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不舍
天空被阴云笼罩着连道光都不肯透出来,洋洋洒洒的飘落下形状不是很规则的冰片,伸手一接:是雪。才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外头就成了又银装素裹的世界。
天公不作美啊~
腊月二十三,小年了。即便是心中再有万般不舍,也该让人回家了。
楚家的马车来接,雪天路滑,主人家特意派了辆轮子宽而厚的,车帘也换上了最厚实的为了抵御寒气。若问姜妤在楚家的地位如何,从这等小事中就能看得出。
马车都被放行进了宫门了,可里面的人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车夫干脆倚在车厢上,用厚围巾将脑袋为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其实哪里是人家不愿出来,而是某人根本不舍得她离开好嘛!
但偏偏那人还嘴硬不肯说什么话,姜妤怎么不明白祁琰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好啦!”她主动去摸那只垂在身侧的大手,一点一点,为他抚平炸起来的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瞧瞧,这都多大的人。两人的真实年龄加起来比他的鞋码都大了,人家姜耶楼和祁小布还没闹了,他倒是先表达不满了。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姜妤的思绪刚断,那边耶楼就是猛地一个嚎叫,惹得小布直接一个飞扑爪子勾住她的衣裳下摆死死不放。
姜妤:……咋着狗儿砸?莫非是年底了人家把你一身肥膘的朋友端上桌,你心里过意不去在表达哀痛?
没人看到祁琰的脚往回收了两分,冰块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正月十六。”
取来披风,祁琰在她脖颈下打上一节,倒像是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儿。先是“噗嗤”一声,姜妤笑出了声:“正月十六那一日我不就回来了?不过就短短二十二天嘛。”
是啊,二十二日。祁琰抬头望向窗外,那原本零星飘散的小雪片已经飞成了鹅毛大雪。这天气当真是与他的心境一样,凄凉啊。
没良心的!他在心里轻骂最后留恋般地捏捏她的手,满不情愿:“早去早回。”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无巧不成书。又是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处,只不过这寒酸的样子倒是与之前的那辆形成了明显的差别。缰绳一拉,车夫搓搓冻红的双手去禀报:“大人,劳烦您通融通融,给开个门吧。”
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当即拒绝:“不行。上面有令,不许任何车辆进入皇宫!”
这不就奇了怪了吗?刚才前头的那一辆明明是进去了的啊!还是不死心地接着问:“会不会是搞错了?小人明明看着刚才的那一辆是驶进去了。”
“上头准许了放行楚家的马车。去去去!不该问的别多问。”侍卫打发走车夫后,银枪一立又板起一张脸。
楚家,楚家……这二字在车夫脑子里反复琢磨,莫不成这宫里的女官还有个姓楚的?没听说啊。坏了!这二姑娘的外家可不就是姓楚?!
思及此,车夫的心可算是凉了半截。老爷的命令又要完不成,这空着车出府又得空着车回去,这下要怎么交代?更何况二姑娘与老爷的关系本就不合,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不知二姑娘做了什么,这管家来交代时说是老爷发了天大的火气让他务必把二姑娘带回来……
唉!
见人出来,上一秒还在打盹的车夫立马从车上跳下来,还不忘在车厢上敲几下,那厚重车帘被掀开一道缝,那探出头来的姑娘正是杏雨。
“姑娘!杏雨可算是能见到姑娘了,您一切可好?奴婢瞧着您怎么都瘦了呢。”她越说越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咽着哭了出来。
“对对对,外头太冷,姑娘您还是快上车吧。”杏雨欲将手炉塞进主子手里,却发现姜妤正抱着一个。那香炉套子的料子与刺绣当真是比带出来的这个还要好,但杏雨还是塞进了主子手中。
于是乎,姜妤一左一右捧着两个手炉在杏雨地搀扶下终于坐进了楚家的马车。
“吁——”车轱辘在地上划出的印迹颇深,马车摇晃着停下,脑袋磕在车厢上让姜妤疼的是龇牙咧嘴。
“姑娘?您没事吧姑娘。”车夫顾不上自己被缰绳磨破皮的手掌,先是询问里面人的情况,请到娇贵的主子报了平安后,又横起眼眉,大喝:“来者何人?”
那突然窜出来拦车的是素色棉衣打扮的中年汉子,他直接向里面的人道:“二姑娘,小的来接你回家了。”
此话一出,三人的表情齐齐僵在脸上。回家?哼!姜尚书心中哪里还有这个女儿?寻常的女官都是昨日归家的。楚府昨日来接,得到的是姜妤又被留了一日的消息。转天,这车又来早早地候着了。
现在才说来接,只怕是有些晚了吧!若是昨日正常离宫,这姜家又该去哪里找人?姜尚书入朝为官多年怎会连这点消息都不知?装睡的人呐,永远都是叫不醒的。
“二姑娘,您就跟小的回去吧,不然小的也是没办法交差啊!”
“你且回去禀报,就说若是想接我回家,就去楚家来接吧。”姜妤不是受虐狂,她要是真和这人回去,去承受上次未落在身上的竹鞭吗?还是说她要乖乖认命等着姜志平再一次打起卖女求荣的算盘就她打包送给哪个合作伙伴吗?
嘴角浮起冷笑,车夫驾车扬长而去。
“陛下,查出来了,那另来的马车是姜家的。”六安捧着冒着热气的手炉递上前。
可祁琰只是淡淡一扫:“送去芙蓉阁。”
“啊??那姜姑娘明明都已经走了啊,送去了岂不是放在哪里白白落灰……”对上陛下寒光一样的眸子,他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嗻。”
“你说这宫里的膳食如何?一日三餐地喂着怎么还瘦了呢?”
“还有,这几日叫尚衣局多赶制几个手炉套子出来,各种花色的统统送去。”
不知自言自语还是讲与六安听,反正这寒冬腊月的,六安的脑瓜子上可是蹭蹭冒汗了。当晚,便在他的当值日记中写下:
腊月二十三,大雪。姜姑娘走的第一晚,想她想她还是想她。仙女你什么时候回来快救救我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归家
姜府正堂,车夫的脑袋咚地一声磕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如今是连个人都接不来!”茶盏里泡着滚烫的热水,一下子飞到车夫头上,他不敢躲,任由滚水和瓷片一齐从额头上落下。
姜志平黑着一张脸就差吃人了:“你说可是楚家的马车把姜妤接走了?好哇!好他个楚家,真是不拿人放在眼里了!”
这事就是说破大天,那姜妤也是姓姜,也是他姜志平的种!楚家不过外家,只是亲戚,他们又能权利插手他姜家的事?自打上从外边捉回姜妤教训不成被楚家阻拦,姜志平心里的这口恶气就不能得以释放,眼下?他当然是要讨一个说法!
“来人呐,备车!去楚府!”衣袍一甩,怒气冲冲就要去找人说理,一幅不把人带回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秦氏眼皮一跳,姜志平正在气头上,但她还是清醒着的啊。那楚家扎根在京城世代为官,大小两房又是朝廷重臣;她姜家不过是到了姜志平这一代才举家搬到天子脚下,何况是受了人家提携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按理说原配死了之后就没有了来往,朝堂之上血雨腥风,若是连这最后的保护伞都惹怒那……她不敢想,若是在长平侯府与楚府选出一个来,那必定还得是楚家。那外祖家对外孙女的感情肯定是差不了的。
为了保住她以后的富贵与姜娴的背后的靠山,秦氏搬出了她最山擅长的技能——哭泣。
快走几步拉住姜志平的衣角,挤出两行眼泪:“老爷,不可,万万不可呀!”
“不能一时冲动啊老爷!那楚家接姜妤走并非不是好事,你也得为娴儿的后来多打算一些啊!”女子落泪,多少让人有些动容,“姜妤在楚家越是得宠,那对老爷岂不是越有帮助?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有谁能帮咱们?也就这有楚家了。他们定是会顾及你是姜妤的父亲会施以援手的。”
“娴儿在陆家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若不是能一举得男,往后更是在刀尖上度日,咱们再不给她个底气,怕是连侧妃的位置都保不住啊!”
果然,一番话说出口姜志平的脚步果然停住了。没错,他只剩楚家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陆家姜娴那里是未来,是希望。现下不是正妃又如何?生出长子来为了孩子的名头不就扶正了?他姜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上秦氏的一双泪眼,心底又生出些许厌烦之意,不耐烦地开口:“你给我滚回后院去!”
除了生出姜娴那个女儿外,他娶这秦氏有何用?姜志平揉揉眉心,手上冒出的青筋也渐渐缩回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真是悔不当初把她领进家门!她若是不进来,也许又是一副光景吧:楚氏不会早死,姜妤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楚家还会一如既往给他提供助力,把姜妤培养好了莫说是侧妃,就算是连皇妃的名头都不在话下吧?
悔啊,悔!
小年夜,姜家这边冷冷清清;楚家却是热闹非凡。因为这一次,所有人终于能团聚了。
饶是在风雪夜里,这一群人还在向前赶路。在他们主子心里,这一晚到底是意义非凡。
“到什么地方了?”里头饿主子淡淡出声。
仅仅简单的一句话,这做外头赶马的人都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了。他扣扣耳朵,有些贫嘴:“哎呦我说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孟虎之前就像您保证过,若是今晚到不了家,别说是我这脑袋了,就算是您要我这颗心,我也是二话不说掏给您呐。”
晚上寒风呼啸吹起一地雪花,这么这话听起来倒是让人起一片鸡皮疙瘩呢?
另一人双手抱胸,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嗤。”
“诶对了萧复,这京城那么大,你知道这楚家怎么走吗?”
弄啥呢?合着某人刚才还信誓旦旦着拍着胸脯保证在下一秒就破功了呗?不认识路还架什么车啊!萧复给了孟虎一个“拿来吧你”的眼神,一一把扯过缰绳,还不忘撂下一句:“呵,早知道买奶牛的时候就给你牵回来一头吧,毕竟补脑。”
“害,你说真别说,这一别半年过去了我倒是真想回石风镇看看,不为别的就是那牛产的奶做成奶茶……诶萧复你什么意思啊?!”
试问身边跟着一个脑子有点掉拍还一心想着吃的下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是化作一声叹息摇摇头吧。
不知又行了多久,只知天色漆黑中终于迎上了一抹光亮。还是熟悉的门庭熟悉的街,连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都与记忆中的无所差别,那两只灯笼燃得正亮,照在地上留下两处光斑。
下车上前叩门,那亲自来开门的管家当即面露欣喜之色。
“刘叔,你身体可还好?”
管家激动得是老眼昏花,连话都说不清了:“好、好,我一切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正堂之中,一家人正和和美美地吃着团圆饭。难得人齐,什么“食不言”的破规矩在楚家面前时荡然无存。
“这么说,还真是那韩校尉救了你?”姜妤一回来,家人就齐齐围上来拉着她说些关心的话。都念叨了一下午了,这回在饭桌上又打开了话匣子。
也是,在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太精彩,不说说都可惜了。但是说些什么得有分寸,比如是她被成王与吉太嫔的人绑架啦,她和某人情情爱爱的那点子“小事”,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了。
眼下姜妤就讲起了她误打误撞收下了韩家的令牌,被顾岚珠发现状告徐掌膳的那事。
“那倒也是不能说救,本来就不是我们干的事,我们为什么要认啊?”苏氏一说完,楚老太太就抓住了漏洞。
最后还是楚老爷子收了话题:“不管怎么说,既是我们知晓了,就该好好谢谢人家韩家。”
又是一阵欢欢笑笑,交谈声与举杯声并存。这时却冒冒失失跑进来一个下人:“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们,公子姑娘……”
这一串叫完,倒是让他倒了几口大气:“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宠爱与偏爱
楚家大公子楚延敬一声不吭地回来,可谓是给足了“惊喜”。这会儿子他要面对的,是晴天,也是暴雨。
一别几年连封家书都不怎么寄回家中,掀开挡风帘子的那一刹那,明氏连手中的筷子都抖掉了,当即红了眼眶泪水簌簌往下流。这日日夜夜思念牵挂着的人呐,终于是回来了!
这个臭小子!她在心里臭骂几声,脾气刚想发作只见有个人动作比她还快。“哼。”楚老爷子撂碗下桌,从鼻孔里出了口气连头也不回便出了正堂。
路过楚延敬时那脚步又加快了几分,“祖父……”大公子行礼的那双手直直僵在半空中。
楚家祠堂。老爷子刚进来点燃了烛火,后面的身影抬脚就进来了。
“原来你还知道这祠堂的路啊,许是天黑,我还以为你会忘了呢。”老爷子阴阳怪气的,再转过身时连胡子都挺直了:“跪下!”
微弱烛光下是孙儿挺直的脊背,老爷子在他身上打量许久后终是有别开眼。可还是气不过,左翻右找在供桌下划拉出一根早已落满灰的戒尺。
如果说二十年前的楚延看见这一幕不禁心惊肉跳;那二十年后的他再看倒是翻不起什么波澜了。之前的他是怕祖父的盛怒以及冰冷的戒尺,眼下则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
“您真是折煞孙儿了。”眼前的戒尺挥舞落下满天灰尘,他的头又低了几分。
归家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但在避风港与充满未知的未来中总得作出选择。他不是胆小的懦夫,亦不是怕事无主见的人。他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家人的羽翼下,等外人再提及时,他只是“楚延敬”,而不是楚家大公子。
他错了,但又没错。错就错在久未归家,错在有家不回。
“折煞?在你眼中可还有这个家半分?可还有一丝我这个老头子?!”戒尺落在身上连抽几下,连带着老爷子的怒气发泄出来。
楚延敬不躲,说得难听些这都是他应得的。家族的第一个孩子常被寄予厚望,尤其是在鼎盛的家族,孩子的出生就是要延续荣耀的。他承认,有些待遇,饶是比他晚上两年出生的楚延佑也也是不曾享到的。
但在教育上,楚家长辈不偏不倚,兄弟俩共同由老爷子亲自辅导。那冷面的“戒尺夫子”就是惩罚哥俩儿的家伙,相比于生来调皮的楚延佑,老成稳重的楚延敬倒是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但是谁也没想到,越是稳重的人内心越是叛逆的,这家族重担还是落在了二公子头上。
竹条落地发出声响,老爷子喘了两口粗气,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活儿,他还真是有些做不来了。积攒已久的愤怒终是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叹息。翅膀硬了啊,有了自己的主意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飞走了,可是忒寒养育之人的一片心呐!
祠堂隔壁,一家人正坐立不安。按理说这本来是件好事,头一回一个不缺都回来了,但事态渐渐发展得怎么……老爷子闷声出去让所有人都傻了眼。但老太太与他在一块儿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不了解他那倔驴一样的脾气?心中起了火,准是要到去祠堂走一遭的。
仅仅搁着一面墙,那头抽打的动静传来让女眷们心里一个咯噔。气归气,母亲终究是不忍心听着儿子受苦的。明氏直接去求:“母亲啊,您快去劝劝父亲吧,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再要打出个好歹来……”
过年外头是一片喜气洋洋,爆竹噼里啪啦一顿声响过后蹦出的是稀碎的红纸,难道这楚府里也要有人见点红吗?护犊子,这是母亲的天性。别说是明氏,苏氏也是一个劲儿地跟着肝颤。
不是不去劝,这是那老爷子脾气一旦上来是一发不可收拾啊!倔驴认准事就算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这话说得不对,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楚延佑当即就要往外走:“我去劝!”那戒尺打在手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力道重了掌心都能肿上两三天。这都是自小得出来的经验了,每每打手板大哥总会把他护到身后,这一次,该轮到他来护住大哥了。
“还是我去。”这一开口,众人便齐齐看向姜妤。
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家中唯一一朵鲜花,老爷子宠得跟那什么似的,就差满京城逢人便说:“知道姜家的二姑娘吗?那可是我孙女!”
还真别说,那老爷子还就真那么干过。当然,这也闹出了不少乌龙,有人马上就问了:“这姜家的姑娘怎么成了你的孙女?”
只好又解释一遍:“这外孙女与孙女又有什么差别?只要老夫想,那她就是孙女!”
这话都那么说了,再挑理可不就成了抬杠?众人也就不跟他再犟下去,说得多了,大家便知道如今这楚府里又多了个三姑娘。
姜妤摆手,杏雨便会意了。一主一仆来到了祠堂门前:“祖父?我能进去吗?”
就算是再猛的火还得是用水来治,听见这声,老爷子的心里的火苗就灭了一半,不忘把戒尺一扔:“进来。”
杏雨麻利地斟茶,还不等老爷子反应过来,姜妤就捧着茶杯送上了:“这么半天想来您也渴了吧,不如您先喝盏茶歇歇?”
还不等问,杏雨又道:“回老太爷,这可是姑娘特意给您从宫里带出来的呢!姑娘知道您最爱这雨后龙井,御赐的茶都舍不得喝为的就是归家了带给您尝尝。”
“多嘴。”姜妤斜眼一扫,杏雨立马闭了嘴。
茶都送到嘴边了,这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因着手脏,老爷子无法只好装作打楚延敬的样子往他身上蹭了两把。待干净了些,接过茶盏吹吹热气,抿上一口:“说吧,若是求情的话就说吧。”
姜妤与杏雨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后者提着茶壶就要出去。临出去前,还不忘与主子偷偷地击上一掌,心里感慨:当真是姑娘的主意好,这简单一出戏,老太爷心中的动容了。
哪有什么所谓的说话管用,不过都是宠爱与偏爱罢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兄妹情深
茶盏落下,老爷子花白的眉毛一挑。
臭丫头,当真是以为他年纪大了好糊弄?最喜爱的茶他怎么会尝不出,还说什么御赐,陛下就是喝这种茶的吗?即便谎言拙劣,但还是没拆穿她。
“唉。”先是叹一声,而后,“进宫的这段日子,孙女就时常在想,若是没有祖父的照拂我会沦落成什么样子?起初是我一意孤行离了京城,也是不孝我没给祖父修书一封,但在外头的日子是快乐的。”
“此次一行,倒是让我明白了许多。京城虽好,但总拘泥于这方天地之中莫不是限制了自己的拳脚?人生百态,只有亲自见过才明白人间疾苦。您总说人各有志,但人人都想着为官从政,那民间的一切又怎样运转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京城贵女我做的不好,但我的铺子每天都能排起长队。如果再让我选一次,那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的选择。”
“再说——如果那天我被捉回姜家您不能及时得了信,只怕我是在劫难逃了。”确实,她还能有命混到今天,一是得感谢杏雨,第二个要谢谢的则是楚延敬了。
她离家的消息被杏雨传给楚家人,若不是楚延敬那封家书及时,只怕是这一家子人急也得急死了;还有再次回京,又不是杏雨,她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说完了?”老爷子把茶一饮而尽,“说完了是不是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账?什么账?姜妤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只见老爷子又捡起了那把戒尺:“臭丫头!若不是你说我还当真想不起来,好哇!你们一个个当真是翅膀硬了,浑小子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也给我玩蔫的?都该打!”
“不祖父,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起到好作用,您要打便将我的那一份一起打了吧。”楚延敬忙把姜妤拉到身后,宽阔的脊背对上戒尺,外头的寒天扔挡不住他眸子的赤诚。
“好,那便一起……”
话音未落,又有人破门而入,一个滑跪直接冲到老爷子面前:“大哥他经不起打了,三妹娇弱,您要打就打我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一个、两个、三个。楚家最小一辈倒是都来了。痛感迟迟未落下来,倒是破天荒地听到了老爷子一声笑:“哈,你们三个倒是兄妹情深,快走快走!今儿别来烦我。”
他背过手又去打开那茶盏,看里面空空如也又合上了。这人呐一上了岁数啊,总是容易忘事,这茶什么味道来着?小小的惩罚倒是试探出三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来了,倒是不枉他这老骨头又动了一回。
跪在地上腿麻的楚延敬明显不知所措,从他们的对话里他愣神许久。怎地这一回来阿妤就从表妹变成了三妹?得亏是楚延佑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才明白了情况。
于是乎楚延敬在他二弟三妹一左一右地搀扶中,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院子。如果说老爷子是豺狼的话,那在院子里等着他的就是虎豹,温柔的虎豹。
人一进来,明氏立马吩咐着:“厨房温着的粥可以端上来了。赶紧去烧些热水来给大公子去去寒气。”
“还有柜子里的衣服挑出几件能穿的来,明日赶快联系绣娘登门量体裁衣。”
对上儿子那淡淡地笑,她气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不知这傻小子在外多年能不能好好地照顾自己,走南闯北天冷天热,那衣服每每换下来是不是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洗?还有那婚配之事,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父亲下手还是轻,怎么不将你打得下不来榻呢?这样倒是省得我与你父亲担心了。”冬天的衣袍厚实些,听着声音是响的但都打在了外衣上,真正到了肉上了,是几道红痕。
听明氏如此挖苦,楚延敬苦笑道:“母亲莫要打趣我了。此次归家,非必要的话我不会再走了。”
“打趣你?我倒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有时间倒不如与你二婶坐在一起唠唠家常。”一听这话,明氏心中是欢喜的,儿子终于能落在她身边了,逢年过节这止不住的思念也终于能是停下了。
饶是心中再多想念,此处也是不能多留。给点阳光就灿烂,若是给他好脸指不定等好了就又干什么去了呢。
明氏前脚刚走,孟虎与萧复得了消息就赶来了。就算是在楚府,孟虎也改不了他那咋咋呼呼的脾气,这不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爷?听说你挨打了?谁干的,今天我高低给你报仇去!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打我们爷!”
这话痨一进来,楚延敬那刚好一点儿的头立马就又嗡嗡上了。不管萧复如何提醒,他还是叨叨不停:“你说话啊爷。”
于是,孟虎便听见楚延敬面无表情的一句:“我祖父。”
“在哪?我今天必须……你祖父,祖父!”这一刻他的脸上可谓是精彩纷呈,“这尊老爱幼的道理咱们得懂得不是?我收回,收回。”娘耶!这要是寻常人也就算了,祖父打孙子这事,还真是不能插手呢!
刚进门来的姜妤轻笑一声。是了,大哥都回来了这跟屁虫一样的怎么少得了他?门帘一掀:“大哥,这是祖母让我给你带来的药膏。”
“江姑娘!你怎么在此。”孟虎听声看向来人,“你那铺子不干了吗?难不成你是来楚府当厨娘来了?”
“咳。”萧复还在拦着,进动作无果,直接行礼:“表姑娘。”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孟虎气炸了,“原来你们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我不管,今儿我老孟必须要讨个说法。”
大腿一盘席地而坐:“爷,这京城灯火阑珊的,你可得给我放假让我好好逛逛。”
楚延敬:“……”
“老萧,我不能一个人去,你得陪我。”
萧复:“……”
“表姑娘,就是说那奶牛牵回来了吗?得了空你再给我做做奶茶呗。”
姜妤:“……”
“说完了?”楚延敬一抬眼,“说完了就改口,往后叫姑娘!”
孟虎:……???怎么这关系有些乱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睹物思人
近日来小雪不断,姜妤的院子里本就种满了花花草草,雪片落满了树枝远了一看跟梨花一样。下人拿棍子一打,花落满地。
两人回到院子里收拾一番,搬了张桌子到门前,茶水糕点齐齐摆上,来了场雅致的“赏雪宴。”
许是被糕点上的酥皮黏住了上膛,杏雨把手中剩下的半块囫囵吞下,吹去飘在上面的热气,喟叹一声。
“姑娘,这茶叶可真是陛下御赐的?您又是如何见到陛下的?快讲与奴婢听听。”她双手托腮,就当是听故事,“那位可是像传闻说得那样……残暴不堪,嗜血成性?”
姜妤举起茶杯:“那倒不是。”这茶叶并非御赐,这不过是她收拾东西时随意揣回来的罢了。倘若不这样说,怎会哄得祖父开心?
至于后边:“不要总听人说了什么,自己亲自看一看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说完便仰头饮尽,热气飘在脸上望着远处的雪倒是多了几分淡然。
“不管这么说,姑娘您的办法真是管用。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杏雨四个月未与姑娘见面,真觉得姑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婢女眼里亮起了星星,一脸崇拜:“那神通广大的仙女能不能实现愿望?奴婢就想来年能多赚些银子!”
果然,这有钱暴富是每个人不可磨灭的梦想。
“有了银子就能去春景楼买软酪吃了!”杏雨能有什么太大的心思呢?她只不过是想努力干活用美食塞满肚子与姑娘不再分离呀!
大概是干什么就对某一行业很是敏感,在姜妤的追问下,杏雨把她对春景楼的所知全都讲出来。这乃是京城中最大的一处酒楼,但据说掌柜的脾气很怪,就算是有再多的银子拿不出凭证也是无用;相反,有了凭证付不起银子倒是可以商量。
“完了,看来奴婢的心愿是要不能实现了。”说到此,杏雨单手拖腮噘着嘴,“那软酪外皮丝滑,皮薄馅多香甜不腻。看来也就只有想想了。”
莫说是杏雨,姜妤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要想生意做得好,产品好是基础,也得有营销手段。单单一个凭证就能让许多人束手无策,再将这招牌的名声打出去,怕是让更多人心里头都想着吧。
她是没有那东西,楚家也不一定会有。但是有个人,一定会有办法。现在倒是将有“人脉”的好处与“撒娇女人最好命”的作用显现出来了。到时候她去说说好话求一求,还怕祁琰不答应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想法也是要不得,还没怎样,她倒是先给自己安上了“祸国妖女”的名头了。
寒风袭来见杏雨打了个冷战,便又起身回了屋子。门一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姜妤趴在窗边向南眺望,即使视线被树木院落阻隔,在她心里仍是能看到那高墙黄瓦,宫里无聊,眼下他又在做什么呢?
此时,养心殿正殿,也有人在透窗远眺。
男人宽肩窄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从宽大袖口中露出的是修长的手指。另一手中握住的梅花发簪正微微转动着。
那是他送给姜妤,她戴在头上又换下来的。
六安进来,清理好香炉里的灰只想撒腿就跑,即便外头的寒风刺骨,他还是更想与风雪亲近接触。原因无他,只是此时的陛下是比外头的天气还骇人呐!
这都几回了?姜姑娘统共走了没几日,这又在睹物思人呢。
“你说,朕送给她的东西她为何不带走?”韩清驰许久未进宫,这下“密谋小分队”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当局者,剩下的那个旁观人就只能解答疑问了。
这下六安是进退不得,他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姜姑娘带进宫的东西本就不多,若真是大包小裹搬回去,只怕是楚家人会怀疑。”
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实在此,祁琰心里又有些憋屈涌了上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美人,只要是入了皇帝的眼,一道旨意就能将人抬进后宫;他可倒好,跟人你侬我侬都得偷偷摸摸像防贼一样。
见此时殿内无人,他又上前两步:“陛下,只怕是那姜家会对姜姑娘不利。恕奴才多嘴,这姜尚书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大女儿嫁入了长平侯府,到了姜姑娘这就……不如奴才去敲打敲打?”
“不用。”祁琰抬手举起发簪,这下梅花在雪地中开得正艳,“朕之前倒是小看了她,长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有什么人还能欺负了她?不是还有楚家?”楚家那老爷子怎会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再者说,他若是帮了该以什么名义?
是帮大臣家的女儿还是帮司膳司的女官?无名无分非亲非故,他若是做了,可是嫌这京中的风言风语还不够多?
一朵花,就该让她在阳光下耀眼的开,绚烂的开,就算是带些刺也没关系。
六安都退到外殿了,但猛地又想起:“北国的使臣就要进京了。”
周边小国向大国朝拜已成了固定之事,来着即是客,既然来了好好招待就是了。但是北国卡着年关来的还能有谁?当然是位“老朋友”了。
事全办妥,终是是可以走人了。六安抬头望了眼天色,外头阴沉一片但是能看出来是要到了传膳的时候了。眼看着那殿门就近在咫尺了,却听里面又是一句:“那楚家周围可是有空宅子?最好是隔壁。”
就在六安以为是他耳朵出现了问题时,紧接着祁琰又是一句:“除夕之前,派人买下来。”
“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不是你总在朕跟前念叨着宫外的景象,朕特许你出去溜溜你不愿?”
哪是啊!这平常日子里的确是热闹非凡,但大过年的都在家中守岁呢,那街上……哪里还有人呐!
六安忙不迭领旨谢恩,嘴上是感恩戴德,但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地摇摇头:完啦,这昔日的多嘴终是成了陛下的借口,就他心里的那些个想法,当谁不知道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除夕
姜妤是在一阵爆竹声中惊醒的,迷迷糊糊从榻上爬起,只知这天还未大亮呢,外边已经一片热闹了。
杏雨听见里边的动静,赶快拿上了桌上的蜜饯盘子,进去撩开帷幔:“姑娘您先别说话,张嘴。”
眼皮还没睁利索的姜妤只觉嘴里一凉,一块儿糖渍杏干就被人喂进嘴里。
“甜不甜?”杏雨又一连在叉子上扎了几颗,面色带了些紧张。
姜妤一看这架势,心道莫不是说不甜就要把她喂到饱为止?大早晨的连洗漱都不曾这可不兴吃啊。况且是杏干还真和往常的不一样,一入嘴就跟一坨蜜糊在嘴里一样。
刚起床的人声音难免有些不自然:“甜。”
得了这话,婢女当即喜笑颜开:“那姑娘这一年的日子准保是甜甜蜜蜜的!”
这又是什么风俗?她头一次来这里也是头一次过年,可能还有很多风俗不明白。不等问,杏雨又道:“您有所不知,在我的家乡,每到了新年头一天嘴里就得立马吃些甜的,这叫‘讨个甜头’,要是说出口,那这一年的日子也是好过。”
端着铜盆的婢女走过来伺候姜妤洗漱,棉巾过水揉了两把,笑道:“你怕是睡昏头了吧,今儿是除夕,赶明才是初一呢。”
合着这半天闹了一场乌龙啊,在场的都笑起来。杏雨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姜妤刚醒她就冲到面前,不等人反应过来就塞了蜜饯,还不让人说话……她不禁觉得害臊;“都怪我给记错了,你们就别笑话我了。”
“好,今日吃了便吃了吧。”姜妤擦了脸,“那明日我还等着你给我来送甜头。”
因着这是真正意义上楚家头一个团圆年,所以大家都非常重视。两个管家的夫人不仅给府中所有人都置办了新衣,就连挂什么花样的灯笼都要亲自过目。
老爷子闲下来不是整日扎在书房倒腾他那群“宝贝”了,干脆大笔一挥,自娱自乐写起春联来;老太太整日不出屋靠在软塌上为后辈们绣制讨吉利的新年荷包,到时候把压岁钱往里一搁,至于谁多谁少那就得看这一年的表现了。
朝廷给两位爷放了年假,难得清闲的日子纷纷放下手里的公务,像寻常家中顶梁柱一般出去采买采买,倒也是不忘给孩子带上些礼物回来,饶是这些“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楚延敬在整理他商队这一年的账本;好像这偌大的府中只有楚延佑一个闲人,他在逗鹦鹉。
“公子,您还是收敛着些吧。一会儿二爷回来逮着您准是一顿臭骂,被夫人看见也是会说您不务正业的啊!”荣青在一旁好心提醒。
但往往是好心没“好报”。楚延佑当即就是一脚:“滚蛋!说,之前是不是你去报信的!”荣青无话可说,头一扭便走了。
只剩下那只鹦鹉对着二公子学舌:“滚蛋!滚蛋!”
楚延佑:……行吧,终是我骂我自己?
有烟火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姜妤呢?饶是平日里楚府的吃食与寻常人家过年没什么两样,但真到了过年,这好东西还是像流水一样。什么入味的荤菜、爽口的素菜、鲜香的浓汤,都得摆上桌了。
传菜之前为保证口味,得有个人从盘子里夹出一点儿来试菜。这孟虎都站在这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份好差事落在别人头上?筷子一拿,立马入嘴。
“这个不太好,略咸。老太爷和老太太怕是吃不得口味重的。”
“这汤时间有些短了吧,味道也不太好,淡了。”
“总觉得这个像是少了些什么,对了辣椒!放辣椒了吗?”
姜妤在一边汗颜,这哪是试菜啊,这是挑事来了吧?她一转头,对上的是一张留着胡子的大脸:“嘿嘿,要我说他们做的都不如姑娘您做的好,您做得那真叫一个……”
不等他说完,姜妤便拽着他离开了。好家伙,夸她她能理解,但是踩一捧一还是要不得的,要不是看在他是楚延敬的人的份上,那些厨子早就已经控制不住抡上铁勺暴扣了!
除夕夜,这重头戏还是得在晚上。晚饭过后,在楚家上工的人们都回家了,等到初三那一天才会回来,签了卖身契不能归家的下人也回房休息了。
这眼前还活动在正堂的,着着实实是一家人。两位爷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把他们买给小辈的礼物都拿出来。
按照大小顺序,先是楚延敬。对于这个许久未归家的后辈,长辈心里真是又喜又气。
二爷先是递上来个盒子,打开来看,是和田玉制成的算盘。这种玉温润,无论冬夏摸上去不会那么凉。可见挑礼物的时候,着实是用了心的。
相比之下,这自家亲爹的礼物包装得可就没那么华丽了,一沓子票子直接往桌上一拍,直接道:“你不是喜欢做生意吗?行,这可是你父亲我所有的铺子了,若是做了亏本的买卖,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楚延敬失笑。比起华而不实,还是实而不华来得更实在些。耍威风的话一出,楚老爷子当即一个斜眼,这惹得大爷立马就闭嘴了。
自家老子就在那坐着呢,还敢在自己小的面前充老子?这话啊,还是关起自家房门去说吧。
大公子努力了多年得到了家人的认可,但这楚延佑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打开亲爹的礼物,他当即一个嚎叫:“父亲!您这是要?”
明氏一笑,打着圆场:“延佑,你着什么急,不如先把大伯父送你的打开看看?”
对!楚延佑眼里立马亮起了一道光,这自家亲爹送了不喜欢的,不是还有大伯父?且让他看看这是甚么东西,盖子一掀,当即露出了比哭难看的笑。
商量好的,准是商量好的!不然怎地在他看到父亲送了毛笔和墨条后,他大伯父就了宣纸与砚台!这兄弟俩直接把文房四宝给他凑了齐!
恨!
二爷看着自家儿子不仅不开心,还面露着半死不活的表情,又在吸取了大爷的教训后,鼻孔一出气朝着楚延佑挤眉弄眼:
小子!你别逼我回去抽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年礼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到了姜妤身上,像是开盲盒一般她从两份礼物中分别开出了一套红玛瑙头面与一只飘花翡翠手镯。
明氏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楚延敬的回来解决了她心中头等大事,现在倒是站在那儿与姜妤开着玩笑,说这两样东西倒是能留着做压箱底的嫁妆。
可不是?毕竟等今晚一过,这原主就到了双十年华。
左不过是一时的玩笑话,苏氏却打上了圆场,她道楚家姑娘若是嫁妆薄了岂不是得被夫家看轻,莫说是从府中,他们这两个小家也是要各自掏出一些的。
也像是赌气一般,两个妯娌你从发上拔下一只金钗,我从腕上褪下一只镯子的都放在盒子中充当起了新年礼。
楚延佑眼巴巴看着这架势羡慕之意油然而生。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同样是楚家的孩子,怎地差别就这样大?唉,老大老幺当成宝,夹在中间的就是一根草呀~
一个眼神,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吴妈妈就端了个托盘上来,放着的荷包颜色花纹不一,细细数过,一共有七个之多。但不变的,是每个荷包都被塞到鼓鼓囊囊的。
“母亲,这?”苏氏不明所以,率先问道。
“过年了,都拿都拿。”不仅是最小的孙辈,连儿子儿媳的压岁钱都备下了。即便是连孩子都有了孩子,在父母眼中一样还是孩子。
老太太一边掰着手指,嘴里还念叨着:“延敬的是松树,延佑的是柏树,这妤丫头的,是山茶花。”
往往是绣了些什么,便对后辈们寄予何样的希望。松柏,松柏,这一提到松树常常能联想到的便是柏树了。二者皆有四季常青、坚韧不拔之意,这一代只有两个男丁老太太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同心协力能顶起楚家的门楣。
“呀,这里头还包了压岁钱呢!那儿媳就先谢过母亲了!”本以为是装了些图吉利的小玩意儿,但放在手里直往下坠,打开来看才知是白花花的银子。
虽然是数目不多,就是讨个好彩头罢了。
一听有钱,楚延佑立马打开。嘿!可就数他这个最鼓了,看着也是比其他的沉。果真还是祖母最疼他,连长岁的红包给的都比哥哥妹妹的丰厚。这回“不受宠”的小草终于有人疼啦!
可随后一扒拉,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分量重是重,怎么都是铜钱!
“祖母……”
“现在知道上当受骗的滋味儿了吧?”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上回让你给我带块料子来,你倒是狮子大开口银子不少要,但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倒是也好说,那钱正好从你压岁钱里扣了。”
楚延佑:……这老太太,也忒记仇了点。
就在楚延佑觉着这一晚上糟心透了的时候,饺子端上桌去放鞭炮时被崩了手不说,头一个饺子夹起来还差点硌掉了牙。
所有的好心情毁于一旦,连精气神都蔫了:“这饺子谁包的?”许是母亲和大伯母在剁馅儿前没洗干净,亦或者时祖母年纪大了看不清别再把金戒指忘在里面。无论是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是我,我包的。”听见有人问了,姜妤便出声。明氏剁馅儿苏氏擀皮她包饺子,分工挺明确的。
“没……没事。”只好把牙齿打碎和血咽进肚里。唉,家庭地位啊,这一桌上愣是没有一个能惹得起的。
他把硬物从嘴里吐出,待一看是枚铜钱。不止是他,旁人也发现了异样。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九枚铜钱都被发现了。
“我倒是听说了这民间的习俗,除夕当晚的饺子总有几个是不同寻常的,若是谁运气好吃到了,新的一年准是心想事成财源滚滚,是不是妤丫头?”
包几个容易,但要统统记住它们的特征在捞的时候准确无误放在每个人的碗里,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这也是她送给他们的祝福与礼物。
路上,杏雨和姜妤正抱着满怀的祝福往小院走。整个楚府都是喜庆的,每条路上都挂起了大大小小的灯笼,里面的烛火燃着,既起到了装饰作用也不至于让人摸着黑走。
“这楚府待姑娘真是极好的。”杏雨已经不是头一次这样感慨了。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往年姜尚书只是走走流程随意发些钱罢了,礼物这东西也只是在过生辰时才有。
被全家捧在手心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才是过年长岁而已,就收到了这么多。杏雨不禁酸了眼眶,这样被娇宠的待遇,本是她们姑娘一早就该受到了啊!
“阿妤。”有人叫住了她们。
楚延敬与楚延佑的院子也是这个方向,站在身后的,正是他们俩。
“你是我们的小妹,这新年礼本是一早就该备下的,今日匆忙倒是给忘了。”姜妤刚想摆手说不要紧,手一伸却被塞了什么东西。
再仔细一看,一块儿平无奇的木牌上刻的是“春景楼”三个字,没有任何花纹,甚至连木牌本身打磨得都不是很光滑,一摸上去还能感觉出细小的木刺。
春景楼……这不正是杏雨嘴里时常念叨着的那家吗?原本是想着和祁琰撒娇讨要的姜妤这下眼里真是亮起了星星。耶!还记得三十点烟火值时获得的“心想事成”的奖励吗?这金手指也太香了吧。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稍一偏头被察觉了那只偏大的鸟型生物。打探到楚延敬来送礼物,这可给楚延佑杀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忍痛割爱,献上自己的“大宝贝”。
“你看哈,它可听话了呢。”楚延佑清清嗓,对着鹦鹉就道,“来财,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快叫!”
微弱的风吹过将灯笼里的火焰吹斜了几分,眼下是一片安静。
不禁有些尴尬,直接戳戳鹦鹉的脑门小声提醒:“快说‘新年快乐’。”
某只大鸟仍不为所动,看了它的主人半秒又将头偏向别处。
楚延佑摸摸鼻子:好哇,如今连一只鸟都敢跟他作对了。这楚家的公子,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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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延佑:栓q,我真的会谢。你们觉着幸运吗?都是我给你们换来的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登徒子
唉!真就注定他今日如此倒霉吗?这旁的一切都好说,要是在阿妤面前出丑……他气不过,照着鹦鹉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这畜生不听话,你先收下吧。来日再好、好、管、教。”楚延佑咬着牙,最后四字艰难蹦出,“若是再听话,打一顿……”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大鸟振翅,嗓门嘹亮一声比一声叫得高。
倒是好笑,许是听懂了这威胁的话才勉强开了口。刚才听二哥唤它什么来着?来财?这名儿多少是有些土气啊。一个狗名安在大鸟身上,还是一只能听懂人话的大鸟,它能没有意见?啊不对,就连她家的姜耶楼都不叫来财这种名了。
她出声:“我可以给它换个名字吗?”
“没问题,这来财本就已经送给你了。”
按其品种,这又是个会叫的:“不如你就叫嘤嘤?”嘤嘤嘤,小拳拳捶你胸口的那个嘤嘤。
“嘤嘤!”大鸟仿佛是对它的新名字很满意,“楚嘤嘤!”
在场的四人:……行吧,这大鸟还真是成了精,倒是连自己的姓氏都明白了。
“时候不早,大哥二哥先回放休息吧。”姜妤屈膝,提着鸟笼子就要转身。但嘤嘤又扑腾了两下,朝着楚延佑脱口而出:“滚蛋,滚蛋!”
身穿宝蓝色袍子的男人面上倒是不露出什么颜色,可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攥成了拳。真是好鸟!看他哪日不偷偷把把它的毛拔了让它做一只拔毛鸟!
今夜里最兴奋的人就是杏雨了。苟富贵莫相忘的道理她是明白的,姑娘都拿到出入春景楼的凭证了,那软酪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些礼物都好,若是真要从中挑出一个来,奴婢还是觉着大公子送的最贴心。”人一走,杏雨就忍不住叨叨,“姑娘,您若是哪天真去了,别忘了好好尝尝回来告诉奴婢。”
“行了,再说的话可真就要成小馋猫了。我带着你去不就得了?”
“谢谢姑娘!”杏雨一蹦一跳,拉开了小院的大门。
院子里安静,伺候的下人都睡了,只留了一盏灯在照着。
“姜姑娘。”
手里的提溜着的鹦鹉立马扑腾起来,学舌:“姜姑娘,姜姑娘。”
“嘤嘤别闹。”她晃了晃鸟笼,示意她安静下来,“你要再闹我可就要把你挂在院子里了。”
可是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姜姑娘,你可在?”
“谁?!”
“我,我是六安啊。”得到回应后,隔着一面墙的六安爬上梯子,见着手里满满当当的姜妤后,挥挥手,“你过来一趟?”
他干脆坐在墙头上,一拍大腿:哎呦这可叫什么事啊,自小到大混到今天这地位他可是从来没爬过墙。都是让别人一听他名就害怕的人物了,唉,传出去都怕人笑话!
六安是祁琰身边的,他都出现在此处了,那祁琰一定是来了。这除夕夜他不在宫里为何到这来了?姜妤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杏雨,直接往墙根走。
“姑娘,不要去。”杏雨不明所以,拦着。
“没事,我去去就来。”
“那奴婢……等着姑娘回来。”她知道是拦不住的,若是姑娘平安回来,那便熄灯睡觉;若是回不来,她就该去报信了。
姜妤爬墙过后才得以见到这座院子的光景,就算是夜晚也能看得出主人喜好的风格,怎么就是感觉少了些人气呢?不是,明明前几日还能听着这院子里的说话声的,可眼下祁琰又在此处。
“吱呀——”门一推开,里面只点了一根蜡烛有些黑乎乎什么看得也不真切,面前伸来一只手将她往里带,她整个人天旋地选刚想出声惊呼。
却听是那熟悉无比的声音:“是朕。”再后来,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身后的男人勾住她的腰。
“臭流氓。”她小声道。仅是这不好察觉的蚊子叫,还是让祁琰听了个真切。
听姜妤的语气他只能依稀感觉出这并非好话,但具体是个什么意思,还得问:“流氓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还隐瞒的,姜妤下意识回答:“就是登徒子。”出息了,多出息啊!她不仅在大半夜与人私会,还骂当今圣上是登徒子呢!
“哦。”祁琰的声音不咸不淡,像是接受了一般,还饶有兴趣的抬抬眼角,“妤儿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除夕,啊不对,已经是初一了。”子时中一过,严格意义上讲就到了第二天。
腰上的大手还算是老实,但姜妤的心里却是砰砰撞个不停。她有些后悔,早知去前面守岁就不穿这身新衣了,腰上杂七杂八的配饰多,现在全都隔着布料贴到了肉上,也不知他的手是否觉出来硌得慌。
她尝试着动弹一下,也好缓解不适,但手刚一抬起,只听后面的流氓有些恼火:“别动。”那声音有些沙哑,她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前头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后边靠着的是坚实的胸膛,炽热齐齐向上窜来看了,在这没点火炉的房间里却是让她浑身滚烫。
她不能动,也不敢动。腰上那配饰越陷越深,只怕是肉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咬住嘴唇终是忍不住,她嘤咛着出声。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祁琰愣住。趁着这空档,姜妤拍掉了腰上的手:“你别……”
但是她好像忘了词叫欲拒还迎,这么做换来的是男人的变本加厉。男人弯腰蹭上姑娘的脖颈,哑声含笑:“妤儿既知是新年,那朕的礼物呢?”
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环绕,姜妤的意识早已遨游到九霄云外,传进耳朵里的,不过是时有时无的乱音。
许是今晚的月色太迷离,又或许是怀里的鱼儿太诱人了。祁琰只感觉自己要染成了一团火。凭着她甜美的气息指引,脸不自觉地凑过去,在一片月光下低头,轻轻靠近她的唇。
姑娘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唇瓣柔软仿佛是陈年的烈酒,不然仅此一下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喝醉了一般呢?
月光更是悄悄爬上她的发见,他伸手抚上那一瀑青丝。许是男人的性子里就带着劣根吧,他坏笑着开口:“流氓?那朕今日便做一次流氓又有何不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嫁妆
有时候这善意的谎言该说还得说,不然一不小心就落得一个滥用职权的名头,即使那人是祁琰。
当姜妤再次提及这这座宅子时,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几句过后,用亲身行动制止后续事件的发生,两人的话语尽数淹没在嘴唇之间。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小秘密,祁琰怎么会如实交代他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这宅子位置极佳,与姜妤的小院只隔了一堵墙,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它有人住了。
能跟楚家做邻居的,家底自然丰厚。但这也简单,由其所好许诺点什么主人也就同意搬走了。是以姜妤只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但那户人家究竟是何时搬走的,这就不为她所知了。
刚一进这冰冷的屋子倒是没多大感觉,但时间长了难免会待不住。寒风从门缝里灌进,冷得姜妤打了哆嗦。人们总是喜欢拿打扮来装饰节日气氛,这种喜庆的日子里,穿得自然要鲜艳些。但这石榴红的裙子美则美矣,就是有些……不抗冻啊。
祁琰把她身上的披风又拢了拢,将人又搂紧了几分。借着月光看姑娘的喜悦从眉眼溢出来,止都止不住。
“今日很开心?”
“是啊。”此时的她很是乖巧,迫不及待与心爱的人分享日常,“我又多了一只宠物,往后它可以和耶楼还有小布作伴了。”
“还有就是,舅母说我今年得的新年礼可以当成压箱底的嫁妆……”越往后声音越小,干脆将整张脸埋进了眼前滚烫的胸膛。
姜妤不明白她是以何种心境说出这句话的,等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本以为能就此翻篇,但那坏人愣是抓住她小辫子不放来打趣她:“哦,嫁妆。看来姐姐的嫁妆如此丰厚,那谁娶了姐姐岂不是把聚宝盆端进了家中?只是等到姐姐大婚,朕也得足足备上一份不能让姐姐失了脸面才是。”
姐姐,姐姐!做智障小朋友时叫叫也就罢了,只怕是现在两人加一起有八百个心眼子某人自己就占六百个的时候再叫,是不是多少有些让她害臊?
真是老牛吃了嫩草还装嫩。
无声的抗议化作绵绵细拳一下一下拍打在祁琰身上,但他不怒反笑,还假兮兮的捞起姜妤的手放在嘴边呼呼凉气。
等人闹够了,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朕饿了。”
他摇头失笑,真是没有良心啊。她倒是开心在正堂里守岁,哪知他天刚一黑就来到了?饥寒交迫熬过了小半宿,总算是逮着人了。
“那饺子行不行?”眼下也只有这个了。
祁琰点头,不疾不徐说出了他的条件:“朕要你包的,还要带铜钱的。”
!!!姜妤猛地望向他,眸子里带着惊讶。他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果然,只要捕鱼人想,那单纯的鱼儿怎么能逃脱他的手掌心?倒不至于说是监视,他不方便过去,前面的情况总得派人盯着。
“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给我煮一碗?我也饿了。”只听一声动静,有人从房顶上翻下,开口的是个女声,月光映照从窗户纸上依稀能看出她的背影。
这声线,跟平常姑娘相比倒是少了几分柔美,多添上的是几分阳刚。心中浮起疑问,姜妤问道:“阿月?”
“是。”
“你不是在县里守着酒楼吗,怎么……”话说一半,对上祁琰的一脸坦然,一切便都明白了。好哇!所有人都跟这个坏人是一伙的!只有杏雨,只有杏雨是在她身边一心为她着想的人。
姜妤打开门,想按照原路返回。都饿死好了,她才不会管那些人呢!手刚一扶上竹梯,只听六安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慢一点!若是方便的话,我也想要。”
祁琰也从屋里出来,这老鼠想要逃跑,猫儿有的是办法:“朕并非想要瞒你,只是事情久远,你没问起朕也就忘了。”
“如今她回来,便是留在你身边为你所用护你周全,毕竟朕不能时常在你身边。”语气一转,显然是有些无奈,“你摸那东西做什么?不是想回去?过来。”
说罢便是一阵冷风袭来,姜妤只感觉自己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圈,再睁眼时已经安稳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祁琰和暗月是有功夫在身的,如此一来,便苦了六安。
“倒是等会我啊,这不是很方便。”这边人都已经过来了,六安还苦哈哈地不忘将梯子搬到另一边。
动静不大,倒是惊醒了一直守在房门门口打盹的杏雨。见到姜妤全须全尾的回来,她先是一喜,而后在看清齐刷刷一共站了四个大活人后,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揉揉眼,确认那随风摆动的是龙纹衣袍无误后,只知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拼拼凑凑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陛……陛……”
还得是六安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姑娘莫慌,不要太在意你看到了什么,也莫要行礼惊动他人,按照吩咐办事就好了。”
直至主仆俩去煮饺子了,杏雨还是觉得刚才那一幕太过玄幻,就像做梦一样:“姑娘,您真跟陛下……”
“嗯。”得到准确的回答,杏雨的心难免又缩成了一团。这心思单纯的姑娘落入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中,那,那还有好?
“您要是被强迫了,咱们大可告诉老太爷。他那么宠您,一定会有办法的。若还是不行,咱们就跑吧。”
“您别笑啊。”婢女一张脸都急红了,“奴婢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他待我很好的。”
其实待一个人如何,那眼神是藏不住的。杏雨没见过传闻中的祁琰,但是陛下看姑娘的神情暖得都快滴水了!这也确实是抵赖不得的,但她还是不放心。
“姑娘,您若不想告诉老太爷,告诉老太太也成啊!”有人知道,总比没有的强,若真是有朝一日出了什么事,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等春景楼营业了,咱就去吃软酪。”
“不是,姑娘……”
“给你点两份。”
“那……您可千万别忘了。”谈判一番,终是杏雨败下阵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找男人
本以为那嫁妆一事就是句玩笑话,可能也是因为“天下没有白得的饺子”,祁琰倒是为此做出了实际行动。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家中二位夫人还未动身,先是等来了宫里的人。一箱箱的好东西往府里抬,一同前来的公公没说原因,只说是陛下的赏赐。
这下可让全府的人都蒙圈了,大爷二爷最近没有功绩,若真是因为公务赏赐,大可不必打哑谜直接说明就是了。要是往按照辛苦程度获得额外嘉奖的方面想,这不该是年前都该送到的?左右想不透,但也得接下谢恩。
人群中,小福子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姜妤,仅此一眼,就让她明白了。是呢,除了那事,他怎么会如此积极?怕是一回到宫中连夜就让人准备了吧。
太监的唱和声传来,什么琉璃花樽,象牙镂花小圆镜,赤金云牙盆,紫金浮雕手炉……这都是芙蓉阁的东西!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搬空芙蓉阁的东西,等她回去以后可还怎么住?名义上是添一份仅由二人知晓的嫁妆,若是真有那一天,还不得是敲敲打打着把这些物归原主?
哼!怕是就连那许愿池子里趴着的万年臭王八都没他精!藏在衣袖里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气得姜妤是直跺脚。
苏木栖打很早之前便盼望着姜妤归家,因此在新年前都给苏氏传了书信,告诉姑母待到初二这一天一定要把她带到苏府来。
小插曲一过,两个孩子与苏氏便登上了摇摇晃晃的马车。在见过苏家长辈后,苏木栖就迫不及待拉上姜妤赶到了她的院子,房门一关,剩下的是些姑娘家的私密话。
饶是在哪种地方也是少不了新鲜事,两个姑娘坐一起还能干什么?八卦呗!
这去年京中最大的热闹事就是在陆家与苏家定亲风头正盛之时,姜家大姑娘倒像个插足的被抬进门做了侧妃。此外便是丞相家孙子在勾栏院的相好挑衅正室不成,反被人家挠花脸做不了花魁哭哭啼啼要让丞相家给她一个说法,最后用银子被打发了的事情。
韩家也是着急给韩清驰定亲,寻了一圈相看了郭将军之女。听到此,姜妤狠狠一挑眉:那郭芙不是书中陆羡之上辈子的皇后吗?怎么现在倒是与韩校尉配对了?
就算是那本书没有结局,但事态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轨迹了。也倒是有意思。
“你不生气吗?”姜妤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姑娘。她指的,自然是未能与陆羡之定亲被贵女们议论之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之前嫉妒的又涌了上来,说什么苏木栖枉费这样的好家世倒是被姜娴抢了先,还有的说陆羡之与姜娴恐怕是早已珠胎暗结,苏木栖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挡箭牌而已。
总之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姜妤知道真相,恐怕是都得相信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倒是豁达,“最可怖的便是人心。嘴长在她们身上,这流言蜚语本就是止不住,难不成还要一个个拔了她们的舌头?”
当姜妤问到她不在乎名声之时,她又答:“那东西能值几个钱啊?若真是如此惧怕的话,世人叫你死,你还去死吗?”
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抑郁得愁眉不展了,这位可好,还能说笑。姜妤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笑你,只是难得你能这样看。”
苏木栖不忘递给她帕子:“这有什么?在我看来,与一个不喜欢的人定亲才是最大的不值。”
“这么一来我倒是替你那姐姐有些惋惜,婚前两人好的跟那什么似的,姜娴那架势简直要把陆羡之死死护住不许别人碰;但婚后却不还是逃离不了现实?若是真心喜欢,怎会舍得看她被母亲禁足?”
归根结底,女人在婆家最大的底气,来源于自己的丈夫。
苏木栖有自己的见解,话题一开始,便再也收不住:“我拿不来绣花针,便不学女红;我偏好那锋利无眼的东西,到最后母亲不还是默许了?一辈子统共就那么长,及时行乐快快珍惜吧!”
及时行乐……这岂不是姜妤所想的?但是,留给她的时间好像真的是不多了。无论哪边,好像都是无法割舍。
“那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随缘吧。但怎么也得是看着舒心,你心有我我心有你,我尊重你但是你也得谅解我,在一起的日子难免会磕磕绊绊,最好是建立在互相喜欢之上。”
“那什么……是喜欢?”
“喜欢嘛,就是……”突然察觉出不对,苏木栖眯起眼靠上姜妤的头,“姜小妤,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她笑得一脸阴森,在姜妤眼里就像是伸着皮带的小魔女:“诶不对啊?你在宫里的日子去哪见公子哥啊?好哇,原来你心里一早就藏着人了!”
女孩子的第六感,是准得可怕的。
“没……也不是了。”姜妤连连摆手,“如果是你,你明明知道你和那个人不能长久,但是你们心里都有对方,该怎么办?”
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往往会束手无策。好笑吗?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还得咨询这眼前的姑娘。
听完,苏木栖里面脑补了世家娇贵女与穷苦家丁小厮的爱情故事。她眼睛直放光,没想到只在话本子里才见到的剧情终于有了真人版!
先是抱着八卦的心态:“不会吧?去你家几次我也没见过哪个长得俊美的家丁。该不会,是宫里的侍卫?”
这怎么越扯越偏了呢!见姜妤一脸正色,她也开始正经起来:“在一起本就不该有隐瞒与欺骗。要真像你说得那样,还是早些说明的好。情爱本就是两个人事,一方不同意,那另一方也没必要死守着了,大家好聚好散嘛。”
“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有的是?”说着,便拉起姜妤的手往外走。
“诶,去哪?”
“找男人!”
第一百九十章 危难
本以为街上会是冷清一片,但有几家铺子还是在坚持营业。这其中最热闹的,当属春景楼。
一听要来,杏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换上了她最喜欢平日里都见她舍不得穿的衣服。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这叫什么:“吃好吃的当然要穿上最喜欢的衣服。”就好比是最美鲜花要用最贵的花盆来配一样,都是些歪理。
春景楼的位置好,开在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四层楼的窗台上皆摆上常年不枯的假花,那挂在外面左一圈右一绕的绸缎倒是让人看了感觉有些……俗气。
再看那匾额,原木的一块儿,上面刻的字仿佛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其实细细看来那匾额并不是很规整的。好吧,从那凭证的样子再加上这酒楼的外部装潢,可能掌柜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成大事者往往不在意细枝末节。凭证一搞,这就意味着会流失很多客源,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这不,今天便是见着了。
寻常酒楼门口摆的是貔貅白菜之类的招财物件,这春景楼可倒好,站着的是查“身份”的门童。进口出排起了对,这需要客人们一一出示凭证,待专门人员辨认过后,方可进入。
“不好意思公子,您这块儿木牌不是我们春景楼的,所有您无权进去。”
这么一听,男人脸上可就挂不住了:“瞎说!我这可是正经凭证,你们凭什么说我这是假的?”
顺着门童的手一指,众人才知那真正凭证的“春景”二字的日字偏旁中印着一枚极小的印章,得仔细辨认才能看见,那印章篆刻的也是“春景楼”三字。若是不说,根本难以发现。但说了就不怕造假吗?门童大手一挥:“当然不怕!这刻章技术在大禄朝根本找不着第二家,要真是如此费劲找来了,那成本高的就不值当在此用饭了。”
果然,这一来倒真是开了眼界,这里的“水印防伪”意识那么强的吗?姜妤不禁疑惑。
通过了外头这一道关卡,便有人领着她们往二楼走。木梯中间环绕的是台子,上面正有人扮装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一楼喝茶听小曲儿,二楼三楼做包厢,四楼承办各种宴会,若说这掌柜挂起凭证的噱头不太有做生意的头脑吧,偏偏还能将空间规划得这样好。
“姑娘您看,那人穿得与咱们不一样呢。”顺着杏雨的手望过去,只见那坐在最后的男子披散着长发,这与大禄男子的打扮倒是不同,出门在外正式场合,男人是须要把头发束起的。
身上的打扮也是不同,远远瞧着脚上那皮质长靴里面是裹了一层细软绒毛,枣红色衣袍的下摆向上翻起,露出的内里一样是加绒的。最惹眼的还得数那戴在小拇指上的红色碧玺戒指。
若是想知道一个人的财力如何,看装扮就能猜出个大概了。就好比眼前的这位绝对身家不菲。在这冷得让人直搓手的冬天姜妤只是新棉加身,人家那全身上下直接加绒加厚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就算是祁琰,好似也没那么穿过吧。
许是感受到她们的目光,那男人很是轻易捕捉到那抹倩丽的身影。抬头的瞬间,编起的头发从额前垂落,扣在面上的半扇黄金面具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姜妤明白,那样的眼神不怀好意,饶是身处热闹的场合,能避免的灾祸还是尽量远离的好。她匆匆收回眼,然后假装训斥:“不得无礼!”
要是问对杏雨来说这一天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回答当然是心心念念的软酪进嘴时,软软弹弹还能拉丝,入口即化浓香十足,三五个解决战斗,又将魔爪伸向下一个。姜妤果然没有骗她,说好的两份果真兑现了诺言。
“姑娘,您尝尝。”杏雨两腮鼓起,活像只塞满食物饿小松鼠,她正将那份没动的软酪往主子面前推。
姜妤揪起一点,从外形看这通身的雪白与雪媚娘别无二样,直到品尝过后才明白,味道是有所不同的。
这里本就主打甜食,什么芙蓉酥、如意糕、梅花香饼、藕粉桂花糖糕与现世那些提拉米苏、奶油泡芙、酥皮菠萝包、半熟芝士蛋糕……虽不能一较高下,但也算平分秋色了。
两人可算是敞开了腮帮子一顿暴风吸入,直至打了饱嗝抹了嘴,望着桌上一片狼藉,杏雨有些后知后觉:“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些?”的确哦,原本她俩是吃过饭借着消食的名义从府中溜出来,也是想来此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营业,没成想一不留神又消食到了饭桌上。
婢女咂咂嘴,看着菜单上的花样菜名明显是意犹未尽,但肚子的还未被消化的食物已经发出了警告,她只好道:“那要不我们下次再来?”
姜妤的手往下,默默捂住了她的钱袋子。
“二位客官,您吃好再……”小二上来算银子,嘴里奉承的话还没说完,那虚掩着的门就被推开,主仆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门口的男人脸色通红,腹前的衣袍向上打卷,他见了姜妤先是一惊,嘴里喃喃:“走错了啊……”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喝得迷糊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要退出去时,他却踉踉跄跄地走向姜妤:“小美人~给爷过来。”
“你喝醉了,应该回到自己的包厢去。”姜妤嫌恶的皱眉,她只想拉上杏雨赶快走。
但男人很是不满,他撂下狠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又向外边喝一声:“都给老子过来!”
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同样是醉酒,露出的也同样是看人嫌恶的神情。小二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软了腿:“几位客官……”
那打头大汉脸上的刀疤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将嘴里的竹签啐出,恶狠狠道:“想活命的话,快滚!”
小二连滚带爬一溜烟钻出门,没了踪影。房门大敞四开,这间包厢是靠着楼梯的,过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敢发声,姑娘们步履匆匆生怕此事落到自己头上,男子倒是想看热闹一般……
那么多人,姜妤从他们脸上看出了冷漠无情与事不关己。她闭上了眼。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用,去了吧
仅一秒,又睁开。她推推杏雨,示意她要跑出去。男人的目标是她,若是顽强反抗可能会换来更糟糕的结果。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杏雨身上,她跑出去回楚家报信,她们就都得救了。
杏雨瞅准时机撒丫子就跑刚迈出一条腿,却被人从身后掐住脖子提了回来,她后背撞在墙上,只听耳边是不怀好意的淫笑:“姑娘,就那么着急?”几个大汉哄笑,杏雨立马就白了脸色。
男人一步步逼近,姜妤的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即便身处危难,理智清楚地告诉她,饶是加上杏雨,她们也没有胜算。他走到桌子前,停下,给了姜妤选择:“那是你的婢女吧,这样吧美人。若是你不跟我们走的话,你那婢女生得也是白净,不如就交给我的手下们?”
那笑声久久不散,在姜妤耳朵里是那么恶心。此话一出,她的瞳孔不禁放大。可换来是更是变本加厉:“着什么急?这样的表情还是留在一会儿慢慢回味吧。”
杏雨被他们擒住,嘴里也被人塞进了东西。从喉咙发出的呜呜声一片,她拼命摇头两滴清泪一齐留下,腿上不停蹬着,大汉皱眉上去就是一脚。姑娘的身板哪里禁得住?就算是受伤,她也不要命一般提醒姜妤。
许是耐心已经耗尽,男人竟直直向姜妤扑去,她一躲,他撞到窗框上连头发都散下来了,他昂首,直接命令:“把她给我抓起来!”
大汉得了令摩拳擦掌,像是食物链上级遇上了最美味的下级一般,露出贪婪的神情,张牙舞爪着只想把食物得到手。
“谁敢?!”她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将桌上的盘碗挥倒在地,落到他们脚下四分五裂。又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接戳上男人那带有点点红梅的脖子:“你们若是再敢向前,我就刺死他!”
即便是三千青丝垂落,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要是不拿他做要挟,只怕她们再难走出这间屋子。杏雨的无助,周围人的冷漠,挑事者的虎视眈眈……她别无选择了。
果然,那群人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头皮一扯,男人捞起她的发丝放在鼻尖猛嗅:“好香啊。”不惜命一样又将脖子抵在发簪上:“你可知我是什么人?若是我出事,恐怕你全家跪下为我赔罪都来不及!只要是我想要的人都是巴巴地送到跟前,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谁敢!”
“是吗?”疑问句不容置疑。
再一次,姜妤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又救了她啊,宫变之时派人寻她的是他;汝阳欺负她时为她出头的是他;到了宫外,她遇到危难之时,他又是这样及时赶到。就像天神一般,降落在她面前。
人群中很快让出一条路来,祁琰的的强大气场让围观者纷纷退避。他站在房门前,逆着光。他就站定在那,浑身散发的戾气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杏雨最先反应过来,拿掉嘴里的东西冲到姜妤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哦?你又是何人?你可知……”男人恼地看着不速之客,话还未说完手腕上骨折的痛楚让他冷汗直下,“啊……”仅此一声,剩余的尖叫也堵在了喉咙里,巨大的痛感让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带你家主子出去。”他只是冷冷的一句,可在姜妤看来,这便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两人出去被安顿在一个与这里相隔甚远的包厢,在过道上她又见到了一个与除夕夜和阿月打扮相似的男子,他进去,就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楼下,座上的男人正时不时地往楼上瞟,转动着手上的碧玺戒指,说的话耐人寻味:“终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好像,他也算不上什么英雄。”
茶盏已经见了底,他又挥挥手让人重新添上。刚才有人火急火燎地跑来禀报有人闹事,他确实风淡云轻说了一句不急。看吧,这下人不就来了?分明不用他出手的事情,干嘛非要淌这趟浑水?况且那人脾气不定,管了兴许还得出事。
“老朋友”都来了,这下不见也得见喽。
滚烫的茶一饮而下,忍受不了温度尽数喷出,伺候的人连忙擦拭他的衣服,他倒是无喜无怒让人退下了。正如这台上一般,好戏不是才刚刚开始吗?看来这地方是非要见点血了,真是罪过。
姜妤再回到那间包厢时,地面已将被人清理干净。里面已没有壮汉的踪影,连同跟在祁琰身边的暗影也不见了。地上趴着的,是调戏她的男人。祁琰则双腿交叠坐在一旁。
饶是再进,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杏雨软了腿在门口踌躇,姜妤安慰一般拍拍她的手。
“过来。”他长指一勾,然后站起。
“说说,他对你做了什么?”像是审判一般,他眯起眼。就算是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祁琰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但他没喝,全部浇在男人的脸上。男人醒来,双臂上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嚎叫不止。一个眼神,六安掏出帕子将他的嘴塞住,世界终于安静了。
“你说趁他昏迷时卸了他的胳膊是不是有些……”祁琰勾唇,“过于仁慈了?”、
如果不说,姜妤真的很难发现那男人胳膊的异样。没有了关节的接连软趴趴的只剩一滩肉,手腕、手肘、肩膀,就连指关节都不放过,全断了。
偏偏他还在解释,像是等着被家长表扬的孩子,又像是完美完成了任务等着领导的夸赞:“我不知道她用哪只手碰的你,只好都卸了。你不会怪我太残忍吧?”
不!这等烂人今天调戏她,还有跟在他身边的人,明显每次都是有了万全的准备,还不知有多少好姑娘惨遭毒手。若不是祁琰,恐怕她早已……
“他还闻了我的头发!”她总算明白了恃宠而骄,强大的靠山在此她还有什么好怕?
祁琰先是走近,目光落在她又恢复整齐的发间,姜妤咽了唾沫下意识就开口:“你不会把我的头发绞了吧……”
他先是笑:“不会。”转头间又换了一副神情:“有些人的鼻子也是无用,割了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喜欢
人在受到惊吓后总喜欢拿些什么将嘴堵上,美其名曰这叫压惊。姜妤也不知明明这挺撑的胃口怎么还能见缝插针塞下去,许是不是自己的钱花着不心疼?香啊造啊吃完吐泡泡吧~
“朕竟是不知你今日还会出门?”祁琰打扮得很是低调,通身的贵气让人很难移开眼睛。人靠衣装四字说得也不是完全对,主要得看气质如何:比如方才那调戏姑娘的人渣,就算是龙袍加身又怎样,还是挡不住流氓地痞的气质;再看眼前这位,恐怕套上塑料袋也是好看的。
姜妤一整个星星眼,这拍马屁的话还不及脱口就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口中含着的点心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那晚分别时他询问下次见面的时间,她怎么说的来着?初二不可,得去苏家与朋友相见。那初三初四呢?她编了一个及其蹩脚的理由:“人的一生就是用来奋斗的!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有短板的人,所以我要苦练女工了!”
只是连绣花针都不曾拿起,便偷跑到这里寻份惬意,最可怕的是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她只好打马虎眼:“这不是得劳逸结合?”
祁琰也没再为难她,只是默默地掏出一方与他气度极为不符的帕子,顺着她说:“也好。能亲眼见证你的进步朕很是欣慰,若是一月后你的绣工与它相比还是没有进步,那……”那以后的事情便由不得你做主了。
几乎是瞬间,姜妤咀嚼的动作僵住,呆呆地望着那方很古早、她亲手所制的竹纹帕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将这句话默念求助人工服务小华,但对方只是淡淡恢复:那您争取忘掉不就好啦,亲~
这怎么能?!姜妤简直欲哭无泪了,悔不当初吹了那么大一个牛。
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抹抹嘴还不忘掸去手上的渣子,又听祁琰道:“喜欢?”
“喜欢啊!”她重重点头,试问能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甜品的诱惑呢?恐是是没有吧。甜蜜能刺激大脑释放感到快乐的物质,一整天心情都是美美哒。
但此喜欢非彼喜欢,一个问得不清,另一个答得不明,落在祁琰这里难免就变了味。他一偏头,工具人六安就又匆匆跑出去了。只有他最懂圣心,得,今儿这一趟可真是不白来,为了哄人开心这银子真是流水一样地往外掏哇!
他直奔楼下柜台,与人交涉一番后又上去了,在祁琰身边耳语一番,那位主子才不缓不慢地起身。
“要走了?”见他站起,姜妤也跟着动作。但又被男人按回在座位上,他只是淡淡一笑:“寻常鱼塘太小,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个合适的,朕去谈谈价格。”
留下姜妤与杏雨二人干瞪眼,鱼塘?买什么样的鱼塘能让陛下亲自出面?莫非是国库亏空陛下要以身作则带头发展养殖产业?饶是想破头皮,她们也不会猜到能让祁琰亲自去谈判的,只关乎姜妤的一句“喜欢”。
见傻妤一脸茫然,祁琰走出去的脚步都带风了。是啊,某人是条鱼,那她待的地方可不就是鱼塘?莫说是今日出现了春景楼,就算往后有了什么夏景、秋景、冬景楼,只要她想,这四季便能凑齐。
四楼豪华包厢里摆在木架上供人观赏的宝贝琳琅满目,孤品字画在这里也是随处可见。若是旁人见了这一幕,传那掌柜不拘小节没有品位的谣言准得不攻自破。听闻是来了大买卖,掌柜倒是不慌,正优哉游哉靠在软塌上品茗。
“冲冠一怒为红颜?”听到动静连眼都不抬,不顾最基本的礼仪甚至连称呼都没有。
许久,他才直起身子与来人简单打了招呼:“许久未见,看来墨某该恭喜大禄陛下抱得美人归了。”
祁琰嘴角向上翘起,但眼底未见丝毫笑意:“听说北国使臣在年前就已进京,迟迟不到皇宫朝拜,若是朕要治你的罪,那北国大王恐怕要埋怨太子的吧。”
没错,六安在之前说的北国使臣正是眼前的这位,北国太子墨玄。他说的不错,他与祁琰正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这还得从一段往事说起。北国正如起名地处大禄以北,常年的严寒天气使得多数植物无法在境内生长,百姓多以畜牧为生。与它相邻的大禄却是地大物博、四季分明,何况大禄先帝醉心后宫荒于政事,北国大王听从了宦臣的建议,决定以少胜多向南扩张版图以免百姓再受饥寒交迫之苦。
最终是螳臂当车落得个惨败的下场。北国王震怒不已先是赐死那出了馊主意的宦臣,而后又不得不收起野心千里迢迢亲自来到大禄向先帝赔罪,他惶恐万分,生怕大禄皇帝下令攻打北国,那样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所有人都将沦为亡国奴……好在,他保住了他的国家。
为表诚意,北国王甚至不惜送出了自己的血脉,于是年仅九岁由洗脚婢所生的北国六皇子就这样被关进了大禄的冷宫。
不受重视的北国质子与被废不久的大禄太子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少年的命运总有些相似之处,也像是利益间的联手,墨玄助祁琰摆脱困境,祁琰帮墨玄回到母国。
如今再见,这二人已经成为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与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
“堂堂一国太子,跟在身边的人连这等小事都摆不平,看来往后太子得多加注意,擦亮眼睛多筛选才是。北国王嗣众多,下边的人办事不利也是让太子难堪。”句句不提责怪,但句句也不离责怪。
买下他春景楼之事为大,敲打他为那傻妤讨个说法的事,更大。
“陛下多虑。但孤若是出手,那陛下岂不是得不到美人的芳心了?”墨玄想让这兴师问罪赶紧翻篇,有意提了一嘴,“陛下好事将近?看来孤该将备礼一事提上日程了。那就预祝陛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哦?正中祁琰下怀。
第一百九十三章 鱼塘
这好听的话人人爱听,就算是祁琰也不例外。外人祝福他与心爱的姑娘,心中的责怪当即就消了半分。
墨玄说的不错,若是万事都想让外人摆平,那傻妤需要他这个“内人”做什么?他的姑娘,自是不需要旁人来保护。
嘴唇未动,但眼里是春意一片。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小骗子!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这番便是欺骗他的下场。但能怎么办?见她受到惊吓还不忘给掏他腰包给自己压惊的时候,那火气便又飘飘然去得无影无踪了。
唉!所有的心境便都化为长叹一声。
饶是瞬间的表情变化,座上人还是将这一切捕捉在眼里。他从未见过多年的相识露出过这种神情,心里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一份苦涩。连这千年的铁树都有人要了,现下陪伴在他身旁的,只是他的影子。
他单刀直入,挑明祁琰的来意:“听闻陛下要买孤的酒楼?”
“那陛下得事先有个准备,这可是孤在大禄唯一的产业。不求它能给孤带来多少利益,只求能有个容身之所。但陛下与孤交好,那便开个‘交情价’。”
话音一落,他便竖起一个巴掌:“五百万两。”
好家伙!趴在门外的六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里头说的什么?五百万两!这要让他们陛下真得掏国库买下一座酒楼?真有意思,这北国太子明明能用抢的,却非要送给他们一座酒楼呢!
祁琰没作声,只是问了一句:“不知太子这酒楼开了几年了?”
“时间不长,三年。”
“嗯。”男人先是回了一句,之后又道:“那太子可知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开铺子可是要交占地费?你这铺子摞了这样高,得交四倍。此外这里的治安足够安全,你这里三年不受伤害,保护费也是要一并交的。”
“俗话讲饮水思源,太子是不是该交些水费?这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你看这位置的费用?算下来总共五百万零一两银子,饶是与买酒楼的钱相抵,太子还得再支付一两。”
不顾眼前人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祁琰长臂一伸当即向外头吩咐:“六安,取文书来。”
“好好好。”墨玄显然有些无奈,他一个邻国人到了大禄的地界不明律法肯定是要吃亏的,就算是没有那些狗屁的法律,他相信祁琰为了和他较劲一定会现场拟定。这哑巴亏,看来是非吃不可了。
看那所谓的文书真呈了上来,他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心里不爽嘴上是咬牙切齿:“陛下既是看中了孤的酒楼,那孤便送给那位姑娘,就当作是那姑娘的嫁、妆。”
“不必了,她的嫁妆朕还是有能力替她添上的。”他拿起毛笔,在文书底部左边的位置留下两字,又推给墨玄,“既说了这是买卖,那就不可言而无信。”
祁琰扫了一眼文书,确认无误后,当宝贝一样护在怀里。接着又在桌上扔下一物,只道:“买春景楼的钱。”
硬物磕在桌上发出声响,墨玄看完直接气炸,那一锭银子是如此的碍眼!埋汰谁呢?!他简直要发狂,但白纸黑字的文书已签,这下人都走了还上哪说理去?
无耻!卑鄙!为了美人一笑就拿他开刀。墨玄当即许下宏伟壮志:走着瞧吧,某人可最好别落到他手里,不然……
一日之内姜妤受到了两次惊吓,头一次不可避免,但这次……她看着那张被祁琰带回来的纸,呆住了。又使劲眨巴眨巴眼,一时之间难以描述她的心情。
她说的喜欢是这糕点,可没说喜欢这春景楼啊。好吧,她也确实喜欢。但谁来给她解释一下祁琰是怎么弄到这文书的?她喜欢的东西可多了,难道只要她说出口这人就把所有都买来吗?荒谬!
但上面却是写着她的名字无疑,忍不住了还是问出口:“这怎么会写着我的名?”
“朕写的。”祁琰快速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这地方不太安全,朕想着既然你喜欢来,往后这里都是自己人会方便很多。”
此话一出,六安的下巴都要下来了,关键他还不能拆台说出真相。心里不禁琢磨着,这情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迷人心智,这一点毋庸置疑。明明是一件哄人家开心的好事怎么非得说得这样隐晦呢?
见情况太好,他又提醒了和他一样惊讶到不行的杏雨,两人一并出去,只留下两位让满屋都散发酸臭味儿的罪魁祸首。
“这,买下它得不少钱吧?”姜妤问得小心翼翼。这么大的酒楼根本不缺人流量,正是赚钱的时候掌柜肯卖准是报出高价。
“还好。”祁琰察觉不对,改了口,“原本的掌柜是朕的老相识,这也并不妨碍他狠狠坑了朕一把。”
将人圈在怀中,低下头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鱼塘都买好了,那鱼儿该什么时候归位呢?嗯?姜掌柜。”
“从今日起,这春景楼就归你一人所有了。”
姜妤整个人还在迷迷糊糊的,直至听他说什么鱼塘和鱼儿,才恍然大悟,她对这比喻有些恼,但落在祁琰身上的都是甜蜜一击。
“不说了,不说了。”祁琰握住她的拳头,将五指掰开、放平,“其实这外头的鱼塘的再好,也不如宫里的。只要你想,在哪里改朕都随你。”
“你还有没有完了!”嘴上虽是那么说,但还是很诚实地将文书收在怀中。
“唉,朕花了那么一大笔银子还不许说说?这可算做是后补给你的新年礼了,那朕的呢?”
还真是没完了……一提起那新年礼,姜妤就不禁面红耳赤。什么人嘛,拉着她在那冻死人的房间里……之后还不忘讨她一碗热饺子。
罢了罢了,那就轻轻意思意思得了。
她踮起脚,朝着那冷峻侧脸飞快啄了一下。刚想逃走又被人眼疾手快捉住了,那人显然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这就想走?这边!”
他又将另一边脸给姜妤。怀里的姑娘心里哭哭唧唧:终是天下没有白得的“鱼塘”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鱼灯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天刚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就已经人流涌动了。在今夜注定灯火通明,人们游花灯逛庙会,杂耍、舞龙、变戏法,是想象不到的热闹。
在民风不如现在开放的前朝,不总出门的腼腆姑娘也想趁这一天上街凑份热闹,但又羞于见人只好用面具覆于面上。流传至今,已经发展到未婚配的男女都戴面具了。
其实在民间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上元节这一日主管情爱的花神娘娘会下凡来到人间为有缘人牵线搭桥。就当是一份很好的祝福,来游街的年轻男女手中总会拿上花枝,碰见让自己心动的人便会将花塞到那人手中,若是那人也有意,便会摘下面具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容颜。
黑芝麻馅儿元宵的甜度恰到好处,糯米外皮软滑,吞进嘴里来不及嚼几下顺着嗓子眼就滑下去了,馅料饱满颗颗爆浆,手里的一碗很快就见了底。
饭桌上两位夫人眼一横都给自家儿子下了死令:无论如何这灯会他们是必须要去的。还叫人准备了花枝,满满一捧放出狠话说送不出去就不准回家!
旁人是为了得到祝福,合着这哥俩去了……是为了相亲?姜妤朝他俩投去同情的目光。唉,催婚呐!
但在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只因老太太一笑:“阿妤也去。与两个臭小子一样,若是今天不能捧回花枝来就跟他们住在外面吧!”
姜妤:……漂亮!这下她该怎么与提前约定的好的某人解释呢?
预想中的事故总是来得很快,就在姜妤提出要回去打扮时,在隔壁等候多时的祁琰听到动静翻墙过来,待她说明一切后,他的脸是不可描述的黑。
她只好又硬着头皮将人哄好:“长辈的命令不可违背,左右我们都是要分开的啦,你就等一下好不好?”
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一幕:楚家三兄妹在街上并肩走,远在三米之外的男人正大光明的跟着他们。
楚延佑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他奇怪道:“我怎么总是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怎么会?二哥你多虑了。”姜妤出声打消他的疑惑,手放在背后做出止步的动作,又趁他们不备飞快扭过头朝祁琰挤眉弄眼。
“那我们便在此处分开,结束后再回到这里碰面。”楚延敬放心不下,摘下一枚哨子叮嘱姜妤,“万事多加小心,一定不要让杏雨离开你身边。若有意外就吹响它。”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再转头之际却发现哪里还有祁琰的踪影?她刚想去寻,却被人抱了个满怀拉到一边。
巷子里没什么人,与不远处的喧哗天差地别。因为知道此人绝不会伤害她就没有挣扎,半晌,才听人说:“朕就那么见不得人?”
“不是!”她果断否决,“你身份特殊,若是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会吓到的。”
杏雨用了好几天才消化这个事实,老爷子是两朝元老他可太清楚祁琰了。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人若是突然间被通知你家孩子与当今陛下情投意合了,这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祁琰咬了咬后槽牙,把心里的话咽下去,又在默默盘算着该怎样找个机会为自己争取名分。不为人知的感情就像做贼偷偷摸摸,抬头望了被云遮住的月亮,他何时才能受得云开见月明?
即是灯会,街上自然是少不了花灯的。但它们不是以物品出售,都被作为猜灯谜的彩头被高高挂起。兔儿灯、荷花灯、花篮灯……一根长长的棍子将它们挑起。纵使万千灯盏迷人眼,但两人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落在一盏小鱼灯上。
那灯做得栩栩如生,就是连鱼身上的鳞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琉璃透明,从里面照出映射出的光五彩斑斓。
许是明白小鱼灯的意味,姜妤也不再绷着,直接上前询问:“这灯要怎么得?”
“这个啊。”小贩见来了生意立马喜笑颜开,“姑娘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所有灯里最漂亮的一盏呢!要想得到它,只需花十五文猜谜钱就够了。”
姜妤摇摇头,真是买的不如卖的精。这十五文钱虽说是猜谜钱,但一共十道谜题,一旦交了钱便开始不能中断,若是答错一道就要重新来过不说,花的银子也不算数了。要是真碰上个不“幸运”还较劲的,怕是所有的银子都得撂这了。
一盏灯而已,无所谓的事。姜妤刚想走,那小贩像是看出什么一般,道:“这位公子当真是气度不凡,与姑娘郎才女貌真是绝配。小民从没见过向您这样的人物,不就是一盏小鱼灯?公子可得好好表现讨得姑娘欢心呐!”
“妤儿想要?”不等姜妤回答就解下了腰包,“那便开始吧。”
也许是那小贩前一晚没做好梦,或者是他真的眼光太好看对了人,他摊上的二十多盏灯竟一下子被公子猜走,二百多道谜题连出错都不曾,他握着手上的三百多文钱哭死的心都有了啊。
这,这根本连他的本钱都不够!一脸悲怆,脱口而出:“抢……”钱字还未说出口,便得公子凌厉的眼神瞪回去,干脆连摊子都顾不上了,撒腿就跑。
“你吓到人家了。”姜妤拉拉他的衣袖,也是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人在戴着面具的情况下仅用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得落荒而逃呢?今日真是见识到了。
“油嘴滑舌。本就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怎么还能反悔?”况且给他的钱只多不少,那人虽是废话连篇但该说不说他确实取悦到了祁琰。
人群中,惹眼的男女身后是更加惹眼的一对男子,他俩肩上扛着花灯,旁人以为是要出售的,上前一问却得到这样的回复:“私人物品,不卖。”
暗影生来冷脸,他只是轻叹一声;但暗纹可就不一样了,脑补完一大出主子不惜花下重金包了花灯摊子追姑娘的情爱大戏后,又拍上暗影的肩膀:“唉。咱哥俩以后就是当苦力的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