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三十八)
(三十八)
完颜亮当即杀了叛将,整肃了军队,大手一挥北上,争皇位砍堂弟报大仇。
他是真的怒了!
千载难逢的灭宋良机,白白错失。
他辛辛苦苦抢来的皇位,莫名其妙丢了。
公仇私怨加起来,他和完颜雍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南宋也好,起义军也罢,都得往后排。
完颜亮率领的大军一撤,临安朝廷也松了口气,朝廷上下欢喜雀跃的庆祝劫后余生。
可事实证明,高兴的太早了。
疯狗一样的奸相秦桧病死在了这个风雪初来的冬日。
随同秦桧一同暴毙的是正欲论功行赏的赵构。
秦桧死了!
赵构死了!
临安的消息加急传到荪歌手里后,荪歌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知道,在她呆愣的短短时间里,脑子都划过了哪些画面。
秦桧熬不过这个冬日,她一直都知道。
这本就是秦桧的大限。
可这绝不是赵构的大限。
虽说赵构没骨气没本事,但他寿命长啊。
历史上,赵构活了八十岁。
八十啊……
这一年的赵构才五十来岁吧。
按理来说,赵构会在绍兴三十二年让位于养子赵昚,还会当二十来年太上皇。
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
秦桧吗?
荪歌有些怀疑,秦桧的手真的能伸的那么长吗?
如今金廷大乱,本是南宋临安朝廷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但赵构这么一死,就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想休养生息?
根本没有机会。
赵构没有亲子,哪怕有一个抚养多年的养子赵昚,但总心存侥幸的觉得自己还没有到不能生的地步,也就一直都没有给予赵昚皇子的身份,更别提立为皇太子了。
如今的赵昚空有赵构养子的名分,实际上仅仅是普安郡王。
想要在赵构死后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再加上赵构的皇后吴氏也抚养了一个宗室之子。
南宋的皇位,有的抢了。
往上数,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皇帝。
看现在,大家都是宗室子,谁又比谁高贵。
对了,赵昚现在还不叫赵昚。
在正式继位登基前,赵昚不是在改名,就是在改名的路上。
别说是她,恐怕就连赵家皇室的族亲们也会叫混。
唉。
荪歌叹息,将消息递给了书房里的心腹下属。
真乱!
明明仗已经暂时停了,偏偏比真刀真枪硬拼的时候还混乱。
一比较,最平静的竟然是她现在所处的沦丧地。
看来,明确继承人,的确是事关国本的大事啊。
“祖父,我们应该趁此时机尽可能快尽可能多的克复沦丧地。”
“金廷和临安都自顾不暇,无力前来清剿起义军。”
“甚至,孙儿以为,临安朝廷或许还会派使臣前来争取您的支持。”
辛弃疾看完消息后,沉吟片刻,沉声道。
荪歌没有言语,背对着辛弃疾和岳飞,看向墙上的舆图“你继续。”
辛弃疾接着道“临安皇位的更迭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皇位只有一个,可有野心的宗室子不只有一个。”
“莫说那些隐在暗处一直没有动作的宗室王爷,就看那些逐渐明朗的人,韦太后对宋高宗赵构的养子一直都态度暧昧,不甚赞同,心里打着旁的主意。吴皇后更是干脆直接的认旁人为养子。”
“如今,皇位空悬,但凡有一争之力的都想搏一搏。”
“而为了让自己的胜面看起来更加强大,定会想法设法的争取外援。”
“沦丧地的义军就成了那些人眼中必须要争取的存在。”
数十万的起义军,足以扭转局面。
“用不了多久,临安朝堂的各方势力就会遣使者前来,许以王侯之位,招安祖父。”
荪歌回头,果断道“传我命令,整军,明日起,继续收复沦地,降者不杀。”
“尽可能快的将中原地区打造成铁板一块。”
“我要称帝!”
称帝二字一出,书房内陷入了寂静,只有越发粗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众人心绪的不平静。
荪歌的目光落在岳飞面上,静静的等着岳飞表态。
岳飞并没有过于惊讶,只是略作思考,垂首跪倒在地“臣愿追随陛下,光复汉家江山。”
要么接受临安朝廷的招安,要么迟早都得走这条路。
现在或许不是最成熟的时机,但一定是最好的时机。
早早的称帝高举旗帜,也能让麾下的将士坚定信念和立场,不至于随着使臣的到来摇摆不定。
曾经的临安朝廷,乌烟瘴气让他伤透了心,也清清楚楚的知道靠不住。
辛赞若带领起义军接受了临安某一位宗室子弟的招安,率领数十万大军投奔,短时间里自然是煊赫至极人人逢迎。
可时间一长,辛赞的下场就如当初的他一样。
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届时,又是一场劫难。
再说了,投奔了临安,临安就会有勇气抵御金人收复失地吗?
不能赌!
十数年的筹划,不是为了赌。
只是一瞬,书房里的人都跪倒在地,认同了荪歌的话。
荪歌微微俯身“请起。”
既而,荪歌看向辛弃疾。
“弃疾,你单独亲带一支先锋军开路侦察,若遇突发状况自行处理解决。”
“是,祖父。”辛弃疾没有任何异议的应下。
荪歌颔首“明天的战事,有赖诸位了。”
诸将回礼。
偌大的书房,只余岳飞和荪歌相对而立。
“让弃疾单独带队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岳飞拧着眉,面露不赞同。
“文郁的身体状况,你我都知晓。”
“先生你他日称帝,弃疾就是不可替代的储君。”
“此时冒险,不是明智之举。”
荪歌弯弯眉眼,淡笑着道“弃疾是你我一手带出来的,你应该对他有信心。”
“金廷精锐绝大多数都被裹挟在完颜亮和完颜雍的内战之中,倘若弃疾连这点儿考验都应对不了,那就说明他根本扶不起来。”
“趁早换人。”
“他是我的孙儿,我知道他最想做的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他智勇兼备,一腔热血,合该在战场上挥洒。”
“我不愿他的宝剑还未完全的绽放锋利的光芒,就又要尘封于鞘中。”
第四百一十二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三十九)
(三十九)
后世人皆言辛弃疾生不逢时何其悲哀,那她就为辛弃疾打造能一展抱负的时势。
都说南宋和世道撑不起似辛弃疾和岳飞这样的风骨,那她就让这世道的骨头硬一硬。
她的孙儿,不该是醉酒后点一盏烛火轻抚宝剑做一场热血又悲凉的梦。
她的孙儿该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不该是可怜白发生的垂暮老人。
“我还活着,他就应该天高任鸟飞。”
“我若死了,他也可以是御驾亲征一统天下的少年帝王。”
她要助辛弃疾坐实了那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顶乾坤。
“当然,若是他死了,那也是死在他梦里的战场上,又有什么可遗憾呢。”
若是有的选,辛弃疾一定不会选择本来郁郁不得志的漫长一生。
一个收复河山的梦,做了几十年。
到白发苍苍,朝堂有诏,他依然愿意奔赴沙场。
“岳将军,弃疾的一生,该由他自己选择。”
“就如岳将军,明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马革裹尸是常态,还是会选择在战场上的惊险热血保家卫国。”
“弃疾有不逊色于岳将军的志向和追求。”
“我会是弃疾的依靠,不会是桎梏他的牢笼。”
“倘若我亲手折断了弃疾的翅膀,那我来此的意义就荡然无存。”
“少年将军的剑就应该在战场上锋芒毕露,要不然称什么少年将军。”
岳飞敛眉沉思,半晌,苦笑一声“年纪越大,越瞻前顾后,倒失了盛年时的一腔英雄豪气。”
“让先生见笑了。”
荪歌摇摇头,递给了岳飞一杯茶“将军此言差矣。”
“将军的英雄豪气从未因这十数年的折服失了锐利,更没有因年纪的增长而消失,反而是越发的厚重有力。”
“将军忧心弃疾的安危,不是瞻前顾后,而是下意识的将数十万人的性命前途,汉家江山的未来,记挂在心中。”
“这本就是常人无法拥有的豪情。”
“能得将军相助,是我一生之幸。”
“弃疾能得将军记挂,也是弃疾的福分。”
“不管将军相信与否,在我心中,将军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
这才是岳飞啊。
岳飞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窗外是凛冽呼啸的风雪,窗内却是如火的豪情。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一辈子都是英雄。
不论生命的长短,只要在世一日,就会坚守自我问心无愧一日。
岳飞如此,辛弃疾如此。
历史上的岳飞若是逃过了风波亭的生死,必然能与南归渴求收复失地的辛弃疾成忘年交。
因她的存在,忘年交成了叔侄。
倒也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圆满。
“听先生一席话,好比酣畅淋漓的饮了一碗酒,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披甲上阵。”
“当然,若是能饮着先生亲酿的酒再听那番话,更好。”
荪歌没好气的白了岳飞一眼,顺手续上了茶“一把年纪,有茶喝就不错了。”
“当然,彻底收复失地一统华夏疆土那日,我这个老头子要是还活着,那拼着这条命也得陪你痛饮一次。”
“倘若我这个老头子,熬不到那个时候,还得拜托岳将军于我坟前敬我美酒告我在天之灵。”
“不过,就算没有我,只要那一天到来,将军也不会缺共饮之人。”
“这是无数有志之士的共同夙愿。”岳飞也没有矫情的说什么长命百岁的吉祥语。
能无病无痛的活到六七十岁数,就已经让很多人求而不得了。
“定不会忘记告诉你。”
岳飞端起茶杯,轻轻一碰。
翌日。
风雪停。
轰轰烈烈收复中原的战争号角吹响了。
荪歌坐镇大营,汇总各方消息,一道道命令出自她手。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般,金廷和南宋都顾不得搭理她的起义军。
不是没人高瞻远瞩的提出先一致对外,可完颜亮是被仇恨和屈辱冲昏了头脑,南宋的宗室子弟则是被权势皇位迷了眼,都是卯足了劲要先将皇位捏在手中。
颇有几分攘外必先安内的固执。
这样的形势正好方便了荪歌的起义军。
不缺粮草,不缺甲胄,又得沦丧地的民心,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
不断传回的好消息,甚至能驱散冬日的瑟瑟寒冷。
沦丧地的百姓都在期盼着新日子的到来,不需要再受金人的繁重赋税差役,不需要毫无尊严和保障的被肆意屠戮。
这一场收复之战,速度快的令荪歌乍舌。
长江以北,原属于北宋的绝大多数国土已经尽数收复。
除夕夜。
人声鼎沸,爆竹声声,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用烛光爆竹烟火辞去数十年的屈辱,驱散过往的阴霾,迎接新年的曙光。
红纸喜庆地张贴在门前,门框上贴着年画,防止邪灵入侵。这对身处沦丧地,被南宋朝廷抛弃,被金人奴役的百姓来说,意义非凡。
是新年,又不仅仅是新年。
新年一到,他们也能挺起腰杆子堂堂正正做人。
那些城墙上的坑坑洼洼,如同岁月的痕迹,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而那些干涸的血迹,更像是为之抗争和为之牺牲的义士留下的勋章,见证着他们的英勇和无畏,见证着这个伟大民族的精神。
他们的反抗和不屈服,犹如曙光到来前的明灯,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新一年。
荪歌称帝了。
国号,仍为宋。
她的宋,绝不是将燕云十六州拱手让之,先后被辽金侵犯的北宋。
她的宋,绝不是蒙受奇耻大辱不思自强偏安一隅,被暖风歌舞酥了骨头的南宋。
王朝可以更迭。
但取代她王朝的人,也绝不是史书上黑暗血腥造成华夏民族浩劫的那个时期。
南宋临安的宗室子弟们慌神了。
那他们争来争去谁也不服气谁的江山,算什么?
他们还想着派遣使者招安起义军,壮大自身实力。
可如今使者还没有派出去,他们不太能看上眼的起义军建国了。
那个国号真的不是在嘲讽他们赵宋的皇族子弟吗?
韦太后和吴皇后,也傻眼了。
闹来闹去,她们也不是正统了?
但凡换个国号,都不至于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第四百一十三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四十)
(四十)
这分明就是在膈应人。
一字的威力,比得上千万字。
骂得实在是太脏了。
姓辛的不做人,是吧?
赵宋明明比辛宋好听啊。
辛宋辛宋,能新到哪儿去!
韦太后和吴皇后决定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共同辅佐一位宗室子上位。
但二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普安郡王。
毕竟,过去经年,她们和赵昚的关系都算不得和睦。
甚至可以称作是赵昚被立为皇太子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赵昚不同意了。
赵构死后,赵昚身后已经聚集起了一定的势力,不是以前那个仰仗着赵构而活的可怜养子。
一时间,韦太后和吴皇后也无法彻底除掉赵昚。
但,还是想方设法的立下了新君。
赵昚,这位在史书上有中兴美誉的宋孝宗被打成了反贼。
此刻的南宋,就像是一块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拼图,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四分五裂。
无法忍受迫害的赵昚一怒之下离开了临安,带着忠于他的官员和军队渡江,投奔了荪歌,只恳求荪歌假以时日能荣封他为临安王。
荪歌:这可真是宋太祖的好七世孙啊。
怪不得在后世的评价里,有人认为赵昚是南宋最有为的皇帝,为摇摇欲坠的南宋续命百年。
单看眼光,的确是不差。
临安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
赵构的暴毙,滋长了韦太后和吴皇后的野心。
韦太后和吴皇后立新君的本质目的是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势。
所以,新君聪慧与否,反而在其次。
主要是听话,能心甘情愿当个提线木偶。
就像是史书上,赵构将皇位禅让给赵昚,以太上皇自居后依然在桎梏左右赵昚的决策。
很长一段时间,赵昚的君权名存实亡。
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禅让,大名义上说的过去,临安朝堂的百官也信服。
不像现在。
这个新君立不立没有太大的区别。
立了也只有韦太后和吴皇后派系的人认可。
荪歌在新修葺的宫城里接见了赵昚。
赵昚年近三十,一眼望去,气度也还算不凡。
从五岁起,赵昚就被赵构养育在临安的皇宫,开始了他二十余年仰人鼻息讨好他人的生活。
成为宋高宗赵构的养子,对于生父只是普普通通宗室子弟,就连官位也只得五品的赵昚来说,无异于是一步登天。
但,一步登天的是名义上的身份。
实际上的处境,很是尴尬。
所以这份不凡的气度,也只是勉强维持自尊和颜面的纸老虎。
“太祖七世孙,南宋普安郡王,愿携所属投效新朝。”
赵昚看清了形势。
若说他在决意渡江时,凭的是一股子不忿,心中仍踌躇不定,那他在亲眼目睹了辛宋王朝的气象军队的风貌后,所有的踌躇不定,都变成了庆幸。
二十余载,他都站在临安权势的巅峰,享受着富贵荣华,自然对临安朝堂比寻常人有更深刻的认知和了解。
临安的朝堂,有北望之心的官员屈指可数。
就连他的养父,酒酣后也会脸红脖子粗的喊几句挥师北上,还于旧都的口号,但酒醒之后,还得小心翼翼的排查昨夜近身伺候之人有没有金人的眼线,生怕那些不要命的话真的传到金人耳中。
他的养父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修建帝陵的人强调,尽可能在保证规模的前提下修的浅一些,以方便后世子孙北定中原后,把他迁回去。
可经年累月软掉的脊梁骨,丢掉的志气,磨灭掉的豪情,滋生出的奴性,是不可能轻而易举补回来的。
他不知该嘲笑养父,还是该可怜养父。
上位者都已然对金廷俯首称臣,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朝中的主战派,那还有什么指望呢。
而在辛宋王朝,他看到了将士久违的精气神。
精气神不散,将士才有在战场上死战不退的信念。
赵宋,早晚是辛宋的手下败将。
过去那么多年,他不是没有畅想过大权在握以后,锐意进取。
可他没等来属于他的机会。
对辛宋称臣,总比对有血海深仇的金廷称臣要好得多。
赵昚的心中只有短暂的别扭,顷刻间,已是一片坦然。
“请起。”
“普安郡王愿意投孝,朕甚欢喜。”
“只是,朕现在只能给予你一个临安王的虚衔,至于封地,还需临安王耐心等待。”
荪歌直白道。
倒也不是她小气。
实在是她现在想给也给不了。
赵昚是个聪明的,也知道现在自己没有退路,只能沿着这条既定的路走下去。
再说了,一时的虚衔,又不受一辈子的虚衔。
“臣叩谢陛下。”
“臣带来的官员,也与临安了断,陛下尽可用之。”
荪歌很是官方的应下了。
是用之,而不是信之。
赵昚也是个妙人。
但,用,她也不敢大用。
先给些闲差安安这些人的心,观望考察一番后再做决定吧。
“弃疾,临安王初来乍到,安顿临安王的各项事宜就交由你负责了。”
“是,皇祖父。”
……
烽火停歇,连绵不绝的人烟,最是能直观的体现新朝的气象。
辛弃疾索性带着赵昚游荡在都城的大街小巷,体会有别于临安的风土人情。
史书上的赵昚和辛弃疾实在算不上君臣相得。
辛弃疾归宋,没有得到重用,被授予了江阴签判的文职。
签判,八品小判官。
可那个时候的辛弃疾就是典型的位卑未敢忘忧国,给朝廷上书提出分兵杀戮的策略。并没有被采纳。
后又献上美芹十论,依旧被弃如敝履。
多年来都是担任地方小官,远离军务。
数十年,辛弃疾都不得志,悲愤,却一直都在期盼。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克复中原的志向从未改,心中的期冀也从未蒙尘。
他寻的永远是意气风发如不老青山的自己。
更新通知
最近有些忙,下周就恢复正常更新了。
抱歉呀。
第四百一十四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四十一)
(四十一)
今朝,时过境迁。
不老青山,不会有四季更迭,荒芜萧索,永远郁郁葱葱。
赵昚在辛弃疾的陪伴下走遍了新朝都城的街巷。
不论是繁华街市,还是寻常巷陌。
冉冉升起的炊烟,街坊邻里的问候,小商贩的吆喝,风里招展的酒旗,田埂上忙碌的农夫,走街串巷的货郎……
明明是最普通最寻常的场景,可赵昚内心还是忍不住翻涌澎湃。
这里,曾经是宋王室的根!
他曾在无数的诗文里神往过。
也曾在无数文人墨客的惋惜过。
赵昚只觉得他现在的心又酥又软,莫名的情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上位者何为?
或许这才是一个帝王最应该想清楚的本心。
为天下养,就应尽天下责。
百姓的安居乐业,主权国土的完整才是帝王职责所在。
上不负苍天,下不负百姓。
在临安,上至皇室,下至百官,还在争权夺利时,新王朝却在收拾旧山河,更新万象。
赵昚真真有些明悟了。
在赵昚彻底适应新朝后,荪歌再一次召见了他。
在辛弃疾口中,赵昚心怀万象市井,并非是一味争权夺利之人。
辛弃疾的判断,她是信的。
少年郎已经被打磨的可堪大任。
可以壮拥万夫,锦襜突骑。
可以皎皎明月,清辉弥漫。
只是,她这一次召见赵昚并非是因辛弃疾的赏识给予他重任。
既然可堪大用,那就应该留给辛弃疾来施恩提拔。
一朝天子一朝臣,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她任时,赵昚做个有名无实的临安王就甚好。
反正她活不了长,也耽误不了赵昚太久。
就当是让赵昚趁这段时间积淀自我。
厚积才能薄发。
“陛下。”
赵昚规规矩矩的请安。
服气!
是真的服气!
荪歌指指面前的棋盘,笑得一脸慈祥,就像是个最寻常的老者“接着下完?”
赵昚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这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好。”
赵昚坐在荪歌对面,从棋奁中捻起一颗棋子,略作思索便坚定落下。
“世事如棋局局新。”
荪歌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
赵昚是宋高宗的养子,君子六艺八雅,就算不精通,也会涉猎。
一时间,棋局倒也难分胜负。
“你可与太孙对弈过?“
荪歌随口问道。
赵昚颔首“殿下棋艺不凡,臣不敌。”
荪歌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敛眉,幽幽道“太孙或许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王者,他的身上多了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豪情,你若诚心,他必不会让你明珠蒙尘的。”
“不同于旁人,不代表他做不好一个帝王,不代表他不能君临天下。”
“你莫要紧张,朕今日召你入宫并非是为了敲打你。”
“朕想知道,去岁,临安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是高宗的养子,在朝堂上也有拥趸,有些事情必然比朕的探子打探的更清楚更隐秘。”
这跟探子的能力无关。
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总归还是有无可比拟的优点的。
赵昚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垂下头,犹豫着开口“陛下是好奇养父之死吗?”
赵昚提及养父赵构,情绪很是复杂。
养父把他收为养子,让他一步登天。
一边教养他,又一边打压他。
他知道,养父是不死心。
养父一直都想拥有一个亲生的皇子。
“也不全是。”
荪歌宽大的袖子扫过棋盘,棋局凌乱。
赵昚闻弦音而知雅意。
过去的一年多,临安朝堂发生的事情总结起来不外乎三件。
权相发疯、养父暴毙、皇室争权。
他把他所知晓的,一一道来便是。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陛下,前年冬天起,缠绵病榻的秦相与养父之间还算平静的君臣关系就变得势如水火。”
“秦相背后有金人做靠山,养父仓促之间也奈何不得秦相。”
“将近一年的时间,朝堂就是秦相的一言堂。”
“凡秦相想杀之人,哪怕没有理由,依然会杀。”
“是真真正正的顺者昌逆者亡。”
“所有反对秦相的人,都死了。”
“无论好坏。”
“臣从来都没见秦相那般疯癫过。”
“去年寒冬,秦相药石无医,死前下令杀死了府中的老老少少。”
“包括秦相曾经最看重的孙儿。”
“相府,血气冲天。”
“但此事被临安皇室控制在了小范围里,知者甚少。”
“至于养父的暴毙……”
“谁都说不清。”
说到此处,赵昚顿了顿,犹豫再三才接着道“养父死在了新纳的后妃宫中。”
“被发现时,那后妃也自戕而亡。”
“所有的线索都因后妃的死消失了。”
“韦太后和吴皇后,都曾在私下说,养父的死定然与秦相脱不了干系。”
“不瞒陛下,养父去的比秦相还要早两日。”
“只不过,韦太后和吴皇后暂时将消息压了下来。”
“此事其中的真相,臣也不得而知。”
“韦太后和吴皇后听闻秦相病亡后,大骂其乱臣贼子,誓要将秦相挫骨扬灰。”
“奈何,秦相家眷皆死于非命。”
“秦相的尸身,不知所踪。”
“没办法,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后,就是皇室和朝臣的争权夺利了。”
“太祖世孙争的是养父留下的皇位,朝臣争的是秦相死后旁落的大权。”
“毫不夸张的说,瓜分完秦相手中的权势,临安朝堂瞬间多了不少有实权的臣子。”
荪歌瞳孔微缩。
这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一鲸落万物生吗?
“我也争抢过皇位。”
“但,终究是不敌韦太后和吴皇后。”
“再后来的事情,陛下都已知晓了。”
赵昚平平淡淡的叙说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荪歌神思有些飘忽,这些事情,她并非是完全不知晓。
只是单纯的更希望能从临安来人的口中听到旧人的消息。
全家死于非命。
尸骨不知所踪。
真疯啊。
他的尸骨能去了何处呢?
无外乎是江宁,无外乎是汴梁。
不,也有可能是燕山府。
死就死了吧。
反正作恶多端,早已预料到了遗臭万年。
都是死。
大家好呀,还在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四十二)
(四十二)
赵昚敏锐又清晰的察觉到了面前这个新朝年迈的帝王心神动荡。
只是不知这心神动荡是因临安赵宋皇室的荒唐还是秦桧的死。
赵昚垂首,不敢深思。
荪歌手中捻起一颗黑子,纯粹无瑕疵的黑。
目力所及,遍寻不到一丝皎白。
半晌,黑子在荪歌掌心中化为了一摊齑粉。
齑粉自指缝间簌簌落下。
赵昚:???
他看到了什么?
他是知晓新朝的帝王文武双全,剑术超群,可没有人告诉他,强到这种地步。
赵昚心中敬畏更甚。
他可不觉得他的小命能硬的过玉石。
荪歌拂去掌心残留的粉末,外泄的情绪已经尽数收敛。
“有劳临安王为朕解惑。”
赵昚忙不迭道“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嗯,他不是怕死,他只是慕强。
赵昚自我安慰。
荪歌轻笑一声,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一些。
能在历史上缔造乾淳之治的赵昚,倒也是真真对得起史书上的评价。
荪歌状似无意道“依临安王之见,朕的兵锋应该指向先后被辽金占据了百余年的燕云十六州,还是应先扫除后患指向南宋临安,以免后方着火。”
她的确是起了心思。
对金廷、对南宋。
这片版图上,只应该有一个宋。
南北,也不能分裂割裂。
而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燕云十六州,也该物归原主了。
赵昚心头猛跳,他身份敏感,这是能说的吗?
就像是曾经沦丧地南渡归宋的归正人,饶是有万般才华,养父也会忌惮,朝臣也会排挤。
细究起来,他现在与归正人身处同样尴尬的境地。
只不过,他是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有常人不能及的身份。
“临安王可畅所欲言。”
荪歌的声音中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赵昚眉头紧锁,双手交叉放在腰间,神经紧绷,不停地咬唇思考。
微微抬头,若有所思。
渐渐地,他的眼神转为坚定,似乎决定了什么。
“陛下,臣之拙见,南北本为一体,兵戎相见,为下策。”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淮河以南,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北望之心仍在,对金人的仇恨之火也不曾熄灭。”
“他们也会怒朝廷不争,哀家国不幸。”
“这股力量,如野草,生生不息的同时不断的绵延壮大。”
“他们都有一颗家国一统的心。”
“陛下明鉴,臣绝不是为旧日家国徇私,只是怜惜悲悯于生民不易。”
“若是内战,战火当应免则免。”
“可若是外敌,当寸步不让。”
“臣曾经也想过有朝一日继承了养父的皇位后组织北伐。”
荪歌敛眉。
历史上不仅想了,也做了。
隆兴北伐。
只不过以失败告终罢了。
“你继续。”
荪歌微微抬手。
赵昚颔首“若陛下能挥雄师将燕云十六州重新纳入版图,淮河以南必会人心振奋与有荣焉,再一次动摇赵宋王朝的统治根基。”
“这是中原王朝,百余年的心愿。”
“陛下也不必忧心临安趁火打劫,后方着火。”
“如今的临安,一盘散沙,战力尚不及养父在时,无渡河之力。”
“加之,青黄不接,无将可用。”
“之前为应对完颜亮的南侵,还是虞允文一个文官临危受命。”
“更别说,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南北众望所归。”
“就算有作乱之心,有志之士也不会听之任之。”
“再观金廷,混乱方歇,元气大伤。”
“此时,攻取燕云十六州是天赐良机。”
“臣若猜的不错,陛下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荪歌脸上的笑意加深。
“朕意不在试探。”
荪歌坦诚道。
这只是她的恶趣味,她只是单纯的希望看到这些在史书上留下印记的人,仍然可以绽放光芒。
而不是因为她的到来,变得籍籍无名黯然失色。
或许,还可以比史书上更加的耀眼。
她在,从不是为了遮天蔽日。
……
收复燕云十六州,被提上了日程。
在大军开拔前,荪歌不遗余力的安排人在南宋辖内宣扬大军的正义。
赵宋软蛋,我们辛宋不软!
赵宋耻辱,我们辛宋血耻!
汉家天下百余年的遗憾,我们辛宋来弥补。
民心,永远都是一把利器。
荪歌用起来,心安理得。
总比被旁人煽动起来,在她背后捅刀子要强吧。
术业有专攻,荪歌将收复燕云十六州之事交给了麾下将士。
她身上的光芒已经够耀眼了。
毫无疑问,辛弃疾再一次披甲上阵了。
锐不可当的小将军,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已经建立了属于他自己威信,拥有了忠诚于他自己的将士。
小将军,饮酒写词,横槊杀敌。
燕云十六州是要塞,更是金廷毫无顾忌挥军南下的通道,想要收复非一朝一夕。
数十万大军,浴血奋战。
无数年轻有热血的生命,葬送在这片战场上。
牺牲,是有意义的。
一年。
燕云十六州属于金廷的一切势力被剿灭,彻底被收复。
普天同庆。
包括淮河以南的南宋地区。
燕云十六州的收复,给了百姓莫大的勇气和安全感。
重建燕云十六州的边防,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再也不可能像过去的百余年一样,肆意南下,长驱直入。
这种安全感,是实实在在的。
天下文人自发的为辛宋王朝的君臣将士赋诗词歌功颂德。
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人,拖家带口,渡河北归。
在这个时期,人口的重要性与土地相当。
临安的统治,越发不稳了。
八十高寿的韦太后……
不对,现在应该称太皇太后。
死了。
没有阴谋算计,是真正的寿终正寝。
朝堂上,各方势力愈发的风起云涌,狗咬狗一般,互不相让。
有理想有志气有本事的官员,也陆续地失望,再至绝望。
他们不能力挽狂澜让临安朝堂气象一新。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与之沉沦。
要么弃暗投明。
第四百一十六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四十三)
(四十三)
当然也有包藏祸心彰显特立独行唱反调的宵小。
说什么中原地区苦战火久矣,新朝初立应效仿汉初与民休养生息,而不是穷兵黩武,再起战火。
荪歌只觉得好笑,真有人将收复失地的正义之举称之为穷兵黩武?
没文化,可以多读书。
没脑子,那就只能再投胎了。
她是个和善之人,素来最喜助人为乐成人之美。
此等言论,视同窃国反贼,当杀。
死了,自然就能重新投胎了。
只盼着这些没脑子的人,在下一次老天爷赐下智慧的时候,别撑伞了。
收复燕云十六州,付出的所有牺牲,流下的所有血泪,都是值得的。
这些牺牲和血泪,会成为子孙后代的底气和安全感。
这一代人站起来了,后辈也就无需再匍匐了。
这些言语,经由史官记录,百官相传,流向了每一片土地。
上行下效,华夏大地上凉掉的热血又一次沸腾了。
明眼人都知,南宋是在苦苦挣扎。
荪歌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便召集群臣将皇位禅让给了辛弃疾。
心有鸿鹄志骑骏马踏平川的少年郎,或许余下的光阴岁月都将困于皇城。
可,困于皇城的少年郎,可以亲手缔造一个盛世。
有识之士不会再报国无门壮志难酬,心怀家国之人不会望江兴叹一生北望至死不休,满腹诗书的才子不会再寄哀愁于诗文。
想来,不久的将来,会有一篇篇绮丽壮阔的诗词来盛赞辛弃疾带领下的盛世,
这个位子,对少年郎来说,不仅仅是桎梏,更是一方能大展拳脚的全新天地。
谁说为天子,就不能了臣民天下志了?
辛弃疾,没有让荪歌失望。
年轻却不稚嫩,对国事有自己的见解,能听得进逆耳忠言,容得下北归的宋臣。
敢想,敢做。
荪歌只是照看指点了辛弃疾半月,就彻底把朝政撒手,不再过问。
辛弃疾似是也猜到了荪歌钟鸣漏尽,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
想到皇陵还未来得及修建,辛弃疾心下就有些慌乱。
荪歌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古往今来被盗掉的皇陵还少吗?
“此时修建皇陵,劳民伤财,不宜。”
“祖父并无视死如视生的执念,恢宏壮观的陵寝可有可无。”
“再说了,祖父这一生,为君不过寥寥数载。”
“其余几十年,深山老林挖过矿打过铁,地头田间研究过稻穗,衙门里断过百姓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战场上手执长剑横冲直撞杀过金兵,那壮观的陵寝,祖父住不惯。”
“死了都不得安生。”
“还记得几年前,祖父选的那块地吗?”
“待祖父百年,在那挖个坑,把祖父埋进去就行。”
“祖父怕是看不到天下归于一统的盛况了,假以时日,天下一统,告知祖父便好。”
荪歌别过头去,不愿去看辛弃疾发红的眼尾,水气氤氲的眼眶。
一手带大的,怎能没有生离死别的愁苦悲伤。
“祖父不建陵寝,那孙儿百年后也不建陵寝。”
辛弃疾声音哽咽,俯在荪歌的膝头,孩子气般赌气。
荪歌:……
“只要你能说服你立下的储君,能说服满朝文武就行。”
现在情况特殊百废待兴,丧事一切从简,不用大兴土木殚财竭力,臣子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更别说,她是开国皇帝啊!
谁会嫌自己命长,在开国皇帝面前蹦跶。
开国皇帝有点儿特权,怎么了?
“孙儿不管,孙儿就要埋在祖父身边。”
荪歌撇撇嘴,在这件事情上,辛弃疾应该去跟项羽聊聊,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
“你今日在祖父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了,别想打着商议修陵的旗号在这里躲懒。”
“你多励精图治一些,祖父就能再早一些看到南北统一。”
荪歌推了推偷偷抹眼泪的辛弃疾,故作嫌弃道。
辛弃疾瓮声瓮气道“祖父就是嫌弃我了,就是想把时间留给岳将军一起著兵书。”
“别以为孙儿不知道,昨夜殿中的烛火燃了半宿。”
提起著兵书,荪歌猛地攥起辛弃疾的手腕“弃疾,待岳将军百年后,你一定要把武穆赐给他当谥号。”
岳飞,岳武穆。
她不管,传说中的武穆遗书就是存在的。
哪怕不存在,她跟岳飞也会造出来。
辛弃疾不明所以,略一思索,心觉武穆二字倒也与岳将军甚是相配。
武,折冲御侮、永无不凡。
穆,布德执义、公正无私。
“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会善待岳将军的,绝不会行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举。”
辛弃疾只以为荪歌是在忧心他会猜忌岳飞。
不可能!
他都不记得,年幼时他坐在岳将军的肩头看了多少次日出日落。
他是祖父和岳将军教养大的,怎会是薄情寡义之辈。
想到这里,辛弃疾的眼神就不由得有些幽怨。
荪歌摸摸鼻子,很是无辜。
辛弃疾刚走,头发花白,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精气神儿却丝毫不减的岳飞就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荪歌邀功似的开口“岳将军,你先生我,给你讨了个好谥号。”
岳飞脚步一顿,神情怪异。
“先生想让我陪葬?”
荪歌禅让后,岳飞又唤起了旧时称呼。
“我让你一个糟老头子陪葬干嘛?”
“好好活着,将兵书编纂的更详细更完整,顺带替我看看天下一统后的盛世繁华。”
“我的坟坑就那么点儿大,你长得这么虎背熊腰的,放不下。”
“快快快,笔墨我都准备好了。”
……
荪歌离世的第三年,苦苦支撑的赵宋王朝人心尽失土崩瓦解。
辛弃疾带着最新的舆图,在荪歌的坟前点燃,青烟袅袅。
风吹过,卷起舆图烧尽堆叠的灰烬,有的落在坟堆,有的飘在墓碑,有的浮在人肩头掌心,有的飞入了青山碧水,
缕缕灰烬,像是中原王朝数万万百姓等了无数年的一场雪。
一场雪,圆一场盛大的梦。
……
三年三年又三年。
当初的小坟包旁的松柏,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十年十年又十年。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至暮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这是这一次,他无需再唏嘘遗憾白发生。
愿以存心寄黎民,且将岁月赠家国。
辛弃疾的故事就要到这里结束了。
这是辛弃疾的故事,又不仅仅是辛弃疾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
下一个世界大家希望看到谁?速速报上!
探讨一下
宝子们,我实在是没灵感啊。
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着写秦王扫六合时期昌平君的故事还是大唐天可汗时期太子李承乾的故事。
我其实更倾向于昌平君。
史书上关于昌平君的记载少之又少,这是个被史书抹掉的人物。
你们有没有什么更喜欢看的,也可以告诉我啊。
第四百一十七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一)
(一)
生于秦,长于秦,血脉里流淌的是楚国芈姓熊氏的血。
秦人乎?
楚人乎?
秦也好,楚也罢,一统天下的理想不该忘。
——昌平君
咸阳宫,弥漫着喜气。
“宣燕使者觐见。”
“宣燕使者觐见。”
九宾上下相传,声势威严激昂的高呼声此起彼伏。
“燕国请降仪使荆轲,进献樊於期头颅和督亢地图,以示诚意,与大秦修和。”
荪歌刚刚回神,还来不及接收新身份,就不得已应对面前的危局。
她这次又穿成了谁,暂且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节点。
可真刺激啊!
荪歌不着痕迹的抬头,好巧不巧撞入了一双不怒自威的幽深眼眸。
坏了!
本想偷偷看两眼,不曾想就在大老板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
百官之首?
她站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妙啊。
妙不可言。
终于不是宦官了,这是她多年积德行善吃香喝辣该得的。
正值盛年的秦王嬴政,简直就是威严和俊美并存。
但很显然,此刻的秦王嬴政眼眸里是蕴着矜傲霸气和欢喜的。
为了接见代表燕王前来向秦国投降的荆轲和秦舞阳,秦王嬴政着礼服,设九宾之礼。
九宾之礼原是周天子专用来接待天下诸侯的重礼,周王室衰微诸侯称霸后,周礼名存实亡。
天子专用的“九宾之礼”也就丧失了原本的独有性,逐渐演变为诸侯国接见外来使者的最高外交礼节。
可偏偏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最后演变成了一场闹剧,险些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大名鼎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短短几瞬,传闻中十三岁当街杀人勇士秦舞阳抖如筛糠面若土色,被留于殿外,荆轲双手捧着装着樊於期头颅的盒子和装着督亢地图的匣子,神色平静又谦卑的踏入了大殿。
荪歌偷偷打量着荆轲这位年近四十,即将名垂青史的刺客。
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了曹沫手执匕首劫持齐桓公、聂政仗剑刺韩相侠累、豫让漆身吞炭刺赵襄子、荆轲图穷匕见刺秦王。
五千多字的刺客列传,荆轲刺秦独占三千字。
足以见得太史公对荆轲的偏爱。
依她看,刺客的知名程度跟被刺者成正比的。
就算没有太史公的笔墨偏重,荆轲的名气亦能传千年。
荆轲刺的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如果刺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谁又会记住荆轲。
换句不太守礼的话,就算拿沾了的拖把戳我政哥一下,你也能青史留名,为后人瞻仰。
就是那把沾了屎的拖把都被供起来,当成传家宝。
荆轲一点点上前,渐渐越过百官,距离秦王嬴政越来越近。
“燕国请降仪使荆轲,进献樊於期头颅和督亢地图。”
荆轲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在大殿。
秦王嬴政眸光落在一大一小一宽一窄两个匣子上,复杂又晦涩。
樊於期曾是秦国将领,亦立下过令人侧目的军功。
但,煽动成蟜叛乱,伐赵败于李牧后,辗转流亡各国,后投奔燕地,秦王嬴政金千斤邑万家悬赏樊於期。
樊於期的首级,就是荆轲取信于秦王嬴政的投名状。
秦王嬴政打开装着樊於期头颅的匣子
,只一眼,就又阖上。
身上洋溢的淡淡喜意,眨眼尽散。
荪歌在想,樊於期的头颅让秦王嬴政想起了什么?
过往数十年的颠沛流离,还是不断被背叛抛弃的悲惨孤独?
她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知道这一刻,秦王嬴政像一把锐利又染了霜雪的剑,他寂寞多疑,却仍然有一腔孤勇,天下尽归大秦。
荆轲见状,适时的取出卷轴,缓缓打开。
荪歌心中一紧,秦法规定无王宣不得近前。
这是荆轲刺秦王的优势。
卷轴的尽头,是一把淬着见血封喉毒药的匕首。
不管了,赌一把。
反正她貌似位高权重。
秦王嬴政总不会因为她无宣上前违背秦法就砍了她的头或是阉了她吧?
不死不阉,世上无大事。
在荆轲一手拉着秦王嬴政的袖子,一手握着匕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朝着秦王嬴政刺去时,荪歌像一只染了狂犬病的恶犬,直接冲了过去,撞倒了荆轲。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出其不意的一幕,令荆轲讶异。
荆轲咬牙,匍匐在地再一次握住了匕首,抱着必死的决心,又一次朝着秦王嬴政刺去。
秦王死,鲸吞六国的步伐必定缓下,燕国便可再觅得良机,富国强兵。
荪歌叹了口气,直接低头双手举起了秦王嬴政面前的桌子。
又厚又重的桌子,砸向荆轲。
在荆轲躲闪之际,秦王嬴政已经拔出了佩剑。
这一次,没有秦王绕柱的笑谈。
这一次,秦王没有孤立无援。
见秦王嬴政终于有惊无险掌握了主动权,荪歌又默默退了回去。
秦王嬴政王剑一出,荆轲成了剑下亡魂。
没有太史公的生动跌宕,有的只是干脆利落的一剑。
秦王嬴政缓缓的擦拭着长剑上的血滴,目光冷冽。
樊於期的人头早已因陡生的变故滚落台阶,与倒在血泊中的荆轲遥遥相对。
秦王嬴政,已经理顺了其中的关窍。
大秦的叛将樊於期还真是好样的,能不顾家族亲眷反叛,可偏偏能为了燕国的刺杀献出头颅。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就这般不值得效忠?
秦赵大战,父亲趁乱归国,他和母亲被抛弃继续在赵国为质,几度生死险象环生。
继承大位,数年有名无实。
权相揽政,弟弟造反,母亲背叛……
如今就连小小的樊於期都宁一死成全燕国谋划,至他于死地。
好!
真的是好的很!
长剑插回鞘中,秦王嬴政居高临下,目如鹰隼的扫视着殿中的文武百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荪歌身上。
这是大秦的相邦。
这也是他的叔父。
昌平君。
封无可封,他能做的便是善待咸阳城中的芈姓族人。
“满朝臣子,独右相爱寡人。”
嬴政声音低沉,通身威仪天成。
荪歌:是的是的,她为政哥狂,她为政哥哐哐撞大墙。
第四百一十八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二)
(二)
武士入殿,收拾一地狼藉。
燕国的刺杀行动,也就此宣告破灭。
等待燕国的唯有更加彻底惨痛的灭亡。
秦王嬴政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这是身为王者的威严,也是对其余诸国的警告。
咸阳宫,沉闷又压抑。
嬴政的话,如同是深秋凛冽的风,殿中群臣不寒而栗。
诛嫪毐除吕不韦后的秦王嬴政,在大秦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权势和威望。
臣子,又惧又敬重。
话音落下,请罪声响彻大殿。
还在心中为政哥哐哐撞大墙的荪歌,跪慢了,瞬间鹤立鸡群。
荪歌:……
荪歌也不含糊,跪的格外实诚。
秦王嬴政面上不辨喜怒,冷漠的俯视着匍匐在地的群臣。
时间,一点点流逝。
殿外的阳光,逐渐暗淡。
落日余晖,悄无声息的铺洒而来。
群臣也等来了劫后余生。
昏暗的宫殿,烛火摇曳。
偌大的宫廷,只余寥寥数人。
荪歌跪坐着,有些嫉妒的看向伺候在始皇帝身侧的赵高。
这狗贼,有何资格离秦王嬴政这般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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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实际上,赵高也是真的得政哥的青睐和宠信。
或许不仅仅是赵高精明强干通晓法律,更多的是投了政哥的喜好。
这就是看对眼了。
哼!
政哥待赵高这狗贼宽厚至此,赵高恩将仇报,跟着秦二世胡亥那畜牲,不仅祸祸大秦,还杀赢姓族人。
那个位置,以前是她!
刹那间,赵高只觉得阴风阵阵。
余光一瞥,就瞥到了咬牙切齿还面带艳羡的右相昌平君。
赵高冷汗涔涔,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了一人之下的昌平君。
他区区宦官,与昌平君天壤之别。
他立于宫廷之本在秦王欢心,昌平君的背后是一个偌大的芈姓楚人阵营。
宣太后,华阳夫人,到如今的昌平君。
百年,芈姓楚人在咸阳的地位巍然不可动摇。
想到此处,赵高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策略,腆着脸,朝着荪歌挤出了一个笑容。
荪歌:笑笑笑,有本事笑出声!
荪歌不假辞色的瞪了赵高一眼,然后垂首跪坐着抓紧时间继续接收此次的身份剧情。
昌平君。
那个在历史上被尘封了两千年仍无定论的昌平君。
史书之上,关于昌平君的记载少之又少,语焉不详,就像是刻意被人抹去。
昌平君,秦王嬴政的叔父,公子扶苏的外祖,大秦的右丞相,楚考烈王之子,末代楚王。
这身份,是真真能亮瞎人的眼睛。
秦王嬴政九年,任御史大夫,平嫪毐之乱。
秦王嬴政十年,吕不韦罢相,继任大秦右丞相。
秦王嬴政十七年,华阳太后去世,在秦的芈姓楚人便隐隐以昌平君为首。
为相十数载,深得秦王嬴政倚重。
秦王嬴政二十一年,奉命迁郢陈,安稳人心。
秦王嬴政二十二年,于郢陈起义,叛秦归楚。
秦王嬴政二十三年,在项燕的拥立下成为末代楚王,次年战死。
这就是昌平君的一生。
昌平君叛秦时,秦国已灭六国其三,鲸吞天下之势已成胜局已定,这
也让后世太多人想不通昌平君的选择。
后世之人甚至笑谈,这就好比是在渡江前,背叛了革命,投了蒋,匪夷所思。
久而久之,也就为昌平君蒙上了愈发神秘的面纱。
昌平君叛秦,在咸阳的芈姓族人的处境就尴尬至极,就连扶苏也深受其影响。
荪歌敛眉,那她若不叛秦,咸阳的朝堂岂不是任她横着走?
政哥也得唤她一声表叔。
扶苏也得屁颠屁颠恭称她外祖。
这关系,的确有些乱,但各论各的。
简而言之,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只要不谋逆篡位作乱,就能荣耀尊贵到老。
现在是秦国的右丞相,天下一统后就会是大秦朝的右丞相。
想到这里,荪歌又瞪了赵高一眼。
只要昌平君不出事,大秦也就没赵高和李斯什么事儿了。
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怵赵高了。
瞪死这个狗贼!
赵高:确定了,就是得罪昌平君了。
秦王嬴政的手掌轻放在被荆轲拉扯撕裂了一截儿的袖子上,脑海里又浮现出昌平君奋不顾身冲过来时的模样。
“大王。”
荪歌阴测测的勾勾嘴角,迅速把自己调整到反派的位置。
“表叔但讲无防。”
秦王嬴政缓和了下神色。
荪歌一本正经道“大王,臣观大王神色不虞,而赵府令眉眼带笑,不若让赵府令说出来,能让大王展颜一二也好。”
赵高胆裂魂飞目瞪口呆。
昌平君害他!
大王遭此凶险,他身为大王的心腹,眉开眼笑正常吗?
赵高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跪了。
荪歌挑挑眉,小老弟,汗流浃背了吧!
搞不死,也得吓死!
秦王嬴政面沉似水,眉头紧皱,目光如刀。
赵高神情诚恳又真挚的补救“仆是在庆幸,大王得上天庇佑,逢凶化吉,又有右相这等忠臣舍身救主,足以说明大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在。”
“仆深为自己能伺候在大王身侧感到荣幸。”
“大秦雄师必能在大王的统御之下横扫六国,天下一统。”
“大王,仆心之所向,一时露了情绪殿前失仪,请大王降罪。”
话音最后,赵高重重的磕了个头。
荪歌诧异。
这口才,这拍马屁的水平,比当初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要是秦王,听了也会觉得舒心。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赵高长盛不衰,必然是摸准了秦王嬴政的脾性。
“原是如此。”荪歌做恍然大悟状“大王,赵府令所言有理。”
“燕国派遣荆轲行刺,计划如此周密都折戟沉沙功亏一篑,大王的确是天命所在,英明神武。”
“大王,今日之事,于大秦于大王来说,都不是耻辱,而是天命庇佑,大秦万世昌盛的佐证。”
“臣笨嘴拙舌,但求大王勿忧。”
走赵高的路,让赵高无路可走。
“表叔怎的也信命了?”
“今日表叔救寡人性命,寡人还未道谢。”
“臣为君死,天经地义。”荪歌俯首。
嬴政眉眼微垂“多年君臣,寡人竟不知表叔神力。”
第四百一十九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了团宠(三)
(三)
荪歌心中一凛,似冷风肆虐,让她狂喜的大脑瞬间冷静。
纵使相逢应不识。
此时的她,是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昌平君,不是家底薄弱荣辱得失皆系于秦王圣心的赵高。
秦王嬴政也不曾有后来逢雷雨偶知后事的奇遇。
有些关系,身份一变,就注定天翻地覆。
被吕不韦压制多年的秦王嬴政,想要的是绝对的大权在握,王令一出,莫敢不从。
最重要的是,秦王嬴政绝不会希望朝堂上再出现一个如吕不韦一般的庞然大物。
仲父不行!
叔父亦不行!
她突如其来爆发的巨力,让始皇帝怀疑了。
这是帝王权术,无关英明神武。
毕竟那桌子是真的重啊!
恐怕举鼎力竭而亡的秦武王赢荡才能扛起来。
秦王嬴政或许不会追究她无宣而近前,但会在意本以为已经彻底了解掌控的臣子实际上仍云遮雾绕。
好吧,这一刻她也汗流浃背了。
恐惧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荪歌垂首,与赵高排排跪。
“大王,臣有罪。”
“华阳姑母曾戏称,许是臣骨子里流淌着赢姓先祖的血,这才偶然生有巨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华阳姑母一再告诫益谦亏盈,为人臣要有为人臣的本分。”
“无论如何,都是臣隐瞒不报在先,还请大王降罪。”
就算是她心口胡扯说什么见大王遇险激发了潜力,嬴政也得信啊。
这种理由,鬼都懒得听,顶多骗骗恋爱脑。
政哥能是恋爱脑吗?
所以,只能推在死去的华阳太后身上了。
华阳太后和嬴政,虽无血缘,但到底还是有些祖孙情在的。
秦王嬴政对华阳太后敬重有加,华阳太后对嬴政也在算计之余留有慈爱。
也算是祖慈孙孝。
嬴政注视着荪歌,思绪万千。
右相可信吗?
这是萦绕在嬴政心头最大的疑惑。
思忖片刻,嬴政蓦地一笑“表叔言重了。”
“快快请起。”
“表叔若有心瞒寡人,今日也不会冒险救寡人,寡人信重表叔。”
“臣绝不会辜负大王的信重。”
荪歌的语气,坚决又果断。
她为昌平君一日,就绝不会背弃秦王嬴政。
秦王嬴政的黑眸染上了笑意,仿如寒冰初融万物复苏。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君臣和谐。
“芈华近日总在寡人耳边叨念,扶苏想念你这个外祖了,表叔得了闲,大可去看看她们母子。
嬴政与芈华的婚事,是华阳太后为首的楚人派系一手促成的。
这是华阳太后一系力保嬴政的条件,也是嬴政给予楚系的保障。
长子扶苏,出自楚系一脉。
若无意外,流淌着一半楚人血脉的扶苏,就是大秦未来的国君。
这一点,不论是咸阳的芈姓楚人还是秦王嬴政,都心知肚明且乐见其成。
荪歌眉眼俱是慈爱“大王,今日天下已晚,实在不适合前去。”
“明日吧。”
曾经,她把那个优柔寡断的扶苏言传身教成了真正清风朗月的大秦公子。
如今,记忆里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大秦公子,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郎。
能培养!
年岁小
,好忽悠,也更好扭转。
有她这个外祖在,那些儒生就不要再妄想着把扶苏养成朝堂上刺向政哥的一柄剑。
这辈子,必须得父慈子孝。
锁死。
必须得锁死。
凡是想要兴风作浪的,都给爷死!
“也好。”
荪歌离开大殿后,夜风一吹,才知晓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再也不是始皇帝最为信任的那个宦官了。
或许,终此一生,始皇帝也不再可能似那些岁月一般放心的将后背交托于她。
只因他是昌平君。
昌平君,本身就是秦国朝堂上的一株大树。
树大,则会招风。
遗憾吗?
惋惜吗?
成蟜叛乱、嫪毐谋反、吕不韦专政,已经让始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意识到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荪歌站在漫长的台阶下,转头看向被夜幕吞噬的巍峨宫殿,抬手拂去额前的冷汗,无声道“不遗憾,不惋惜。”
身为昌平君,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换个角度,她应该对这个身份这个节点心怀感激。
总比直接把她送到在郢陈谋反的时间点上强吧。
那才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始皇帝绝对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荪歌收回视线,脚步越发踏实坚定。
她愿信那个千古一帝,哪怕猜忌多疑,也不会恩将仇报滥杀功臣。
人生,处处皆可赌。
她赌一把,又何妨。
荪歌不愿去阴谋论猜想,历史上秦王嬴政把昌平君派去郢陈,背后究竟有什么算计。
反正,此间世界,已经不会再重复昌平君反叛,李信率领二十万大军日有一味绝境,非历十方生死几乎全军覆没的惨剧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
渐渐的,把宫墙抛在了身后。
大殿内。
赵高手捧着竹简跪坐在案桌旁,映着烛火,似以往故作镇定的念着竹简上的内容,
“赵高,你说右相到底算是楚人还是秦人?”
烛火下,嬴政的脸,半明半暗,神情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赵高:……
没完了是吧!
这种要命的问题,他配回答吗?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昌平君现在都敢光明正大的给他上眼药了。
要是大王哪日叔侄推心置腹,这番问话被昌平君知晓,那他还有活路吗?
略作斟酌,赵高硬着头皮“秦人还是楚人,是由心决定的。”
“右丞相对大王忠心耿耿,危难关头不畏生死挺身而出,必然认定自己是秦人的。”
赵高决定,说好听的,说不得罪人的。
这样一来,陛下和昌平君都能念他个好。
嬴政皱眉,眸光闪烁。
表叔生于秦长于秦,母亲更是秦国公主。
秦国对表叔不仅有生养之情,更有重用之恩。
大秦如日中天,表叔应是忠于秦忠于他的。
可理智,总是无法完全说服他。
就如祖母华阳太后,嫁到大秦数十年,临终前都念着芈姓楚人,再三要求他善待咸阳。
表叔又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吕相邦?
第四百二十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四)
(四)
翌日。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荪歌按规矩礼仪,求见了芈华。
“父亲。”
在准备向芈华行礼的瞬间,荪歌被对方扶住了。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啊。”
荪歌连连道,她需恭谨恭谨再恭谨些。
芈华芈华姿容秀丽,气质温文尔雅,如同春日的暖阳一般和煦动人。
扶苏,继承了芈华的好相貌。
“扶苏见过外祖。”
扶苏,年仅十岁出头,虽稚气未脱眉宇间流露出几分青涩稚嫩,但他源自于内心的善良和教养的温文尔雅已初见端倪。
荪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那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大公子无需多礼。”
如今,淳于越还是齐国博士,与扶苏八杆子不着,自然也就无法带着扶苏一条路走到黑。
秦王嬴政和公子扶苏之间的父子关系融洽又和谐。
想想后来扶苏在儒生博士的带领下开启嘲讽模式化身喷子,立于朝堂上成为儒生旗帜跟嬴政对着干的画面,荪歌就觉得扶苏死的不冤。
但凡换个小心眼的帝王,扶苏连去守上郡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说还搭配一个手握数十万大秦锐士的蒙恬。
政哥的用心良苦,总是被曲解。
扶苏遗憾父不知子,子又何尝知父。
荪歌敛好思绪,与芈华寒暄几句后,就提起了昨日荆轲刺杀一事。
鉴于此状,芈华眼神微变眉头轻蹙,随即命令侍奉在旁的宫人暂且退下。
宫人们恭敬行礼,然后缓缓退出了大殿。
“父亲,您是大王的股肱之臣,大王遇刺一事,满朝上下都讳莫如深,您如此轻易宣之于口,恐会惹怒大王。”
荪歌摸着胡须,笑了笑“为父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大王英明神武雄才伟略,若要为父死,为父也绝不犹豫。”
“问心无愧,便无惧。”
人前夸人,再舌灿莲花都容易像是在拍马屁,背后夸人才更显得真心实意。
小心机,该耍还是要耍一些的。
反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发自肺腑的小小马屁总能传到这政哥耳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尤其是她发起内心的马屁。
芈华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这还是她那个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凡事三思而行的父亲吗?
不会是昨日救驾撞坏了脑子吧?
莫名其妙就巧言令色起来了,像极了大王身边的赵府令。
“父亲说的在理。”芈华言不由衷道。
荪歌洞悉芈华的忧虑,轻叹一声,沉声道:“芈华,吾王乃大秦国君,亦是尔之良人。”
“为父深知,你自幼便得到了姑奶奶华阳太后的眷顾与指点,她的悉心栽培与关爱,让你在芈姓族人中崭露头角。”
“而后在她的安排下,你与大王结缘。你感念华阳太后的恩情又心怀族人,期望为咸阳芈姓族人谋求福祉,为他们遮风挡雨,这并无不妥之处。”
“华阳太后泉下有知,也会甚感欣慰。”
“父亲……”芈华的语气有些迟疑,不自在的打断了荪歌的话。
她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父亲,您在扶苏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扶苏到底是赢姓子孙。
将这些家族算计之事袒露于扶苏面前,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扶苏心中,她和大王都是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可以说,这是她刻意塑造的结果。
荪歌面不改色,语气平平“再过两三年,扶苏就该娶亲了。”
“他是大王的长子,婚事权衡利弊无可避免。”
“早些听听,对他有好处。”
“华儿,实在不宜把扶苏养的过分天真。”
过分天真的人,无法应对复杂局面,更无法从秦王嬴政手中接过大秦基业的。
这对于一个未来的统治者来说是致命的。
说罢,荪歌才又看向扶苏“扶苏,你想旁听还是回避?”
扶苏神情略显犹豫,眸光微闪,但很快坚定下来“外祖,我想听下去。”
芈华:……
好吧,她的意见不重要了。
“在不影响大秦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志向外,大王实非睚眦必报鼠肚鸡肠之人。”
“华儿,宏愿不可废。”
“假以时日,天下将不分秦楚,普天之下也只会有一道声音。”
“那就是大秦的声音。”
“咸阳的芈姓族人,也会是彻彻底底的大秦百姓。”
“你与大王相处时,不妨再多些真诚,少些套路算计。”
“大王这半生多波折坎坷,见惯了人心险恶,多疑乃常情。”
“他多疑,却仍期冀人心向善,不会暴虐无道,如果你以真诚之心待他,他必以善意回馈你。“
“华儿,陛下比你想象中更加敏锐通透。”
“换句话说,只要你不叛秦,大王会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秦王嬴政宠爱芈华,给予芈华扶苏母子体面,不仅仅是因为与华阳太后的交易。
芈华是华阳太后选中的棋子,而嬴政对芈华的宠爱也多出于芈华背后政治势力的考虑。
但,这不意味二人之间无情意。
年少夫妻,芈姓家族又多年来与嬴政共进退。
嬴政是会记得这份情的。
越不求,秦王嬴政才会心甘情愿给予的越多。
芈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被华阳太后选中,做咸阳芈姓族人新的保护伞。
扶苏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虽为长子,比旁的子嗣多了尊贵和体面,但与父王之间实在算不得多亲近。
父王忙于大秦的百年基业,鲜少有空闲。
自小长大,更多的是耳濡目染曾祖母、外祖和母亲。
在他的记忆里,父王和母亲夫唱妇随情投意合。
父王忙里偷闲,会陪着母亲煮酒赏花。
而母亲无条件的支持父王的一切决定。
相得益彰,和谐美满,羡煞旁人。
他甚至还在心底暗暗期冀过,以后的良缘定要像父王母亲一般如鼓琴瑟同德同心。
可如今,外祖的话,让他明白。
情爱之下,掺杂着他刻意忽视的利益权衡。
父王要安咸阳芈姓族人的心,或许还想以此为典范,向诸国宣告他的态度。
第四百二十一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五)
(五)
荪歌见扶苏陷入了思索,便没有再开口言语。
房间内,顿时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扶苏躬身,谦逊又诚挚道“外祖,扶苏受教了。”
扶苏的声音像是丢进平静无波湖水里的一块石头打破了寂静。
荪歌抬眸,隔着杯盏中水雾袅袅,扶苏的眉眼氤氲的有些模糊朦胧。
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似有仁君相。
荪歌暗叹,纵观数千年历史,仁君不一定是明君,暴君不一定是昏君。
逢一仁君,是天下百姓之幸。
可君临天下,又绝不能过于仁慈。
仁慈,可得民心。
过于仁慈,就等同于是姑息养奸,天下生暗鬼,亡国不远矣。
说句有些偏激的话,历朝历代,谓之曰仁的帝王还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听文臣的话。
“扶苏,易地而处,若你是秦王,当如何?”
荪歌压低声音,语不惊人死不休,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道道的晴天霹雳。
芈华:……
扶苏:……
芈华和扶苏脸上的惊恐和诧异,如出一辙。
觊觎王位者,皆不得好死。
无论是有栽培指导之恩的文信侯,还是血缘相连的兄弟,都化为王座下的枯骨。
王权之下,没有父子兄弟。
这可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芈华小脸煞白,细长的眉毛紧紧皱着,略带不满的瞪了荪歌一眼。
父亲越发口无遮拦了。
或许真的该寻个医师,对父亲望闻问切一番了。
父亲可是咸阳芈姓族人的掌舵者,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决策,都与咸阳芈姓族人生死相关。
一子错,满盘皆溃。
她在宫中唯恐行差踏错,奈何父亲救驾后口出狂言放荡不羁。
心累!
实在心累!
“外祖,父王才是秦王。”
扶苏小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秦王嬴政,连吞韩赵,一身威势,大秦境内无人敢质疑。
明眼人皆知,大秦的时代到了,秦王嬴政的时代到了!
“假设!”荪歌强调。
“放心,隔墙无耳。”
见芈华和扶苏紧张的指尖都泛白了,荪歌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隔墙无耳,也惶恐啊。
有的人,只要存在,就是一座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峰。
饶是在历史上,尽管扶苏被以淳于越为首的儒生教导后,如同开了嘲讽一样,只要和自己理念不合的,都要喷两句,可也从未萌生过篡位的野心。
否则也不会手握三十万戍边军,还能依着矫诏自尽。
芈华和扶苏的神情,不见半分松懈,母子二人依旧紧紧抿着唇,大气不敢出。
“父亲,此问题晦涩深奥,您不妨换个问题教导指点扶苏。”
芈华颤颤巍巍的捧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杯盏,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热水漫过唇齿喉腔,芈华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她又将属于荪歌的捧起递了过去。
喝了水,可就不能胡言乱语了哦。
再胡言乱语,就得去吃断头饭,上断头台了。
指不定还得如那长信侯嫪毐一般,享受一下商君发明的五马分尸之刑。
荪歌没有拂芈华的好意,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口。
但也仅是如此。
在其位,谋其政。
在扶苏年纪尚轻之时,她需引导其认识天下大势,使其理解秦王嬴政的决策,塑造扶苏的性格与为人,从而使扶苏不易受到后来者的影响。
欲承袭秦王嬴政之业,扶苏就不能光风霁月清风朗月的人物。
所以,水该喝喝,问题该问还是问。
不能换个问题,但换个问法儿还是可以的。
“那就换个问题吧。”
荪歌话音落下,芈华和扶苏如蒙大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
“扶苏,数百年来,天下大势可曾有变?”
扶苏:……
他发现自己那口气松早了。
荪歌理直气壮的挑挑眉后,目光灼灼的盯着芈华母子。
就说她换问题了没?
像她这么既民主又尊重儿孙意愿的长辈不多见了,芈华和扶苏不好好珍惜还等什么。
芈华叹息,摆烂了,她摆烂了。
大不了,一起去地底下与华阳姑奶奶团聚。
扶苏长睫颤动,思量片刻后,斟酌着开口“有变。”
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自信,清澈明亮的眼睛自以为隐晦的观望着荪歌的神色,仿佛只要荪歌一皱眉,就及时更改答案。
二选一,总有一个是对的。
荪歌:……
此景象,颇感熟稔。在后世课堂上,教师解析试题时,仅需一声反问,学生便纷纷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更改答案。
那一刻,标准答案不重要,老师的神态语气才更具参考价值。
荪歌蓦地起了几分戏谑的心思。
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郎逗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荪歌轻轻呡了一口茶水,面部表情严肃,紧锁眉头,语气深沉地问道:“你确定吗?”
“从未改变。”扶苏毫不犹豫当机立断的变化说辞
荪歌的神情越发严峻,继续追问“嗯?”
扶苏:……
要不,还是把问题换回来吧。
最起码假设他是秦王,答案全在他。
无论他答什么,外祖都不能说他错。
“天下大势究竟变没变?”荪歌加重了声音。
扶苏白嫩嫩俏生生的小脸皱成一团,试探着回答“变了。”
“确定不改了?”
“确定。”
“恭喜你,蒙对了。”
扶苏:这算是夸奖吗?
旁观者芈华:这还是她那个严肃正经的父亲吗?
唉,兴许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父亲。
就在扶苏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后,荪歌扯出一抹狼外婆的笑容,继续道“变在何处?”
“祖父您不是都说了我是侥幸蒙对的吗?”扶苏小声嘟囔。
但凡他知晓,也不至于变来变去反复无常闹笑话。
荪歌正了神色“扶苏,只要伱能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比多国国君更清醒,更睿智。”
“你是嬴姓和芈姓的结合的伟大结晶,外祖相信你。”
“难道你想被人称为侥幸哥吗?”
“自己选,是大公子扶苏受人敬重还是侥幸哥?”
该撒鸡血时,就得撒鸡血。
少年郎,夸夸就能激发潜力。
第四百二十二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六)
(六))
扶苏一想到旁人拍着他肩膀叫他侥幸哥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是舍不得大公子扶苏的称呼,他只是单纯的爱思考爱探究爱学习。
进步,使他快乐。
“外祖,那我想想。”
扶苏脸上堆起笑容,眼睛亮亮闪闪,白皙如玉的面庞上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窥见细细软软的绒毛。
荪歌颔首,半垂着眼眸,目露赞赏的打量着端正跪坐在地上的扶苏。
越看越满意。
越看越喜欢。
长睫浓密,清秀的眉毛轻轻皱着,薄唇微抿,身影疏朗,如同泼墨山水画中的一笔淡墨,风流正少年。
她为曾经嫌弃扶苏,劝谏始皇帝练小号而忏悔。
顽石终是顽石。
而璞玉,自始至终都是玉。
打磨雕琢的匠人不同,风格自然迥异。
但谁也不能否认,材质就是玉。
沸水在微火上起伏,蒸腾起一片氤氲。
水雾袅袅,缭绕在三人身侧。
而芈华又惊又疑又喜。
她从不质疑父亲的远见卓识。
父亲能在咸阳,一步步成为相国,除却姑奶奶的扶持,也离不开父亲自身的能力和选择。
只要能想清楚这个问题,扶苏就会远胜于多国国君吗?
为人母,自是希望扶苏能乘风而起。
半晌,穿堂风吹散了氤氲的水雾,扶苏也终于抬起头,坚定道“外祖,扶苏私以为天下大势有变。”
“不仅仅是变在表象,诸侯国间的征伐兼并,数量多少实力强弱的变化,而是本质上的巨变。”
荪歌眼眸一亮,身子微微前倾,以鼓励的姿势等待着下文。
扶苏回答的深度,真真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悄无声息间,芈华也下意识的上了心。
扶苏长睫轻颤,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意气“纵观数百年来的史书记载,自周平王东迁以来,数百年间,诸侯国纷争不断,战乱频仍,国家实力此消彼长,皆致力于称霸,成为诸国间的霸主。”
“三家分晋后,天下大势,早已大变。”
“其实,大秦历代先王的宏愿,就是大势。”
“统一。”
“而非称霸。”
“父王灭韩赵,只是开始,并非结束。”
“一直以来,父王想做的从不是一地的霸主,而是天下一统的天子。”
“一统,是大势所趋。”
“称霸到统一,就是天下大势的改变。”
扶苏最终下了论断。
“所以,秦楚注定有一战,对吗?”
“外祖。”
荪歌没有遮掩,也没有打算粉饰太平“确如此。”
曾经,诸侯国间曾流传着一个预言,横成则秦帝,纵成则楚王。
楚国八百年,显而易见,是大秦一统道路上一块难啃的骨头。
“正因为大秦的历代先祖,敏锐的意识到天下大势发生了变化,才有如今大秦强盛令东方六国闻风丧胆的本钱。”
“秦国独强。”
“数十年来,东方诸侯国并非没有战胜秦国彻底扭转局面的机会,只是一味的沉浸于称霸,自以为疲他就是强己。”
“大难临头,短暂合纵抗秦,危局稍缓,就开始相互撕咬。”
“扶苏,你熟知邯郸之战?”
荪歌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芈华,没有理会。
她看的门清,在听到秦楚必有一
战时,芈华便心神俱震。
芈姓,是她们剥不去的牵扯。
闻言,扶苏轻轻点点头“在史书上看到过,也曾听父王讲过。”
荪歌敛眉,不知嬴政在向扶苏讲述这段历史时,是以何种心态。
邯郸之战发生在长平之战后。
秦昭襄王下令兵围邯郸时,秦庄襄王嬴异人在赵国为质,秦王嬴政不满周岁。
秦军兵围邯郸两三载,期间平原君赵胜卓选门客出使楚国搬救兵,门客之中名垂青史的是毛遂,衍生出毛遂自荐,一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合纵为楚歃血为盟,楚国出兵;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由此,赵魏楚联军,大败秦军,邯郸之围得以解除。
在此期间,嬴异人在吕不韦的筹谋下返秦,留赵姬和嬴政于邯郸。
那时,嬴政堪堪三岁。
秦赵血海深仇,嬴政在赵为质的日子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样子。
荪歌轻叹一声,敛好思绪。
真真是一回生两回熟,十年的相伴,敬重钦佩信服之余,添了熟稔下的怜惜。
荪歌继续道“邯郸之战足以说明,合纵之势一成,饶是大秦虎狼之师,也无法取胜。”
“远交近攻,分化离间,成了大秦一统天下唯一的选择。”
“外祖之所以说,若你能意识到天下大势巨变就能远胜于东方六国诸君,就是如此。”
“但凡他们有此认知,夯实合纵,秦危矣。”
“然而,他们未能洞察,在邯郸之战中秦军惨败之后,合纵联盟瓦解,各国纷纷相互攻伐,为大秦提供了走出困颓、重新崛起的契机。”
“此刻,就算亡羊补牢,也悔之晚矣。”
“扶苏,你可知外祖问你之用意?”
荪歌再一次将问题抛给了扶苏。
扶苏沉声道“外祖是想让我发自内心的追随信服父王的决定。”
“这不仅关乎秦国之兴亡,更是天下大势的要求。”
“外祖是在忧心,我与父王理念相悖吗?”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若你是秦王,当如何?”荪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大秦称霸于诸侯,还是天下一统?”
扶苏:……
循序渐进,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如果违心的言称霸,就是对自己论断的全盘否定。
“天下一统。”
扶苏一字一顿道。
荪歌笑言“孺子可教也。”
就喜欢一张白纸,能在她的引导下,缤纷多彩。
嗯,还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天下一统,战争伤亡在所难免,毕竟各国国君不会将国土双手奉上,那你可会觉得,一统之战,残暴血腥,有伤天
第四百二十三章成为昌平君后,公子扶苏成团宠了(七)
(七)
仿佛,扶苏天生就懂得悲悯。
睿智且仁爱的君王,是天下万民幸中之幸。
她要做的,就是吹散萦绕在仁爱底色上的阴云雾气,使扶苏仁且明。
有学识,有眼界,有独立的判断,不会轻而易举的为人所动摇。
“不能。”荪歌依然坦诚相待。
扶苏愕然,双眸中弥漫着枯枝落雪的茫然不解。
“那为何……”
“那为何……”
扶苏嘴唇翕动,喉结上下微微滚动,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许是不知如何问,又许是心头疑惑太多。
“你想问那为何还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只为一统?”荪歌接话道。
扶苏颔首。
荪歌见少年稚嫩的面庞上罕见的流露出冷峻之色,恍若青松屹立不倒的孤山上绵延着的寒冰坚霜。
少年头一次的坚毅,仍是想到了黎民百姓的苦难。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扶苏,你比你父王幸运,你生在咸阳宫,长在咸阳宫,你十余年所见,是大秦无往不利的雄师,是巍峨连绵的宫殿,是秦姓芈姓赋予你的尊贵荣耀,对战乱之残酷,皆如风吹过耳,浮云遮目,终觉浅。”
“你父王年少在赵国为质,他东躲西藏只为了活下去。”
“亲历了诸侯割据下为了土地为了人口战乱频繁,民不聊生,惶惶不可终日。”
“六国不灭,战乱不熄,他想用一场战争结束所有的战争。”
“这是他的毕生信念。”
“退一万步讲,哪怕不是秦灭六国铸就大一统王朝,天下也不该再似过往数百年那般分裂动荡了。”
“大一统后,战乱硝烟会不会停止,百姓能否安居乐业,那得看这天下之主如何治理这个新兴的广袤国家。”
“但,统一是兴盛的前提和保证。”
“统一后,或许在短时间内,黎民百姓依旧无法摆脱疾苦,但只要君王顺应大势,勤政爱民,盛世总会到来。”
“邦国林立合而为一后,百姓总有个盼头。”
“这就是为何要灭六国,为何要统一。”
“争的不仅是权势、国土、人口,更是一个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形成。”
“有秦王的私心,亦有天下大义。”
“大一统王朝,自秦始,终在神州大地绵延千万年。”
“扶苏,外祖不知你能否全然听懂,但外祖希望你时时刻刻记住这番话,假以时日,总能琢磨透。”
秦二世而亡,皆言天下苦秦久矣。
老百姓苦不堪言,愤而反秦,是徭役苛政是大秦改革步子过大。
可同时也不仅仅是老百姓反秦,大秦统一的时间尚短,各国旧贵族依然存在,对于六国贵族余孽来说,是国恨,是权力的丧失,有机会必反。
这些问题,是秦王嬴政、是扶苏,乃至大秦的继任者无法回避必须解决的。
问题解,则天下安百姓安,盛世至。
扶苏似懂非懂,无意识紧皱着眉沉思。
时间,缓缓流淌。
芈华神情僵硬,眸子不自然地低垂着,修长的手指绕着衣衫,勒出一条条印记,仍未察觉,时不时自以为隐晦的偷瞟荪歌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芈华表示,她有点儿担心自家父亲的精神状态。
想必拥有这种精神状态的父亲,肯定没烦恼日子美滋滋!
不像她,她现在都要愁死了。
“扶苏,你今日还未温书,不要在母亲这里逗留太久了。”
芈华催促着扶苏离开,有些话,只能她和父亲关起门来私底下说。
“啊?”扶苏伸出手指,指指自己。
他勤奋好学,像是夜里不温书就心安理得入睡的人吗?
“啊什么啊,快点走。”芈华抬高声音,干脆推了扶苏一把。
扶苏起身,垂首拱手“外祖,母亲,扶苏先告退了。”
“确实还未曾温书。”
母亲说他未温书,那就未温吧。
有一说一,母亲有点儿凶。
或许,母亲不喜外祖方才所言。
眼见扶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芈华心中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听父亲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荪歌抢答。
“为父懂的。”
嗯,夸人的话,她都懂。
芈华:Σ(っ°Д°;)っ
若不是自小的教养加之她一贯孝顺,她真想不管不顾脱口而出一句,你懂个屁!
“听父亲一席话,少活十数载。”
还胜读十年书?
早死了,什么书都不用读了。
荪歌失笑,好整以暇的瞧着芈华。
不出意外,芈华要兴师问罪了。
“父亲,您……”
荪歌先发制人,俯身,伸手沾取杯中已冷却的水,在袖子这当下于桌面上留下一句:“隔墙有耳。”
芈华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到底有耳没耳啊!
有耳的话,耳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吗?
桌面水迹晕染开来,芈华勉强压住恐慌,话锋一改“父亲,您说扶苏能理解大王的雄心壮志吗?”
“虎父无犬子。”荪歌言简意赅,
芈华轻呼一口气,嘴角勾勒出一抹向往的笑容“倘若天下真能一统,也算是千秋伟业了。”
荪歌瞥了一眼芈华,戏过了啊。
芈华的心跳声音,犹如擂鼓,在静谧的房间甚是明显。
荪歌笑了笑,决定不吓芈华了。
这是大秦的咸阳宫,是秦王嬴政的大本营,又有什么是真的能瞒过大权在握的嬴政?
秦王嬴政早就不是那个处处受人桎梏的小儿了。
“芈华,为父的话,不仅仅是对扶苏说的,你心中该有数。”
“你是华阳姑母选择的人,手中必然有为父不知,华阳姑母私下托付给你的势力,你是芈姓族人,想庇佑族人,乃人之常情,但听为父一句劝,莫要越过大王的底线。”
芈华蹙眉,这怎么又言归正传了?
她有些跟不上父亲跳跃的思维了。
芈华屏息,警惕的观察四周,却一无所获。
“父亲,女儿知晓。”
“咸阳就是女儿的家,女儿的家人都在咸阳城中,亲疏自有别。”
芈华不敢有丝毫的放飞自我。
再说了,她身处宫城,与外联系机会寥寥,想做乱也乱不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