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会离开我吗
本以为出师不利没能按照约定与她一起出门的男人会一直板着脸,但世事无常总有翻车的时候。比如现在,男人的脸……更黑了。
春景楼里,两人的面具都已摘下,姜妤这才得以看清祁琰的黑脸。
“那就不关我的事。”她越说越没有底气,直接表明,“咱俩直接扯平了好吧。”
人流涌动中,他们驻足看着表演杂技的人,正目不转睛看得入神,马上就能看出那口喷烈火的人是用了怎样的技巧,姜妤只觉怀里多了点什么东西,再低头一看,是梅花的花枝。
“在下心悦姑娘,不知姑娘……”被挡住视线是前来献花的公子,几乎是瞬间她看向祁琰,只见他双手抱胸,眸子里的热气消失不见,眼看着就要结冰……
“不好意思。”她来不反应直接将花枝还给公子。
祁琰伸手将姜妤揽在怀里,搂着她的腰向前走过,还不忘宣誓主权往她的脑门上一弹:“都说过多少次了,即是已经嫁给我就不要再梳姑娘的发髻了,容易让旁人误会。”
这分明就是带有调侃意味的一句话,可落在姜妤耳朵里,那就变了味了。
“哼,醋坛子。”她戳戳祁琰的肩膀,可是那里硬邦邦的手感并不好。嘴上是娇嗔但心里却跟吃了一盘子甜蜜饯一样,“有人给我送花还不是从侧面说明了你的眼光好?”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此话刚一出口,就直接打了脸。
姑娘的腰纤细如柳,散下的长发垂在胸前,随着步子戴在脸上的纱巾掀起一角,惹得路上的男子恨不得将目光贴在她身上。她倩步走来,一个动作让周围公子的心顿时碎成了粉末。
“公子风度翩翩,可否有了婚配?若是没有那是否能接受我的一番真心?”
别说是收下花枝,就连接话也不曾,拉着姜妤直接转身表明了态度。那姑娘也并未因为他的拒绝而羞愧不已,只是默默整理了仪表后,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这本是件能证明自己魅力的好事,到头来却弄得这样尴尬。不能阻止花盛开,要做的,是保护花。
“姜掌柜都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还不打算请朕喝几杯?”仿佛是与自己和解了,祁琰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姜妤立叫了小二,小二一见新掌柜到此一顿溜须拍马,连腰又低了几分,麻溜的给上了酒楼里最好的陈酿。
那借酒消愁真是不假,烈酒入喉辛辣的滋味上头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一盏喝近,心里的愁绪也就化成灰烬了。
她闭上眼又使劲睁开,不变的还是那虚幻缥缈的眩晕感。姜妤走出座位,直接跨坐在祁琰身上,两根食指戳上他的脸努力将他的嘴角上扬,打了个酒嗝:“你别一天总板着脸成不成?都要吓死人了,你说明明笑起来挺好看一个人怎么就整天绷着个脸。”
“你知道你这样面无表情在我们那里叫什么吗?”
“什么?”祁琰由着她闹,还时不时地回应她。
“面瘫……”随后又一脸正经,连带着看他的表情都有几分怜悯,“这是病,得治!这种通常是因为面部中风造成的血液循环障碍,然后就缺血、缺氧,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不关窗户就睡觉了?”
祁琰听不下去,用手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的小嘴。她不再说,用力将嘴上的阻碍拿掉,眼睛里又蒙上一层水雾。
“祁琰,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好。”
“那我可记下了,你既然答应了我就得实现。但是我的家好远,凭我自己好像不太能回去了……”
她一脸悲伤,看得祁琰的心都揪成一团。抬头间将自己的泪水逼回,再说话时又努力扯出一抹笑。
“那我得先问问你要怎么送我回去啊?坐马车骑马好像都到不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朕背你回去。”
她笑,伸出手掌将中间三根手指向下折,只留一头一尾两根伸向祁琰:“口说无凭,我们拉钩好了!”
祁琰也学着她的样子,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她推过来又拉回去。
寒风之下,姜妤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趴在某人背上将脑袋整个埋了起来。等她清醒几分后,便已经发现在他的背上趴着了。细细回想之前的一幕幕,她之知最后是在春景楼里,祁琰答应她一个个无礼的要求。她甚至说出了,要他现在就背她回家这种话。
呆子!还真是她说什么就听什么呀。为了不打扰她,他特意选了一条清净的路,正承受着她的重量,一步一步向着楚家走。
姜妤一时间五味杂陈,她吸吸鼻子:“祁琰……”
“我在。”
听到他的回应,她抬起脑袋趴在他耳边,终是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其实……我不是姜妤。”
这就是欺骗吧。她总是跟他恼怒因为在她身边有着太多他的人,但是他也从未下令让他们监视她。原来,在这段关系里,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知道。”他没有迟疑。其实早在他回宫不久就已经感受到了。姜家二女那样一个人,她又怎么可能是她?两个人性格截然不同,怎么又能相提并论?
即便是在心中猜了个大概,但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那最初遇见我的,是不是你?”
“是我。”如此,他便心安了。
“那你之前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唤你‘妤儿’吧。”他脚步一顿,发现他从前了解的只是姜家二女,真正心爱的人,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得知。
“我也叫姜妤。”
他哑然失笑,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巧的事。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我只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姜府醒来,为了保命离家出走,再后来便遇见了你。”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祁琰停住了脚步,追问:“那你还会离开吗?”离开我,离开楚家,离开大禄离开所有在乎你的人,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
“……会。”不知不觉间泪水都滴落在了他背后的衣裳。
祁琰的一颗心,都停跳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别离开我,好不好?
从某种程度上讲祁琰认为自己是足够幸运的,成者为王败者寇,若是现实偏离了计划的一丝一毫,都将功亏一篑。
当然这也注定他要失去一些,亲人、朋友、身边人的真心。祁琰的心寂静了二十五年,偶然间一道白光射进他的心里照亮了所有黑暗,他还会把光放走吗?不会了,恐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刚愈合好的伤口再一次活生生撕裂那种感觉……痛不欲生。
周围太安静了,静得都让人忘记了不远处的街道是灯火阑珊。姜妤再也待不住,她要求祁琰把她放下来,目光躲闪,甚至不敢看男人的眼睛。
“我……我……”口腔里弥漫着泪水的咸,睫毛眨动又滚落下豆大的金珠。果然啊,事发之后一切解释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更咽许久,终是说不出口。要怎么说?说她也是迫不得已不想看到今天这幅场面吗?明明是提早就知道这一切啊!顺从了自己内心惹得一时之快……她就是个骗子!玩弄别人的感情的大骗子!
“别哭了。”泪水啪嗒啪嗒像是极具腐蚀性的岩浆一般落在他心上,所到之处一片灰暗。
他用手轻轻拂去她的泪,带着姜妤滚烫的温度握住她的手。男人手掌冰凉,修长的手指有以下没一下摩挲着姜妤的掌心。
这是他无声的安慰,可祁琰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再傻的妤儿都能瞧得出端倪。
可笑吧,被敌人手中的剑指在脖子上都不曾扎眼的祁琰,此时竟然在发抖。
看得出她今天的心情很好,如果是没有喝醉向他坦白的话。他抬头一望,月亮出来了啊,看吧,连天公都作美了。与月为伴,他背着她走在无人打扰的小路上,她时不时朝他咬咬耳朵,他又低笑着回应……
预先想好的说辞一句也没有说出口,祁琰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很自责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她的动作还是狠狠刺痛了祁琰的心。
姜妤的面目表情无一不在透露着她想逃避,虽然不明白她的过去但他太了解现在的她了,一遇上事,她就恨不能将自己裹成一团,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稍稍用力才能阻止她想要收回的手。
“妤儿,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向我说这些。”低头间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其实我早就想过我们会有分别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样快。”
说完这些,不止是姜妤,就连祁琰也是微微一愣。他不知怎么会把这些说出口,分离二字充满了他的前半生,许是做好的万全的准备,他甚至是想好了在他死后要如何安置好姜妤。原本在他的世界里,他们之间只会有死别没有生离。但如今看来,她才是最先离开的那个。
这样也好,往往后离开的才是孤独的,他怎么能舍得她忍受那样漫长无望的日子呢?回到她的家,把他忘掉重新开始一切……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但凡是闯进他内心的人,那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由分说,直接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我不知你何时会离开,换句话说,我们不应该要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吗?”
“我不懂什么是感情,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失去甚至想要麻痹自己就这样活下去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天……我遇见了你,平生第一次萌生了我想和你一起细水长流一起白头的想法,多年以后你与我坐在城墙上看雪落在对方的白发上。”
“只是你要走,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同于往日眼角的猩红,这次他是真的红了眼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你走之前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听着祁琰哀求的话语,姜妤的心就仿佛是放在千斤重的石头下细细碾碎。他没有变,恍惚之间是回到了她初来的那几日在小院门口捡到他,他也是用着相同的语气拉住她的衣角不放:“姐姐,你不能不要我。”
世界上哪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姜妤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张开嘴,大脑就能不受控制一般答应他说出“好”字。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耽误”他了,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渣女。
“妤儿……”见姜妤片刻的犹豫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忙拉住她的手,“那日送到楚家的嫁妆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在库房里准备下了,你要随我进宫去看看吗?”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宫殿,只明白你喜欢花草,椒房殿的石板路都换下去了,等到开春就能种了。还有姜耶楼和祁小布,它们的住所也都安排好了。御花园的花来年就要开了……”
姜妤第一次听祁琰讲这么多话,谁又见过这样的祁琰呢?他在她面前,连“朕”都不自称了啊。
就好像在姜妤面前低到了尘埃里,只要她金口一开他就能为她做任何事,只为了能得到她亲口的回应。
从语气到眼神,任由谁能将此时的他与那个外界所传的暴君联系在一起?怕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六安都不能吧。这样的他,卑微得让人心疼。
哨声在耳边猛然响起,姜妤这才记起楚延敬的交代。心里一片乱麻,她始终是无法说服自己绕出这个圈子。已经受伤的伤口怎么能让它愈合之后再承受第二次伤害呢?即使是这一次流脓溃烂……因为她知道,第二次肯定是刻骨铭心。
“阿琰……”就像是一把钝刀在慢慢剜她心尖的肉,她疼得都要停止了呼吸,“我现在很乱……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身前姑娘娇软的手终是从他的一片冰冷中抽走,他还来不及反应,那裙摆就一晃一晃在黑暗中消失了。
鱼儿逃了,捕鱼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耳边姑娘的声音还在回荡,可他的身体却像被冰封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不远处的嬉笑与吆喝都成了一种讽刺!
祁琰的表情瞬间冰冷。前一条街是温暖一片,后面的则是数九寒天。
第一百九十七章 厚脸皮
什么样的情况下能让人在一晚的功夫经历四季?还真有,暗纹就经历到了。
主子乐此不疲为那漂亮姑娘赢下所有花灯,两人并肩往前走让无数路人艳羡,那时好像是让暗纹感受到了春天,微风不燥有些暖意,还带有夏天的烈日。
怎么这送姑娘回家不成,主子再出来时神情却变成了狂风暴雨的海上正无情摧毁着一艘小船,挂上冰霜的寒眉皱起,冻得无法让人靠近。
兄弟俩辛辛苦苦一路肩扛花灯,却只得到了祁琰的二字:“扔了。”
暗影二话不说将棍子往暗纹肩上一扔,随着祁琰走得没影了,只留暗纹一人在原地当场石化。
口是心非!为什么主子生气难做的总是他们这群人?这万一哪天两人和好了,那姑娘再想要可怎么整?留着吧。
于是,就算是见过大场面六安在见识了那样的一幕后也是头一次不知所措。谁来告诉他与他平日里向来不对付的死对头一脸笑嘻嘻给他送来一盏兔儿花灯是几个意思?
“安公公啊。”暗纹也是第一次献殷勤,“你看这……”
“打住!”六安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暗自思忖这人怕不是今天吃错了药?要不就是多日未见又研究出了什么打败他的新招数?
六安打算见招拆招,拂尘一掸脸上是拒人之外的样子:“纹护卫可是要想清楚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给咱家送礼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哪是!暗纹索性也不装了,张嘴就来:“得亏你是个太监,要是个正常人满脑子污秽那还得了?这本是陛下下令要处理的东西,我想着也许还有用就你看着帮忙想个法子。”他只好把他知晓的全部道出。
这下倒是对上了,为什么陛下离宫后一言不合就不知疲惫地在勤政殿坐了一宿批阅奏折,多次去劝未果,还被骂了一顿灰头土脸着出来,被迫看到了东方的太阳是如何升起。合着是人家有情人闹了矛盾。
六安刚想接过,却发现小太监们排成一排手里正提溜着花灯朝他跟前路过,一行礼,那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灯可是花了他的眼:打头的小福子手里是荷花灯,二得子捧着花篮灯,后面三梆子又拖着个葵花样式的。
“害,这不是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新鲜玩意儿,找我要了,你说我能不给?”暗纹挠挠头,刚才还一脸真诚说这是宝贝得让六安好好保存的话语直接就露馅了。
“去去去!”六安把等往他怀里一扔,就想闭门送客。
“诶别,安公公给个面子。”暗纹这时是一脸正经,“尤其是这小鱼灯,可是费了陛下好大劲才得来的呢!”
“什么费了好大的劲?”二人交谈间,又多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也没什么,就是那小贩说了一顿好话陛下就着了他的道,后来把他的摊子一窝端了之后那小贩又玩不起一张苦瓜脸哭哭唧唧。”
“陛下!”六安见暗纹说得开心,还是不忍心想拉他一把。
奈何这“猪队友”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对,就是陛下。”
直到他看到六安一脸生无可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了头,威风凛凛的暗卫连嘴的磕巴了:“陛……陛下。”
试问在主子背后做着不为他知的坏事,说了他不爱听的话被人当场抓包了怎么办?跑是肯定跑不了了,暗纹决定使用他在宫里学的第二大技能——装王八。
“这是怎么回事?”完了,暗纹最忌惮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六安还在问他辩解:“这小鱼灯……许是姜姑娘的心爱之物,纹暗卫说让奴才好好保存着。”
冷不丁又提及那三个字,还是让祁琰的心一颤。他只是一把拿过,嘴里也说出什么。等六安再进去伺候时,却意外的发现那盏灯正安安稳稳被人放在御案上。
……
自打昨晚回来,夜里迟迟没有睡意,好不容易翻来覆去闭上眼,却又做了梦。还是那个一身白袍的男人,他像是知道姜妤的心事,说梦里时间太短无法细说,甚至是留下一句让人奇怪的话:他让她在下午三点到楚府的花园里等他。
下午三点……在这个以时辰称呼时间的朝代,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可着实勾起了姜妤的好奇心。左右是在自家花园,旁边再跟上杏雨也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到时间后,她去赴约。
花园里到处都是空荡荡,连个下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又何提穿白衣服的人?就在姜妤正以为是她太当真此事,正欲返回,与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出现了:
“抱歉哈!是我打……娱乐过头了。”笑死,他才不会承认上一局TiMi结束之后,一看时间连手机都扔了就匆匆赶过来。看看,新时代爱岗敬业模范标兵是他莫属了。
“针对于你的这个事情,别的不多说就简单一句:放手去爱吧。”昨日他心血来潮算上一卦,却发现这二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俺老杨向你保证,绝对没问题。”这大事他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看看婚配姻缘这等小事是绝对没问题的。不然真都对不起他日日苦读,买书的钱都能给英雄买多少新衣服了。
“诶你怎么不说话?”
这太匪夷所思了,一身和这里人别无二样的打扮,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这样接地气呢?那口音还隐隐约约有些亲切,姜妤直接试探:“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春晚节目里大锤加小锤等于多少?”
“哦你说那个砸墙的啊,我好好给你算算。”男人嘴里嘟囔一阵,悄摸掰掰手指,“大锤八十小锤四十,加一块儿……一百二!”
这下可是放心了,面对这个了“老乡”心里激动之外更多的是好奇:“你也是穿过来的?”
“不是。”男人很快否决,“我是你完成任务的百科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没事还能给你算算卦的全局最大金手指!俺老杨是也!”
姜妤:……这脸皮,这么就那么厚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圈养
“所以那个北国使臣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十五都过了怎么才来?”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就闭嘴。”
延和殿,殿外。
得了师傅训斥的小福子讪讪闭了嘴,但听着紧闭殿门里传来的落棋声,又忍不住好奇: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六安倚在门框上打发太监们去干活了,他怎地知道陛下为何今日就心血来潮到了这延和殿?平日里与臣子议事都是到勤政殿的,可听着里面的动静倒也不像是谈论政务?那哐哐的棋子声愈发大了,别再给桌子砸坏了哟……
“里面那位是北国的太子殿下,那绝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
“怎么个不简单?”小福子嘴一撇,极小声道:“北国的太子又如何?那咱们陛下还是大禄的皇帝呢。”
“就凭那位被亲爹送到大禄来当了几年质子,一路杀回去干掉了几个兄弟登上了太子之位还不够厉害?听说那北国王油尽灯枯,如今实权早已被那位握在手里了。”
小福子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果然是成大事者必先经历苦难,怎么他隐隐感觉这个事好像在哪里听过呢?是了,他们陛下也是这样。
“那可是个笑面虎,私下里可没少和陛下较劲。听着吧,里面又杠上了。”六安眉毛一皱,又连忙轰人,“去去去,我怎么与你说起这些来了。”
虽然表面上那俩人不对付,但终归是惺惺相惜,不然又如何得到了对方了助力?但明面上,两人还是谁也不服谁。那日祁琰买下春景楼,他有多得意那墨玄就有多生气。
眼下的棋桌上看似风淡云轻,实则暗潮汹涌。处于劣势的墨玄眉头紧锁,眼看着那黑子步步紧逼切断了他所有的后路,毫不在意地耸肩。
“嗤。”他收手,显然这一局是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许久未见,陛下的棋艺真是精进了不少呢。也是,有美人作伴下下棋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当年祁琰的棋艺也就及他的五六七八分吧,如今不仅被反超还被人死死拿捏住了命脉。见祁琰脸色并不好,墨玄挑眉,又得意的往下说:“说起来怎么不见那姑娘的身影?话说春景楼都归她名下了,是不是去经营酒楼不理陛下了?那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长指弯曲敲击桌面,连棋子都晃动了几分。墨玄见祁琰吃瘪,笑意更甚:“美人再好也不能总是圈养不是?笼子里不见天日的金丝雀一样,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适当放一放,让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砰——”白色的棋子哗啦啦滚落到他脚边,这是祁琰的警告。
“若是陛下舍得,不如孤带她去北国瞧瞧,十里飘雪冰天雪地的景象孤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墨玄知道他触及了祁琰的底线,不疾不徐起身,打算留下这个不知抽了哪股子风的陛下:“听说你们大禄的梅花甚美,孤想着陛下的御花园一定种着,孤这就去看看。”
直到他离开,祁琰还在思索着他的话。圈养?也许这方法当真不错,毕竟鱼儿玩得野了难免会被外头的灯红柳绿迷了眼睛,趁游走之前还是拉回来的好。
……
姜妤失约了,本来年前是与祁琰约定好在正月十六这一天回宫的,但为了去赴白衣人的约,硬生生是拖到正月十七这一天才回来。
那人再三向她保证要她由着自己的心,问及原因,他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又问他姓名,他只说他姓杨其余的要保持神秘,他告诉她有缘他们还会相见。
得,此次一见倒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只知她和祁琰。
祁琰……心里不禁又涌起酸涩。若是放在以前,日子一到他肯定是忙派人悄悄摸摸接她回宫的吧,可眼下到了养心殿却是一片凄凉,没什么人不说,就连六安的身影都没见到。
“姑娘回来了!”是绿袖率先发现了她,又忙叫人来齐齐朝着她行礼,嘴里说着些吉利话。整个正月里都是能拜年的,因此现在说这些也算不上太晚。
芙蓉阁还是那个样子,里头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变。姜妤进了里间,发现梳妆台上被当作嫁妆送去楚家的象牙雕花小圆镜还在,不仅是这,她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些东西还是好好地摆在原处。
诚实地说,自从姜妤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感觉到鼻子酸了。
放在楚家库房里的东西不能作假,那这……饶是心中有了答案,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前不久这里的东西确实是被搬走了,但听着安公公说陛下又寻人做了一批一模一样的送回来。奴婢瞧着这东西也不旧,但为什么换了一批这就不知道了。”答话的是较憨厚一些的红翡,她确实是不知祁琰的用意。
“那陛下呢?”他是不是不愿见她?连同六安与小福子一起,要不怎么不仅没见到他们的身影,连说话声都听不到?明明他们现在离得这样近……
“北国的使臣进宫了,眼下正与陛下在延和殿。”姜妤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行至谷底的列车又在悄悄地往上爬。
她坐在软塌上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泪水又是不自觉地往外流,她将他推到边缘,将他捧给她的一颗真心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捏碎……爱情无解,从前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总以为那些分分合合的小情侣太过矫情,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却发现是那样的手足无措。
他一定不想再见到她吧,那能不能……再让她看他一眼,哪怕是隔着远远的也好……然后她就回到楚家,再也不见。
“姑娘是不是心情不好?”绿袖给她递过一方帕子,“那不如姑娘就去御花园散散心吧。”
绿袖不知缘由,只当姜妤是过惯了家里的日子再进宫时有些不舍:“听说倚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呢,折回来几枝放在寝殿里也是好的。”
这话不禁与那夜里祁琰的话重合:“……御花园的花来年就要开了。”
“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捉贼
墨玄从延和殿出来,直奔倚梅园。
那家伙看似不声不响,一发起火来当真是要扒他一层皮的。就比如那日的一锭银子事件,他真的是血亏啊!!也没成想那人那么不禁逗,竟然当了真,唉!
未进园内,先闻梅香。那丝丝缕缕混杂着冷空气直钻鼻尖,耳畔还若有若无回荡着姑娘的轻笑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难得的是这傲立雪中迎风不倒的寒梅。
从小便读的圣贤书告诉他本不该冒犯,但听着那渐渐熟悉的笑声便再也控制不住了。鬼知道他为了这次能出使大禄废了多大的心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在桌案上没日没夜处理公务,待把手头的都解决掉,又马不停蹄飞奔而来。
看生意这事固然要紧,但有一事远比这还要重要。近日来他总在想着他为何要羡慕祁琰?说来他都感到可笑,他堂堂手握大权的一国太子竟让羡慕起自己的对头来了。
也许是见祁琰心爱的姑娘能陪伴在他身边,而自己想要的永远不能得到吧。
“尚食您看,这里的梅花开得真好,尤其是这一棵树,花瓣最大了!”在心底想念的身影终于闯进眼眶,墨玄寻了一颗粗壮的梅树躲在后面。眼前的姑娘还是与记忆里一样,打扮总是那么中规中矩,头上无过多的配饰,豆青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她偏爱青色的衣物,即便是节日的气氛还未过,她便又换上了这样素净的衣裳。
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也是在倚梅园。那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有谁会来关心一个小国质子的死活呢?那天是除夕夜,阖宫上下一片欢乐喜庆。奴才们忙东忙西,全然忘记了冷宫里还有人。
仅是一墙之隔,这外头是过年,里头也同样在“过年”。饥寒交迫,他好像都忘记了上一顿是什么滋味儿了。东边连灯都熄了,他不能再去找祁琰,又按捺不住肚子的惨叫,他只好去外面碰碰运气。
用破布将自己全副武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因为他知道,在这宫里任由谁都能嘲讽他一番,若是幸运碰见哪个宫里得宠的娘娘,被她们奚落一番后瞧他可怜会赏赐些食物;要是碰见心情不好的太监,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他们不敢在他身上留伤,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墨玄知道自己沦为阶下囚,现在能做的只有忍,忍到回了国,他就能向这些人报仇了。
是一阵梅香吸引了他,他知道是有梅花饼这种糕点的,曾经远远的在边上瞧着宫人们送过,此时他只能眨眨眼睛望梅充饥了。
“这朵梅花好大啊!”不远处传来一道惊讶,那声音略显稚嫩。他本能地躲在树后不敢出来。哪成想那小姑娘越走越近,脚下不留神一下子被墨玄扳倒。
“是谁放在这里的杂物!”她吃痛抖落身上的雪,雪片融化在嫩绿色的裙摆上看起来比别处的颜色都深。
察觉出不对,小姑娘大着胆子俯身一瞧,却只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这是个人!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开始警觉,瞧着他的打扮不像好人,下意识喊出,“有贼……”
“我不是贼。”少年淡淡地开口,但声音很有底气。
“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她追问。
他是那么的扭捏:“我饿了……”
“那你不去吃东西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梅花可以吃吗?”
面对小姑娘的质问,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才道:“他们是不会给我东西吃的。”那些人已经沉浸在欢乐中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质子,就连那废太子今晚也得挨饿吧。
“那……你和我来吧。但事先说好,我也不能保证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
少年重重点头,他认为自己今晚肯定会做一个好梦。果不其然,在当晚他就梦到了她。
如今又是十二年过去了,她还在宫里,而他已经回到了北国。
“尚食?”别说,有时候这场面还真的就那么狗血。就在墨玄躲得好好的时候,姜妤来了。
她老远就看见了同在赏花的尚食,人还未过去就先跟她打了招呼。墨玄能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刚好跟姜妤身处同一个方向罢了。
冷冽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索性也就不躲了,对上她略带诧异的目光嘴上吞吞吐吐:“你、你还好吗?”
尚食嘴角却浮起一丝冷笑:“如今这北国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倒是添了个偷窥的新毛病?”
她毫不留情地将人拆穿。若是放在十二年前,她还能明白墨玄所想。眼下,却是猜不透了。
“阿雯说笑了。”墨玄摸摸鼻子,浑身上下是那么的不自然。
“是不是说笑太子殿下心里清楚。”她冷着脸,“我不叫‘阿雯’,还请太子殿下叫我全名。”
“佩雯……”
诶??这是个什么戏码?一直未说话的姜妤有些懵,这北国的太子殿下为何一遇上尚食就蔫了,还有尚食的语气怎么夹枪带棒的?
搞不懂的形式的她决定远离这场战火,匆匆与尚食打过招呼后,姜妤便离开了。跑到倚梅园的另一个角落好好赏花。
花开千万朵,朵朵值得人去观赏。白色的宛如清冷美人,粉红色娇而不妖。姜妤猛然想起了那摆在外间桌上的琉璃花樽,若是再配上这带有花苞的花枝,等到盛开时,定然是梅开满屋香。
其实在进宫之前她还不知这梅花还能入膳:梅花汤饼、梅花粥、糖渍梅花,这三样是着着实实要加入梅花花瓣的;梅花糕、梅花酥,这两样是外表形似梅花而得名。
她今日便做了一次采花大盗,瞅准树枝用力弯折下来。解下头上的发带扎成一束抱在怀中,只感觉连衣服都被蹭香了。
可眼前的一幕又不得不将她从暂时的好心情中拉回现实,只见道路尽头男人正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她。
“阿琰……”
她脱出而出的称呼并惹不起男人的丝毫怜惜,他还在不疾不徐地往下吩咐:“来人呐,捉贼。”
第二百章 偷心盗贼
捉贼?哪来的贼?
漫不经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但眼睛是直勾勾地盯着姜妤从未离开。这让她不禁感到心里发虚,忙将梅花枝藏在身后。
这一国之主也不至于小气到让她把梅花还回去吧……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是没听见朕说的话吗?”见身边人迟迟没有动静,祁琰不悦。
这可怎么整啊!其实六安打一开始就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的别扭若是硬生生多挤进来第三个人……小福子觉着师傅让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
六安拍拍他的肩膀,他无奈着刚要上前,却听——
“孤当真不知这大禄的皇帝这样抠门,姑娘爱花就是将你的整个倚梅园砍了又如何?”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侧身又姜妤又道,“若是爱花不如跟孤到北国去,莫说是这小小的梅花,你喜爱什么孤便派人给你弄来什么。”
没人说话,周遭是一片“嘶嘶”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比别人多踏出半步来的小福子总算是明白了师傅说的话,敢这么和他们陛下说话的,这位还真是头一个同时这让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三两句就明白了墨玄的脾气,与他们陛下的蔫儿发脾气不同,这位是明着来啊!
惹不起,惹不起。那个都不是他能惹的主……
吃了瘪的墨玄心情惆怅,他寻声往这边走,来了便是看见这么一个场景:祁琰面不改色在姑娘面前耍威风,姑娘涨红了连把身后的梅花枝一藏再藏。
“朕看这北国太子今日是忘吃药了罢,许是近日来急火攻心内气郁结。”不相干的人这样在傻鱼面前“夸奖”他,他当然要回一份“大礼”,“六安——”
默默观火生怕火苗燃到自己头上的六安突然听到被点名:“奴才在。”
“快去太医院开几副清热解暑的汤药来,让太子吃了好解解火气。”
娘诶!这前几日刚才下过大雪,不穿厚实点这怕是这鬼天气要冻死人了!开什么败火的汤药,这怕是开玩笑吧?大冷天的,穿得暖和的六安愣是被祁琰的冷笑话冻得打了个寒颤。
哪边他都得罪不起,一边是顶头随时能取他性命的主子;另一个也是铁血手腕的邻国太子。两人不动声色的博弈,闹得他里外不是人。六安左右为难,朝着姜妤投去求助的眼神。仙女诶,你就再救我一命吧!
但姜妤连自己都保不住,她又如何能分心去替六安出主意呢?划拉划拉沾在鞋底的泥土,她想趁乱就溜。殊不知这点子小心思早已被祁琰看透。
“陛下多虑了,孤可是好得很呢。”墨玄带有笑意,反驳道,“倒是陛下夜不能寐那黑眼圈都黑得像墨汁一样了,不知这心里日思夜想的到底是何人?”
他意有所指飞快看了姜妤一眼,脸上的笑再也忍不住,荡开了一圈圈涟漪:“陛下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还是少熬夜的好。”
试问被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人调侃年纪是种怎样的体验?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跳脚反驳了吧,可偏偏祁琰说了一句无所谓的话:“那尚食局的尚食叫什么来着?朕有些记不清了。”
“叫佩雯。”六安很快搭话。
“那不如明天叫她来养心殿伺候?”这确实是个问句,但陛下做决定哪里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很明显,这话是说得某人听的。
不错所料,这句当真起了作用:“陛下是嫌自己宫里的宫女不够多?那孤便挑些好的送到大绿来,保准合陛下心、意。”墨玄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字都咬碎,“孤还有事,那就先走一步了。”
看似嘴上不饶人的那位,实则是输的一塌糊涂。
墨玄走得极,姜妤眼看着他消失在拱门处,当即心里一沉。不相干的人走了,现在只剩下捧着花的姜妤,和喜怒难辨的祁琰……以及一群闲杂人等。
“好看?”声音一出,识大体的六安赶快叫太监们退到五步之外的地方,转过身。
姜妤以为他说的是这手中的梅花,点头。等反应过来时又跟不要命一般,疯狂摇着脑袋。
“哦,不仅偷了朕的花,还跟他聊了许久?”这都哪跟哪啊!要不是顾上人多,姜妤真想把他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让人想不到的还在后头,祁琰勾唇,高声道:“你这小贼,还不知在身上藏了多少东西,只怕是朕不亲自审你都不成了。”
说完,便拉起姜妤阔步离去,只剩一群不明所以的太监疑惑地直挠头,陛下一边喊着捉贼一边把人带走,这不是引贼入室吗?
六安则在一边摊手,这回闹得是哪样倒真是有些让他看不清楚了,唉!
“阿琰……”顾不得被扔在地上的梅花,眼前的温热传来让她招架不住。
“还敢回来?”姜妤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方才想着再看他一眼的就走的想法是行不通的,毕竟这皇宫可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
“你弄疼我了……”她痛呼。被人双臂发力圈在怀里使她就像一条被人遏制住呼吸的鱼,胸腔发闷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祁琰真相让她难受一阵给她点教训,但终归是这样想,听见姜妤的娇呼又忍不住软了心。明明她那日如此绝情,走得连头也不回,他甚至是想好了如果她不回宫就派人把她抓过来,就算是绑也得绑来。
他不管还剩下多少时间,他只想把她关在宫里度过最后的日子,他们一起……祁琰闭上眼,几近贪婪地吸着独于她的香气。他知道这样做很是自私,不听她的想法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但别无他法,他太舍不得了……
“你把我的花踩烂了……”低头的瞬间,姜妤看见刚才是安然抱在她手里的红梅不知何时掉了下去,现在正受折磨与祁琰的脚下,黑靴碾压渗出了点点汁水渗透在地下。
很好,这到这时候了满脑子想的还是这破烂的梅花!祁琰生气,但又吓跑姜妤不敢发作出来,只好将怒火化作行动脚上又狠狠捻了几分。
第二百零一章 不要分开
“你的花?”祁琰都气笑了。
这宫里的上上下下都是他的,她如今好意思跟他说这是她的花?包括这宫里的人都是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她能吗?她不能。
提到花,祁琰心里更是心烦。他也忘记了到底是哪个死太监出的主意告诉他这世间的姑娘都是爱花的,就这一句话,他竟拎着锄头吭哧吭哧一顿翻土,就为了能换来她一个笑脸。
他日日夜夜都在挂念着她,可她倒好,硬是磨到今天才回来。
思及此,便问出口:“你为何今日才来?”
“我……”姜妤再一次哑口。那白衣人本来就玄之又玄,这让她怎么开口?若真是说了,他定然不会相信。
她不知是怎样结束了这个话题,直到祁琰传了膳,她才身体僵硬着坐在桌旁。
白玉豆腐、芙蓉鸡丝、梅花粥、梅花糕……他不爱吃甜食,却这端上桌的菜总是少不了梅花的影子。姜妤了解他,她知道这是他弄坏了她摘的梅花而做出的反应。不变的还是那道烩鸭丝,只要是她在,必定是少不了它的。
虽说这道菜是对姜妤的口味,但谁能招架得住天天能看见它呢?离宫之前她分明告诉过他不要再要这道菜了,但是如今……
月已悄悄爬上来,清浅的光填满了窗子。蜡烛乖得连火星子都不爆了,她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橘光,厚实的事物裹住了窈窕的身段。那光线本就柔和,衬得她愈发没有了棱角,她轻轻蹙眉,看得只想让人轻揽入怀,逗得美人重绽笑颜。
就是这样的人,祁琰怎么舍得?桌上无言,姜妤伸手往酒壶里一瞧,是梅花酿。
又是这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可桌上除了这白瓷酒壶再无其他了,她把二人的酒盅里都添满。一杯入喉,倒是没感觉出酒有多烈,但怎么总觉着有些……苦呢?
她无奈地笑笑,酒壶轻飘飘的里头的酒喝完了又想去添上一壶。看来今晚啊,又是个不眠夜了。身旁一直未传来动静,就连放酒杯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她回过头,刚才还圈住她“撒狠”的人不知在何时合上了眼。
他酒量明明不差,许是近些日子为使臣的事忙坏了吧。
“傻子。”她出声,“这下你老实了吧。”本该是带有调侃的语气,但话一说出来又带上些许呜咽。
她摇摇晃晃着到里间取来祁琰的披风,又轻手轻脚回到他面前,弯下腰,慢慢披在他身上。
他睡得很沉,侧着脑袋,呼吸平和。他安静时褪去一身的凌厉,连那有事看起来骇人的眼神都收住了,这么看来倒真像是风度翩翩的温柔公子。
是啊,就那么一个人。就算换做谁也不会想到他还有那日如此卑微的一面吧?他没有家了,从前便没有,以后……
“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失去……就这样活着直到我闭上眼的那一刻……”
姜妤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握拳又握拳,她忘记了呼吸,脚下一寸一寸挪过去。也许是怕惊动他,先是在她食指上飞快地一戳,见人没有动静又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从他的眉毛一路往下,到那狭长的凤眼,再到高挺的鼻梁轻轻绕了一个圈。
她知道自己像是变态一般,但手指所及之处仿佛是燃起了一团火,脑子昏昏沉沉她顾不得那样多只想再多碰碰他。酒劲上头熏红了脸,目光又落在那张薄唇上。
外界都传他是个暴君,可只有她才知他的柔骨绵情。外人只知他手腕狠厉,处事果决,只要是招惹到他的人是万万落不到一个好下场。但事实上的他除奸臣打贪官,百姓安居乐业,四下一片太平……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坏人呢?
“唉。”心中所想都化为一声叹息。
酸涩掺杂着酒意一同是心里发酵,姜妤肯定认为是酒精的作用,她就是个怂人,不然怎么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抚平他的眉心,在自言自语:“我说过你要多笑笑的,怎么还总是板着一张脸呀。也是,你不能再听我的话了……”
抚下身在他唇角飞快啄了一下,如此,她便满足了。头一次敢干如此大胆的事,她只觉既刺激又不舍。并肩与他坐在一起,瞧着天边的明月,这样他们的心就能在一处了。只要心中有彼此,再远,都不是距离。
姜妤醉了,醉得有些迷糊,手托住腮靠着桌子小憩,这一闭眼就再也没睁开,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说明她已进入的梦乡。
“小骗子。”身旁的人早已睁开的眼睛,他笑道。他确实是有意装醉,倒不是为了其他,只是这桌上气氛着实是奇怪了些,他怕她尴尬,只好想出这么个烂主意让她脱身。
没成想人没跑,就差钻到他怀里了。他不敢闹她,姑娘眼下的乌青亦说明了她近日不是好眠,眼下睡得熟了,他怎敢忍心打扰?将人打横抱起一路抱至正殿,让她来正殿的想法早就悄然萌生,没想到是以今天这幅场景。
被子抖开掖住被角,她身上的气息仿佛是天然的指引,把脸凑过去唇瓣游离到她的唇上,那日盼夜盼的想念,让魂魄都碎了一地。
“你说朕不听你的话。那你果真是说对了,这一次,朕再也不会放手。”
祁琰道今日才笃定认为酒后吐真言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给过她机会,既然傻妤不跑还“送上门来”,这叫他如何收手?
大掌抓住她的细嫩手指轻轻摩挲,惹得榻上的姑娘嘤咛一声,她朦胧睁开眼却是模糊一片,下意识便呢喃出:“阿琰……”
男人嘴边挂起笑容,耐心地回应:“我在。”
“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这下男人没有回应,姑娘唇瓣一张一合。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心底的那股猛烈冲动。捧起她的脸,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姑娘眼角的泪痕格外明显,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欺负的兔子。
她勾上他的脖子,他紧紧将她拥在怀中,真恨不得就这样一直下去,将姑娘的一切带着她的馨香揉进他的骨血。
第二百零二章 洗不清了……
养心殿,正殿。
这回可真见着了个太阳天,近些日来这京城不是阴云密布就是风吹雪花。如今放晴,把残留在道边的余雪晒了个干净。
守门的小太监连手都不缩进袖子里了,他认为这阴云转晴准是个祥瑞之兆,不然怎地今儿早上陛下那么不对劲?那步子并寻常轻快了不少,不经意看着那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啊这……那北国是进贡了什么好东西?还是陛下昨日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他百思不得其解。随后看见一直在偏殿伺候着的绿袖姐姐进了正殿的门,他更是惊得两眼一瞪。
这……这可太玄幻了啊!
当然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姜妤,她醒来后看到陌生无比的环境当即腿一蹬磕在床架子上。有谁来告诉她,怎么这眼一闭一睁就全都变了呢?身下的床比她的那张大了两倍不止,那深色的窗幔看得也是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压抑。
本就四四方方的床榻再拿黑不溜秋的布一裹。一股子不止从何而起的凉意悄悄爬上后背一路向上蔓延……
“有人吗?”
“姑娘您醒了啊,您看着现在要不要吩咐传膳?”绿袖一进来就看见了呆若木鸡的姜妤,她正张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照顾了她这么些日子,绿袖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姜妤。不管是遇上什么样的事,就算是天榻下来,姑娘总是从容不迫的。可眼下却呆呆坐那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某一个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绿袖朝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陛下的外袍。许久,姑娘的双颊上浮上潮红,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姑娘您放心,奴婢都懂。您要想吃是什么尽管吩咐,保准下面的人替您安排妥善。”
她面带笑意,又继续道:“其实您昨夜没回来,所有人心里便都明白了个大概。这是好事,姑娘。陛下对姑娘的情谊明眼人可都在一旁看得真切呢!”
啊啊啊啊啊啊!
姜妤简直想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出来,心里一阵土拨鼠尖叫后她真是感觉臊得慌!本来昨晚一不小心喝醉酒干出来那难以启齿的事就够丢人的了,现在又被人深深误会上了。
要不被子里太过于闷气,她觉得她可以装上一天带壳小乌龟。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连连摆手,可对上的还是婢女的一番笑颜。
“姑娘莫要害羞,这不过就是早晚的事。”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姜妤气得捶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灌下那么多梅花酿啊!实践出真知,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她酒水虽好,可莫要贪杯呀!
尚食局。
女使手中不知是端些什么,她跨过门槛,手指弯曲轻扣在门板上。
“吱呀——”门开了。
“尚食,这打南边来着橙子送到了,总共就那么几个看着也还算新鲜,您看看这要怎么吃?”
这冬季一到北方的新鲜瓜果可是减了不少,好在南边的气候宜人果树还能产果,只是这算上人力、路程、经费,无论哪个都不是件容易事,前边分剩下的几个没想到又送到尚食局来了。
佩雯眼皮向下一垂落到这略有坑洼的橙皮上,问道:“可还有蟹?”
“有。只是天冷难捉,送进来的也只有红蟹了。”
别管是什么,有了就好说。佩雯眼睛一亮:“那就做成蟹酿橙。”
蟹酿橙?就是那道让先帝爷赞不绝口的蟹酿橙?拿小刀沿着外皮挖出果肉做成橙翁,用蟹八件剥出蟹肉塞进橙翁里上锅蒸熟。听着是挺简单的,只有动手操作过才会发现这绝非易事。
经过加热的橙皮渗透出芬芳沁人心脾,蟹肉鲜滑与果香搭配得恰到好处。其实在来的路上女使已经在琢磨这橙子的做法了,想的无非就是制成果茶再熬成橙子酱。听佩雯这么一说倒真是开了眼界。
不愧是尚食大人!女使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钦佩,在这等级森严的五局中若想晋升官职唯有靠真本领,听闻尚食大人原本是宫女出身,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尚食局做了女使,一步一步才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些是徐掌膳与她们提及过的,人生路漫漫只有真打拼,一时之间尚食也成为了所以女使羡慕的榜样。
送走拿食材来的小女使,佩雯大手搭在门沿上,刚想往里合——
“等等!”堵在门前的又是那张让人见了叹气的脸。
“阿雯……”
她又将门往里合,手上使劲却发现门栓被人夹在门缝之中,她没好气,冷冷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所谓何事?这后宫不是随随便便的外男就能进的,若是被人发现,太子只怕是不好交代。”
“阿雯既知这后宫的规矩如此,倒不如让孤进去躲避一番?”那瓷瓶小拇指高度,两个一同放在墨玄手中把玩不经意间发出清脆声响。
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佩雯后悔说出这番话,犹豫间那不要脸的男人竟以力气取胜悠哉走了进来。
“啧啧啧。”看着屋内的布置墨玄眼中尽是不屑,“你在这大禄就受到这样的待遇?不是有意打击你,只怕是伺候孤宫女的卧房,都比你的强。”
还说是真没正五品的尚食大人,那祁琰就是这样苟待他的臣子的吗?每日天不亮就要醒来洗手为他做羹汤,一想到这,墨玄心里的酸涩就更强烈了些。
属实是蹬鼻子上脸了,她好心收留他一阵他还这样嫌东嫌西!佩雯双手抱胸,就差用鼻子出气了:“太子的宫女如何乃是您的私事,您不必跟我说。您若是躲够了就请回吧。”
听着姑娘连一点情面都不留,墨玄不敢再拖延时间,只好说出自己来的目的:“其实孤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那日在倚梅园分别匆忙,倒是把正经事都给忘了。”
他伸手,那小瓷瓶便从袖子里轱辘出来:“这个给你。”
墨玄常年习武,再加上他之前的生活并不是称心如意,手掌心上已经结了厚厚的老茧。但指节倒是长得匀称,岁月的洗礼让这双手平添了一丝成熟气息。
“赤羽毒。”
第二百零三章 王八看绿豆
赤羽毒。这三个字从男人嘴里淡淡吐出,佩雯微微一愣。
夏夜寂静,明月当空倒不至于让人看不清回去的路,小姑娘顺着月光一路走来,可到半路时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玄,你怎么在这?!”少年弯曲着脊背坐在黑暗中,他的突然出现使得小姑娘震惊。
“我饿……”
此话一出,佩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两个人相识不久,每次见面头一句他都这么说,只怕是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罢!
“我刚回来,那边的都落上了锁,只怕是没有给你吃的了……”佩雯不禁懊恼,刚才被掌膳训过话她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还记得她之前惹得娘娘生气,被关在柴房里连口水都喝不到。
“你别着急,让我好好给你找找。”她急得在身上摸索,果真是不负有心人终是让她摸到了装有糕点的荷包!
只是,这是一批失败品,不能呈上去又舍不得丢掉只好分给她们。还不等解释,手里的荷包便被人夺走,少年丢进嘴里嚼得正香。
咔吧、咔吧。这酥脆的咀嚼声不由得让佩雯好奇:这,真有那么好吃?
她捻起一块儿小心地放在嘴里,一双眼睛都睁大了。失败品尚且如此,那成功的该有多好吃啊?
“我又让你填饱了肚子,你不该好好谢谢我?”
听着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少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谢?他还真从未有过。就算是落得今天这幅田地,再难,这二字也从没从他口中说出。
但眼下,又不得不搪塞过去:“道谢的话太过生疏,显得咱俩关系都不好了。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佩雯歪着头,同意了。
少年清冷的音色在夜空中轻飘入耳,他讲的是两只鸟的故事。
“在北国,有一种不畏严寒的鸟,名叫“赤羽”,但它很是特别,因为这种鸟只有雄性。它的羽毛很漂亮,通体的红色。但它好像是在毒窝里生长的一般,用它羽毛泡制的酒,只需一点,饮下便能使人当场毒发。”
“那它这么厉害,会有解药吗?”佩雯显然是被他勾起了兴趣。
“这便是我之后要讲的了。我时常在想,若是这么毒的东西没有解药就好了,但它有。它的配偶叫‘翠羽鸟’,翠羽的毒性比赤羽还要厉害,它能以自己的毒化解赤羽的毒,是我们北国最毒的一种毒物。”
小姑娘很是不解:“它真的好厉害啊……但是你刚刚说不想让它有解药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本是这世间最强的东西,为何还让能克制它的东西存在?毒药如此,人,亦如此。要做便永远做高高在上的那一个,出现了弱点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妙了。
“说了你也不明白。”
佩雯拍打掉身上的灰,一溜烟地跑远了:“嘁,吃了我的东西还不打算交代实话,我不想再理你了!”
原以为就是个哄她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望着男人手里的瓷瓶,佩雯选择不接:“这等重要的东西,太子还是好好留着吧。”
“不成,这是孤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得来的,你若是不收,岂不是寒了孤的一片心?”男人有些巧嘴油舌,但他此话果真不假,甚至还有些轻松的意味。
那样难得的鸟,怎么就能轻易寻来?它浑身带毒,从发现它到捕捉,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其实他那时忘了说,这赤羽与翠羽是成双入对的,一方落网,即便是另一方有了逃脱的机会那它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只为和自己的配偶共存亡。
一只鸟尚且如此,那佩雯这座“小山丘”对他来说还算得上什么呢?
佩雯启唇又想拒绝,但墨玄已经不由分说将瓶子塞进她的手里,道:“就当是孤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吧,若是没有你,孤早就成了游荡在这皇宫的孤魂野鬼了。你待在这里始终让孤放心不下,这个你兴许能用到。”
墨玄动作极快,等佩雯反应过来他已经到门口了,朝她挥挥手:“走啦。过几日会举办宴会,你若是真想答谢孤,就好好准备孤的膳食,反正孤的口味你也是知道的。”
不等她答话,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真是,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却偏要偷偷摸摸。佩雯是骗他的,什么外男不许进后宫都是胡说,这后边都没有人,陛下又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呢?
攥在手里的瓶子都烫了起来……
“你混蛋!”冷不丁传来地一声,让守门的小太监听了直接就想跪,腮帮子贴在牙上冻得直哆嗦。
“说你是混蛋都便宜你了,你就是趴在池底的王八!大王八!”这骂人的话在外边听得一清二楚。太监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选择了堵上耳朵,左右这话也是他们不该听的,还是不要听的好。
听不见,听不见……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
“如果朕是王八,那妤儿是什么呢?王八配鱼,这也搭不到一块儿啊。”祁琰不明所以,他刚一踏进正殿便被人一通臭骂,但他统统接受。
“哼!”姜妤气哄哄转过他,不理他。
“让朕想想,都说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朕是王八,那你便是绿豆吧。”祁琰走近,还绕有兴趣地叫了一声,“小绿豆?”
气煞她了!怎么又得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
“我问你,你为何要把我留在正殿过夜?”以至于她现在一踏出这里,外面小太监盯她的眼神,可是比看他这个正经主子还要认真!
“不对吧。”祁琰立马就笑着反驳,“朕怎么记着,是某人喝醉了后死死勾住朕的脖子不撒手,嘴里还一直喃喃自语。”
他清清嗓,看着姜妤红了的面颊:“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姜妤:“……”
“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了呢?也是,你不会再听了。”
姜妤:“……”
“骗子,这下你老实了吧?”
姜妤:“……”
啊啊啊啊!祁琰这个臭王八,他竟然装醉啊!
第二百零四章 套路与反套路
什么人呐!
姜妤转过身决定不再理他,黑漆漆的后脑勺上别着的金箔珠花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祁琰也不是头一回见她发脾气,但这回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足像只胀气的河豚,娇俏又可爱。
他摇摇头,只好再亲力亲为将人哄回来:“好了,小绿豆莫要生气了。”
这句果然有用。姜妤急得跳脚,沉着脸警告他:“你不要再叫了,再叫、再叫我就离开你的视线,永远不理你了!”
她急得暴走,甩开袖子直奔祁琰。他仅用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头上:“哦?”
“你以为你能成功离开?也不想想这皇宫之中都是谁的人,你每天何时用膳何时睡觉朕都一清二楚,你以为你能长出翅膀飞出这宫墙不成?”
他洋洋得意迈步而来,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偷着隐约的狡黠之意,姜妤连连后退将攥着东西的手又收拢了几分。
“即便姐姐真的会飞,那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姐姐寻回,安置在后宫里,好好处置。”红墙院落深深多少人趋之若鹜,祁琰最是厌恶后宫,但被关在这里的是姜妤,那他还是很乐意的。
一层层一道道,数不清的门锁与门槛,祁琰想把她关在最深处。古有金屋藏娇、铜雀春深,他想让她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姜妤无路可退,后背磕上书架撞得她肩膀生疼,情况紧急心生一计,她勾勾手:“你来。”
脚步未曾放慢,祁琰长眉一挑。兔子极了还会咬人,正发着脾气怎么就突然没有的动静?怕是个圈套。
他想得不错,姜妤这边正抓住时机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着什么。不是喜欢叫吗?那这次便好好地叫个够吧!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眼看着就要伸到嘴边的手,却半路打折被捏握住手腕动弹不得。不仅如此,连“赃物”也一并被人夺去。
得,套路不成反被套路。试问要下黑手的时候被人逮了个正着怎么办??她只好嘿嘿一笑掩饰心虚。
“朕还想着是什么稀奇东西,原来是你努力过的证据。嗯,仔细瞧着是有了些进步。精神倒是可嘉。”姜妤狗腿子一样笑哈哈,正欲找人要回,发现却慢了一步。
祁琰正把帕子悠哉地往怀里一搁:“这证物朕收下了,还需多多努力。”
娘了个腿的!她夜里掌灯连续辛苦的大半个月的东西在他眼里只是“精神可嘉”与“继续努力”?仿佛是有个小人在姜妤心上捅了一刀,咔嚓,这是心碎的声音。
门外的六安不知里面是何景象,不敢贸然闯入。这回他倒是学精了,先趴在门上听了一阵,发现并没有大动静后才轻轻拍门:“陛下,北国太子求见。”
祁琰这才万分不愿从椅子上慢慢悠悠站起,临走之前还不忘戏弄姜妤一番。敲敲傻妤的大脑门,紧接着后头又悠荡地来了一句:“小绿豆~”
姜妤:“……”饶是明面上没有表情,则是背地里就差把牙咬碎了,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得取一个什么样能出气但又无伤大雅的“爱称”呢?
勤政殿。
还未见人,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不知太子火急火燎所谓何事?”
“若是想回北国派人禀报一声就行了,若是没什么事,六安——送客。”
这人是吃了火药来的吧?墨玄怎么会听不出祁琰语气里满是幽怨,就好像是在干一件美事并且沉迷其中,活生生便人打断。他自认倒霉,谁叫他没挑对时候呢?
都说站的越高责任越大,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比祁琰快乐。看这形式,陛下与那位姑娘又和好了罢?
“陛下还未设宴款待,孤怎好提前离去呢?况且北国使臣还在路上,若是半路返回,这恐怕不好吧?”
这两人一见面就掐,六安早已见怪不怪。他很识趣,默默退下了。
“说吧,什么事。”祁琰坐上正位直奔正题。
但这下一刻,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常色:“翠羽毒?”
关于北国这一双毒鸟的故事,祁琰当然听说过。即便是在北国皇宫,也只有北国王手里藏着一对。如今肯把这仅有的一份供奉给大禄,可见其心。
“不是,这不是那老东西手里的。”墨玄的声音低了几分,挂上苦笑“这是孤得来的,还请陛下成全了孤。”
平时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怎地现在自降了身份?他手里只有翠羽未见赤羽,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有迹可循。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日出现在倚梅园的不止他们三个吧?墨玄又平白无故直奔尚食局……
“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祁琰卖了个关子,“她虽是宫里的人,但朕不能替她做主。”
是了,依佩雯的性子,就算是此行把她带回了北国又如何?在她心里终究还是埋怨他。当时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找人去传个话便踏进了回国的马车。这一别就是九年,她也记恨了他九年。
但这别无他法,回国的日子如履薄冰一睁眼就在算计,他终于有了能力,再回来见她时想许她一世安稳,又被人毫不留情拒之门外。报应啊,如今这局面倒也是他该得的。
墨玄张着的嘴唇微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在一个姑娘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都能开口和他说话了,那离着以后的成功还会远吗?
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宴会上:“那就请陛下答应孤一个请求罢。”
“说来听听。”祁琰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倒也不是件难事,孤都亲自来你们大禄了,陛下不该把宴会办得热闹些吗?五局的人也着实辛苦,不如就着此次机会也好让她们热闹一番。”
哦,原来算盘打在这呢。这哪有一点求人的样子?祁琰不爽:“可以。但太子得答应朕一个要求。”
狮子大开口!墨玄在心里把祁琰默默问候了个遍,即便是再不愿,他也只好答应:“……成交。”
第二百零五章 亏心事?
讲完条件后祁琰明显是神清气爽,扔下脸黑的墨玄直接就走。当然,他还不忘把这份喜悦传递给姜妤。
姑娘听到呼唤从门缝里扒出头,见来人是小福子,便将门完全敞开了。
“好姐姐,我又来按陛下的吩咐给你送东西来了!”小福子面色带喜,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一些。
这次又是什么?姜妤不禁好奇。见他身后没跟着人,手上拿的又不是什么重物,心底的好奇便又重了些。
“陛下还特意说了呢,说这份礼物保准你喜欢!”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姜妤,他有些迫不及待了,“好姐姐,趁着我没走你快打开看看,也让我开开眼。”
盖子被扒开一道口,光射在里面瞧着好像是纸一类的东西。难不成是那臭王八良心发现,知道她在宫里无聊特意让人去外面买了话本子?
姜妤再也忍不住直接把盖子一掀,两个脑袋一齐凑上前一看,马上就傻眼了。
“你、你要学用兵之道?”小福子看姜妤的眼神立马复杂起来。虽说这个姐姐用菜刀的功夫还可以,若真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就这陛下还真能支持?
只见拿在姜妤手上的是《兵法三十六计》,这书共分为上下两册,夹在两本书中间的纸条赫然写着:多学学,朕等着被你套路。
姜妤是还咧着嘴,但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即是为了彰显两国和平友好,此次宴会便十分受重视。
等北国的使臣一到,朝堂众人才明白此番来得不止是北国太子一人。合着人家那位就是先来探探路趁着大禄新年感受感受气氛、吃喝玩乐来了?听他们这么说墨玄可不干了,当即大手一挥,说这是为了促进两国文化交流。
地点定在宫里的千秋台。虽说是台,但这处并不是很高,也是唯一一处铺了地火龙的观景处。为了表示对使臣的欢迎,陛下许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前来赴宴。
虽说这关乎两国大事,但也不能总揪住政事不放不是?做什么都得讲究个“劳逸结合”,该谈正事时谈正事,要放松时也得放松。
对于大禄这个上位并不是很久的宣武帝,使臣早就打听清楚了。在这个多子多福,开枝散叶观念很重时代,况且这位还是有皇位要往下传的。在听说祁琰并无后宫时,使臣们明面不敢说什么,但在背地早已说开了。
这真不如他们北国王,光是皇子就有十四个,那公主就更不用提了。大臣们听说此事也是干着急,联名上书启奏陛下,得到的回复只是说让五局的女官一并参会,通俗来讲这就叫凑人数。
五局女官,这当然包括姜妤。其实就算是没有女官,祁琰也会带她赴宴的。只不过这是某人合理的要求,还让他从中捞了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宴会开始之前,姜妤先是回到司膳司换上女官制服,跟着徐掌膳她们一块儿进去的。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座位都坐齐了,祁琰才在众人面前现身。仍旧是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衣角上的龙纹并不惹眼但又不失尊贵,他坐在大殿之上,接受众人朝拜。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不仅是权利,就连出席宴会场合的座次也是按照官阶排的。祁琰没有兄弟,最尊贵的长公主坐在他下方之右,再往后几位,姜妤看到了陆羡之。
这倒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有人靠自己,有人就拼爹呗。他是长平侯的世子,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但奇怪的是并没看到姜娴的身影。也是,她如愿嫁给了世子爷,应该在家安心待产吧。
大殿前头是歌舞升平,可是在后头,却什么也看不见。不仅那起舞的美人背对着姜妤不说,舞姬聚集在一块儿就算是看动作也得让人瞧花了眼。
纤纤玉指捏起酒盅,里面的酒清亮得都能倒映出人影,她轻轻晃了一番,浅啄一口。
“姜姐姐,你桌上的这杏仁酥还吃不吃了?”程珂擦擦嘴,她见看姜妤桌上碟子里的点心迟迟不被主子宠幸,笑嘻嘻问出口。
这个姑娘啊,姜妤不禁失笑,她端着酒盅,答道:“这不是等着被我们珂珂端走呢?”
两张桌子离得不算远,也就是一个伸手的距离。得到确切答案,程珂忙来端,但她手上不稳盘子一斜撞到了姜妤手上的酒盅。
那酒顺流而下,洒在前襟上。虽然不多,但有些刺鼻的味道出来有些上头。姜妤只好离席去换,这在场的每一位都必须谨慎自己的一言一行,她虽是个九品芝麻大小的官,若真有个闪失,落在使臣眼里丢的可是陛下的脸面。
这换衣容易,但是要穿哪件可真是犯了难。铜镜中姑娘腰肢纤细,一双皓腕洁白似血,按理说这衣架子是穿什么都好看,但偏偏……那衣领子都不够长啊!
那个坏人!姜妤又在心里轻轻问候祁琰,他明明知道今晚是要出席宴会的,还不听劝阻……这下好了,这可要她怎么见人嘛。
没办法,只能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挑了一件衣领最长的。遮不住的地方怎么办?只能用粉擦擦凑合一下了。这大黑天的,应当不会有人盯着她脖子瞧的。
身在千秋台接受墨玄敬酒的祁琰,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陛下?若是着凉不如就先请回?”祁琰时不时朝着下面瞟上一眼,那眼神深情的都能融化冰雪了。墨玄本还纳闷他怎么如此好心帮助他,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祁琰望着空荡荡座位本就心烦意乱,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眼下姜妤一走,倒真是觉着很是无趣。墨玄的话很及时,正中他下怀。
风有些大,养心殿距离千秋台并不近,风把衣领往下吹了两分,她停下又拢回。脚又踏上石板路,只听后面——
“哟,这是谁啊。”是一道娇嫩的女声。
“看你步履匆匆,是要赶回去赴宴吗?大黑天的身边也不曾跟着什么人,莫不是做了见不得的亏心事?”
这管得有点儿多了吧,姜妤回头迎上身后人的目光。
第二百零六章 搭上与保全
是个生面孔。夜色昏暗,仅凭着微弱的光依稀能看得出她身穿淡紫色衣裙,羊脂玉的柳叶耳坠衬得她耳珠圆润。打扮不凡,如果没猜错的话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家眷。
“夜里风大,姑娘还是尽快入席的好。”姜妤不咸不淡扔下一句。她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这位姑娘为何对她有恶意。
姜妤不认识她,但她可知道姜妤啊!席间汝阳可是亲手指给她看的,错不了。姑娘斜眼又把姜妤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区区三品尚书家不受宠的女儿,还是个伺候人的女官。竟敢在堂堂长公主面前耍威风逼得人家下跪!
怪不得好友来找她哭诉时满脸的委屈,任由谁能咽得下这口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的恶气?昨日敢欺压长公主,那明日岂不是要搅得这皇宫不得安宁?汝阳在今日这等场合不便出面,那就由她来好好教训这不懂事的的丫头!
只不过是下来碰碰运气,倒真是让她给遇着了。
目光随着那被风吹起的衣领往上瞧,那半遮半掩的暧昧痕迹就再也藏不住了。许是主人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还特意用脂粉遮上一遮。
乔双儿眯起眼,心里不禁生出一番恶寒。
还是个姑娘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跟男人厮混,想来这姜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姜娴那个名声好的姐姐还不是靠着生米煮成熟饭进了陆家的大门?她姜妤在宫里的日子还不知与多少男子有染,真真是连秦楼楚馆里的女人都不如,她们尚有钱财拿,姜妤只不过是光落个快活罢了。话说她不去找她的相好,跑来这里做什么?怕不是冲着里面的陛下与太子来的吧。
如此想,这琢磨便能对得上了。乔双儿最是见不惯这些,对姜妤的印象甚至能称得上厌恶了,她心直口快,当即讥笑出口:“里头的宴会无趣,姜姑娘怎么不去找你的相好呢?上不了台面的野男人罢了,那陛下和太子也是你能肖想的?!”
“姑娘误会了,这也不是能说笑的地方,还请姑娘慎言。”姜妤知道她误会了,那话难听得很,心里的火气也是蹭蹭往上蹿。但她知道这不是惹事的地方,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吗?
乔双儿在姜妤面前来回踱步,溜达够了,又停下:“误会?慎言?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不识规矩!”
那姜尚书宠外室灭发妻的事早在圈子里传开了,早就听说姜家二女不懂规矩目中无人,今儿倒是真见识到了。
嘴里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转化成了痛呼,脸上的痛让乔双儿瞪大了眼睛:“你……你竟敢打我!!”
手起巴掌落,一嘴巴子抡过去姜妤的手上也是一片火辣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涉及到家人问题当然不能就此作罢:“这话该是我问姑娘吧?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你就揪住我不放?我做了什么都是我的私事,与姑娘何干?”
“呸!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今天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乔双儿也不是吃素的,本就是来替汝阳出气,刚才那一巴掌正好激起了她的战斗欲。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不仅珠花发钗散落一地,连脸上也挂了彩。
“啊!!你竟然敢挠我!”乔双儿往脸上一碰,手立马就弹回来指腹上还沾有点点血痕。姑娘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如今破了相她怒火中烧。一把扯过姜妤的头发将她往面前拽,亮出长指甲快速朝着那脸蛋招呼。
“住手!”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吓得乔双儿手下一偏,落在姜妤脖子上是两道红痕,娇嫩的皮肤被划开渗出点点血珠。
来人是姜妤的舅舅楚大爷。不远处建筑后的影子又往里挪了几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楚大爷先是看了眼姜妤的伤势,把外甥护在身后,目光阴冷让乔双儿的腿直打颤:“我们楚家姑娘的教导之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动手,被全家人捧在掌上的明珠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伤了她?”
分明是姜妤先动手打人的,但乔双儿被这陡然压下来的气场吓得不敢吱声。那汝阳也没告诉她这姜妤怎么成了楚家的姑娘呢?
“还有,方才你出言不逊侮辱家妹,那我且问你,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楚家如此不敬?阿妤与你无冤无仇是你恶言相向在先,你就不怕惹怒了楚家的下场是什么?”
方才二人的对话楚大爷可是一眼不落全听在了耳朵里,他本是趁机出来借风醒酒,没成想却碰上了姑娘们的战争。他作为姜妤的长辈不好管这些事,但听乔双儿口无遮拦造谣生事,从两个人的斗争上升到辱骂长辈,这让他怎能坐视不理。
“她!”不知是打哪来的底气,乔双儿伸出食指死死指在姜妤身上,“姜姑娘出门之前都不照照镜子的吗?还是说打算自甘下贱破罐子破摔了?今天这等场合就这样出来了,与你欢好的那个也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野男人!”
“楚家若是知道了有你这种败坏门风的表姑娘,定是不能再容你将你赶出大门的!”她越说感觉心里越畅快,当着楚大爷的面她当然要好好掀开姜妤的真面目!
她笑起来,顾不上被抓花的脸,轻慢地朝姜妤抬起下巴:“你怕不是以为你做的那以下犯上的事没人知道吧?!汝阳早就告诉我了,你逼得当朝长公主给你下跪道歉就不怕折寿吗?说话跟你说,我就是奉了长公主的命前来教训你的!”
楚大爷身躯猛然一震,这些事……阿妤可从来没与他们说过啊,这宫中的日子艰险,若是落到了那刁蛮的长公主手里……无妨,大不了就算搭上整个楚家,去求陛下出手,阿妤定然能安然无恙的。
一同被这番话吓到的,还有躲在暗处的那人。他手一抖,只不过与楚大爷想的不同的是,他在合计着该怎样与姜妤脱离关系。
这便是姜志平,一个是搭上整个楚家,一个则是保全他姜家。
第二百零七章 朕的姑娘
“若是朕说,是朕让汝阳给她道歉的,那会不会折了朕的寿啊?”
周遭没有了声音,乔双儿也不再咆哮。与祁琰一同过来的,是从他身上飘出来的酒气。
乔双儿听闻此声两瓣唇微张,许久才道出:“表哥……”
祁琰连理会她都不曾,径直走到楚大爷身边与姜妤排排站,自顾自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五指插入姑娘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楚爱卿,你可是让朕好找。”
这前半句是对楚大爷说的不假,但后面的话说出来时可是朝着姜妤的。姜妤越想把手藏在身后,可祁琰就越是往外拉,还留给她一个“你别怕,万事有我”的眼神。
见陛下都来替阿妤说话了,楚大爷之前的顾虑自然打消。但他又怎么隐隐瞧出来一丝不对劲?尤其是那双紧扣的手,阿妤拼了命的想往回收,但陛下就是想让大家都看见一幅要昭告天下的架势,难不成……
“表哥,您莫要着了这个下贱女人的道,您瞧瞧她那脖子上不知被哪个野男人给啃出来的,这如今连人人喊打的老鼠也敢招摇过市了吗?”乔双儿倒是有些佩服起姜妤来了,有人护着又如何?敢背着陛下那那种勾当是诛九族的大罪!
“让朕看看。”祁琰俯身的瞬间,乔双儿脸上浮起了得意的笑。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没有!
果不出她所料,祁琰的眼眸一怔,连声音都变了:“她打你了?”
“嗯,但是是我先动的手。”姜妤实话实说,是她做的,就得承认。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也不亏了。
“打回去。”
“啊?”不止是姜妤,在场的除了祁琰都愣住了,“朕叫你打回去。”
乔双儿是第一个开始哆嗦的,按理说陛下不应该震怒,然后数罪并罚治姜妤的罪大快她心吗?这怎么,怎么……然而,真正叫她震惊的,还在后头呢。
某位野男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看着姜妤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他不再强迫她,只好又叫了一个人:“六安——”
“奴才在。”
“朕问你,乔姑娘欺负了朕的姑娘,是不是该打?”祁琰勾唇,眼睛是直勾勾盯着乔双儿。
六安可不敢含糊,顺着他往下说:“是。”
“那还不快去?”
安公公左右望望四下无人,这除了他剩下的就是楚家大爷了。六安只感觉他这一辈子是栽了,确确实实栽在了陛下手里,陛下诶!怎么是得罪人落埋怨的活儿都丢给他啊!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啪地一声响彻天际。不同于姜妤的那一巴掌,六安这一下着着实实打在那血印子上面,那半边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
“表哥……”乔双儿不可置信,陛下竟为了袒护那狐狸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太监打了她!
“表哥,你不能被这妖女一时迷惑啊!你难道就不生气,她背着你与旁人私会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姜妤,你做的那等子烂事都不敢承认吗?你就是个朝三暮四……”
只听又是啪的一声,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乔双儿憋着的眼泪终于决堤了:“表哥,你竟然打我,我可是你的表妹啊!”
表妹?她叫得亲热但祁琰显然不认这门亲戚,他的外祖父与她的祖母的确是兄妹关系,可在白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倒是溜得快。
他握紧姜妤的手,脸上是一片冷意:“朕从来不认为还有什么见风使舵的亲戚。刚才那一下,是替妤儿打的。”
“难道汝阳没有告诉你,逼她下跪道歉的人是朕吗?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也是朕。”他的话掷地有声,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拉起姜妤的手就想走。
乔双儿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汝阳当了刀子使,她口出狂言,不把她拖下去赐死都已经是仁慈了……双眼逐渐空洞,脚下无力瘫倒在地上,嘴里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陛下请慢!”突然冒出来的姜志平挡住了祁琰的道路。
“姜尚书有事?”
姜志平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块儿了,见着祁琰牵住姜妤的手不放,那笑意就更甚了。
刚才他躲在后面可是把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知哪天姜妤就能进了宫做娘娘。从前倒是小看了她有这般本事,早知今天不如一早就把她送进宫。这姜家的好日子哟,终于是来了!
长平侯那边是指望不上了,看这架势一进宫还不最少封妃?果真是出息了!他们姜家出了皇帝嫔妃,他就能算得上国丈!
“阿……阿妤,你何时有空回家看看?……你母亲挺想你的。”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最终想起了拿秦氏说事,方才听着那姑娘提到了楚氏,姜妤应当是想念她的。可这秦氏按理来说也是她的母亲呐。
姜妤太明白姜志平心里是如何盘算的了,她能给他助力了就一口一个女儿叫的亲热,落魄了就又连忙推到一边。她似水,浇灭了姜志平燃起的希望:“母亲?我的母亲不是被你气死了吗?我哪里还有母亲?”
“你……你这孩子。”真相被当众撕破,搞得姜志平下不来台,在祁琰面前他又不能责备,硬生生的改了口。
“行了,若是想唠家常的话姜尚书就请回吧。”祁琰下了逐客令把姜志平赶走。
趁着他未走的空档,又忙朝着楚大爷道:“今日之事有些突然,但也着实是无奈之举。等北国使臣一走,朕会亲自上门提亲。”
!!!
还在原地的姜志平这回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姜妤明明是姜家的女儿陛下为何要到楚家去提亲!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攥紧,好他个楚家!仗着他姜家没人了就好欺负是不是,还有那姜妤,吃里扒外的逆女!
入朝为官多年的楚大爷见过的祁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带有王者风范的。君子一言九鼎,那话不像是作假,是小辈的诚心与谦逊。这……这家里的好白菜终是让最富贵的猪给拱了呀!
第二百零八章 成亲吧
为什么?
听那话的意思汝阳故意隐瞒实情,挑唆乔双儿来替她一雪前耻?这也不对劲儿啊,怎么会有人一点儿脑子都不过三言两语就完全相信了别人?
“嘶……”冰凉的触感渗透伤口疼的姜妤只吸气,她提醒,“轻点。”
姑娘的娇嗓传到外殿让伺候的人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识趣地低下头,一咬牙干脆又往外退了几步。
“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祁琰嘲笑,指尖扣出一块儿药膏抹在被抓伤的地方。
这药名叫“淡痕膏”,由上百种草药提炼浓缩制成。与旁的药膏不同,将本物涂抹在伤患处,准保药到伤除,连个印子都看不出来。
淡绿色的膏体覆盖上脖颈上的点点红梅,听她吃痛,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他确实不明事情原委,等赶到时只见楚大爷把姜妤护在身后,乔双儿说出的话不堪入耳。
“妤儿今日的做法倒真是让朕开了眼界,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朕没想到你能跟她动起手来。”真是让他有些……惊喜。这里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味的良善只会害了自己,想要全身而退首要做的就是心狠。
“怎么?”姜妤听着这话不大对劲儿,这话可不像是夸她的啊。她故意躲开了祁琰的手,“我那一巴掌下手挺重的,陛下若是心疼那姑娘还是趁早去看看吧,这表兄妹之间的情分可……”
“手疼不疼?”
“啊?”姜妤彻底懵了。怎么不疼?兴许是打在麻筋上了,现在还隐隐感觉有些麻呢。
祁琰捞起她的手,慢慢抚平自然弯曲的五指,待白嫩的掌心露在他面前后,又将他的大掌落下。
“啪——”
力道不大,但有了周围的寂静的衬托这动静是格外明显,内侍们的心都跟着颤上一颤,后脚跟抵在门上,不禁面面相觑。唉,看来姜姑娘是受苦了。
不等掌心泛红,又好似安抚一般捧在手心里摩挲,但语气是格外严肃:“别总想着那有的没的,你要是想那便想想朕。下次再乱说,那可不止是打手那么简单了。”
被自己心爱的姑娘怀疑自己与旁的女子有染?那必然得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污蔑!
真没良心呐,那乔双儿后挨的两巴掌都化作空气了吗?出手打了乔双儿,那也是头一次压制不住怒火才……
他收回手不忘把药膏盖上,舌尖抵在上膛直接气笑:“乔双儿今日造谣于你,那妤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我?”姜妤先是一惊,“这不太好吧,她本就是京中贵女,有何你表妹……诶,你要带我去哪?”
只感觉一片天旋地转,刚才眼前分明是桌椅现在怎就成了房顶?她害怕摔下来,环起手臂勾上祁琰的脖子。
去哪?对于不听话的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好、好、教、训。
他动作称不上温柔,更没有怜香惜玉,阔步走到床榻前直接把人往上面一丢。屁股冷不丁磕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让姜妤不由得痛呼。可那音节还没发出口,便被人尽数封住了。
姜妤不禁屏住呼吸,所有的声音从从脑海里远去了,独独剩下他的一片温热,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隔着布料传到她的手、再到手臂与她奔流不息的血液融为一体。
他很急切,像是夏日里毫无征兆的大暴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子上又汇聚在一起顺着窗沿瀑布一般淌下。只觉嘴唇一痛,舌尖隐隐尝到血腥气息。再睁眼间,她望着他,他的唇上是妖异的鲜红。
这个混蛋!臭王八!竟把她的嘴咬破了,本就没法见人的脖子再添上一张嘴……
姜妤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祁琰伸出舌尖舔去嘴边的那一抹红,像是肆意奔跑在林间享用完美食的猎豹,将亲手捕捉到的猎物一点点吞入腹中。喉头上下滚动,连旁边那一颗小小的痣都在摇摆。太犯规了啊……
她还在喘着气,祁琰压倒性的气息传来根本让她无法招架,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要承受他所有的炙热、所有的狂风暴雨。
“这是给你的记性。”他抚下身,双臂撑在姜妤耳侧,语气是带有玩味,“既然小绿豆不是很相信朕,那就朕亲自处置吧。”
“她不是听信的长公主的话……”
“她要不说,朕还真把汝阳给忘了。”三番五次欺负他的傻妤,上次已经给过警告了,既然她不接着,那就休怪他。
至于那两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小绿豆不知道,祁琰还不明白吗?乔家能做出一次的事就能做出第二次,人人皆道汝阳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乔双儿有意接近汝阳,再加上她是个不会拐弯的直性子,便这样被汝阳算计当了出头鸟。
这世间的女子再好又与他何干?第一次扣响他心门的,是姜妤。他心眼儿很小,小得只能容下她一个了。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定然是要做到的。
“小绿豆。”忍下心里的悸动,他轻轻唤。
“嗯?”
床榻前的烛火随风摇曳,打在祁琰的脸上有几分说不出的妖娆,姜妤甚至能在他狭长的眼眸里见到自己:青丝散落,两人火热的眼眸撞在一处。平日里他似冰川,但现在就像是一团烈火,她被包裹其中,亦是心跳砰砰。
她从外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眸子里被千万只火把点燃,那就是旋涡,一不留神就将她吸进去。
祁琰在笑,他终于要把那句压在他心底许久的话说出口了:“咱们成亲吧。”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就要将她烤化,她忽地瞪大了眼睛,又将脑袋往下埋了几分。祁琰很有耐心,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他知道这样很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可又将放在她腰上的手收进了几分,连忙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我等不及了。”
“我想娶你,即便是知道你要走,但是……”只手遮天、运筹帷幄的帝王竟也在此时语无伦次了。
祁琰张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但姜妤还在看着他,他别过眼。
“好……”
第二百零九章 比珍珠还真
隔在两人中间的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又如何?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瞬间,祁琰的眼眸里再一次迸发出火热,双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她,生怕姜妤要跑了一般,他的声音有些哑:“你说的,可当真?”
他再一次询问,姜妤内心无比坚定,郑重地点头:“嗯,比珍珠还真。”
这又是什么个说法?祁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假珍珠。他无暇顾及这些,又一次,将姜妤紧拥入怀。
心里一下断了弦,姜妤感觉连耳根子都要着火了。
事实上,她上一辈子,连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就更不用提结婚了。在签约的公司里能见到不少单身男性,有些人也跟她示好过,但心思不在这里全都投在事业上。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二十四岁的年纪还有大把时间。但祁琰不一样,一夕之间穿越过来,大半时间都是与他度过。就算是有短暂的分离,到最后还是在一起的。
她承认一开始确实把他当作弟弟看待,面对一个心智不全、不能自理的小家伙她当然生不出这样的感情,那时在他们只见只有姐弟情。
但这份感情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姜妤也不知。许是得知他恢复记忆不辞而别的怅然若失,或是在宫中相遇后的欣喜若狂,亦或者是得知他假借韩清驰名号掉马时的恼羞成怒?要是不在乎一个人,怎么还会生气呢?
在她为难之时,他一次次降落在她身边,这份感情也在心里悄然埋下种子。
“你轻些……我就要被你抱得喘不过来气了。”话音刚落,才觉被箍在身上的力道轻了不少。
唉。姜妤摇头觉得好笑,怎么平日里一张臭脸让人见了就能抖上三抖的男人,怎地今天就跟降了智一样呢?莫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两人倒是十分默契,谁也没提那边宴会的事。左右是已经出过面的,祁琰不愿再去,何况这娇滴滴的美人在怀,谁还有心思与那些人闲谈呢?
当然,能这么想的,不止祁琰一个人。在祁琰离席后,就跟座位上长出了无数根细小的尖刺似的,墨玄再也坐不住了。
“太子此番来到大禄着实辛苦,老臣敬您一杯。”举杯的是大禄朝臣,墨玄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即便是心中再不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再之后,他假借喝醉的名义溜了出来。他是北国的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祁琰走了,这里谁敢对他不敬?连离席都要编出蹩脚的借口,墨玄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是了,如果不疯的话,怎么看谁都像是那人的影子?
嘴边浮起一丝嘲笑,可心里的苦意却怎么也消失不去:“阿雯……”
“太子喝醉了。”破天荒的,那人竟回复了他。
墨玄反复揉眼只想让自己看得再清楚些,脸上那嘲笑的意味更甚,自己真就这般无能,不然怎会连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出现在面前也会认不出?
他急切地过去,捉住佩雯的手,嘴里呢喃:“阿雯……你和孤回北国好不好?”
“太子不感觉这是在说笑吗?我生在大禄长在大禄,为何要去北国?若是为了此事,太子还是请回吧,夜里风大,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你在关心我?”墨玄不放过任何一字,沉到谷底的一颗心又飘上来。他紧握住佩雯的手,皱起眉头,“孤不冷,倒是阿雯,你的手为何这样凉?”
说着便自顾自解下披在身上的狐皮大氅给佩雯套上,纯白色的狐狸皮洁白胜雪没有一丝杂毛,上身的瞬间,暖意便席卷全身。
佩雯哪能收?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男人已经是北国的太子殿下了。她越是挣扎,换来的是墨玄将扣子又系紧了几分。
“你若是不想要那便丢了吧,孤送出去东西还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只是这皮子来的属实不易……算了,不仔细与你说了,你若是想扔那便随你。”
这要他如何说?诚实地说这乃是千山雪狐的皮子,费尽千辛万苦捕捉到它之后找了最好的工匠用数十种刀具一寸寸沿着纹路割下来的吗?场面太过血腥,大晚上的,若是真与她说了,她是要怨他的吧。
“阿雯,你别走。”他从后面将她抱住,吐露心声,“其实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心的人,我只是把他们欺负我的统统还回来罢了。自从遇见了你……”
“你知道我为何要提早这么多天进宫吗?我只是……想多看看你。我知道你是不会和我回北国的,因为你怨我。可实在是别无他法,当时情况紧急,我……我知道发生在十二年前的事到现在才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稍作停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好像是得不到你的原谅了。”
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怎么倒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呢?疼,像是有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剜着心尖的肉啊。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又怎样?这是他欠她的。
寒风吹过,他转过头打了个喷嚏,但不变的是那颗心和放在姑娘身上的手。看吧,连风都赞同他说的话了,连它都在应和了。
“一别这么多年,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佩雯的话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何曾不想回来?在踏进北国国境的那一刻,他最想念的便是大禄。但他质子的身份时多么尴尬啊,在大禄的这几年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墨玄甚至能感受到不止是他的父王与兄弟,就连宫人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那是防备。
北国王甚至把他关进了一处最偏僻的宫殿里严防他与任何人来往。他是北国亲手送出去的质子,回来时又被当作奸细一般。
回?怎么回?每天都是提心吊胆,连把信送出去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了什么闪失。好在,现在苦尽甘来,老东西的王位名存实亡,眼下一切权利,都掌握在他手中。
他回神,又将姑娘身上的大氅裹紧了几分,终是放手:“好了,夜里凉,回去吧。”
一切都是那么无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