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二)
(十二)
皇兄的脑子……
他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边镇城破,于朱祁镇有何好处?
难道皇城不清楚,大明越稳,他在瓦剌越安全吗?
带着敌人,来劝降自己城池守将的帝王,还真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
“宣府陷了?”
朱祁钰的一颗心高高提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的捏着。
“宣府守将杨洪范广等人,并未给陛下开城门。”
成敬依旧压低着声音,小声回答着。
“还好,还好。”
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都是有功之臣,当赏,当大赏!”
大明可以没有一无是处的帝王,但边镇绝不能有失。
幸亏,宣府的守将清醒理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宣府,就会成为其余城池的先例。
届时,大明危矣。
“殿下,快些入宫吧,宫里来人催得紧。”成敬在一旁提醒道。
朱祁钰颔首,摸着空空荡荡的手腕“本王的珠串可修复好了?”
成敬打开书房的木匣子,双手捧着。
“舒良一早就亲自带出去寻匠人修复了。”
朱祁钰将佛珠串带在手腕上,深深吸了口气,将面上的慌乱的紧张尽数压下。
他应该拥有处变不惊的帝王风范。
哪怕暂时是强撑的,也是不折不扣的演下去。
一切,都如母妃所料。
再一次来到文华殿,坐在监国的位置上,朱祁钰的心境已大有不同。
朝臣仍在争执不休,还有些痛心疾首涕泗横流,而孙太后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神情中是满满的无力感。
她在想尽办法与朝臣斡旋,她的儿子却带着瓦剌也先的大军叩关。
宣府的守城将士该何等的心寒和绝望。
他们会质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在边镇,究竟是守谁的国,谁的家。
传扬开来,这天下百姓,再不会信服祁镇。
“够了!”
孙太后紧紧的皱着眉,声音沙哑又疲倦。
“哀家说够了!”
文华殿内,刹那间陷入了安静。
“陛下也是身不由己,绝非他所愿。”
孙太后艰难的替朱祁镇洗白,试图让群臣理解他不得已的苦衷。
朱祁钰尝试着代入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共情理解。
无论是代入他是大明天子,还是代入他只是大明不起眼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都共情不了朱祁镇的行为。
倘若叩关成功,瓦剌的铁骑入宣府,那宣府的百姓、兵士……
朱祁镇,好生无耻。
难怪母妃提起朱祁镇,除却不屑就是谩骂。
在母妃口中,朱祁镇连废物都不算。
朱祁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串,拒不附和孙太后的狡辩。
边镇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百姓提心吊胆,京师的官员绞尽脑汁修修补补,朱祁镇呢?
自幼尊贵,习了那么多圣人典籍,竟没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窥见风骨二字。
窥不见风骨,总该有羞耻心吧。
不,事实证明,朱祁镇根本没有最基本的羞耻心。
但凡有丁点儿,早就在京师三大营精锐尽丧土木堡之后就自刎谢罪了!
还叩关?
没皮没脸!
这样的帝王,有什么值得唏嘘惋惜的。
“郕王?”
孙太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点到了朱祁钰。
朱祁钰不急不躁不悲不喜,镇定又果断道“本王觉得,事已发生,揣测天子的用意,并无任何作用。”
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怕死怕受苦?
明晃晃的道理摆在这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又绝不会有人宣之于口。
文华殿的上上下下,都会做表面功夫。
“本王担忧的是,叩关叫门无独有偶。”
“陛下金尊玉贵身份特殊,瓦剌又岂会因宣府失利,就将其弃之不用?”
“叩不开宣府的城门,万一叩开其他边镇呢?”
“瓦剌又不缺时间,总会寻机会多试试。”
“但凡有一次侥幸成功,那瓦剌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直指京师,到时候大明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
“于尚书奋不顾身愿重建京师防卫,但总要给他之间调兵调粮掉甲胄。”
“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与其浪费时间揣测所谓的苦衷,倒不如即刻通知各边镇守将,让他们小心防范,不得开城门。”
“边镇无忧,京师才能得喘息之机。”
“孙太后,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明明这才是问题的重点,可偏偏群臣的注意力被孙太后带跑偏了。
“殿下英明。”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孙太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晓朱祁钰所言有理,可更让他震惊的是朱祁钰的变化。
一夜时间,判若两人。
昨日在文华殿中的朱祁钰,精神紧绷如坐针毡,身侧的手时不时就紧握,她看的清清楚楚。
可今日的朱祁钰,仿佛天生就应在文华殿甚至是奉天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那总不能放任这个消息流传啊。”
朱祁钰勾勾唇角“太后有何高见?”
孙太后一噎,她早已慌了神。
“陛下的名声,就是大明的颜面。”
“此事,必须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保全陛下的颜面。”
孙太后声音冷硬道。
臣子见状,有人提议道“不如在通知边镇各守将时,以叩关之人非陛下,乃是瓦剌人寻的替身,假冒陛下?”
“如此一来,既能全陛下颜面,又能让边镇守将小心提防?”
“不知太后娘娘,郕王殿下,意下如何?”
孙太后眼睛一亮“这本就是事实。”
“那叩关之人,自始至终都不是陛下。”
“是宣府守将兵士,辨人不清,听信了瓦剌人的诛心之言,凭白污了陛下名声,连累陛下。”
朱祁钰:!?(_;?
替朱祁镇找补就找补,还给别人身上泼污水?
明明是守疆有功的大功臣,现在却背上了黑锅?
真是无耻的母亲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太后娘娘,此举怕是会寒了宣府守将的心。”
朱祁钰还未来得及说完,孙太后便阴阳怪气打断“郕王倒是心善。”
“可怎么不见你对陛下心善?”
朱祁钰面不改色“臣惶恐。”
“太后,边镇不容有失。”
“臣赞同叩关一事乃是瓦剌险恶用心找人冒充,但还请太后看在危难之时,莫要追责宣府守将。”
第三百三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三)
(十三)
明明殿外是难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可文华殿内,却仿佛暮霭沉沉,泥泞死水。
孙太后眸光深沉,打量着朱祁钰。
朱祁钰坦然自若,任由孙太后打量。
两股势力,试探,拉扯,对抗。
万里高空的骄阳,总能照亮文华殿的阴暗。
半晌,孙太后微勾嘴角“郕王所言亦有道理,非常时期缺兵少将,那就给宣府守将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以观后效。”
似乎只要有这样一番言论,这场交锋,孙太后就不算败下阵来。
朱祁钰颔首,没有再起争执。
以观后效?
不论是朱祁镇,还是孙太后,都没有以后了。
大明的以后,在他,在母妃,在满朝文武,在芸芸众生。
在朱祁镇叫门的那一刻,不仅不配为天子,也不配称朱家子孙。
此举,叛国无疑。
“那就快马加鞭通知各边镇,宜早不宜迟。”
朱祁钰最后强调道。
若易地而处,母妃当如何?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被朱祁钰自己否定。
不会有这种假设。
若是他,土木堡兵败,他会自刎谢罪,不会成为瓦剌的俘虏。
若是母妃,应会一生继续装傻充愣,护他妻儿周全。
朱祁钰用余光看向珠帘后强装镇定雍容的的孙太后,又想起在瓦剌摇尾乞怜的朱祁镇。
这对母子,也不知究竟是谁把谁的脸皮占为己有了,一个厚脸皮,一个不要脸。
臣子散去后,孙太后似笑非笑“以前倒不曾看出郕王竟这般仁慈聪慧有担当。”
土木堡惊变前,郕王瑟缩胆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卑躬屈膝。
如今,竟敢直视她。
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
但,只能是祁镇的。
到底年轻啊,不懂得韬光养晦,早早的露出了锋芒。
小聪明罢了。
“太后命臣监国,臣夙兴夜寐不敢懈怠,唯恐有失。”
“得太后盛赞,臣受宠若惊。”
朱祁钰微微垂首,平静开口。
他何尝不知孙太后对他起了忌惮之心。
但,在文华殿里,他面对的从不仅仅是孙太后。
孙太后轻笑出声“郕王辛苦了。”
“你皇兄身陷瓦剌,哀家心中惶恐不安,不如让吴太妃入宫暂居仁寿宫陪伴哀家吧。”
“就这样决定了。”
“兴安,命人去郕王府请吴太妃入宫。”
朱祁钰,孝顺的美名在外。
将吴贤妃捏在手里,他倒要看看郕王还能不能翻出花来。
朱祁钰有一瞬间的慌乱。
郕王府,还需要母妃坐镇。
若离了母妃,在这危机四伏的关头,王妃难以独当一面。
既如此,那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太后,府中小儿缠母妃缠的紧,一日不见就啼哭不止。”
孙太后抬抬手,浑不在意道“小事,难不成哀家的仁寿宫还养不起两个小儿吗?”
朱祁钰自己送上来的软肋,她岂能不收。
“太后仁善。”
“府上侧妃性子软弱,离不了孩子。”
“不如太后将王妃和侧妃,一起接入宫吧。”
“臣,谢太后恩典。”
朱祁钰不由分说的谢恩。
看似是狼入虎口,但有母妃在,也比郕王府安全。
再稍加运作,仁寿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母妃说过,舆论和民心的威力,足以裹挟上位者。
孙太后不愿和平相处,那也就不要怪他出阴招了。
孙太后骑虎难下,只得应允将郕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接入宫。
……
此刻,荪歌正在郕王府中晒着秋日的太阳,眯着眼睛吃葡萄。
郕王飞汪氏捏肩,侧妃杭氏捶腿,两个小娃娃在地毯上玩闹。
别说有多惬意了。
兴安带着人浩浩荡荡入府时,惊到了固安郡主。
奶团子似的固安,小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
荪歌起身“乖,奶奶抱。”
到这时,荪歌都不忘一碗水端平,一把将朱见济揽在怀里。
反正她有这个臂力。
荪歌一边逗着怀中的奶娃娃,一边漫不经心开口“兴安公公,怎么有空来郕王府了?”
朱祁镇登基后,宫中最显赫的宦官莫过于王振,再往下便轮得上金英,兴安了。
朱祁钰临危授命后,也一度重用兴安。
奈何,兴安身在曹营心在汉。
兴安脸上堆着笑,一副八面玲珑的做派。
“太妃,太后娘娘近日郁结于心,便与郕王殿下商议着接您入宫说说体己话,郕王殿下求了恩典,王妃和侧妃以及郡主和大公子都暂住仁寿宫。”
汪氏顿时慌了神,而杭氏的眼睛里已经悄无声息的氤氲着水雾。
以往仁寿宫请安,于汪氏和杭氏而言,都是一场折磨。
“体己话?”
“跟我这个粗俗鄙陋出身卑微的老妇?”
荪歌故作惊讶,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太后老人家不是总嫌弃我难登大雅之堂吗?”
兴安一味的赔着笑,没有言语。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监国的是郕王殿下,群臣对其似乎难掩称赞。
谁又能确保这皇城的天,不会变。
客气些,总没错。
荪歌挑挑眉,看来朱祁钰在文华殿表现尚可啊。
否则孙太后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想着将朱祁钰的家眷捏在手里。
朱祁钰所求恩典,甚妙。
否则,她真的不敢确保汪氏能不能护住朱见济。
历史上,孙太后在此时没有对郕王府下手,不代表如今也能相安无事。
谁让她伸手拂去了蒙在朱祁钰身上的灰尘,让这块璞玉现惊艳姿态。
不就是入宫?
入!
太妃之身居仁寿宫,也算是享福了。
“快,收拾收拾,咱们也有福气去过过宫里的富贵日子了。”
“把见济和固安常用的多备些,万一太后留咱们久住呢。”
荪歌将朱见济放在地毯上,拍了拍汪氏和杭氏的手“母妃与你们一起呢。”
怕什么?
“兴安公公,不着急吧?”
兴安连连摇头“不着急。”
他接到的命令是请吴太妃入宫。
再说了,他也想卖郕王一个好。
荪歌笑眯眯“你人怪好的。”
“成敬,本太妃口味独特,你出府多准备些。”
荪歌转头吩咐道。
兴安笑着道“太妃,宫中御膳房应有尽有。”
荪歌扯扯嘴角,面无表情“野猪吃不了细糠。”
第三百三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四)
(十四)
呵呵。
她自己骂自己总行吧。
上上下下祖孙三代入宫,悄无声息,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吴太妃说笑了。”
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那吃人的窟窿活的风生水起的兴安都忍不住一时语塞。
野猪吃不了细糠?
哪有贵人这样折辱自己。
传闻中,吴太妃粗鄙刻薄,倒也有几分道理。
荪歌皱皱眉,一本正经“本太妃不曾说笑。”
“成敬,还不快去。”
成敬心领神会,朝着兴安一行人微微颔首,就正大光明的离了府。
兴安有所顾忌,不想撕破脸。
这朝堂,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狡兔还三窟呢,他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京师上下,谁人不知,郕王最是孝顺。
见荪歌不动如山,汪氏和杭氏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微微施礼后,便强自镇定的各自回院收拾行囊。
荪歌冷眼旁观着兴安带来的人分别守着郕王府的各个出口,不置一词。
她并不担心兴安偷偷拦下成敬。
兴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是惜命,凡事都会留一手。
“啪嗒。”
固安的口水落在了她手背上。
荪歌失笑,看向了一直咿咿呀呀咧嘴不知在说什么的小奶团子。
随即,用帕子替小奶团子擦干净嘴角。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眼疾手快的准备好水,小心细致的擦拭着荪歌的手。
做太妃,是真的享福啊。
“太妃好福气。”兴安没话找话道。
荪歌笑而不语,以兴安如今的权势,也能子孙满堂。
不到一个时辰,成敬归府,手中还有模有样的拎着几个食盒。
“走吧。”
荪歌拍拍手,决定道。
一家五口,坐在一架宽敞舒坦又低调奢华的马车上。
而用惯了的贴身嬷嬷则是挤在另一架马车上。
杭氏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收拾行囊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
荪歌叹息,美则美矣,实在娇弱。
这样的性情,除非是有人时时刻刻的护着,否则注定在那座华贵的宫城香消玉殒,徒留无尽遗憾。
而汪氏,乍一看比杭氏淡定从容。
可身侧紧紧握拳的手自上马车就不曾松开。
咚咚咚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荪歌左拥右抱,馨香扑鼻,温声宽慰着。
“天塌下来,还有母妃和祁钰撑着呢。”
杭氏强忍着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不顾规矩的靠在荪歌的肩上小声啜泣。
荪歌:香香软软的。
嗯,那她同意把肩膀暂时借给杭氏了。
随即,荪歌看向了要哭不哭的汪氏“她哭了,你可就不能哭了哦。”
“你是郕王妃,是郕王府的门面。”
“我儿要成为能与祁钰相得益彰的大树。”
“大树,庇佑花花草草。”
不是她偏心,也不是她厚此薄彼。
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与仰仗帝王宠爱的娇妃,截然不同。
在其位,谋其政。
帝王,皇后,本身就代表了一份责任。
汪氏先是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是正室,是主母,是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那杭氏和见济就是需要她庇护的花花草草。
想到这里,汪氏第一次摒弃前嫌主动给杭氏递了帕子。
见状,荪歌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以杭氏的心性和脑子,都不可能成为汪氏的对手。
哪怕汪氏无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嫡母。
和和睦睦联手搞外人,不好吗?
马车上,汪氏和杭氏一左一右各抱着荪歌一只胳膊,固安和见济,则是趴在她的腿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是人生赢家。
“吴太妃。”
“郕王妃。”
“杭侧妃。”
“请下马车。”
兴安的声音响起。
荪歌抱着两个小娃娃一马当先的踩着马凳走下了马车。
本来,她是想跳的。
可是,她怕汪氏和杭氏有样学样。
仁寿宫外。
荪歌一行人,远远就看到了朱祁钰。
“母妃。”
朱祁钰看着跟在荪歌身后乌泱泱的人,颇为错愕。
母妃竟连家中用的惯的嬷嬷侍女都带来了。
嬷嬷和侍女手中都拎着大包小包。
果然,母妃比他想象中更加的淡定。
孙太后的脸都要黑了。
当她的仁寿宫是什么地方!
在孙太后发难前,荪歌抢先开口“看来太后娘娘的郁结于心挺严重的,这印堂都发黑了。”
“妾吴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您还真是菩萨心肠,竟接我们一家老小入仁寿宫。”
“太后放心,妾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开解您。”
孙太后别过头去,深觉多看一眼都脏眼睛。
也不知先帝爷是看中了吴氏什么。
不通文墨,粗鄙不堪,难以入目。
当年她曾一度对先帝爷藏在宫外的女人好奇。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除却姣好的容貌、婀娜的身段,一无是处。
所以,她才没有冒着触怒先帝的风险除掉吴氏。
她高抬贵手,允吴氏和朱祁钰苟延残喘。
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放肆。
荪歌假装看不到孙太后眼神中的嫌恶,自顾自道“太后娘娘,不知妾住何处?”
孙太后沉默不语,她后悔了。
总觉得一旦吴氏入住仁寿宫,这仁寿宫就脏了。
孙太后伸出手指,正欲重新随便指处宫殿,就听荪歌恍然大悟“偏殿?”
“妾谢太后娘娘仁义。”
孙太后心头憋闷,手指轻颤。
可看到一旁站着的朱祁钰时,又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
如今朱祁钰监国,营救祁镇仍需朱祁钰在文华殿与群臣周旋。
本就是她主动开口邀吴氏入宫,此刻再出尔反尔,反倒有些落人口舌。
本来,她只想邀一个吴氏的。
可吴氏拖家带口,整整来了十五个人。
有一瞬间,孙太后忍不住怀疑,这仁寿宫还是仁寿宫吗?
“母妃,您且安心在这里住着。”
“太后宽仁大度,必会护您周全。”
说到此处,朱祁钰顿了顿,又对着孙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文华殿尚有事,臣先走一步了。”
“臣的母妃妻儿,都托付给您了。”
“劳烦您了。”
他还着急去给流言添砖加瓦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五)
(十五)
大明天子被俘,举世皆知。
如今既然是有人冒充天子叩宣府城门,那真正的天子呢?
死了!
毫无疑问,就是死了。
这就是他要添油加醋散播的流言!
天底下,再无正统朱祁镇。
他心知,孙太后此时定在不遗余力的让天下人力证此天子非彼天子,全了朱祁镇的颜面。
他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
要问他为何学会举一反三,那当然是母妃教的好。
一边为自己造势,一边动摇朱祁镇的正统地位。
双管齐下,并不冲突。
……
住进仁寿宫的荪歌,丝毫不见外,化身中年傻白甜,姐姐长姐姐短的膈应孙太后,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姐妹情深的意味。
孙太后能打着讲体己话的由头将她接进宫,她顺竿子往上爬又有何不妥?
做人,没必要太正常。
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恶心别人。
尤其是,她和孙太后,注定是死对头。
一到饭点儿,荪歌就乌泱泱带着一大家子人自发出现在孙太后的餐桌旁。
“仁寿宫的膳食,当真是丰盛至极。”
“太后娘娘,您对妾可真好。”
“先皇能得您做妻子,妾能遇您做主母,实是幸运。”
荪歌:她忏悔,她说谎了。
孙太后气的眉毛抽搐,仿佛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咬牙切齿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奢员,还不抓紧时间试菜?”
荪歌对孙太后的隐忍视若无睹,继续反复横跳。
负责试菜的奢员,看看孙太后,见孙太后点头后,才敢动筷子。
见奢员无恙,荪歌便放心的招呼汪氏和杭氏用膳,甚至席间还不忘逗弄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朱见济和固安郡主。
纯真清脆的笑声不断回荡在仁寿宫。
孙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差,几乎不能控制一贯的优雅。
她的皇儿在瓦剌人手中,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她的儿媳日夜以泪洗面。
吴贤妃这个贱婢,一家人在她的仁寿宫鸠占鹊巢其乐融融。
明明她将吴贤妃攥在手心里是想做人质。
可偏偏吴贤妃就信了她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在仁寿宫睡的踏实吃的香甜,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孙太后咬咬牙,拿起又放下手中的筷子,哀伤道“哀家都不敢想陛下的日子得多艰苦。”
荪歌:艰苦?自找的,也是应该的。
死了也是应该的。
荪歌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慢条斯理的将一块剔干净刺的鱼肉咽下,又看了看汪氏和杭氏也吃了不少填饱了肚子,就故作诧异“不敢想吗?”
“不应该啊。”
“太后娘娘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应该怎么胆小啊。”
“妾就敢想。”
“太后娘娘,说句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您垂帘听政,可不能这么胆小。”
孙太后:!?(_;?
孙太后气急。
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吴贤妃到底是真的愚不可及,还是在装傻充愣。
她这是在讨论胆大胆小?
“妾多年在民间,百姓常说吃啥补啥,不如让御膳房想想办法?”
“兴许吃了,太后娘娘就敢想了。”
闻言,孙太后忍无可忍,抬手将碗筷挥在了地上“吴贤妃,你放肆!”
荪歌凝眉,不解道“不能说体己话吗?”
“妾有罪。”
“妾蠢笨。”
“领悟错了太后娘娘召妾入宫的意思。”
“妾是真的以为您时隔多年接受了妾。”
她就是要噎的孙太后不能发难。
至于责罚?
朱祁钰一日在人前,孙太后就一日不敢光明正大的责罚于她。
至于其他,她皮厚。
字面意思。
孙太后要咬着后槽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贤妃,午膳你可用好了?”
荪歌见好就收,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媳,福福身行了个礼,就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偏殿。
汪氏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对荪歌的敬佩。
若是她,定是大气不敢出,太后指东,她不敢往西。
嗯,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回到偏殿,荪歌又细细嘱咐了两个小娃娃的乳母几句,就开始装模作样的靠在窗边鬼哭狼嚎起来,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汪氏和杭氏对视一眼,要跟着一起哭吗?
杭氏本身就是水做的,心念一转,眼泪就簌簌流下下来。
汪氏扯了扯杭氏的袖子,小声道“哭法儿不对!”
母妃明明都给了示范,杭氏还这般愚笨。
亏的遇到的是她这个心善的主母,要不然早一尸两命了。
杭氏眨眨眼,尝试着抬高声音,可还是如小猫叫似的。
汪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杭氏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儿小事还得她这个当家主母出马。
汪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干嚎起来。
她虽然不懂母妃的用意,但一步一个脚印跟着母妃走准没错。
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的夫君或许将一步登天。
脑子不够用,那就只好当学人精了。
荪歌被汪氏嘹亮的哭声震惊到了,这嗓子,唱高音绝没有问题。
荪歌强忍着笑意,一边继续自己的哭嚎大业,一边对汪氏竖起了大拇指。
汪氏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又用眼神无声的催促着杭氏。
这……
这实在是太为难杭氏了。
杭氏说话素来温温柔柔轻声细语,在郕王府也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努力来努力去,杭氏决定声音不够,泪水来凑,哭的分外凄惨,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主殿的孙太后神经紧绷,青筋暴起“又闹什么?”
“那个粗鄙妇人,又闹什么?”
“一刻都清净不了。”
“这么喜好哭嚎,就应该去给先帝爷守陵。”
孙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连忙劝慰“太后息怒。”
“吴太妃宫女出身,行事粗俗鄙陋,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如今郕王监国,京城不少官员百姓都知晓您接他们一家老小入宫。”
“这般哭嚎,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利的。”
“滚刀肉!”
“就是个滚刀肉!”孙太后气的面红耳赤。
这一刻对朱瞻基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宠幸谁不好,非要宠幸一个出身汉王府的卑贱宫女。
让谁留子嗣不好,非要让吴氏留!
第三百四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六)
(十六)
本以为没见过世面的吴氏是个好拿捏的,不曾想竟是个刺手的滚刀肉。
还有那郕王妃汪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好歹家族世代为金吾左卫指挥使,出身不低。
净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在老嬷嬷的劝说下,孙太后只好克制着满腔的怒火前往偏殿。
她从不知,女子的哭声能难听成这样。
“吴贤妃,宫廷内院何事哭闹?”
孙太后铁青着脸,一句话就像是被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荪歌止住了哭嚎“在为妾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难当。”
“太后娘娘,妾不贪图仁寿宫的荣华富贵,也不妄想与您的姐妹情深了,你放妾回府吧,吃糠咽菜都可以。”
“看来先帝爷当年将妾养在宫外也是明智之举。”
字字不提孙太后,又字字在内涵孙太后翻脸无情出尔反尔。
孙太后只觉得头针扎似的疼,她跟吴氏,真真是两看相厌。
这是她的仁寿宫,她是大明最尊贵的女子。
可如今,却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吴贤妃,哀家心绪不佳,并非是不喜你。”
“你既然是哀家邀来仁寿宫小住的,那就是哀家的贵客。”
孙太后有一种吞了屎的恶心感。
贵客?
吴氏也配?
荪歌诧异的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太后娘娘,妾懂了,这叫迁怒,先帝爷教过妾读书习字。”
“您是主母,我是妾室,您放心,对您迁怒一事,妾必定守口如瓶,不敢怒也不敢言。”
闻言,孙太后紧紧的咬着下唇,心头的愤怒不断的翻涌升腾,似是再也无法抑制,手臂止不住的轻颤,面颊抽搐,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吴氏,该死!
先帝爷亲自教授读书习字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
还守口如瓶?
那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早就跟长了翅膀的风筝一样,飞出了仁寿宫。
孙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贤妃,既在宫中,就当遵守宫中的礼仪规矩,莫要让外人看笑话。”
“郕王妃,你婆母不知宫中礼仪,你却是知晓的,大婚前,宫中也曾专门赐下嬷嬷入指挥使府上悉心教导。”
“你在吴太妃身边,还是要多加提点。”
“今日之事,哀家日后不想再看到了。”
郕王妃汪氏施礼,纠结犹豫“婆母是长者,儿媳身为晚辈,理应孝顺婆母,聆听婆母教训。”
汪氏绝口不提往日她跟吴太妃对着干的事情。
嗯,那只是她有眼无珠犯下的错。
如今,她要重新将眼珠子按进去了。
“婆母鲜少入宫,还恳求太后娘娘能网开一面。”
“郕王府上下都会对太后娘娘感激涕零。”
孙太后正欲找个由头发作,就见一宦官匆匆入内,在孙太后耳边低语。
只见孙太后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也顾不得再与荪歌这对婆媳掰扯,匆匆离去。
荪歌:很不好意思,她耳聪目明。
朱祁镇死了?
朱祁钰下手这么快?
快的有些令人发指啊。
不对,朱祁钰的手还伸不到瓦剌大军里。
谣言?
这个谣言好,谣言妙,糊弄不了这些上位者,但民间的百姓富户大抵是会信的。
孙太后决定以冒充为由解决朱祁镇叩宣府城门一事,朱祁钰抓住时机一不做二不休横插一脚。
甚好,甚好。
今日晚膳,她又能多用两碗饭了。
“母妃,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汪氏给荪歌斟茶,杭氏给荪歌捏肩,偏殿里又是一派祥和氛围。
……
孙太后身子瘫软,紧紧的攥着老嬷嬷的手腕,眼睛死死的盯着来报信的宦官,目露凶光“可知晓此谣言源头在哪儿?”
宦官低垂着头,小声道“未查到。”
“可恨!”
“简直可恨!”
孙太后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孙太后喘着粗气,也不再顾及仪态“哀家要立太子!”
“哀家要立太子!”
孙太后就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呢喃重复着。
只要立储君,祁镇的正统位置就绝对不会被动摇。
“传哀家懿旨,宣郕王、百官一个时辰后文华殿议事。”
该是祁镇的,就必须得是祁镇的。
她可以让朱祁钰代管,但绝不会允许朱祁钰取而代之。
孙太后强自镇定下来“给哀家更衣。”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文华殿内,朱祁钰不慌不忙。
如今,京师内外,万千消息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条。
其一,天子北狩,命丧瓦剌之手。
其二,瓦剌狼子野心,命人冒充天子图谋甚大。
其三,孙太后强行将郕王府女眷孩童接入宫中为质。
舆论在他啊。
朱祁镇就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他知晓,孙太后慌了。
别慌,慌也没用。
珠帘后,孙太后开口了“瓦剌野心勃勃,天子北狩,民心慌慌。”
“哀家有意立陛下皇长子朱见深为大明皇太子,诸卿可有异议?”
“立储,内可稳定民心,外可让瓦剌知晓我大明不会被随意拿捏。”
她一定要想方设法用伦理纲常来约束限制郕王。
郕王只能是暂理国政,空悬皇位以候天子归来。
群臣并没有孙太后想象中一呼百应的情况,甚至不少人都支支吾吾。
王直左右看了看,叹息一声“太后,此一时彼一时,立太子恐不能安民心。”
“有人冒充天子叩宣府城门,是朝廷传达四方的官方消息。”
“如今,京师和边镇,都传天子已死,所以瓦剌也先才刻意找人冒充天子,以混淆视听,谋求利益。。”
“若想安稳民心,只立太子怕是无用。”
这消息,来势汹汹,堵也来不及。
孙太后横眉一挑“吏部尚书此言何意?难不成就要被这种别有用心的谣言裹挟?”
“文华殿内的所有人,对真相心知肚明。”
“天子北狩,活的好好的。”
“如今我等只需要立好储君,来日迎天子归来。”
“太后,臣子心知肚明安不了百姓的心啊。”王直颇为无奈。
难不成现在跳出去解释叩关的就是天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五)
(十五)
那大明朝廷在百姓心中还有威信吗?
戍守边疆的将士,又该是何等的恐慌。
将天子拒之门外,若被翻起旧帐,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今的问题已经不在于要不要朝令夕改了。
孙太后的确可以明发告示力证陛下北狩,性命无忧。
可,空口无凭,百姓不见得信。
毕竟,朝廷传达四方在先的是叩城门的是个冒牌货啊。
王直心中发苦,用余光偷偷打量正襟危坐的郕王,这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意外吗?
骑虎难下之势已成,孙太后已经错失了先机,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无论是真假天子一事,还是接郕王府女眷入宫桎梏郕王一事,孙太后都有种火烧眉毛赶鸭子上架的迫不得已。
不对,确切的说,这局棋,似乎郕王监国时,孙太后就落了下风。
加之,陛下丢人现眼的骚操作不断,孙太后愈发被动。
最重要的是,郕王变了。
在危急存亡之秋,郕王以一夫当关之势站了出来。
舆论,不在孙太后和陛下。
在他记忆里的郕王,畏畏缩缩老实巴交,背永远微微驼着,似乎仅是抬头挺胸一件事就会要了郕王的命。
可当下呢?
病猫摇身一变成了山林猛兽。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太后做选择了。
“那王尚书,有何高见?”
孙太后的心极速猛烈的跳着。
若非她被吴贤妃牵扯了太多的心神,她不至于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
王直和于谦对视一眼,又看向司礼监总管太监金英,最后咬咬牙硬着头皮“太后,臣等请立新君。”
大明可以有新君,却不可以有让将士百姓质疑皇权的天子。
叩门一事,可耻至极!
这是在他知晓,民间流传正统皇帝兵败土木堡被俘又不幸殒命的谣言后,连夜与一众官员商议出的结果。
先守住京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保卫京师,挽大明于危亡,需要万众一心,军民团结配合。
到底是大明的基业重要,还是一个接二连三丢人的天子重要,并不难选。
至于以后的事情,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再看风向吧。
闻言,珠帘后,孙太后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整只手看起来像拱着的小山丘。
保养得当依旧白皙光滑的手背上条条青筋暴露,仿佛再稍稍用力就会把扶手扭断。
“立新君?”
“那陛下呢?”
“就不管了吗?”
孙太后紧紧咬着牙关,双眼不自觉地瞪大。
“管,必须得管。”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京师无恙,陛下才会无恙。”
于谦上前两步,站在王直身侧,斩钉截铁道。
孙太后看着群臣乌泱泱,不约而同低垂着头,看似恭敬,实则胁迫。
她堂堂太后,天子亲母,被臣子威胁。
实在是可笑至极。
孙太后侧眸,看向端坐着,淡定从容,似是胸有成竹的朱祁钰,嘴唇轻启,低声道“哀家的今日又何尝不会是郕王的来日。”
奴大欺主,臣强压君。
倘若没有土木堡之变,没有祁镇叩宣府城门,让天子威严扫地,这些臣子敢这般大不敬吗?
朱祁钰眉心一跳,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他要做的是大明的英主,而不是群臣手中的傀儡。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着孙太后微微颔首。
孙太后收回了视线“立新君可以!”
“只是不知各位大人属意的新君是谁?”
“皇长子吗?”
孙太后明知故问,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少臣子色变,文华殿有短暂的喧哗。
“太后娘娘,自古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更遑论正值家国动荡之际。”
“如今,需有长君,方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还恳请太后娘娘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允许臣等所求。”
“臣等,请立长君。”
三言两语间,请立新君,已经改为请立长君。
饶是孙太后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身体发凉。
以王直于谦为守的群臣如此正大光明的提出,就没有留退路。
“长君?”
“你们选定的长君是郕王殿下吗?”
“为了大明,哀家可以大公无私委屈陛下,但哀家有一个要求。”
“可立长君,但皇长子必须为太子。”
孙太后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她必须得死咬这个要求,否则祁镇一生无望。
她给群臣面子,若是臣子懂事的话,也应当投桃报李。
扔出这句话,孙太后就铁青着一张脸,冷漠麻木的望着群臣。
于谦叹息一声,孙太后这个要求不为过,但为难。
真当郕王还是曾经的郕王吗?
坐在文华殿里的郕王,是熟读宋史的郕王。
赵光义也好,赵构也罢,都是郕王可以借鉴的经验。
“臣等请郕王殿下,允太后所请,早登大位。”
仅仅是一声,文华殿内的臣子跪倒了一大片。
朱祁钰故作惊诧,连忙起身,拒绝接受跪拜“这事与本王何干?诸卿莫不是头脑发昏了?”
“本王只是监国,太后与诸卿一旦拟定好新君,本王必恭恭敬敬拜迎新君。”
朱祁钰想起了他和自己母妃的对话,心中愈发佩服。
母妃真真是这世间奇女子。
既然他已与母妃商议过,更不能同意孙太后的要求了。
什么叫立长君的要求是立朱见深为皇太子?
那岂不是说,承认朱见深,他才会被承认?
有朝一日,他废了朱见深,那就是在变相动摇他自己皇位的合理性。
他是嫌皇位做的太稳吗?还是嫌臣子对他太信服?
这些跪在地上的臣子,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归顺信服他的?不过就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吧。
孙太后又在算计他了。
一时间,文华殿内陷入了僵持。
王直满眼着急,于谦意料之中。
“郕王忍心看着大明的江山风雨飘摇吗?”
“不忍心。”
“郕王若是不同意,臣长跪不起。”
“那跪着吧。”
朱祁钰:到底是谁有求于谁啊。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真以为现在这个烂摊子,除了他还有人愿意接?
但凡有更合适更心甘情愿的人接受,孙太后都不至于这么憋屈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六)
(十六)
仁寿宫偏殿。
“请立你为长君?”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比史书上的记载,早了不少。
朱祁钰坐在脚踏垫子上,用小锤子轻轻敲着荪歌的膝盖“嗯,王直和于谦带头,儿子拒了。”
“母妃,等儿子权势在握,必定给母妃用寻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治好您的痼疾。”
荪歌失笑,这也不算什么痼疾。
隔三差五,天气稍有变化,膝盖就酸疼不已。
想想吴贤妃的经历,身体出点儿小毛病也很正常。
“可想好如何应对孙太后的条件?”
朱祁钰点头“静待时机。”
“母妃,最急的,不是我们。”
“听闻孙太后又给母妃委屈受了,是儿子无用。”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母妃和王妃哭声凄惨无比,想来受了不少苦。
“那些话听听就行了,你别放在心上。”
“真正受委屈有气撒不出的是孙太后,不是母妃。”
荪歌捧着手中的热茶,感受到膝关节上不断传来的酥麻和温热感,惬意的挑挑眉。
朱祁钰,是真的孝顺。
“祁钰,母妃会护好你的妻妾儿女。”
“后宫之内,你不必操心,你大胆的进行你的计划。”
大不了,一剑嘎了孙太后,堂而皇之抓刺客。
简单,利索。
就是有些不讲理。
许是房间内的氛围过于祥和安宁,荪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意朦胧时,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越发清晰频繁。
看来,孙太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因着朱祁钰拒绝登大位,孙太后册立朱见深为皇太子之事也被耽搁下来。
饶是孙太后压制压制再压制,还是怒火中烧砸了仁寿宫不少瓷器。
睡的正香的朱见济和固安,也哇哇哭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奶嬷嬷连忙抱在怀疑,温声细语的哄着。
荪歌睡意顿消“祁钰,你终究是外男,不宜在仁寿宫久留。”
“母妃也要去会会孙太后了。”
瓷器不要钱吗?
能摆在仁寿宫的,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一挥手,一砸,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母妃,孙太后正在火头上,还是能避则避吧。”
朱祁钰担忧的劝说着。
荪歌挤眉弄眼“你忘了母妃异于常人了吗?”
荪歌催促着朱祁钰离开,又对镜梳妆,珠钗翠环,看起来容光焕发。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妾吴氏,前来给太后娘娘请罪。”
“吾儿祁钰绝无不臣之心,性子纯良友善,尊敬兄长,从不敢逾矩,更不敢肖想皇位,还请太后娘娘莫要迁怒祁钰。”
“妾愿替祁钰受罚,讨太后娘娘欢心。”
荪歌跪在殿外,学着杭氏的哭法儿。
有一说一,这种哭法不仅美,还更容易让人心疼。
荪歌一遍遍重复着,字字句句不断的刺激着孙太后的神经。
终于,孙太后忍无可忍,理智完全丧失。
大步流星,甩开宫人,立于殿门口,指着荪歌破口大骂,如同疯妇,看不出分毫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荪歌敛眉,称心如意时永远看不出一个人的本性。
唯有低谷,见真章。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孙太后的谩骂,于她而言,甚至不如过耳清风,清风尚且能掀起涟漪。
荪歌轻飘飘的态度,让孙太后越发恼怒。
尤其是对上荪歌那张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的脸。
她日夜忧心难以安眠,短短几日形容枯槁。
吴贤妃凭什么!
孙太后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荪歌的脸上。
比巴掌声更清脆的是孙太后手骨骨折的声音。
“母妃!”
匆匆赶来的汪氏狠狠的瞪向孙太后“母妃谦卑前来请罪,太后竟掌掴母妃。”
孙太后看着自己耷拉的手指感受着尖锐的疼痛“传太医,传太医。”
荪歌低头,摸着自己已经不算嫩滑的脸。
不痛不痒,倒是孙太后那只手,能不能保的住还得另说。
荪歌化身小绿茶,不对,老绿茶,扯了扯汪氏的袖子“你怎能对太后如此无礼呢。”
“于公,我本就是替郕王请罪,于私,她是主母,我乃先帝妃嫔,理应认打认罚。”
“你快给太后娘娘道歉。”
汪氏心领神会,痛惜道“母妃,您也太善良,太委屈求全了。”
荪歌可怜兮兮的摇摇头“不委屈,谁让我打心眼里尊敬先帝和太后呢。”
“太后,您消气了吗?”
“要不,您再打一下吧。”
荪歌又把自己的右脸送了过去“不用宣太医,妾没事的,妾为了安全将祁钰养大习惯了受苦,一巴掌而已,能哄太后消气,就值得。”
孙太后惊骇的后退一步,已经顾不得反驳荪歌,手指断裂的疼痛让她没有对于的精力思考别的事情“哀家的手断了,传太医啊。”
贴身伺候孙太后的老嬷嬷瞪大了眼睛。
太后手断了?
汪氏拔高声音,凄厉喊道“太后,您究竟有多厌恶母妃,打下去这一巴掌得多重,您是想要了母妃的命吗?”
荪歌配合的嘴角溢出一抹血昏倒在汪氏怀里。
婆媳搭配,干活不累。
汪氏和朱祁钰,都属于典型的养成系选手。
养成的快乐,谁懂啊。
孙太后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昏眼花,可偏偏断指的头疼时刻刺激着她。
“太后娘娘,我,我一定要替婆母讨回公道。”
汪氏命府中出来的嬷嬷小心抬着荪歌到文华殿求朱祁钰和朝臣做主。
荪歌偷偷扯了扯汪氏的袖子,无声道“可怜些。”
人都下意识同情弱者,这是人性。
同一件事情,楚楚可怜的诉说和张牙舞爪的怒骂,效果截然不同。
汪氏颔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汪汪。
这事儿,真该叫着杭氏来。
在哭这件事上,杭氏能哭出花。
“王爷,您求求太后娘娘放母妃回府吧。”
“再待下去,母妃这条命怕是就要没了。”
“母妃听闻您在文华殿惹得太后不快,便想着去向太后请罪求太后喜怒,太后先是谩骂后又掌掴母妃,力气之大,太后的手指都受了伤,现在正宣太医呢。”
“可怜母妃,被掌掴后都得继续求饶。”
“王爷,救救母妃吧,妾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七)
(十七)
文华殿的大臣们都惊呆了。
孙太后是疯了吗?
出的什么昏招?
他们在想方设法使图用大义用私情逼迫郕王殿下答应孙太后的请求。
孙太后在后宫掌掴吴太妃?还用力气过头伤了自己的手?
母凭子贵的道理,孙太后不懂吗?
随着称王殿下的崭露头角,吴太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臣子们脸上,神色各异。
朱祁钰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荪歌身侧。
荪歌避着众人,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
朱祁钰安心的同时,忍不住酸涩。
是他不得先帝爷喜欢,是他无能,才让母妃受尽委屈费尽心思替她筹谋算计,只为了让他这条路走的更稳当顺畅些。
母妃体质特殊异于常人,才能平安无恙。
是他无用啊。
朱祁钰抬了抬眼皮,向上看去,克制住泪意。
“母妃,孩儿这就给您请太医,去跪求孙太后放我们一家回府。”
“孩儿不做这个监国,不碍孙太后的眼了,咱们请旨回封地,远离这个吃人窝,过寻常日子。”
朱祁钰的话一出,沉默是金的官员慌了。
郕王走了,谁来做长君。
有长君,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竖起旗帜,让军民归心。
“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切不可因私废公,置大明社稷于不顾啊。”
朱祁钰恨恨的瞪向出言阻拦他的官员“本王与母妃相依为命,她本该颐养天年,却因本王受这些伤害,你们是想逼死本王的母妃吗?”
“本王还不够公尔忘私吗?”
“你们让本王监国,本王监了。”
“本王扪心自问,自监国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恐有不足。本王不求封赏,可本王的母妃却不该因此而受辱。”
朱祁钰收回视线,不再看群臣一眼。
文华殿内,只余手足无措的臣子。
仁寿宫,朱祁钰宣来太医为荪歌诊治,自己则跪在了殿外。
“臣有罪,不该触怒太后,更不该悖逆太后心愿。”
“臣愿离京回封地,求太后恩准。”
朱祁钰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一下。
两下。
青石板上渐渐淌着血迹。
孙太后着急忙慌的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出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此刻,她的理智也已经回笼,自知行为失当。
可,刚才是真的忍无可忍,控制不了。
她是太后,是先帝爷的皇后,哪怕当年做太孙嫔时,也没这般憋屈过。
“郕王!”孙太后急切的声音显得分外尖细凄厉。
“郕王是在逼迫哀家吗?”见郕王推开过去搀扶的内侍,依旧固执的跪着,孙太后凝眉质问。
郕王抬着头,任由额间的鲜血染红面颊“臣不敢。”
“臣再也不敢违背太后的心意。”
“求太后放臣的母妃,妻儿回封地。”
“臣不似皇兄龙章凤姿雄才大略,臣自小孤苦,只愿如天下万千百姓一般家宅和睦亲人在侧。”
“长君的人选,皇太子的人选,哪怕是您继续坚持以大明物力赢回天子,臣都不敢再多言了。”
“臣再次恳求回封地。”
孙太后咬牙切齿,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吴贤妃粗鄙,郕王朱祁钰说话也这么刺耳。
“郕王,先起来入内叙话吧。”
孙太后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
“太后,臣别无所求。”
朱祁钰没有回应孙太后的话。
孙太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示弱道“哀家有错,但哀家也是怒火攻心并非有意,加之哀家也受伤了,此事不如就此揭过,你我之间大可不必闹的僵硬。”
朱祁钰苦笑一声“太后恼怒想要发泄,母妃就得受着吗?”
“为人子,当孝顺。”
“臣无大志,母护我小,我理应护母老。”
“太后,您仍不愿放臣的母妃和妻儿离宫吗?”
“罢了,罢了。”
朱祁钰凄惶的笑着,身形踉跄的离开了仁寿宫。
就这样,朱祁钰穿过一条条宫巷,越过一条条宫门,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回到了郕王府。
所有人,都记得了这张面孔。
京师中,又有新的流言喧嚣尘上。
太后跋扈,不满大权旁落郕王监国,一心与瓦剌求和不顾百姓死活大明存亡,只求迎天子归来。
郕王立主保京师不求和,太后大怒,迁怒郕王母妃,郕王为家人安全,只得辞去监国。
别问流言为何传的快,没有一滴血是白流的。
“你听说了吗?”
“我七大姑的八大姨家的儿子在宫里当差,说郕王昨日滴在午门外的血印一夜之间变成了龙印。”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看来我昨天晚上打更看到的是真的,不是眼花。”
“快说说快说说。”
“我昨夜打更,远远就看着郕王府上空隐隐约约有金黄色的气翻涌,非常震撼,翻涌的形状,就像,就像,像什么来着。”
“金龙!”
“我夜半起夜也隐隐看到了。”
“你们说,会不会郕王才是最正统的天命之子?”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郕王还对冲撞了他马车的那对父女承诺定不会弃京师百姓于不顾,应该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围观记得清清楚楚。”
“慎言,慎言,这话可不敢瞎说。”
“郕王和吴太妃都被太后处罚了,一个被掌掴昏迷一个血流满面,咱们呦,小命可就不保了。”
“咱们又不傻,自己说说,谁还跑去官府面前说,不过,有一说一,仔细算起来,郕王也不比陛下缺什么啊。”
“陛下会大败,郕王还会守京师。”
“听说太后也不是元后,只是后来被扶正。”
“我在贵人家里做过工,正儿八经的勋贵人家,都看不上妾室扶正,陛下犯了那么大的错,孙太后怎么还敢对有功之臣耀武扬威。”
“要我说,这对母子,还真是不要脸。”
“小声点,小声点,谁让人家是太后呢。”
“你说陛下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那叩门的畜生到底是谁?”
“就这还要非立皇太子呢。”
一时间,同样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的对话,遍地开花。
第三百四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八)
(十八)
自古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若说最开始还有朱祁钰费心煽动,可当风真正燃起来的那一刻,这把火越烧越旺。
从质疑,到底谁是正统,到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孙氏夺子阴取宫人子为己子。
有一说一,朱祁钰在听到这个流言时都忍不住一怔。
高手在民间啊。
民间的百姓比他还能编。
流言随着风吹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就连京师外都不能幸免。
朱祁镇牢不可破的正统地位彻底被动摇了。
流言似利剑,把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的身份戳的千疮百孔。
甚至有人自发的将土木堡惊变归结到陛下自始至终都不是承天命之人,否则怎会将英勇善战几十年罕见败绩的大明将士葬送殆尽。
仁寿宫的孙太后,慌的团团转。
她已经无计可施。
难不成她还要在天下百姓面前将当年怀孕生子的证据一一摆出,还是要杀尽传播谣言者。
杀不尽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朱祁钰是真的狠。
她忍无可忍的一巴掌,竟然让事情的走向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不能倒下。
她的祁镇还在野蛮凶残的瓦剌人手中。
她还得护好祁镇的孩儿以图来日。
秋日,风渐凉。
孙太后冷水湿面,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行至偏殿。
“吴贤妃,聊聊吧。”
荪歌收起懒散无骨的模样“太后娘娘纡尊降贵,要与妾聊什么?”
“妾卑贱,恐脏了太后的眼。”
“哀家想与你,与郕王谈一笔生意。”孙太后自顾自与荪歌相对而坐。
荪歌惊讶“妾和祁钰有资格与您谈生意吗?”
字字句句,谦逊卑微。
孙太后抿唇轻笑一声“只要郕王能应允安全将吾儿祁镇接回,哀家愿全力支持郕王登位。”
此刻,孙太后心知皇太子之位无望。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流得青山在。
百姓归百姓,朝堂归朝堂。
荪歌敛眉浅笑,说不出的嘲讽。
很抱歉,朱祁钰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合理和正统。
朱祁镇活着,就是朱祁钰的失误。
“太后此话何意,祁钰从未有不臣之心。”
“您是想以谋逆之罪,将妾和祁钰除掉吗?”
孙太后眸光深沉注视着荪歌“吴贤妃可知京师近来流言?”
荪歌摇摇头“妾居此,人生地不熟,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用想也知道,朱祁钰的计划实施效果甚佳。
“吴贤妃,你我也算是老相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笔生意,做吗?”
荪歌摇摇头“朝政大事,我一介妇孺着实不敢妄议。”
“竟不知何时起,太后都能左右天命的归属了?”
“妾愚笨。”
荪歌不愿再多言。
朱祁镇,必死无疑。
这一点,她绝不会有任何退让。
不管是为了朱祁钰,还是为了数十万将士,为了大明的江山,朱祁镇都该下去。
他不下去,那些枉死的人,岂不是哭诉无门。
至于孙太后的威胁?
除非孙太后是连皇陵都不想进了,大肆动用禁卫射杀她,否则她一人便可在这皇宫来去自如。
孙太后急,朝臣们更急。
荪歌看着气急败坏离去的孙太后,叹息一声,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簌簌落下的树叶。
风,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在朱祁镇能不能受的了边镇外的风沙。
受不了,那就被吹死吧。
她清楚的记得,后世有人洗白朱祁镇,把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说成好人。
甚至将作为俘虏在瓦剌生活的这一年美化成以人格魅力收服了瓦剌高层,是另一个意义上邦交。
说的可真棒。
历史,还真是一面照妖镜。
文华殿内的臣子们,再一次跪求朱祁钰早登大位。
早不推出一个名正言顺的长君,京师就真的要大乱了。
那些流言,简直诛心。
朱祁钰的额头还缠着一层薄薄的布,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恳求他登位的大臣。
这些臣子,是需要一个冤大头。
最好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冤大头。
“诸卿这是要将本王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
“皇兄尚在世,又有皇子在,岂能容我登位。”
“使不得,使不得啊。”
于谦抬起头,掷地有声“何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郕王乃临危授命,拯大明危难救百姓水火。”
“您是先帝爷的皇子,于公于私,都最应该登大宝,率军民,抵瓦剌。”
“那若是皇兄归来,本王应如何自处,诸卿应如何自处?”朱祁钰将话摆在了明面上。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大同府有消息传来,又有贼人冒充陛下叩关大同府索要金银财物,要求大同府开城门相迎。”
朱祁钰:……
众官员:……
朱祁镇是真的不要脸面了。
将朱祁镇与赵构相提并论,有时候简直都是对赵构的侮辱。
议事姗姗来迟的孙太后,脚步僵住了。
她明明派人给祁镇送御寒衣物时专门嘱咐了莫要再行让祖宗蒙羞臣民讨伐之事了,一切有她,她会极力斡旋。
孙太后蓦地涌现出了羞耻感。
这份羞耻感来的汹涌澎湃,一度凌驾于权势凌驾于慈母心之上。
怪不得吴贤妃那么有恃无恐。
孙太后的目光,遥遥的追随着朱祁钰。
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又知韬光养晦。
这京中的局势和舆论,完完全全一边倒向了朱祁钰。
她精心培养的祁镇,真的比不上在宫外散养着长大的朱祁钰吗?
那她和先皇付出的心血算什么?
“哀家也请郕王早登大位。”
她不能让大明亡在他们母子之手。
她,她不愿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
郕王可以韬光养晦,她和祁镇未必不能卧薪尝胆。
重点是,度过眼下的难关。
既然吴贤妃那条路走不通,那她就当着众臣的民放低姿态,让郕王寻不到可以拒绝的借口。
“哀家也不再强求立皇长子为皇太子。”
“哀家只求郕王看在兄弟一场,陛下多年来对你也是亲厚的份儿上,寻机会将陛下安全的迎回来。”
“哀家是太后,应为大局着想。”
“可哀家也是个母亲,也想求儿子安全。”
第三百四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九)
(十九)
“太后折煞臣了。”
“陛下与臣,兄友弟恭,臣日夜忧心陛下处境,从不敢忘。”
“臣才疏学浅,非嫡非长,若登位,岂不是就成了违背太祖祖训的寡廉鲜耻之辈。”
“太后,容臣无法应。”
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
朱祁镇有子,但皇长子朱见深非皇后钱氏所出,且年幼。
群臣抛弃朱见深,请立长君,那襄王朱瞻墡的出身,比之他尊贵不少。
明仁宗朱高炽第五子,明宣宗朱瞻基同母弟,母为诚孝昭皇后张氏。
他绝不能让所有人觉得他的皇位是襄王所让。
襄王朱瞻墡最大的法理性和优势就是嫡出。
“太后,臣听闻,您曾给襄王叔写信力邀他回京主持大局,不知襄王叔是何回应?”
朱祁钰明明白白的将问题抛了出来。
他愿相信母妃的判断,襄王朱瞻墡是个善自保的聪明人。
孙太后轻吸一口气,如今的局势和舆论已经不是襄王朱瞻墡想不想大问题了。
京师百姓,口口相传,几乎认定了朱祁钰才是唯一能保京师不失的天命之子。
朱瞻墡,最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这池被搅浑了的水,朱瞻墡不会淌进来。
就在孙太后打算糊弄过去时,朱祁钰又开口了“是襄王叔拒绝了,太后才想着让臣替补上吗?”
孙太后一噎,勉强道“郕王说笑了。”
“哀家与群臣心意别无二致。”
事到如今,她只能矢口否认。
朱祁钰敛眉,为难道“不是臣不愿临危受明,延续大明宗庙社稷,实在是有违祖制,生怕先祖不满。”
“不如请母后和诸卿再寻合适人选?”
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至于襄王,除非他和朱祁镇的孩子都死绝了,襄王才会完完全全被信服。
襄王登位,处境不会比他好。
臣子闻言,再一次跪求“请郕王早登大位,万不可再推辞。”
朱祁钰面露忧色,叹息一声“祖宗泉下有知,本王一人恐不能承怒火。”
“大明正值风雨飘摇,动荡混乱,本王也恨不得能身先士卒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所以倘若太后和诸卿是真心实意认定本王可登大位,那就联名写下请愿书,届时本王必以身守国门死社稷,绝不含糊。”
他和母后闲谈时,母后曾随口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为官者惯常有冠冕堂皇,举着高义却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但这些人又往往最重颜面名声。
以防这些人两面三刀反复无常,那就应该一开始将这些人最看重的东西捏在手中。
反他,就是言而无信,首鼠两端,天下共唾之。
朱祁钰的话轻飘飘的,如同殿外清凉舒爽的风,可听在孙太后和群臣耳中,就如同在秋日响起了炎夏霹雳,让他们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不知今夕何夕。
朱祁钰没有催促,静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也将群臣的各种表情收入眼中。
早有预料,太多太多的人依旧看不上他这个出身卑微的郕王。
他们就是想暂时把他推上去,应付眼前的烂摊子,正主归来,再将他毫不留情的拉下来。
说实话,他也想不通,朱祁镇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臣子拥护效忠的点。
拥护朱祁镇刚愎自用,忠奸不分,还是效忠朱祁镇的恬不知耻贪生怕死。
就因为朱祁镇的母亲是先帝的皇后,就因为朱祁镇是嫡长子,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半晌,朱祁钰幽幽道“看来,诸卿并非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幸亏本王有自知之明,否则岂不是闹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既如此,请立本王为长君之事,以后,休要……”
“臣于谦,愿写下请愿书,请郕王殿下登大位。”
在所有人犹豫不决逡巡不前时,于谦掷地有声。
自接手了京师防卫,于谦最清楚目下的情形。
拖不得,也等不了。
私心私利,永远比不上江山社稷,家国存亡。
郕王殿下登大位,是民心所向。
倘若真由着孙太后将襄王召入京,京师的百姓不见得买账。
郕王殿下,不可小觑。
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但也正因如此,只要有人肯先站出来,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果不其然,于谦的话音落下,臣子们都陆陆续续的应允联名写下请愿书。
孙太后僵直的站在原地,指甲狠狠的嵌入手心,朱祁钰,欺人太甚!
明明她已经放低身段主动求和,将皇位捧给朱祁钰,可朱祁钰呢?
感受到群臣的视线,孙太后咬牙“哀家不会因私废公,郕王放心。”
一锤定音。
请愿书下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朱祁钰手捧请愿书,入目的鲜红,当如大明的未来。
土木堡的数十万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
鲜血洗刷耻辱,大明必将如头顶日月,灿烂不灭。
“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登基大典暂免。”
“朕,与京师共存亡。”
“必不负太后和诸卿所托。”
“稍后,朕便命人将请愿书刻碑立于宫门外,昭告四海。”
“自此后,诸卿应践行请愿书,与朕同心同德。”
孙太后的脸已经彻彻底底黑的如锅底。
这封请愿书若传到祁镇耳中,祁镇是否会对她这个母亲心生怨怼。
短短数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一发不可收拾。
“郕……”
孙太后改口“陛下,祁镇之事,还有劳你多挂心。”
朱祁钰颔首。
他不会让朱祁镇死的这么快。
他需要朱祁镇的罪己诏。
就像母妃说的,总要让废物发挥最后的作用。
……
仁寿宫。
“我成太后了?”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荪歌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朱祁钰,比她想象中更加聪慧。
稍加点拨,便能谋善断。
那封请愿书,极好。
汪氏欢天喜地,嘴角疯狂上扬,又拼命的想忍住,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抽搐。
第三百四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
(二十)
“知道你开心,但你先控制点儿。”
“得意,容易忘形。”
荪歌往汪氏嘴里塞了块糕点,淡笑着开口。
登基大典尚未举行,还是得加紧尾巴。
汪氏一边嚼着糕点,一边点头“母妃,我知道的。”
到如今,汪氏仍觉得天旋地转不太真实。
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以为是捡到了一颗芝麻,不曾想却是西瓜。
她的夫君,平平无奇的郕王殿下,竟成了大明天子。
想到京中的局势,汪氏疯狂上扬的嘴角僵住了。
这些日子,与母妃同吃同住,母妃将许多为人处事的经验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她。
能不能学以致用,尚不清楚。
但,脑子的确是记住了。
这位置,烫腚。
汪氏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还请母妃日后多多教导。”
汪氏将糕点咽下,手捧茶水,扑通跪在地上。
荪歌:……
汪氏这架势,是要拜她为师吗?
荪歌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她的儿媳妇儿,她不教,谁教。
天知道每天眼前有一个香香软软,眼睛又大又水灵,哭起来都软糯糯的的奶团子是一件多么养眼的事情。
汪氏的固安,实在可爱。
再说了,汪氏肯学,皆大欢喜。
荪歌捏着固安软软胖胖的小手,对着汪氏道“若你为后宫之主,你当如何掌控?”
“皇后,从来都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称呼。”
“自古,前朝后宫,息息相关。”
“你初来乍到,该如何收服这座宫城里的人。”
“衣食住行,都在这座宫城里。”
“倘若不能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那这座天底下最华美最尊贵的宫城,就步步惊心,险象环生。”
“花团锦簇下,往往都渗着毒液。”
“恩威并济?”汪氏蹙眉,底气不足道。
以往,她只是郕王妃。
眼界,也仅仅局限在郕王府。
荪歌挑挑眉“如何施恩,如何威慑?”
“说来简单,行事万难。”
荪歌深觉,或许她不是她做母妃的,是来做夫子的。
教完儿子,教儿媳。
“换个问法,你觉得谁是这座宫城的主人。”
对于荪歌的问题,汪氏颇为不解“自然是王爷。”
“虽未行大典,但王爷已是天子。”
“天子是四海之主,何况是这一座宫城呢。”
荪歌手一顿,这话说的倒也没问题。
但,表面和实际,永远是两回事。
“你的想法,过分天真了。”
“若是祁钰来回答这个问题,都不敢似你这般慷慨激昂。”
“母妃回答,也绝不会如此。”
“势力,都是需要经营的。”
“在此之前,你可曾在这座宫城之中经营过?”
“你且扪心自问,宦官,宫女,禁卫,敬畏的到底是谁?”
“是孙太后。”汪氏因一步登天产生的恍惚感,终于烟消云散。
是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答对了,但没奖励。”
荪歌将怀中的固安郡主交给奶嬷嬷,继续道“恩威并济,没有问题。”
“但,这宫城里的人太多了。”
“只要稍稍冒头的,基本上都是各为其主,打着不同的算盘。”
“祁钰忙于朝政,那他的后背就交给了你和母妃。”
“宫里头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多的是,你我若不能掌控这座宫城,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筛选,去辩解,去施恩,孙太后也不会无动于衷,指不定在我们试图经营时,就悄无声息的着了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比如,新帝登基,以示恩德仁慈,将宫中年满十八岁的宫女依次分批赐银放还。”
“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汪氏,在这个位置,行事需有名。”
“牢记这一点,无形间就会减少许多麻烦。”
“而手握实权的各监官,必须得是我们的人。”
“最起码,得是忠于祁钰的。”
“威逼利诱没用,那就想办法除掉。”
“把你女红绣花,小厨房做饭的时间腾出来,钻研钻研三十六计,孙子兵法。”
“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汪氏若有所悟,片刻后眨眨眼“母妃,那我们为何不直截了当的除掉孙太后呢。”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孙太后一死,那些人不也是群龙无首,没得选,就只能依附我们。”
荪歌:……
汪氏的脑子,好用不好用不确定,是真的敢想,
“谁去杀?”
“你去?”
“她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能没点自保的本事。”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只能一击即中。”
“还有,做事除了要师出有名,还得讲究时机。”
“多读书!”
荪歌叹了口气,鬓角微疼。
真虎啊。
汪氏骨子里是真有些虎劲儿在的。
怪不得史书记载上,在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时候,还敢因一个系在腰间的玉玲珑跟复辟成功后的朱祁镇硬刚。
汪氏讪讪的笑了笑,主动上前给荪歌揉按鬓角“读,这就读。”
“母妃,您说王爷登基后,会给杭侧妃一个什么位份。”
虽说这些日子,汪氏和杭氏有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的苗头,但汪氏对杭氏的忌惮一直都未曾减少。
杭氏,生下了皇长子。
虽说太祖有言,立子立嫡。
可,生孩子,得看运气。
不是说她想有子,就能有子。
否则也不会嫁给郕王三四载,只诞下一个女儿。
女儿她也爱,可她需要儿子。
荪歌瞥了一眼汪氏,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汪氏有没有生子的缘分。
历史上,汪氏得两女。
但,汪氏长寿啊。
她也不想对汪氏扯什么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的话安慰汪氏。
时代如此,她的那些话只会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汪氏,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嫡子。
不仅是汪氏,朱祁钰若想位置稳固,亦需要名正言顺的嫡子,让朝臣挑不出错。
“母妃心中有数。”
“你也切记好好调养身体。”
“杭侧妃性子软,心也软,也安分,你行事莫要过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到时候,得不偿失。”
第三百四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一)
(二十一)
大同府,墙高河深,坚如铁壁。
大同府外,秋风凛冽,裹挟着黄沙。
今年的秋意,来的格外迅猛,风也甚是粗旷。
烽火映照着城墙,如水的月光将大同府笼罩其中。
城墙上,是盔甲刀枪,枕戈待旦,轮值抵御瓦剌的大明将士。
城墙外,是潦倒落魄,魂不守舍的大明前天子,是气焰嚣张彪悍凶猛的瓦剌骑兵。
郭登立于城墙上,看着依旧不觉口干舌燥喋喋不休质问他的朱祁镇“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
这已经不是正统皇帝第一次叩城门了。
虽说京师传达四方叩关之人乃是在冒充天子。
可他朝中有人,城墙下蓬头垢面的人是不是曾经的陛下,他心里门清。
可清归清,绝不能宣之于口。
如今,大明已有新帝,曾经的郕王殿下。
郕王进他为都督同知、大同副总兵。
“总兵,你可想好了?”
郭登看向身侧的刘安,眉头紧皱,问道。
“郕王虽未行登基大典,但议事已从文华殿移至奉天殿,更是召告四海,年号景泰。”
“加之,京师传信明告各边镇,城下叩关之人乃是冒充,你此时出城墙,军中上下怕是会多想。”
刘安摆摆手“我意已决。”
“是否冒充,你我心中皆有数。”
“我是臣子,岂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郭登一听这四个字,忍不住嗤笑。
他没费尽心思派人去救过为质的朱祁镇吗?
结果呢?
那句,此危事,使不得!先在土木时不曾死,我命在天,若万一不虞如何好,让他无言以对。
怪不得秋雨绵绵后迎来了天晴,兴许老天爷也被太上皇的操作弄无语了。
“我劝也劝了,但你不听。”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看得出来,大明上下如刘总兵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都以为新帝只是赶鸭子上架,昙花一现。
可,他不这么想。
据京中传来的消息,新帝应是有胆有识能谋善断。
也只有一叶障目的人才会自负的觉得新帝的皇位是孙太后赏的。
“你可有东西可有话要带给太上皇,我可一并传达。”
刘安命人准备好吊篮和财物,侧头询问道。
郭登一怔,思虑片刻,硬憋出了一句“请太上皇保重身体。”
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别作妖。
大明几十年打出来的风骨,都要被叩关这件无耻至极的事情消磨干净了。
边镇的风,的确是比那座皇城冷了些。
但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把风骨刮的干净。
说起来,他也想让刘安保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还上蹿下跳报效旧主。
刘安瞪了郭登一眼,乘着偌大的吊篮,带着财宝衣物来到了朱祁镇面前。
受尽了冷眼和委屈的朱祁镇只觉得一股热流夺眶而出,还有臣子认他。
不是所有的臣子都像郭登一样翻脸无情。
他苦苦叩关,郭登非但不开,还命人将城门守的更严,让他在瓦剌人面前颜面尽失。
也先耻笑他是个傀儡天子,无用无能。
还好,还好。
“刘安,你今日冒生命危险奔赴朕,他日朕脱离泥潭,必不负卿。”
“陛下,京师已有新皇继位了。”
刘安匍匐在地,哀痛不已。
朱祁镇一愣“城墙上的喊话都是真的?”
他被俘,才多久?
母后,大臣,这么快就放弃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
朱祁镇弯腰,紧紧的攥着刘安“广宁伯,自你袭爵后,朕一向待你不薄,哪怕有言官弹劾,朕也从未惩戒你,你得救救朕啊。”
“朕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是先皇的嫡子,母后一定不会放弃朕的。”
“你,你一会儿回城后,就立刻回京,朕给你手写诏书,进你为广宁侯,你帮朕给母后带消息。”
慌乱之下,朱祁镇从自己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咬破手指,言简意赅都写下两句话。
不由分说,塞给了刘安。
“朕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他没有说让刘安带他走的话,他知道,他一上吊篮,就会有成百上千只箭射向他。
他是天子,命金贵的很,不能冒险。
刘安重重的给朱祁镇磕了个头,将财宝衣物留下,乘着吊篮回到了城墙上。
月光下,朱祁镇身形踉跄。
对耳边瓦剌兵的戏谑嘲讽充耳不闻,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
他想过母后会迫于压力,行权宜之计。
但是,他没有想过,母后竟放弃的这么快。
这才短短数日啊。
还是说,母后从来不在意谁是天子,只要母后还是太后。
难道母后不知道,瓦剌人给他吃给他喝,留着他的命,只是因为他是大明的天子吗?
母后有没有想过,他没了价值的下场是什么?
请愿书?
求着朱祁钰登基吗?
朱祁镇苦笑一声,却灌进了满嘴的冷风。
冷风过于呛人,朱祁镇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他就是想回去。
明明也先已经承诺,守将开城门议和,他就能回去。
母后为什么不派人来救他。
秋夜凄凉,风声萧瑟。
朱祁镇是真的害怕了。
回到城楼上的刘安,只觉得怀里揣的血书烫手。
刘安看向一旁神情淡漠的郭登,喃喃问道“你也算是太上皇的姻亲故旧,为何不愿助太上皇一臂之力。”
郭登头也没回“我也是大同府的副将。”
“你也好好睁开眼看看吧,都说站得高看得远,是这大同府的城墙还不够高吗?还是城外瓦剌的骑兵还不够嚣张。”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大同府,绝不开城门。”
刘安眼神闪烁不定,尴尬的抿了抿唇。
召来心腹之人,嘱托一番,就要连夜快马进京。
郭登:恐怕是连夜找死。
罢了,恐怕刘安亲自去京师走一遭,才能清醒,知道新继位的陛下是何等众望所归。
在刘安启程的那一刻,郭登也八百里加急送了信入京。
刘安选择了太上皇。
他不一样。
刘安一走,郭登开始收拾烂摊子,安抚军心重整士气。
抱头痛哭的那一幕,对将士来说,震撼不可谓不大。
第三百四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二)
(二十二)
刘安也还算是有几分脑子,打的旗号是禀报刺探到的瓦剌军情面见孙太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乘着吊篮与朱祁镇抱头痛哭的举动合理化。
荪歌表示,有脑子,但不多。
合理化,不代表朱祁钰不会心有芥蒂。
朱祁钰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设置精密的仪器。
“吾儿怒否?”
荪歌落子,挑眉问道。
朱祁钰捻着棋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犹豫下一子该落在何处,半晌,才颓然“此局,母后又赢了。”
朱祁钰擦擦手,命人撤去棋盘“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或许广宁伯打的雪中送炭的主意,妄想着来日一步登天。”
“不值得动怒。”
“有这功夫,儿子倒不如多多过问下于谦通州调粮一事,此事颇为不顺,于谦也甚是伤脑筋。”
荪歌笑了笑“吾儿所言有理。”
权势,是真的养人。
朱祁钰就是最鲜明的代表。
灰扑扑的人,突然有了颜色。
见朱祁钰心中自有盘算,荪歌也就不再多言。
只能说,广宁伯刘安此举实在易引人非议。
避过大明天子,求见孙太后面禀瓦剌军情,这种操作,恕她不能理解。
奇葩年年有,寿高见怪多。
难不成刘安还以为朱祁钰是当年那个在勋贵圈处处吃瘪不得志的郕王吗?
刻板印象,害人不浅。
既然孙太后都罔顾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那她自当效仿致敬。
“祁钰,下次议事,母后随同你一起。”
她要将孙太后彻彻底底的禁锢在后宫,砍断孙太后伸得过长的枝桠。
朱祁钰一怔,并没有多做犹豫“好。”
母后是不会害他的,只要坚信这一点,朱祁钰心中就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已是大明的天子,孙太后都能打着社稷倾危特殊时期的幌子继续厚颜无耻的垂帘在侧,他的母后为何不能。
一道帘子,两道帘子,没有区别。
荪歌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儿子孝顺,这日子是真的惬意。
荪歌并没有随朱祁钰一同前往奉天殿。
而是在殿内嘈杂慌乱,对刘安的处理僵持不下时,姗姗来迟。
“母后。”
一见荪歌,朱祁钰眼睛一亮,声音都变得鲜活清亮。
“吴太后出现在此,与理不合,与祖制相违。”
孙太后的党羽迫不及待的讨伐荪歌。
荪歌面不改色,越过文武百官,立于台阶之上“是吗?”
“哀家本以为祖制已名存实亡了。”
“戍边的大将归京携带瓦剌军情,不面圣不请旨,直接面见孙太后,视陛下如无物,哀家还以为太后已经能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哀家孤陋寡闻,对奉天殿心驰神往已久,还想着若是祖制不存,哀家也在这高处领略一番风光。”
“原是哀家想错了。”
荪歌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嘲讽着。
“真的不可以吗?”荪歌似是不死心,追问道。
百官沉默。
铁律仍在,但所有人默许了孙太后出现在奉天殿参政议政。
这份默许,就是他们另类意义上的退路。
“沉默,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孙姐姐,哀家不如你博学多识,更不如你对祖制了解,你替我解惑可好?”
荪歌直接上前,立在珠帘前,诚恳发问。
孙太后恨在心头口难开,怨毒的望着荪歌。
半晌,荪歌自问自答“看来孙姐姐也知道逾矩了呀。”
“你我都是后宫妇人,既知逾矩,就应三省己身,知错即改,而不是一错再错,将陛下和百官的容忍当做纵容。”
“孙姐姐,回头是岸啊。”
“当然,若是孙姐姐有意打破祖制,我,我也无话可说。”
孙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哀家只是担忧新帝登基,对朝政大事生疏,力有不逮,这才从旁协助一二。”
“吴太后莫要再胡言乱语,让人看笑话。”
荪歌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见太后不见陛下,称协助?”
“先帝爷在世时,可不是这么教哀家的。”
“陛下,那哀家也可以效仿孙太后从旁协助一二吗?虽然哀家不如孙太后了解朝堂,但哀家也能查漏补缺。”
此刻朱祁钰已经猜到了荪歌的用意,故作为难“母后,此事真的有违祖制,但孙太后言之凿凿,儿子碍于自己是晚辈,孝道在前,有口难言,您是儿子生母,就莫要让儿子难上加难了。”
荪歌在心里默默给朱祁钰点了个赞。
论阴阳人的功力,朱祁钰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甚妙,甚妙!
“原来真的不可以。”荪歌恍然大悟“孙姐姐,陛下孝顺,您也得多体谅一二,不能一味让他在孝道和祖制之间为难。”
“孙姐姐,陛下遵孝道,您呢?”
“孙姐姐,这朝政大事还是留给陛下操心吧。”
荪歌不由分说,直接架起了孙太后。
孙太后:Σ(дlll)
这到底是什么神力。
轻飘飘拽,她就不受控制的起来了。
荪歌拉着孙太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百官颔首微笑“诸卿继续。”
“大明,天子至尊。”
跪在地上的广宁伯刘安已经看傻眼了。
他自以为把持朝政说一不二的孙太后就这样被话赶话堵的开不了口。
刘安偷偷抬头,恰巧撞上了朱祁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心头忍不住发寒。
他的算盘,好像打错了。
那封进他为广宁侯的血书,不是加官晋爵的诏书,更像是他的催命符。
幸亏,幸亏他留了一手,没有在陛下和百官面前拿出血书,否则他的死期也快要到了。
天子在奉天殿,他的那封血书,算什么?
倘若陛下追究,他就是妖言惑众,就是谋反。
广宁伯刘安咽了口口水,打定主意识时务。
荪歌挽着孙太后,一派姐妹情深离开了奉天殿。
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后,荪歌松开了手。
孙太后怒瞪了荪歌一眼“你放肆!”
荪歌弯弯嘴角,端的是雍容端庄“孙姐姐教训的是。”
“只是,祖制不可违。”
“您要是拼力打破祖制,妹妹我也正好能借借光,奉天殿的风光无限好。”
第三百四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三)
(二十三)
天塌下来,孙太后顶着。
精心培养出个葬送了大明数十万精锐又不知廉耻叩关的叫门天子,还有什么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
但凡真有几分后世洗白的大明贤后的模样,早就该清理门户,重振大明的风骨。
“孙姐姐,我有两句话想与您共勉。”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汉家,永远有汉家的忠烈和风骨。”
“您是先帝的皇后,是太上皇的母亲,但也是大明的太后,受天下人养。”
孙太后心头一怔,眼神复杂的看向荪歌。
她从未想过,粗鄙低贱胸无点墨的吴贤妃有朝一日会对她说教。
孙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往倒是小觑了你。”
“多谢太后夸奖,我受之有愧,是先帝教的好。”荪歌贱兮兮的戳着孙太后的心窝子。
孙太后呼吸一滞“不知羞耻。”
荪歌失笑“我亦这般想。”
谁能有叫门天子不知晓羞耻你。
“你将太上皇比作乐不思蜀的汉后主刘禅,你可”
那句你可知罪还尚未说完整,荪歌就轻抿嘴角“我知这是对汉后主的不敬。”
传闻中扶不起的阿斗都撑了兵力疲弊民力穷的蜀汉四十余载。
“孙太后,耻辱必须得用大胜来血洗。”
“土木堡的血,不能白流。”
“大明垮掉的脊梁骨,得立起来。”
“你与先帝年少相识,当对得起先帝爷的赏识和偏爱,否则他在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成祖戎马天下几十载只为证明他配得上大明帝位。”
“你说太祖和成祖看到叫门子孙,作何感想?”
“人尽皆知的丢人现眼,可偏偏您还在处处遮掩处处找补,当真能蒙上天下人的眼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都在替丢了皇位成为俘虏的朱祁镇惋惜。
那因朱祁镇葬送在土木堡的数十万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
孙太后被噎的说不吃话,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保养甚好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荪歌,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荪歌眼疾手快的将孙太后揽在怀中,高呼“孙太后气晕了。”
当然不是她气晕的。
是孙太后气量狭窄,贪恋权势,不愿离开奉天殿,怒火攻心隐而不发,生生气晕的。
孙太后风评被害加一。
……
在于谦的劝谏下,无召私自离开边镇的刘安最终还是被留下一命,将功折罪,以观后效。
那封血书,在文华殿,当着朱祁钰峰面,成了在火盆中变成了灰烬。
也直到这一刻,刘安才终于想明白,郭登为何是那样的眼神。
或许,在郭登心中,他就是又瞎又傻。
无数人在悄无声息间已经顺势向前看,而他还固执的以为郕王还是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失策。
实在失策。
加官晋爵?
小命都差点儿不保。
若非守卫京师缺兵少将,他可能就已经是了牢狱里等待问斩抄家的囚徒了。
朱祁钰不悲不喜平静自若的看着跪在地上幡然醒悟表忠心的刘安。
忠心?
刘安的忠心,就像是殿外的风中的枯叶。
风刮向哪里,刘安的忠心就在哪里。
只不过,不重要。
母后教过他,身为帝王君临天下,要做的从来不是与臣子斗智斗勇。
他只需要保证,风向一直是朝他的就足够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
刘安猪油蒙心胆大包天私自回京,那大同府的总兵也该换换人了。
有蠢人,自然就有聪明人。
郭登,大同府的副总兵,也该将副字去了。
见刘安舌灿莲花的谄媚之语终于告一段落,朱祁钰连连摆手“既知过错,那更应将功折罪。”
“朕并非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辈。”
“倘若你能立下大功,朕也会既往不咎重用你。”
刘安会拍马屁,他会画大饼。
不用心画大饼的帝王不是个好帝王。
刘安连连叩头谢恩,捡回一条命的劫后余生,令人着迷。
……
老话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在朱祁钰这里,老话失灵了。
双喜临门!
于谦另辟蹊径解决了通州运粮入京师的难题,命所有受召军队进发由通州入京,士卒各自取粮运送至京城。
粮草足,人心安。
另一喜,孙太后病了,缠绵病榻,再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刷过存在感。
他一度怀疑这是孙太后的算计,但母后告诉他,是真病了。
孙太后不再插手朝政后,危难关头的大明空前团结。
而在瓦剌军中的朱祁镇,左等右等,等不来救援,他做梦都想的是被迎回。
可梦里什么都有,梦醒就只剩下肆虐的风,似乎是在放肆的嘲笑者他。
刘安回京,再叩边镇,就连金银财宝都索要不到了,回应他的是搭弓射箭、手持火统的兵士。
那些箭虽未射向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惊惧。
他是大明的天子啊。
大明的将士,将箭枪指向了他。
而自王振死后最得他信任的宦官喜宁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投向了也先。
甚至给也先提议,若叩不开城门,那就在攻城时将他绑在阵前做瓦剌骑兵的肉盾。
他,堂堂大明天子,做肉盾?
在听到的那一刻,他是绝望的。
一旦也先采纳,他就会变成筛子。
守将态度的转变,让他在瓦剌军中的待遇直线下降,甚至都比不上背主的喜宁。
为也先所用的喜宁,吃香的喝辣的,进出都有人拥护,身上穿的是母后费尽心思给他送来的衣物,过的风生水起,隐隐有扶摇直上之势。
诡异的,他这一刻竟有些想念王振。
倘若死在土木堡的是喜宁,而不是王振就好了。
如果王振在,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吃的穿的用的都会紧着他。
这世上,唯有王振对他最忠心,也永远不会背弃他。
王振不就是想衣锦还乡吗?
是将士无用推卸责任,是瓦剌人凶悍狡猾,才致使土木堡大败。
朱祁镇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点燃篝火,烈酒烤肉的兵士,搓搓手,还是厚着脸皮上前了。
第三百五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四)
(二十四)
调兵掉粮,重建京师防卫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在荪歌的提醒下,各边镇各关隘都接到了新的诏令,凡是假借传上皇旨意要求入城者,杀无赦。
此令,就意在防范喜宁之流。
瓦剌也先见朱祁镇叩关无成效,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条路不通,就会另辟一条路。
史书记载,喜宁引虏骑攻紫荆关,虏潜入关,紫荆关守将腹背受敌,紫荆关破。
如今紫荆关的守将接到朱祁钰的新命令,等待喜宁的就是死路一条。
早死早超生,省的做那么多让人看了呕心的事情。
十月,天愈冷。
也先见朱祁镇的作用越来越低,他奇货可居的算盘拨不响了。
便打定主意,修改降低议和条件,放朱祁镇南归。
也先想借此把僵局重新盘活,朱祁镇闻风而动大喜过望。
奈何,京师上下都以保卫京师为主要任务。
主战,不主和。
叫嚣着南迁和谈的,都或重或轻受到了申斥。
京师已有新的天子,百姓信服爱戴,大街小巷依旧在流传着天命归属的神迹,就连黄口小儿都耳熟能详。
加之,孙太后自称病后就再也不理事。
朱祁镇能不能归,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哪怕仍然有官员在心底里期盼着朱祁镇归来,但也不敢冒犯众怒。
因此,对于也先的打算,大明的态度不温不火。
受到冷遇的也先,大为恼火,深觉大明敬酒不吃吃罚酒。
瓦剌悍然发兵,兵分中西两路,打着送回大明太上皇的旗帜,挺进京师。
经由于谦紧急调来重组的二十万兵士,背城而战。
“孙太后,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军营看看?”
荪歌手中端着药碗,坐在孙太后的床榻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孙太后。
殿外,风声肆虐。
农历的十月,寒冬已至。
寒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大明熬过这个冬日,那就会迎来新的春天。
孙太后惊恐的看向面前笑的雍容高贵的荪歌,身子止不住颤抖。
自她意识到,吴氏多年不惜自污韬光养晦后,不是没想过对吴氏下手。
可,次次不成功。
刺杀,下毒,甚至她连以往嗤之以鼻的巫蛊之术都用上了,吴氏都安然无恙。
到如今,她自食恶果。
荪歌用帕子擦干净孙太后嘴角的药汁“孙太后不思念太上皇吗?”
“好好养病,瓦剌兵临城下时,我成全你与太上皇遥遥相望。”
倒不是说孙太后在宫中经营的势力不大,而是她实在命硬难杀。
孙太后最开始只是称病,如今是真病了。
药是孙太后自己寻的,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孙太后一病倒,皇城的势力自然就人心不齐了。
孙太后的身子,半是喝药喝的,半是被她吓的。
自从她察觉到孙太后对她起了忌惮之心,欲悄无声息除之而后快后,就没手软过。
孙太后派过去的人,被她三更半夜吊在了孙太后的床前。
孙太后想弄垮她的身体,她反手就将药灌进了孙太后嘴里。
还好,孙太后寻的是慢性毒药。
要不然,京师保卫战一结束,就得举国治丧了。
身在瓦剌的朱祁镇,更没盼头了。
“你,你是妖孽!”
孙太后恶狠狠的瞪着荪歌,目眦欲裂。
皇宫,本应是她的主场啊。
可为何,在对上吴贤妃后,处处碰壁。
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除非不是人。
荪歌凝凝眉,朝一旁侍奉的宫女招招手,命其拿来梳子。
荪歌一边梳着孙太后及腰的长发,一边感概“这才几日,太后娘娘竟早生了华发。”
“上皇不孝,总让你操心。”
“孙太后,何必一定要执拗于将皇位给你一无是处的皇儿霸占着呢。”
“你知道先帝为何要将我养在宫外吗?”
“先帝爷说,与其将我拘在宫中与人争宠勾心斗角,倒不如将我养在宫外自由惬意,私下还能以夫妻相称。”
“他教我兵法教我谋略,为我寻京师教我剑术,他说我是他此生最得意的成就。”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就是胡言乱语,孙太后难不成还能下去问问?
问了可就上不来了。
“你说我不是人,是妖孽,是在夸我天资,还是夸先帝的成果?”
孙太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荪歌随口胡诌的几句话,击碎了孙太后引以为傲的东西。
她一直都以先帝爷为了扶正她废后感到骄傲,也因此多年自得于先帝爷对她的情分。
荪歌放下梳子,满意的弯了弯嘴角。
同样一番话,洗脑了朱祁钰,也击溃了孙太后。
不得不说,朱瞻基还是很有用的。
“对了,忘了告诉你。”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皇叩关,上皇倚重的喜宁也有样学样,想借着传旨的名义,带着乔装打扮的瓦剌军入紫荆关。”
“很遗憾,被当场射杀。”
“烂到骨子里,你还在固执什么?”
“那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让朱祁钰霸占着皇位?”孙太后不甘心的嘶吼出声。
“一个庶子!”
荪歌叹了口气“吾儿祁钰,有明君之姿。”
“这个答案可够!”
“倘若是祁钰将大明精锐葬送殆尽,又被瓦剌所俘苟延残喘卖国求生,我会亲赴大同府弯弓,将其射死在箭下。”
“刚愎自用远贤近佞致使土木堡大败是无能愚蠢,叩关求生是无耻卑劣。”
“你只要记住,吾儿祁钰,必会带领大明走出泥潭。”
“到时候,你就心服口服了。”
“前提是,你活着。”
“孙太后,你我交锋归你我交锋,倘若再让我知晓你对见济下手,我就把朱祁镇的种都杀了。”
“我可是先帝爷亲手教出来的人,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本事。”
孙太后的脸色变来变去。
“太后,太上皇后前来请安。”
双眼通红,眼下一片青色,神情憔悴的钱氏在看到荪歌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谁人不知自孙太后病倒后,吴太后就自告奋勇日日前来侍疾。
前朝百官,京师百姓,都赞吴太后一句贤惠。
仿佛粗鄙二字,随着秋末初冬的风,已经离吴太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