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各怀心事
一场晚宴,各怀心事。
“荒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甫一进门,姜志平就丢下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秦氏忙起身去迎,看得出今晚老爷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莫不是在宫里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按理说她乃朝中三品大员家眷,这等场合是要出席的。但老爷说她在家中料理家务辛苦,还说宫中纷纭不断,就把她留在家中。
袖子里的长指甲收拢了几分,他不就是嫌弃自己是乡野出身外室转正上不得台面丢了他的面子吗?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岂能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自嘲一声,见姜志平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倒是几分快感。
但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上前搀住他:“老爷,发生何事了?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怎么沉着脸色回来了?”
“还能为何?”姜志平饮下一盏茶水压压火气,“还不是他楚家欺人太甚!”
这干楚家什么事?莫不是那姜妤……后院里那两房小妾无所出,耳根子也还算是清净。但在京城这么多年,后宅里传出的腌臜事可是听了不少,再纯的一张纸,都得给染上颜色。秦氏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姜妤,毕竟和楚家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她了。
竖起耳朵听着下文,只听姜志平是一番咬牙切齿:“本是我姜家女,那这婚嫁之事岂能让楚家做主?”
“陛下,唉!”他不敢对祁琰说什么大不敬的话,拳头砸在桌子上垂得邦邦作响,“这陛下也是,非要说什么要到楚家提亲。”
提亲??眼珠子一转忽得明白过来,闹了半天这姜妤是要进宫做娘娘去了!秦氏得知此事手死死扣住桌角,心中满是不甘:“老爷!若是一早把娴儿送进宫去,那娴儿早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何至于在侯府受苦啊……夫君不爱婆婆不疼,要是等以后正妃再进了府,哪里还有她儿的半点活路啊!
“钱钱钱!在你眼里还有些旁的吗?真是妇人之见。”提及此,姜志平就更咽不下去这口气了,“从前不是没说过要把娴儿往宫里送,可你们母女俩是怎么说的?一个哭死哭活,一个说心疼女儿由着她,现在见人家得了好前程又嫉妒了?早干什么去了!”
这一字一句皆在脑海中回荡,是啊……这便是命啊!她能认命,但娴儿绝对不可以!再回过神来,见姜志平已经拂袖离去。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
“书房,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大门猛地拍上,连带着她的希望都破灭了大半。
“快、快……”秦氏低声喃喃,“快去备车,明天一早就去长平侯府!”不管落个了什么位份,娴儿终归与姜妤是亲姐妹的,有了做娘娘的亲妹妹撑腰,娴儿的往后的日子再不济也比现在强啊。
……
楚家,只听正堂里一阵谈话声过后,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什么?老大你说的可当真?”
这话虽是一个人的问的,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楚大爷身上,就像是在等着最终判决:“儿子不敢说谎。”
是了,楚家家教严厉,这为人须诚信乃是人生第一大准则。放在旁人家孩子偷吃了东西不承认说上几句好话还能被认为是机灵鬼道,但在楚家,这是得用棍棒招呼的。
自小便得了这样的教育,楚家人代代为人正直,甚至是有些过了,直得就像那木头棒子一样。当然这点优良品质也为两位爷带来了职务之便,一个在大理寺另一个在刑部,经手的案子就没出过什么大错。
老太太手中的拐杖磕在地上,终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没说什么又坐回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的话代表着什么,往小了说这叫通知,往大处想这就是口谕。
明氏是个急性子,见大家都闷着不说话,她先是忍不住问楚大爷:“那陛下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不问还好,问完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在皇家哪里来的提亲一说?就算是迎娶正宫皇后也不必陛下亲自驾临,日子到了在宫中举行封后大典。
“父亲,那这该如何是好?”一直沉默不言的楚二爷开口。他与苏氏的马车回来的晚,一进府便被通知全家都在正堂等着他们,面对他们的是父母兄嫂脸上少见的严肃。
还能如何?皇帝的命令,必须顺从。只是这后宫凶险,也许自打那一道封妤丫头进宫做女官的开始,便都是错的。没人能说出来个具体措施,他们能做的,只有等陛下的意思。若是换做是普通王爷,他们尚有一丝招架之力,但这人是陛下啊!要人命都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是想要一个姑娘。
“延敬,你要去哪?”嗖地一下站起来迈腿就出去了,等明氏在问出口时哪里还有楚延敬的人影?
其实这哥俩早就坐不住了,向来比弟弟沉稳的哥哥也有了莽撞了一面。楚延佑显然是被楚延敬的动作惊到了,但还是先安抚了家人:“我出去看看。”
什么样的是不能在明日一早说呢?大晚上召集所有人去正堂,准是出了事。苏木栖在正堂院子里来回走动,她随姑母一同到楚家来,甚至是来不及回院子姑母就被人叫走。即使是心里再急,家教告诉她也不能去偷听墙角。
正急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出来。她定睛一看,伸手去拦:“你要去哪?”
“阿妤……就要进宫了。”楚延敬口快说了出来,“你回去,这是我们楚家的事。”
那阿妤现下不就是在宫中吗?再联系到今晚宴会上迟迟不见的陛下与不知跑去哪里的姜妤,再反应过来,连帕子都扔在了地上。但她丝毫不让,眼神也依旧坚定:“你怎么去?这样单枪匹马吗?别傻了,还来不及冲进宫门就已经被侍卫当成刺客乱箭射死了!”
“大家都关心阿妤,如今只能等她从宫中回来问问她的想法。你难道想让她、想让整个楚家为你的莽撞付出代价吗?”
正套好了马牵着出来的楚延佑在听到苏木栖这一番话后,拉住缰绳的手,停顿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该动手了
京城很大,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相遇;但它又很小,不然怎么能在一个小小灯会上与他相遇呢?
他是楚家那个叛经离道、能活生生气死长辈的楚家长孙。外界传得果真不属实,怎地她就感觉不出来呢?
回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方式着实是过于玄幻了,街上人流息壤,各式各样的花灯迷人眼。什么猜谜得灯那都是小商贩的为了赚银子的噱头罢了,她才不会吃那个冤枉亏呢。
还是来河边放灯好,小小一盏莲花灯寄托着人们的愿望飘向远方,最该体验的是放灯许愿的过程,若是真是实现了那也是美事一桩。
那莲花灯做的栩栩如生,连中间的莲蓬看着都像真的一样,苏木栖双手捧起,弯腰在河边看着它顺着水势渐渐飘远。忽觉背上一股力,连腰上都感觉轻了不少,她连忙去摸荷包却是空空一片,身体失重向前倒去,眼看着就要落入水中——
“小心。”紧急关头是一双手将她拉回。
“我的荷包不见了!”面具下姑娘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藏的所有家当可都在里面呢!若是真的就这么被歹人偷走了……
她急得剁脚,焦急神情落在楚延敬眼中只当是那里装着什么对她意义非凡的东西,等追回来时,那歹人也被萧复捉去报官了。谋财害命,不管哪点也足让他在大牢里蹲上一阵了。
姑娘打开荷包,清点里面的银子一分不少后,面带欣喜:“恩公,今晚便多谢了。若不是抓住了那歹人,还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你只是为了这银子?”这番动作落在一个把钱财视为身外之物的人眼里,倒真是有点匪夷所思。见她穿戴也不是缺衣少食,怎么会有人为了一点银子连命都不顾呢?
苏木栖猛然皱起眉:“我可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只是这……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她为了证明自己,直接把荷包往他手里一塞,“今天你救了我,这便算作是答谢你的。如果不够,请你明日再到苏家去拿吧,就说是我苏木栖为了报答你的。”
手中沉甸甸的感觉传来,楚延敬一时愣住了。笑话,他是那缺银子的人吗?生平第一次,他竟被一个姑娘打赏了!还说什么去苏家……苏家。
“你是苏家的姑娘?”
苏木栖只当他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对啊。”
“那楚苏氏是你何人?”他又追问。
“哦,你说我小姑姑啊。”
合着,这是自家人救了自家人?楚延敬一下子打开了思路,时间过了大半那送不出去的一捧花枝终于是有了去处。
“你且等等。”等他再回来时,一大捧花枝被苏木栖抱在怀中,又听他说,“你收下就当是今晚报答我了。”
“那是不是需要我再回你一支?”姑娘低头选出一支花苞最大的,“我见旁人都是这样的,这好像是叫礼尚往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神差鬼使地,他伸手接过,好像什么不能送完就不能回家的说法就这样破了,他甚至是觉得今晚得在客栈过夜了,嗓音里的冰冷又褪去几分:“楚延敬。”
第二次见,便是在今晚的宴会上。他与她的表哥坐在一起,其实在那晚他说出名姓时,她就已经猜出了大概。她要求姑母带她到楚家小住,如今看来,倒是来对了。
“如果你想被当成靶子乱箭穿心,想让楚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那你就去吧。”见他还是如此固执,苏木栖撤到一旁,索性也不再拦。
男人攥紧的手渐渐松开,终是掉头大步流星回了院子。
翌日一早,马车从姜家出发急忙来到长平侯府。秦氏终于如愿与许久未见的女儿见了面,她直奔主题,将昨日姜志平与她说的话讲了出来。
“您说什么?!”姜娴惊得拍桌,“这可是真的?”
侧妃已经大腹便便,圆肚抵在桌沿上吓得秦氏赶忙伸手去护,语气里满是责备:“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肚子里的,这可是你往后的指望!”
肚子!指望!这可是姜娴孕期听得最多的话了,陆家不把孩子当回事,母亲每次来信都是小心翼翼嘱咐她肚子里的孩子,哪还有人是真正在乎她的?
同样的话听多了连耳朵都麻了,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有那事的真假。姜妤、姜妤,怎么什么事都少不了她!不愿进宫离家出走的是她,进宫当女官勾引陛下的也是她,她到底要闹哪样?真要成了嫔妃,难不成她姜娴见了她还要下跪?不!
“母亲,您放心,我定是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您且再等等,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姜娴握住秦氏的说说得激动。
秦氏听得云里雾里,她不知姜娴是怎么阻止,又得顾及她的心情,只好点点头。
姜娴暗自咬牙,只怕是要将计划提上日程了。她决不能看到姜妤踩在她头上的那一天,一刻都不能!待大计所成,她到时就是皇后,她的母亲是诰命夫人。从前那些看不起她们嫌她们出身卑微的人,都要给她们行跪拜大礼!
送走了秦氏,姜娴又赶到了陆羡之的院子。院里的家丁刚想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吓退,她的肚子就是她最好的护身符,即便是再不受重视,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分量。
桌上的画被一团黑影笼罩,陆羡之抬头:“你怎么进来了?”语气里是对她贸然闯入的惊讶还有对下人没有规矩的责备。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吗?正妃没进门之前我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你院里的半个女主子吧。”姜娴双手扶在桌沿上,“恐怕我要是不来,你从哪里提前知道这份大喜呀?”
“什么大喜?”
“呀,从前暗恋你的人都要进宫当娘娘了,连你都看不上的姑娘,皇帝肯要她,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呢?”
想了许久,陆羡之才将这段关系想明白:“姜妤要进宫了?那这事可在从前发生过?”
姜娴冷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发生?上辈子被送进宫的姑娘都死绝了。她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以免夜长梦多,该动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难以收场
落在手里的狐皮大氅俨然成了烫手山芋,佩雯还记得当天分别时墨玄的指尖,是冰凉的。
“你听说了吗,北国使臣过了晌午就要动身离开了。”
“这么快?他们不是刚来不久吗?据说宴会之后太子殿下就病重不起,北国更是严寒,难道要拖着病躯回去吗?”
外边是女使的谈话声,佩雯扒在门边听着。他病了?也是,那晚的风那样大,怎地就没冻死他呢?想着又将搭在臂上的大氅往怀里贴近几分。
小路上行走的人步子迈得紧,但手里提着的东西可是保护得完好。她扣响了吉庆殿的大门。
开门来的是个头戴毡帽裹着围巾的年轻面孔,他见了佩雯,先是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目光落到那珍贵的狐皮大氅上,先是一愣,后又平淡地道:“没我们主子的命令,谁都不可入内。姑娘,得罪了。”
拿件狐狸皮就能随随便便进入了吗?真当他们主子的身是这样好近的?男人面露不悦,说实话这种把戏他见得多了呢。
眼看着大门就要合上,佩雯往里伸了一只脚:“去通传你们主子一声,就说有人来还狐皮大氅了,若是他不肯让我进去那就算了。”
男人皱着的眉头隐隐一动,他是见过往上扑的女人,可是这往上扑碰了冷脸还坚持不懈的,这是头一个。他们主子是有件上好的大氅不错,可那不应该是在屋里吗?诶,好像自打那日穿出去就没带回来。难不成……
“阿四,让人进来吧。”屋内的低沉声音响起,开门的男人这才让出了路。
正殿的门帘刚被掀开,佩雯就见到一个只穿着中衣的男人半扎这长发负手来回踱步,像是提前知道了来人要说什么一般,他有些不耐烦:“孤不都和你们说过了吗?你们先回,孤随后就到。什么狗屁的祭天仪式,没有孤就不能举行了?”
与其说是仪式,倒不如当成节日来看待。这是北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相传北国开国大王乃是穷苦出身,受不了牧户主的压迫带领一众人等揭竿而起。过怕了苦日子的他不忍心看到人间疾苦,便在一年中天气最严寒的那几日举行祭天仪式。
所谓祭天并不是用活人献祭,而是用餐桌上最寻常不过的牛羊,在那几天各地最高管理部门也会开粮仓施舍粥饭。这传统延续至今,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逐渐减少,更多的人则是拿出自家的食物祭拜求得一整年丰收喜庆。北国王更是把仪式现场搬到皇宫门口,用诚心打动天神保佑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因着往年的仪式都是由北国最有权利的人亲自举办。使臣们已经劝了好几遭了,奈何这位正主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若还是为了这事各位就请回吧,父王是老糊涂了但不至于连仪式都忘记了,况且孤在大禄还有事要做。”墨玄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哐当一声,食盒落地:“既然太子还有事,那我就先回了。”
察觉声音不对墨玄猛地回头,三两步挡在门前,一时不知所措:“阿雯……你怎么来了。”
怎么上这来了?佩雯也觉得好笑,这大氅的主人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一听女使们说他病了便毫不犹豫带上东西过来,还提了食盒。此刻看来,那人面色尚好,还有多余的力气在屋子里闲逛,哪里有一点身处病中的样子?
倒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是被人戏耍后的愤怒还是落空一场的失望?佩雯摇摇头:“太子有要事在身,那我就不打扰了,贸然进入还请太子不要怪罪。”
“不,阿雯。”见她铁心要走,墨玄忙去拦,却没成想撞在门栓上,闷哼一声,“唔……”手捂住嘴咳了几声,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你那日穿得那样少,那非要逞能把大氅给我。我说了不要但你使劲往我身上披,这下可好了,自己受罪。”什么不再打扰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佩雯搀着他往里走,问他要去哪。
墨玄伸手指了指椅子,难受是真难受,可开心也是真开心呐。若不是这场病来得及时,阿雯能主动来看他吗?不能。
希望越来越大了,他决定要好好借题发挥。
他捶胸,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手哆嗦着要去碰茶盏,佩雯见状赶紧帮他倒好。趁着姑娘不注意的功夫,将温水往衣服上一洒,手一偏那茶盏应声落地。
“阿雯。”无力地笑一下,“孤好像……是个废人了,眼下连端着茶盏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你再帮孤一把?”
怎么帮?佩雯抬眼瞧着他。“就是借你的手,劳烦你给孤递到嘴边。”
可姑娘却将新的茶盏往他面前一推,重新倒水。双手抱胸,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刚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连数落使臣的力气都拿得出,现在却跟她说连喝水都不行了?骗傻子呢!演技太过拙劣,佩雯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这不是墨玄第一次在她面前装了,想当年……
俗话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同一个陷阱陷进去多次,再不济也该得出经验了吧。捕猎手段尚需与时俱进,可某人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佩雯觉得她该把终极大招搬出来了。打开食盒,将碗端出。这一番动作落在墨玄眼里让他欣喜无比。
“早就听说太子病了,我特意亲手做了五白润肺汤。止咳化痰、清肺润肺,太子是不是这么个病症?”
可不是嘛,自打那晚回来就一直迎风流涕,遇到冷风还时不时的哆嗦。真是白瞎了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武,说出来的都丢人!
“差不多。”墨玄当然不选择老实交代,若是让佩雯知道了他喝不了那苦嘴的汤药,岂不是该让她嫌弃了?他殊不知,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佩雯就得知这个真相了。
“这可都是我的一番心意,太子只有亲自喝,并且一滴不剩才能表示诚意。不然我就只能当太子从前说的那些都是唬我的。”
对上佩雯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墨玄觉得,这次是难以收场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休想逃跑!
如果说对于墨玄的离开佩雯暂时持以无所谓态度的话;那祁琰就是那么的急不可耐了,谁让有人耽误了他的大计呢?
就在墨玄认为佩雯对他的态度渐渐回暖,信心大涨正欲多留几天一举把人带回北国的时候,祁琰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这个总是臭脸的老朋友,墨玄真的不知道他此番来所谓何事。
“你什么时候走?”人一进来还未坐下,便开门见山。
墨玄懵了好一阵。怎么?讨好他五局的臣子是犯了大禄的哪条大忌吗?怎么隐隐约约看着祁琰铁青的脸上带着一些咬牙切齿?如今倒是不客气,连表面上的客道话都不说了。
“这就是你们大禄的待客之道吗?客人不愿走,哪有主人驱逐的道理?”走是不可能走的,已经落了十二年的埋怨,难道还要再让这股子怨气再加深吗?不可能。
头一回见到这么能赖的,祁琰嘴角上扬,但眼眸仍是冰冷:“太子就那么舍得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与他人?换句话说,就那么喜欢讨人嫌,将自己的幸福凌驾于别人的之上吗?”
不会,那老东西剩下的儿子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虽然他人在大禄,但北国有任何风吹草动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墨玄从倒后半句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一通追问下,了解了情况的墨玄忍不住拍桌大笑。天下奇观了啊!就他这样没怕过什么的人还能吃了瘪?终是在祁琰的冷眼凝视下屈服,墨玄收敛了笑容开始一本正经给他出主意。
“你不只说了是使臣走了之后吗?又没提我,你就给我个能住的地,剩下的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他咂咂嘴,“说白了还是你行,我与阿雯十几年的情谊,你跟那姑娘才几年呐。”
无意中的一句感慨成功了惹怒了祁琰,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在背地里全都算计好了。趁着墨玄外出留去尚食局的功夫,派人给大门落了锁连东西都被转移了地方。
等墨玄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叫苦不迭,差点就骂上了:“真行啊!孤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却恩将仇报给孤寻了这么个地方?孤是说过让你给个住的地方,可没说是来这冷宫里忆苦思甜啊!”
瞅着冷宫西殿一如既往的萧条,墨玄暗暗在心里给祁琰记下一笔。
芙蓉阁。
在边上看着太监们把一箱箱好东西往里抬的姜妤不禁目瞪口呆。那臭王八最近也没跟她说要送给她什么东西啊?难不成是一时兴起?
在看见四个太假合力将一张雕花拔步床抬进院子里后,紧接着又是桌椅、柜子、梳妆台……姜妤再也忍不住了,戳戳六安询问。
但六安也是双手一摊表示并不知情,自打陛下从吉庆殿那边回来就那么吩咐了,火急火燎就让人去办,也没说是为了什么。
直到晚上,看见本人后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臭王八让她回家小住几天,他要到楚府去提前啦!
六安喜滋滋地禀退了众人,临走时还不忘把殿门关严实了。
“师傅,这陛下难道还要像旁人一样亲自出宫提亲吗?”
“不懂就别瞎问!”这虽是一句训斥,但喜悦的语气出去出口,让整句话都变了味。小福子只好不再问,跑到一旁去做活了。
殿内,在询问完那些东西的用处后,姜妤恍然大悟。
“你娘家人可是真多,这下又让朕废了不少心神,妤儿不该好好犒劳犒劳朕?”然后又自顾自地念叨,“老爷子最喜字画,挂在养心殿里的不少,朕本就不太懂得欣赏,这次也是好好给它们找了主人。”
祁琰一边说着,姜妤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画面:老爷子捧着大家真迹左端详右辨认,乐得嘴都要合不拢了,是不是出去逢人就该一顿吹嘘?
“老太太为了一家子操劳了一辈子,是该用千年的人参、灵芝补补。女人都爱美,你的两个舅母也应当是喜欢血燕的。”
“朕若是现在给你两个舅舅升官进爵是不是有些过于显眼了?”祁琰稍作停顿,“那再让朕好好想想。”
“你大哥是个商人,朕想有一样东西他肯定会喜欢的;至于你二哥,你不是说他送你新年礼是只鹦鹉叫楚嘤嘤?那便送他一只鹰吧,那鹰可是墨玄进贡来的,听话得很。”
这哪是去提亲?倒像是“丑媳妇终是要见公婆”绞尽了脑汁想方设法哄得一家人开心。
恍惚之间姜妤都认为面前这个人是冒牌货,如果是他不能说出这些的话。明明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啊,头一次听他说这样多的话是在上元节的晚上。第二次,便是此刻。分明可以把这些交给底下的人做的,他偏要亲力亲为。
手轻轻盖在他的手上,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抽回,姜妤瞪大了眼睛。等再反应过来时又被人紧紧握住。
他在解释:“刚才是朕一时想的入迷。小绿豆帮朕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小绿豆、小绿豆……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顽劣!都说过千百遍了让他不要叫了,算了,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暂且原谅他一次吧。
“那床榻和桌椅又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一幕带给她的震撼。那架势仿佛不是要送礼物,而是要搬家。
果不其然,姜妤猜得不差分毫,只听祁琰道:“还不是怕你不习惯?那些都是按照芙蓉阁的样式制出来的,这次放你回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臭王八……”姜妤喃喃出声,等话音落地后,二人皆是一惊。饶是在心里叫过多次,但在明面上这可是头一遭啊!她骂他是王八,那岂不是……
姜妤的心忐忑起来,挣脱祁琰,脸上是缓解尴尬地笑。
“如此说来你便是接受小绿豆这个称呼了?这样也好,正好能和你相配。”没有人能看得懂祁琰的表情,他挥挥手,“你来。”
姑娘的步子比这才多了一些底气,她蹭着过去,却在中途被人打横抱起,来不及惊呼一切便被淹没了。
鱼儿都上钩了,还能让她跑了?休想!
第二百一十四章 是福是祸
“怎地,又遇上土坑了?”车厢里的女子语气不悦。
沉默了一阵才后知后觉,这京城的的道上哪里来的土坑?就算是大块儿的石子也不曾有啊!暗月撇嘴,开始怀疑起她手下这群小弟的赶车技术。
自从查完那买官案押解犯人上京后,这群毛头小子是说破大天都不肯走了,他们表示十分佩服暗月的功夫,想跟在她后面供她差遣。对此,暗月直接摆了手,表示她可没那么多闲银子包他们吃住。
最后还是暗影拍了板将他们安排到京郊的庄子上做活,左右找使粗的下人也是找,谁不想使唤一群任劳任怨还对自己满脸崇拜的青壮年呢?况且他们身份特殊,不知就在哪天……若真是可造之材倒也算是将师傅传的本领延续下去了。
有其主必有其徒,跟在祁琰身边久了,这冷面的暗卫竟也有了花花心眼。
暗月是被祁琰派出来护送姜妤的,这才出了宫门没几步的功夫就碰上了意外,要真是发生了什么可让她如何交代?
眼疾手快将向一旁倒去的姜妤拉住,可在称呼上犯了难:“掌柜……”
她本就不是什么奴隶,连那张卖身契都是假的,要是再像之前唤一声有些不妥;但她也不是主子,话说是八字那一捺眼看着就要画上了吧,但他们忠于陛下那是铁令。
姜妤也看出了她的为难:“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她本就不在乎这些所谓的规矩礼仪,用你我相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暗月直接双手一拱,嘴角弯弯颇有要和她拜把子的架势:“妤姐!”
嗯???试问一个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暗卫界扛把子最小的妹子出口就管你叫姐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姜妤觉得是有些玄幻了。
这边刚一确定好称呼问题,外面赶车的二毛就忙为自己的技术证明了:“大姐!这可真的不能怨我啊,是对面的马车来得急,你看咱们是让不让道啊?”
“你可看清了是哪家的马车?”因着东西太多,姜妤不想招摇过世就选了一辆最平平无奇的马车,可哪知这车大得整个人躺在上面都一点问题没有。
“我隐隐看着,好像是陆家的?”二毛有些不确定,又补了一句,“就是陆家的,这回保准看得清清楚楚。”
陆家……除了长平侯那个陆家还有谁?姜妤启唇:“让他们先过吧。”
“得嘞!”二毛得令,将马车赶至路边。
许是提前注意到了她们,那陆家马车里的人撩开车帘。光影交汇,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姜妤看着姜娴那张扬的红唇上露出一丝不知意味的笑,眼角斜飞出的红色胭脂,显得她凌厉又不失气派。
“外头风大,还是得仔细着您的身子。”桃雪将车帘撂下,“夫人,是二姑娘回来了。”
“你瞎嚷什么,我又不是瞎子能看见。”姜娴低头抚上她的尖长指甲,“一时的风光又有何用?这人呐关键是得命好,有命拿没命守住到头来岂不是白欢喜?”
是了,活了两辈子总算悟出一条真理,人活在世是逃不出命运二字的。上天能怜惜她见她含冤让她重活一世这是命!她带着前世记忆华丽归来到现在没出现太大的差错是便是运!两个字她都占上了,那岂不是说明?
“且等着瞧吧,看看笑到最后接受万人朝拜的是我还是你。”
桃雪听不懂自家主子在说些什么,好像自打有孕起就时常这样了?一个人的身体承受着两个人的辛苦她能理解,莫不是昨晚又没睡好在说胡话呢?
“夫人,还是叫车夫快些赶马,您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
楚府门口。
二毛嗖的一下从车上跳下来,他拍打掉手上的灰尘,取了板凳去请姜妤:“咱们到了,妤大姐你可以出来了。”
这又是个什么新称呼?姜妤听完狠狠皱眉,怎么这一个二十岁的花季少女直接变大妈?超级加辈了!
暗月用不着他去扶直接下来,照着二毛头上就是一剋,训斥:“不会说话就把舌头扣下去吧!”
“不是啊大姐。”二毛简直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他刚才明明听着她管姜妤叫妤姐来着,那大姐的妤姐,不就是妤大姐吗?
真是被他的狗脑子给折服了,暗月觉得是时候该好好管理手下了,揪住他不放:“往后你就随着我叫,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明白了?”
“懂懂懂!”二毛疼得直咧嘴,千错万错都是他这张破嘴和不好使的脑子啊!
楚家人对于姜妤的回家显然是有些惊喜,尤其是在把祁琰送给他们的东西一箱箱把院子里搬的时候,更是缓了半天神才缓过来。
民间里的确存在着男方头一次登姑娘家大门时要带礼物这一回事。关键是这送礼的不是别人,是整个大禄人人都畏惧的皇帝陛下啊!
老爷子倒是选择不信他那个邪,捋着胡子走到一边。但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又两眼发亮,颤颤巍巍小跑着赶忙凑上前。捧起一卷字画连声音都有些颤了:“这……这可真是给老夫的?”
随后,又是鼻孔出气:“哼,别以为那这些就能哄得老头子我能答应他。”
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很诚实地指挥下人把箱子全都搬到他的书房。这可是孤品呐!世间难寻,他老头子都快寻了一辈子找到的不过是最像的仿品罢了,未辞官之前每每到养心殿看得他眼珠子都蓝了却也只能是远远观望,这下可是都送来了。他当然是选择要先把它们放在书房暂时保管了。
“走吧,都别在外头站着了,上屋里说话。”即便是心里再痒痒,也决不能被这一时的好处冲昏了头脑。字画可以再寻,可这孙女就这一个。
听老爷子发话,众人这才动身。正堂里安静得很,明明愁了多日,一下子见着人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还是老太太先叹了口气,按理说家中有个做皇妃的那是大事一桩,但偏偏陛下登基四年多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愿意的”
是祸躲不过……
老太太沉了口气,问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陛下可说过,什么时候来提亲?”
三日后……也好,总还是留给他们时间准备的。
“妤丫头,那你可是如何想的?这京城的人心尚且如此,后宫更是龙潭虎穴,这以后万一是谁家的姑娘入了宫争宠……”
这先皇的后宫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元后刚入宫那会与先皇蜜里调油没多久就生下了太子,但好景不长叶氏进宫后这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皇听信了叶家的一面之词下令屠尽白家不说,就连太子也不放过。
后来呢?先皇更是贪恋美色误了朝政,被怀恨在心的废太子一举攻入寝殿死在了美人床下。至于当今陛下,那谣言更是不断,起初还有人往宫里送美人,直到被送进去的一个个下落不明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去碰壁了。
她的乖囡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姑娘,若真是再出了点什么事……老太太哽咽起来,拿帕子抹泪说不出什么了。
老太爷是个急脾气的,见自家夫人说不下去赶忙接话:“你若是不愿,那就趁现在快些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逃出京城去。左右天塌下来,我老头子还是能顶上一阵子的,我就不信陛下不顾两朝老臣颜面不肯放弃一个姑娘?”
“父亲!”
“祖父!”
此话一出,小辈忙去阻拦:“父亲,此法太过艰险是万万行不通的,总归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走。”
“我愿意的!”看着全家都在为她的意愿着想,姜妤心里是满满感动,“他待我是很好的。”
在全家错愕的眼神下,她不得不把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向他们交代,包括被成王与吉太嫔的人绑架、汝阳的刁难以及前不久的宴会上被乔双儿羞辱。以叙事的口吻道出,对她受伤的事闭口不提。
即便是这样,可老太爷的手还是渐渐收拢:“欺人太甚!他乔家真当我们是没人了吗!他姜家可以坐视不管,但楚家绝对不行!”
其实早在当晚他们就听楚大爷说了此事,但他去得晚,所听所见也是片面的。难怪乔家无缘无故就被贬官了呢,合着原因是出在此。但老太爷还是气不过,直接下命令给两个儿子让他们各自参乔家一本。
“如此说来,你与陛下早就认识?”苏氏心细如发,早就在姜妤的说辞里听不了不对劲。当初陛下封女官的时候就让人摸不清头脑,况且那五局又不在前朝,按理说这两人应该是碰不着面才是啊。怎着一桩桩一件件,听着就跟陛下心里门清似的呢?
终究是瞒不住,姜妤又只好交代出那段远在石风镇的往事:“其实我与他早就认识了,只不过……”
众人是越听越明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在化解为难后寻着救命恩人来报答的戏码?可楚延敬的脸是越来越黑,他早就知道那傻子的身份不简单!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闹了半天在这等着呢。突然就有了一种看着长大的白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拱了还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其实大哥去找我的时候,他们也是见过的。”
在众人的热烈带有审视的眼神下,楚延敬终是不情愿地点了头。
如此说来,这一切便都合乎了情理,既是两情相悦,那谈婚论嫁就是水到渠成。只是——
“你可真的想好了?”从前这丫头的娘便是如此,一朝见到骑马游街的探花郎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终还是落了个被负心汉抛弃郁郁而终的下场。
姜妤知道这是老太太又想起了原主的亲娘,楚氏是个恋爱脑,任由怎么劝都是铁了心。姜志平算得上是负心汉吗?不见得,或许他清楚的很这段婚姻里仅仅是利益而没有情爱。
祁琰,放下了所有身段如此卑微求着她不要离开的他的人呐,真让她怎么舍得再把他推远呢?所有的话语化作行动,她无比郑重地点头。
……
“公子,外边有个和咱家姑娘一块儿回来的姑娘催着您去领礼物呢!”荣青跟在楚延佑后面一路小跑。
“都说过了别来烦我!”他烦的不行,“你要再说的话那以后就别再跟着我了!”
荣青刚想提醒着什么的嘴,彻底闭上了。
“哟,这便是楚家的二公子吗?一味地教训下人算是什么本事?”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女声不禁让楚延佑睁大了双眼。
来回去寻,又听那姑娘说:“别找了,我在你身后呢。”他回头,便看见了一身劲装的姑娘以及站在她肩膀上的……鹰。
愤怒地看向荣青,后者脸上则是无辜得很,其实荣青一早就看见了,刚想提醒来着,可公子却让他闭嘴。
“你是怎么进来的?”楚延佑有些不可置信,明明他这院子这样高,连盗匪都不曾进来过。
姑娘吹了个口哨,只见那只鹰振翅高飞,翻过墙头后又稳稳落回肩膀,暗月仰头:“喏,就是像它一样。”
“你……不知羞耻,成何体统!”楚延佑连脖子根都气红了,“大白天的你怎么能进男人的院子!”
荣青看着他下巴都要惊掉了。他又忙改口:“呸!什么叫白天不许进,晚上也不能!况且我尚未婚配,这要被外人看见传出去可怎么办?”
“那如此说来,本姑娘得对你负责喽?”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暗月撇眼,“放心吧,本姑娘在外头见得多了,对你这样的啊,没、兴、趣。”
气得楚延佑简直要跳脚了,又听她说:“本姑娘是好意把你的礼物带来交给你,没成想你一点儿都不领情,不请我进去坐坐也就罢了,还如此说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暗月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楚家二公子,但她丝毫不惧与他这样说话,更何况本就是他无礼在先。
鹰在空中盘旋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嚎叫,它观望了一阵,见楚延佑浑身怒火不欢迎它的样子,索性又落到暗月肩膀上。
楚延佑马上就要被这一人一鹰气笑了,这哪是送礼,还给他添堵来了吧!无奈之下只好让路,死死咬住牙:“姑娘,请。”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男人?拿来吧你!
既是主人都这样说了,哪还有客气的道理?
暗月进了屋,大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楚延佑看着姑娘翘起的脚直晃悠,气得脸上蹦出三条黑线。
这哪里是好人家的姑娘,怕不成是从土匪窝子里出来的吧!看看那浑身的气度,哪有一点规矩可言?
将他的表情一览无余,暗月伸手一指:“楚二公子不打算招呼我喝杯茶吗?怎么说我也是废了功夫才摸到你这院子里来的。”
她还真好意思说!姑娘家家的不学好搞得像刺客一样上天入地,于是楚延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斟了一杯白开水挪到暗月面前。
“喝吧,别说我苟待了你。”他用鼻孔出气,“我知道你是陛下的人,但如果你要是动了什么歪心眼监视我小妹的话,小心我去告发你!”
告发?他怎么告,用什么告?茶盏磕在桌上水花迸溅,她起身:“二公子言重了,本姑娘是替陛下办事不假,但从来不敢那种肮脏的龌龊事。”
一个是陛下手中十剑之一,一个是楚家最受宠的公子,二人视线碰撞在一处,火药味儿甚浓。都从对方眼眸里看出自己的恶狠眼神,又齐齐别过脸。
“阿月,阿月你在哪?我们该回院子里了。”外边是姜妤一声声的呼唤,暗月背过身只留下背影:“听见没?我妤姐喊我呢,本姑娘今天没什么心情陪你吵。”说罢,便在楚延佑略带惊讶的神色中翻墙而走。
见劲装姑娘瞬间出现在眼前,姜妤不由得好奇她方才的去处:“你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不到你。”
“没什么。”暗月低头看看蹭在鞋面上的灰,“就是去给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送东西去了。”
夜郎自大、自以为是。二毛都跑了多少次愣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吗?说句实话,她是最看不起这种家伙。
“阿嚏!”楚延佑捏住鼻子眯起眼,“拿走,快把这抖毛的东西拿走!”
听不懂人话,不明所以站在桌上的鹰正瞪着眼睛,自顾自还在抖弄着落在羽毛上的灰尘。这可叫荣青犯了难:“公子,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他讪讪地收回手,虽说这是那位给姑娘娘家人的礼物,但从本质上来说不还是御赐?一旦坐实了这个想法,那这带毛的……可就是小祖宗了。
而某只小祖宗像是看懂了形式般,转过身用尾翼对着楚延佑,又是一顿抖。
看得楚延佑是好一阵无语,合着,它上他这来装大尾巴鹰来了??
待走近了院子,却见有什么人似乎是在门前等着她,等走进一瞧,竟是苏木栖:“阿妤,你终于是回来了。”
姑娘闺阁里,两个姑娘又是说了好一顿悄悄话:“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那我该是好好恭喜你的。”
苏木栖早就笑眯了眼:“看着陛下肯费这么大的功夫,又是送礼又是提亲的,看来你这皇后之位是没得跑啦!”她用肩膀蹭蹭姜妤:“旁人常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如今我倒是真真体会到了,听说宫里的新鲜玩意儿可多了,那还请以后的皇后娘娘莫要忘了我?”
“净瞎说。”姜妤站起来故意不理她,“你要是再这样说,那我以后可真的不理你了啊。”
“别嘛。”苏木栖忙抓住她的衣袖,但姑娘的第六感向来真切,见姜妤这娇羞的神情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只是这二人的感情进展是有些快了吧。明明年初时阿妤还在问她什么是喜欢……等等!
“你从实招来。”她双手叉腰,活像是公堂之上审问犯人的青天,“我还在纳闷你年初说的那番话为何如此奇怪,莫不是?”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苏木栖疑惑的眼神中,姜妤点头承认。
“好哇!我应该一早就猜到的。”什么娇贵世家女与干苦力的小厮、娇美能干女官与身强力壮侍卫。错,大错特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一举攻下了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这等好素材若不是写成话本子都可惜了吧?
不不不。想过一番后苏木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是有人敢写,也没有哪家书肆是有胆子卖的,脖子上顶着的可是人头,怎么的,不要命了?
“其实我关心你是真,但也不全是为了这事而来。”既然人家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她了,那她又怎么好意思藏着掖着呢?
又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她招呼姜妤把耳朵贴过来。话语下,姜妤的眼睛逐渐瞪圆,这好像是个新鲜出炉的瓜??
让她捋一捋,苏木栖是对她表哥的堂哥有好感……这,没毛病啊!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血缘关系一点儿都不带沾的。
见她的笑意逐渐在脸上荡漾开,苏木栖决定全盘脱出:“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灯火上收了姑娘送的花枝代表什么他不会不知道吧?那怎么……”
这大概便是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最好的解释了。帮别人分析情感问题时仿佛是身处情场的老手,但一在自己身上遇上什么,就不知所措。
姜妤终于知道楚延敬那一大捧花枝到底去了何处了,那晚他们不是在分开的地方碰头,而是,客栈。在楚延佑得知他大哥靠着所谓的魅力把所有的都送出去只留下一支后,再望望自己手中那原封未动的,简直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家长辈也就是说说而已,哪有真让孩子在十五这天有家不回住在外面的道理?但两位女主人的表现是截然不同,明氏笑没了眼,苏氏直接头一扭连一句话都不肯与她那不孝子多说。
而眼下,纠结的姑娘又开始喃喃:“来楚家这段日子我也没与他碰上过几回,唯一便是那晚他欲进宫找你问个明白被我拦下了。”
所谓长幼有序,前面的老大未成亲,这婚事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老二头上的。但祁琰是何人?连规矩都能现改的主,这条当然在他面前无效。
只见两位姑娘头对着头,笑得一脸鸡贼。男人?拿来吧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绿豆,我来提你了”
盼星星,盼月亮。这三日之约可总算是盼着了!
六安一整夜都睡的不太安稳,天才大亮,便提着贡品急忙赶到后宫。冷宫的大门是换新了,但与院子里的萧条景象相比还是那么格格不入。锁门的链条已经去掉,显然是有人进去了。
他并不惊讶,只是在外面恭候着里面的人出来。不知等了多久,才从门缝里露出一点衣角:“走吧。”
六安长舒了一口气,是啊,他既能想到的事陛下为何不曾想过呢?没人知道祁琰进去干了什么,或者只是说上几句话罢了。
“都准备好了?”前边的人突然停下。
安公公的手一顿,笑答:“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都在宫门口等着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谁都不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过了今天,她就不止是姜妤,更是他祁琰的未婚妻。走?走又如何?如今连死亡都不能把他们分开了,就算是死,他们的牌位还是会放在一起的,不是吗?
又摩挲上大拇指的那枚白玉扳指,带瑕又如何,这世上有哪个人是绝对纯洁的?祁琰闭上眼,不久的朝堂上肯定是议论一片,他们会说姜家女品行不好身份不高,会用各种理由阻止。一个名声不好,一个臭名昭著,他们是正相配的。
思及此不由得笑出声,爽朗的笑声传入耳,听得外头的六安是一脸迷惑,怎么这好端端的陛下就跟自个儿乐上了呢?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脸色都不臭了呢。
两辆低调的马车齐刷刷停在楚家门前,打头的那一辆更华贵些,后跟着的从外观看也丝毫不逊色。老爷子带领一家人早早地就在外头候着了,头辆的马车的殷红色衣袍一露,主人的通身气度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是这平日里不喜鲜艳的人怎么也换上了这么一身?姜妤眼尖,当即就看出这件与她当初在石风镇买给他的那件除了料子别无二异。这也算,他穿着她买给他的衣服来向她提亲了。
楚家人上前一步,正欲跪拜——
“老太爷、老夫人快快请起,陛下交代过,不必行礼。”六安连忙去拉。虽是君臣关系,但今日本就是来提亲的,眼前的都是姜妤的家人,那祁琰自然也算是小辈。哪有长辈向小辈行礼的道理?
祁琰虽这样想,但有些东西已经是根深蒂固深深烙印在他们心里了。老爷子不肯依,只道礼不可废,还是拉着后辈们行礼。
“楚伯,一别数年,您还是如当年风采。”姜妤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还要一位妇人。看她打扮应是皇室中人,保养得当,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她一开口,便吸引了众人注意。
“伯母也是,您身体可还好?”
“宛如……”姜妤听着,身边明氏的声音有些发颤。
来得这位妇人正是恭王妃,按辈分算起来她是祁琰的婶婶,也是除了恭王之外他唯一的长辈了。那恭王无心皇位,封王之后便举家搬到了封地,对于祁琰与祁璟的皇位之争他也是保持中立,淡泊名利之心倒是保得了一家安稳。
宛如便是恭王妃闺名,她与明氏苏氏一样本是京城女,未嫁之前更与明氏是手帕交,只是随着夫君远去,算起来两人已经是二十年没有见面了。
即便是昔日的姐妹情分,但恭王妃还是不忘祁琰交代给她的大任务,拉起姜妤的手,温柔地看了好一番:“这便是三姑娘吧,果真生得标致,又懂得规矩。将来准能说一门顶好的婚事,今日真是巧,不如我现在就为你说一个?”
那封地远离京城,姜妤成了楚家三姑娘之事并未有多少人知晓,看来此次来真是好好恶补了一番功课。提亲是需要媒人的,但是说的这些话是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但人家是大老远来一趟,又是受了祁琰之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妤只好点点头。
看得恭王妃是喜笑颜开,他们与这个阴晴不定的侄子是素来没有联系的,就在一月前,突然京中来信喊她去保媒?也是为数不多,她听到了当朝天子唤了她婶母,告诉她注意事项云云。
“好说好说,那个……那个老大啊,你来一下?”关键时刻恭王妃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唤他小名怕犯了忌讳,左右也是这一辈里最大的孩子,想来这么叫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分明是寻常人家最正常不过的说媒罢了,怎么安在陛下身上,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呢?或许是从没见过这场面,今日倒是叫他们开了眼。
祁琰轻咳一声,饶是早以知道了流程,可不免还是有些紧张。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恭王妃左手牵着姜妤,右手边站着祁琰。三人的行为是说不出的……怪异。
今天本就是来做戏的,俗话讲做戏要全套,但此时的恭王妃自认为有些过了,随便说上两句就放开了手,而后又去与楚家长辈话家常:“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自己说去吧,咱们不如去屋里?”
这本来就是她那所谓的侄儿告诉过她的啊!说不必让她太在意,只像是寻常人家一样就可以了。这种事她是见过不少了,但真这样做了还真真的是头一回。
没有人肯动,祁琰还在外面他们是没有进屋的道理的。但这位主子嘴唇一张一合,正对着姜妤打起哑谜。
他一字一顿,只为让姜妤能看清。可又不等人反应过来,便又大步流星进屋敲定相关事宜。
留下姜妤一个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察觉出来,弄得她脸是一阵红,只因他说:“小绿豆,我来提你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嘛!亏他还是读了多年的书,用词不当,用词不当!是来提亲不假,但放在她身上怎么能用那个字呢?她又不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能用提呢!
话又说回来,提的意思能有很多种,比如用手拎着食盒这可以称作是提,但,把猪的四条腿绑在木头上,两个人扛着木头这也叫提啊!
啊啊啊啊啊,那个臭王八,太过分啦!
第二百一十八章 和离书
六安使了个眼色,二得子与三梆子便忙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一对被红布包裹住的活物,几番挣扎露出翅膀,竟是一双大雁。
提亲又叫纳采,这纳雁礼是那采中的一部分。因大雁是忠贞之鸟,寓意即将新婚的男女也能对彼此忠诚。
可眼下虽是开春了不假,但天气还有些寒,雁的替代品大鹅尚且难寻,这又是从何处找到捕捉到的雁?但祁琰的骑射哪里是白练的,天将暖,雁欲从南方迁徙回来,正优哉游哉飞着呢,嗖嗖两声就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羽击中翅膀。
如果大雁脾气暴躁,那一定会像它的替身一样怒气冲冲连飞带跑,扬着脖子誓死要找捉到它们的坏蛋报仇吧。当然这只是六安闲来无事的消遣时的想法罢了,捉都能尚且捉住,还能怕了它们不成?
方才还在外头畅言的恭王妃现下是欲言又止,抬眼皮瞅了一眼祁琰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端起的茶盏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不是提前说好,在外头的时候她负责说,到屋里之后就不用管了吗?怎地这位正主看上去比她还……紧张?她这是头一次为人说媒尚有进步空间,那不成他还想再经历一遭?看样子不太像,老祁家祖上都是风流浪荡子,怎么到他这就出了个痴情种?
机智如祁琰,在明知所有人都在看他神色的情况下,偏偏又不好显露出过多的小动作,于是将所有紧绷的心绪都随着整理衣袍一同消散了。
“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能够应允,是否能借一步随老臣到书房说话?”沉默中,还是老爷子率先开口了。
他拱手,示意祁琰先行。但后者让出步来,放低了平时的姿态:“您是长辈,您先请。”又不是来臣子家做客的,今日本就是来办大事。外人皆道男子成亲是为了给女子一个名分,可殊不知他这是处心积虑给自己正名?
老爷子走得并不安稳,祁琰慢步紧跟其后。最具压迫感的一尊大佛被送走,正堂里的话匣子可又被打开了。在场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为何这恭王妃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又为何一下车就拉着妤丫头的手不放,看来这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楚家的三个女人飞快对视了一眼,这其中的含义已经明了,又忙去待客:“宛如,一路回来辛苦了吧?”
“还好,一路过来倒也觉不出太累。”恭王妃的视线一刻不离开姜妤,“就是走水路的时候有些闹人,头昏脑涨的,当真是不如当年出不得远门了。紧赶慢赶,在宫里修养了半月才觉身子爽利。”
姜妤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书房,哪里还有心情听她们仔细说得什么?只是隐约之间捕捉到了半月这词。
半个月……那不正是北国使臣进京的那段日子吗?就连祁琰跟她说成亲时也是在晚宴当晚,这怎么……殊不知这是一个某人蓄谋已久的事件。
天为网,地为笼,被圈住的人能有什么下场?快快束手就擒吧!
书房里。老爷子先是行礼,而后道:“您是陛下,但老臣有些话不得不说。老臣斗胆,这可是我们楚家唯一的一个姑娘。”
听妤丫头的描述,陛下对她那真是顶顶好的。可是凡事无绝对,那混蛋姜志平不还是在阿妤出生后几年领了外头的女人与孩子进府?喂不熟的白眼狼!亏他还事事为他着想一心带他走上仕途,可怜他小女,遇人不淑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嫁入宫门表面风光无限,可内里的辛酸又有谁人可以懂得?靠女子撑起门楣的说白了就是家中男子无能,如果有选择,他定不会让阿妤踏入宫门王府半步,宁愿她嫁与寻常人家安稳一生。
“您放心,我定会好生待她。”老爷在男人眼里见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赤诚。从前他是君,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不怒自威。如今他放下架子亲自登门,又在众人面前摆清辈分,作为小辈谦逊知礼,挑不出毛病。
既是二人情投意合,他又怎好说什么打扰?但压在老爷子心中的还不止是这一个问题。
又问:“您打算给阿妤什么位份?”嫔?还是妃?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院,身边环肥燕瘦。他们楚家家世不太显赫这是不争的事实,看来祖宗的规矩终是要破了啊。
“楚家祖上规矩,男子不纳妾,女子不为妾。”祁琰徐徐道来,“我来娶她,当然是要她做我的皇后。”
皇后之下最大的位份便是皇贵妃,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得再好听,不过就是皇帝的妾室罢了。他怎么能舍得叫他的小绿豆做妾呢?更何况那后宫本就是形同虚设,有她一人,足矣。
“还请您成全。”他拱手,低头。
这可使不得!他怎么能让当今圣上给他老头子行礼呢?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老爷子连忙把祁琰扶起来。再见祁琰真心,思绪又不禁飘回到很多年以前他去求娶老婆子时的场景,老婆子是低嫁,她的父亲当初也是百般阻拦,见他一片真诚又加上不纳妾的家规在先,终是同意了亲事。一晃过去这么多年,连孙女都要嫁出去了啊。
老爷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既有对姜妤嫁入皇家的担心,但更多的则是感慨与不舍。
祁琰不明所以,老爷子迟迟不吐口他总是以为是自己的承诺还不够,好在,他一早就准备下了。准确说出那书画大家的名姓,老爷子取来之后,顿时傻了眼。
饶是再喜爱那些宝贝,老爷子也没敢去动。手里的这卷哪里是书画,分明就是一道圣旨!
不,准确来说,是一封和离书。是祁琰早就写好在底下落下名姓的,与姜妤的和离书。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老爷子将卷轴紧紧握在手中。帝后和离,前所未有。这是陛下给姜妤的后路,也是给楚家的后路。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人长戚戚
再从书房出来时,祁琰还是跟在老爷子身后。但这次,是脸上笑意藏也藏不住。
回到正堂,像是与妻子汇报一天之事的丈夫一般,他朝着姜妤摊手,挑眉邪魅一笑。
姜妤当即便知道,自己完了,她以后的日子可是真真实实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啦!同时她也真的是明白了,什么叫美色误人。
“所以,你们以后得千万注意,可不能落入一个名叫‘美色’的圈套呀!”她盘腿坐在榻上,语重心长用自己的“血肉”经历教导着杏雨和暗月。
前者听得是一脸懵,正沉浸在自家主子的人生大喜中,姜妤冷不丁的一句话砸的她找不着北,她疑惑:“这美色不应该是形容女子的吗?咱们陛下的确英武,但您是不是用词不当了?”
“你这丫头,改口倒是挺快!”姜妤佯怒,但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甜情蜜意。
咱们陛下……躲在暗处听墙角的某人扬扬唇。
杏雨只当姜妤是被喜事冲昏了头脑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她吐了舌头,又跑下去找事做了。
对于妤姐的这一番话,暗月体会不到。美色?她不关心,也不想去理会。
婢女蹦蹦跶跶走得快,门一打开,但正站在屋檐下的某人,一时傻住了:“陛下??”
无意中偷听一下被人抓包了该如何是好?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但这人是谁?是祁琰,他收敛了笑容挥手禀退婢女坦荡荡走进去。
越是心虚就越要掩饰,这位可倒好,直接跳过那一步比谁都光明正大。来去自如,就跟在他的皇宫一样。哦对了,旁边那处宅子可不就是他的?
姜妤接下来的反应也是让人出乎意料,她没有惊讶地问祁琰为何在此,只是淡淡道:“改名吧。”
“嗯?小绿豆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我思来想去,唤你臭王八真是有些不大好。干脆就叫长戚戚算了。”她毫不畏惧对上祁琰的笑眼,又补充,“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长、戚、戚。”
只见祁琰的笑意瞬间凝固住了,他倒是不气姜妤给他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本就是他不守规矩徘徊姑娘门前在先。说什么,那就任由她去吧。
嘴唇向上一挑:“我是小人,那妤儿何以见得就是君子?我长戚戚的名号做得实,那你的坦荡荡稳不稳我就不知道了。”
偷香一口,有些意犹未尽。姜妤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伸出红艳的舌尖,在下嘴唇上勾画出一个个圆圈。
啊啊啊啊啊,救命!这怕不是上天派他下来杀死她的吧。他就这样,一下子降落在她的心巴上!姜妤感觉自己大约是快窒息了,原因无他,死于情杀。
“我……我才不是什么君子呢。”心中底气不足,说到最后仿佛蚊子叫一般。君子坐怀不乱,她承认她不是,怎么这厮还在她耳边吹气啊!
“是么?那正好,我是小人你也不是君子,那我们是正巧能凑一对的呢。”祁琰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这哪来的歪理!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顺口溜不应该是出现在京城的啊。
“你哪学来的这些。”
“石风镇上百姓淳朴,说得也是句句真言。”
果真!准是在那会儿不知听了哪个大婶子的念叨,姜妤顿时感觉就像老母亲一般心力交瘁。孩子不学好怎么办?那还用问?当然是抄起家伙就招呼啊!但看着眼前人,还真是有些下不去手。
见她沉默,落在祁琰眼中就变了个意思:“怎么,想她们了?”
她们是谁,不言而喻。每每提起石风镇就连带着回忆一同被勾起来了。
“嗯……”声音有些低,落入耳中就像是呜咽的小奶猫一般。
“这无妨。”祁琰揉揉她的脑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总是还有机会再见到了,既然你说我是小人,那就得干些小人该干的事。”
都头顶这样的名声了还不做出点什么?笑话!
“诶你别,头发,头发呀。”祁琰无情地将那碍眼发髻一推,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姑娘家的打扮费事,那多出来的揪揪又是有何用?
思及此,他上手一捏。谁知那里竟然是空心,经不住长指的压力,瘪了。
“都怪你,给我的头发弄乱了一会儿还怎么出去见人呀!”
面对姑娘的娇呼,他只是笑。见人?见什么人,老实待着吧。还是妇人家的发髻看着结实,总不至于是一捏就散吧。祁琰怎么觉得该是该准备两个心灵手巧的婢女留着给她梳妆用了呢?此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小人!小人!”欲行好事被中途打算的祁琰很是不爽,黑着脸抬起头来。姜妤亦是一脸诧异,听着声音去寻。
那古怪的声音又来:“嘤嘤,楚嘤嘤!”
破案了。是楚延佑送给她的鹦鹉在叫唤。
祁琰拍拍姜妤,让她专心。可就在脸又要伏在唇上的时候,那扰人的家伙又叫了:“饿,饿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扰,祁琰简直恨不得要冲过去捏住那只傻鸟的脖子,但顾及到这是姜妤的东西,又忍住了。只是将怒火化作行动把桌上干果盘里的花生刮子砸在它身上。
楚嘤嘤很聪明,张开翅膀护住身子,顺便将丢给它的干果扣下。等一阵枪林弹雨过后,又公然在祁琰面前啄开果壳,叼出果肉吃得那叫一个悠哉。
饱腹后,还不忘小小地“报答”一下投喂给它食物的人,叼上空壳振翅放回到桌上。歪着头见祁琰没有动作,又大着胆子离近了他几分。
砸吧砸吧嘴,脚下一划拉将果壳的破口处朝下,扬扬脑袋:“小人!小人!”
它好像意有所指,瞅瞅桌上的空壳又高傲地望着他,仿佛是在当着主人的面当场指证这个偷吃干果的大坏蛋。
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耍心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不就是小人?
这年头,好像说点什么悄悄话都得背着鸟了,更别提干些什么羞羞的事情。谁让这家伙成精了呢?
第二百二十章 未婚妻
现如今竟是连一只畜生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了!打不得,因为这是小绿豆的傻鸟;骂不得,人哪能和一味学舌的动物计较?
现下该如何?当然是拉起人就走远离此地。曰:眼不见心为净。
春景楼。
“诶,客官您里边请。”小二点头哈腰,脖子上的汗巾垂下来他顺带擦了一把手,引着客人往楼上走。
包厢里,男人似乎是一脸心事,满桌佳肴不作理会,只是捏住酒盅又仰头。
“酒入愁肠,怎么喝完便更愁了呢?”他启唇喃喃,“给孤换个大碗上来。”
他有些醉了,不然怎么连这浓郁的酒香都能当作是姑娘身上的馨香呢?只不过这冰冷的酒杯怎么能与娇软的红唇相比。罢了罢了,她已经被在他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也没有什么好去奢求的了。
见旁边人迟迟不肯动作,墨玄眉头梗起:“你如今是连孤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小四只觉得自己是进退两难。照做吧,可眼下殿下的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酒多伤身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可不去吧,又是抗主不尊。干脆一咬牙剁脚,麻利地找小二要来最小号的碗,门一关做起来掩耳盗铃的事。
烈酒入喉,流出来撒了大片在衣襟上,他不耐地用手拂去却发现不起作用。覆水难收,有些事情不论再怎么努力也是改变不了结局,不是吗?衣服上是刺鼻的酒气,可心里是无语言说的苦涩。
恍惚之间,眼前的人影逐渐重叠,过了许久才能辨认出这是一双男女,见男人神态,墨玄嗤笑:“怎么?大禄的皇帝就这样喜欢趁人之危?”
“或许是孤用词不恰当,但我知道我现在很是狼狈。嘁,给你出完主意之后就把我晾一边了吧?我早该看清你的嘴脸。”
姜妤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墨玄心情低落,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的。
祁琰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将与姑娘十指相扣的双手亮出,语气是轻快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朕的未婚妻。”
这是官宣?挑在这个好像是有些不太好吧,姜妤捏捏男人的骨节,趁人家失恋难受之时高调秀恩爱就不怕遭人记恨?
“朕带着朕的未婚妻出游碍着谁的眼了?”祁琰扬扬下巴,“旁人能在朕面前落井下石,就不许朕炫耀了?”
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在他与小绿豆闹别扭之时说风凉话。苍天饶过谁,这种滋味儿也不好受吧?祁琰承认他的自私与小气,他是不在乎外界的风言风语,但是,沾上小绿豆就不行。
在他最需要的爱的那几年,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就像是生长在大漠的野玫瑰,条件恶劣、资源匮乏,只有不停向下扎根摸索才仅仅汲取活下去的养分。如今,终于绽放了,一朝花香飘十里,无人知有多艰辛。
“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太子就算是醉倒在这里消息也不会传到宫里去的。若是喝好了麻烦清个场子,记得去楼下把钱交了。”手里把玩着干净的酒盅,在墨玄幽怨的眼神下扯出一抹笑容,“小本生意,我家妤儿经营辛苦,来者是客,那朕就做主给你算便宜一点如何?”
杀人诛心,真是杀人诛心!墨玄瞬间清醒过来大半,这厮来炫耀未婚妻还不行,还要把时刻提醒他在大禄的唯一收入来源还被祁琰四舍五入收入了囊中!
脸都气绿了,目光所及姜妤:“你可休要被这厮的外表给欺骗了,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定要万分小心擦亮眼睛。”
“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烦太子忧心了,有时间还是想想自己的事该如何是好吧。”祁琰才不会理会他那一套,直接揽过姑娘的肩膀朝外走去。情场中的败将,无需与他多言。
如何是好?他也想知如何是好!阿雯那日都来看望他了,原以为他们的关系突破了冰点正在往上升,谁知是身边哪个不长眼把他故意不喝药的消息说漏嘴了!以至于阿雯真的生了他的气,不论如何去尚食局找她,她也坚决闭门不出。
“尚食局医不好太子的风寒之症,您还是去太医院瞧瞧吧。”一连数日皆是这一句话,实在是惹得她心烦了,便不知派了个什么人给他指路领他到太医院。
他这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就是相思病啊。只能用一种名叫“佩雯”的药才能治好。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姑娘正在首饰铺子里看一枚珠花看的出神。一听价格,又小心地放回去。不是舍不得,而是根本不值那个价钱。
在宫中待得久了,便什么都学会了一些。尚宝局的尚宝平日里与金银首饰打交道,听她一说,也就明白了些皮毛。今日轮到她休沐,出宫一次不容易,得把大家交代给她的都置办齐了。徐掌膳要秋妆斜的养颜膏、李掌药要墨客居最新出的话本、梅掌酿要春景楼的点心……
“小二,给我包一些马蹄酥来,还有一些红豆霜,记得要新出锅的。”交代一番后付完银子,佩雯就在大堂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这与盘碗碰撞发出的声音所有不同,佩雯下意识将东西藏在怀里:“谁?!”
“雯姑娘啊,您快上去跟我看看吧。”小四真觉自己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给殿下送大氅来的女子能是随随便便就进来的吗?殿下近日里说胡话总是唤着“阿雯”,想来不错的话,眼前这位便是了。
有时候还真就那么巧,小四躲在外面不去看的功夫,就听着楼下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音色,竖起耳朵听个仔细,还真是。
“姑娘您就好心上去看看吧,我们殿下本就喝不得苦嘴的汤药,身上的病没好利索眼下又……您是没看见那架势啊,成壶成壶地往下灌劝也劝不住,再照这样下去,那……”小四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怕是还回不到北国,就先栽在这了啊……”
佩雯一阵蹙眉,忙收起怀中的包袱,连新鲜出锅的点心都不去理会,焦急问:“他在哪?”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听话的”
酒味儿与杂七杂八的菜味儿铺面而来,男人正枕在手臂上一脸痛苦,弯下腰干呕一阵又踉跄地走到椅子旁。连眼都睁不开嘴里却吐字清晰:“阿雯……阿雯……”
佩雯甫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明明不胜酒力,又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丢下包袱,蹲下身拍拍他的脸:“醒醒,墨玄你醒醒。”
浑身的酒气让她感到不适,但还是等着男人睁开眼睛:“墨玄,醒醒。”
男人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强烈的光感让他极为不适应,手捂住脑袋过了好一会儿,看清来人眸子里都绽出了光彩。
“阿雯……你怎地会在此?”他偏过头,以为是自己花了眼,“阿雯都不理我了,她怎么又会来找我?”
分明是自己将她气走了,十二年前他不肯吃药时就如此,如今他的坏毛病改不掉她又怎么会原谅他?
“是梦也好,那能不能拜托你告诉阿雯,说……我会听话,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佩雯!我听话了,你别不理我成不成?”明明是他有错在先,还是一副有理的样子。小姑娘不想理他,拔腿就走。
“你……你给我站住!”她还就真的暂停了脚步。
转头,气哄哄地问他:“你还想怎样?有病了就要吃药,不肯吃就等着病死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送饭了,直接倒掉喂狗!”
少年有气没处撒,目光濯濯落在黑乎乎的汤药上,端起来一口喝净。压不住的苦味儿在嘴里弥漫开,他呕了两下。擦擦嘴角当做无事发生。
“你看好,我已经听你话把药喝光了。那你明天还来不来给我送好吃的了?”
“送!”小姑娘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只剩少年一个人留在原地胡乱地提着脚下的石子。他实在是搞不懂大禄这样大的国家为何还有这样恐怖的东西。他们北国的百姓身强力壮鲜少生病,再不济也是吃噎死人湿乎乎的药丸子。显然这汤药与药丸子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选择后者。
“阿雯。”大手抚上她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不由得让他一愣,这不是梦!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男人宽阔的怀抱挤得她喘不过气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阿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那老狐狸一样的陛下还在我面前炫耀。”
又将人抱紧了几分,终于是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办理。跑?她定是跑不了的,就算是粘着黏着像是狗皮膏药一般也要要日日去招惹她!
既然她不跟他走,那好说,他过来不就得了。
佩雯殊不知墨玄心中已经有了盘算,那股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她也不客气地讲出:“臭。”
哪臭?分明是香的,姑娘浑身上下哪里都是香呼呼的。反应到佩雯指的是什么,墨玄嗅嗅身上的味道,的确是不怎么好闻。
“走,回宫!”论厚颜无耻之人还得是墨玄,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随随便便回自己家一样。
紧紧牵住佩雯的手,这样的场景早已在他心中想过千百遍了。从前是他不好,可这一次不论发生什么,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陛下与姜家女定亲之事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火速传遍了京城。转天早朝就有臣子的头磕在了大殿上:“陛下,请您三思啊。”
“大禄崇光帝皇后乃是丞相之女,秉性柔嘉,持躬淑慎。统领后宫一片和谐。”
那臣子顿了顿,终是决定将后面的话说出:“就连您的生母,皇太后也是太傅之女出身,白家世代效忠大禄,门楣鼎盛。皇太后在位时后宫更是没出半点儿乱子。”
祁琰明白,这老东西是在拿他的母后说事呢。说来说去,把出身放在前面,不就是嫌他的小绿豆出身不够高吗?
手指磕在龙椅上,他抬头,眼前的冕旒好一阵晃悠:“还有谁?”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此话何意,犹豫了一阵才有人踏出来半步:“臣认为,刘侍郎言之有理。”
“臣附议。”
“臣亦是。陛下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后位绝不可有一丝马虎。陛下若是真心喜爱那女子,许她一个贵妃之位便足矣。三品官员之女,已是皇恩浩荡。”
很好,这又来一个告诫他要以后位巩固皇权的老顽固。祁琰翘起唇角。
此话一出,便有目光落在姜志平身上。朝廷众人皆知姜妤是他的女儿,这话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但他实在不好说些什么,三品官之女为后前所未有。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姜妤的前程能好,他的女儿做了皇后,那他就是国丈!但显然,他那个不孝女跟他并不是一心啊。
该到他表态的时候了,迈出半步拱手:“全由陛下做主。”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朝堂之上有人聚众对准自己的家的姑娘开炮,亲生父亲却不为所动,连反驳都不曾。
楚家二位爷暗暗咬牙,心里记下那几位大臣的名字,随意寻个什么理由要好好参他们一本。
“刘侍郎,常学士,文监正,几位的手当真是伸得长了一些吧。帝王后宫乃是陛下私事,用得着你们在此发表见解?还是说几位觊觎着皇后的位置希望自家女儿进了宫不成?!”
这边楚大爷刚开了口,楚二爷就立马接上了:“人人皆知陛下君无戏言,还是说几位想忤逆陛下的心意,让天下人皆知陛下是言而无信之人吗?这罪名太大,恐怕是几位都担当不起吧。”
那刘侍郎的鼻子顿时就给气歪了:“你……你们,一派胡言!不过就是仗着姜家女是你楚家的亲戚,便对着忠心老臣出言不逊,真是好大的胆子!”
“事关姜尚书,他都没有说什么,那想必还是轮不到两位讲话!”
被点名的姜志平揉了揉鼻子,哪里是他不说话,是他不敢说什么啊!朝堂之上多说无益,恐是哪句话就惹得陛下不悦。
“说完了?那该朕说了。”祁琰的声音幽幽在大殿响起,盯着阻止派的头目刘侍郎,眼眸深邃,慵懒的语气竟是让他们如坠冰窟,顿时瘪了气焰。
第二百二十二章 娘子多辛苦
“朕感觉刘爱卿说的并无道理,这样吧,凡是阻止此事的人都把姑娘送进宫来。”
“一并送到掖庭中,生死祸福,各凭造化。”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好像送进宫来的是饭桌上的萝卜白菜一般。
掖庭那是什么地方?活死人墓!上一波被当作棋子送进去的,只怕是已经成了森森白骨。废了心血培养的嫡女是要坐得一宫主位,而不是在那等偏僻之地香消玉减。
刘侍郎往后退了一步,哑口无言。朝堂上没了反对的声音,姜志平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在朝臣跪拜中,帝王离开大殿。
……
“什么?”姜妤听完后扣住桌角,“这么说来,那我岂不是成了祸国的妖姬?”
姑娘又坐下,她是想到了会有人反对,但没成想会这样强烈。这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代,三妻四妾多子多福是大多数人的观念,从懂事起就这样认为深刻在骨子里,若是把现世的开放思想讲与他们听,一定会被认为是惊骇世俗。
寻常有钱人尚有一两房小妾,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后宫里的花比御花园里的都多吧!
男人没理她,祸国?如今倒真是愈发敢想了,若要真祸的话,也只能是祸他。祁琰盯着姜妤不吭声,这一举动可是让后者心里直发毛:“怎么了?”
他还是不挑明,又看了姑娘一会儿接着把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镜子上,使了眼色示意人搬过来。
镜中倒映出姑娘姣好的面容,杏雨近日来学了什么桃花妆,今日便非要拉上她试试。将淡红色胭脂刷于面颊两侧,又在眉心处蘸取一些落上一朵娇俏的花。不得不让人感慨,这生活在古代就是妙哉,不仅吃饭穿衣用不着担心,就连梳妆打扮也会有手巧的婢女帮着安排,当然这得在是娇贵千金的情况下。
只是这好端端地怎么叫她照镜子呢?刚才她说到了哪来着,祸国?再瞧男人的手搭在椅子背上一脸憋笑:“不妨好好照镜子看看,若是觉得不够的话朕可以派人再给你搬来几张。只是朕不知你何时有的自信能说出这种话来?放心吧,有朕在一天谁敢动你半根手指头。”
话是好话,怎么却让人听不出一丝感动?姜妤觉着近日来的祁琰就跟被人换了灵魂一般,以前是真不苟言笑冷峻魔王,怎么现在一开口就好像天上下了刀子雨一样?精准打击,一刀致命。
毒舌又腹黑,自打那北国太子来了就变成这样了,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话说朕力排众议,扫清一切障碍就为了迎你入宫,小绿豆不该好好感谢朕一下?”伸出食指指上侧脸,用意十分明显,“如果害羞的话换个地方也不是不成。”
那一双凤眼里仿佛是淬了火,姜妤置身火海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炙热,感受着热气喷洒在她脖颈,男人就是一只抓她沉沦深渊的艳妖:“不说话?那就当是默认了。只是接下来选什么地方可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
伸出舌尖一舔唇珠,姑娘身上的芬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就连涂的口脂都是栀子花味道。姜妤把脑袋埋在祁琰的胸膛,只留下一只手:“给钱。”
什么钱?如今摆明了身份之后连亲亲抱抱都得付银子了吗?没办法,小绿豆的脑子里本就是天马行空,现下又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朕哪里还有银子。”他拉着她一笔笔算起账来,“国库是大禄根本,乃是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朕不能动。”
“至于朕的私款不是给你买下了春景楼?还有给你添置的那些嫁妆,也是朕自掏腰包。所以啊——”
他一幅可怜模样,有些无奈:“朕现在是身无分文,只剩下活人一个,你要不要?”
是真敢说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向她哭穷,他若是没钱,只怕这天下所有人都得揭不开锅了吧!
“那还请娘子多辛苦一些?此后你主外朕主内,春景楼日进斗金准是能养活朕的。你从前不是说过有你有一口肉吃就不能让朕喝肉汤?”
“你闭嘴……”姜妤忙去捂住他的嘴。越发没个把门的了,怎么连娘子都叫上了……他们是定亲了不假,可还没成亲呐。她从前是说过这句话没错,可当下那个条件确实是不如现在。不好,让他搅和地把正事都给忘了。
“快掏钱,麻利点。”她再一次伸手,坚决不达目的不罢休。
祁琰明知自己终究是躲不过,但还是无辜:“什么钱?”
怎么瞧着这一幕就像是拖欠农民工工钱的无良开发商要倒打一把索要民工仅剩的血汗钱呢?姜妤忽得反应过来那日在春景楼见到墨玄时他所说的话:千万不要被这个男人的外表所欺骗。
只是……已经落入圈套还能退货吗?狐狸老谋深算,一般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但姜妤还是扬了扬下巴:“脂粉钱。”是了,这一句脂粉可囊括太多东西了,最可气的是他连声招呼都不打三番五次闯入她的院子,起初脸上的脂粉尚能维持原样,但他临走之前为何一脸笑意?
一到梳妆台跟前,明白了。眼前那眉毛黑作一团、口脂都沾到下巴上去的姑娘不是她还能是谁?从头算下来,傅粉、胭脂、眉黛、口脂,反正是他来一趟,这些东西统统都要洗干净重新来一遍。
日积月累算下来,这不是银子?
祁琰万万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还能被姑娘追着要脂粉钱,他找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出什么。银子都是放在六安身上的,况且每次出宫也是直奔楚家隔壁的宅子,让六安身上揣着银子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终得是不了了之,但祁琰又怎地会让他的小绿豆白白张口呢?
“让人去街上打听打听,哪家的脂粉做的最好。”六安甚至是还没听清说得什么,一沓子银票就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诶不是?在楚家的时候他可是听得真真的陛下说他没钱了啊,只是……这一言不合就给人家铺子买下来的毛病是何时新添的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叛徒”
论有一个跟霸总一样的未婚夫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关键这位霸总总是不动声色的买买买。
秋妆斜的铺子凭证交到姜妤手中的时候,她愣了。
明明整个国家都由他主宰了,怎么还是热衷于跟他的百姓抢生意呢?倒不是开了新铺子挤兑人家,这是一锅端啊!
如果把祁琰比作主犯的话,那她就是帮凶。因为她的一句话主犯就去给她弄来“赃物”的帮凶!
“说吧,是谁干的。”门一关,房内仅剩下杏雨和暗月。姜妤瞬间拿出来一种审问犯人的气势,她怎么说最近祁琰来得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且每次绝不走空,只要他来,她必在屋内。
合着这屋里是出了线人了。日防夜防,终究是防不胜防。
暗月别过脑袋,抱胸的双手垂下,没说什么。她是祁琰派来跟在姜妤身边的人,表面伺候,实则保护。
姜妤的目光又扫过杏雨,婢女正低头看着脚尖,小幅度地向门口移去。见被姜妤捉住,她断断续续地开口:“姑娘,我……陛下待您是真真好的。”
没错了,往常祁琰还没踏进她这小院呢,杏雨总是能提前知道,还不忘欢喜地进来禀报她一声:“姑娘,陛下来啦。”
见她还是不肯说,姜妤干脆让门外候着的人进来。东西一上桌,杏雨水灵灵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是软酪,是她念了许久一直没有机会出去吃的软酪!
杏雨回过神,自己做出了背叛主子的事,脸上是一阵臊得慌:“姑娘,是杏雨对不住您!”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唉,之前还是信誓旦旦保证着这姑娘坚决不会“通敌”,眼下都已经是半颗心投奔了敌营了。
还真是有些凄凉,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别问她是什么心情,反正跟这首歌唱得一样心里拔凉就对了。
婢女扑通一声就要跪:“姑娘,杏雨对不住您啊姑娘。”
“我何时说要责怪你了?”这让杏雨听得一脸懵,在姜家的时候做错了事就是要接受惩罚的,她与桃雪同样是伺候着姑娘身边的一等婢女,但每每听着桃雪做错事时大姑娘打骂的声音……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人多了无非就要争宠。所有都逃不过情这个字,但时间长了不在一起怎么会有感情呢?当时小福子一来说,她心一热就给答应了,但是她绝对别无二心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又怎么会罚你呢?”姜妤把她搀起来,就好像是跟看见了一般,又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杏雨只好乖乖地把春景楼的牌子交出来。一边动作,心里还想着:怎地那小福子就知道了她的喜好呢?这牌子难寻得很,她……
在婢女一脸心虚中姜妤抚上那略显粗糙的花纹。傻姑娘啊,如今连铺子都在你主子名下了,你又何须听他们的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走吧。”姜妤招招手。
杏雨一路小跑跟在身后:“去哪?”
当然是去某人心心念念着地地方了!杏雨坐在包厢里望着眼前那一大桌子甜食,兴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刚想抓起食物,又想到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姑娘,您带牌子了吗?”
“没有。”坏了!小福子给她的牌子也忘在了姑娘的房间里。两个牌子都没带,那守门的也不知怎么就给她们放进来了。
无暇暗自欣喜,她都快要哭出来了,这要是被店家逮着了可怎么办!她丢脸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姑娘面皮薄可不能就这样受他们的气啊!
手上的糕点又落回到盘子里,先去打开个门缝朝着外边望了一眼,可这一开门,惊动了守门的人。
姜妤不明所以,自从杏雨问了她牌子的问题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现在去偷摸的扒门又是哪样的操作?
婢女一把将守门人拦在门外,语气坚定:“你不许进去!来者是客,就算……就算我们没有牌子你也不能赶我们出去。”
门外守着的小二望望里边的人,叹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事。姜妤这才回想起她当初并没有把春景楼的事告诉杏雨,上前来把婢女伸开的双臂放下:“没事,你只管去吃就好了,他们不会赶咱们走的。”
“忘了告诉你,这春景楼已经是我的了。”
嗯???婢女的双眼瞬间就瞪圆了,她此刻感觉脚底虚幻缥缈,好像整个人都在空中飞着一般,直到那小二恭敬地朝着她们姑娘唤了一声掌柜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落到了地上。
“就跟做梦一般,奴婢觉着这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到了您的名下。”杏雨狠狠咬了一口蟹粉酥,“感觉有些不真实。”
“那现在感觉真实了吗?”姜妤轻轻在她胳膊上弹了一下,“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若是杏雨早些知道,就不会被他们合伙骗走了。那劳什子的牌子也就不起什么作用了。
何止是姜妤这样想,杏雨早在心里将小福子狠狠记上了。油嘴滑舌的小太监,问过她的年岁之后,得知她比他年长两岁就一口一个“阿杏姐姐”叫得欢实。她也真是,怎么就这样陷进去了圈套!
若是论对姜妤的忠诚程度,杏雨排第二那就没人敢排第一了,当然要把祁琰排除在外。以至于后来,小福子得了祁琰的命令又往楚家给姜妤送那让人看了酸掉牙的信封时——
他废了大半天劲才从隔壁的墙上翻下来,抬手敲门,一见是熟悉的面孔是,立马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阿杏姐姐,我是来……”
“砰——”门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拍上。
小福子摸了摸鼻子,擦掉上面的灰。抬头望天,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不对啊,这阿杏姐姐不是喜滋滋收下了那什么牌子成为了他们的人吗?
“杏雨,是谁啊?”
“没什么,一只摇尾巴光会吵人的哈巴狗罢了。”
听着屋内的对话声,小福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屋内伸出一只手来夺走了信封,来不及反应门就又被关上。
小福子最后看见的,是姑娘瞪圆的眼睛。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押宝
婢女从小院子里出来,穿过侯府花园再越过一道拱门,轻车熟路来到另一间气派的大院子里。
门口牌子上“竹园”二字苍劲有力,文人爱竹,这名字也是由此得来。每到夏天长势茂盛之时,竹荫倒是能给主人带来一丝清凉。
就在要靠近院门时,两门打扮清丽的女子向她款款走来。她们身上散发的脂粉味道让桃雪不适的蹙蹙眉,但还是依次向她们福身:“春姨娘,月姨娘。”
男人本就风流多情,当初把姜娴抬进家门是万不得已。口子一旦撕开怎么能止得住?左右是正妃还未进门,抬进来几房小的也是无伤大雅。起初得知陆羡之往院里添人的时候姜娴都快把一口牙咬碎了,派人去打听,才知那俩狐狸媚子哪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乃是从秦楼楚馆出身!
从小被养在那种地方是惯会取悦男人的,连名姓都没有,只好用花名称呼。抬进来也就算了,还把她们安排在与竹园相近的梨园里,直接宿在世子院里那也是常有的事。
姜娴怎么能咽的下去这口气?她是六部尚书家的嫡女,陛下亲自赐婚的侧妃!如今连贱人都敢骑到她头上了。当初给让她住进那院子里的时候说什么这里清净适合养胎,都是鬼话!是方便他陆羡之偷香的吧。
是以侧妃大闹陆家后宅,最后落得个惹怒长辈被禁足的下场,隔三差五的还有侯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她上课,告诉她要以夫为尊,不能成为妒妇等三从四德的话语。到了后来,姜娴亮出了她手里的那招杀手锏后陆羡之对她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诱惑如此之大,怎么能不动心呢?不过是一个无所谓的位置罢了,不能为了一颗歪脖树放弃整片大森林。
姜侧妃不受宠的事在侯府人尽皆知。这两名女子盯着桃雪打量了一阵,面上带着不屑的神情。连主子受到的宠爱都不如她们,何至于把一个小婢女放在眼里?
“春姐姐,你瞧今儿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怎地侧妃姐姐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派了婢女来唤世子爷?”月姨娘嗤笑一声。
春姨娘摸摸头上的发饰,搭腔:“既是侧妃身子不爽利就去找郎中,你们伺候的可一定得仔细些,不然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姐姐的指望可就全都打水漂了。”
说罢又齐齐地笑起来,用帕子都遮不住那副丑恶的嘴脸。这是挑衅!桃雪气了个大红脸,告诫:“还请两位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们主子可不是姨娘能编排的!”
身份?两位女子对视一眼,在她们眼中这东西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能得到宠爱享到富贵那才是最重要的。
“世子爷,刚才桃雪姑娘来过,说是侧妃找您有要事相商。”阿昭进屋,靠在榻上的男子只着中衣,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再加上两位姨娘离去不久,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出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陆羡之挥手让他退下:“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事?春狩在及,陛下亲自出宫,这可是绝好的机会。不紧不慢换好衣服,朝着姜娴的院子走。
“你还知道来?我只当你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一耳不闻窗外事了吧。”桃雪回来的时都向她禀明情况了,扇走鼻子旁的空气,那股子骚媚味儿真是让她作呕,如果不是现下两人的利益绑在一块儿,她才懒得见他。
“你还嫌弃上了?”陆羡之讥笑道,“你当初想到那种下三滥的法子给我下套就该想到了有今天,你又有何资格去说春娘与月娘?她们虽出身那种地方,但远不及你心恶毒!”
听着自己被人拿来与那两个贱人比较,姜娴当即恼羞成怒:“你!”
这可是她的夫君啊,她想尽了办法要嫁的人。行事之前她怎能不知此招凶险?但这的确是最稳妥的了,事情败露后她不求他能待她如初,但也决不能隐忍他如此贬低她。
一时气不过扬起了手,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男人脸上,却被一只手当空拦下,挣扎一番动弹不得,大手渐渐收紧捏得手腕都泛了白。
她第一次在男人眼里见到狠厉之色,这是素来温文儒雅的陆世子啊!如今也会如此撒狠去对一个女人……呵,都是会伪装的,面具之下,隐藏的不知道是怎样一幅嘴脸!
陆羡之把姜娴的手重重一甩,后者承受不住那阵力量抓住桌角才没使自己跌倒在地。
“陆羡之,你好狠的心……”
“你若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陆羡之的声音是冰冷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肚子上,可神色依旧冷淡,就好像那里孕育的不是他的子嗣一般,“你怀有身孕不宜动怒,往后莫要再这样了。”
他以为她想?那两房小妾本就是深深插在她心尖上的一根刺,平日里最是不能提,可他又是如何做的?姜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沉默一阵终是道出了她唤他来的目的:“三日之后,是春狩。”
陆羡之早就猜中了这一点,他不说话,在等着姜娴的后文。
“今年的春狩不会是围场举行,而是在骊山。”姜娴闭上眼努力地回想上一世的情景,她在宫中时偶然听太监谈论起陛下认为围场无趣,把地点定在了骊山,那里常有野兽出没,倒是更能考验男子的骑射。
但这一世好像又与从前不一样,比如姜妤的结局。但大事件总归是不会变的。
若真是在骊山动手,那可就方便太多了。陆羡之暗自欣喜,只听姜娴又道:“不可,还是要把我带上。”
举办狩猎本就是为了博得帝王一笑赢得好彩头,是可以带上家眷的。更何况,姜娴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姜妤的出现扰乱了一些事,她是万万不能浪费这一世。姐妹又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姜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考虑到她有孕在身侯夫人不会同意,陆羡之只是答应她让她扮作婢女悄悄混入。
婚姻就像押宝游戏,即便是再看透了这个男人,既是选择了他,便只能把自己接下来的路赌在他身上了,因为她,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