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五)
(二十五)
“又哭了?”
对钱皇后,荪歌是有几分怜惜在的。
“这双眼睛,都不美了。”
钱氏,贞静温婉,就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柔且刚。
这是这份刚强耗在朱祁镇身上,就是飞蛾扑火。
后世人因其两次被封为皇后,就大书特书帝后凄美爱情,言钱皇后被宠一生一世,夫妻二人同富贵共患难不离不弃。
凄美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能说,她怜惜钱皇后的贤惠和执着,可不会大肆称颂帝后深情。
钱氏微微蹙眉,眉目间难掩清愁。
“多谢太后挂心。”钱皇后微微福身,仪态端庄。
钱皇后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吴太后。
土木堡惊变,她的亲族兄弟钱钦、钱钟死在了乱战中。
她的依靠,大明天子,成为了瓦剌俘虏。
一直以来,她都未曾替亲族求封侯爵,到如今想求援,也势单力薄。
她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哀求孙太后,祈求老天爷。
可,时势造英雄。
吴太后和郕王殿下扶摇直上登临九霄。
她的内心,挣扎痛苦。
见钱氏腿轻轻颤抖,荪歌叹息一声“太上皇后,保重身体。”
朱祁镇,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也就钱氏实诚。
无儿无女,看似孤苦无依的钱氏,实则福气在后头呢。
朱祁镇,必须死。
那钱氏作为朱祁镇的正妻,还无子,就是朱祁钰最好的施恩对象。
尊贵的身份,阔绰的生活,难道不比跟小妾们争朱祁镇要快活吗?
历史上,哭瞎了眼的钱皇后在南宫见证莺莺燕燕为朱祁镇七年生三子六女,偏偏她无所出,还得刺绣品换衣物钱财养活这些人。
眼瞎了,腿瘸了,身子坏了,到头来只得了虚名。
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就活的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孙太后心里呕的很,神情就忍不住冷了几分,对日夜啼哭,粗茶淡饭试图以此来打动上天的钱氏,越发不耐烦。
周氏好歹还知道积极联络朝臣替皇长子的太子之位筹谋。
对钱氏,她素来都算不上喜欢。
虽是她的儿媳,却不是她挑的,而是她的婆婆亲自选的。
美名其曰端谨温婉。
说好听点是德容言功无不俱足,说难听点儿就是立不起来好拿捏。
她一直不得婆婆孝诚张皇后的喜欢。
婆婆偏爱胡氏那一挂的,钱氏在性情容貌上都肖似胡氏。
孙太后拂袖将床榻边桌子上的药碗扫落,褐色的药汁四溅。
“哭能解决问题吗?”
若不是钱氏占着茅坑不拉屎,多年无嫡子,大明的储君之位怎么可能空悬。
但凡钱氏有点用,祁镇兵败被俘后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哭哭哭,晦气!
钱氏惶恐,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解决不了才哭啊。”
“能解决,谁还乐意掉眼泪。”
“无能狂怒摔碗有用吗?”荪歌反问道。
孙太后:……
她堂堂嫡母皇太后,摔个碗都要看吴氏这个贱妇的眼色了?
钱氏的眼眶又红了。
孙太后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你不如把你哭的时间省出来,再准备些金珠玉石衣物遣人给上皇送去。”
钱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黯然一笑。
荪歌蹙蹙眉,以前也没听说孙太后和钱皇后之间有什么婆媳龌龊啊。
兴许是她刺激孙太后刺激的狠了,导致孙太后再也不能保持曾经的风度,只能对着弱者撒气了。
荪歌和钱皇后一前一后离开。
无人处,钱皇后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儿臣求太后救太上皇一命。”
钱氏性子软,不代表没脑子。
朝中的风向,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了新皇。
就连后宫,也被吴太后清洗数次。
饶是母后以往千般手段万般威风,都变成了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荪歌眼神晦涩复杂,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不断恳求她的钱氏。
“太上皇在瓦剌人手中,哀家与瓦剌并无交情。”
“太上皇后的意思是,哀家与瓦剌勾结?”
钱氏的脸顿时煞白,方寸大乱“儿臣绝无此意。”
“儿臣,儿臣……”
荪歌抬手挑起了钱氏的下巴“你觉得土木堡惊变本质上是谁之过?”
“真以为那些臣子闹了出午门血案,把王振同党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毛贵、王长随殴打致死,口口声声叫嚷着太上皇被瓦剌俘虏都是王振一手造成的,就真的能将太上皇的罪责完美隐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朱祁镇随着王振死在了土木堡惊变中。
“哀家听闻,你家中兄弟也惨死土木堡。”
钱氏强撑着身体,仰起煞白无血色的小脸“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
荪歌挑挑眉,此刻的钱氏不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了,更像是劈头盖脸砸死人的冰雹。
“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
“或者,他们本来可以死的更有价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的屈辱死的浪费。”
“太上皇听听劝,惨剧就能避免,大明也不至于危急存亡。”
“你听说了吗,民间戏称这是明版“靖康之耻。”
“一役,往小了说,大明中枢的重臣损失惨重,权力中空,官员系统崩溃。往大了说,打碎大明的尊严和脊梁。”
“圣人言,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钱氏,你不是不通文墨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向上天祷告太上皇平安归来时,莫忘了替那些无辜牺牲的官员将士诵经祈福,祈祷他们下辈子运气好些,遇明君,逢盛世。”
“哪怕还是免不了战死,也是保家卫国,真正的死得其所。”
“太上皇的生死,捏在也先手中。”
“不是哀家和陛下让太上皇临时改道,也不是哀家和陛下俘虏了太上皇,也不是哀家和陛下让太上皇苟且偷生摇尾乞怜,更不是哀家和陛下把太上皇都做叩关的肉盾。”
“退一万步讲,你心心念念盼他归来,为何?”
“为了看他夺回大明帝位?”
“为了看他和莺莺燕燕花前月下?”
“还是为了把庶子庶女视如己出?”
“还是想看看数十万将士换回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上架啦,我在养成游戏里娇养了妈妈
第三百五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六)
(二十六)
年纪轻轻脚踹窝囊男手握金银财,守寡不好吗?
要实在还惦记着朱祁镇,也不是不能效仿一下菀菀类卿。
比朱祁镇年轻懂事,还比朱祁镇干净好拿捏。
年轻人,这日子还长着呢。
或许,渐渐的就能体会到柳暗花明的欣喜。
钱氏微怔,下意识想要替朱祁镇开脱。
那是她一直都引以为傲托付终生的夫君。
土木堡惊变天下皆知,虽孙太后和百官为了太上皇颜面,将这万死难赎的罪名通通冠在了王振头上,但太上皇当真无过,只是为小人所惑受牵累吗?
钱氏隐隐有所动摇。
她不该动摇的啊。
太皇太后曾教她以夫为天,以贞为命,夫荣妻贵。
七年来,她一直奉为圭臬。
得知土木堡惊变上皇被俘虏,她满心满眼都在忧心上皇能否吃饱穿暖,能否安然无恙,能否顺利归京,却从未深思过这场让大明国力急转直下的战事。
本来可以不死,本来可以避免的吗?
钱氏神情恍惚,凄然一笑“儿臣曾贵为国母,却从未提国想过。”
“羞愧难当。”
“太后明鉴,儿臣只是期盼太上皇能安然归来,并未想动摇陛下的皇位。”
“陛下大义,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夫妻一体,儿臣只想着他能活着。”
荪歌皱着眉,伸手扶起了钱氏。
钱氏出身官宦之家,自小耳濡目染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被孝诚张皇后选中指为朱祁镇的皇后后,更是被耳提面命要得体贤惠,事事以朱祁镇意愿安危为重,要容人,要大度,要少思少虑。
可以说,钱氏被培养成了一个很合格的工具人。
面团捏的没脾气只要名声的贤惠皇后。
怪不得史书上,朱见深的生母周氏敢那样放肆嚣张,先是算计着废掉钱氏的太后之位,后又在陵寝上动手脚,就差直接在钱氏头上大小便了。
她在钱氏身上花费口舌,还是想伸手拉钱氏一把的。
至于钱氏能不能领悟,能不能想通,那都是钱氏自己的运道和造化。
她的好心,有,但不多。
一条富贵荣华的通天道路就摆在钱氏面前,何必非要执拗于呕心沥血给朱祁镇养姬妾养儿女?
崇祯都知道大丈夫,事若不行,不外乎一死,为了保留身为大明皇帝最后的尊严,选择吊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
四舍五入,朱祁镇连那棵歪脖子树都不如。
什么玩意儿,别人给朱祁镇找补脸上贴金,朱祁镇就真以为自己金身不败了?
给爷死!
就朱祁镇也配有金身?
屎壳郎打幡,冒充孝子贤孙。
“太上皇后求错人了。”
“闲暇无事,不如多多思量哀家刚才那番话。”
“今日跪地求情一事,哀家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好自为之。”
荪歌没有再管忧心忡忡的钱氏。
她的亲亲好学小儿媳还在等着她呢。
汪氏,现在应该称为汪皇后。
汪皇后的好学程度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跋扈傲慢外强中干的汪氏在头悬梁锥刺骨式的恶补下,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前提是,没有人动摇汪氏的后位。
荪歌觉得她的水平可以去开设一个皇后速成班了。
刚踏入殿中,汪氏就迎了上来。
却又在距离荪歌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汪氏轻耸鼻子,狐疑的看着荪歌“母后,您今日是不是见太上皇后了?”
荪歌挑挑眉,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哀家去仁寿宫探病时恰巧遇到钱氏去给孙太后请安。”
“你是狗鼻子啊?”
荪歌点了点汪氏的额头,笑着道。
汪氏顺势挽上了荪歌的手臂“母后身上有太上皇后燃的香粉味。”
“母后,您不用羡慕孙太后,儿臣也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不让您丢脸。”
荪歌任由汪氏亲昵,她也愿意给汪氏这份体面,稳固中宫皇后的位置。
“好。”
……
朔十日,也先军长驱深入,直至京城西北关外,使分化之计,遣使者议和,要求明廷派大臣开城门迎接朱祁镇入城。
犬吠不断,朱祁钰充耳不闻。
千钧一发之际开城门迎朱祁镇?
他看着像那么愚蠢的人吗?
遭拒后,也先依旧不死心,想废物利用,强行向大明索要金帛以万万计。
朱祁钰依旧是高贵冷艳的两个字。
不允!
都要用命厮杀了,这时候送金银财宝不就是资敌吗?
望三日,天降雪,风呼啸。
也先率领瓦刺军在德胜门外与明军首次正面交锋,展开激战。
神机营的火器大显神威,范广趁势率骑兵正面总攻,力挫也先的瓦剌军。
荪歌左手拽着孙太后,右手拉着钱皇后,身穿盔甲,立于城墙上。
“看到了吗?”
“土木堡之变,死了数十万将士。”
“可那远不是结束,睁大眼睛好好看,这群紧急被于谦调来组建成的二十万兵士,又有多少会喋血城墙下。”
“他们是为了守住这座城,也是在替太上皇的错误买单。”
“钱氏,你不是因为上皇被俘,日夜哭泣吗?”
“这些血,这些倒下的士兵,你替他们哭过吗?”
“难道他们不怕死,不知道会死吗?”
“死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睁开眼!”
雪依旧在簌簌的下着,士兵们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落在地上的雪。
血水汩汩流淌着,哀嚎声不绝于耳。
钱皇后颤抖着,习惯性的就要对天祈祷,孙太后强撑着身体,城门外的刀兵相撞的厮杀声让她的思绪越发恍惚。
“好好看看。”
“下次再叫唤,哀家就命画师将这一幕幕画下来,挂在你宫中。”
荪歌松开钱皇后和孙太后。
搭弓,射箭。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回忆起金墉城初见高长恭的情景。
高长恭,以一生的忠诚来报她。
昔日,她和高长恭能挽救改变腐烂到骨子里的北齐。
如今,她也能与朱祁钰一起将大明拉出这个烂泥潭。
思绪飘忽的孙太后瞪大了眼睛“这也是先帝教的?”
寒风呼啸的雪天,百发百中的箭术。
在孙太后眼中如同神迹。
荪歌一愣,这一剑射歪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七)
(二十七)
她怎么不知道先帝爷这么利害。
先帝爷是不是有毛病,不好好培养祁镇,反而能有这么多精力和时间教吴氏。
但凡祁镇习得吴氏一半本事,也不至于被千夫所指,她也不用被吴氏骑在头上。
孙太后第一次对朱瞻基产生了浓浓的怨念。
甚至忍不住怀疑起她和宣德帝年少就开始彼此相伴的情意。
荪歌:这是重点吗?
那一箭,她差点儿射死自己人。
“是先帝广寻名师教授于我。”
“红袖添香时,先帝曾赞我若为男子,当国士无双。”荪歌依旧见缝插针不遗余力刺激着孙太后。
孙太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先帝爷会一反常态不顾名声体面,也要将吴氏藏在宫外。
看来,先帝爷是惜才了。
本来,她还一度怀疑吴氏是妖孽。
可若是先帝刻意为之,一切就变得理所应当。
大明国土何其辽阔,能人异士就像是棉花里的水,只要愿意找,总该是能找到的。
可,为什么是吴氏!
区区贱婢罪奴!
“你是不是很得意?”孙太后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城墙上,旌旗猎猎。
荪歌放下手中的弓箭,弯腰拂去落在孙太后面颊上的雪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哀家如今就身处接天的位置,你觉得呢?”
“这可是接天的位置啊。”
“不过,哀家最得意的是祁钰。”
“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想必孙太后是体会不到的。”
“但,你能深以为耻。”
“怕不是你不觉有耻,一味怨恨。”
“你且亲眼看看,吾儿祁钰是怎样百姓臣民将士,力挽狂澜,守住京师,守住大明摇摇欲坠的江山。”
“反正哀家坦荡荡,就算百年之后,也无愧大明祖先。”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孙太后恨的咬牙切齿,吴氏这个贱人又在阴阳她。
德胜门首战,瓦剌大败而回,也先之的弟弟也被火炮击中身亡。
也先不信邪,又率铁骑转战西直门。
又败。
京师内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荪歌拎着钱皇后和孙太后走下城墙。
钱皇后失魂落魄,小脸煞白,孙太后则是在不停的咒骂着荪歌。
孙太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完全全被击溃。
她羡慕嫉妒,她痛恨嫌恶。
荪歌将孙太后推给了候在城墙下的宫女,抬眸看向了钱皇后“事到如今,你可还觉得他无辜?”
就朱祁镇无辜?
钱皇后沉默不语,眼泪簌簌的流着。
脑海里是无穷无尽鲜红的血水,让她窒息又恐惧。
马踏残肢断臂,刀兵激烈碰撞。
她似乎还能看得马蹄扬起时沾染的血肉。
原来,这才是战场。
钱皇后失神呆滞,任由宫人搀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钱皇后古怪的又哭又笑。
太皇太后曾在世时,曾教导她以夫为天。
可,她的夫是君王啊。
君王又该以什么为天。
一番折腾,孙太后的病情加重,而钱皇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热,昏睡不醒,胡话不断。
太医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荪歌只是轻叹一声,便不做他想。
响鼓还需重锤敲,唯有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钱皇后才能从那层壳子里走出来。
钱皇后,是她留给朱祁钰扬仁善之名的礼物。
但,绝不能是包藏祸心的钱氏。
当老母亲,真真是操碎了心。
翌日,雪依旧未停。
瓦剌军在德胜门和西直门没占到便宜,长了教训,便不再死磕,转向彰仪门。
因荪歌提前建议朱祁钰换掉了监军的太监,又严命宦官不准轻举妄动贪功冒进,否则力斩不赦,也就提前改变了史书上所记载的宦官急于争功,见瓦刺部众稍退,从后阵跃马而出,反而冲乱了明军阵脚瓦刺乘机反攻,明军大溃的走向。
接二连三的挫败,加之各路勤王兵马相继赶到,瓦剌军只得回师撤退。
朱祁钰带领臣民兵士,守下了京师。
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因受土木堡之累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转危为安。
荪歌当机立断,一手抓笔杆子,一手抓枪杆子,名声和权势,朱祁钰都得要。
这不是贪心。
这是朱祁钰稳坐皇位的必要条件。
京师解严后,荪歌命人在大明范围内大肆景泰帝临危授命舍生忘死打退外敌守护京师子民护佑大明江山的丰功伟绩,以继续聚拢人心。
顺带还揭破了朱祁镇无耻叩门,孙太后竭力遮掩欺瞒天下,甚至想问罪边镇守城将士的私心。
为了接地气,散播之余,荪歌专门采取了百姓茶余饭后最喜闻乐见的形式,说书,童谣。
用词诙谐,情节跌宕起伏,抓眼眼球,亦能引起共鸣,短短时间内,就人尽皆知。
三岁稚子,都朗朗上口。
朱祁镇还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如今瓦剌撤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势必会用各种方式为朱祁镇归来造势。
她倒要看看,人尽皆知的丑事,还如何造势?
杀尽天下人吗?
她要朱祁镇带着骂名死去,而不是在死后还要被人怀念,甚至拖累朱祁钰的名声。
这倒也不仅仅是她因立场袒护朱祁钰。
实在是,她看不上朱祁镇。
虽说大明帝王奇葩笑料不断,各有各的独门技艺,但朱祁镇绝对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平均分。
“劳母后操心了。”
京师保卫战期间,有她坐镇宫城,朱祁钰放心的披甲执锐,身先士卒。
经过数日的风霜战火的洗礼,朱祁钰越发的成熟稳健坚毅。
殿外,大雪纷飞,金碧辉煌的皇城银装素裹,殿内地龙烧的很旺。
“你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朝堂之事应接不暇,你分身乏术又精力有限,母后居后宫,有汪氏帮衬,母后尚有余力。”
“母子一心,能多替你思量一下,就会周全一分。”
“你安好,母后才能安好。”
“孙太后的身子是翻不起大浪了,但架不住朝堂上有人不死心,想要以孙太后和太上皇的名义兴风作浪。”
“你在朝中,也警醒些。”
“注意言行,莫要被人以君臣大义抓住把柄。”
第三百五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八)
(二十八)
新年将至,京师百姓也焕发了新的生机。
张灯结彩,似是要将不久前的晦气和磨难都抛在这一年,喜气盈盈的迎接新一年,期盼着大难不死必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当然,这也不妨碍街坊邻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言语间啐朱祁镇几口。
朱祁镇的大名,注定会在民间如墨漆黑。
茶楼酒肆书坊甚至都不需要荪歌再插手左右疫情,费尽心思专门找人执笔撰写,已经有不少读书人自发用犀利的文章讨伐朱祁镇罄竹难书的罪过。
最开始,还小心翼翼在文章中杜撰名字。
见朝廷置若罔闻,态度平平,文人们就壮起胆子。
渐渐的,朱祁镇与大明罪人可以画等号。
见风已吹的足够,荪歌提醒朱祁钰该义正严辞的出面维护皇家的荣誉,让臣民知晓,大明仍是天子为尊。
朱祁镇,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错误。
舆论,必要时刻就得加以制止。
否则,这见风就涨的利器,久而久之就很难被桎梏,疯燃的火也会烧到更多的人。
朱祁钰,一拨千转。
有子如此,倒也省心。
因朱祁钰在大明危急关头只登位,未行大典。
趁着新年,钦天监紧急测算出一个适宜举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礼部上下紧急筹备。
虽说朝堂之上依旧有摇摆不定的臣子。
但奈何京师保卫战前后,朱祁钰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声望如日中天。
于谦,是大明的功臣。
同样,朱祁钰也是大明的天命之子。
在荪歌和朱祁钰的引导下,朱祁钰再也不是深藏功与名的无名英雄。
所以,就算有人想煽风点火,也只能再静待时机。
登基大典,有条不紊,声势浩大。
祭天地宗社,礼乐齐奏,百官朝拜,三跪九叩。
荪歌听着风中传来的礼乐声,抿了抿唇角。
最起码,朱祁钰有了一个盛大的被认同的登基大典。
这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有人可以再以得位不正贪权恋栈来抨击朱祁钰了。
本就是大明的功臣,因何要背负骂名。
这才是天理昭彰。
孙太后支起身子,眼眸之中除却茫然,只余疑惑。
自那日从城墙上下来,孙太后的神智就不太清醒了,一天中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醒来后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胡话,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一会儿陛下,一会儿皇儿,一会儿太后。
时不时难得清醒,就不住的咬牙切齿咒骂贱人。
荪歌:……
由此可以看出,孙太后对她爱得深沉。
一天里,就那么片刻神智清醒,还都用来骂她了。
就连惦记最深的朱祁镇都被抛在了脑后!
显然,对她的厌恶和憎恨凌驾于对朱祁镇的母爱。
只是,这样一来,朱祁镇在塞外的日子可就不是一般的难熬了。
孙太后是这样一副样子,钱皇后也两耳不闻殿外事,一心抄经祈福赎罪,素衣素食,不施粉黛不配珠钗玉环,仿佛是在提前适应寡妇的生活。
没人接济,朱祁镇全无依凭。
无孙太后挑头,朝中那些仍看不清现实摸不准风向,一味忠于心中认定的正统的臣子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一时间,朱祁镇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登基的礼乐声!”
“这是登基的礼乐声!”
“给哀家更衣梳妆,吾儿年幼,哀家得去给吾儿撑腰。”
“哀家要牵着吾儿亲自坐上龙椅。”
“快,给哀家梳妆!”
孙太后激烈的翻腾着,不小心摔下了床,狼狈的蜷缩在地上“皇位只能是祁镇的,哀家筹谋多年,祁镇没有对手。”
“祁镇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荪歌冷眼看着犹如溺水之人垂死挣扎的孙太后。
有时候,她真分不清孙太后是真疯还是装疯。
可不重要了。
真疯装疯,都不重要。
孙太后的身体,是真的日益况下。
荪歌抬了抬手“给孙太后更衣梳洗。”
于情于理,朱祁钰仍需前来给孙太后请安。
梳洗打扮一番,省的脏了朱祁钰的眼。
“你……”
一看见荪歌,孙太后的表情就变得狰狞了“来人,绑起来!”
“把她给哀家绑起来。”
侍奉在一旁的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上前将孙太后扶起来,强硬的替她梳洗换衣。
“太后,这是祁钰的登基大典。”
荪歌一针见血。
“太后莫要胡言乱语了。”
孙太后猛的从宫女手中挣脱出来,不顾一切的朝着荪歌冲过来“贱人,都怪你,都怪你。”
“你们这是谋逆,是篡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荪歌轻笑:这不就清醒了么。
“天下人最关心的是吃饱穿暖。”
“你高高在上这么久,连这点都不清楚吗?”
“老实点儿。”
“今日是祁钰的好日子,你若是败了兴致,让祁钰丢脸,哀家就将当日你试图下给见济乳母的药倒进朱见深嘴里。”
“反正是你精心挑选的,也算是成全你们祖孙情。”
瞧瞧钱氏,已经幡然醒悟了。
以后钱氏定能吃香喝辣。
当然,孙太后也能吃香喝蜡!
好歹是宣德帝的皇后,祖宗家法在前,孙太后注定要进皇陵的。
孙太后怨毒的瞪着荪歌“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不怕。”
“哀家有数十万将士护着。”荪歌淡笑着,云淡风轻“土木堡的血仇,哀家和祁钰会报。”
“倒是您,午夜梦回担心担心是否有冤魂索命。”
荪歌抬了抬下巴,给宫女们使了个眼色。
宫女们心领神会,压着孙太后,手脚麻利的上妆。
荪歌满意的点点头。
终于能见人了。
衣衫华丽繁复,珠钗精美贵重,妆容大方得体,任是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养尊处优。
夜雾弥漫,月昏星暗。
宫中灯火通明,丝竹歌舞,美酒佳肴。
朱祁钰设宫宴,一为庆新年,二为贺大典。
待荪歌带着孙太后姗姗来迟时,殿内人早已齐具。
就连多日来足不出户的钱氏也得体从容的端坐在此。
荪歌对着钱氏微微颔首,示意她接收到了钱氏的善意。
“臣等参加太后娘娘。”
孙太后本应被尊为上圣皇太后。
可惜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九)
(二十九)
荪歌端坐于高台上,睥睨群臣。
“诸卿何需行此大礼,请起。”
在荪歌压迫性视线的注视下,孙太后咬着牙不情不愿“平身。”
当年做太孙嫔,都没这般窝囊!
“诸卿也知,哀家算不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识大体的贵女,所以哀家说话直白,诸卿莫要介意。”荪歌扫过几个眼中闪烁着莫名光彩的官员。
“丑话说在前,免的伤了君臣和气。”
“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陛下平生也就登基一次,诸卿莫要连最基本都为人处事之道也抛诸脑后。”
“否则,哀家就要怀疑诸卿是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抗旨,比如谋逆,比如大不敬。”
再直白些,就是别逼她在这个快乐的日子动手。
群臣心中一凛,尤其是那些想趁着孙太后在席,官员齐聚的大日子,旧事重提迎回太上皇的的臣子,默默将准备好的说辞重新咽了下去。
皇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再触霉头,就是真的有些钱自寻死路不讲陛下放在眼里了。
朝堂新贵范广,思绪汹涌澎湃。
德胜门与瓦剌军交锋厮杀,他骑在马背上随意一瞥,就看到了立在城墙上的三道身影。
雪花片片,天色昏暗,初时他看的并不真切。
引起他注意让他心惊肉跳的就是中间那道身影射出的一箭又一箭。
百发百中,唯一失手的那一箭射在了他的马蹄子下。
待瓦剌军狼狈逃窜,他才有机会聚精会神看向城墙上那道手持弓箭身披铠甲的身影。
吴太后。
陛下的生母。
真猛啊。
真深藏不露啊。
当时,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吴太后都这般生猛,他麾下的将士更不能丢人。
荪歌敏锐的察觉到范广的视线。
在京师保卫战中,范广立下了大功。
可在历史上,范广的结局惨烈的让人唏嘘。
在朱祁镇复位后,被诬叛国投敌,下狱问斩。
且朱祁镇大手一挥,范广的妻儿家眷被赏赐给投降的瓦剌人为奴为仆,受尽屈辱。
范广此人,有才干,性刚直,可大用,重用。
与于谦不同,于谦重名节轻名利,重成仁轻杀身,重社稷轻君王。
于谦忠的永远是大明,大明在君王之前,求的是千古美名。
而范广,只要朱祁钰能够收服,那就会以性命忠诚于朱祁钰。
朱祁钰身处这个位子,已经得逐步培养属于他自己的势力了。
荪歌微微颔首。
范广猛的低下了头。
传言不可信,传言不可信啊。
宴席开,清冽醇厚的酒香四溢,大殿中间是曼妙动人的歌舞。
酒过三巡,臣子们也渐渐没那么拘谨。
宴上,一片热闹祥和。
估摸着时间,钱氏起身告退。
见状,孙太后也忙不迭的要提前离开。
这样的宴席,在孙太后眼中,就像是踩在朱祁镇苦难上的狂欢。
这殿内歌舞升平,地龙暖热,人美酒香。
她的祁镇呢?
塞外苦难,祁镇又是俘虏,指不定此刻还饥肠辘辘餐风饮雪。
没良心,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祁镇在时,可曾委屈了这些翻脸无情只顾自保的人。
孙太后冷眼看向被众臣包围着敬酒,炙手可热的于谦,眸中暗色更盛。
于谦!
于谦!
孙太后都快把银牙咬碎了。
“那哀家就随孙太后一同离席吧。”
“诸卿尽兴。”
殿外,孙太后紧皱着眉,压下心头的嫌恶,看向钱氏“哀家近来卧病在床,无暇他顾,你可曾派人前往边塞关注太上皇的衣食?”
钱氏的眸光清泠泠的,手中拨动着佛珠串,无悲无喜“回母后的话,儿臣有心无力。”
“鬓上钗环,腰间玉石,美衣华服,都是吴太后遣各监宦官送来的。”
“之前送物,儿臣已无余力。”
孙太后恼怒,作势便要抬手扇向钱氏。
她见惯了钱氏绵软的模样,却从不知钱氏还能这般不卑不亢。
难不成,钱氏见她不如以往风光,便露出了本性吗?
荪歌轻咳一声,拦住了孙太后的手。
“哀家教育儿媳,还不劳烦你插手。”
荪歌:……
荪歌听话的松开了搀扶着孙太后的手。
孙太后身形颤颤巍巍,摔倒在地上。
神气不过三秒!
“孙太后,皇家无私事。”
“钱氏是你的儿媳,但也是大明的太上皇后。”
“你若是实在想念太上皇,哀家可以勉为其难的去求祁镇,送你去瓦剌母子团聚,在天苍苍野茫茫之地享受天伦之乐,顺带还能享受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盛景。”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你活的长久些,亲眼目睹吾儿彻底的将瓦剌划归到大明版图。”
大明的,大明的,都是大明的!
孙太后的目光在荪歌和钱氏之间打转,自以为是的认定了钱氏倒向了荪歌。
“吴氏,你倒是敢说大话。”
“漠北势力何其复杂,疆土何其辽阔,你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被老天爷笑话。”
孙太后自暴自弃的瘫坐在地上。
明明病虚的站都站不稳了,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荪歌挑挑眉“幼时读过李太白的一句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如今,时过境迁。”
“昔日不敢高声语,如今我为天上人。”
荪歌压抑住脑海中突然冒出的那数十年的相伴记忆。
“狂妄!”孙太后冷嘲道。
想热讽也没用,主要是天确实挺冷的。
荪歌“彼此,彼此。”
狂妄吗?
不,她既然来了大明,拥有陛下生母这样得天独厚的身份,儿子还孝顺听话对她言听计从,那她就一定要把握机会。
朱祁镇只是一个小槛。
迈过去也就迈过去了。
她会想方设法的蝴蝶掉下一个王朝,将那段黑暗到极致的历史彻底抹灭。
一个人,改变不了历史。
那她还是培养一群人,术业有专攻呢。
她有理论储备,总有动手能力强的人,能将她的设想变为现实。
所以,区区瓦剌,哪里算得上狂妄。
吴贤妃还有十余年的寿命呢,滴水穿石,也够了。
科技兴国,人才强国。
这一点,永不过时。
第三百五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
(三十)
只要朱祁钰在位期间功绩滔天,彪炳千秋,那想趁机做大的文化集团也永远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
一举两得。
既可解内忧,也可除外患。
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耐心跟文官集团扯皮。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时间珍贵,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
荪歌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向狼狈不堪的孙太后,忍不住蹙了蹙眉。
久居神坛的贵人,已经自然而然视权势为囊中之物。
“送孙太后回去。”
大喜的日子,冻死在奉天殿外,平白给人添堵。
宫女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连忙上前架起孙太后。
“钱氏,太上皇是你的夫君。”
“你多年未有嫡子是无福,如今背弃上皇是无德,上皇被困你束手无策是无能无才。”
“无福无德无能无才,连累了太上皇。”
“哀家好后悔,没有早早让祁镇废了你,另立皇后,有嫡子,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孙太后的谩骂责难声顺着凛冽的寒风,清清楚楚的吹进了钱皇后的耳中。
钱皇后神情怔愣,手中的暖手炉轰然落地,自台阶不断滚动,沉闷的声响一下下砸在她的大脑,让她神经抽痛。
她这一生,倒真真是个笑话。
一直都在努力按照太皇太后的标准和要求做一个贤后,对亲族不假辞色,对后妃宽容忍让,对陛下言听计从,对太后孝顺恭敬,竭尽全力的做好一个大明贤后。
可到头来,这几年的岁月,荒诞可笑。
亲族兄弟,为求功勋葬身土木堡。
后宫宠妃,目中无她恃宠而骄母凭子贵。
她视作上天的陛下,被百姓唾弃,成为大明的耻辱。
到如今,孙太后口中,用无福无德无才无能八字,评价了她的人生。
她得做的多失败。
荪歌将钱氏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狗急跳墙之言,当不得真。”
“你心中,还是有作为大明国母的担当的。”
最起码,廉耻心尚在。
钱氏的身子不断颤抖着,脂粉都不能掩盖煞白的小脸,自我厌弃的绝望情绪不断升腾。
这一刻,钱氏觉得她自己甚至都不如池子里干枯腐烂的叶子。
荪歌敛敛眉,叹息一声。
钱氏的痛苦,像极了历史上朱祁钰的挣扎。
“钱氏,莫要自扰。”
“你若当真觉得愧对牺牲的将士,那就好好活着。”
她真怕钱氏钻牛角尖,回去一根绳吊死了。
朱祁钰登基大典刚过,钱氏就吊死,又会落人口实,传来传去就成了朱祁钰可待太上皇后,欺辱孤儿寡母。
半晌,钱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镇定下来,可牙齿仍在不停打颤碰撞,哆嗦着“太后,儿臣知晓轻重。”
“您的顾虑,儿臣明白。”
能得孝诚张皇后青睐,钱氏拥有的不仅仅是柔顺谦卑这一个优点。
只是以往,那颗通透的心被顺从覆盖。
荪歌拍了拍钱氏的手背,惋惜的笑了笑“天寒地冻,你抄经祈福,殿里无需节省炭火,衣食起居凡有所缺,就派宫女去各司领取。”
钱氏颔首应下,福了福身,恭敬离去。
身姿瘦弱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散。
荪歌收回视线,眼神悲悯又无语。
她不理解,孙太后是怎么理直气壮将一切责任都推在钱氏身上的。
无福无德无能无才,字字诛心。
这句话一旦被声张出去,钱氏会背上千百年都无法洗刷的恶名,被唾弃被耻笑。
毕竟,能流传后世的,还有数不尽的野史。
读过野史的都清楚,野史不保真,但保野。
能有多野,就有多野。
孙太后嫌弃钱氏无用,不能救朱祁镇脱离苦海。
孙太后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钱氏曾经虽贵为皇后,但实际手掌后宫大权的是谁?
享受了钱氏的温顺听话不争不抢,危难关头又嫌弃一个弱女子不顶用。
孙太后倒是顶用,只会无能狂怒。
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早早送孙太后和朱祁镇下去,一家团聚吧。
到时候,有宣德帝忙了。
一边得被祖宗打骂,一边还得教妻训儿,死了都不得清闲。
养不教,父之过。
死的早,没教好。
那就正好下去补上,再不济也能让朱祁镇有羞耻之心。
……
北风劲吹,大雪纷纷,愁云惨淡。
漫天的黄沙裹挟着雪花,拼命的咆哮着。
天寒地冻,旗帜僵硬如铁。
朱祁镇坐在帐篷里,紧紧的裹好身上的又脏又破的狐裘,缩成一团。
为了取暖,帐篷里烧着牛羊干粪。
他没有感觉到过多的温暖,鼻间却充斥着无尽的恶臭。
寒风吹着雪花飞进帐篷,空气有片刻的清新,朱祁镇下意识伸手将晶莹的雪花接在掌心。
只一瞬,雪花就化成一滩水。
当日,也先围攻京师无果撤退时,粮草就已殆尽,杀马充饥。
退至此,也先派瓦剌骑兵时不时骚扰北疆,抢掠过冬物资。
听营地内的欢声笑语,这次骚扰应收获不菲。
年底了。
按理说,他此刻应在奉天殿宴请群臣,欣赏轻歌曼舞,美酒佳肴,而不是在这破破烂烂的帐篷里忍受着寒风恶臭,饥肠辘辘,回忆过往。
帐篷门帘被掀开,身姿挺拔面容凶恶的也先端着一个大碗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寒风扑面,朱祁镇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大明新帝今日行登基大典。”
“你是不是没半点儿用了?”
“大明的君臣是不是已经把你忘了。”
也先将碗塞进朱祁镇手里,皱着眉头粗声粗气。
朱祁镇也顾不得手上的污渍,一口接着一口,将碗里的肉吃干净才开口“有用。”
“大明不会弃朕于不顾。”
朱祁镇说的果断,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也先。
他怕也先出尔反尔,一刀结果了他。
也先将信将疑“是吗?”
“可明廷没有任何议和的迹象。”
朱祁镇强撑着“百废待兴,等他们腾出功夫,自然就会派人传信议和迎朕回京师。”
也先紧紧皱着眉头“那你写封信给明廷,要求他们前来迎你。”
“一直把你捏在手里也不是回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一)
(三十一)
也先已经完全不抱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希望了。
挥兵大明京师时,他曾远远见了大明新皇戴盔披甲刀剑随身纵马高跃的勃然英姿。
再看看面前没有半分骨气唯唯诺诺的朱祁镇。
没眼看。
完全没眼看。
大明朝堂或许有眼瞎心盲的,但不至于全瞎,否则他也不会铩羽而归退返塞外。
既然捏在手里做人质无用,倒不如送还回去。
大明内乱,瓦剌获利。
这也算是他新下的一盘棋吧。
朱祁镇的心砰砰砰乱跳,无数的话梗在喉间。
狂喜,紧张,害怕交织。
“大明在土木堡伤筋动骨,京师保卫战调兵筹粮损耗颇多,倘若瓦剌与大明和谈条件苛刻,兴许大明会继续无视。”
也先挑挑眉,目光复杂戏谑“大明的皇帝陛下请放下,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
“大不了我无条件送你回去。”
既然勒索不到好处,那就只能另谋生路。
“当真?”朱祁镇猛的瞪大了双眼,狂喜不已。
也先淡淡道“自是当真。”
“你们汉人不都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也先望着朱祁镇,心中颇为自得。
细细算起来,朱祁镇也算是他的贵人。
生擒大明帝,马踏BJ城,让他一战成名,威望无双。
狂喜之下,朱祁镇根本没想过去分析也先此举的深意,只是在不停期盼着结束这场寄人篱下俘虏生活,回归京师荣华富贵。
“我这就写,我这就写。”
大明朝堂一直以瓦剌人贪得无厌所求甚多拒绝和谈,如今也先莫名其妙肯松口无条件送他还京,朝堂官员将再无拒绝的理由。
也先掀起帐篷门帘,对守在帐篷外的士兵吩咐一声。
士兵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笔墨纸张出现在帐篷里。
“你回京后,定要记得本王救你脱苦海的这份心。”
其父脱欢逝世,也先承其位,自称太师淮王。
也先的野心一直很大,欲重建大元一统天下。
朱祁镇很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也先开口,朱祁镇就不停的点头,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大张,重点强调了瓦剌诚心修好,愿无条件送他回去。
也先收起信,故作漫不经心随意道“你回京后,打算做什么?”
“我听说大明新帝,民心所向。”
也先的话对于朱祁镇来说就像是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满心满眼的欢喜也顿时凝滞。
回了京师,他也不是曾经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大明皇帝了。
好听点儿,他是太上皇。
难听点儿,他就是眼中钉。
他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会善待他吗?
朱祁镇脸上的笑意僵硬,整个人看起来都踌蹰了几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祁镇蔫蔫道。
再不济也比在这大漠之中受风吹雨打要强。
还有,他的母后,总不至于完全袖手旁观吧。
母后护不住他的帝位,难道还护不住他的富贵荣华吗?
也先嗤笑“大明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同凡响,特别心大想得开。”
朱祁镇:……
这话,他听懂了,是嘲讽。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朱祁镇破罐子破摔,丧气道。
难不成还能强迫大明的子民接纳他?
也先皱皱眉“本王还从你们汉人口中听过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汉人的文化,本王只是粗浅的学了学,但你不一样。”
“待大雪停,本王就遣人去替你送信。”
也先适可而止,并没有说的过于透彻。
上位者,哪有不多疑多思的。
帐篷里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朱祁镇融于黑暗,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时间在风雪中流逝,大半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正月里,大明朝堂上就产生过一次争执。
身在瓦剌的朱祁镇收到了大明的回信。
他回京师的要求被义正严辞的驳回了。
朱祁镇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回京师最大的绊脚石不是瓦剌,不是大明新帝朱祁钰,而是朝堂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于谦。
这个在他治下,备受排挤的官员,竟有一次站出来质疑瓦剌的用意,直言边境骚乱不断,瓦剌必有所图。
他日夜期盼了大半月的归京之旅,就这样荒唐的夭折了。
于谦!
于谦!
实在该死!
那句边境骚乱不断,瓦剌必有所图,在朱祁镇眼里就是托词。
每逢冬日,边境可曾真正安宁过?
不曾!
这分明就是于谦在站队!
于谦选择了朱祁钰。
朱祁镇恨的咬牙切齿。
他才是大明的正统,是先皇唯一的嫡子。
他都将皇位让给朱祁钰了,朱祁钰却不肯给他一条活路。
母后呢?
母后没替他游说周旋吗?
朱祁镇又惊又怒,也先也深觉惊讶。
他都打算无条件送还了,大明还是拒绝了。
也先眼神鄙夷的看向朱祁镇,再一次充分了解了朱祁镇在大明君臣心中可有可无的地位。
白让他抱希望了。
朱祁镇行的话,猪都能上树了。
“太师,太师,要不您先让瓦剌士兵停止骚扰大明边镇?”
“待我回京师,我必然会筹集大量粮草,酬谢太师。”
希望磨灭的落差感已经完完全全摧毁了朱祁镇。
朱祁镇卑微的揪着也先的的袍子,央求道。
也先嘴角抽搐,朱祁镇是不是认知不清?
也先一把揪起朱祁镇拉到帐篷外,看向漫天飞雪“你看到了吗?”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你要我因你置瓦剌兵士性命于不顾吗?”
“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自己想想,古往今来,哪有人无条件将俘虏送还的。”
“是大明抛弃了你。”
“反倒是瓦剌给了你一处容身之所。”
朱祁镇沉默了,整个人也越来越阴郁。
也先松开朱祁镇,朱祁镇跌落在厚厚的雪地里,瞬间冰冷刺骨,让他猛地回神“你说过,一定会送我回去的。”
也先摊摊手“那你开春后,再继续给大明写信。”
“多言你的优势,你的正统大义,总有朝臣还认可你。”
“有人认可,才是你回京的筹码。”
第三百五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二)
(三十二)
也先表示,真发愁!
土匪绑个人,还能一言不合要赎金撕票。
他堂堂瓦剌太师,生擒大明皇帝,到头来不仅得好吃好喝招待着别饿死,还得动脑子出主意把这烫手的山芋送回去,生怕烂自己手里。
一细想,他活的都不如土匪。
也先不着痕迹的瞪了朱祁镇一眼,走向了漫天的风雪。
大明富庶,也曾是大元的天下。
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能重塑汉人天下,他为何不能再现祖辈荣光,偏生要在在风沙苦难之地偷生。
望着也先越来越远的背影,朱祁镇恨恨的砸向雪地,心中的阴暗就好似这塞外茫茫大雪,看不见尽头。
……
京师,上元佳节。
皎月高悬,星子满天,华灯璀璨,烟火如雨。
天子立城墙,与民同乐。
在不计其数明灯的点缀下,树如火灯如花,如天上的星辰银河落入了凡尘。
荪歌俯瞰着全城,看到了河面上漂浮着的祈福莲花灯,远远望去,就好似在寒冬的尾巴开了满池亭亭玉立的莲花。
生机勃勃,又欣欣向荣。
这就是普通的百姓。
他们脆弱,又强大。
贪婪,又容易满足。
栩栩如生的龙形烟花炸响,烟火四射,彩光闪烁。
这一刻,不论是在猜灯谜赏花灯还是放河灯看杂技的百姓都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朝着荪歌和朱祁钰所在的地方跪拜,山呼万岁。
这一幕,让荪歌很容易理解了世人对至高权力的执着和火热。
荪歌眉眼含笑,雍容华贵。
她不会在朱祁钰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得到极大满足的时刻说教。
人,都需要放松。
烟花依旧在绽放,元宵夜亮如昼。
不少仍对朱祁镇心存幻想的旧臣眼神黯了黯,似乎很想不通朱祁钰短短时间内怎就凝聚了如此庞大的民心,百姓交口称赞。
相对应的,太上皇朱祁镇就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唾弃。
长街上,热闹非凡。
荪歌一行人回到宫中,朱祁钰的面颊因激动而发红。
就在荪歌以为朱祁钰要趁着心潮澎湃,美酒贪杯,美人在怀,纵享上元佳节之夜的美好时,朱祁钰帕子浸湿敷面,整个人以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
朱祁钰头顶一直有一柄剑,皇位下的那盆火也从未熄灭。
所以,朱祁钰就连松懈也只能是片刻。
佳节后,朝堂上,他又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问题。
储君何时立。
上皇何时归。
黄河如何治。
边塞如何安。
朝堂如何稳。
自登基后,他面对的层出不穷问题越来越多,渐渐明白,他和朱祁镇之争,与治国理政相比,微不足道。
他和朱祁镇争的是皇位,皇位左右是宗庙和社稷,皇位之下,是数万万百姓的生计。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心有彷徨时,去母后殿中饮一盏茶吃一碟糕点听一席话。
每次与母妃交谈,都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孝。
荪歌:……
朱祁钰这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都允许朱祁钰佳节放纵了,朱祁钰竟然又屁颠屁颠跑来聆听爱的教诲?
主要是,她还想去给孙太后送碗元宵呢。
数日未见,想必孙太后想她想的紧,骂人都骂不过瘾了。
“祁钰,今儿是正月十五。”
荪歌隐晦的暗示。
正月十五,汪皇后都忙碌一天了,还不早些过去吗?
朱祁钰茫然的眨眨眼“儿臣知晓。”
荪歌:……
要宽容,要体谅,要包容!
算起来,朱祁钰也还是个男大学生,偶尔犯清澈的愚蠢情有可原。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不知吾儿今日有何迷津?”
麻溜溜的指点完,别影响她去孙太后面前犯贱。
“知我者母后也。”朱祁钰一本正经的搞笑。
荪歌敷衍的扯扯嘴角,这叫习惯成自然。
她和朱祁钰的相处,越发像师徒。
好消息是,朱祁钰这个徒儿聪慧好学,举一反三。
坏消息是,她的存货差不多快要编完了。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掺和朝堂上君臣之间微妙的争斗,她只想改良火器,编练新军,培养人才,发展教育,强大国防,让华夏傲立。
“母后,儿臣需要一个嫡子。”
荪歌:找错人了吧?
难不成她生?
笑死,根本不可能。
“那你和汪氏好好努力。”
朱祁钰饮了口杯中温热的茶水“母后,儿女都是缘分。”
“大婚四载,儿臣与皇后也仅得一女。”
“近来立上皇长子为储君的火苗复苏,立储之事被一提再提。”
“就连襄王叔都上奏询问此事。”
荪歌蹙蹙眉,说实在的,她只知道汪氏和朱祁镇只得两女。
大明前期,哪怕是皇后生的公主,实录上都不会有一字半句的记录。
直到公主要出嫁那刻起,才会被记录。
出嫁之前之前夭折的,几乎不会留下一丝记录。
所以对第二个女儿的出生时间,她也不知道。
更别说让她对汪氏掐指一算什么时候生嫡子了。
她又不是送子娘娘。
“那你打算怎么做?”
荪歌将问题抛给了朱祁钰。
难不成扶立杭氏为皇后?
疯了吧?
就杭氏那个温柔怯弱扶风弱柳的娇花模样,能治理了这偌大的后宫?
不用多久,宫女太监就骑主子头上了。
杭氏,当温柔解语花的宠妃可以,但侠女坐镇后宫,免了!
这就好比让甄嬛传里的瑛贵人去当皇后。
那能行?
“儿子想把见济记在皇后名下。”斟酌片刻,朱祁钰坦言道。
“母后意下如何?”
看来,朱祁钰也知晓自己爱妃几斤几两。
荪歌蹙眉,她知晓朱祁钰在朝堂上焦头烂额,可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主意。
到现在她都没弄清历史上,朱见济和杭氏的早死,是体质问题,还是阴谋。
但,她知道,汪氏是个长寿的啊。
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起起伏伏还能活了八十!
熬死了朱祁镇,熬死了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熬死了朱祁镇的孙子明孝宗朱祐樘,直到正德元年才去世。
命这么长,身体这么好,能生不出嫡子?
朱祁钰这一出记庶为嫡,看似能解燃眉之急,实则后患无穷。
第三百五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三)
(三十三)
饮鸩止渴,不可取!
见荪歌沉默不语,面上也并无赞同之色,朱祁钰求教开口“母后可是觉得此举不可?”
朱祁钰对荪歌有孝顺,有崇拜,有向往,唯独没有被驳回提议的恼怒。
毕竟,母后的说教要比朝堂上那些人的对骂要悦耳动听的多。
好歹能为他指点迷津。
聪明人,算无遗策。
他不算聪明人,但母妃定然算。
皇后也时常将跟着母后走吃亏就绕道挂在嘴边。
在母妃的教导下,皇后也越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所以,他才没有脑子发抽为嫡子废后。
荪歌抿抿唇,眼睛转动“不妥。”
“祁钰,你为一时之困,将见济记在汪皇后名下,见济既长又嫡,地位自然正统不可动摇。”
“但,倘若皇后再有孕,成功诞下嫡子呢?”
“届时,又会是新一起风波。”
“还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谁也无法确定。”
“母后不是在诅咒见济,只是以防万一。”
“此时为立储之事将见济记为嫡子,对于汪皇后和见济,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朱祁钰细细思量一番,确有道理。
是他被群臣牵着鼻子走,形势所迫,才出此下策。
“不知母后可有高见?”
朱祁钰眼神灼灼发亮,荪歌一阵儿恶寒。
她觉得在朱祁镇眼里,她像一只会吐金子的金蟾蜍。
荪歌不着痕迹的蹭了蹭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面不改色“不予理会,出其不意。”
“春天到了,雪化了,朱祁镇该死了。”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朱祁镇死了,朝堂多少都能消停一点时间。
人,大多数都是现实的。
朱祁镇活着,才有从龙之功的侥幸。
“母后的意思是,是时候准了上皇所请,迎他归京吗?”
朱祁钰依稀记得自己刚拒了朱祁镇所请。
“嗯。”
“不过不着急,都塞外都春暖花开了,再迎他回来。”
就算是死,也不该舒舒服服死。
如今也先就像是朱祁镇的护身符,想要搞死朱祁镇,就得让其脱离瓦剌的视线。
回京之路,山一重,水一重,路途迢迢。
发生意外不正常吗?
正常!
“母后知晓你惦记朱祁镇的罪己诏。”
“倘若下次朱祁镇再递信回京,朝堂议事时,可暗示官员提议为抚慰民心,上皇回京应提前下罪己诏。”
“官员最好用孙太后的旧臣,这件事情母后替你筹谋。”
她约莫是能猜想到朱祁钰的计划。
朱祁钰势必是要培养自己人的。
自己人的首要条件就是思想正确。
朱祁镇的罪己诏大抵是可以作为书院培养学子开设的思想政治科目的必学篇目。
政治正确,作为选拔考核官员的一项标准。
久而久之,这天下官员当以效忠朱祁镇为耻。
父如此,子能独善其身吗?
“然也。”
“母后今晚商议立庶为递之事,还请母后……”
荪歌接话“我懂,我懂,保密。”
汪皇后本身就对杭氏忌惮颇深,而杭氏对朱见济视若珍宝。
心头肉差点儿被剜走,杭氏知晓了能哭倒长城。
杭氏那个美娇娘,真真是水做的。
荪歌见朱祁钰终于起身有离开的迹象,蓦地开口补充道“哀家观汪皇后是个福运绵长的,吾儿不如对其多些耐心,多给她些时间。”
“有些事情,越是着急,就越容易病急乱投医。”
“这些话,你们小夫妻私下可以聊聊。”
“心情舒坦了,好事自然就来了。”
“这种底气,只有你能给她。”
在孕育嫡子这件事情上,汪皇后只会比朱祁钰更着急。
谁让有宣德帝朱瞻基的胡皇后这个前车之鉴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胡皇后素有美名却无子,宣德帝下令废去其皇后之位,居长安宫为道姑,赐号静慈仙师,紧接着就改立贵妃孙氏为皇后,孙氏之子为皇太子。
那些年,若没有张太后庇佑,胡皇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加凄苦。
“祁钰,莫要轻易伤了结发妻子的心。”
朱祁钰若有所感,垂首离开。
朱祁钰一走,荪歌就迫不及待从小厨房拎了一碗元宵装进食盒里去探望孙太后。
顺带还将朱祁镇千里迢迢托人捎进京的信件带了过去。
仁寿宫,依旧庄严雄伟。
荪歌并没有与孙太后急赤白脸的争抢仁寿宫。
如今,仁寿宫已经不能代表大明太后。
她在哪儿,大明太后的寝宫就在哪儿。
短短数月,仁寿宫冷清了不少,伺候在此的宫人也夹起尾巴做人。
眉眼间,孙太后毫不掩饰对荪歌的憎恶。
荪歌摸了摸鼻子,自如的笑了笑“今日上元佳节,听闻孙太后抱恙闭宫门不出,哀家想着,这大喜的日子,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元宵,吃一次少一次。”
指不定,孙太后活不到明年的上元佳节了。
“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等会吧?”
“看时辰,应该还有没散场的。”
荪歌将殿内的烛火挑亮,好心的建议。
孙太后冷冷瞪着荪歌,对摆在面前的元宵视而不见。
“哀家还带来了上皇的信。”
闻言,孙太后脸上的冷漠瞬间僵硬,越发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紧张。
孙太后现在就活一口气。
朱祁镇就是那口吊着她的气。
“瓦剌愿意无条件送还上皇。”
“可朝臣担忧此乃瓦剌的阴谋,京师百姓更是联名抗议,陛下考虑到沸反盈天的民意,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回绝了瓦剌。”
“孙太后,你想让上皇回来吗?”
荪歌用勺子舀了一颗圆滚滚的元宵,喂在了孙太后嘴边。
孙太后别过头去,瓮声瓮气“虚伪至极。”
“天位已定,宁复有他。”荪歌轻笑。
“条件。”孙太后冷声问道。
体会过寄人篱下,孙太后越发确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荪歌将白瓷碗放下,清了清嗓子,冠冕堂皇“功是功,过是过,哀家只想替土木堡之变的死难者求一个公道真相。”
“王振那条命不值钱,王振这个人也不够格。”
第三百六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四)
(三十四)
“罪己诏,还是前半生回忆录,都可以,哀家不挑剔。”
“主打真实。”
烛火映面,面如蜡纸。
孙太后目光幽冷似蛇蝎,咬牙切齿“你不仅是在诅咒上皇短命,更是想彻底毁了上皇。”
荪歌摆摆手,孙太后这可就是在胡言乱语污蔑她了。
她这个人,仅凭事实说话,为真相代言。
“孙太后,你这话可就有偏私之嫌了?”
“上皇的名声,本身就是一片废墟,还用再塌再毁?”
“至于短命?”
荪歌嗤笑一声,历史上,朱祁镇寿不过四十,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可不就是前半生回忆录吗?
认真算起来,这不是诅咒,是祝福。
“所以,你怎么选?”
孙太后的人出面促成迎回朱祁镇,那才能显得朱祁钰的手干干净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与陛下又再算计着什么?”
孙太后心中惴惴,摇摆不定。
她做梦都在盼望着朱祁镇能从瓦剌归来。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祁镇唯有回到京师,才会有人追随。
荪歌见孙太后眼神中的纠结犹豫,趁热打铁“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至于罪己诏,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追溯上古,大禹见民心涣散,自责自省。”
“有文景之治美誉的汉文帝刘恒,开创大汉盛世的汉武帝,贞观之治贞观之治的唐太宗,都曾下罪己诏。”
“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至今都是耳熟能详。”
“罪己诏,也是敢于承担责任的表现,孙太后大可不必如此排斥。”
至于前半生回忆录,最出名的当属末代皇帝。
孙太后的脸青了黑,黑了白,深觉这是最刺耳最高级的嘲讽。
她身为祁镇的生母,都不敢将祁镇与这些人作比。
“那宋徽宗赵佶也曾下罪己诏,金兵逼近东京,言路蔽塞,谄谀日闻,佞幸专权,贪官得志。赋税竭生民之财,戌役困军伍之力。”
“他的罪己诏,你怎么绝口不提?”
荪歌不理会孙太后浑身带刺的讥讽“因为晦气。”
“只要你同意朱祁镇下罪己诏,哀家就会说服祁钰同意瓦剌和上皇所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孙太后身在圈里漩涡搅弄风云一生,总该明白这个道理。”
荪歌淡定的等待着孙太后思考。
鱼钩鱼饵,她已经放下了。
这世上,哪有鱼能拒绝得了鱼饵,尤其还是投其所好的鱼饵。
果不其然,孙太后松口了。
“那你得保证让上皇全须全尾平安返京。”孙太后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荪歌。
回来,才会有希望。
荪歌眉眼弯弯“太后可亲自选信赖之人前往关外迎上皇归来。”
“上皇罪己诏入京明告天下之日,就是使臣出京之时。”
“可还公平?”
孙太后的人没护好回京的罪人,关她和朱祁钰什么事?
“陛下能否亲自于居庸关迎接上皇?”
“自古礼贵从厚,天下之贵,莫过于陛下。”
孙太后不死心的争取着,甚至都口是心非的逢迎。
荪歌敷衍冷漠的勾勾嘴角“屎壳郎打哈欠口气不小,鸡毛上秤盘子,不知几斤几两。”
“他也配?”
“是哀家和陛下求着朱祁镇回京吗?”
“您说这话时,也不想想他配不配?瓦剌帐篷里不一定有镜子,但您宫里有吧?”
“实在不行,恭桶里照照也行。”
“要不让整个京师的百姓一起夹道欢迎上皇灰头土脸归京的英姿吧,这样不是更有气势,更有排面?”
孙太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子轻轻颤抖,显然是又被刺激到了。
“粗俗!”
“粗俗!”
荪歌敛眉“不要脸。”
“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都是一朝太后,磨磨叽叽,丢份儿。”
半晌,孙太后起伏的心绪才缓缓平静。
“可。”
“但哀家要亲自召见嘱托前往关外的使者。”
荪歌点头。
大不了她亲自出宫,弄死朱祁镇。
有她在,朱祁镇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她出马,朱祁镇会连个体面的死法都没有。
什么坠马溺水都太小儿科了,还有什么比天降巨石砸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人更有警醒意义的。
最好,还能在巨石上刻字。
石上刻字,她熟,绝对不会有纰漏。
“那你抓紧。”
荪歌仿佛已经脚踩风火轮,跃跃欲试了。
孙太后:……
荪歌拎着食盒,施施然离开了仁寿宫。
今晚,月色甚美。
……
正月二十,复朝。
旧事再提,上皇有愧,下罪己诏,自省自责,缓和矛盾,告慰亡者。
随同罪己诏一起入京的是瓦剌愿无条件送还上皇的议和书。
趁此契机,朝臣商议迎会上皇一事。
就连王直都明言天伦之礼,奏请逢迎上皇。
朱祁钰稳坐在龙椅上,不参与,不热衷,不表态,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群臣的讨论结果。
母后说了,提议不是他提议的,决定不是他决定的,死了自然也就不怪他。
一些臣子见朱祁钰面色平静,不愠不怒,借坡下驴,悄无声息顺势将议论的重点放在了应以何礼迎回上皇。
礼部官员,三言两语就给出了迎回方案。
自始至终,与朱祁钰同样冷眼旁观的是于谦,置身事外不置一词。
能臣,都盼着逢明主,缔盛世。
倘若主无能,臣才有胆子妄想君主垂拱,臣子共断。
于谦是朝堂的新贵,重建了京营,比任何人都清楚土木堡之变的损失。
大位既已定,为了天下安稳,他不会首鼠两端,改弦更张。
除非……
除非选择上皇于大明而言,更好。
只可惜,他还没瞎。
朱祁钰食指微屈,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案桌“既然诸卿对是否迎回上皇一事已有论断,想来已考虑周全,那朕从之。”
“只是就礼部的迎回礼制,朕有话想说。”
“上皇既下罪己诏,必是悔愧难当,兴师动众岂不是有违上皇的意愿?”
“朕还望诸卿莫要陷上皇于不易。”
快下朝吧,他还要命人抄录张贴朱祁镇的罪己诏呢。
想起母后出宫的请求,朱祁钰的脸上多了愁容。
第三百六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五)
(三十五)
“诸卿不如在下朝后多思量思量,拿出一个稳妥得当的建议。”
接回朱祁镇又不急于一时半刻。
母后的意愿是塞外花开时,再迎朱祁镇。
“若无其他事,今日的廷议就到此为止吧。”
还是得去劝劝母后,打消母后出宫亲自扫除后患的计划。
母后虽说是体质特殊,但他还是不愿母后冒险。
这段时日以来,母后已为他筹谋良多。
临下朝,朱祁钰蓦地想起些嘱托,笑意盈盈礼贤下士“于少保,春风不解冻,犹如刀割骨,朕观于少保近来衣衫单薄,身形愈发消瘦,可是食不饱,财不足?”
“于少保是真的左膀右臂,对朕忠心耿耿,见卿如此,朕心忧之。”
“舒良,将朕去岁冬末新得的狐裘赐与于少保,同赐百两银。”
“于少保,身体康健才能更好的替朕分忧,为大明效力。”
母后曾提点过他,虽说于谦要的是千古身后名,但也不会对生前名置之不理。
他要的,从不是于谦的中立。
所以,他会毫不吝啬自己对于谦的赏识和重用,让天下皆知。
君之心,似朗月。
这办法,是有点儿卑鄙还有点儿陈腐,但管用啊。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还真别说,母后的话,堪比圣人之言。
于谦:!?(_;?
陛下又抽什么风?
众目睽睽之下,于谦只能谢恩。
略一思忖,于谦便想明白了朱祁钰的用意。
今日之后,怕是天下人都会传颂陛下的厚恩,他别无选择,必须得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这是粗野匹夫都津津乐道的故事。
他若不能回报这份偏爱,天下人便会唾弃他。
于谦苦笑一声,只觉无奈,倒也没有被算计的恼怒。
陛下有此心,当是他的荣幸。
也不知陛下是受何人启发,想一出是一出,还次次都能歪打正着。
高人!
陛下身后必有高人!
离开奉天殿,朱祁钰径直去了荪歌殿中。
此时,汪皇后和杭贤妃已经侍奉在左右。
杭氏,被封贤妃。
汪皇后能接受一个诞下皇长子的贤妃,不见得能接受一个诞下皇长子的贵妃。
在那日汪皇后的试探后,荪歌就知晓了其用意和底线。
殿内,朱见济和固安公主趴在毛茸茸的柔软毯子上争抢一个绣工精致的布老虎。
荪歌含笑看着,深觉缺一个逗猫棒。
“祁钰来了。”荪歌对着朱祁钰招招手,又命人将早早准备好一直小火温热的早膳端上来。
她已经习惯朱祁钰有事没事都来她殿中说几家废话了。
废话,她不是非听不可。
但,朱祁钰是非说不可的,要不然能憋死。
正用早膳时,听宫女通禀,太上皇后携朱见深前来请安。
朱见深,既没有得太子之位,也没有如史诗记载一般被废封沂王。
荪歌诧异,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
钱氏是正妻,是朱祁镇的皇后,是朱见深的嫡母,没错。
可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钱氏竟能将朱见深从周氏手里抢出来带到她面前,就足够让她另眼相看了。
片刻后,荪歌命人撤去早膳,才去见了钱氏。
钱氏一身素净淡雅,通身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朱见深穿的厚厚实实被宫女抱在怀中,眼眶红红的,显然来之前哭过。
荪歌疑惑的看着钱氏,不知钱氏的来意。
“太后娘娘,儿臣想与您商议一下见深的启蒙。”
荪歌:这么大点儿,就启蒙?
能学会什么?
话都说不利索,醒了吃吃了睡睡了流口水。
虽说她与朱祁镇立场对立,连带着朱见深也不算亲厚,可也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折腾朱见深啊。
不对,折腾的是夫子。
还不如对牛弹琴呢。
钱氏放缓声音“太后娘娘,儿臣认为已经不早了。”
“为了大明社稷,也为了见深安稳,见深不应再继续与周氏接触。”
钱氏继续坦然道“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足以在无形间塑造一个人,儿臣不愿见周氏将见深送上一条死路,害人害己,无法回头。”
“就算见深尚年幼,听不懂不重要,多听听总能被熏陶一二分。”
这下,荪歌明白了。
周氏,又兴风作浪了。
周氏一直都在做着一个翻身的美梦,孙太后初卧病榻时,也尝试着提点周氏,让周氏为朱祁镇父子筹谋。
历史上,从怀孕生子的次数就能看出周氏一直都是个受宠的。
正统十一年生皇次女重庆公主。正统十二年生皇长子朱见深,景泰六年朱祁镇被困南宫时,周氏又生下第六子朱见泽,朱祁镇复位被册封为皇贵妃。
她一直未曾理会周氏,并非是疏忽,只是想着静观其变,一网打尽。
可显然,钱氏想给朱见深寻一条生路。
荪歌玩味的打量着钱氏,沉默不语。
脑子清醒后的钱氏,不见得猜不到她的打算。
钱氏壮着胆子,直视着荪歌,坦坦荡荡“太后娘娘,儿臣和见深可以为您为陛下所用。”
“如今他年幼还不知事,只要悉心教导,细细打磨,总会长成太后希望看到的样子。”
“私心里,儿臣想见深活着。”
荪歌凝凝眉“并非不可。”
活着有活着的作用,死了就死了省心。
反正,比命长,没人能比得过吴氏,熬死个朱见深不在话下。
“若你执意要替朱见深做主,那哀家也非不讲情面之人。”
“但,哀家不喜欢意外。”
“你既出面,那就得负责到底,若有不妙,你与他同罪。”
“给朱见深开蒙的夫子,哀家亲自擢选,所教授内容也由哀家规定,哀家会不定时检查。”
“对此,你心中仍有数。”
“哀家为其选的夫子不会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也不会是身材朝堂学以致用的官员,更不会给他讲所谓的大道理。”
“哀家的宗旨只有一个,仁爱纯善温厚心肠软。伤春悲秋,花落泪流,不忍踩蚁,与人为善兄友弟恭,尊敬天子,只是基本。”
“你能接受吗?”
简而言之,圣父。
第三百六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六)
(三十六)
这样的人,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会之乎者也,试图用大爱感化。
大爱无法感化,就会用生命感化。
正好,倘若真的培养成功,倒是可以成为朱祁钰的一员大将。
再有喋喋不休,谏言不分场合毫无重点如王婆裹脚布般的官员倚老卖老,揪着丁点儿礼法就叫嚣大过天的,就让朱见深出马。
这勉勉强强也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仁者无敌!
“儿臣多谢太后大仁大德。”
钱氏伏跪叩首。
朱见深的眼眶依旧红通通的,蓄满了泪水。
在钱氏的示意下,有模有样的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在宫女抱着朱见深退下后,荪歌淡淡发问“你不过问下太上皇的近况吗?”
“儿臣乃太上皇后,理应严以律己,不违祖制。”
钱氏一本正经的回答。
德胜门城墙上的风雪,吹醒了她一直浑浑噩噩的大脑。
触目惊心蔓延流淌的血水,惊乱了她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生。
依旧夜夜难眠,可却鲜少再惦念塞外的上皇。
午夜梦回,她有时会想,土木堡的那场秋雨,是不是很凉。
“儿臣替牺牲的大明将士感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赐锦衣卫收殓尸骨的善举。”
荪歌抬抬手,淡笑着道“这话你可以亲口对她说。”
荪歌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屏风后,走出几道身影,
朱祁钰,汪皇后,杭贤妃。
至于朱见济和固安公主吃饱喝足后被哄睡着了。
钱氏一怔,下意识的请安。
这段时日,她是一心在殿中赎罪,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不该伸的手绝对不伸。
所以,完全不知天子的行踪。
若不是在她前往仁寿宫向太后请安时,无意间听到了周妃的狂妄之言,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汪皇后连忙上前扶起欲行礼的钱氏。
钱氏为皇后时,行事极为得体公平,鲜少有看人下菜碟的跌份儿举动。
以往,郕王身份尴尬,勋贵圈看不上言,她身为郕王妃,自然也算不得尊荣。
但钱氏待她,如沐春风,甚至还曾在孙太后面前替她解过围。
因此,她对钱氏颇有好感。
只如今,立场对立。
不过母后说了,钱氏是友非敌,那她就能放心的表露善意了。
“皇嫂何需多礼。”
钱氏谦逊轻笑“礼不可废。”
朱祁钰也适时开口“皇嫂明大是大非,朕必敬之尊之。”
他在屏风后,听的清清楚楚。
正如钱氏所言,又不能都杀光。
都死了,怕是没有人相信是意外,非议会跟随他千百年。
母后的主意,甚妙。
“陛下言重了。”
“太后娘娘,儿臣先行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必不会有意外发生。”
钱氏一走,汪皇后就没了正形,像个没有骨头的人赖在荪歌肩上,母后长母后短。
荪歌抬手指了指汪皇后的额头“陛下和贤妃还在呢。”
杭氏眨眨眼,连忙摆手,满脸都写着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杭氏已经很知足了。
陛下宠她,太后和皇后也不搓磨她,她膝下还有见济,她简直是太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子了。
但凡皇后狠毒些,她都不可能先于皇后生下见济。
“吾儿今日来,要讲何道理?”
荪歌纵容着汪皇后赖在她肩上,抬眸看向了朱祁钰。
说实在的,短短数月,朱祁钰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唯唯诺诺模样,进化成了唐僧的碎碎念。
当然,这个碎碎念是在她面前!
在文武百官面前,还是有模有样的。
朱祁钰并没有被揶揄的窘迫,神情平静自若“想劝说母后打消亲自出手的主意。”
荪歌:……
“咳咳。”
“母后重新问。”
她撤回!
“吾儿今日来,必是要嘱咐母后万事小心,莫要贪恋京师外的大好风光,早日归来的。”
“对吗?”
“知子莫若母,懂事如此。”
朱祁钰表示:麻了,完全麻了。
“母后所言甚是。”
朱祁钰看向荪歌眼角眉梢的欣喜和期盼,话到唇边突然改了主意。
他一步步无惊无险,众望所归的走到这一步,离不开母后的点拨和出谋画策。
既然知晓母后不会故作非为又有神通广大之能,他身为孩儿为何不能以母后喜欢的方式孝顺母后。
不就是离宫一趟。
嗯,他和皇后会替母后遮掩。
“母后,平安归来。”
荪歌满意的点点头,还真是她的好大儿,不枉她费心调教培养。
“母后,上皇的罪己诏不用多时就会天下皆知。”
“至于迎回上皇的礼制,想必这几天就会有结果,母后早做准备。”
“儿臣预祝母后马到成功。”
朱祁钰含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荪歌摆摆手,完全不需要准备。
她要现场发挥给朱祁镇送去一场神迹。
……
半月时间倏忽而逝,空气中越发有春天的气息,虫子钻出了泥土,鸟儿立在枝头,清脆悦耳的虫鸣鸟叫声,昭示着最近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荪歌改头换面,化身中年美大叔,骑着千里良驹,神不知鬼不觉的先仪仗队伍一步出了京师。
京城外的百姓近来发现,人迹罕见的山上,时不时就有异动响起,碎石落下,一时间人心惶惶,直以为上天谴责。
歪打正着,许是朱祁镇的名声太臭了,都不需要人再刻意引导,不少百姓究竟莫名其妙的山动碎石落与迎回朱祁镇一事挂上了钩。
甚至有百姓自发跪于长街,恳求天子重新思量。
荪歌对天起誓,她真不是有心算计朱祁镇,她真的是在试验力度。
她发现用刀切石头,不如她自己撞出来的圆润自然。
但,控制不好力度角度和方向,很容易变成碎石。
早不试,晚不试,她只中午试。
因为早晚要出事!
试来试去,终于撞出了几块很是满意的巨石。
第二步,刻字。
荪歌叮叮当当敲了许久,还在山里抓了一只狼,放了一碗血,将字染成了煞人的红色。
嗯,有那个味儿了。
做戏,她是认真的。
上一次刻字,她刻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次就全成了故弄玄虚的骂骂咧咧。
更新时间
通知通知,国庆完,恢复更新。
谢谢。
第三百六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七)
(三十七)
这石头你就接着吧,一接一个不吱声。
吱声说明还活着,那就再接一个吧,总能咽了气。
荪歌拍了拍蔫蔫呜咽着,对她又恨又怕的野狼毛茸茸的大脑袋“走吧,走吧,血够用了。”
大野狼呲牙,虚张声势一番,一瘸一拐,摇晃着自己的大尾巴,一步三回头,冲入了密林中。
别问她为什么一眼相中的野狼,主神在证道最初,曾言,何以新生,从徒手搏狼开始。
嗯,狼有意义啊。
大明真正的新生,当然也得用一碗狼血来记念。
接下来,只需静待朱祁镇的车驾了。
此时,京师民意沸然。
朱祁镇虽不在京师,但京师的大街小巷都想扯着朱祁镇的名字。
而塞外,马车前,朱祁镇在装模作样的跟也先难舍难分诉衷肠。
也先在拐弯抹角强调他对朱祁镇的礼待,希望朱祁镇不是白眼狼,朱祁镇在虚虚实实的盛赞马背上汉子的豪迈重情。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珍重。”
亲赴关外迎接朱祁镇的大明官员,低头偷偷撇嘴。
这是还处出感情了?
什么时候阶下囚和敌人都互道珍重了?
清醒点!
这种时候用不着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氛围。
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不错了。
前来迎回上皇的,都是孙太后曾经的亲信。
按理说,本应对朱祁镇敬重有加。
可这依依惜别意,浓浓不舍情的画面,让他们深感不适。
毕竟,京师保卫战期间,在陛下和吴太后的的严令下,他们这些文官就算不用在京师外驻扎守城与瓦剌火拼,也必须在城墙上见证血腥和残酷,铭记与瓦剌的血海深仇。
大刀砍向脖颈喷血头颅掉落,马蹄踩着脑浆踏进血水的画面,让他们呕吐不止又数日噩梦。
此前,他们仍有些不认同陛下的正统地位,想着拨乱反正重还天命,可如今,他们发现,对上皇,更不满意。
一比较,陛下也不是不能看。
可偏偏,他们都是孙太后和上皇的亲信。
据说,他们都是孙太后亲选的人组成了这支迎回上皇的使臣队伍。
孙太后这一招,简直就是昏招,拉的他们必须得一条路走到黑。
要不然,这一生恐怕都难得陛下重用了。
但愿,但愿上皇争点气吧。
这简直比管教家中除了不上进什么都上的纨绔子孙还要伤脑筋。
“太上皇,时辰不早了。”
一声太上皇,让朱祁镇酝酿的情绪戛然而止。
扫兴!
真的扫兴!
朱祁镇踩着轿凳,一步步踏上马车。
马车轿帘缓缓飘动,朱祁镇顺着风掀起的一角向外望去,似是告别,又似是缅怀。
塞外,与花团锦簇,繁华堆锦的京师相比,荒凉萧瑟的可怕。
马车一路向前,将瓦剌营地抛在身后。
远远望去,这条崎岖荒芜的路好似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大明已逢春,可塞外依旧枯草凋零,料峭的寒风一点点吹灭了朱祁镇心中脱离苦海时涌出的欣喜。
“太上皇,请恕臣僭越进言之罪。”
“上皇自去岁起所遭屈辱,皆因过往专宠太监王振太过。”
“如今拨云见日,岁序更新,有重头再来之机。”
“万望上皇回京以后,能引以为戒,痛改前非,防微杜渐,悬之于怀,惕励躬行。”
正在对风伤怀的朱祁镇:……
他已经在瓦剌为俘虏数月,皇位也被名不见经传的郕王抢了,就连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臣子都可以对他出言不逊了。
朱祁镇的眉头不受控制的越皱越紧。
“朕固有错,但非朕一人之过。”
朱祁镇的声音隔着马车清楚的传入前来迎回他的每一个大明官员耳中。
“朕年少,经验不足,识人不明,错用王振,遭致惨祸,缺为事实。”
“可诸卿,一连数载,对朕之所为,不加以劝谏,悬崖勒马,偏生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将惨祸之责尽归于朕。”
“诸卿可尽了为人臣的本分?”
土木堡之变,王振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但他身为天子,宠信一宦官,都要被臣子口诛笔伐,死揪着不放吗?
将帅无能,兵士无勇,他才会受辱。
谏言的官员一时语塞,只觉得胸腔中憋闷的慌。
听得出来,进言让上皇心中不满了。
事到如今,竟还是这般嘴脸。
恐怕若真沿着这一条路走到黑,到最后就是死路一条。
上皇当真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
要不然回京师后,直接转头陛下,对陛下表明忠心吧。
倘若陛下心有芥蒂,那他们就早早辞官回乡,好歹还能在史书上落下个好名声,还能安度晚年,不至于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不少官员心中唏嘘。
来之前,有多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灰心丧气万念俱灰。
有此插曲,一路再无话,君臣各有各的心事。
行近关隘,巨涧轰鸣,悬崖峭壁,地形险要。
就在朱祁镇觉得入关触手可及时,巨石接二连三从天而降。
在随行官员和兵士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被精准砸中,砸的粉碎,朱祁镇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血肉模糊,气息尽断。
朱祁镇的血再一次将石头上暗沉的血色刻字染的鲜红。
两侧的山体,若有似无的传来异响。
官员和兵士们的的惊呼从护驾有刺客,到山神发怒天谴,只是眨眼的功夫。
荪歌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没有误伤到任何人。
她是答应了让孙太后亲自挑选迎回朱祁镇的人选,又没答应孙太后不暗中安插她和朱祁钰的人。
要不然,这场盛宴终究算不得完美。
嗯,少了气氛组。
气氛组的作用,绝对是锦上添花。
官员们一会儿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暗叹巨石就似是长了眼睛专砸上皇,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哭泣自己的命不久矣。
他们是专门负责迎回太上皇的。
如今,太上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忽视砸死了。
活罪逃不了,死罪也难免。
“大人,大人,巨石上有字!”
第三百六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八)
(三十八)
“天谴,真的是天谴!”
“天子之罪,天惩之。”
官员的心情,更加复杂。
他们本来还在犹豫着是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弃暗投明,如今,老天爷直接帮他们做了选择。
这朝堂,是真真变不了了。
这天,也是真真掀不翻了。
瞧瞧着圆润天成的巨石,非人力所能。
天谴,他们也拦不住啊。
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希望陛下能看在他们无能为力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吧。
要不,要不,就去求求吴太后吧。
据说陛下甚是孝顺,凡吴太后所言,无不应者。
妇道人家,总会心软些。
吴太后一心软,活路就有了。
官员们抹了一把泪,凄凄惨惨戚戚的去收殓朱祁镇惨不忍睹的尸骨。
这叫什么事儿啊。
认命吧。
都是皇子龙孙,郕王也不是不行。
……
大明太上皇被天降巨石砸死在关外的消息,飞速传入京师。
还跪在长街请愿的百姓,惊呆了。
惊了片刻后,就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道贺,各回各家。
上天早就有预警,不满迎回太上皇一事。
如今,太上皇直接遭天谴驾崩了。
朱祁镇一死,各方反应不一。
文华殿,朱祁钰翻来覆去的看随行官员呈上来的详细描述来龙去脉的信。
这……
母后不愧是母后。
神龙见首不见尾,干净又利索,没有落下任何把柄。
若是他,就算派出再多的人,都做不到如此浑然天成。
嘶~
他何德何能啊。
全程,他都清清白白,存在感极其低。
要求被迎回的信是朱祁镇亲手所书,迎回流程是文武百官敲定,使臣也是孙太后精挑细选。
好处都被他得了,可偏偏这个屎盆子还扣不到他头上。
这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嗯,闷声干大事的精髓,他领悟了。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母后为他感到骄傲。
遥遥无期!
“陛下,各部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饶是舒良刻意控制着情绪,眼角眉梢还是不可避免的浮出丝丝缕缕的快意。
压在陛下头顶的阴云,总算是散开了。
老天有眼。
终于轮到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领着陛下俸禄,却吃里扒外的东西心慌了。
朱祁钰挑挑眉,轻咳一声,将书信放置在一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幼时受过苦都想了一遍,面上才染上了愁苦悲伤之色。
长叹一声“宣。”
见状,舒良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的他忍不住呲牙咧嘴,眉眼终于耷拉下来。
他可不能给陛下拖后腿。
朱祁钰:……
活宝,都是活宝。
文武大臣,鱼贯而入。
可喜的是,嚣张的气焰不复存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上皇驾崩了,那就算有二心,也扯不起大旗了。
正统二字,已经彻彻底底的落在陛下头上。
文华殿内针对太上皇之死如何定性、是否继续追查、如何昭告天下、以何规格下葬之事商讨不休。
而史官们表示,他们才是最为难的人。
这,这要如何记载正统皇帝的一生。
实话实说?
实在是令大明蒙羞啊。
平平无奇到好了,最怕的是都是槽点。
登基十余年,前七载,由太皇太后张氏辅政,正统八年亲政后,就开始胡作非为,跟王振狼狈为奸,到后来,土木堡大败,亲叩边镇城门,下罪己诏,就连驾崩,都背上了天谴的色彩。
还是再观望一二吧。
他们有骨气,但也要命。
仁寿宫。
缠绵病榻已久的孙太后强打起精神,穿戴雍容威严,看似好整以暇实则局促不安的等待着朱祁镇的行程消息。
她必须以最好的状态和面貌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迎接祁镇。
她安好,忠于她和上皇的臣子才能安心。
孙太后正襟危坐,斜睨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钱氏一眼“上皇回宫,你都不带见深在此等候消息吗?”
这段时日,孙太后对钱氏越来越不满。
钱氏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太上皇,不可能活着回来。
这一点,她早就看透了。
可偏偏孙太后一叶障目,自以为还能拿捏吴太后和陛下。
某种程度上,孙太后成了上皇驾崩的推手。
“太后娘娘,文华殿有消息传来,上皇,上皇驾崩了!”
传话的太监,连滚带爬,踉跄的摔了进来。
孙太后只觉得耳际传来一阵轰鸣巨响,炸的她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想不起来。
半晌,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孙太后顾不上注意衣衫上的点点血迹,慌乱起身,但身体却一软,狼狈的倒在椅子上“你,你说什么?”
上皇驾崩了?
谁?
祁镇吗?
太监惶恐,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
孙太后凄厉惨叫“不可能,不可能。”
“陛下,一定是朱祁钰那个贱种!”
钱氏皱皱眉,对着太监挥了挥手。
太监如蒙大赦,垂首离去。
“母后,祸从口出。”
孙太后目光凶狠,蕴满怨毒,冷不丁的伸手掐住了钱氏的脖子“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你的份儿。”
只可惜,声势有余,威力不足。
没一会儿,手臂就软塌塌的垂落下去。
孙太后抹去嘴角的鲜血,不信邪般,命人再去打探。
得到消息依旧是天谴,驾崩。
钱氏敛眉,竟是天遣?
老天也觉得上皇当以死谢罪吗?
“母后,保重身体。”
一时间,钱氏也不知自己该做何感想。
恐惧?
悲伤?
还是心头悬着的石头落地?
孙太后的泪,雨脚如麻未断绝。
完了,全完了……
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
心中憋着的那一股劲儿,一散,孙太后强打的精气神就散去了。
哭着,哭着,孙太后就昏迷了过去。
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孙太后转醒后,已经是三天后。
此时,荪歌已经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了皇宫。
除了朱祁钰和汪皇后,无人知晓她曾离宫。
而朱祁镇血肉模糊稀巴烂的尸骨也入京了。
荪歌咂舌,朱祁镇心心念念回来,这也算是完成心愿了吧?
回来了,但是没完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