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七)
(七)
不瞎,也不会被伯嚭的表象欺骗。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怪不得伯嚭这么气急败坏,一反常态的将装模作样的风度和礼仪抛之脑后。
原来是在封儿那里受了气。
干得漂亮!
能让伯嚭这样的忍者神龟失态,露出本性,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想到这里,伍子胥突然不气了。
“伯嚭,以前单知道你嘴甜,却不知也能牙尖嘴利。”
“多谢你对吾儿的盛赞,毕竟不是谁都像太宰一般表里如一的厚颜无耻恩将仇报利欲熏心。”
“至于谁主沉浮,我伍子胥没这样的本事,你?”
伍子胥摸摸胡子,嗤笑出声,明目张胆的嘲讽。
“太宰的野心,伍子胥佩服。”
伯嚭皱了皱眉,伍子胥这个老匹夫也越发巧言令色了。
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对头竟然又脱胎换骨了。
若是以往,伍子胥可能早就不顾体统将他赶出府了。
到时候,他还能参伍子胥一本。
“利欲熏心也比你这沽名钓誉之辈要强。”
“口口声声两袖清风,不同流合污,那你将伍封送入宫中做侍卫与那些送美人儿入宫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有什么区别。”
“吾不齿!”
伍子胥煞有其事围着伯嚭绕了几圈“区别明显,你瞎了还是聋了?”
“美人儿承宠,封儿进言。”
“伯嚭,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辱王上和封儿的清名,我就进宫去王上面前告你诽谤!”
伯嚭:!?(_;?
他竟然还没有激怒伍子胥?
伯嚭表示很心累。
他和伍子胥共事多年,最是了解彼此。
“伍子胥,别让我看不起你。”伯嚭咬牙切齿,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可看在伍子胥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嘶……
好害怕。
要是被伯嚭看得起,那岂不是就糟了。
他记得封儿曾经戏谑说过能被王八看得起的,只能是绿豆。
这伯嚭,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甚至还不如年纪轻轻的封儿看的通透。
看来,封儿的话是对的。
他作为先王阖闾的托孤大臣辅佐吴王为的是继续壮大吴国,报先王之仇,也让中原诸侯王知晓吴国非蛮夷之地。
他性情注定了他直言快语,忠言逆耳。
但,封儿说,忠言未必逆耳,良药可以甜口。
黑猫白猫能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和封儿,殊途同归。
封儿聪慧至此,他以前竟会觉得封儿平庸怯弱,无他之风,会堕了伍氏的威名。
现在想想,是他短视了。
换班下值归家的荪歌,一回府便看到了在月下一手执长剑一手握酒壶的伍子胥。
剑舞跃游雷,随风萦且回。
既稳健,又潇洒。
这样的伍子胥,并不像是个年近七旬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者,更像是个纯粹义气的江湖侠客性情中人。
还是当年那个破楚攻入郢都报家仇的英雄。
心情不错!
这是荪歌得出的结论。
“父亲。”
“可愿与为父对饮?”伍子胥豪迈一笑。
长剑入鞘,嗡鸣作响。
“自是愿意。”
荪歌坐在石凳上“今日有喜事?”
自她来到这里,就从未见过伍子胥如此开怀痛快。
仿佛,先王到驾崩,挚友的归隐,夫差的善变,旧友的倒戈,将当年那个嫉恶如仇意气风发永远不会老去的伍子胥一并带走了。
今日的伍子胥,与她曾经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有。”
“伯嚭不请自来,上门问罪了。”
伍子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角眉梢尽是走出迷障荆棘后的释然和洒脱。
他自是坚持自我,可以一条路走到黑。
但,也并不能抹杀其他道路和方法,也能忠心报国。
本心。
重要的是本心。
本心不移,路就不会走偏。
荪歌蹙眉,伯嚭是被她刺激到了,竟然行此昏招?
身为太宰,来相国府上兴师问罪?
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
“父亲,他许是在激您出手,进一步坐实您嚣张跋扈揽权自重。”
伍子胥摆摆手,爽朗一笑“为父没有上当。”
“他在你那里受挫,想出口气。”
“这恰恰说明,你的存在动摇了伯嚭在王上心中的地位,让他心生忌惮。”
“封儿,今日,为父在真正理解接受了你的话。”
“所以,于为父而言,今日是大有收获的一天,当浮一大白。”
荪歌眼眸中划过一道亮光。
朝堂之上需要诤臣,但也不能只有诤臣。
嗯,她走的就是迂回耳濡目染的路。
“父亲,太宰伯嚭也向王上求了个恩典,恳求王上允许其子入宫廷。”
伍子胥:就这还有脸来骂他?
伍子胥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太给伯嚭脸了。
“那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伍子胥当即打定主意,明日便入宫去告一状。
他一个糟老头子,需要王上庇佑不是正合夫差的意吗?
夜风渐起,树叶簌簌作响。
翌日。
趁着荪歌不当值,伍子胥义愤填膺的入宫廷了。
“王上。”
“还望王上能替老臣做主。”
夫差: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确定,再听听。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道声音的主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一般只会骂得他狗血淋头。
直到伍子胥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夫差眼神中的不可置信都没有完全散去。
真是伍子胥?
求他做主?
他配吗?
若非伍子胥力保,他绝不可能登上王位。
而在伍子胥心中,他离先王差了十万八千里。
“相国?”
夫差正襟危坐,连头发丝都充满了一丝不苟的气息。
“王上,老臣要状告伯嚭。”
夫差严肃的神情,寸寸裂开。
告状?
伍子胥与伯嚭不和,他知道,并且乐见其成。
但,伍子胥告状?
这实在不像是伍子胥的作风啊。
“王上,老臣要告伯嚭诽谤。”
“王上,伯嚭辱骂犬子,污王上清名,将犬子伍封类比作邀宠的美人儿。”
“若是旁人当真,那王上的名声也就毁了。”
夫差掏掏耳朵,颇有些茫然。
一个是相国,一个是太宰,交锋竟如此朴实无华?
第二百八十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八)
(八)
尔虞我诈呢?
刀光剑影呢?
极限拉扯呢?
原来真正的政治敌对,如此朴素幼稚。
他是吴国的王上,不是断鸡毛蒜皮小事的芝麻官。
私下里的唇齿相机,也要摆在明面上了。
伍子胥现在已经这么不讲究了吗?
告状……
伍子胥竟然告状了!
这件事情应该记入吴国史。
“相国有所不知,太宰的儿子也要入宫了。”
伍子胥挑眉“做宦官吗?”
夫差:Σ(дlll)
伍子胥还是当年那个掘墓鞭尸三百下的绝世狠人。
伯嚭的儿子做宦官,伯嚭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伍子胥,不仅敢想,还敢说。
但是,他不敢听啊。
伯嚭在朝堂上的势力只略逊色于伍子胥,若是被刺激的狠了疯起来,足以掀起血雨腥风。
“相国还真是爱说笑。”
“侍卫,侍卫。”
“太宰之子入宫也是做寡人的亲卫,护寡人周全。”
伍子胥恍然大悟“原来,伯嚭是在提前替自己的儿子铲除异己啊。”
“原来伯嚭口中所说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争宠献媚是对他自己的准确形容啊。”
“唉,还真是应了那句,乌鸦眼里什么都是黑的。”
“既如此,老臣就不与伯嚭计较了。”
伍子胥一副大人大量,不跟小人计较的神情。
吴王夫差已经选择性沉默了。
面对伍子胥时,沉默时今晨的吴王宫,是他独善其身的保护色。
这话,他没法接。
“王上,伯嚭那个老小子实在可恨。”
“昨日不由分说上门问罪,劈头盖脸指着老臣就是一顿说教。”
夫差依旧沉默。
想念伍封!
再一次想念伍封!
伍子胥骂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沉默在蔓延,大眼瞪小眼。
直到听闻伍子胥入宫的消息后领着幼子匆匆赶来的伯嚭到来,才结束了这样的尴尬。
“呦,义正严辞,只需自己放火,不许我这个老头子点灯的太宰大人来了。”
伯嚭眼皮狂跳,怎么有种伍子胥越发放飞自我的错觉。
“相国。”伯嚭假模假样的问好。
夫差一阵儿头大。
不出意外的话,就又要出意外了。
虽说伍子胥和伯嚭针锋相对,能避免朝堂一家独大,对他这个初登王位不久的吴王来说是件好事。
但,见面就撕,他看累了。
“相国德高望重,竟也做那偷偷摸摸的小人行径。”
“伯嚭大开眼界。”
夫差:瞧,又开始了。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可就算他掰着手指头细数,也没觉得自己得利啊。
伍子胥勾勾嘴角,再一次拱手“王上,伯嚭死不悔改又辱骂老臣。”
夫差:……
伯嚭:……
伯嚭表示,他才是真正的大开眼界。
伍子胥是彻底不要脸了。
夫差也不能再装死,只好不轻不重的训斥两声,息事宁人。
到最后,伯嚭之子留在宫廷。
伯嚭和伍子胥对视一眼,冷笑一声,一左一右离宫。
夫差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开始打量伯嚭的幼子。
嗯,眼睛比伍封大。
嗯,面庞比伍封深邃。
嗯,脖子比伍封修长。
……
好吧,他得承认,外在条件绝对吊打伍封。
倒也不是说伯嚭之子长相分外出色,只能说伍封过于平平无奇了,丢在人堆里,立刻就会泯然于众。
“吴王夫差,难道你忘记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下意识“我没忘!”
等等!
“你无需提醒寡人。”吴王夫差皱着眉头,不悦道。
腔调不对,语气不对,感觉不对。
人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
吴王夫差思忖,有可能是先入为主。
伯嚭之子一愣,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王夫差深觉伯嚭之子尽得了伯嚭的话术,但奈何伍封的话过于气势磅礴鼓舞人心,所以,每每对上,其余人的话都黯然失色。
皓月和萤火。
夫差渐渐意识到,长相平平无奇的伍封,实则无可替代。
一年多的时间,倏忽而逝。
夫差已经养成了稳定而持久的习惯。
这一年多来,夫差励精图治,复兴吴国,抓紧练兵,从不懈怠,吴国的财力与国力得到了飞速发展。
不论是吴王夫差,还是文武百官,都意识到,报先王之仇,伐越的时机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得到风声的越王勾践,率先出击。
吴王夫差亲自鸣鼓发令,高举斧铖,整军待发。
军队分三路,一路着白色战袍,披上白色销甲,打着白色旗帜,插起白色箭翎,如先王丧仪上的白色祭祀花;一路着身穿红色战袍,披上红色销甲,打着红色旗帜,插起红色箭翎,似一片熊熊烈火;一路着黑色,犹如一片乌云。
军容盛大,军威整肃,带着必胜的信念。
吴越两军战于夫椒。越军战败,损失惨重,退守会稽山。
吴军乘胜追击,占领会稽城,包围会稽山。
越大败。
吴王夫差也终于报了杀父之仇。
越王勾践,试图求和。
伍子胥主张杀勾践灭越国,吴王夫差摇摆不定。
伍子胥与吴王夫差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王上,越国不灭,吴国终将衰亡。”
气急之下,伍子胥脱口而出。
吴王夫差怒色更盛。
摧枯拉朽的胜利,军民的信服,让吴王夫差越发的高不可攀,不容侵犯。
同样的,也就越来越难以忍受伍子胥的一针见血直截了当。
伍子胥呕心沥血的肺腑之言,在志得意满的夫差心中,是对君王权威的挑衅与欺辱。
不是进言,而是倚老卖老。
就连荪歌这个一年多来深得吴王夫差宠信的侍卫,都被一连几次训斥。
越王勾践麾下,有两大奇人谋士。
范蠡。
文种。
范蠡被后世尊为商圣。
文种是范蠡好友,向越王勾践献灭吴七术。
可以说,越国能够反败为胜,越王勾践能够一雪前耻,离不开范蠡和文种。
吴国朝堂不和,伍子胥和伯嚭泾渭分明,这一点瞒不过越国的耳目。
于是,在文种的提议下,越国精挑细选八名美女,备足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暗中登门拜见伯嚭。
第二百八十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九)
(九)
伍子胥力主干脆利落的灭越,那伯嚭心中的天平自然就会倾向和谈。
但,伯嚭并没有着急表露态度。
他在等。
等越国所能表示的诚意。
等伍子胥和吴王夫差越发水火不容。
吴王夫差越反感强硬的伍子胥,他的胜面就越大。
“如今,越王勾践大败,只率领数千人退居会稽山,越国存亡,只在我吴国的一念之中。”
“越败亡,所藏天下珍宝将尽归我吴国。”
伯嚭似一只老谋深算的千年老狐狸,在自以为是的揣度人心,拉扯算计。
“文种大夫,觉得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就能让老夫替越王勾践在我王面前美言,促成和谈投降一事吗?”
“文种大夫,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坐在下首的文种,闻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当年,他和范蠡认定,未来的霸主,不是吴国,就是越国。
但奈何,越国有伍子胥,无他和范蠡的用武之地,处身之所,后来是他说服范蠡同他一起入越,强大越国。
但奈何夫椒之战,越国还是败了。
越王勾践也被吴王夫差和伍子胥率领的大军围困在会稽山。
是待宰的羔羊,是案板上的鱼肉。
只要吴王夫差和伍子胥一声令下,无任何反抗能力的越王勾践就会成为吴越宿怨中的亡魂,越国将不复存在。
越国,的确是败了。
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吴王夫差同意和谈,松口留越王勾践一命,他就能助越王勾践重建越国。
毕竟,笑到最后的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文种声音平和,却又带着浓浓的蛊惑性和煽动性“太宰之言,的确是事实。”
“越军大败,无可争议。”
“只要吴王夫差愿意,那么越国就是吴王的囊中之物。”
“越国所藏珍宝自然不是这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能比拟的。”
“但,能分到太宰手中的珍宝又有多少?”
“并且,如果吴王执意杀越王灭越国,那越国宫城自然有人会付之一炬,绝不将珍宝奉送给越王。”
“到时候,太宰一无所获。”
“但若是太宰愿意替吾王美言,今日这些只是见面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伯嚭的心情再不复云淡风轻。
文种,名不虚传。
文种和范蠡之于越王勾践,如伍子胥之于吴王夫差。
“吴、越两国之间的仇怨,早已累积数代,早已是生死仇敌。”
“此时放越王勾践一条生路,老夫又怎么确定不是自掘坟墓,放虎归山呢?”
伯嚭依旧在尝试着拿捏人心。
此时,文种已经稳操胜券。
文种心知,从一开始,伯嚭就是他为越王勾践求一条生路的最大突破口。
“夫椒一战,越国几近灭亡。”
“越王心悦诚服,吴国上下愿岁岁向吴国纳贡。”
“如果太宰和吴王仍不相信,越王勾践愿当面向吴王俯首称臣。”
“太宰,放越国一条生路,利大于弊。”
“吴王雄才伟略,吴国强大昌盛,但吴越之地在中原诸侯王眼中只是蛮夷。”
“越,对于吴王来说只是癣疥之疾,只要吴王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攻取。”
“若吴王执意血腥灭楚,恐怕会让中原大国耻笑为粗鄙蛮夷,对吴国更加不认同。”
“只征伐显威势,轻易不灭国,是各诸侯的共识。”
“退一万步讲,若此次吴王夫差听从了伍子胥的建议,那朝堂之上,还会有太宰大人的出头之日吗?”
“到时,群臣百姓只知伍子胥,不知太宰大人。”
“唉,指不定你我还能在乡野把酒言欢呢。”
“太宰大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到此刻,伯嚭已经完全被说服了。
在伯嚭看来,吴国能摧枯拉朽的大败越国,那就能永远让越国俯首称臣。
吴国军队的战斗力,毋庸置疑。
只要操作得当,和谈协议足够苛刻,那么越国就只会是苟延残喘。
他也可以趁此时机,在朝堂上壮大声望。
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越国珍宝。
难不成,文种和越王勾践还能翻脸不认人。
“军国大事,乃是有吴王做主。”
文种接话“只要太宰大人愿意美言,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为太宰大人再备厚礼。”
“越国存一日,就永远是太宰大人的朋友。”
稳了!
他为越国再一次窃取了一线生机。
吴王夫差本就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再加之伍子胥的连番催促,吴王夫差越发的不满。
伯嚭出面,稳了!
“老夫试试。”
“静待太宰大人佳音。”
而此时,正轮到荪歌在吴王夫差的营帐外值守。
荪歌尽职尽责,一如往昔“吴王夫差,难道你忘了越王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
只可惜,这一次,回应荪歌的不是没忘,而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滚!”
荪歌:远方传来风笛。
她看得出来,吴王夫差在行了霸道之后,又想捡起周礼效仿中原诸国遵循王道了。
夫差,野心甚大。
他想打出名声,走出蛮夷,被中原诸国承认。
他想洗刷吴国蛮夷的名声。
夫差,志在大国,而非接壤摩擦不断的越国。
这次的胜利,越发让夫差坚定,越国不足为虑。
但,夫差却恰巧忘记了,想要伐齐国之类的大国,宣扬国威,那越国不灭就是一座活火山,永远有后顾之忧。
吴王夫差之所以还没有宣布决定,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勾践,死不了了。
伍子胥不能改变吴王夫差的想法,她也不能。
真命大啊。
想来,吴王夫差等的契机,很快就要又伯嚭送来了。
“寡人是吴王,还是你父亲伍子胥是?”
吴王夫差的声音隔着帐篷传了出来。
荪歌不假思索“王上是。”
“那为何寡人连大胜之后做决定的权力都要被你父亲限制?”
荪歌:自然是因为你做的决定有点儿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牙牙学语的孩童都能说上几句。
可偏偏志得意满,好大喜功的夫差忽略了。
或许,也不是忽略。
而是在夫差心中,杀父之仇已经算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
(十)
一次漂亮的大胜,让夫差认定,越国不足为虑。
简单来说,就是飘了。
这一点,她有理由确信。
但是,这话她能说吗?
她不能!
在夫差心里,伍子胥俨然已经成了目无尊卑不敬王上的僭越之徒。
她若是再言语不逊,夫差可能就要比史书上记载的时间更早磨刀霍霍了。
所以,她发现打太极。
谁说,打太极就不能实现目的了。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连宇宙万物的起源都能探寻,何况是悄无声息的软化夫差的态度。
唉,还是她的项羽小崽子听话。
夫差没有项羽之勇,却比项羽脾气还要大!
“回王上的话,您与父亲各有各的考量,都有其道理。”
一句话下去,帐篷内,夫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几分。
这样的回答,他喜欢。
若是伍封一味的维护伍子胥,他会继续暴怒。
若是伍封一味的恭维顺从他,他又会觉得虚伪没骨气。
他从自己别扭的心理上,变相的体会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无可置疑的真理性。
对此,帐篷外,荪歌一无所知。
“父亲的性格,您也知道。”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种温和的处事手段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否则,当年先王的大军攻入郢都后,父亲也不会明知会被千夫所指世俗不容,依旧要掘墓鞭尸报全家血仇。”
“父亲,嫉恶如仇,有仇必报。”
“先王死在越人手中,父亲就一根筋的觉得唯有让勾践丧命越国举国归降悼念才算报仇,才算不负先王的临终遗愿。”
“他为人固执的很。”
“这是父亲的想法。”
“臣斗胆揣测一下王上的心思,还望王上恕罪。”
帐篷内传出了夫差已经相对平和的声音“寡人恕你无罪,继续说。”
他倒要听听,伍封这个人精能说出什么花。
没错,就是人精。
世人皆言伍封资质平庸,伍子胥神勇一世,却后继无人。
最开始,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伍封做他的侍卫,一做就是两年。
这两年,足够他重新审视。
“谢王上。”
“有句甚是粗俗的脏话,屁股决定脑袋。”
吴王夫差:!?(_;?
“伍封!”
以前知道伍封总爱说些话糙理不糙的话,但从不知能糙到这种地步。
这是能公然说的吗?
若不是伍子胥跟他之间总是势如水火,他其实有时候很想与伍子胥交流下是怎么教的。
“王上,我错了。”
“容我想想,换个文雅的说法。”
文雅点儿说法,费脑子。
“臣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
“说的直白点就是一个人坐什么位置,往往决定了他思考的角度和范围。”
“王上是吴国的王,王与臣子所处位置不同,考量的也就不同。”
绞尽脑汁的夸人,真是个苦差事啊。
谁让她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夸夸夸的路线呢。
自己选择的路,当然要笑着咬牙切齿的夸完啊。
“臣斗胆一猜,王上有北上争霸之心。”
“但,在北方诸侯大国眼中,我吴越之地乃是不懂礼乐的蛮夷之人,上不得台面。”
“当年,您的四叔延陵季子,四次推辞王位,观周乐,研周礼,出使诸国,想要一改吴国在诸国心中的陈旧刻板的固有印象。”
“奈何……”
“后面的事情,王上也知道了,臣不便多言。”
“王上在越王勾践是杀是放的事情上举棋不定,大抵是有这一方面原因的。”
“另外,臣猜,王上是怕此次杀勾践,会给诸国传达一个错误讯号,与吴交战,战败者,国君绝不会有活路,到时候王上征伐之心再起,各诸侯国的王上为避免杀人之祸,都会越发不顾一切的战斗。”
“还有吗?”夫差大步流星,走出帐篷。
荪歌连忙垂首“臣愚钝。”
当然,还有一个极小的原因是,勾践若死在会稽山,灭越国,那留在越国国内的死忠份子必会闻风而动,将越国的百年所藏尽数焚毁和转移。
夫差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文种在此,必会惊讶于荪歌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夫差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和欣赏“那你权衡之下,是否觉得,寡人该给勾践一个和谈机会。”
荪歌:……
她只是打太极的。
这么直白又尖锐的问题,超纲了。
嗯,偏离主线,请尽快转回。
“王上,臣也只是个臣子,无法替王上做决断。”
“但臣还有一言,父亲之所以力主快刀斩乱麻抽薪止沸杀勾践,除却报先帝之仇,还有一个不足为信,但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由。”
“这也是我多番追问下,父亲才说的。”
“王上,十数年前先王伐越,晋国太史蔡墨根据岁星所在国家方位,预言不到四十年,越国大概就要占有吴国。”
“此话,真假难猜。”
“但蔡墨曾经预言出了先王会率吴国将士攻入郢都一事。”
“所以,生怕蔡墨的预言成真。”
“被预言困扰,父亲也是寝食难安,这才在言语间对王上多有冒犯。”
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的夫差,一听这神乎其神的预言占卜之说,也忍不住犯嘀咕。
“这预言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荪歌:……
“这是父亲偶然听自晋国出周游列国的友人所说,至于真假,臣无法断定。”
“但,臣希望王上能够慎重。”
夫差皱皱眉,伍子胥连阴德都不顾要鞭尸的狠人,竟然也会信这些了?
他隐约也听说过,晋国曾有太史名蔡墨,是个有本事的。
不出四十年,越灭吴?
如今,也经过了十多年,难不成再过二十几年,吴国就成为越国的阶下囚了?
二十几年?
他现在正值盛年,二十几年后,按理说也死不了。
有他在,越国还能掀起风浪?
当他死了不成!
可,预言这东西,听了就不可能当没听过。
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会时时刻刻萦绕在脑海。
感冒发烧了,昨天烧的太厉害了,就没更新。
今天稍微退了些,抱歉啦
第二百八十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一)
(十一)
让他日日都不得安心,甚至会生执念。
就像伍封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呢。
万一,蔡墨当真有几把刷子,预言成真,那他就是亡国之君,他还有什么脸去九泉之下面对先王,面对列祖列宗。
这一刻,夫差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好似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也好似被熊熊烈火炙烤着,挣扎,犹豫,徘徊。
蔡墨……
晋国的太史,预言晋国的国运就行了,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闲心还操心吴越纷争。
预言什么不好,非预言四十年,越必灭吴。
夫差恨恨地冷哼一声,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顺带,夫差还剜了荪歌一眼。
真会劝啊!
前面说的那么漂亮,让他心中忍不住赞同。
到最后,还藏着这么一把厉害的杀手锏。
荪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功成身退。
什么是有效劝说,这就是。
在这个信奉天命,崇尚皇权神授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君王都做不到对预言和占卜星象之说视若无睹嗤之以鼻。
嗯,但凡有一丝犹疑,那就是她的机会。
两百年多后,阿基米德会说出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整个地球。
现在,给她一个契机,她就能扭转如今的局势。
勾践,命大,死不了,那就不死。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
“伍封,本质上,你还是在力劝寡人杀勾践!”
吴王夫差后知后觉。
荪歌波浪式摇头,她不是,她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看清了局势,明白了夫差心中的取舍。
所以,她只是另辟蹊径。
“王上,臣真的没有!”
“臣既已知晓王上的野心,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晚上的苦心布局付诸东流呢?”
“臣对王上忠心耿耿,绝不会行这等不忠之事。”
夫差:……
夫差觉得他自己越来越难伺候了。
嗯,他又想挑刺了。
“那万一预言成真,谁来做这个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
这罪名,一般人可戴不上。
荪歌低眉顺眼“王上可以想一个迂回的法子,一举两得。”
“王上,如今主动权捏在我吴国手中,越王勾践是死是活,全看王上的一念之间。”
“但对越王勾践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听说越国阵营传出风声,只要王上不杀越王勾践,勾践愿入越为奴仆,侍奉王上。”
“那王上不妨成全勾践。”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那王上就将越王勾践关在眼皮底子底下三十年。”
“三十年,也过了晋国史官蔡墨所预言的时间。”
“此举,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既不让吴国担上血腥好战之名,又能让越国始终处于屈辱之中。”
“同时,越王勾践尚存于世,越国大夫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再立新君,就算再立,那越国分裂,就近在眼前。”
“到时候,再竖起勾践这杆大旗,攻伐越国,就是匡扶正义,助越王剿佞。”
“王上,意下如何?”
历史上,越王勾践入吴国,为奴仆三载,范蠡同行,而文种则是被留在了越国,替越王勾践治国理政镇守国家。
三载,和三十载。
足以,量变引起质变。
文种能敏锐的察觉到吴国的政局变话,意识到吴王夫差即位后,扶持太宰伯嚭打压伍子胥,而后凭此设下毒计,为勾践谋求一线生机。
那她为何不能顺势而为,将错就错。
勾践活一日,就是越国名正言顺的王。
哪怕战败入吴为奴,那也是越国的王。
吴王夫差神情复杂“你是吃蛇羹长大的吧?”
“真毒!”
荪歌脸黑,爱听不听。
“那王上当臣没说?”
夫差一噎“寡人觉得,卿的主意甚妙。”
“只是,三十年,越王勾践恐会拒绝。”
“王上,越国此时已经无路可走。”
“生死存亡之际,勾践麾下已有人生了投降之意,劝说勾践准备厚礼,向您乞求和谈。”
“甚至还有人进言,若您拒绝和谈,便举国降吴,一生追随。”
“亡国和三十年入吴为质,越国人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就这样,在伯嚭还在观望,待价而沽时,吴王夫差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而伯嚭,也再无法达到人生的巅峰。
一日受伍子胥恩惠,那就一生待在伍子胥之下。
……
“父亲,王上已决定不杀越王勾践。”
伍子胥愤怒的一拍桌子“糊涂!”
“王上糊涂!”
“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越国危矣。”
“不,为父绝不能看着先王的基业毁于一旦。”
说话间,伍子胥便要气势汹汹的去质问。
荪歌叹息一声,拉住伍子胥“父亲,您是臣子,他是王上。”
“臣子可进言,但绝不该以这般气势。”
“但凡君王心胸不够开阔,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您稍安勿躁,请听孩儿说完。”
伍子胥停住脚步,不满的吹胡子瞪眼。
“父亲,王上对勾践留而不杀,最大的原因是想让天下各国看到的他的仁慈。”
“他想北上称霸,甚至有野心想要效法前人,行齐桓、晋文之事,做天下的霸主!”
“他在经营自己和吴国的名声。”
“先王的仇恨,父亲的劝说,在王上心中都无法与他的野心相媲美。”
“父亲,再劝也没用。”
“他已经认定了,越国已不足为患。”
闻言,伍子胥颓败不已。
“还得向父亲坦白一件事情,劝说王上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孩儿。”
伍子胥:!?(_;?
伍子胥无语至极,这又是哪门子的昏招。
荪歌生怕伍子胥一个大比兜教她做人,连忙将她跟夫差的对话复述出来。
伍子胥蠢蠢欲动的手,逐渐归于平静。
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我儿通透且智慧。”
荪歌:就是说,就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站得高见的多,还有一种可能手握剧本。
“是父亲教的好。”荪歌一本正经的谦虚道。
伍子胥摆摆手“我这跟直肠子,没有九曲十八弯。”
“对了,蔡墨的预言,你又如何得知。”
第二百九十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二)
(十二)
荪歌:……
伍封有没有晋国的朋友,伍子胥比她清楚。
“孩儿曾听闻晋国史官蔡墨著述物生有两,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
“为了能劝服王上,孩儿便斗胆借用了蔡墨的大名,自己胡编乱造冠以预言之名。”
嗯,就是她自己瞎编的。
伍子胥眸光幽幽,眼底掩埋着荪歌看不懂的情绪。
荪歌心中一跳,只觉得头皮发麻。
伍子胥只是性情耿直刚烈,并不是憨傻。
他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慧,不揉沙子的嫉恶如仇下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半晌,伍子胥轻笑一声“我儿不仅通透智慧,且大胆果断,是上天赐福。”
荪歌的心,依旧紧紧绷着。
她总觉得,伍子胥应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伍子胥此刻的神情又是再正常不过,眼神中的慈爱,神情中的骄傲,嘴角的笑容,都没有半分违和。
“父亲。”
伍子胥摆摆手“无需多解释。”
“在这件事情上,你转圜的很好。”
“封儿在,为父也算后继有人。”
荪歌抿抿唇,或许是她心虚,总觉得伍子胥的话意有所指又意味深长。
离开伍子胥的帐篷后,荪歌漫无目的的行走。
而帐篷内,伍子胥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过于沉重。
……
“寡人决定与越国和谈。”
还在不断与越国私底下勾连想要趁火打劫再多谋求些私利的伯嚭,在听到吴王夫差的决定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听错了?
和谈?
他还没在朝臣面前,正大光明的力劝,和谈什么?
不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伍子胥辩驳,他还怎么打压伍子胥派系的气焰,还怎么踩着伍子胥上位。
宽敞的帐篷内,伯嚭双目饱含希望,带着一腔期盼和深情望向了伍子胥。
在此之前,伯嚭从不知伍子胥对自己竟这般重要。
许是眼神过于灼热不加掩饰,伍子胥和坐在主位的夫差都皱了皱眉。
“太宰,你犯了眼疾?”
“伯嚭老匹夫,你盯着老夫做甚!”
夫差和伍子胥同时开口。
伯嚭呼吸一滞,咬咬牙,在心中狠狠啐了伍子胥两口“王上,与越国和谈一事,确为明智之举。”
“但臣久闻相国坚决力主处死勾践,占领越国,王上的想法,相国恐有异议……”
“臣没有!”伍子胥上前一步,睨了伯嚭一眼。
“君君臣臣,君在上,臣在下。”
吴王夫差表示,甚合他心意。
而营帐外的荪歌则是思绪却是不受控制的跑偏了。
嗯,要多少儿不宜就有多少儿不宜。
嗯,有多不能展开讲讲就有多不能。
伯嚭的心情就好似阳春三月时节又猛然而至的大雪天。
转性了?
还是说王上和伍子胥之间,已经悄无声息的达成了协议。
不与他商议也就罢了,他竟然连提前知情权都没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在越国使臣面前夸下的每一句海口,都是在啪啪打脸?
“王上。”
这下,伯嚭是真的心中凄凄惨惨了。
夫差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伯嚭是在差别对待吗?
看向伍子胥时,就是火辣直白。
看向他时,就是哀婉凄绝,就好似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天地良心,他和伯嚭之间绝无私情,清清白白。
“有话好好说。”夫差的身子稍稍往后倾了倾。
招架不住啊。
“不知王上心中是否有详细的和谈章程条款,可有需要老臣效劳的地方?”
伯嚭想尽可能的掌握主动权。
否则,他不仅会在朝堂上威望大损,还会让文种范蠡耻笑,影响他和越国的合作。
“自然。”
“寡人乃是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心中早已有谋算。”
“不知哪位卿愿做寡人的使者,将此消息通知越人。”
“臣愿意!”清亮高亢的声音响起。
伯嚭: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跟他抢!
荪歌大步踏进营帐之中“臣愿为王上驱策,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老臣不同意。”伯嚭迫不及待开口。
“伍侍卫,的确出身名门,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但到底年轻缺乏人情世故,易被情绪左右。”
“王上若是要委以重任,还需其再历练历练。”
“老臣愿替王上促成吴越和谈一事,绝不负王上所托。”
荪歌勾勾唇角,笑的一脸单纯无辜“太宰大人,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否?”
“白璧无瑕,温润有泽否?”
“黄金在椟,金光灿灿否?”
伯嚭老脸瞬间煞白。
有内鬼!
他和越国使者的来往,竟都被伍封看在眼中。
而伍封是王上的亲信!
伯嚭心中哀嚎,他命休矣。
伯嚭慌忙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上,老臣知罪。”
“但老臣敢指天发誓,绝无背吴之心。”
夫差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幽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太宰,已经早早被越国收买了吗?
“王上,臣只是想为您的马前卒,替您试探一下越国的实情和底线。”
伯嚭没有胆量否认,他最多敢狡辩一下用心。
“越国使者送给臣的珍宝,臣皆封在库中,待王上定下主意后,上交国库。”
荪歌轻嘶一声“原来如此!”
“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太宰也不曾收用了?”
“先王清心寡欲励精图治,王上也是呕心沥血自强不息,都不如太宰活色生香夜夜笙歌啊。”
“王上,如果论圆滑世故留存后路,臣不如太宰。”
“但若论忠心耿耿不畏刀剑加身,臣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伯嚭心中哀嚎,诛心之言,诛心之言啊!
伍封这是要离间他和吴王夫差之间的关系。
不,他如今高官厚禄都依托于王上宠信,绝不能让王上与他生了嫌隙。
“王上明鉴。”
“臣对王上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绝不会生出二心。”
伯嚭依旧强自辩解。
这是伯嚭第一次觉得收受贿赂烫手。
但,不是因为后悔和愧疚,而是因为害怕。
吴王夫差的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表情阴鸷,似笑非笑。
“不畏刀剑加身?”
“忠心耿耿?”
“那两位卿,便一起试试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三)
(十三)
暴虐毁灭的情绪,瞬间充斥在吴王夫差的胸中。
一方面,他愤怒于伯嚭的贪心不足私下与越过勾结;另一方面他又疑心于伍封的洞若观火无所不知。
夫差的话,让营帐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试试?
试试就逝世了吧?
伯嚭冷汗涔涔,瘫软在地。
伍子胥则是目露担忧。
片刻,就在伍子胥决定上前一步劝说夫差时,荪歌开口了“臣愿一试,表对王上忠心。”
“请王上执剑。”
伯嚭:!?(_;?
疯了!
都疯了!
夫差嘲弄的笑意,僵在嘴角。
“太宰,你呢?”
伯嚭打着哆嗦,没有言语。
他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从楚到吴,为的是复仇,为的是位极人臣,而不是丧命。
可,伍封已经表态……
“臣,臣也愿一试。”
伯嚭在赌,赌吴王夫差不会自断臂膀。
若他死,吴国的朝堂上,就无一人能制约伍子胥。
吴王夫差一拍桌子“好!”
“长幼有序,那就太宰先试吧。”
伯嚭:他的命不是命吗?
吴王夫差从一旁的架子上拔出剑,龙行虎步的走到伯嚭面前。
长剑透着寒光,锋利无比,也让人胆战心惊。
长剑抵在伯嚭颈上,冰凉的触感,如同被无数的小蛇细细密密的啃食着理智。
吴王夫差面无表情的把长剑往前一推,伯嚭不受控制的往后一避“王上,求您再给臣一个机会吧。”
伯嚭不敢赌了……
刚才那一下,他若不闪,此刻头都要滚落在地上了。
吴王夫差嗤笑一声,拎着长剑,指着伍封。
荪歌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气魄,对着吴王夫差行了个礼,直直朝着剑尖撞了过去。
“封儿!”
伍子胥撕心裂肺的叫出声。
长剑刺破衣衫,吴王夫差才堪堪将剑移开。
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剑尖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瘆人的狠。
吴王夫差神情复杂,眼神不断在长剑和伍封身上打转。
他不怀疑这是做戏,更不怀疑这是伍子胥的计谋。
伍封,是伍子胥唯一的血脉,也是伍子胥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以伍子胥那重情重义的疯批性子,绝对舍不得用自己唯一的儿子做局。
伍封,竟真的不畏死,竟真的愿意为了他献出生命。
吴王夫差心中的暴虐毁灭的情绪,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顿时,营帐中,如雨后初霁,云开日出。
伍子胥慌乱的搀扶着荪歌,一摸,又是湿哒哒一手的血。
这是,这血好像不够烫。
他上过战场厮杀,感受过鲜血喷洒在脸上。
“还请王上能允许老臣带封儿下去包扎。”
吴王夫差摆了摆手“准。”
偌大的帐篷中,唯余夫差和伯嚭。
伯嚭绞尽脑汁“王上,这必然是伍子胥取信于你的手段啊。”
吴王夫差似笑非笑,眼神之中尽是玩味。
“据寡人所知,太宰全族皆被楚令尹子常所杀,当年先王伐楚后,伍子胥在掘坟鞭尸报父兄之仇时,太宰在做什么?”
“当时的伍子胥因辅佐先王,建阖闾大城,造船练海军,早已名满诸国。”
“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都要鞭楚平王的尸,你此刻竟在跟寡人说伍子胥用唯一的亲子做局?”
“你是不是太高估伍子胥的心性和决断了?”
伯嚭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却又不知该如何狡辩。
长剑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过于触目惊心。
“伯嚭,怕死不可耻。”
“只是,在寡人尚未决断时,谁给你的胆子与越国使者眉来眼去。”
“看来,在越国人眼中,你伯嚭当真是他们的保护神啊。”
“伯嚭,若寡人执意公事公办,你此举,便是叛国,吴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伯嚭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王上,臣就是鬼迷心窍。”
“臣从未有叛国之念,臣只是想趁机打压伍子胥,想让王上重新倚重臣。”
“还求王上能再给臣一个机会,臣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起来吧。”吴王夫差将长剑上的血擦拭干净,接着道“寡人没想过要你的命。”
“但,你日后也莫要再攀扯伍家父子。”
“伍封对寡人的忠心,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至于伍子胥,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伍子胥只是嘴臭,心不恶。”
“寡人要的是你制衡伍子胥,而不是给伍子胥泼脏水将他拉下马取而代之。”
“望你心里有数。”
……
回到自己帐篷的伍子胥,连忙扯开荪歌身前的衣衫。
有血……
没伤口……
这一点,并不意外。
但以封儿冲向剑时的力度,绝不应安然无恙。
“你这孩子,越发胡闹。”
“若不是王上撤剑撤的快,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荪歌:不,若不是夫差撤剑撤的快,那把剑就断了。
她的身体,她有数。
“父亲。”
荪歌压低声音“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段日子以来,王上对您越来越不满,也越发猜忌。”
“伯嚭此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倘若被他得到机会再次扶摇直上,父亲危矣。”
“孩儿也只能趁此机会,向王上表示忠心,顺带削弱王上对伯嚭的信任。”
“经此一事,伯嚭再没有可能得到王上全身心的信任,日后,凡伯嚭之言入王上耳,都会大打折扣。”
“这对父亲,对吴王,甚至对整个吴国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
伍子胥有些愣神,好些年前被离也曾这般劝他,阻拦他向吴王阖闾举荐伯嚭。
而他当时则被所谓的同病相怜,同忧相救蒙住了双眼。
后来,成功伐楚,他的刎颈之交孙武也曾一再劝他伯嚭为人,矜功自任,以后必为吴国祸患。
唉。
好像他才是那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那也不能用性命去冒险啊。”
“你是父亲唯一亲人,你若死了,父亲此生也命尽于此了。”
荪歌哑然,可也正是如此,才能让夫差疑心尽消,
毕竟,伍子胥重情重义的形象是深入人心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四)
(十四)
“父亲,不会有下次了。”
有这不畏生死的一剑,吴王夫差对伍子胥的宽容度又会再上一个台阶。
不亏!
再绝对的震撼面前,伯嚭老贼的舌灿莲花就会显得苍白无力。
不服气?
忍着!
“父亲期盼孩儿安好,孩儿也盼望父亲能无忧无惧,长命百岁。”
最起码,结局不要那么意难平。
伍子胥叹了口气,拍了拍荪歌的肩膀,眼神深邃又透亮,就如夜空中的星潭,让人看不真切“是个好孩子。”
是啊,是个好孩子。
无论过往,还是现在,他的封儿都是个好孩子。
而此时,夫差营帐内的交流仍在继续。
“伯嚭,你作何感想。”
伯嚭: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他从未见过表忠心方式这么疯狂的人。
他服了!
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但在夫差的灼灼目光下,伯嚭强忍着愤恨和难堪,故作真诚坦荡“生子当如伍封啊。”
夫差皱了皱眉,摸着下巴,不赞同道“太宰,你这人越老越不地道了。”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给伍封上眼药。”
“捧杀,寡人都懂的。”
伯嚭心中哀嚎,他是真心实意羡慕伍子胥有伍封这样一个儿子。
伍封在,相当于伍子胥又多了个保命符。
他羡慕的,都要得红眼病了,
“如今,伍封负伤,伍子胥心力交瘁,那与越国和谈之事的相关章程,寡人就交给你了。”
“你记清寡人的要求。”
“第一,寡人可以饶越王勾践不死,越国不灭,但越王勾践须入吴为质三十载。”
“寡人大国风范,自不会折磨虐待勾践。”
“第二,越国军队建制不得超过五千人,一旦逾制,寡人必率吴国军队踏平越国。”
“第三,勾践的越王之位,不动摇。”
“这是寡人最重要的三条要求,其余条款,你自己多加斟酌。”
伯嚭满头大汗。
他突然觉得这个和谈主使官,也不是非抢不可。
越王勾践入吴三十载,此等苛刻的条件,勾践又怎会答应。
指不定,暴怒之下,连他的头都砍了。
“王上,第一条,是否还有商榷的余地?”
伯嚭小心翼翼地试探。
夫差皱眉,冷冷的睨了伯嚭一眼“太宰与越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倒真是羡煞旁人。”
“你觉得可有商榷的余地?”
伯嚭心中一咯噔,毫不犹豫的摇头表态“臣绝不负王上所托。”
夫差望着伯嚭的背影,猜疑之心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升腾。
伯嚭的忠心,有待考证啊。
倒是伍封,才是真正的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如果不是伍子胥的儿子,该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能扶起伍封,让伍封成为朝堂之上新的势力。
“生子当如伍封。”
“生子当如伍封。”
吴王夫差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看来,他还是得找个机会缓和下与伍子胥剑拔弩张的关系,请教下育儿经。
……
……
伯嚭并没有多做耽搁,就与越王勾践展开了和谈。
一听入吴为质三十年,且王位不动摇,文种和范蠡瞬间就明白了吴王夫差的险恶用心,立刻反驳。
而伯嚭则是一本正经的看向越王勾践“越王愿意自己身陷囹圄或身首异处,却将手中的王位拱手让人吗?”
“我与文种素有交集,也就不说那种虚言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十载,乍听漫长。”
“如今吴王心中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包围,但谁又能保证吴王不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心情大悦,提前放你归国。”
“这其中,并非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至于您的越王之位不动摇这一要求,换个角度想,便是对您地位的保证。”
“为了让吴王同意和谈,我已经费劲了心思这才让吴王拒绝了伍子胥的提议。”
“倘若越王不愿以此和谈,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兴许,这会稽山就是越王和诸位大夫的葬身之地,越国王都也会是一片焦土。”
越王勾践沉默了,他没有死战的勇气“还请伯嚭太宰稍作移步,容寡人与臣下商议一下。”
他初登王位还没几年,就这样带着越国一同灭亡,实在是心有不甘。
但,很明显,他最倚重的文种范蠡两位大夫,都不太赞同入吴三十载且国中王位不动摇的要求。
可是,难不成让他忍辱负重,王位却给旁人坐吗?
他心中更不平衡!
“文种大夫,范蠡大夫,你们意下如何?”
范蠡和文种对视一眼,知晓了勾践的选择。
求生之举,人之常情。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罢了吧了,就如伯嚭所言,三十载并非固定不可变。
只要运作得当,投其所好,让夫差提前放越王勾践归越,并非难事。
思量片刻,“王上,臣愿伴您左右,一同入吴。”
“兵甲之事,文种不如臣。”
“但镇守国家强国富民,臣远不如文种。”
“臣与您入吴,文种留越,必能为王上强国。”
越王勾践眉心一跳,心中百味杂陈。
文种,替他治国。
年复一年后,越国还是他的国吗?
越国的臣子和百姓,还会知他这个越王吗?
可偏偏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文种代他,总归是外人。
若是让宗亲兄弟摄政,那越国才是真正的没有他的存身之地。
好歹,文种带他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越王勾践面上堆砌出浓浓的动容之色,双手握着文种的手掌“文种大夫,越国的复兴就托付给你了。”
文种斩钉截铁“绝不会让王上失望。”
“臣会想方设法,营救王上。”
一时间,越王勾践和文种之间,竟隐隐有了几分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的感觉。
唯有范蠡,眉头不自觉皱了皱,眼神中闪过几缕复杂之色。
他没有错过越王勾践流露出的那一抹隐晦的忌惮和杀意。
这一刻,范蠡怀疑,留文种在越,究竟是对是错。
文种的骨子里带着天真和稚气,重情义,一旦信服,那就会以一生相报。
文种,是他一生不可多得的挚友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五)
(十五)
可与君王谈义气,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但愿文种不会天真至此吧。
依他之见,越王勾践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倘若文种真的信了这一时的君臣相携意气相投,恐怕……
……
吴越和谈之事,就此促成。
越王勾践为表诚意,择越国珍宝献给吴王夫差,文种留守国家。自己带着王后和范蠡来到吴国。
荪歌也终于见到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足迹的勾践。
后世,不少人盛赞勾践乃大丈夫。
卧薪尝胆,呕心沥血。
富国强民求贤臣,三千士卒可取吴。
越王勾践褪去了锦袍华服,着最简单朴素的麻布衣衫,极尽卑微讨好。
就仿佛置于石阶之上的吴王夫差,并非他的生死仇敌,而是生来的衣食父母。
荪歌心中喟叹,的确是能屈能伸。
亲自将自己的所有尊严和脸面踩在地上,然后再一点点捡起。
“我愿自称臣,献上吾妻,供吴王驱策。”
“除此之外,为表忏悔和诚心,我自愿为吴国先王阖闾守墓。”
勾践的妻子,是越王后雅鱼。
自勾践尚为太子时,雅鱼便嫁给勾践成为越国的太子妃。
勾践成为越王后,封雅鱼为王后。
如今越国战败,勾践成阶下囚,雅鱼跟随他一同入国为奴。
富贵荣华,是雅鱼相扶相持。
跌落泥潭,也是雅鱼追随鼓励。
只可惜,后来勾践灭吴,雅鱼自刎于越王宫,换来了一句贞烈美名。
荪歌站在吴王夫差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即将以忍辱负重出名的越王勾践,以及他身后秀美端庄的雅鱼,精明能干的范蠡。
雅鱼可知,她随越王勾践入吴,会遭遇什么吗?
勾践的那句愿献上吾妻,供吴王驱策,听在雅鱼耳中,也只是让她的眼神有微微波动。
仿佛,只要勾践需要爱,她就能心甘情愿的为越王勾践牺牲,献出一切。
至于那句自愿为先王阖闾守墓,荪歌更是嗤之以鼻。
历史上,勾践卧薪尝胆伐吴成功,将吴国的宗庙彻底捣毁,王室子孙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勾践,没有夫差的妇人之仁。
与夫差相比,勾践更像是个合格的枭雄。
“寡人无夺人之妻的嗜好。”
本来,他的确有打算折辱勾践。
但,如今有预言在前,他心中生了几分忧虑。
越国之今日,难免不会成为吴国的来日。
就算他杀勾践,灭越国,也很难保证越国宗室没有漏网之鱼,东山再起。
所以,他打算听从伍封的建议,让勾践乐不思越,让精神上瓦解腐蚀勾践,进而摧毁。
既然不打算刻意折辱勾践,他又何必染指越王后。
吴越接壤,越国的各色美人儿,吴国也从不缺少。
“勾践,你虽入吴为质,但仍是越国君王,寡人定会对你礼遇有加,吃穿住行,皆等同寡人。”
“还望你能体会寡人修好之意。”
勾践:!?(_;?
范蠡:(?_?)
不论是勾践还是范蠡,都是一头雾水。
在正式入吴前,他们设想过各种被羞辱被欺侮的情况。
甚至他们已经预设好了靠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取悦吴王夫差。
可唯独没有料到吴王夫差竟能这般豁达大度。
说好的困于杀父之仇,锥心刺骨呢?
究竟是吴王夫差太善变还是太宰伯嚭大忽悠?
一时间,越王勾践忧心忡忡。
吴王夫差不按套路出牌,让他所有的计划都化为乌有。
“吴王仁善,只是……”
勾践正准备继续发挥一番,却被吴王夫差打断了“寡人也知自己仁善。”
嗯,他都没杀越王勾践,想来北方诸国也定会如勾践一般赞他一句仁善。
“勾践,你舟车劳顿,还请先休息休息吧。”
“来人,为越王带路。”
就这样,越王勾践的千言万语被噎在喉咙中。
越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后,夫差严肃认真的盯着荪歌“你是不是看上了越王后?”
荪歌:……
她看起来像是那个禽兽的人吗?
夫差的话,瞬间让大殿里的其余人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伍子胥,还是伯嚭,那双苍老的眼神都好似荒野中的狼王,锐利又火热。
刹那间,伯嚭的脑海里就构思出无数落井下石的好法子,势必要让伍子胥父子人人唾弃。
而伍子胥则是在思考不管不顾将越王后给自家儿子抢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反正,越王勾践自己都亲口说要将雅鱼送入吴王宫做美妾了。
与其跟着这样没有担当,没有血性的男人,倒不如跟着封儿。
不是他自夸,若论为人夫,他的封儿,绝对是个良人。
“封儿,你大胆说。”伍子胥在一旁鼓励道。
荪歌嘴角抽搐,一言难尽。
她的便宜父亲,还真是听风就是雨。
不仅敢听,还敢想,敢做。
瞧瞧伍子胥那火热的眼神,巴不得她今天就将雅鱼抢回府中,开枝散叶。
“我没有!”
荪歌连连解释。
“没有?”夫差满脸怀疑。
“你方才的眼神,虔诚又悲悯,比寡人看奏疏时都执着认真!”
夫差毫不留情的揭穿道。
荪歌抿抿唇“王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您太厌倦源源不断的奏疏了。”
吴王夫差眼神闪烁,轻咳一声“伍侍卫,莫要胡言乱语。”
“寡人此生挚爱便是治国理政,为将吴国建设成诸侯霸主发光发热。”
“倘若你不是在看越王后,难不成你是在看范蠡?”
“寡人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那眼神分明闪闪发光。”
“难怪……”
吴王夫差意味深长的感慨。
“相国,朝政国事固然重要,但家事也不可忽视啊。”
“按令郎的年岁,早该儿女双全了。”
“好男风,倒也不稀奇,但以相国的身份地位,还是要有血脉传承才合适啊。”
吴王夫差每说一句,伍子胥的脸色就差上一分。
从最开始的满腹疑团,到后来的将信将疑,再到现在的深信不疑。
伍子胥彻彻底底被吴王夫差说服了。
荪歌挠头,她在辛苦为夫差延续江山社稷,夫差在拼命撕她的伞?
第二百九十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六)
(十六)
毁灭吧,她累了。
吴王夫差这副撕她伞的嘴脸,实在是过于丑陋了!
气死!
这么荒谬的理由,伍子胥也信?
荪歌气愤地看向吴王夫差,夫差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
如今大仇得报,他总得稍稍享乐一下了吧?
天知道,这两年,他怎么过来的吗?
最主要的是,他对伍封产生了阴影。
伍封在他眼中是闪着圣光的,伍封在,他就下意识自惭形秽绷直神经,装出一副为实现吴国霸业清心寡欲鞠躬尽瘁的形象。
他是吴王啊……
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山野间的村夫俗子。
等伍封自己体会到男欢女爱的快乐,他也能心安理得的从这种清苦枯燥的日子里脱身而出了。
嗯,他这也算是礼贤下士,体谅臣下。
还希望伍封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伍封油盐不进,总有伍子胥操心吧。
到时候,鸡飞狗跳,伍封分身乏术。
不用谢,这是作为一个体贴的王上应该做的事情。
荪歌冷漠的弯了弯嘴角,一派坦荡正气“王上,不是臣的眼神闪闪发光,而是范蠡本身都散发着钱币的耀眼光芒。”
“范蠡是棵摇钱树,是个聚宝盆啊。”
“进可治国安邦,哪怕来日范蠡不为官,退可经商积资富甲天下。”
“王上,得范蠡,吴国必然能进一步强国富民,百姓安居,吴国以不可阻挡的雄狮之势屹立在诸国间。”
“王上若不信的话,可以问太宰大人。”
“太宰与越国大夫文种交好,必然听说过范蠡的大名和丰功伟绩。”
“这样的人,王上能收服否?”
真以为后世对范蠡“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的评价是虚的吗?
看戏看的尽兴的伯嚭:~(?)
他招谁惹谁了?
什么叫他和文种交好,他不就收了些美人,玉石,黄金,还被伍封告了一状?
到最后,玉石和黄金,他都翻倍上交给吴王夫差了。
但,好巧不巧,范蠡的大名,他是真的听过。
谁人不知,范蠡和文种,对于越王勾践来了,一左一右两条臂膀。
得范蠡,的确能让吴国更强大。
不过,到时候,他呢?
难不成,范蠡也要后来者居上压在他头顶了吗?
伯嚭丧着一张脸,如同霜打的茄子。
荪歌继续不顾人死活的开口“王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范蠡在吴,王上大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来,越王勾践绝不会有异议的。”
“毕竟,越王勾践都心甘情愿的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献给王上。”
“勾践的一切,都应是王上的。”
吴王夫差有些心动,范蠡不发光,但范蠡赚钱的本事会发光啊。
“这不能一概而论。”吴王夫差面露犹豫“世人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对于越王勾践来说,结发妻子远不如贤臣重要。”
就比如有朝一日,若敌国让他在王后和伍子胥父子之间做选择,他也会选择伍子胥父子。
美人儿,只能是江山的点缀。
都是做王的,越王勾践也会有这样的觉悟。
荪歌低垂着头,翻了个白眼“王上,此言差矣。”
“王上见过断手足的,可曾见过裸奔的?”
“且,越王勾践需仰王上鼻息而活,绝不敢堂而皇之的阻碍。”
“真正的难点,非勾践,乃范蠡。”
“范蠡并非越人,先后辗转于数国,也是想辅佐明君,实现心中的理想抱负。”
“若论明君之相,何人能出王上之右。”
“只要王上肯出马,范蠡必会弃暗投明,效忠于王上,届时我吴国繁荣昌盛之态如煌煌日月,不可直视。”
不就是撕伞,不就是互相伤害,那大家一起心力交瘁吧。
拿不下范蠡,巩固不了吴国的霸主地位,吴王夫差还有什么资格贪图享乐,纵情声色?
握不稳吴国朝堂二把手的权势,伯嚭还有什么脸幸灾乐祸看戏?
早早洗漱,隐居山野养老去吧。
“王上,继续努力吧!”
“拿下范蠡,走上人生巅峰。”
伍子胥忍不住赞同“王上,封儿所言甚是有理啊。”
“有范蠡,经费充足,我吴国的海军可以壮大如长龙,威武霸气,气势磅礴,让诸侯国闻风丧胆。”
“就算王上想要大兴土木,也有底气啊。”
一句大兴土木,夫差仿佛看到了精美华贵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在向他招手。
心动!
是真的心动!
先王在位时,能命伍子胥新修一座阖闾大城。
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命伍封修建夫差大城。
这一切,都基于吴国强盛富庶。
“范蠡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吴王夫差半信半疑。
“倘若有这样的本事,他为何不来投靠先王或是寡人,要留在越国蹉跎岁月?”
夫差的问题,成功让荪歌沉默了。
这问题,要怎么答。
她整日拍马屁说夫差有明君之相,必成霸主,夫差就真信了?
是她草率了!
思忖片刻,荪歌斟酌着用词“范蠡大夫许是想挑战高难度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范蠡大夫觉得吴国在先王和王上的治理下,已经欣欣向荣,体现不出他的价值。”
“但,今时不同往日,小目标已经完成,王上要向着大目标迈进,这也就需要范蠡大夫成为我吴国朝堂的中流砥柱。”
吴王夫差:他暂时只想快活。
为何伍封就是不懂劳逸结合的道理。
越国已经被他打趴下了,他犒劳犒劳自己,声色犬马一段时间,也情有可原吧。
但,对上伍子胥父子,他不敢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他敢说,伍子胥就敢叫着先王的名字,劈头盖脸痛骂他。
而伍封,就会引经据典,极具煽动性的让他觉得享乐是件可耻的事情。
他区区吴国的王,何德何能啊。
“你这般推销范蠡,就不怕他动摇你父亲相国的位子?”
夫差神情晦涩,意味不明的开口。
荪歌大义凛然“相国之位,有能者居之。”
“再说了,我父亲,有的不仅仅是才能,还有对王上的忠心。”
“该担心的是太宰大人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七)
(十七)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
“父亲也绝不会刻意遮挡旁人发光。”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伯嚭:又是他?
近日来,他已经足够收敛锋芒不争不抢了。
伍封是离了他不会说话吗?
不会说,可以不说。
伍封这句话一出口,他辛苦扮演的形象就再一次轰然倒塌。
吴王夫差心中只会根深蒂固的记住他为一己之私有叛国嫌疑。
大可不必!
早知如此,他就该称病。
吴王夫差牵强的勾勾嘴角“伍侍卫所言有理,寡人尽量。”
“王上谦虚了。”
“王上出马,必顺理成章旗开得胜。”荪歌毫不吝啬的给吴王夫差戴高帽。
话说的越满,吴王夫差越不敢懈怠。
吴王夫差气闷,旧事重提“相国,令郎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多上心啊。”
“不如,寡人好人做到底,亲自精挑细选一些家世清白,姿容姝丽的女子赐给伍封吧。”
“这两年来,伍封风雨无阻的劝导提醒寡人,劳苦功高,得赏赐也是理所应当。”
“以往,寡人忙于政务,这才疏忽了有功之臣。”
吴王夫差也在不遗余力的给荪歌添堵。
夫差和荪歌,这对君臣,在相爱相杀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伍子胥皱着眉头,眼神飘忽不定,半晌才开口“能得王上赏赐,是封儿的荣耀。”
“只是……”
“还望王上能暂缓赏赐,给老臣些时间,容老臣搞清楚封儿的所思所想,总不能耽误浪费了王上的一番心意。”
伍子胥替荪歌拒绝,夫差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强塞。
那可是伍子胥啊!
阖闾大城存一日,吴国海军强一日,伍子胥在吴国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不可动摇。
“相国心中有数便好。”
“寡人的赏赐,永远有效。”
说完,吴王夫差还挑衅似的看了荪歌一眼。
荪歌:幼稚!
想要成为一代霸主,怎能如此幼稚。
……
荪歌随伍子胥回府后,伍子胥也不磨蹭,命人准备了一堆俊男美女的画像供荪歌做选择。
或俊逸,或清瘦,或温婉,或明艳的容颜跃然于绢帛之上。
伍子胥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荪歌,不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越观察,伍子胥越绝望。
伍子胥清楚的发现,在看到俊逸男子时,自家儿子的眼神波动更明显。
所以,当真是被王上猜准了。
好男风?
伍子胥颓败的将画像重新卷好,语重心长“儿啊!”
这一声,荪歌硬生生的听出了杜鹃啼血的哀恸。
荪歌打了个激灵,连忙扶着伍子胥坐下“父亲,您有话好好说。”
别这样,她实在是怕啊。
伍子胥老泪纵横,拍着荪歌的手背,声声泣血“儿啊,你也知道,咱们老伍家遭了难,只剩父亲这一支。”
“父亲无用,壮年时记挂灭门家仇,无心男女之事,只得了你一子。”
“如今,父亲年近七旬,有心无力啊。”
“咱老伍家血脉延续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你肩上了。”
荪歌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这,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啊。
延续血脉?
她做不到啊!
天知道,她男男女女的皮都披过,到如今,别说让她娶妻生子了,就是让她跟谪仙下凡的美男子大被同眠,她也不行啊……
注孤生……
嘶~
主神培训,也没教过啊。
她这颗千锤百炼的小心脏偶尔也会被撩动,但做那档子事,她真的是无心更更无力。
看着伍子胥那张泪如雨下的脸,荪歌喉咙就好似被灌了铅。
在这个时代,延续香火,是生来便有的责任。
“父亲,再给儿子十年。”
“十年后,待父亲生了隐退之心,与孙武叔叔把臂同游,山野隐居,再无性命之忧时,儿子定按父亲意愿娶妻生子承欢膝下,让父亲颐养天年。”
十年啊。
她总能改变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死的结局。
伍子胥,总得得一个善果。
伍子胥眸光深深,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绞痛。
他的儿子,就在他面前,俯在他膝盖上,他的手心还轻触着儿子的手背。
可,他生出了遥不可及的恐慌感。
他也说不清楚,他在因何而恐慌。
“封儿,倘若你真心无意于女子,为父也不强求了。”
“不是为父的儿子,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你安康无忧。”
“战乱纷飞,无后,也不罕见。”
“为父不逼你了。”
荪歌只觉得眼前笼罩着一层薄雾,伍子胥究竟有没有怀疑。
他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吗?
“没有。”
“至多十年,父亲会称心如意的。”
伍子胥侧过身擦去面上的泪水,再回头又是一派平静“你希望为父激流勇退吗?”
“父亲,你还舍不下。”荪歌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舍不下滔天的权力,是舍不下一手匡扶的吴国,忘不掉与先王的戮力同心的的情谊,也放心不下吴王夫差的品行和能力。”
“先王驾崩前托孤,不仅仅是为了让您继续辅佐吴王,也想让您成为制约夫差的一柄剑。”
“以您的威望,先王的临终嘱托,有您在,吴王夫差就不敢肆意妄为。”
可往往,这柄剑会成为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吴王夫差的心胸,无法容忍有臣子凌驾于其上。
“您与孙武是刎颈之交,曾相约经年之后,乡野种稻隐居山林,不问俗世。”
“这是您与孙武的情谊。”
“但同样的,先王和父亲之间,有知遇之恩相携之谊,您为报先王之恩,也绝不会撒手不管,将吴国扔给夫差和伯嚭。”
“这是您与先王的情谊。”
“父亲是英雄,是这世间的伟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往私里说,吴国是您半生最伟大做成功的作品,是您一生荣辱所在。”
“所以,儿子不会逼父亲在这个时候做选择。”
“儿子要做的就是助父亲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全须全尾的归隐山林,成全与孙武叔叔的那一段佳话。”
第二百九十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八)
(十八)
伍子胥只觉得眼中的湿意去而复返。
可能真的老了,才这般多愁善感。
这是他的儿子,可更像他惺惺相惜的知音!
他的顾虑,他的理想,封儿都知。
“封儿,在吴国再也不需要为父时,为父就抽身而去。”
伍子胥的声音中染上了夜风的萧瑟与寂寥。
抽身而去四个字,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伍子胥懂!
荪歌也懂!
身在局中,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夜风愈凉,父子二人温了壶酒,促膝长谈。
有些事情,没有宣之于口,就只能隐于长风,消于无形。
于是,二人华丽丽的酒酣熟睡,误了议事的时辰。
府上的仆从表示,叫了,但完全叫不醒。
嘤嘤两声,直接翻身睡的更香。
荪歌:……
果然,喝酒误事。
好不容易醒来的伍子胥和荪歌,简单的洗漱换衣,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吴王宫。
吴王夫差脸上荡漾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海略带些猥琐,丝毫没有误了正事的恼怒,反倒是一派看好戏的戏谑。
荪歌看着守在殿门口,一身仆从打扮的越王勾践,皱了皱眉。
这越王勾践是喜欢做奴仆吗?
昨日,吴王夫差分明都直言要以君王之礼待之,可勾践为何要上赶着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伍相国。”
“伍侍卫。”
一见匆匆而来的伍子胥和荪歌,越王勾践就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行礼。
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伍子胥都怔在了原地,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宿醉后,老眼昏花了。
而荪歌则是轻飘飘的躲过了勾践递过来的手。
吴王夫差就任由勾践这般胡闹?
还有,殿门口做侍卫,是她的职责。
难不成越王勾践还要抢她的饭碗?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历代先王成就霸业的大愿吗?”
美滋滋的吴王夫差,下意识正色道“寡人不敢忘。”
不对,什么叫历代先王成就霸业的大愿?
哪有历代?
先王阖闾前,吴国在各诸侯国间名不见经传,哪敢想称霸诸侯。
伍封还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最重要的是,这词说改就改,不先通知他一声吗?
越王勾践弓着的身躯,顿时一僵。
这就是吴国独特的君臣文化吗?
范蠡和文种都说过,要取长补短,善于学习。
嗯,入吴后的第一个大收获。
伍子胥入大殿,与吴王夫差和伯嚭等人商议政事,只余荪歌和越王勾践在殿外大眼瞪小眼。
“据说伍侍卫尚未娶亲?”越王勾践甚是自来熟的拉家常。
荪歌拱拱手,规规矩矩又冷淡疏离“回越王,我无心此事。”
对越王勾践这个历史上的胜利者,很多人都是知他卧薪尝胆逆境翻盘成就霸主地位,是个极其励志又正能量的偶像式人物。
但,其人品,实在无法苟同。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兔死狗烹,不仁不义,又自私残暴。
是个合格的政客,同时也处处彰显了人性的卑劣。
夫差算不得明君,勾践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卧薪尝胆的精神,值得借鉴。
可绝不能因卧薪尝胆一词就一言蔽之涵盖勾践的一生。
对于荪歌的疏离,越王勾践恍若未觉,依旧笑意盈盈自顾自道“伍侍卫观吾之王后如何?”
荪歌的眸子,锐利如刀“越王慎言。”
越王勾践是巴不得想把自己的妻子献出吗?
吴王勾践没有收下雅鱼做妾,如今就打算出卖妻子讨好她吗?
“伍侍卫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可为伍侍卫做媒,王后有族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性情也是一等一的贤惠温婉,绝不会辱没了伍侍卫。”
“当然,不求为妻,能为妾侍奉在伍侍卫身侧,就已经是她莫大的福分了。”
越王勾践依旧眉眼带笑,谦逊卑微。
就仿佛,他不是一国之君,荪歌不是出身显赫的普通侍卫,而是他需要讨好的上峰。
一言一行,都看不出一丝勉强。
“越王,我并无此意。”荪歌再一次冷淡的强调。
怎么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在致力于给她说亲事了。
难不成是她孤家寡人碍事了?
“伍侍卫,不妨一见。”
荪歌眼眸里闪过一丝烦躁,猛的抬高声音“王上,越王勾践在利诱臣为他所用。”
“臣不愿屈从,还盼王上能替臣做主。”
勾践:!?(_;?
他只是见伍封昨日看向雅鱼的眼神有怜悯痛惜,这才想投其所好。
雅鱼的那个族妹,很雅鱼有七成相像。
这天底下,还有男人能对美色无动于衷?
正在殿内商议正事的夫差,眸光森冷,面若寒霜。
他留勾践一命,勾践不思感恩也就算了,竟还想撬他的墙角?
不可能!
伍封,生是吴国的人,死是吴国的鬼。
他还想着经年之后,伍封能接替伍子胥的相国之位,与他成就一段名留青史君臣相携的佳话呢。
“勾践!”
吴王夫差声音冷冽,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这是他第一次对勾践萌生了杀意。
勾践心中一凛,密密麻麻的冷汗布满额头。
“吴王,我绝无此意啊。”
荪歌唇角微勾,大步跨进殿内“不,他有。”
“王上,臣觉得越王图谋甚大。”
“您且听臣细细道来。”
伯嚭暗叹一声,越王勾践要遭殃了。
勾践初来乍到,没有领教过伍封的厉害。
他精挑细选还教了话术的儿子,在伍封手下没撑过一个月,就哭着喊着绝不再入宫做侍卫。
对伍封,最开始,他不屑。
后来,忌惮。
再到那毫不犹豫的往王上剑上撞后的高山仰止。
为了讨陛下欢心,伍封都不要命了,他还怎么比得过。
“讲。”吴王夫差目如鹰隼,摩挲着手中的杯盏,似是一言不合就打算砸过去。
伍封曾用性命证明对他的忠心。
若不忠,那就说明命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的东西,也就没有丝毫存在的必要。
“王上,臣觉得越王勾践在下一盘大棋。”
“昨日,他便口口声声的要将越王后雅鱼送给王上做妾,一旦王上应允,必为诸国不齿。”
第二百九十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九)
(十九)
“好在王上英明神武,没有被勾践的险恶用心所惑,这才将一场隐藏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越王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竟想对臣使美人计,动摇臣的心智,收买臣。”
“但,臣对王上的忠心,早已跨越了生死,怎么可能被区区美人计所动摇。”
“越王不仅仅是看不起臣,更是小觑了王上的霸气威武。”
“臣几次拒绝,越王仍然心坚如石。”
“还恳求王上替臣做主,保住臣的清白。”
荪歌声嘶力竭,铿锵顿挫,义正严辞。
吴王夫差:伍封又夸他英明神武,霸气威武啊……
告状都不忘恭维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伍封脑了。
越王勾践瞠目结舌,看傻了眼。
伍封的操作,让他很难评。
吴王夫差的沾沾自喜,让他更绝望。
所以,吴王夫差是喜欢被恭维,被拍马屁吗?
可是,昨日入王宫,他也夸了,吴王夫差完全不接招啊。
“回禀吴王,我绝无此意收买伍侍卫之意。”
荪歌唇齿相机“那就是离间!”
“王上明鉴。”
“臣愚见,是真的觉得越王勾践的举动包藏祸心。”
“又是美人计,又是离间计,还有他一身奴仆打扮,倘若被传出去,定会被不明所以的人觉得王上没有气度,刻意折辱越王,败坏王上的名声。”
伯嚭嘴角抽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勾践一眼。
招惹谁不行,非要招惹伍封。
这就是个马蜂窝,碰一下,都要被蛰的一身包。
他躲都来不及,勾践还上赶着往上送。
越王勾践的脸色顿时煞白,伍封的话简直就是要把他送上死路。
他就只是想送个美人儿而已!
罪不至此吧!
越王勾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哀嚎道“吴王,我对您心悦诚服,是真心实意的入吴为质,为奴为仆,让您展颜欢喜。”
“吴王,我绝无任何造次之心啊。”
“我越国上下已经完全被您,被吴军的英姿折服,你的雄姿如高悬九天的日月,为越国瞻仰。”
“我为奴仆,也是真心实意在向您致敬。”
越王勾践抛却了所有的尊严节操,甚至是生而为人的羞耻感,如同一只沉浸在污水里的臭虫,不见天光。
荪歌心中轻叹,过度的隐忍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如今丢掉的一切,恐怕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就算他日越王勾践能再次君临天下,也只会扭曲到变态。
吴王夫差的眼神在荪歌和勾践身上打转。
半晌,才漫不经心起身,用一旁的青铜剑挑起勾践的下巴,满满是胜利者的自得和傲慢“勾践,寡人都说要以国君之礼待你,你为何硬要自甘下贱,为奴为仆。”
“你越国,都这般卑劣轻贱吗?”
“若不是,就说明你的确是另有所图。”
“伍封,那是寡人的侍卫,是相国的儿子,是寡人要留给未来太子的。”
“给你脸了,你还敢染指伍封,伍封的婚事也是你能做主的?”
越说,夫差越气。
他都做不了伍封婚事的主,勾践一介阶下囚还敢置喙。
伍封,必须得是完完全全的忠于他。
勾践胆战心惊“我只是想将雅鱼的族妹送给伍封做妾。”
“不是妻,不是妻。”
“我自知卑贱,又怎敢插手伍侍卫的婚事。”
“妾也不行!”吴王夫差冷冷打断。
“勾践,只此一次,好自为之。”
“寡人赐你锦衣玉食,你就安心受着,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寡人看,你的王后和你的大夫,都比你有骨气。”
不就是离间,就勾践会用?
勾践低垂着头,没有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平静的奉承“吴王所言有理。”
既然,他选择了活下去,那不论如何屈辱,他都会等到大仇得报绝处逢生的那天。
……
殿外。
“越王,有些东西不能丢掉的。”
“忍辱负重本无错,但不能没有底线,你丢掉所有的人格和尊严,就无法再称之为人了。”
“趁着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回头的余地。”
历史上,越王勾践为取信夫差,在入吴为质后,内心压抑着怒火滔天无穷恨意,表面却恭敬谄媚,无底线的取悦夫差。
先是和王后雅鱼身穿粗布破衣,自告奋勇居为阖闾守墓,以示忏悔。
后又为夫差驾车养马,除粪洒扫。
夫差要骑马时,勾践就亲自跪在地上充当马镫,让夫差踩着自己的后背上马,从未露出一丝愠怒之色。
甚至,在夫差生病久未痊愈时,勾践在夫差的病榻前亲口品尝夫差的粪便以诊病情,表示自己的完全臣服,毫无异心。
越王后雅鱼受辱,清白不保,勾践也是无动于衷,甚至力劝雅鱼不能表现出丝毫反抗和不满。
压抑到极致,来日哪怕成功,也会变态到极致。
勾践灭吴,杀文种,逐范蠡,冷雅鱼。
到后来,雅鱼自知她亲眼见证了勾践的屈辱,而她在吴国受到的屈辱永远不会被抹去,留给她的只有自尽一条路。
“伍侍卫所言何意?”
越王勾践依旧低眉顺眼。
“对你,夫差从未动过杀念,所以你性命无忧。”
“复仇,是人之常情。”
“当年,我父亲攻楚,掘墓鞭尸,是复仇。”
“如今,吴王夫差伐越,也是复仇。”
“来日,若你能强势崛起,报今日之仇,也是复仇。”
“只是,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你之心性,忍常人之不能忍,的确有成大事者的潜质。”
“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存底线,才不会灭人性。”
“刚才之语,是对越王勾践所言。”
吴越,有无尽的风华,也有无穷的遗憾。
“伍侍卫,还真是有趣。”越王勾践嗤笑一声,显然是将荪歌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
做人有什么好,他只想反败为胜。
倘若做禽兽能报战败为质的耻辱,那他心甘情愿成为禽兽。
对于勾践的嘲讽,荪歌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就算你煞费苦心,忍辱负重,近几年,也决不可能归越。”
第二百九十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
(二十)
打蛇打七寸的诛心之语。
越王勾践嘴角堪堪浮现出的笑意僵住。
三十载。
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载。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吴王夫差,让吴王大手一挥,提前放他归越,他又何至于轻贱至此,为奴为仆。
“伍侍卫,可愿助我?”
“若我能归越,愿与你共享越国江山。”
越王勾践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蛊惑道。
如今的情势,他看的分明。
单靠伯嚭,已经无法左右他的境遇。
他能收买伯嚭,未必不能让伍封动恻隐之心。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死于世。
这天底下,终究还是利益至上。
只要他给出的筹码够大,利益够多,总能撬开伍封。
伍封,是夫差的新宠,背后又有伍子胥这么一座难以忽视的高山。
能得伍封相助,归越之日可期。
荪歌扯了扯嘴角,神色复杂“你忘了夫差的警告?”
这勾践,忘性有点儿大啊。
“伍侍卫刚刚说过,我性命无忧。”
“既性命无忧,触怒夫差,至多受尽折辱。”
“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任何的折辱于我轻如浮云,不值一提。”
“冒一次险,能换伍侍卫相助,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伍侍卫心知肚明,吴王夫差猜忌忌惮令尊,日后必除之而后快,既如此,为何不选择我成为你们父子的一条退路呢?”
“双赢之举。”
越王勾践不遗余力的挑拨,煽动。
“共享越国江山,不比为人臣要强得多吗?”
荪歌似笑非笑,越王勾践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不太清楚。
真以为她不记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何处?
还是觉得她不知道那句背信弃义凉薄狠毒的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历史上,若不是范蠡耳聪目明走的快,可能就得跟文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她可不觉得,她会成为勾践的例外。
“那不是退路,而是死路。”
“我父亲英雄豪杰一生,又怎会晚节不保”
勾践反问“留在吴国,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
“吴王夫差权势日盛,就越无法容忍庞然大物的伍子胥。”
“要么,你父亲抛弃奋斗一生的高位权势,激流勇退成为普普通通对山野村夫。”
“要么,就在吴王夫差忍无可忍后,成为剑下亡魂。”
“甘心吗?”
“伍侍卫?”
“甘心就手中的权势,拱手让人吗?”
“只要伍侍卫肯助我早日归越,那越国就是伍侍卫永远的退路。”
荪歌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这些话,她一句都不想听。
脸咋这么大呢,竟然敢这么大言不惭。
难不成,是当夫差死了?
阶下囚,就应该有阶下囚的样子。
刘禅,认清现实,大智若愚,一句乐不思蜀,得以善终。
南唐后主李煜,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被赐一杯毒酒归西。
勾践还真是好运,正好身处诸侯林立烽烟不断的春秋,遇上了夫差这么个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吴王。
但凡,吴国没有西边虎视眈眈的楚国,勾践也不敢这么兴风作浪。
“越王,越国已有文种和范蠡两位惊才绝艳的大夫,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区区一个小侍卫,还是不献丑了。”
“还有,您觉得吴王动怒,以您如今的国力,敢保我,能保我吗?”
“您的话,简直就是在糊弄小孩儿不要钱!”
“您自问,您比之夫差何如?”
她看起来像那么蠢吗?
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
“越王,好自为之。”
“蹦跶的越厉害,越容易耗尽吴王的耐心。”
“堂堂越王,总不至于找死吧?”
勾践敛眉,苦恼于荪歌的油盐不进。
共享江山,都无法动摇伍封对夫差的忠心吗?
明明伯嚭收买伯嚭就只用了些黄金玉石美人,就让伯嚭成了越国的友人。
这夫差到底是给伍封灌了什么迷魂汤。
越王勾践还欲开口,就被人送回了大殿,严加看管起来。
殿内,雅鱼布衣荆钗,神情拘谨忐忑。
“大王。”
蓦地,越王勾践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夫差居高临下羞辱意味十足的那句话。
王后和范蠡都比他有骨气?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的国,他自然最是上心。
没了越国,范蠡依旧是范蠡,可以做吴国的大夫,也可以做楚国的大夫,甚至是齐国。
王后更是无需赘述,一生荣辱皆系于他。
就算他死,雅鱼也会是夫差的战利品,仍然可以锦衣玉食。
只有他自己……
越王勾践压下心中的此起彼伏的阴暗情绪,嘴角堆砌出温和的弧度,牵起雅鱼的手,轻声细语带着歉疚“连累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如果不是寡人执意带你入吴,以示归顺之心,你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是寡人对不住你。”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归顺夫差,必会遭到各种各样试探,直到夫差和伍子胥完全相信他归顺的诚意。
所以,雅鱼是他精挑细选的棋子。
他的妻子,越国的王后,会成为他取信吴王的利器。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伍子胥对他视若无睹,不置一词,甚至都吝啬分他一个眼神。
他向夫差献上雅鱼,可夫差不假思索的拒绝。
世间貌美的女子,的确千千万,若论容貌,雅鱼算不上倾国倾城。
但,雅鱼是一国之后,这样的身份本该足以让夫差生出征服欲。
唉,变了,都变了。
所有的一切,跟他想象的天差地别。
可是,他还是不能放弃雅鱼。
雅鱼眼神中的恐惧淡了些许,回握住勾践的手,温柔体贴道“妾与大王夫妻一体,理应同甘共苦,生死相随,妾是心甘情愿随大王一同入吴为质的。”
“能伴在大王身侧,为大王献出微薄之力助大王脱困,是雅鱼的责任,何谈对不住。”
雅鱼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可能要面临的事情。
可是,她完全没有拒绝的资格。
就让她用这一身血肉,铺就勾践的复仇大业吧。
第三百零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七)
(二十七)
“寡人也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
“相国见多识广,定能理解寡人的一片心意。”
荪歌:……
吴王夫差这是在隐晦的给伍子胥告状吧?
小人!
不讲武德!
祸水东引!
伍子胥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疑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还是跟越王后雅鱼?
难不成,在封儿心中,越王后地位特殊?
倒不是他听风就是雨,实在是他也注意到了勾践归吴当日,封儿那个晦涩复杂的眼神。
是雅鱼的话,有点儿为难啊。
若是向勾践讨要,不难。
难的是,悠悠众口。
罢了,他不能被吴王夫差左右情绪。
到底是风还是雨,得听封儿自己说。
“王上说的是,老臣必细细询问。”
“只是,封儿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王上的侍卫,这一点老臣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老臣只得封儿一子,不求他出人头地前途无量,唯愿他健康平安,顺遂如意。”
这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无论是以前那个木讷平庸的封儿,还是如今这个心有七窍的封儿,他最大心愿就是健康平安。
伍家的体面,有他就够了。
他在,足以为封儿遮风挡雨。
封儿想做侍卫,那便做侍卫好了。
吴王夫差有些怔愣,眼神之中,三分恼怒,三分疑惑,还剩下四分欣喜。
身为君王,都希望王令一出,莫敢不从。
但,提出异议的是伍子胥啊。
这不就很正常了吗?
最重要的是,就连伍子胥都说伍封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他的侍卫。
知子莫如父,定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相国,非寡人厌倦了令郎,实在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寡人对令郎寄予厚望,不想让他惹人非议。”
贼?
伍子胥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知道勾践是贼,还不斩草除根。
在夫差心中,勾践是手下败将,是可以随意逗弄的小玩意儿,但小玩意儿养久了,也能咬人。
想到封儿口中以胡编乱造为由说出口的预言,心中越发沉重。
这是他和先王阖闾,还有挚友孙武,耗费心血,一手强大起来的吴国啊。
他以为,他们必将掀起诸侯国的风暴。
所谓的风暴,只是昙花一现吧。
或许,事实正如封儿所言,盛极必衰,乃盈虚一定之理,不可改。
可他还是期盼着,吴国衰亡这一日,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否则,他又如何对得起先王的托孤。
伍子胥惨淡的无声一笑,淡淡道“王上,封儿以向老臣表明心志,十年之内,不娶妻,不近男女之色。”
夫差:Σ(дlll)
十年!
真狠啊!
十年之后,伍封最鼎盛的年岁早已过去,万一到时候,有心无力呢?
聪明如伍相国,竟然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吗?
好吧,现在貌似也……
“为何?”
荪歌不假思索接话“臣愿用精力最旺盛身体最强壮的年华来全身心的报效王上,建设吴国。”
这些话,早就存在脑子里了。
要多少,有多少。
夫差欲哭无泪。
他本该激动的。
但,他实在笑不出来。
十年啊……
所以,他还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十年啊。
的确,他想做一个雄主!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喜欢享乐,不喜欢掎裳连袂啊。
他累了!
犹豫片刻,夫差曲折迂回又婉转的开口“寡人有意重用伍封,做侍卫,终究少了历练的机会。”
“大夫,才是伍侍卫的正途。”
“假以时日,位极人臣,也不无可能。”
“此事,就这样决定吧。”
荪歌眼中闪过了然。
夫差厌烦了被桎梏的日子。
父仇得报,扬吴国威,夫差威名远近知的那一日,夫差已经不能容忍有人挑衅他的威严和权势。
夫差想看到的是,举国上下,皆恭恭敬敬臣服于他,是他的说一不二,是他的霸业与声色并存。
她,也不能是例外。
哪怕这两年来,她讨得了夫差的欢心。
此次,封她为大夫,只是夫差借着这个机会,冠冕堂皇的顺水推舟罢了。
想重用她,是真。
想纵想君王权势,也是真。
其实,她能改变夫差的,很少很少。
求贤纳士也好,君臣和谐从善如流也罢,都只是夫差不得已营造出的假象。
继位之初,空有王位无说一不二的权势威严。
大胜越国,于夫差而言,不仅是报了杀父之仇,更是让他自己扬眉吐气,赢得了挣脱束缚的机会。
杀不杀勾践,除却那些深层次的复杂原因,实则也是一场君臣的博弈。
夫差跟先王阖闾留下的以伍子胥为首的老臣的博弈。
吴国的前途,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定型了。
她这只蝴蝶小翅膀,扇不动着吴国大势。
不过,亲人的结局,总归还是能影响的。
“臣遵王上命。”
“不论是做侍卫,还是做大夫,都是王上忠实的臣子。”
荪歌的言语,表现,一如往昔。
吴王夫差心中一喜“自然。”
伍子胥侧眸,眼眸深处藏着深深的担忧。
“老臣告退。”
“臣告退。”
眼见着伍子胥父子即将跨出大殿,吴王夫差心血来潮“伍封,你最后再问寡人一遍。”
荪歌挑挑眉,脸上洋溢着笑容,眼里却是无尽的悲凉。
荪歌转身,朗声“吴王夫差,难道你忘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吴王夫差微阖着眼睛,似乎是在品味这道声音中蕴含的赤诚。
嗯,没变。
伍封还是那个伍封。
是个全身心忠于他的臣子。
良久,荪歌都没有等来吴王夫差的回答。
抬眸,远远看去,似是困乏的睡了过去。
荪歌知道,她等不来那句寡人没忘。
两年,数百个日夜。
荪歌转身,脚步放轻,随同伍子胥离开了大殿。
最起码,二十多个美人儿送回去了。
这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父亲,你到底对吴王说了什么,竟然一招制敌?”
荪歌将纷繁复杂的思绪,抛之脑后,故作轻松的问道。
好吧,她是真的有点好奇。
她太清楚夫差给她送人的执着了。
伍子胥瞥了荪歌一眼,一本正经“为父说你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