轿子足足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才回到皇宫，鼓乐声里传达出的不只是百姓的欢欣，更是陛下的心中愉悦。
这民间素来流传着踢轿门的说法，新郎官在接新娘子下轿之前，要踢一脚轿子门这叫“男不惧内”，当然新娘子也要回踢一脚表示“女不示弱”。
只听吆喝的太监喊了一声落轿，喜轿便稳定地停在宫门前。就在大家盯着看陛下会不会踢轿门的时候，红袍下一双有力的大手伸向里面:“妤儿，我们到家了。”
他转过身，把宽厚的脊背留给姜妤。但又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俯身将手臂穿过姑娘的腿弯，打横抱起。
既然背着是她兄长该做的事，他是她的夫君，做些让人看了酸掉牙的事又能如何？夫妻之间情到深处不就是这样搂搂抱抱。
动作幅度过大，红盖头从下面掀起一个角，仅仅是这样匆匆一瞥，眼尖看到的人就立马又夸了起来。说什么皇后娘娘乃是倾国之色，是九天下凡的仙女要保佑他们大禄来啦。
祁琰却对这些置之不理，只管加快了脚步抱着人往婚房里面走。今天的小绿豆太漂亮了怎么办？那当然是得捂好了不能让外人瞧见！这婚房藏娇的想法就这么蹦出来了。
随着爆发出的一阵欢呼，人群中一个行为诡异的女人又拢了拢头巾将脸遮住。
进了宫便是封后大典。朝臣早已在大殿侯着，还有那些身带诰命的夫人们也在场。祁琰牵着姜妤的手缓缓踏上石阶。
“小心。”宫装华丽繁重，头上还顶着重量不轻的凤冠，每上一阶，祁琰都是给足了对她的耐心。
姜妤抬头，眼前那个心爱的男人正在对她笑，两双炙热的眸子撞在一起。他们正携手，走上属于他们的康庄大道。
“跪——”六安一甩拂尘，祁琰将皇后册宝交与姜妤手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臣连喊三声，大殿空旷，回音迟迟不散。
……
椒房殿。
“姑娘，这里的味道香呼呼的，可真好闻呐！”跟在姜妤身后进了殿内，杏雨由衷地感叹。
“杏雨。”绿袖笑着打趣她，“该改口了，难不成是陛下给的改口费还不够？”
是了，主子大婚，陛下连她们这群婢女的赏钱都想到了。出手阔绰，足足赏了一年的月钱呢！
“若是在府中继续叫姑娘是没有什么，可这是在宫里，规矩乱不得。”说话的是姜妤的另一名陪嫁婢女，名唤冬青。这冬青原本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因她心思缜密做事稳重，就随着姜妤一块儿进宫了。
“可不是？之前奴婢和绿袖刚搬过来的时候，也是被这香味儿给熏迷糊了！”红翡故作神秘，“不如杏雨妹妹猜猜，咱们这为什么叫椒房殿？”
所谓椒房，就是把花椒碾碎后涂抹墙壁。一来这花椒本就是一种香料，气味芬芳，也有可以使宫殿变暖的作用；二来它也寓意着多子多福，有辟邪的妙处。
听得杏雨是好一阵感慨，她们姑娘小时就命苦，如今可真算是苦尽甘来了。
话唠了半天，姜妤这才想起来一事，封后大典举行过了，可这拜堂呢？
还是喜婆解答了她的疑惑:“陛下说不急，还没到吉时呢！老太太上了年纪容易累着，正在偏殿歇息着呢，等高堂到齐了，陛下那边再来人通知您。”
申时到，是钦天监给帝后合算的拜堂的好时辰。
一直在前后来回奔走的小福子果然来请姜妤过去了:“娘娘，时候快到了，陛下说让您过去呢。”
养心殿里上上下下都是被用心装饰过的，正殿里楚家长辈坐在椅子上，白氏的排位也被请了过来。她在祁琰身边站定，主婚人就宣布了大婚仪式开始。
那声音来自楚大爷，声音威严雄厚，若是仔细听的话，是能听出来那里带有一丝激动的颤音:“一拜天地——”
祁琰扶着她转过来，对着敞开的殿门，跪下磕头，两人的心里，皆是怀有十二分的敬意。
“二拜高堂！”
老太太荣光焕发，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姜妤的舅舅舅母可是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冒汗了。
要祁琰拜她的家人吗？可他是皇帝啊。正这么想着，祁琰先她一步把她拉回来，冲着正面又跪下。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再起身时，他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咱们的长辈。”
激动不已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白氏本就是他的母亲，儿子拜母天经地义。但他是天子，又怎么有拜楚家人的道理？陛下拜皇后的娘家人，说出去，又是奇闻一桩。
但祁琰拜得主动，拜得心甘情愿。这更是让在场的人看清了楚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看清了姜妤在祁琰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是最后一拜:“夫妻对拜！”
姜妤的心立刻提了上来，三拜礼成之后，他们可就是名正言顺夫妻了。就像是后世里新郎新娘高声喊出那句“我愿意”一样，自此之后他们便是一体，同荣辱，共进退。
他们都将身子压低，拜了许久。祁琰伸手护住了她的盖头，等到耳边有了宫人的提醒声，他们这才起身。
“礼成，送入洞房！”楚大爷这一句简单明了，带着所有人对这对新婚夫妇的祝福，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正殿。
可这些人也只敢将正主送到椒房殿门外，毕竟这大好的事，任由谁也不想是有旁人打扰的。
看着姜妤坐在榻上，祁琰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
盖头下的新妇涨红了脸，点点头。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该放松啦，人早就走得没影了。”即使是视线受阻，姜妤也知来者何人。
“早知道成亲这样麻烦——”苏木栖语气一顿，“那不如我们就去云游四方好了！”
她从床榻上抓起一把瓜子，剥了皮放进嘴里:“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这是早生贵子啊！”
难道这些就不硌得慌嘛？苏木栖狠狠挑眉。见姜妤迟迟不说话，她又开口:“我们的娘娘嘴是被堵住了？手上拿着苹果作甚？还是放下来吧。”
“不可，喜婆特意交代过了。”说这是平安，顺利的意思。
疏没想到在姜妤大婚时还嫌仪式复杂的苏木栖，到自己成婚时却老实的像只鹌鹑一样，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前头宾客都在吃席了，她来后边陪着姜妤解闷，从起身后就粒米未进，早就饿得肚子直叫，她提议:“你饿不饿？我去拿些点心过来咱们一起吃。”
苏木栖出了椒房殿，左转右转来到尚食局门前的时候，却意外碰见了一个丑陋的宫女。
那人走得很快，端着托盘很快就消失了。风吹起她盖在侧脸上的纱巾，那是一道可怖的疤痕！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脸颊，像只蜈蚣一样爬在脸上。
丑宫女一直往前走，她速度太快一个没留神碰上了前头的人，酒壶被碰倒，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你干什么！做事怎么这样冒冒失失。把酒打翻了等下要如何交代？！”穿粉裙的宫女一见丑宫女这样唯唯诺诺，当即大喝教训。
“姐姐，都是我不好，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你别生气，等下我去你拿酒就是了，是绝对不会当误大事的。”
粉裙宫女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清凉台。
韩肃先举杯:“臣等祝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相敬如宾，美满良缘。”郭大将军跟上。
祁琰捏起酒盅仰头。他最是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怎么到了今天听好话，是怎么听也听不腻呢？
当然也有爱开玩笑的臣子:“郭将军，韩将军啊，你们可不能再灌陛下的酒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可不能喝醉了。”
“嗝~”有人打了个酒嗝，直呼，“说得对。”
好酒好菜，陛下娶结发妻的宴席可是就那么一回，当然得好好品酒了。
祁琰无奈，怎地他这群大臣在朝堂是看着还像是那么回事，怎么一到酒桌上一个个的酒跟酒蒙子一样呢？
“今日朕大喜，难得高兴，尔等一定要不醉不归！”君臣举杯，今晚的清凉台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醉？那可是那群朝臣的事，这个字是肯定不会和祁琰沾边的。在喜宴上，他象征地喝过几杯后就离开了，大臣们也十分有眼力见儿，跟同僚们喝成一团谁也不去关心陛下，毕竟天子洞房，往小了说那是打扰兴致，往大了说就是妨碍皇家开枝散叶！
外面眼看着就天黑了，可等了半天还是不见陛下，杏雨心疼自家主子，开口道:“娘娘，合卺酒已经准备好了，您头上的凤冠太重，不如奴婢先替您拿下来吧。”
还不等姜妤给话，外头就是一阵嘈杂:“陛下来了！”
“快快快，都站好了。”她们说话的功夫，姜妤也摆正了身子端坐。
帝王推门而入，屏退了屋内的闲杂人等。杏雨等婢女福过身，就带上门出去了。
姜妤的视线往下撇，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双红靴，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祁琰猴急，欲直接用手掀开红盖头，一亲芳泽。
“诶等等，不能用手的。”她指了放在桌上的秤杆，“得用那个挑。”
好好好……祁琰失笑。左右是那么长时间都等了，也就不差这一会儿，长指抓起秤杆，拿住一头用另一边放在垂落的盖头之下，轻轻向上……
“可想死我了。”把那劳什子的红布一扔，逮住人可劲欺负。
姜妤只感觉连唇上的大红色口脂都掉了颜色，她又堵住祁琰的嘴:“你别总瞎说那么不吉利的……再说了，合卺酒和没有喝呢。”
这也倒是，出声换了外头的婢女来。端来酒的宫女是个生面孔，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将托盘往上一举:“陛下……娘娘请用。”
端起酒盅之后就屏退了她，许是关门的动作轻，他们并没有听到，因为此刻在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两只胳膊扭在一起，抬头饮下。
“你去把酒盅放下去吧。”姜妤的脸上浮现起不自然的红，喝过酒后该干什么？用脚趾都能想到。她长了那么大，现世里的二十四岁在加上来这的一年多，二十五岁的年纪干这事还是头一回……
她的丈夫是祁琰，除了羞涩之外，更多的是期待……思及此，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那群姑娘们也真是的，说什么桌子放在寝殿里不方便，硬是搬到了外间……
祁琰起身，只想赶紧放好，刚欲把酒盅置于桌上，却听寝殿——
“你去死吧！”随后便是噗嗤一声。
那声音太熟悉了，常在刀尖上游走的人，能准确判断出那是尖刀刺进肉里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他快速奔进里面，但还是见到了他既恐惧又熟悉的一幕:穿着大红婚服头戴凤冠的姜妤，胸口被插了一把刀，正奄奄一息靠在床架子上，她的嘴角，正流出鲜红。
“妤儿！”他大喊，忙把人抱在怀里，“太医，都去给朕喊太医！”
凶手正仰头笑得狰狞，祁琰眼角泛红，目眦欲裂:“将刺客给朕拿下！”
等人再进来时，望着寝殿的一幕大惊失色，婢女们哭着跑去太医院，暗影将凶手按倒在地。
他的手帮姜妤按压止血，可那鲜红还是止不住的往外，他不敢擅自拔刀，就怕刀出后喷涌四溅。哆嗦着一双手，连声音都在颤抖:“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那宫女笑得恐怖，“就算你不想，那姜妤也是想的啊，她总不能就这样死的不清不白吧哈哈哈哈……”
暗影发现她下巴处有鼓起的人皮，伸手一揭，露出了她原本的样貌。
竟是姜娴！
第二百五十章 对不起，我爱你
丑陋可怖的不仅是她脸上的疤痕，还有她的心灵。
姜娴已经接近癫狂了:“呵，哈哈哈哈哈！报应啊，这一切都是你姜妤应得的报应！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终于实现了！”
“闭嘴。”暗影一把扯过疯子的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捏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疼……像是有什么遏制住呼吸一般，胸腔每起伏一下都是把人撕裂般的痛楚。拔不掉拿不走，用血浇灌的红玫瑰正在婚服上绽放。她就这样完了吗？就要结束了吗？不要……
“恭喜宿主，烟火值已经达到100点，您圆满完成了任务，下面系统将建立传送门，倒计时过后，您将离开这个世界。500，499，498……”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声就像是定时炸弹上秒针走过发出的哒哒声一样，每走过一秒姜妤的心就在剧烈的收缩。这是有人拿刀在一下下剜她心尖上的肉啊！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明明那么短，他们带着所有人的祝福拜了天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姜妤长喘一口气，眼角两行泪滴落。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啊。
“妤儿，你且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祁琰手上已经是一片黏腻，他把姜妤紧紧搂在怀里，声音不免染上悲怆。
来不急了啊……姜妤的脑海的闪现出一道白光，随着时间的减少，光就越来越乍眼。她拼了命地想争取时间，哪怕是只有一天也好，半天，一个晚上……
“抱歉，烟火值已清算完毕，您无权再使用。450，449……”花费烟火值读懂祁琰的心声是唯一争取时间的办法，如今连最后的一根绳索也断了。
“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祁琰咆哮了，这是姜妤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
一滴晶莹落在她脸颊上，她努力地朝着前伸手。
祁琰嘴唇紧闭，喉咙里仿佛是卡了一口痰，唇角下压，浑身的戾气再也控制不住了:“让她说。”
疯女人的脸憋得通红，捂着脖子贪婪地大口呼吸空气，大哭又大笑:“两辈子了哈哈哈哈哈，可怜我两辈子啊！上一世是我识人不清误入帝王家，这一世又毁在了你姜妤手里！
我可是世子侧妃啊！不！！若不是你姜妤，坐在后位上的就是我了，都是你乱了之前的结局！
我费尽了心血，说服陆羡之造反，你可知我怀的是个男婴？他还不足月，还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若不是个命薄的，他就是皇太子了啊！”
姜妤了然，为何姜娴会执念一样要嫁陆羡之，看过了结局的人还会甘愿落得平庸的结局吗？都是权利，使人丧失了心智。
“哈，你们都该去死！”暗影将她一脚踹在地，她喷了一口血后又挣扎着爬起，双眼失神喃喃自语，“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啊！只有我还活着，为了能回来我委身于那侍卫身下！为了取乐他甚至把我扔进了流民堆里，我的身上就好像有小虫子在爬，我看着它们钻进我的头皮一直往下，爬过大脑吃肉喝血！啊！！”
姜娴发疯了拽她的头发，连同发囊一起拔出，即便是扯下了头皮鲜血淋漓。
“你什么都有了，亲人、朋友、爱人、地位！可我呢？我一无所有！我想方设法回到了京城，趁你们举行大典的时候我躲在泔水桶里混了进来，太液池的水冰冷刺骨，我只求为了洗掉身上的肮脏。
妹妹大婚了，大婚好啊，姐姐我该献上一份贺礼。”她目光狠厉，掏出藏在袖子里簪子，爬起来直奔祁琰，“那就让你们去地下结阴亲吧！”
没爬两步却被暗影拖了回来，拽住她的手向外一番，折了。整个椒房殿里回荡着她的惨叫，不甘、愤怒、嫉妒！
她再也叫不出来了，暗影拖着畜生一般，将她关进死牢。犯人的被用刑时的嚎叫，遍地爬的老鼠蟑螂，还有熏人脑浆子的排泄物的骚臭。这里不知比西洲的漫天风沙差了多少倍，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拿了稳赢的牌却让她打得稀巴烂。
太医院集体上阵，院使更是首当其冲。在见着姜妤的情况后，心瞬间就凉了半截，正中心口，失血过多，只怕是华佗现世都回天乏力。
杏雨在外面低声抽泣，其余婢女脸上也是一片悲伤。娘娘遇刺的消息传到了清凉台，喜宴戛然而止。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老爷子来回踱步，但心里的悲伤与气愤怎么也压制不住。他们楚家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要这样惩罚他们？夺走了他的小女还不够，如今连唯一的孙女也要收去吗？！
太医们举着满是鲜血的双手，从寝殿走出来时，脸上尽是无奈。
“妤儿，你答应我不要睡好不好？我已经派人去外面找能把你治好的郎中了，你再等等……”祁琰慌了，手抖得都要握不住姜妤的手，“取天山雪莲来。”
再名贵的药材，都抵不过她的一条命啊！没有了她，他此后还有什么欢愉呢？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比从来没得到更可怕的是什么？是得到了又失去。
像是手心里抓起了一把沙，随着风就散了，再也找不到痕迹。如果是抓石头，即便是棱角刺破了手指血肉模糊他也是愿意的！
“不用去了。”姜妤白了脸色，视线有些模糊，可依旧能看清男人伏在她的榻前红着双眼落泪。
“我要走了。”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它来得太快了，我也没有想到。”
20，19，18……白光就在眼前，越来越大吸力就要把姜妤卷入其中。
“阿琰，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大禄的百姓善良淳朴，他们正期待着一个好的君王治理国家，山河这样美，我还没好好去看过……还有北国，处于冰雪中的国家又是什么样？我再也没有机会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我的遗憾都实现……”
6，5，4……她再也坚持不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在祁琰耳边气若游丝。
“对不起，我爱你……”
第二百五十一章 欢迎回来
姜妤走了，走在他们大婚的那一天。大喜变大悲，陛下下令全国哀悼。
国丧期间，禁止婚嫁宴乐，寺庙里每日传来的，皆是撞钟声与诵经声。
陛下已经一天一夜没踏出椒房殿了，不吃不喝不合眼，就这样守着。姜妤被婢女们打扮干净，穿着大红喜服，一如大婚当天模样。
农历五月的天气里，外头是酷暑，可殿内确实冰冷刺骨。这里俨然成了一间冰室，夏天遗体难保存，冰块儿被一车车送进了椒房殿。
“陛下，您已经许久未用膳了。”六安不敢去打扰，但实在是心疼祁琰，只好把吃食放在外间。可送进去是冒热气的，端出来时已经凉透了。
楚家人一直未见到姜妤，其实在说她已经没救时，他们就来了。但祁琰根本不让别人进去，说是要好好陪着她离开。
眼下再一次请求，陛下答应了。有人会一夜之间憔悴不堪吗？祁琰便是。大婚时他有多么意气风发，现下就有多么狼狈。下巴处冒出了青色胡渣，眼下也是乌青一片。
是啊，多没良心啊。她一句她走了，躺在这里一天一夜连眼皮都不舍得眨动一下，他就这样守在她身边半步都不肯离开，目不转睛，生怕错过她的细微动作。
八朵天山雪莲用去了三朵熬成了汤药给她灌下，可仍旧换换不来她的任何反应。小绿豆，你快醒过来吧，不要再装睡了好不好？你要是再装下去，臭王八可就要生气了。
他一遍一遍念叨着试图将她唤醒，可榻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
她走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我爱你”。他们之间不存在道歉，至于那句我爱你，他宁愿像个啰嗦的老婆子一样在她耳边说上千千万万遍。
我的所有情话，皆发自肺腑，只为了换你一句回应。你在哪？回来好不好？即便是失去了所有记忆，这一次我还追你。
他们进来时，遍看见了这样一幕:深情的帝王正握住失去血色的手，嘴里在低声呼唤着爱人的灵魂。
悲伤的情绪再一次涌了上来，说好了要控制情绪的老太太在见了孙女时，又模糊了泪眼。明氏与苏氏也在抹着眼泪，男人们嘴角下垂，闭口不言。
所有人都知道姜妤身死已成事实，还是要尽早入土为安的好。斯人已去，生者如斯，若真是有灵魂存在的话，她也是不希望见到他们这样的吧。
但谁敢说？天子近侍安公公说的话都不算什么，他们又怎么张口？
“陛下，臣女斗胆。”苏木栖的声音是抖的，上一刻还在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任由谁也不能一时缓过来，“您沉浸在悲伤之中也不是办法，阿妤希望看到您这样消沉下去吗？”
“人死了之后都是有灵魂的，我们看不到她，但她正在某一个地方望着我们。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能知道。
阿妤的突然离去我们都难以接受，但更重要的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您最是了解阿妤，她是要强的，所以她也不想我们为了她如此悲伤。”
她没死，只是灵魂走了留下了躯体。即便是回来换了另一番模样，他也依旧爱她。爱无关其他，只要是她。
……
现世，医院。
“是不是该换点滴了？”男人按了床头的按钮，电话响了，他按下了接听键，“老杨？你在哪？你等会儿啊我去接你。”
出去时与拿着营养液的护士碰了面，他点头示意，空着的手比了打电话的手势。
护士摇摇头，心道这男人好生奇怪，自己女朋友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都那么不上心的吗？
调整好挂瓶位置，用棉签消过毒后拔出针头对准手背——
“嘶。”她听见了抽气的声音。
“呀，你醒了？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见病床上的女人醒来，她有点惊喜，“你男朋友去外边打电话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男朋友？她什么时候被交了男朋友？姜妤看着属于现世里的一切，她有点迷糊，但手背上传来的痛感的的确确在告诉她，她回来了。
“今天几号了？”她问。
护士下意识答:“7月18号。”
“2022年？”
“是啊。”护士收拾一番便出去了，暗想不止那个男的，怎么这女的也这么奇怪？
十三天前，昏迷不醒的姜妤被送到医院里，但检查显示她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隐疾，但就是不睁眼。以防出什么意外，医院给开了床位让她住院观察，期间所出的费用都是一个自称她男朋友姓华的男人掏的。
然而女的醒来后却说那男人不是她男朋友？骗鬼呐，没有关系能舍得花钱？狗血剧都不敢这么演好不好。护士轻哼，想慢慢吃瓜。
姜妤躺在床上，脑子是一阵一阵地疼，她是穿书了，最后任务完成是被书中发疯的女主角一刀捅死又回来了。
就像做梦一样，她靠着手艺发家致富，开局一兜银子，她干了三家饭店。体会到了世间百态，收获了友情亲情……还有爱情。她靠着自己的选择改变了结局。
祁琰……本书最大反派，嗜血残暴，杀人如麻。他好像还恐女，要不怎么偌大的后宫空无一人？但为什么一提起他的名字，她的心就一下一下地抽疼。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不许伤害我姐姐！”
“往哪逃？姐姐，你跑不掉了。”
“小绿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陌生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她好像和那个祁琰很是熟悉，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有很多的故事。记忆碎片七零八落，不能完整地拼凑在一起。
她不是穿成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吗？怎么又成了祁琰的姐姐？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她只能等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跟她解释。
门把手向下一压，进来的是三个男人。姜妤分不清谁是谁，只好问:“那个……你们谁说是我的男朋友？”
边上的男人噗嗤一声就笑了，他向姜妤伸出手:“欢迎回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平行世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睡梦中无缘无故地去到另一个虚幻的世界？这背后是谁一直在操控？
单间病房里，两个男人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跟姜妤说话的那个则是拉过一把椅子。
“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在研究平行世界。”椅子表面的皮革进入了空气，他一坐，就发出奇怪的噗噗声，声音不太美妙，让戴墨镜的男人忍俊不禁。
“你所进入的世界并不是虚拟的，系统在一百多号人里随机挑选，被选中的幸运儿会穿越过去。”
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就像是坐在能容纳将近两百人的大教室里，老师随机点名叫到了你，别说是做好准备，你却连讲到哪里都不知道。
姜妤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依据是什么？那本书？”
“没错，但凡是看过那本书的都会获得入围资格。”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
“可能是你与书里的角色姓名相同吧，或许这样更具有游戏体验感？”那个男人摊手，“不知道，你该问问我哥。”
被叫到的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他走上前递给姜妤一本书，然后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华，是系统的研发者，也是那本书的作者。”
还不等她翻开书，那个弟弟又对他们的身份做了补充:“你可以叫我哥大华，我是小华。至于那个……他叫杨坚。”
小华，就是那个人工客服小华？怎么看起来挺正常的一男的说气话来这么……充满阴柔之美？他的一口一个亲亲，到现在还没让姜妤缓过神来。
之后小华又和她解释了一系列的事情，比如平行世界的一年是这里的十天；她穿过去的时候他们就找到了她并把她送到了医院；她所有的信息也是他在回，以防她“失联”；至于冒充她男朋友，也是为了交钱签字方便。
“那个和我一样穿过去的人呢？他回来没有？”说起来那个人很是奇怪，他们仅见过一面。姜妤从他的行为举止里看出了不对劲，对过暗号之后，果然验证了心中所想。
他一身白袍，说话很接地气，上来就说让她放手去爱不必顾虑，打着包票说让她信任他，脸皮厚得也是无人能及了……
“老杨，找你呐！”小华冲着戴墨镜的男人扬扬头。
墨镜被他摘下来，拎着镜腿在手里打转，有些自来熟:“我跟你说过我不是穿越的，我是全局最大的金手指。我不止在你面前出现过，还有姜娴，陆羡之。”
他们研究的这是什么？类似于扮演的体验游戏吗？太荒唐了！
“要是有人被困在里面回不来怎么办？你们这就是谋杀！”
“不会的！”大华回答得斩钉截铁，“之前技术不够完善，你卷入其中只是个意外。玩家身死或是任务失败，会立刻穿回来。要是再不行，把书毁掉也就是了。”
他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宣武五年，五月初十晚，元后姜氏崩，宣武帝悲痛欲绝，举国哀悼。
“你的任务完成了，角色也就死了。你回来后，与那里的人再无联系。”
就没有之后了吗？姜妤的心缩成一团，感觉浑身发冷，指尖颤抖着将书翻过一页，可书页上是一片空白。
“那其他人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后来了。”大华又把书翻到了第一页，“自从你穿进去的那一刻，原本的故事都将因你改写，他们的命运、结局，也会随着你做出的选择而改变。可以说，你不再是炮灰，而是女主角。”
书中首页第一行:宣武四年春，陛下遭人暗害坠落山崖，不知所踪。
后来:姜尚书府二女姜妤因落水大病一场，醒来后性情大变，放火烧院离家出走。
再往后便讲述了她是如何与祁琰相遇、相识，她的事业是如何发展起来的，遇到了什么人，又去了什么地方。短短一本书，将她在平行世界度过的一年多交代得清清楚楚。
完整的记忆涌入脑海，姜妤终于知道了她见到祁琰二字时为何感情会有起伏，那是她的经历啊，她的真情实感，她与她的丈夫相隔在两个世界了。一方死后另一方的思念死者在泉下尚且能知，可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将书翻了个大概，目光停留在那个“崩”字上，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抹了把泪，她更咽道:“还有能回去的办法吗？”
“我爱上了书中的虚拟人物”这听起来多么可笑啊！即便她知对方是鲜活的，有喜有怒的，可放在旁人眼里这就是无稽之谈。
三个男人看着她，都沉默了。
小华帮姜妤办理了出院手续，她再回到她所住的公寓时，一切如旧。床上的被子依旧散开摊在那里，桌上的饮料瓶还没来得及清理，甚至是阳台的花花草草，也才是有了干枯的迹象而已。
十三天，连两个星期都不到，不长也不短。
姜妤扫去地上的尘土，又把喷壶灌满水浇在花盆微干的土里。
去超市选购食材，将猪肉，牛肉都挑了一些放在推车里，唯独没有拿祁琰过敏的羊肉。
路过零食区，她又停住了。巧克力，细腻顺滑，入口即化；跳跳糖，放进嘴里感受糖粒在舌尖上跳舞；果汁夹心糖，咬下去一口爆浆，果香浓郁。哪里是不喜欢甜食，他要是尝过了这些好东西，肯定会为之疯狂的吧。
薯片、辣条、果冻、水果干，都是些很常见的东西，她一一将它们放在推车里。
以至于结账时，看着收银机上跳出来的金额，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收银员大姐跟她是老熟人了，见她头一次买了这么多东西，边结账边跟她搭话:“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有朋友要来家里啊？”
“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我们结婚了。”
姜妤提起大包小包，在大姐的一脸震惊中离开了超市。是臆想症吗？有便有吧，带着思念去过每一天，也算是最后的安慰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们结婚了
“喂——”次日一早，一只手胡乱地摸着床头，抓到手机后，按下接听键，只听里面传来:“你来公司一趟。”
她瞬间就清醒了。她只是一个拥有一百万左右粉丝的美食博主而已，这个数据放在娱乐公司里，简直就是渣渣。叫她过去能干什么？准没好事。
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同事，他们都在跟她热情地打招呼。
“妤姐，你来公司了。”这是公司新签的练习生，18岁，正是阳光明媚的好年纪。
“早啊。”走过来一个美妆博主，她这捧着桑葚玫瑰茶，在狠狠拯救她熬夜的皮肤。
姜妤一一笑着回应。
出了电梯一进上司的办公室，“啪”地一声，一份纸质版的流量数据甩在她面前。
“跟你签约的时候是说过你可以按照时间自由地更新视频，可是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账号突然消失了半个月？你看看你掉了多少粉，来来，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关注一个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的账号？！！”
屋内的声音震天响，路过这间办公室的人都不禁加快了脚步。惹谁不好，非惹顾京墨，整个公司谁不知道他是京旗娱乐的太子爷啊？话说这位正经的太子也是混的有点惨，自家的公司一上来不能做总裁的位置也就罢了，董事长非得让他从底层做起。
那也行，有大家“照顾”着没过多长时间也能一步步晋升。可偏偏这位脾气是个火爆的，臭脸又毒舌，手底下签约的人没多少，拿不出成绩他只能在地下待着。
公司里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京旗，京旗，他顾京墨就是整个公司的一面大旗，迎风飘飘狂风吹不倒的大旗。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顾京墨看着姜妤账号的粉丝跟跳楼一样的下降，都给气笑了，“我也是服了你了，从前粉丝就在一百万左右晃，可活跃的有多少？都是新账号首页推送懒得看瞎勾选勾上的你吧！”
他长舒一口气:“那也行，最起码有个面子。可你看看现在，怎么着？僵尸粉心血来潮清理关注列表把你给清出去了呗？”
“顾总……监。”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姜妤脸白一阵红一阵。
可男人显然是没有听到最后一个字，他又反问:“顾总？哈，就你们一个个不争气我哪辈子才能当上总？老总，我看你是我老总！要老命的总不扶不上去！”
“晚上有时间吗？”顾京墨太阳穴都蹦蹦跳了，他单手捂着脑袋，闭着眼。
“啊？”姜妤都懵了。
“我问你要没有时间，时间！时间懂吗？”他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了，想了一会儿又发现是自己的语言欠缺，“晚上开个直播吧，尽量把人拉回来。流量那边你不用担心，公司给你买。”
姜妤一开门，对上门外大大小小的眼睛，看热闹来的瞬间给她让路。他们也是吃饱了没事干，打老远就听见顾京墨一声赛过一生的咆哮，他们太好奇了，究竟是哪个倒霉蛋在挨骂呢？等倒霉蛋姜妤出来了，一切真相大白。
“金……顾总监他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他对女性还是嘴下留情了，骂男的那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狗血淋头，保准骂得连亲妈都认不出的那种。”有人见她有点落魄怕她心里过意不去，劝慰道。
还有人说:“不就是掉粉了吗？那太正常了，咱以后找补回来就行了。”
面对顾京墨的吊嗓子，这些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早晨刚来公司就听到他在训人，直到下班了还能听见。
他们很好奇他的嗓子究竟是怎么保养的，难道是吃了金嗓子含片吗？自此顾京墨金嗓子的外号就这样得来。除此之外他们甚至是怀疑他是不是投错胎了，明明可以靠才华，却非要认命。要不是家里有公司要继承，顾京墨完全可以报名参加好声音与那些达人一较高下，飙高音的话也许还能拿个奖。
从京旗娱乐走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姜妤伸手拦了车，点名要去商场。不仅是娱乐公司，所有的资本都这样，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是不会养闲人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办？那就是买买买。消费信息一条条显示出来，心疼了，干劲儿自然也就来了。
傍晚的时候，姜妤准备好食材，把手机放在支架上调整好角度，登上账号点开直播。
“大家好，这里是小妤的厨房。”姜妤伸手在屏幕前挥挥手，不经意间露出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那群老粉瞬间就炸开了锅——
“好白一只手，爱了爱了。”
“等等，那是什么玩意儿从镜头之前一闪而过？亮亮的简直闪瞎了我的眼！”
“楼上好眼力！截图了截图了，是戒指诶！戴在无名指上的难道是说……”
“哎呦我去！头一次这么靠前，小板凳已经准备好，坐等吃瓜。”
“这哪是美食账号？秀恩爱来了吧？难道说小妤不更新的这些天不是在偷懒而是去结了个婚！”
她刚说了一句话，老粉们惊人的注意力便成功的扭转了方向，评论区里滚动着她们的猜测，姜妤大方地承认:“是的，我结婚了。”
“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一道……”
没人关注她说了什么，屏幕还是在不停的滚:“啊啊啊啊，传下去，小姐姐结婚了啊！”
“啊那真是有点可惜了呢（不是），下面插播一条征婚广告:我四大爷家二舅妈的小叔子的孙女的女婿，黄金单身汉，有车有房有存款，只要是女的就行，快来联系我呀！”
别墅里顾京墨点开姜妤的直播间，看到大家传她结婚的消息时，他眸子暗了暗，直接点来送礼物，输入密码。
“砰——”烟花在屏幕上绽放，紧接着，又是好一阵音效，图案挡住了姜妤的手，什么都看不清了。
小图标提示:“墨墨——送嘉年华。”
“感谢我老铁送来的嘉年华！谢谢支持，谢谢打赏！”评论区弹出这样一句话。
就在众人认为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送礼物的特效一个连一个，评论区里又炸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太子爷
这是大冤种疯狂打赏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按错了？
后面那种情况显然是不太可能，毕竟电子支付时代每消费一笔都得输入密码的，再说了在小孩眼里送礼物哪有买皮肤香啊。
姜妤一只手上下滑动着屏幕，看着上面五花八门的评论。
“什么情况？土豪大哥你从哪里来？”
“楼上别这么说，也许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呢？小姐姐你要老婆不要？性别别卡那么死嘛（害羞脸）。”
“工具人来上线了，一个嘉年华8888虚拟币，土豪哥一出手就是50个……天呐，跪了跪了。如此任性打赏，可问哥你在何方高就？？”
直播间动静太大，这一下吸引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看热闹，评论区里讨论着关于“墨墨”的性别与年龄。
“散了吧散了吧，主页空白一片啥也没有，小号实锤了，猜测是中年秃顶的抠脚大汉。”
别墅书房里，看到这条评论的顾京墨蹭的一下从办公椅上站起。士可杀不可辱，他今年芳龄30岁，30啊！才30就被网友说成是中年人？说他抠脚也就罢了，那秃顶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他没有招惹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于是，打字反击:“谢邀，我还年轻，平常也没时间去扣脚，黑发浓密飘逸无任何不良嗜好。怎么？我给我员工整点流量你有意见？”
这很顾京墨，一句话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评论区一阵沉默，等能力强的围观网友把他的身份扒出来时，大伙又掀开锅了。
那个名为“墨墨”的账号是小号不假，可他的唯一关注是京旗的官方啊！墨墨……在饭圈里混的谁不知道京旗太子爷叫顾京墨！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大瓜！
“giao！前排了，活捉京旗太子爷！”
“吃瓜吃瓜，太子爷威武霸气，悄咪咪问一句啥时候给我家简贺白整点抗打的资源？？一脸期盼。”
简贺白，当红流量小生，粉丝千万，是京旗娱乐旗下艺人。
“球球太子爷了，公司发展新鲜血液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咱们穆影帝呀！嗷嗷嗷，新剧《将盗行》根本看不够啊，太子爷动动大手拿钱投资吧，最好是一口气能更新个十集八集的。”
上一秒还在跪舔土豪，下一刻又成了大型“认亲”现场。姜妤手上也不停歇，把蛋壳敲碎打在碗里。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小姐姐的手很养眼吗？”
“同意，楼上加一。”
顾京墨还是在直播间里挂着，他不去回复，只是偶尔看一眼大家的评论，心里暗暗记下那些人名，想着该如何再给他们添上一把火。姜妤不仅把之前丢掉的粉丝找补回来了，而且还惊喜地发现又新增了十来万。
今天超额完成了任务，全都是靠顾总监豪掷千金。以至于到了转天她踏进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难得没有挨骂。
“顾总监？”玻璃门被敲响，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抬起头，揉揉眉心，“进来。”
姜妤把门关上，问道:“您失眠了？”怪不得一路走来有同事跟她说很奇怪顾京墨今天早晨没有发脾气，还跟她说是不是男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肝火急攻郁结于心，都堵在了里面自然就发泄不出来了，成了不会爆炸的蔫炮。
他前一晚是没怎么睡好，可不至于让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吧？顾京墨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着自己黢黑的熊猫眼，当即就骂了出来。
仅仅一个字，传到外面可是让所有人都安了心。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安静得可怕，给了信号总不至于让人毫无准备。
她是来道谢的:“谢谢顾总监自掏腰包给我打赏。”直接让她位居礼物榜榜首，又获得了不少新粉丝。
“那两万多块钱我给您转账。”平台上的虚拟币与金钱是10:1的比率，50个嘉年华总共氪金四万多块钱，平台扣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在早上打进了她的账户里。
“说不上什么自掏腰包，毕竟公司的钱也是我的钱。”顾京墨翘起二郎腿，“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就在姜妤认为她的上司很是大方的时候，随后又幽幽传来了一句男声——
“这就暂且当做是你的保证金吧，如果再掉粉严重的话，双倍赔偿。”
姜妤:……
目光又落在她晃眼的无名指上，顾京墨问出了跟姜妤粉丝一样的问题:“你结婚了？”
“对。”她握住了左手。
在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偶像不能谈恋爱。因为他们的粉丝大多数都是女友粉，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公布恋情，那就相当于自寻死路。圈里出了不少这样的例子，经纪人们更是严防死守自家的艺人，桃花还没开呢，就先被掐死了。
但姜妤，和他们的情况又不一样。她仅仅是在账号上说几句话露个手而已，走出网络，她就是个普通人。
“怎么了？”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上面也没写着不许她谈恋爱，结婚这一条啊。
“没什么，注意影响。”顾京墨眼里皆是疲倦，“出去的时候记得把秦慕叫进来。”
她一出了门，那些关心顾京墨没发脾气的就围了上来:“怎么样？顾总监的心情还好吗？”
她叫了秦慕:“还好吧，总监说叫你进去呢。”
秦慕的脸瞬间就难看了，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想当第一个被顾京墨骂的人。
果不其然，他刚一进去，后来就传出了骂人声:“一天天地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就我手里签的人最差劲，脸都让你们给丢光了！你看看你这几天更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库存！”
“公司少你资金了还是怎么地？培训也去过了，你告诉我怎么就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说了多少次了要在迎合大众的前提下可以创新，你给我整得这就是直接照搬？长点儿心吧，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着？！！”
他这一骂，更是证实了之前大家的猜测，男人呐，果然也是有那么特殊的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