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嘴硬心软
陆羡之从姜娴那里出来后直奔侯爷厨房。此事紧急,他一个文人外加大肚子的女人定是不能办成此事,而且是梦境中,是他的父亲与他共享胜利。
禀退了下人说明来意,从他那奇怪的梦将起又说了姜娴的事。
“荒唐,简直是荒唐!”陆侯爷显然是不相信这些奇闻怪谈,只当是自家儿子看了什么闲七杂八的书看昏了头,“你往后莫要再看什么乱书,我陆家的家业不是要败在你手中的!”
“还有你那两房从青楼里抬回来的小妾,卑贱的人终是卑贱,好好敲打敲打让她们收敛一些。”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玩物,同意她们进了陆家的门已经是给了她们最大的体面了。以下犯上、顶撞侧妃,这要是真传了出去,脸面都该让她们丢进了!
冷不丁提起了后院之事让陆羡之一怔,但他无暇理会此事,又将他在梦里娶了郭将军之女的事情道出:“天命难违,我做了这样的梦准是在暗示着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父亲,您若是不信大可让手下的人先准备着,等到三日后只瞧是不是骊山就是了。”
陆侯爷沉默了,虽说他现在已经进封爵位,但人心总是不知满足的。陛下那几个短命的弟弟坟头草都不知长高了多少;恭王远在封地,而眼下王妃尚在京中;朝中丞相早就向他示好,好像并没有了什么阻碍。
祁琰的暗卫是群厉害角色,但不能尽数带上得在宫中留人,况且刀剑无眼凶兽出没,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韩肃手下的大军也不能抵达。
真叫陆侯爷动摇的不止是那些情况,而是安稳放在桌上的一封出自大将军府的拜帖——这是将军夫人派人送来府上的,他回来时夫人拿给他看了。
且不知,郭将军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倘若真如他儿所说郭家女进了他陆家,为祁家的江山效力与自己女儿当了皇后,该怎么做,郭大将军应当是知道的吧。
然而在转天,将军夫人的上门拜访将此事发展到了高峰。郭芙年纪已经不小,年前那段日子已经和韩清驰相看了,但不知为何没有了后来。但近些日来将军夫人从郭芙婢女口中得知女儿曾与陆家世子见过面,这日便亲自来拜访了。
京中的好儿郎所剩不多,又没打着进宫的主意。一番交谈下来,将军夫人有意无意往儿女婚姻之事上面提。侯夫人不明所以,但陆侯爷与世子可是激动不已,当即准备礼物去将军府提亲。
对方口头答应了,来不及定下,便就到了春狩那一天。
骊山位于京城北郊,春狩是大禄祖宗传下来的一种消遣方式。因着春季里万物生长,处在冬眠中的兽物也该苏醒外出寻着裹腹之物。这本就是大禄男儿英勇的表现,若是运气好获得陛下亲赏的彩头,那可就真不用愁娶妻之事了。
这叫什么?一朝狩猎得名京城姑娘尽知,赢得永久优先择偶权???姜妤轻笑,从古至今竞争便一直存在,英雄配美人从来不止是说说而已。围观一群神仙打架,这是内卷啊。
今日是男子的主场,高官大员、宫中侍卫以及他们的家眷都一同前往骊山。韩清驰乃朝中校尉,又是陛下看中之人,特许率一千御林军随驾保护,而韩肃将军则是指挥剩余兵力在骊山外围听令。
而一直赖在大禄迟迟不肯离开的太子墨玄,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并前往。这群人真是野蛮,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舞刀弄剑,若是一不下心脏了他的狐皮靴可怎么办?他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张开嘴示意身边人。
佩雯被作为“太子婢女”同行,理由很简单,某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认为在留在宫中不安全。“你们大禄前朝的那些个破事孤又不是没听说过,谁对都这皇位有兴趣,要是万一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贼人攻打进皇宫把你掳走威胁孤怎么办?”
对此,佩雯倒是接受了,就当是出游看风景了呗。但眼下怎么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呢,男人往垫子上一瘫,伸手就是索要食物。
吃吧、吃吧!佩雯端好手上的盘子,将提前剥好的杏仁抓起一把放在他嘴中。
苦味儿在嘴里弥漫,墨玄皱起眉,但感觉到姑娘直射过来的眼神过后,又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你若是敢吐掉,那以后那就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照做了。嘴里苦,心里更苦哇,好不容易骗人出来独处增进感情,看似站了上风,实则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墨玄忽地眼珠一转,心生一计:“阿雯,你能不能给我取些水来?我都听了你的话吃下去了,可嘴里的确是苦的厉害。”
佩雯无法,只好去包袱里取出水壶。一边去取,心里还不免吐槽他一顿,不知是过惯了富贵日子还是怎地,选中的这辆马车简直是大得要命,包袱被放在进口的地方,想要去拿什么东西,只好弯着腰站起来去拿。
她捧着水壶回来,却不知男人的脸上早已变了神色。故意往她脚下伸了腿——
“哎呀!”佩雯来不及反应被直直向前倒去,砸在男人的怀抱中两人皆是闷哼一声。
“磕到哪了,快让孤看看。”墨玄把她从身上分开,只见姑娘的发丝垂下一缕,落到向下耷拉的嘴角上,这是发怒的前兆:“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啊。”
佩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想挣脱他发现却是徒劳,她表达了不满:“你放开我。”
怎么能?好不容易扑上来的怎么就这样放走了?墨玄挑眉:“刚才要干什么来着?哦对,孤说孤嘴里苦。”
“你觉着苦不苦?”飞快在她唇角啄了一口,故意道,“不苦啊?那就再让你好好尝尝。”
“你混蛋……”后面的话还没说出,便都成了呜咽。
哈,管他什么混蛋不混蛋的,今天就算是谁,也坚决不能阻止他的终身幸福!阿雯嘛,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在她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不然又怎么会接受他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婆卖瓜
骊山距离皇宫大概半日车程,因着队伍壮大本着安全为上的想法,硬是走了大半日才将将抵达。
坐在舒适的马车上,杏雨叽叽喳喳一刻都不曾停歇。这姑娘没怎么出过远门,看什么都感觉是新奇的,单手托腮倚在窗边,看着沿路的树木绿了枝桠。
头顶一番吵吵闹闹,把脑袋伸出去一瞧才知是一群站在树枝上对话的鸟儿,这可大大激发了杏雨的创作激情。
“姑娘,您说会不会有人射中鸟儿?这可真是考验人,您说陛下能不能行呢?”
“把毛拔了放在火上烤那滋味儿能和烤翅膀是一样的吗?”
姑娘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十分残忍:“还是算了吧,小鸟那么可怜吃掉了多可惜啊,还是逮住野兔来吃吧。”
……合着这同情心是按体型大小来分配的??
姜妤回想起今早出发前见到祁琰的场景。她在女眷的车队中隔着老远一眼就望见了挺拔于马背上的他,暗金色的战甲衬得他沉稳威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战甲的样子,真像是从天上降落的战神。
两人就像是心灵相通,他透过层层人群捕捉到她,炙热的目光烤得她面颊滚烫,回想起昨日里他在她头顶喘着粗气的模样,心上涌过一阵电流。
说他是男德典范吧,偏偏总是溜出宫来翻进她的院子;说他不守规矩吧,也是没越雷池一步。她总说让他注意一点怕被人看见给他惹了麻烦,但男人选择不听这一套:“朕看谁敢?把他官帽摘了!”
怎么有点儿昏君那味儿了呢?
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玉发簪插于发间,这是临出发前一天祁琰送给她的,说这是与他的扳指是同一块材料。还说白玉最配墨发,她别在头上便能从人群中一眼望见她了。
“哎呀。”身边的婢女发出一阵惊呼,这样的声音在路上不知是听了多少,姜妤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人真是好生英俊。”
顺着一看,是韩校尉。他策马行在队伍中巡视一遭,单手捉住缰绳,有力的双腿一夹马腹又追上前。身着银色盔甲,用发带将长发绑成马尾。与祁琰的稳重不同,这样打扮倒是让他增添了一些少年气。
在尚食局的时候就见识了不少韩清驰的小迷妹,如今又发现了一枚。
到达骊山时已是黄昏,大家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处于最中的营帐是陛下所住,剩下的呈圆形分布按照官阶身份依次向外散开。姜妤被安排与杏雨同账,晚饭之时等来的倒不是端过来的饭菜,而是位小熟人——小福子。
作为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他一来,也不难猜出是有什么事。还在猜着今晚是否能吃到野味儿的杏雨脸色瞬间冷下来,手一放用门帘将她最不愿见到的人挡在帐外。
无奈只好自己掀起这碍事的帘子,顾不上杏雨的反常,先是道出所来目的:“好姐姐,陛下说他那边东西多,让你过去一起用膳呢!”
祁琰哪里会说出这种话?只不过是小福子添枝加叶后的话语罢了。如今的形式已经明了,左右这位姐姐都是要入主中宫的,在她面前获得好感岂不是比做别的都强?说些让人爱听的话又不损失什么。
得走一会儿才能到达主帐,此处青山绵延数里,远远一望山上是一片青绿之色。明明有这样多的山头,但最高的主峰唤作骊山,其余的便都成了它的附属。不远处的绿树抽出枝叶,鼻尖尽是芳草气息。在现世中口罩戴久了,偶然呼吸着难得的清新真是美事一桩。
方才还听杏雨说着什么要品尝野味儿,好是好,但是千万要煮熟啊!万一是传染了细菌感染上瘟疫……姜妤觉着自己的念头太煞风景了。
甫一进去,姜妤又不得不感慨这有钱就真是好啊,这主帐怕是比她的小营帐大了五倍不止吧,有床榻有软垫还有桌子,不像她那个小窝里只有圆桌一张外加两张单人榻。
祁琰见她发间插上白玉发簪,心情不自觉愉悦:“很美。”
“什么?”姜妤不解。
“朕说你的簪子,很是衬你。”
姜妤:……王婆卖瓜??
桌上并无一物,显然是还没有传膳,就在姜妤纳闷祁琰这厮是不是用了借口哄骗她过来时,男人开口了:“墨玄说就要回北国了,他说要带佩雯一同回去。”
他俩成了??姜妤在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略带惊讶的表情被落在祁琰眼中,他转头:“不信朕说的话?”
“不是,尚食起初不是不同意的吗?”
“谁知那黄鼠狼是用了什么计策哄得人开心。”祁琰嗤笑,可想起墨玄的话就有些头疼,“他让朕给佩雯一个身份,你说给个什么样的好呢?”
事关重大,关系到两国的友好往来。往小了说这是结两姓之好;往大了想,这便是和亲啊。
“若是给个郡主他难免会认为朕小气。”回想起老朋友那被气得炸毛的样子,祁琰就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若是给了公主的名分只能朕认她做义妹……”
话说一半,祁琰只觉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这劳什子的妹妹多一个也罢,只是如此算来他不就成了那黄鼠狼名义上的妻兄?不仅如此,或许是还能好好敲诈一笔的。
姜妤就这样看着祁琰一扫方才的愁容,问其原因,听完后的她是直扶额。这叫什么?我与我年少时一直较劲儿的死对头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里边在悄悄谋划着,外边的人也打算将事情问个明白。
“阿杏姐姐,我怎地惹你生气了?”
还真好意思说!把她当作是傻子吗?杏雨并不想理会他,抬脚就要走,又被人拦住:“你要去哪?万一一会儿姐姐还你找不着人该怎么办?”
终是早晚得面对,杏雨咬着牙一字一句将小福子的“罪行”讲与他听。
吃过饭正走出营帐要去散步的婢女恰巧碰见了这一幕,她用帐子隐蔽住自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死死扣住指甲,彻底红了眼。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强迫合作
而此时——
“抱琴你看,这里长了菌子。”姑娘脚步轻快宛如穿梭在林间的小鹿,她在山道上停下来发现了新奇事物。
生长在树根下的菌菇红伞白杆,伞面上还有大小不一的白点,她摘下一朵捧在手中。
“姑娘,这山间的野蘑菇还是不要采的好,指不定哪个就有毒。”抱琴直摇头,“依着奴婢看,越是漂亮的就越是危险。”
这与漂亮又有什么半毛钱的关系?姑娘不太信邪,又采下一朵放在兜起的裙摆中:“这倒无妨,只管采回去让同行的太医辨认一番就好了。”
郭芙扬唇,谁说这狩猎场只是男子的天下?只要肯做,并非没有她们女子一席之地。
抱琴从未见过这鲜艳的蘑菇,就更别提亲自采摘了。听主子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是以她答应了,快步向远处跑去又是发现了一方宝地——那里的蘑菇颜色、形状不一,这可让她动了心思。
“姑娘,那边有好大一片呢!那里凶险,奴婢去去就来,您就在此处可千万别乱走啊!”
天色暗沉,山中野兽经常出没,见抱琴迟迟未归,郭芙有些着急。
“抱琴,抱——”正欲寻找,一方帕子塞进了她的嘴,眼上亦是被黑布所遮掩。感官被屏蔽,郭芙心中暗叫不好,但为了保存体力决定放弃挣扎。
她未归营帐,一定会被人发现的。外围有兵力包围就算是歹人长出了翅膀也休想飞出!她只能等,等救她的人来。
但隐隐约约发现,绑架她的人并不是山村野夫,好似还与她相识。
“郭姑娘,得罪了。为了以后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事成之后,我定会娶你入府。”
什么事成?什么入府?郭芙只有一双耳朵能听见,但她总觉得这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陆羡之,是陆羡之。他究竟要干什么?她的父母不顾她的意见着意要把她嫁进陆家,他陆羡之把她绑来就不怕得罪了她们郭家吗?
双腿在地上乱蹬一番,嘴里呜咽着表示她要说话。陆羡之的手一顿,决定顺了她的意。
“你可以说话,但我不能将你松开。如果你要喊叫的话,那我就只能狠心将你打昏了。”
郭芙点点头,嘴里的帕子被人取走,她得以释放揉揉僵住的脸颊,大口呼吸着空气。
“你究竟要干什么?!”她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声辨认陆羡之的方位。
男人很是自信,丝毫不惧把他的惊天密谋讲出:“你放心,你在这里很是安全。等明日一过你就能恢复自由。”
“我们陆家只不过是想借助伯父的一把力罢了,到时我们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后位,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果然,还是冲着她们郭家来的。郭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借力、后位……他们陆家这是要造反!
“你放了我!我们郭家不会帮助你,你这样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大声咆哮。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陆羡之又把帕子塞回。
“我都跟你说过了,既然你还是不愿那就多受点罪吧。”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郭芙在原地挣扎。人心太可怕,她不敢相信与这个男人只有一面之缘的她竟也成为了他野心路上的一枚棋子。
她郭芙骄傲高贵,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挣扎落下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省省力气吧。”声音传来,郭芙这才明白这里不止有她一人。
“都被我们盯上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给你父亲报信?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出来。”女子声音阴冷,“唔,好像忘记告诉你,我是姜娴。”
姜娴!就是那个设计嫁进陆家的侧妃!她与他们是一丘之貉,那姜家不会也……
一股恶寒从脚底悄悄爬上,姜娴与姜妤是亲姐妹啊,倘若事成姜妤会落得何下场?若是不成,那一辈子都将葬送在她姐姐手中!
郭芙哼声,落在姜娴耳中成了气音。仿佛是看串了她的心思,姜娴低声大笑:“姐妹?我巴不得姜妤去死!”
面目狰狞,讲所有藏在心里的情绪尽数发泄:“我与她不是姐妹,从来不是!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她就能有这样好的身世,凭什么楚家长辈这样宠爱她?”
“我呢!自打我懂事起就知道我的母亲是低贱的外室,进了姜府的日子更是被楚氏打压,好不容易将她熬死我的母亲做了正室,可外人的观点还是没有改变!
我依旧是个卑贱的外室子!她姜妤不该与我抢羡之哥哥的,若不是她,羡之哥哥怎么像如今这样待我?都是她毁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如今她是该偿还了!
至于你!只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坐上后位,我想尽办法就是为了现在,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疯了,她疯了,这是郭芙的第一想法。听完后甚至是有些同情她,毕竟是一个丈夫所逼得了癔症的女子。她还怀有身孕,就当真不怕情绪激动伤了身子吗?
姑娘不再理会,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此事不要牵扯到她们郭家。
……
郭芙失踪的事立马传到了郭大将军耳中,他愤怒不已,当即派人出去寻。
“郭兄,贤侄女乖巧懂事,家里夫人实在是喜欢得紧,把人请过去小住几天,怎么能说是失踪呢?”陆侯爷笑得一脸阴沉。
“你!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郭大将军气极,指着陆侯爷的鼻子,“你究竟相对芙儿做什么!”
“作什么?那得看郭兄的态度如何了,是继续为暴君做事,还是另立新君做国丈,都在郭兄一念之差。”
“当然这并不是强迫,而是合作。这其中的形式郭兄应该比我更明白,韩肃虽有兵权,但郭兄手下也并非等闲之辈。”
派出去寻的人来报,说并未在陆家营帐中发现郭芙的身影。
“事成之后,我那贤侄女自会安然无恙的被送回,而且,入主中宫。”
郭大将军面如黑墨,而陆侯爷笑意却是直达眼底。他就不信,会有人在利益面前不为所动。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纵马
翌日一早,大队人马继续向山顶进发。山峰陡峭,再加上官道狭窄,马车颠得人胃里直翻涌,姜妤不再探出头去往外看。期间祁琰也派人来多次看望她,但一见到他身边的人就不难想起他昨日要她留宿主帐的场景,一夜温存,连喝口水都呛了好一会儿。
能看出来陛下这次的确是临时起意,一连几天皆住在营帐里,连个正式的住所都来不及建。但这里青山绿水自由畅快,比起森严肃穆的皇宫当真是妙极。
随着从人群中传来饿一阵阵惊呼,今年春狩的头等彩头被公之于众:是一张雕羽大弓,通身的墨色光是摆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它可是有来头的,大禄开国皇帝就是带上它御驾亲征一箭将敌国首领的项上人头钉穿在墙壁上。
有看点的是,今年比的并不是狩猎数量,而是积分。白虎黑熊等大而凶猛的野兽捕获一只是计二十分;山鸡野兔等性情较温和的按五分计;至于再小的飞鸟,就值一分。
就算是不精骑射的儿郎,只要脑子好使,用些诱饵,守株待兔也是能取得成绩的,总不至于空手而归面子上过不去。
此话一出,武将们立即摩拳擦掌。那不单单是一件武器,更是无上的荣耀。韩清驰意气风发,连坐下的马都蹬了蹬马蹄,蓄势待发。
一声锣响,马与主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了下风。等都走得没影了,祁琰才不紧不慢骑出一匹汗血宝马。
马蹄滴答滴答,悠哉走到姜妤面前打了一阵响鼻。
“上来。”马背上的人朝她缓缓伸出手。手臂有力,直接将她拽到马上,姜妤抚摸到他胸前的盔甲,是冰凉的。
“你不去吗?”刚一开口,姜妤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可笑。都决定给了彩头,那与他们竞争又是个什么意思?拿走别人的彩头,让别人无彩可拿?
回答她的是一阵春风。祁琰扯过缰绳,还不忘嘱咐好姜妤:“坐好,朕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便一夹马腹,马儿驰骋在山道上风到耳边呼呼作响。姜妤不敢睁眼去看,只是紧紧抓住祁琰身前的那两根垂下来的皮带子一刻都不敢松开。
这也太刺激了!虽说是“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但这种感觉真是和现世景区里老大爷嘎得嘎得牵的观光马不一样啊!
她不敢乱动,受不住这种风驰电掣只好慌张提醒:“慢……慢点。”
风声将她的娇呼削减,紧闭的双目还有驼红的脸颊,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祁琰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找到了姜妤害怕的事物,他挑眉,嘴角不可查觉的坏笑:“要是再拽,就要拽坏了。”
一拉缰绳,马儿发出嘶鸣速度放缓,姜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盔甲上,她吃痛:“嘶,轻点。”
软玉娇香撞了满怀,祁琰笑得爽朗,马儿还是如之前一般跑跑停停,与姑娘的气极声一同响彻山涧。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快放我下去!”
“哈哈哈哈哈……”
祁琰愈发觉得他这匹马的好处了,此乃东胡进贡,枣红色的马身据说能日行千里。具体能跑多少他没试过,就冲这一跑一停的反应能力就这知绝对是匹能明白主人心意的家伙。
到达后见姑娘沉着脸色与他赌气,祁琰直接腋下一夹将她提溜下来。缰绳一扔,丢给暗影牵去吃草了。
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连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姜妤甩开男人的手,决定再也不去理他。
可下一秒男人就像膏药一般又黏上她:“你头晕,自己走不稳。”
他还知道啊!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错,还犯。姜妤抬头望了眼前的巍峨,只觉脚下跟踩在棉花套子里一样轻飘飘。
“你背我。”
“好。”都是自己惹得祸,只要是能哄回来干什么都是好的。毕竟来之前,这样的场景早就在祁琰心中预想过一遍。
她贴在他的背上,他一步一步走过石阶。他背上撑起的,就是他以后的全部。待登上顶峰,姑娘一脸欣喜俯视中山间春景,指给他看:“你瞧,真漂亮。”在此处甚至能见到皇宫,他一一指出来,告诉她那是何处。
姜妤这才知道她脚下站的是骊山山顶,石阶尽头并无特除,只有一座凉亭。看着牌子上“清凉台”那三个大字,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为何会带我来此处?”
当初春狩地点定在此处的确是有私心,清凉台是京城的最高处。传闻在最高处见到春日里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男女,都会走到白头。
这种可笑的传闻不知是出自何人之口,但更可笑的是,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祁琰竟然相信了。他深知,这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但真的有万一呢?怀有侥幸心理,他想来试试。
这里是足够安全的,连从营帐处行至此处的时间都算过了数遍,就等明日的太阳升起,初升的光芒是那样的耀眼,带着他寄予的所有美好希望洒落在他们身上。是荒谬也好,无稽之谈也罢,总是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的。
最近的祁琰的感觉是愈发强烈了,他没有告诉姜妤,他最近做了梦,一个她离开的梦。
她穿着大红婚服头戴凤冠,跟在他身边站在大殿前。他们成亲了,那是封后大典。他亲手将皇后册宝交与她手上,跟她说:“我这一辈子,就交到你手中了。”她点头,轻笑。
画面一转,是婚房。养心殿的模样与他想象中的分毫不差,他们喝下了合卺酒。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胸口涌出,已经分不清是婚服的红还是鲜血,她虚弱地躺在他怀中,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她面无血色,皓腕从他眼前垂下。
他还是失去她了啊。
没人知道他从噩梦中醒来后是怎么的心境,担心、不安、恐惧……
只能以这种方式聊以慰藉,殊不知,还是没能如他所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既往不咎
两个人的世界里闯入了第三个人,不,还不止。
却听一声“咻——”
暗箭在空气的划破声,径直朝着清凉台而来。
姜妤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一只箭羽破风而来,快如闪电,那箭镞被放大了无数倍,眼看着就要一击致命。
“阿琰!”她奋不顾身挡在祁琰面前,动作连贯没有丝毫犹豫,与她之前的惜命行为反常。
就这样要结束了吗?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啊:尚食就要远嫁北国了,她没来得及去恭喜;大哥与苏木栖那暧昧的情感怎么也藏不住,她还没有去调侃;还有阿琰……她还没有嫁给他。
嫁他,生子,她真想好好与他这样走下去。可现在看来,终要成为大梦一场。
脑袋里嗡嗡一片,像是意识在唤她。她也想迈腿离开,可脚下就像是栓了铁,动弹不得。
箭尖已经到了眼前,她甚至是能感受到上面的阴寒之气,丝丝缕缕不曾断绝,就要直中她的眉心!
她下意识闭上眼。
电光火石之间,身旁人抱紧她往旁边倒去,寒风簌簌箭羽擦着她的耳边而过,带下了一缕青丝,只听“咚”,箭尖定在柱子上。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后脑勺和腰背都被坚硬的手臂牢牢圈在怀中,她分毫未伤。鼻尖里是熟悉的龙涎香,她反应过来,他们都没有事,热泪当即滚落而下。
再看那箭羽,被钉在木柱上脸旁边的木头都被震碎了,若不是躲开的及时,只怕是只中祁琰喉咙,当场毙命!
这是有人想要祁琰死!
男人讲姑娘护在身后,声音冰寒,仿佛是让人置身于数九寒天:“出来吧。”
最冷的语气说出最平淡的话语,姜妤很难想象他的过去。哪有人天生就是这样遇事不惊,这是多少次的经历的洗礼。手勾上他的大手,那里如她掌心一样,是冰凉的。
“果真是用情至深。”风吹动衣袍,他在暗处现身,“倒真是让臣开了眼界,临死之前都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男人走出,他今日穿了件紫色的衣袍,头顶金冠,笑得张狂让人一下子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野心勃勃,想杀死陛下取而代之!或者是说,想让陆家而代之!
姜妤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心里当即一沉,陆家……难道祁琰还是逃不掉被杀的命运,真和书中写的一般,陆羡之要登上帝位吗?!
不……她的存在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事件也已经渐渐脱离了书中发展,怎么还会……她再次闭上眼,与祁琰十指相扣。
“长平侯。”祁琰依旧语气冰冷,他终是没有料到陆家会起了谋反之心。往后退一步,带着姜妤退出清凉台,这是缓兵之计。
对方有备而来,他只是孤身一人,拳头渐渐收紧,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陛下,别再退了。”陆侯爷的声音又在响起,“您身后即是万丈深渊,现在可真所谓是进退不得?”
“真要说起来臣还得感谢姜家的女儿,若不是她,又如何会有臣的今天。”陆侯爷自认为自己占了上风,眼瞎祁琰与那姜家二女不过是他手中待宰的羔羊。君臣一场,他得让祁琰死个明白。
姜娴不过也同样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他儿是看不出,但他岂会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姜娴在背地里助推波澜。倘若成事,给她个贵妃之位也未尝不可。
祁琰安抚住姜妤,又对上陆侯爷的视线:“姜家,真倒是不知他姜志平有多大的胆子与你狼狈为奸,你倒是好生算计,料定了今日朕会孤立无援。”
“哈哈哈。”陆侯爷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没错!也不枉我近日来也不能寐,遇到了你在此处落单。韩肃手中的大军不见兵符不肯出兵,今日就算你长出翅膀也休想从此地飞出了!”
他拍拍手,藏在树林里的黑衣弓箭手便齐齐露面,四面八方,将他们团团围住。姜妤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从手心里冒出一阵冷汗,敌众我寡,现在只有拖延时间。
“侯爷,您可知您此番若是不能成事,后果会是如何?”她控制住情绪,环视一眼手拿弓箭的黑衣人,“这是谋反的大罪,诛灭九族。”
“相比上次宫边之事大家都听说了吧,那成王与吉太嫔的下场又是如何?一个乘着囚车被拉到午门前斩首示众;一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刀刀承受着凌迟之刑。
皇室中人犯罪尚且如此,就算你们有脑袋被砍,就真的如此狠心不顾族亲长辈,妻子儿女的死活了吗?”
黑衣人握住拉弓的手,顿了。那被拉起的圆弧状也在渐渐缩小。
对付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让对方恐惧。从心底里向外散发的恐惧,能大灭士气。长平侯手中无兵,这些人应该是他找来的死士。是拿了他银子干活的,内心不坚哪有真愿意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为他效命的蠢货?
“休听她胡言!”陆侯爷大吼一声,“莫要忘了我许给你们的!你们若是死了,家人会得到房屋地契,黄金数两!”
话音刚落,只见那弓又被拉满。死士们一脸严肃,又信了长平侯的话。他们干的本就是这种营生,死期不定,左右都是一死,不如为家里人换些什么,如此往后的日子也便是好过了。
“笑话!诛九族还是房产黄金我想各位是能分得明白的。现在悔悟尚且不晚,你们若是能归顺的话,陛下会既往不咎!”
好一个既往不咎,到这关头都能替他做主了。祁琰一时不知是笑是怒,分明说话时手都在抖,但出口的声音却连一丝颤音都没有。
“好,既往不咎。”他低低开口,但足以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蛊惑众心!陆侯爷眼看着他的大事就要毁于一旦,忙大喝:“你们都是与我签过死契的!”
“休得再听他们胡言,放箭!!!”
今朝若是不能共白首,那便死于一处。姜妤舒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与祁琰并肩。
第二百三十章 推开
“护驾——”为首的暗影冷喝一声,带着御林军从四面八方赶来,从腰上抽出冷刀,排排刀影冰冷,像是野兽的獠牙。
长平侯脸色一变,往地上啐了一口。这狗皇帝真是命好,死到临头了都有人替他垫背。
“侯爷,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围山的大军赶来,那咱们岂不是……”长平侯身边的亲信早已两股战战,眼前这些御林军他们尚能对付,若是真的来了大批人马,那就是死路一条!
“你急什么!我自然留了后路!”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又将他拉过来低声说着自己的对策。
“这……”那人蹙了眉,犹豫不决,“这怎么能使得?”
长平侯当即冷笑道:“蠢货!这是咱们唯一的筹码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一击毙命,就得从根源上下手!你只管去做,有了那个咱们不愁没有退路。”
那人点点头,混进死士里朝着对面放了几箭,干掉几个御林军后又悄悄不见了踪影。
点了火的箭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光,准确无误射在士兵身上蹭地一下火苗窜起三尺高,起初还滚在地上试图将火扑灭的鲜活生命就这样没了声息。
“投火球——”熊熊烈火伴随着滚滚黑烟向众人投掷而来,干藤球烧焦的刺鼻气味儿顷刻充满了山头。御林军眼泪止不住地向下,尽量憋住口鼻但还是咳呛不已。
箭尖擦过祁琰右臂,被利刃划破皮肉那里当即鲜血外渗。滴答、滴答,像是一颗颗带尖刺的石子砸中在姜妤的心口,她张嘴使劲发声,可喉咙已经被浓烟摧残地一片沙哑:“阿琰……”
“韩清驰听令——”祁琰咬着牙,可目光不曾离开姜妤半刻,“带她走。”
“阿琰——”
“陛下!”韩清驰脸上染上灰尘,发丝也已经凌乱,可眼眸依旧澄澈,“万万不可,那老贼狡猾,若臣不能保护在您左右,伤及龙体岂不是让那老贼有了可乘之机!”
祁琰擦了擦流到虎口上的血,箭羽划破天际黑衣人应声倒地:“你想抗旨不尊吗?”
韩校尉面露为难之色,狠狠瞪了一眼黑烟中的长平侯,终是一把拉起姜妤的胳膊:“得罪了。”
姑娘挣脱开大掌,眼泪婆娑扑到祁琰身上,可后者从怀中取出一物交到姜妤手上,又顺带着扶正了她发间的白玉簪。
“妤儿乖,跟韩清驰走,千万不要再回来。”狠心将抱住他腰间的柔嫩细指一根根掰开,咬着后槽牙垂下眼皮。
姜妤的手剧烈颤抖,这是她给阿琰亲手绣的帕子啊!妤儿、傻妤、小绿豆,他总是给她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也总会调侃她的女红,虽嘴上嫌弃地不得了,但还是贴身放着好好珍藏。
生死未知,若是分别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对方。
“我不……”她猛地摇头。泪水灌进鼻腔,干涩的嗓子里甚至是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听话。”他单手攥紧她的双手,用空出的手将帕子搭在她腕上向下一绕。白帕上灰渍与点点红梅一起交织,他用沾血的大拇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心下一沉,往她后背一推。
是他亲手绑住了她,亦是他亲自将她推开。心里一阵绞痛,但他必须要这样做。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匹,男人眼底骤然浮现起猩红之色,里面的怒气显而易见,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蕴藏着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
“杀无赦。”薄唇微启,四字里尽是冷意。
双方交战,火光蔓延一片。暗影手起刀落砍下死士头颅,御林军也正与逆贼交战。算准时机,祁琰快速突破出一道缺口直奔长平侯而来。
“锵——”刀与剑光影交汇。陆侯爷大吃一惊,他竟不知祁琰武艺已经到此深藏不露的境界。不出片刻,他便落了下风,剑尖直逼眼前,吓得他连连后退。
嗜血、暴虐,宛如一头发狂的凶兽,所有人看了祁琰此刻的眼神都会感到害怕。长平侯拿刀的手一顿:“你还是那个样子。”
能亲手弑父杀兄的人心思定然是邪恶的,可那又怎样?人都是有弱点的,对其短板下手,剜心挖肺,定会让人生不如死!
衣角掀动,祁琰望着就要惨败的长平侯:“束手就擒吧,朕会绕过你的儿子,但你——死罪难逃。”
攥紧的剑柄已经在向下淌血,他从前手上的杀戮太多,葬送在他利剑的亡魂也数不清。他向来是有仇必报,但在此刻,他动摇了。之前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如今不同,站在他身边的多了姜妤。
传闻中手上沾染的鲜血过多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想为了她收手,毕竟一辈子时间真的太短,他想与她世世纠缠。
“狗皇帝,你休想碰侯爷!”长平侯身边的亲信不知从何处窜出,抽出剑来挡在他面前。
他大吼一声,冲上前举起剑与祁琰过招,但他的招数还不及他的主子,没过两下冷剑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目光又落在长平侯身上。
见他眼神,长平侯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趁此空档,祁琰用剑抵住他的脖子逼着他走上前。
见雇主被押出来,死士立即停止了攻击,放下手中的弓,不知所措。
死期将至,长平侯不惧反笑,那笑声响彻山谷,几近疯癫。
“大胆逆贼!你陆家已经是死路一条,为何还要大笑不止?!”暗影从未有过喜怒的脸上也终是破出了一道裂痕。只因那笑阴冷邪恶,让人心中不安。
“祁琰啊祁琰,你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把你的女人赶走就是最安全的了吗?你还是太年轻,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听他一说,祁琰太阳穴狠狠跳动,强忍住抹掉他脖子的冲动,心底一沉:“说!”
“我从来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一仗,看似是你赢了;实则,败得一塌糊涂,哈哈哈哈哈哈。那就让你好好瞧瞧,你的女人是怎样被猛虎撕烂身体的吧!毁容、残疾、当场毙命!”
祁琰的瞳孔无限放大,那蜿蜒山路上与猛虎周旋的不是姜妤还是谁!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山与美人
姜妤被韩清驰扛上马,只觉一阵颠簸他们疾驰走上山道。
山顶的交战还在继续,韩清驰心中不敢懈怠只管牢牢抓住缰绳互送姜妤下山。
“驾——”
“吼——”
身下的马儿像是有预感一般,面对前方强大的压迫感,它不再奔跑。韩清驰皱眉,过长停留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无论他怎样驾马还是不能向前走一步。
无奈,只好弃马。身旁树林中一阵窸窸窣窣,来者故意放慢脚步,有力的爪子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谁?!”环顾四周,只有头顶上的放箭声。
“咻——”暗箭避过姜妤直中韩清驰胸口!盔甲被射穿,大片的鲜血当即把银色染红。韩校尉踉跄了几步,嘴边涌出一抹妖异的红。
“快走!”他强忍着胸口的刺痛,拉起姜妤的手腕就往草丛里隐蔽。但仅向前一步,又退回原处。
来者从草丛中现身,它是天生的王者,金色的眼眸好像要洞穿人心,身上黑黄白三色的花纹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它嘶吼,露出两颗尖长的獠牙,胡须都跟着它的动作一颤,盯住所谓的猎物步步上前,逼得二人步步后退。
竟是山林中的猛虎!
“吼——”寂静中又是一声嘶吼,那大虎前爪一顿,像是瞅准他们手中并无武器,疾跑疾步向他们冲来!
韩清驰捂住渗血的胸口后退两步,到底是身体虚弱瘫倒在地上。他无力一笑,吐出一口鲜血连牙齿缝里都是红的。
“这大虎最是喜欢血腥味儿,都是我拖累了你啊。”他透过姜妤脸上的血污看她的面容,总感觉她有些熟悉,“咱们是不是在宫里见过?”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功夫说这些!眼看就要葬送虎口,这小韩将军的脑回路当真是与常人不同!
姜妤费力把他拽起:“别说了!先跑。”
换来的却是男人的摇头:“我跑不动了,咳咳……”他又咳出一口血,那味道愈发浓了。
“你快跑,那大虎吃饱了变重就追不上你了。”是了,就是她,当初她被人诬陷还是他给她解的围呢。他韩清驰得意了一辈子,练武带兵,临了了却要葬送虎口。
都是命,唉!
“吼——”那脚步声越来越紧,大虎向前扑来,却又在距离两人五步前瘫倒在地。
一根箭射中老虎后腿,它挣扎着,却又使不上力倒在地上。
“真是精彩,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命好呢?我的好妹妹?”女人拍掌走出来,在姜妤面前站定,又嘲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狼狈至极!”
是婢女打扮的姜娴。
姜妤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肚子上,若是仔细看的话,是有一点隆起。
“别看了,我的孩子没事。若是不打扮成这样,我怎么能看到你有今天?唔,你的陛下呢?是不是见他有难,你又跟了这个男人?姜妤啊姜妤,你真是个三心二意……”
“闭嘴!”巴掌扇在姜娴的脸上,震得姜妤的手都在发烫。
“你打我?!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来人,快把她绑起来!”话落,便有几个壮丁出现束住姜妤手脚。
姜娴的眼里都是红血丝,那是嫉妒,是恨!凭什么,凭什么她姜妤就能有这样好的前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啊!这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她随便招招手,那个暴君就讲位置许给她了。
她伸手,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中。拔刀出鞘,讲冷冰的刀身拍在姜妤脸上:“你说,若是你这张好脸毁了,那狗皇帝还会不会待你如初呢?世间男子皆爱美人,等你容颜不再,定会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呸。”倚在树干上的韩清驰啐出一口血沫,“肤浅。”
“亏你还是个女子,竟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得,喜爱一个人无关其他,就算是成了七十岁的老太太也有人爱,但是你,没有!”
“你!”这可大大刺激到了姜娴的痛处,七十岁的都有人疼,那岂不是说姜娴连个老太太都不如?
“闭嘴,闭嘴!”她气得跳脚,都快要疯了,“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一并绑了!”
而后又凑近姜妤的脸,用刀尖轻轻抵住:“让我看看在那里落刀好呢?鼻子?还是眼睛?”
姜妤睫毛轻颤,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算了,我得好好留着,得让狗皇帝亲眼看着你血流满脸的样子!”
她又笑起来,右手一挥:“带走!”
……
瞧着山道上的人又消失不见,祁琰的眼眸像是要杀人,剑在长平侯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说,你们对她怎么样了?!”
果然,他的决定是对的。长平侯心中暗喜,再笑起来嗓子是沙哑的:“哈哈哈哈,放心,她不会死的。”
“你那么在意她,当然是得让你亲眼看她死了,或许你们还能做一对亡命鸳鸯,连死都不分开。”
脖子上的力突然收紧让他涨红了脸,力道一松像是劫后余生一般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经成功地激怒的狗皇帝的怒火,他大喊一声:“带上来!”
姜娴走在前,身后是被五花大绑的姜妤以及心口中箭的韩清驰。在那一瞬间,祁琰手中的剑,抖了。
姑娘嘴里被塞上了破布,说不了话,但她还是一直蹬着姜娴。抬头见祁琰,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放了她。”短短三个字,铿锵有力。
“不急,你难道不想看一出好戏吗?”说话间,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被推上前。猛兽不甘落入圈套,四方的牢笼让它不适,它拼命撞击着,嘴里低低发出怒吼。
“野兽与美人,难道陛下就不想看看吗?看看你心爱的女人是如何被猛虎扑食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只剩血淋淋的骨头。”
祁琰一直在看姜妤的神色,见后者忽的瞪大了眼睛,他又掐住长平侯的脖子:“给朕闭嘴!”
“自古以来便有美人祸国,姜尚书真是生了两个好女儿,一个能参与谋反,一个能威胁皇帝。”长平侯声音一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你选哪个?”
第二百三十二章 跳崖
选哪一个?
自己的脖子都被架上剑了,还能气定神闲给祁琰抛出选择?长平侯这条后路留得的确很好,祁琰最不愿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已是黄昏,满天阴霾中透出点点残阳,映在远处天边的,是挂了浓稠血浆一般诡异的红。
姜妤动动被麻绳捆住的双手,细嫩的白腕上浮现出道道勒痕,与祁琰对视又快速别开眼,嘴里使劲发声:“唔!”
不要!不要为了她放走他们!她是一定会从这个世界里消失的,即使是短暂的相处已经让她终身难忘,还又去奢求什么呢?他有了今天实属不易,若是放虎归山他们一定会杀了他的!
好一场感人的生死离别。姜娴双手抱胸看得津津有味,她偏头,又跟身边的人吩咐着什么。不多时,那人又过来寄给姜娴一把削骨刀。
名为削骨,但它更多的是用在犯错的贱奴身上,一指大小的刀片呈弯月状,割起肉来锋利无比。一到捅下去虽不能使人致死,更多的是让被处罚的贱奴体会到割肉的沙沙声与生不如死的痛楚。
抵在姜妤脖颈上,刀刃锐利,细白的皮肤上立刻被划破口子,鲜血潺潺沿着刀片滴落在衣服上。这一幕看得姜娴快活极了!她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太久了,恨之入骨的人终于落在她手里任她处置,她要让姜妤的容貌被毁,让祁琰眼睁睁看着她这好妹妹是如何失去一切的!
这世上最伤心的事不过就是看着心爱的人对自己嫌恶的眼神吧。被活生生剜去心尖的感觉,痛不欲生。
她上前一把扯住姜妤的头发,从怀里掏处药包,抖开尽数洒在姜妤身上。可下一刻她又连连后退,因着刚才距离姜妤太近,那药粉也沾在了她的衣服上。
气味儿飘散,在上一刻还在安静的老虎顿时红了眼睛,发了疯一般撞击铁笼,铁锁摇摇欲坠,周围的人害怕地后退。
“你给她撒了什么?!”祁琰眯起眼,那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
姜娴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哈哈哈哈,不过是闻了能叫猛兽发狂的粉面罢了,你不是做不出决定?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好了!”
祁琰手中的动作松了一分。长平侯动动脖子,掀开眼皮道:“如何,陛下可是想好要什么了?我们等得,那笼中的老虎可是等不得的。”
余晖打在祁琰脸上,眸子是让人看不出的神色。表面上是镇静的,可拿在手中的剑是一寸寸远离长平侯的脖子。
长平侯嗤笑,这残暴的君王也有这一天!祁琰年幼时他便入朝为官,人人皆道太子殿下聪慧,是难得一见的帝王材料。他们说得的确是不错,在那等绝境下他还能隐忍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的狠厉、他的雷霆手段,让无数人惧怕。
这样的人当真是没有弱点的吗?不,就好比此刻,他动了感情。温柔刀,刀刀害人性命,如今杀器都摆在他们手中,还怕祁琰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吗?
他儿果真说对了,梦中的场景马上就要实现!用最短的时间部署好一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请了郭芙去家中“做客”,怎地不见郭大将军?思及此,长平侯心中一顿。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马蹄呼啸间,身形魁梧的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请罪,抽出腰上配剑直指长平侯喉咙。
“郭、忠、远!”他只恨不能将眼前人扒皮嚼烂,咆哮道,“你莫要忘了你那小女儿还在我手里,你这样做就不怕我下令将她处死吗!”
欺骗,愤恨!各种颜色在长平侯脸上交织,昨晚面对将军的拒不合作,他搬出筹码:“郭兄可是要考虑清楚了,毕竟贤侄女还在我的手上。当然,她是否能活着回来,全凭郭兄定夺。”
“你!”郭大将军气得拍碎了桌子,“你卑鄙无耻!”
“随你怎样说,若是郭芙知道了放弃了她,是不是该怨恨你这个父亲?郭忠远,你并非一点味儿好处没有,国丈加一品镇国大将军,足以能保你郭家永久门楣。”
终是在女儿性命和利益诱惑下,长平侯亲眼看着郭忠远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可眼下——
“若是芙儿泉下有知她是为了家国大义而献出生命,我想她会愿意的。”郭大将军咬牙,又将剑往前伸了一分,“我郭家世代忠良,岂会唯你这等逆贼马首是瞻!”
七尺男儿眼底晶莹,那是泪,是舍弃私情顾全国家的无奈。
“哈哈哈哈哈哈哈……”长平侯放声大笑。
走投无路,功亏一篑?!绝不!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认栽!
“你也算是个英雄,当真是难过美人关,怎么样?被逼无奈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竖子小儿,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说话间,对面的壮丁哆哆嗦嗦前去打开了笼子上的锁,失去了束缚的孟虎重获自由,下一秒就直奔气味儿的源头。
“咣”地一声配剑落地,长平侯又被暗影擒住。只见黑影掠过,祁琰疾跑上前将姜妤抱在怀里,二人齐齐跳入山崖。老虎扑了个空,它不甘地怒吼,声音惊天震地,崖边石子滚落只剩扬起的灰尘。
“陛下!”
“不!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姜娴一时失了神,她颤颤巍巍从草丛中站起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一幕,姜妤怎么能就这样死了?这不是她应得的下场!
毁了,她重生回来绞尽脑汁算计的一切都毁了!她想让姜妤死,她恨不得抽了姜妤的筋骨,挖肉喝血!落得这样的结局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再回过神来,那没能捉住食物的老虎被她的声音吸引又向她这处奔来,鼻头微动,猛嗅着从姜娴身上发出的气味儿,她甚至是来不及脱去沾了药粉的外衫,被被扑到在地。
“啊!”回荡在山谷中的是女子的惨叫。她挣扎着,大虎哀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姜娴愣愣地躺在地上没了意识,身下涌出的鲜血是那样扎眼,将衣衫染红了一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公
祁琰和姜妤跳崖,陆氏父子被擒,其余的死士当场被杀,至于姜娴——
她疯了,疯得彻底。
陛下在骊山遇刺的消息一被传出,京城的暗卫立即带兵围了长平侯府,侯夫人就这样在百姓的注视下被押进死牢。
臭鸡蛋,烂菜叶,一下一下砸在她高贵的头颅上。她是这京城中除了长公主最尊贵的女人了!丈夫的超品候位给她带来了无限的荣耀,但也正是因为她的丈夫与儿子,毁了她的后半生。
她有错吗?也许是没有的,她连骊山都没有去,更别提参与谋反。与她待遇相同的当然还有姜志平夫妇。
一夜之间,姜志平仿佛是老了十岁,白发皱纹全都冒了出来,士兵抓住他时,他嘴里也只剩下叹息。教女无方,参与的还是诛九族的大罪。
在听说陛下与自家孙女跳下山崖至今没有下落的时候,楚老太太当即就眼皮一翻昏了过去。尽管是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生还的希望渺茫,但还是不肯去相信事实。楚家的管家说要在门口挂白,一张口便被老爷子狠狠呵斥了。死不见尸,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是以全家的男人出动去骊山寻人。
地牢。
“啊!!”又是一生惨叫,看守的侍卫皱了眉,极不情愿地唤了接生婆子过来。
姜娴小产了,血止不住地往外流,以成人形的胎儿就这样命丧腹中。
“救命……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披散着头发冷汗流了满脸,正透过监牢的木桩伸手拽住侍卫的裤腿。
那侍卫嫌恶地收回腿,眉毛拧得仿佛是要夹死苍蝇,冷漠出声:“等着!”
她又爬回那一团稻草上,血从身体流出划了一路,一阵吵吵嚷嚷中,能救她命的产婆终于来了。
“哟,怎么那么大的味儿啊。官爷,若不是您来叫我,我才不会救这个毒妇!”
长平侯勾结世子和侧妃谋反的事都在外面传开了,人人避嫌的很,谁也不想沾上这毒妇的血,虽说是孩子无辜,但这苦命的即便是活下来也是死路一条。
“疼……”
“瞎嚎什么!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侧妃娘娘?疼死你也算是便宜你了!”那产婆不屑,她真是恨姜娴不死。
说起来这产婆也是与祁琰姜妤颇有渊源,那年东北方向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他们一家人向南逃命,正赶上陛下发粮施粥,一家人这才得以活命。儿子因练了些拳脚功夫加入了朝廷大军,她老婆子去春景楼门口碰运气想去打杂,正赶上姜妤在场便收留了她。
帝后二人对她全家有恩啊!眼前就是害得恩人命丧骊山的罪魁祸首,她怎能不恨?手上的动作本能轻缓,但因着怨恨使出了十足的力气。
安排产婆进宫来的是谁?这当然是六安的手笔。他亦恨得牙根痒痒,报不了私仇只好从旁处下点功夫。
起初还是有力的哀嚎,到了后期也只能是哼哼两声。姜娴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孩子从肚子里取出,小脸上青紫一片,是个死胎。
虽是不情愿,但母亲的错还是不能归咎到孩子身上。产婆将婴儿处理干净,裹上襁褓放在姜娴身边。
“作孽啊,真是作孽。”产婆摇摇头,抬脚离开了地牢。
……
水,都是水。河水湍急,姜妤困在其中睁不开眼睛。胡乱拍打一番,直觉腰间的大手还在牢牢抱住他不肯放开。绑在身上的麻绳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是迷迷糊糊记得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是祁琰讲她的束缚解开。
她屏住呼吸,拼尽全力把手臂露出水面。不止是否能有人看见,她在呼救。
“哥,你看那水里是不是有个人?”姑娘正提起一只被绑起的野鸡跟着男人往家走,路过大河时,只见那水面上有一只手在挣扎。
可不是咋的?男人定睛一看,果真有个人。他赶忙放下弓箭,跑去救人。
“妹,你先把野鸡放下,来帮哥一把!”姑娘一听,捉住鸡的那只手先是顿了一下,这可是她哥辛苦捉到的啊!若是这么松了手,肯定有飞了。
人命关天,没功夫考虑了。她手一松,朝着大河跑去。
待将人救上来才知道,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两个!而且看这两人穿着华丽,许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这里本就是距离京城不远,遇上了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姑娘心中一沉:“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逃跑过来的吧。”
“或许是被什么人追杀,情急之下跳了山被河水冲到这里来的?”看着两人的容貌,姑娘心中是愈发不安了。
“别说了。”男人出声阻止了她,他心中亦是忐忑,“怎么说也是人命,待他们醒来之后让他们走就是了。”
两人的对话声入耳,姜妤的眼皮微动。灌了水的肺部炸裂般的疼痛,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眼皮睁开,才看清两人的外貌。男人是典型的庄稼汉子打扮,短衫袖子挽起,露出了深色精壮的手臂。姑娘的头发简单的扎了一个结,身上是麻布衣衫,模样算是清秀。
“呀,哥,她醒了。”姑娘指着她,男人面上冷峻,眉毛微皱。
“你们是何人?又为何被河水冲到了这里?”
面对姑娘的质问,姜妤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又咳了几下,声音有些哑:“我和我……相公是在骊山游玩的。因贪恋上顶景色,一不小心坠下山崖,我相公为了保护我,义无反顾扑了上来。”
她扒开领子露出脖颈,经水泡过伤口的皮肤比寻常之处要白上许多:“你瞧,这是坠崖是被藤条划伤,还有我相公的身上的伤口亦是。”
听她一说,姑娘果然见祁琰的右臂上还在冒血。她听得动容,当即拉起姜妤让她到家中养伤:“这荒郊野冷的,你们幸好是碰上了我和我哥,不然这次只怕是没命了。不如这样,你们先去我家养伤,等好些了再走。”
“那便多谢了。”
姑娘缠着姜妤走在前,男人背着祁琰垫后。看过祁琰的伤势后他轻轻摇头,觉得自家妹子的防人之心还是太轻了。
毕竟什么样藤条划伤的伤口能如此平整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哄
何进看向姜妤的眼神忽得一变,在猜测着姜妤他们身份的同时也有些责怪何香识人不清。
救人一命乃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但只怕这二人会给他们带来祸患,毕竟他有着这样的身份。
何家兄妹的住所建在山脚,那是四间茅草屋,用篱笆把四周一围就当做是院子。院里种着一些长势不是很好的绿叶菜,还有一颗勉强超过人高的枣树。
何香连忙把盛放杂物的那间收拾出来,让姜妤和祁琰暂住养伤。何进把祁琰背到炕上,又忙出去把家里仅剩的热水端进来,连同一罐青绿的草药交在姜妤手上。
“山中偏僻,郎中不愿意进来。这草药能暂时止血,看他一直昏迷也许到后半夜是要发热的,你留意些,院中的缸里有凉水你尽可以使用。”
姜妤正想道谢,可何进又抬脚走出,口中的话说出一半又吞了回去,她只好又向何香表达感谢。
姑娘连连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哥他就是那个样子,你勿怪。”
打量起屋中的陈设,姜妤这才看见那土墙上挂着狐狸皮,黄黑交杂的毛色与墨玄身穿的白狐皮根本无法相比。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器具,长刀、弓箭、捕兽夹……
“你看了这些不会害怕吧?我哥他是个猎户,我们靠着捕猎而生。我哥说那张皮子是要等来年过冬给我打成围脖呢。”说起何进,何香脸上皆是崇拜之色。
姜妤摇摇头,肚子登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屋子里本就安静得很,因此这一声是格外突出,尴尬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瞧我光顾着和你说话,连做饭这茬都忘了。”提及此,何香又想去那只被放掉的野鸡,“只是可惜,今晚没有新鲜的荤腥了。”
她前脚刚走,姜妤就上了门栓。将祁琰身上潮湿的衣物脱下,换上何香拿给她的何进的衣服。右臂上的箭伤皮肉外翻,周围的皮肤渐渐泛白,她皱眉,用牙咬着干净的白布扯下一条,用手指抠挖出草药涂于伤处,包扎好。
他的手依旧冰冷,就如同那滚滚的河水。双眸紧闭,抿起的薄唇上毫无血色。
将耳边贴上他的胸口,噗通——那是祁琰的心跳声。再从他身上抬起头来,他衣服前襟上是湿濡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
他就这样一点儿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你个傻子。”她流泪抚上他的脸,从浓密的眉毛,到狭长的凤眸,再沿着薄唇一路往下,目光落在喉结的那颗痣上。
是怕皇宫的人找他都要找疯了吧,还有楚家,他们那么疼爱她,得知她坠崖的消息是很伤心吧。
“阿琰,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的小绿豆就在你身边呢……”
院子里。
何香怕柴火味儿呛到姜妤他们,便在院子里支了一口锅生火。低头在灶台里看了两眼,冒出的烟让她咳嗽几声。何进见状,直接代替她烧火。
“哥,你真好。”她嘿嘿两声,将昨晚剩下的野猪肉放进锅里。
没心没肺,就这样的要是被人给拐跑还得替人家数钱。何进认为他这个妹子心思过于单纯,依他本意是待那俩人醒来后就直接走人。不是他冷漠无情,而是人心不得不防。
“你为何要将那俩人带到家里?”
“左右都是救了,不得救到底?”一说这话何香可不干了,她噘嘴,“这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家都没有,况且他们身上还都有伤,你就这样忍心放下他们不管?”
好心,又是好心!他们兄妹因好心吃过的亏还少吗?平日里将食物给了装作乞丐的无赖也就算了,这次可是将素不相识的人领进了家中!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何进的脸色如同锅灰。
“那位姐姐瞧着面善,定不会如你所想是坏人。更何况等伤势好些了,他们不就会走了吗?”
“那你怎知不会有人来寻他们?他们是不是我们一直在躲的人?”何进叹了一口气,望向屋内,“阿香,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多年来我们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辛苦,都是我连累了你才……”
“除了真心待你的,永远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何香哑口无言,回想起哥哥的过去,她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知道将他们领回家究竟是对还是错。
吃晚饭了。何香端着碗扣响了姜妤那屋的门,顺带着问了一嘴祁琰的伤势,就又离开了。白色屉布下,是白花花的饭与几块炒猪肉,用筷子一番,那米下面略带焦糊之色。
若是蒸糊,便肯定是糊底的,碗中的米聚不成一团,仔细看是不难看出姑娘的小心机——何香把没糊的饭盛到了她的碗里,但米粒儿细小不能完全挑出,那些“顽固”的无法清除。
除了给她送来填饱肚子的之外,何香还给祁琰端来了吃食。白色的米汤上浮着零零星星几粒大米,他昏迷不醒没法自己动手,只有拿勺子喂。
将枕头垫在身后把头仰起,舀起一勺吹走热气慢慢放到嘴边,可祁琰的嘴唇依旧紧闭,米汤顺着嘴角淌下,姜妤替他擦拭干净。
她又尝试着喂了一勺,可结果依旧如此。
“你喝一些吧,好不好?”不管他是否能听见她的话,她还是在说。
“阿琰……乖。”她用着哄孩子的语气,“你可不能再调皮了,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不然没有力气病好不了,我可就再也不要你啦……”
手中的勺子往嘴边送,令人欣喜的是,这次竟然没有流下来。她又加把劲:“你看谁家的孩子不吃饭?不听话的孩子可是会有怪物来抓你的。”
“然后你就不能再见到你的爹娘,大怪物有着长长的舌头,长得可丑了,一张大嘴能活活吞下去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呢!”
连编带哄,脑子里都是小时淘气时母亲说的吓唬她的话,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谢天谢地,那米汤终于是勉强喂进去小半碗,他吃进了东西,那就说明是总能醒来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绿豆苍蝇
半夜,是一片寂静。
姜妤醒来,伸出手摸了祁琰的额头——是滚烫的。
她连忙起身掌灯,橘光笼罩之下祁琰的脸是那样红,他就安静地躺在炕上,此时的面容是难得的柔和。
何进说得没错,他发热了。忙撕开包扎的布条,伤口化脓,这是发炎了。
冷水……对,何进说过是有冷水的。姜妤匆忙穿上鞋跑到院子里抬起盖子,打水盛进盆中。哗啦啦,棉布在水中浸湿捞起又拧去多余的水,叠成规整形状放在祁琰额头上。
在没有郎中可以救治的情况下发热,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棉布敷热了又重新过水,反复几次后,温度似乎也不像是之前热了,姜妤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了下来。
都说在昏迷的人面前不停的讲话能刺激到他的大脑,姜妤决定一试。
“诶,话说清凉台上的风景还是挺好看的,你快起来再带我去一次好不好?”若不是长平侯等人临时“搅局”,打扰了他们看风景的好兴致,也许早就能大饱眼福了。
“你那只枣红色的马叫什么来着?你给它去了名字没有?依我看叫它追云好不好?虽然说我不知道它是公是母,你要是再不起来反对的话,我就叫它小红喽?”
后面又说了祁琰不在那春狩的事该怎么办?那头等彩是不是也不用给了,他真是省了好大一笔。
又说到墨玄,说他躺在这里最着急的应该就是那北国太子了,人家还等着他亲自下旨赐婚呐,他怎么好意思躺在这里?
姜妤说得小声,趴在祁琰耳边轻轻吹去,见他长发乱了,又帮他整理好。
“太邋遢啦!头发有几日没洗了吧,连胡子都冒出来了。咦?我好像也是诶。”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儿,“反正无所谓了,咱俩一臭臭一窝。人家皇帝都可会享受去泡温泉,你什么时候去带我奢侈一把?”
说起洗澡,姜妤瞬间就想到了养心殿的汤池子,沿着台阶走下去将全身浸在水中,再加上点花瓣精油,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只觉脑子昏昏沉沉,屋内的单人谈话也不再继续,甚至是连蜡烛都忘记了熄灭,姜妤趴着祁琰的耳边,打着哈欠再也没能张开嘴。
邋遢?温泉?安静中祁琰的嘴角向上一扯,他是醒了,是耳边像有一只小绿豆苍蝇一般喋喋不休。
好哇!他的行宫是有温泉,温热的水从玉泉山上潺潺留下。但那是能白泡的吗?怎么最低也得洗个鸳鸯浴吧。
他抬开眼皮,长臂一伸就人搂在怀中,还不忘将桌上的蜡烛吹熄。一把拿过头上湿漉漉的棉布,刚想将它丢进水盆里,可又在半空停下,放了回去。
多有意思啊,听着小苍蝇说个不停,若是将这打掩护的工具丢走,不就听不成了?祁琰很是狡猾,真不愧墨玄称他为老狐狸。
一夜好眠。
随着初升太阳睁眼的姜妤,在反应过来自己躺在炕上还搂着祁琰后,红了脸。
她不是在地下的吗?怎么一觉醒来跑到了炕上?还搂着他……她背过身去揉揉脸,确定祁琰的额头不再发烫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见他依旧是老样子,愁绪又不禁涌上心头。
“我昨晚说了这么多是不是都白说了?”
“算了算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这个可牛了。”她在祁琰耳边悄声,“我能看透所有人的心中所想,所以,你现在想什么根本逃不过我的法眼!”
话说完,就感觉腕上一阵力将她拖上炕,一阵眩晕后她被压在底下。
“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朕在想什么?”
姜妤呆住,连眼睛都不会眨动了:“你、你……”
祁琰向下压了压,坚硬的胸膛紧贴着柔软:“你不是都知道?那朕在想什么?”
姑娘被压得难受,伸手推开他:“你,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夜里吧。”祁琰终于能把头上那碍事的破布丢掉,“朕睡得正香,就有一只小绿豆苍蝇在朕耳边不停的吵啊吵,朕一看只能醒过来了。”
说得这叫什么话!她这叫唤醒!她好心好意想让他早点醒来,他却说她是绿豆苍蝇!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朕要是把你喊醒了,怎么能听到你说这么多话呢?”祁琰勾唇,摸摸她翘起的头发,“听话。”
“那只马没有名字,叫追云就挺好。它还有个相好的,等回去之后带你去看,不如它娘子就叫奔月吧。”
追云奔月,倒是挺会顺着说,姜妤挑眉。
“温泉可以泡,但是得有前提条件。至于朕邋遢不邋遢——”他又翻身将她按倒,“你不是最知道?”
啊啊!犯罪啦犯罪啦,姜妤强忍住内心的咆哮。他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手臂上还有伤就这样……
“邋遢死啦,你快起来。”
“瞎说,是谁说的咱俩一臭臭一窝?”在她唇角上啄上一口,“谁也别嫌弃谁,都一样。”
姜妤欲哭无泪了啊,刚才还沉浸在祁琰醒来的喜悦中,但她说的话都被祁琰听到了并且拿出来调侃,那份高兴就转变成了……害羞、无奈。
她终于是明白了什么叫“祸”从口出,自己说出来的话就得自己担着啊,哭哭哭。
闹过一阵后,姜妤又与祁琰说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他们掉进河是被何家兄妹救起,又被他们收留养伤。
“撩起来。”姜妤捧着药罐,“该上药了。”
祁琰盯着那个罐子,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这是谁给你的?
“何进啊,就是何家哥哥。他说这里找不来郎中,用这个能止血,还有预测你会发热也是他说的呢。”
他看着仅剩半罐的草药,以及罐身边缘那已经干硬的痕迹,眸子里晦暗不明。又打量起这个屋子,最后下定结论——这所谓的何进,不是个一般人物。
祁琰伤势大好能出来走动,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转过身与打猎回来的何进对上眼神时,双方的黑眸里,俱是看不清的神色。
何进的眼底里是防备,祁琰的神色中则是猜疑。
第二百三十六章 唤鸟大法
“哥,你回来了?”
“你怎么还楞在那里啊?”
两道女声一前一后响起,两个男人收回视线。何进手上拎了只野鸭子,从角落里取出一把刀照着脖子就砍下去,放干净血后又丢到一边。
他身上的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将袖子往上撩,露出带有疤痕的精壮手臂。
祁琰则是背着手悠哉悠哉跟姜妤回到屋里。他抬起食指看了一眼,杀鸭给他看,不就是为了告诉他何进是不好惹的吗?
奈何手段太过幼稚,杀只鸭子他就怕了?太可笑。
其实何进也不抱有杀鸭就能让祁琰胆颤的希望,对方气场不俗,身上所受的伤也不似用刀砍成的,看起来更像是……箭伤。
什么样的人能要对方用箭伤了他呢?何进不曾知道,也不敢往深处想。他只知道要尽全力护何香与自己的周全。
“你刚在看什么?”姜妤关上门,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我唤你你都没有动静。”
“没什么。”只是瞧着何进有些不对劲罢了,他手上的伤亦不是寻常猎人捕猎时所致。相互猜测对方的身份还不够,甚至是连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窗户被木棍支起,姜妤亲眼看着祁琰吹了一阵口哨,又缓缓将手臂伸出窗外。口哨声时高时低,掌心向上好像是在接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召唤大法??
她看得迷惑,不多时,一只巴掌大的鸟停在他手上。祁琰顺顺它的毛,又讲纸条折叠起来绑在它的脚上。
单手托住它,又将手伸向窗外。那鸟扑棱了几下翅膀,直飞云霄消失了。
这是什么迷惑操作?姜妤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接下来就得看这些鸟的本事了。”姜妤还在等着他往下说,但说话声戛然而止。
鸟……
鸟??!!合着他是把它当成信鸽使了?现实有电视剧女演员用熟鸡蛋传递情报,如今有祁琰唤鸟给暗卫传递信息?
“莫要小看了它们,这些家伙都是受过训练的,该往哪飞,该把纸条交给谁,它们心里都有数。”不然他当初又怎能在冷宫的时候与外界联系呢?
果然,祁琰的人,来了。
桌上正吃着饭呢,祁琰只觉这饭菜做的不如他家小绿豆做的可口,夹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轻微皱眉,可这一幕落在何进眼中却是十分不自在,他低着头,意有所指:“粗茶淡饭,若是吃不惯也没有办法。”
“哥!”何香立马往何进碗里夹了菜,“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我怎么尝着有点咸了呢。”
“没关系,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何香无奈,怎么这越说越没个把门的了呢?她只好将馒头塞进何进嘴里。哥哥防备着他们,这她是知道的,但人家又没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何至于说话这样夹枪带棒?
何进咬了一口,又道:“现在过的又不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从前也许是有人伺候着,但眼下……”
“哎呦您可受了苦哟!”虚掩着的门被打开,那人走得不稳扶住门才得以站稳。六安一瞅屋内的景象,呆了。这哪里有他们要找的人,人家正在围着桌子吃饭呢。
“实在唐突,打扰了。”他讪讪走出,刚要摆手将门外的一众人驱散,又不禁眯起眼睛。怎么瞧着那坐在左边的姑娘如此眼熟?
“回来。”祁琰淡淡出声,背对着六安的脸稍微一转。
哎呦喂!完了、完了,这下可惹祸了!试问从小伺候的主子就在眼前,却没能认出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六安觉得回宫后那阖宫的恭桶都得经由他手了!
思及此,连嘴都不利索了:“主、主子。”
馒头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咕嘟一声卡进了嗓子眼里让何进直咳嗽。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话还没说完呢人就来了。
“这……”六安看着眼前的形式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祁琰,可后者偏偏没有什么动静,“主子,那咱们这就回……去?”
这可太合何进的心意了!真是如他所想此人来头不凡,还是早些走的好,他这座小破庙里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因着祁琰点了头,姜妤就赶快去收拾东西,他们那日跳崖时落水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将何进的衣服又叠好交给何香,还不忘掏出一支不起眼的发钗给了她。
河水把姜妤头上的发饰冲走了,那只白玉发簪也是,只有这个还藏在发髻里留了下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何香连连摆手,“况且我和我哥也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只是让你们在此住了两晚而已。”
可姜妤依旧坚持说救命之恩大于一切,一个执意要给,一个坚决不要。最后还是何进出手打破了僵局。
“拿着。”他接过来交到自家妹子手中,“咱们救了他们的命,是能拿得的。”
饶是再愚钝的人都能看出,姜妤怎么觉着何进对她和祁琰有些意见?尤其是刚才饭桌上他针对祁琰的话。
望着华丽的马车从家门口驶离,在山道上越走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何香不禁感慨,这有了银子就是好,不仅能买得起漂亮的首饰,连出行都是如此方便。
倒不是家里没钱给她置办首饰,但见哥哥确实是不容易,况且这里远离闹市,出去一趟也是不易。
手里是要留着一些银子的,毕竟不知道在哪天就又要搬走。这已经是她和哥哥的第三次搬家了,越搬越远,下次还不知道要去哪里。
手中摩挲着那枚发钗,在日光下看着那上的雕刻精美无比。她抬手将它带着头上,像是与伙伴炫耀自己新得的好物:“哥,好看吗?”
何进脸色忽的一变,毫不留情将发钗从她发间取下:“丑死了,以后不许再戴了。”
“将它放进柜子里收好,以后别拿出来。”
什么嘛!收了人家东西的是他,不让她戴的又是他。何香嘟起嘴,不知何进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不过就是发钗而已,又没有旁人看见,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何香不高兴地走近屋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聘礼单
一路上,六安都是惴惴不安。
频繁透过车帘瞥向车厢内,他还是忐忑着开口:“陛下,奴才、奴才有罪。”
“说说,何罪之有?”
“奴才无能,没有及时找到您啊!”身边驾车的是暗影,他顿了顿,“而且奴才刚才又没认出您来……”
面子,那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豁出去这张脸,做错了事都得赶快承认。不然等里面那位主想了起来,再惩罚他那可不是主动认罪那么简单了。
恭桶的味道如此浓郁,他实在是不想再感受第二回。
那鸟飞进他怀里看过纸条的内容后便匆匆去找了暗影,一路快马加鞭才赶到这里。第二次了,在陛下遇难后又重新获得了消息。头一次他是赶不上,可这回他是真真知道了啊!
打开门之前腿都是软的,眼眶朦胧只瞧里面是和谐之景,六安瞬间有了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怀疑。还有那身灰不拉几的衣裳,往陛下身上一套,简直是有些认不出了。
“嗯。”里面的人只发出一个单音节,“算了。”
六安当即欣喜得拉了暗影的袖子,听见了没?算了,陛下说不追究就此作罢。暗影被他拽得胳膊一歪,斜眼看着他。
又听后来:“恭桶就不用刷了。既是不能认出朕,边便将国史抄写一遍。”
暗影就这么看着六安脸上的笑意干涸住了。后者显然有些不肯去相信事实,大着胆子确认了一遍又哭丧着脸。
陛下说抄写国史,但没具体说是哪朝的国史啊!从头算下来,历史十多册,就算是手都抽筋了也抄不完呐!
今日的六安,卒。
陛下回宫,头等紧要的就是处理长平侯谋反之事。成堆的折子摊在御案上,他大致扫了一眼。说的无非就是劝他下令严处谋反之人,还说连带着姜家一起处置。
是以,他下了一个让朝堂众人震惊的决定——长平侯被施以车裂之刑,其子陆羡之与侧妃姜娴同样参与谋反,剥去身份流放西洲。
侯夫人与姜氏夫妇皆被判定流放之罪,两府家丁婢女全被遣散。
与诛灭九族的大罪相比,这多少还是判的轻了。但西洲人烟稀少,常年风沙让人苦不堪言。流放是不假,但有没有命能活着走到,那可就不好说了。
罚完了,该轮到赏了。郭大将军和韩清驰因救驾有功官升一品,为了安抚被绑架的郭芙,又是往将军府送了不少金银首饰。
“你都回来了,是不是该将孤的事提上日程了?”处理完所有后,祁琰见到了他并不是很想见到的人——墨玄。
“太子说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禄的公主出嫁,北国不该给些表示?”
祁琰嗤笑,某人就跟长了狗鼻子一般,不然又怎么知晓他在哪里?
墨玄当然是听过彩礼这么一回事的,不仅在大禄,就连在他们北国也有着同样的规矩。他挑眉:“那倒好说,孤只管下聘就好了。”
“好啊。”
太子殊不知这陛下心里有了什么算计,这一声老狐狸可不是白叫的,娶大禄的女子,不拿出些诚意来那怎么能行呢?
“来人。”祁琰一挥手,六安便呈了份东西上来。
打开来看,那打头的地方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礼单。
这又是玩什么花样?墨玄瞟了一眼祁琰后又往下看,嗯……当真是写的不错,这真金白银的甚是对他的心思,各种的宝贝也是应有尽有。
“啪”的一声合上,他满意的点头:“孤甚是满意,陛下就照着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来吧。”
“再怎么说往后咱们就是亲戚了,少了一星半点的也没有关系。”
“你确定?”祁琰幽幽地看着他,“朕给你送礼?想的倒是挺美,你且仔细看看。”
这不是礼单是什么?红纸黑字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想抵赖吗?没门!墨玄又打开指着那两字让祁琰看清楚。
确实不错,这本就是祁琰亲自写的他又怎么不认识?只是……六安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往纸上一指。
“殿下,不是写得有问题,是您真的没看清楚,不信您看,这里还有个字呢!”
墨玄定睛一看,那“礼”之前竟还有个小小的“聘”,聘礼单!嘴里的牙都快被他咬碎了。
“既是太子都说了他满意,六安——将这份好好交于太子,让他严格按照上面的来。”
真是好呢!说都已经说出去了不能再改,合着这老狐狸这这等着他呢?墨玄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想跟他再商量一下给佩雯个什么封号。
“长乐?若是叫昌平也行。不好不好,太俗了。”
他又想了一会儿,最终拍板:“就叫安平。”这反过来是有平安之意,安也同样代表着两国能和平安宁。
“行。”祁琰答应的倒是爽快,但在后边还有条件,“既是你亲自选的封号,朕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兄,太子不该有所表示吗?”
“况且朕也即将大婚,妤儿是你的新妻嫂,太子不应该拿些见面礼?”
听听,听听!狮子大开口哇!这还没有的事了就先摆上身份的谱,墨玄运了一口气:“说吧。”
“听说北国雪山有种花能根治百病,生长在极寒艰苦条件下,一年才结出几朵花苞,朕说的是否属实?”
是!没成想他竟打上了雪莲的主意,墨玄终是向那劳什子的“妻兄”势力点头。
“也好说,”祁琰特意空出了两只手,“朕就要这个数。”
墨玄咬着牙还价:“陛下都说了雪莲之花来之不易,为何还要苦苦相逼?五朵,若是再多的话孤也没处寻来。”
“看来太子心意不诚,想来佩雯继续在宫里当差也是快活自在。连宝贝都不愿割舍的男人,还远嫁作甚?”
“六朵,不能再多了。”太子额头上爆出一道黑线,他往上抬价。
但祁琰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九朵。”
真是磨不下来!墨玄闭上眼:“八朵!”
“成交!”
正走到外殿还没进去的姜妤光听着里头说着什么“朵,朵,朵”,她心中疑惑?难不成那两人赌气为了分出个高低用御花园的花做了赌注?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主动拿捏
再说楚家那边。
得知了姜妤平安无事的消息后,众人心中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那日日充满香火气的祠堂也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去去去,把这不吉利的东西都拿走!”楚老爷子动动胡子,指挥着下人抬走香炉。
男丁出去寻人,女眷则在家中祈求保佑。一连几日,那香炉里的灰都一层厚了。
在姜妤回家后,老太太是头了不晕了,腿也不疼了,高兴得一扫病态,都能下床溜达了。她握住姜妤的手,眼底是晶莹的泪光,连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事实证明,每逢遇到喜事,人们总是爱吃面条庆祝的。明氏当即就吩咐了厨房,点名今晚要吃打卤面。
“你是不知道大伙儿有多担心你。”苏木栖跟姜妤讲起了她坠崖的那段日子,用她的话说起来那就是乌云密布,整个楚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他们都出去寻你,未果。说起来我都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这其中的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说到了点子上,姜妤当然得好好问问他俩的发展情况,又是好一顿给苏木栖出主意,两个姑娘咬了一阵耳朵,又说起来那日春狩的事。
“当真是挺有看头的。才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那振威校尉就捕到了一只熊瞎子呢!足足有一人多高,那熊掌啧啧啧,一巴掌拍下去小命都得丢半条。”
“还有捉到梅花鹿,一拳打死野猪的。有的人本事不行,你猜他怎么着?他去钓鱼了!还真别说,那小鱼个个鲜活还蹦跶着呢,真是笑死了个人。
最可惜的当然是没有结果,不能看着那雕羽大弓花落谁家还真是遗憾。毕竟我可是花了银子做了赌注的!”
“你赌了多少?”
“一百两呐!就这样打了水漂。”
姜妤咋舌,不得不感叹这京城的贵女是真会玩,花钱图一乐。
苏木栖来楚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双方的长辈不仅知晓此事并且还很是赞同。与亲家伯父的儿子又要做亲家,两个孩子可谓是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起来的,放心得很。
明氏的心事一下子被解决,她是乐得连嘴都合不上。相比之下这可就苦了怨种楚延佑,每次被苏氏催婚,听得他耳朵都要起泡了。
“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光是催可以找的来吗?”他踢了一脚石子,在路上自言自语。抬头看见暗月的嘲笑,他很不爽,“喂,你笑什么?本公子再是遇不见心仪的姑娘也总比你强!”
突然被点名的暗月嘴角一斜,这怎么跟她又扯上了关系?
摊手便回:“你是不是比我强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人催啊。”
真是狠狠地扎心了。
许久未下厨的姜妤忽然来了兴致,晚饭时卤子与各色菜码齐齐端上桌,她意外听到了那个许久未听的声音——
“叮咚!恭喜您的烟火值已达到90点,任务顺利成功完成90%,您所获的奖励将积攒起来,请您稍后查收。”
姜妤的手一顿,立即联系了小华。
“有没有什么能阻止烟火值增长的办法?”
对方回复得很快:“你不想回来了?”
想,又不想。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这里又有她不舍的人。一边是她生活的环境、亲人、朋友、工作;另一边又是她的爱人、还有真心待她的人。真矛盾啊。
不等她回答,对方又继续:“亲亲,暂时没有呢。”
“要是我一直不下厨阻止它呢?”
“不行的哦,任务过半,每天进度条都会自动增长的,因此不存在不能回来这一说。亲亲,您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是啊,姜妤摇头苦笑。这还不是一般的问题,人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变淡的呢?
她只是淡淡地回复了“没有”二字。
“别板着一张脸啊,回来了不是件高兴的事吗?”老太太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她又想起了遇刺那事。
心底里暗暗骂了已经变成亡魂的长平侯,又安慰姜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有人平安,比什么都好。”
那姜家就是吃人的狼窝!还好是妤丫头有先见之明来到了这里,有个嫉妒她的姐姐再加上拎不清的爹与煽风点火的后娘,可怜她这孙女,命怎地就如此苦!
晚饭毕,大伙儿又从正堂散了回到各自的院子。
他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饭桌上只是看了她几眼,连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说。苏木栖忽然想起来姜妤的话,她照做跟在楚延敬身后。
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了,他皱眉转过头。
“你前几天不理我就算了,找不到阿妤大家心情都不好。可现在她回来了,你还是没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她在等,等他的开口,可耳边是风吹起树叶的声音。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些冷,话不多,虽说是沉闷的性子,但何事心中都有数。她总以为这没关系,反正她活泼,爱说又爱说,总有一天是能将他这块石头捂热的。
他依旧没有话,只是叹气,甚至转身抬脚。苏木栖吸吸鼻子,又跟了上去。
阿妤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失败是成功之母。她不想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
转眼就到了楚延敬的院子,眼看他就要迈进院门。姑娘家的规矩告诉她,她不能再跟了。
抬头逼回眼里的泪,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明明之前待我挺好这几天说变就变。我能追你到这里全凭勇气,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勇气的已经用完了,如果还是等不来你的回应的话——”
她侧过头抹去刚流出来的泪:“那我可就要走啦,毕竟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也不缺你一个。”
表面上她说的洒脱,可内心里却是发起了抖。
楚延敬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伸手将姑娘拽了进来,门一关将她抵在门上,眉心直突突:“你敢!”
苏木栖瞬间绽放笑颜,果然是阿妤出的方法好啊,看似被动实则主动,这不就拿捏住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样幸福
出了京城往西边走,每走一里,条件就越是艰苦。
扬起的沙土直往脸上吹,不仅将皮肤磨得生疼,还总是迷了眼睛。押送看护的侍卫不禁啐了一口,怎么这破事就轮到了他的头上?
“孩子……我的孩子……”披头散发的女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发现那里是平坦的后,她就跟疯了一般:“我的孩子没了啊!他还那样小,还没睁开眼睛看看。姜妤!都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叫什么!”侍卫不耐烦地抽出鞭子,“你个疯婆娘,那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还当自己是从前那尊贵的侧妃娘娘呢!你现在连个平民都不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动不该有的念头,呸,活该!”
临行前上面的人特意交代了,此行路途遥远条件恶劣,若是犯人真是受不住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侍卫立刻会意,一旦上了路那可就是他说了算了,是死是活,上面根本不在意。
人群中响起一声惨叫,鞭子抽在姜娴身上,沾有泥土的破衣与绽开的皮肤紧贴,扯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楚。
她狼狈极了,与穿金戴银的样子天差地别。头发打成绺粘成一团,脸上全是灰,额头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下是已经结痂的伤口。
在地牢的时候她受不了这份折磨一心寻思,奈何撞墙的力度太轻,破了相后又被救了回来。她是重犯,除了陛下没有人能决定她的生死,包括她自己。她被人绑在墙上,每动一下铁链就直磨她的踝骨。
此刻的姜娴趴在地上直打滚,血水透过衣服打湿了地上的灰土,她连连求饶:“求求你,我不会说了……”
她神志不清,一阵疯疯癫癫,一阵又恢复正常。发疯时总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打一顿之后又向命运低头。
“官爷!求求您别再打了,她刚小产身子受不住的,您要打就打我吧!”作母亲的终究是心疼孩子,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姜夫人怎么心里不痛。
她冲上来一把护在姜娴之上,硬生生替她挨了几鞭。
侯夫人充耳不闻,总想摸摸头上,可那里再也不是冰凉的宝石,而是带有灰尘的发丝和乱飞的小虫。
丈夫身死,自己与儿子被流放,她的人生啊,也算是到头了。活得连尊严都没有,还不如被斩首。死?那分明就是拿白绫一挂脖子的事,最容易的事情现如今却是难了。
姜志平缩起头像只乌龟一般,他怨啊!他最看重的女儿怎么能参与谋反呢?当初侍卫带刀冲进姜府将他绑起来的时候,他还不肯去相信事实,他的官位啊!他是当朝的三品尚书!
一朝从云端跌落至臭泥里落差太大他缓不过来,他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就这样被姜娴连累了。至于姜妤,那个逆女竟然不替他求情,他可是她的生身父亲啊!
走在最前的陆羡之闭上眼,梦境破灭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一步错,步步错,自打被迫娶了姜娴后所有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若是娶了郭芙该会如何?他的家族该会得到郭家的助力。对他有意的姜妤呢?她是身带凤命的吧,跟她有了结果结局又会不同。娶妻娶贤,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北国太子心悦五局的女官,陛下为结两国之好特此认那女官为义妹,封为安平公主,和亲北国昭告天下。
此事又被京城中人津津乐道,倒不是说不看好这门亲事,更多的是议论女官这个职位。从前只当是在宫中做事能邂逅王爷与年轻的大臣成全一件好事,怎么这连邻国的太子都能遇上?
权贵们更是想挤破头将自家的女儿往里送,毕竟这可属于是“编制”了,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呢?
御花园里,各色的花都开了。祁琰说得不错,他果真是废了一番亲手种下的,百花齐放,与去年那光秃秃的景象大不相同。
还没等种花人拉着姜妤来看,却被他人占了先机。
“阿雯,你喜欢这里的花?那好办,孤命人给你在太子府种上就是了。”墨玄脱口而出,但仔细一想,北国的气候并不适合所有的花生长,他又有些懊恼。
但看着心爱的姑娘站在娇嫩的花丛中,那场景美得就像是在画中一般,他看得有些动容:“没关系,气候不同可以建温室。”
“倒是这花种的真是不错,孤可得打听打听到底这哪位花匠种的。”
打老远就听见这话的姜妤噗嗤一笑,看着花匠本匠的脸从眉毛一直黑到了下巴。
这叫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从翻土到呵护,从头至尾都是他亲自动手,他墨玄又凭什么白占便宜?越想越气,他根备不留情面的开口——
“这是朕的御花园,这里的花也只能归朕的皇后所有,怎么旁人也溜进来了?”
“想看就少说话,不然就回你的北国去!”
怎么哪里都有他,真是煞风景!墨玄哼哼两声,坑了他一大笔,这人又是怎么做到翻脸不认人的?真是!
“这御花园虽是陛下的地方不假,但这花不就是该让人观赏的吗?”他不甘示弱,“若是等到凋零了,不就失去了它所存在的意义?”
意义?祁琰最初的想法不过就是为了哄得姜妤开心。只要是小绿豆高兴了,他就跟着心情愉悦。
两个男人当着姑娘的面都斗嘴,确实是不大合适。姜妤拉拉祁琰的袖子,他们又走到一旁。
“阿雯,咱别理他,你只管看,万事都有我在。”
“等咱们回去,孤就立刻安排大婚。太子府布置成何样全都按照你的心意来。”墨玄显然是忘掉了刚才的小插曲,又在幻想着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你说。”姜妤在远处看着他们,听见墨玄的喋喋不休她会心一笑,“真的会有缘分存在吗?”
“朕相信。”岂止是相信,祁琰是深信不疑。若不是缘分,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呢?明明是来自两个世界,他们相爱了,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的,一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