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七)
(七)
年轻貌美?
有气势?
漏尽更阑不睡觉,翻墙跳窗吓死人,就为了说这两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项羽怕不是真的有那个不为人知的大病。
身为一个老人家,又是比武又是撞鼎,容易吗?
荪歌咬牙切齿,抱着被子带着满腹的怨气再一次入睡。
而项羽则是春光洋溢,笑容满面。
这一幕,看在项梁眼中,就变成了春心荡漾的痴汉脸餍足笑。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项羽喜形于色。
项梁手中的地砖,再一次碎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虽说近数百年来,王公贵族男风之气屡见不鲜,甚至不少国君都在光明正大的豢养。
比如,卫灵公,在群臣的死谏下不得已流放了弥子瑕,很快又找了新的。
但,从来没有人找年近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啊。
难不成是项氏没落,使得项羽喜好大变?
项羽一本正经“叔父,项氏一定会重现辉煌。”
坚定,又不容置疑。
项梁表示,这是他以往最喜欢的话。
但现在,他听了,心中还是沉甸甸的。
“叔父,我帮您一起铺院子吧。”
项羽心想着,他反正也睡不着,眼看着又要到了他晨起练武的时辰,倒不如索性不去床上烙饼了。
项梁突然强硬道“叔父现在有些不要想看见你,你能圆润且利索的从叔父面前消失吗?”
项羽愕然,默默的去一旁的练武场开始舞动长枪。
项梁看着在月下起舞,身材挺拔修长勇武不凡相貌俊美的项羽,再一次叹了口气。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都让月光逊色。
这个侄子,是他的希望,也是项家的希望。
虽说读书练剑甚至兵法在他眼中都是浅尝辄止,在外人看来也是勇猛有余才智不足,但实际上呢。
以项羽的资质,旁人眼中的浅尝辄止,恐怕对他而言,已是登堂入室了。
哪儿都好,就是眼瞎。
这地砖,项梁铺的心不在焉。
……
天大亮,吴县有名望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项家询问昨晚的异向。
项梁长袖善舞,应对的游刃有余。
简简单单又幽默诙谐的将范增与项羽切磋之事告知了众人,顺带还提及了拜师宴。
来人皆知,项梁有个天生神力的侄子。
但也只是听闻,却不曾想,竟真的力能扛鼎。
如今,又有隐士慧眼识珠。
项氏一族不愧是项氏一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说了,如今看似风平浪静的大秦帝国,暗潮汹涌,项氏未必没有崛起之机。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连连附和着必定静待请柬备好礼按时上门贺喜。
自始至终,项梁都好似如鱼得水,宾客愉悦的同时,自己又不卑不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人际交往的一把好手。
隔着两堵墙的荪歌,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在梦里,项羽一会儿变成了狂野的大蟑螂,张牙舞爪挥舞着触角,直往她肚子里钻。
一会儿又变成了飘荡着的舌头伸出老长的幽魂,盯着她的脸流口水。
咦……
好恶心的梦。
睁开眼睛许久,那种怪异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睡觉都不让人清静了。
荪歌打开房门,隔着院墙,似是都能感受到隔壁的热闹。
这热闹,她就先不凑了。
洗漱,换衣,荪歌打算去感受一下久违的大秦。
只是,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项羽那张脸。
“师父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真令人羡慕。”
项羽一张嘴,就是夸。
荪歌:!?(_;?
这时候,荪歌很想来一句,家人们,谁懂吗?
睡觉前,睡梦中,睡醒后,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阴魂不散!
荪歌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项羽脸黑,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舞刀弄枪训练完,就守候在师父门前,换来一句阴魂不散。
“师父,徒儿是来求学的。”
项羽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清晰地传入了荪歌耳中。
荪歌扶额,她只想收个徒,隔三差五指点一下,潜移默化熏陶一下,并不想按时按点打卡上班!
七十了!
她已经快七十了!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打开了门“项羽,你看看我的年龄。”
“必能长命百岁。”项羽一本正经。
荪歌气急,托项羽的洪福,范增死的时候七十出头。
项羽脸上明快不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犹如狂风忽至,蛮不讲理的刮落了枝头盛开的花。
项羽不解,这句心里话是师父的愤怒之言,还是预知到的未来。
师父终将会因他而死吗?
明明他才刚刚在心中确定了他与师父有缘,可能当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项府喧闹,你为何没有随你叔父左右,学几分你叔父长袖善舞的本事?”
“心中觉得无用,便不屑吗?”
荪歌的问题,问的尖锐不留情面。
项羽直白道“全部都问过好了。”
不仅是问好,他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将所有的宾客夸的天花乱坠。
因他往日在众人面前寡言,那番话显得格外诚恳。
但,他不能听见任何人的心声。
只有,范增。
天定的师徒缘分,他信了。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拜范增为师。
“师父,昨日莽撞冲动,年少轻狂,对师父出言不逊,特来领罚。”
眼见着,项羽又要跪下。
荪歌连连止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懂。”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百年后,也要为师父养老送终年年祭扫,跪师父天经地义。”
项羽一身的英雄气概,说话也是掷地有声。
荪歌心头的躁意被奇迹般的抚平了。
就好似一地的花瓣,被清风拂至树下,化作春泥。
狼藉,化为了养分。
她总是对赤子之心的人,忍不住动容。
这样的人,厌恶也好,欢喜也罢,坦坦荡荡,纯粹明朗。
“你突然顿悟了?”荪歌虚扶着项羽的手臂,在院中逼仄的凉亭坐下。
“师父有大本事,且你我有缘。”
项羽环顾简陋狭窄的小院,气贯长虹道“以后我会给师父建最华丽最雄伟的府邸。”
第二百四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八)
(八)
荪歌适时表态“我觉得始皇帝的咸阳宫就挺好的。”
“为师挺喜欢的,你努把力。”
咸阳宫,她住了很多年。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伴在始皇帝身侧。
可以说,那十年,后宫的妃嫔媵嫱,加起来都比不过她陪王伴驾的时间。
唉,先天优势,另辟蹊径,没办法。
在咸阳宫的十年,不仅是习惯,更是喜欢。
嗯,她喜欢那十年,也喜欢咸阳宫。
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咸阳宫,若是被项羽付之一炬,难免可惜。
那是始皇帝奠基千秋霸业的地方。
项羽:!?(_;?
“师父,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
咸阳宫?
他厌恶大秦,也厌恶咸阳。
秦楚世仇。
如有可能,在他心中,恨不得将秦人所有的东西都焚尽。
再说了,咸阳宫,是秦帝国的大朝正宫,也是秦朝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
除非,他取而代之,否则作为楚国遗民,此生都没有机会踏足,更不要说抢回来给师父了。
笙歌挑挑眉,一本正经“人话啊,徒儿竟听不懂了吗?”
项羽的眼眸中是滚烫灼热,无法掩盖的仇恨。
“秦人戏我朝堂、囚我君王、毁我社稷,我族中长辈多丧命于秦灭楚之战,国亡家灭,项氏一族荣耀毁于一旦。”
“项氏子弟,毕生都应以灭秦为己任。”
“这是我自小就被铭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咸阳宫,当是世间最肮脏最罪恶所在,吾不齿。”
对于项羽的话,荪歌并不意外。
在这个世界,她所面对的项羽,已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稚嫩的少年郎。
不急!
交浅莫言深,此刻一味的劝说,容易让项羽心生抵触。
她不说,但不意味着项羽不可以自己去发觉,去质疑。
“为师想给你布置个任务,总结归纳近百年来各诸侯国之间的征伐覆灭,战争伤亡。”
礼崩乐坏,诸侯争霸的时代持续的太久了。
久到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分封割据是理所应当,是金科玉律。
可实际呢。
这些话,不能经由她自己说出口。
项羽皱了皱眉,颇有不解。
项羽心觉,那都是无用之举。
但考虑到尊师重道,项羽还是将冒犯之言憋在了心中。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荪歌故弄玄虚,神神秘秘道。
“忘记为师昨晚说的话了吗?”
“言必信,行必果。”
项羽扯了扯嘴角,连忙应下。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偷懒吗?”
“你这个年纪怎么好意思偷懒的,时间这么宝贵,你竟然还浪费?”
荪歌理直气壮的下逐客令。
她只是师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可不必朝夕相处。
“师父,您骂人好有气势。”
项羽蓦地开口。
正在思考着上街体会下大秦真正的风土人情的荪歌愣住了。
这确定不是痴汉吗?
爱慕师长,大逆不道。
她只是想当项羽的师父,难不成项羽想跟她来一段禁忌之恋?
有点儿吓人!
项羽的神情顿时不自然了,他的师父难道就没有正事可想吗?
项羽拱手,落荒而逃。
天地良心,他只是习惯性的想听一下师父的心里话。
此时,项家的宾客早已散去。
项梁看着眼神闪烁面颊绯红的项羽,心中在滴血。
他的侄子,青天白日的就上赶着送上门吗?
项羽并不知,自家叔父的想法更不清白。
“叔父,老师布置了任务,接下来的日子,我得全力完成。”
项羽简单的告知了项梁,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范增神神秘秘,总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项羽打算认认真真不折不扣的完成,悟出范增想要告知他的道理。
项梁:他懂了!
他就是个苦力!
项梁叹气,开始筹办拜师宴。
日夜更迭,时间倏忽而过,项羽从书房中被唤出。
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拜师宴。
就连会稽郡的郡守,都遣人送来了礼物。
荪歌端坐在座位上,看着项羽正衣冠,盥洗,叩首,献茶。
一步,一步,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弟子。
拜师宴上,不乏有人好奇她的来历。
荪歌知无不言,无心隐瞒。
幸好,范增深居简出,外人只知他好出奇计,其余都知之甚少,给了她自由发挥的余地。
拜师宴一散,项羽就冲回书房手捧竹简。
面上有疑惑,也有诧异。
“总结完了?”
荪歌接过竹简,一目十行。
楚怀王趁越国内乱之机令昭滑率军伐越,楚灭越。
垂沙之战,齐国、韩国、魏国联军攻打楚国,楚大败。
周赧王四十六年,赵国名将赵奢率军于阏与击败秦军。
……
……
细细看来,各诸侯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未停止。
战争不停,牺牲就不止。
“你作何感想?”
“依旧觉得诸侯临立,各自为王,是天下大势,是救民于水火的最正确的道路吗?”
“你想做的到底是诸如项氏一族之类的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芸芸众生的英雄。”
“这才是你最应该想清楚的问题。”
项羽沉默了,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就好似风雨中摇曳的灯火,微小脆弱,但又再竭尽全力的散发着明亮,妄图驱散黑暗。
这世上,弱肉强食。
无论新兴的大秦帝国,还是曾经的六国。
战国七雄,何尝不是数十上百大大小小的诸侯征伐兼并,强者生存弱者灭亡的结果。
百能变七,七为何不能整于一。
项羽觉得,那些由他之手,亲自总结出来的事实,字字如千军万马,在声势浩荡气冲云霄的撞击着他曾经笃信的一切。
何为天下大势?
他曾经自以为看懂过。
可是,他真的看懂过吗?
曾经,项氏一族是楚国的贵族,他自小就被灌输着忠于楚国,忠于项氏的理念。
大周绵延数百年的分封制,是最适合炎黄子孙的制度,也是唯一能让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方法。
这是他曾经认定的。
但,战火纷乱数百年,百姓可曾见过真正的天下太平,可曾真正的体会过政通人和。
第二百四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九)
(九)
他是想做诸国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苍生的英雄?
眼眸中的光亮,似乎更加缥缈虚无了。
“师父,这冲突吗?”
项羽喃喃低语。
他无法让自己在根深蒂固的观念中脱身而去,更无法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所说服。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师父为何要教他这些。
自小,他最想学的就是万人敌的兵法,承袭项氏的将门风骨和荣耀。
但,师父的一言一行,都在无声的提点他,他的眼界过于狭窄和短视。
“项羽,这得你自己看,自己想,自己悟。”
“为师的观念若是强灌输于你,你心中会有不忿,会有怀疑。”
冲突吗?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沉默半晌,项羽梗着脖子仰着下巴,不屈道“那大秦废分封,行郡县,消除了贵族存在的土壤,那为何百姓还是困苦艰难。”
这句话,就好似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鹤雀,在咽气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看似坚定狠厉,实则虚张声势毫无底气。
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心中已经悄然出现裂痕的大山再一次找到稳固的基础。
荪歌轻笑,用竹简轻轻的拍了拍项羽的肩膀“对啊,为何呢。”
“很好,最起码学会了用眼睛看,用脑子想,而非只用耳朵听,人云亦云。”
“百姓当真是因始皇帝废分封行郡县,中央集权,建立统一的大帝国而苦难重重吗?”
“你自己总结对比,知晓诸侯临立,并非天下大安。始皇帝也是从诸侯争霸连年征战中走出来的,他看到了分封制与生俱来的缺陷不足。”
“所以,他想改。”
“是对是错,远不是这短短的十年就能盖棺定论的。”
“若是你,发现了问题,你是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将错就错,还是会试图扭转乾坤,拨乱反正。”
“为师想,这天底下的英雄,应是所见略同的。”
荪歌发誓,她绝不是在给始皇帝度金身。
项羽沉默了,心中大起大落。
大起,师父赞他是英雄。
大落,让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动摇。
说到底,不如不夸。
“师父对始皇帝推崇备至,为何不远赴咸阳,毛遂自荐,以师父的本事,必会得重用。”
项羽看的分明,自家师父虽极力遮掩对始皇帝的敬仰,但言谈举止间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出偏袒。
师父的立场,从来不算公正。
荪歌并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坦坦荡荡道“大秦是始皇帝的大秦,未来却不是大秦的未来。”
项羽眸光闪动,蓦地开口“师父仙风道骨,高深莫测,乃世人典范。”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大帝国在始皇帝手中诞生,危机四伏暗潮汹涌,始皇帝在,大秦在。”
“除却始皇帝,无人能驾驭如今的大秦。”
师父,竟没有说谎。
刚刚他心生怀疑,觉得师父是始皇帝的人。
所以,才有此试探。
荪歌不满的凝凝眉“以后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阿谀奉承!”
“煞风景!”
这么严肃的时刻,冒出这样一句话。
项羽挠挠头“那师父得习惯习惯,徒儿可能会常夸。”
荪歌:……
呵呵,成功让她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项羽心中憋着笑,他的师父身上就是有这样诡异的违和感。
明明是年近七十的老者,可偏偏又浑身洋溢着意气风发的活力。
“今日就到此。”
“数百年的乱世,让你知晓,分封利大于弊,便是你近日来辛苦的收获。”
“为师知晓你心中的疑惑或许会更多,但别着急,总会有答案的。”
荪歌表示,项羽看起来耿直,但实际上也是猴精猴精的。
不过也对,西楚霸王怎么可能仅靠蛮力。
“师父,我还想问一句,在师父心中,始皇帝如何?”
荪歌不闪不避“可称千古一帝。”
“为师知晓项氏一族与秦人的血海深仇,但为师不想悖逆良心。”
“成王败寇,自古如斯。”
项羽眸光深深,心中百感交集。
楚人对秦的仇恨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但他的师父,他新拜的,郑重其事行过拜师礼,告慰过天地的师父,却总想拉着他挣脱出那份仇恨,放眼天下。
就好似,天下万民,无论曾属哪国,都会成为他的子民,他都应该一视同仁。
但那些仇恨,却是他行至今日的滋养,早已与他融合在一起,无法割离。
曾经,他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牢记仇恨,秦人罪恶滔天,万死不能赎其罪。
师父却说,成王败寇,自古如斯。
项羽忍不住自嘲,又忍不住迷茫。
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项羽接连消沉了数日,曾经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史书古籍,他再一次翻了出来。
仿佛,在浓雾笼罩下,他终能拨云见日。
……
时间倏忽而逝。
荪歌也终于等来了始皇帝的东南之行,游会稽,大秦的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包括胡亥都伴其左右。
浩浩荡荡,车马行驰,旌旗招展,剑戟森森,宏大威风。
荪歌带着项羽,同万千百姓一起伫立在道路两旁,如同两滴水落入了湖泊,毫不起眼。
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如潮水般的惊呼。
帝王威仪,让百姓们瞠目结舌。
车架越来越近,兴奋的看热闹的百姓渐渐将所有的惊呼声都吞入了腹中,大气不敢出。
荪歌被人群推搡着,隔着一重又一重的人,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千古一帝。
车帘虽风翻飞,好像老了。
霸气是真的霸气,但憔悴也是真的憔悴。
精气神儿,远不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荪歌的目光中忍不住露出几分悲戚,没有人劝阻始皇帝不要用那些来历不明的丹药,也没有人会在始皇帝忧心社稷噩梦惊醒时宽言安慰,也没有人愿意不管不顾成为始皇帝手中无往不胜的剑。
他在与全天下为敌,一人抵挡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恶意。
他是君王,有无上威仪,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其实才是历史真正的遗憾和孤单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
(十)
这种遗憾,无处遁形。
茕茕孑立,孤身前行。
始皇帝也一定有过恐惧,有过怀疑吧。
只是,他不曾后退,他也没办法后退。
最倚重的丞相李斯,渐渐生了旁的心思,私心大过了忠君。
服侍他多年的宦官赵高,也一心想扶持胡亥,谋求滔天的权势。
最寄予厚望的长子扶苏,从未赞同过他天下大一统的理念。
十年,朝夕的相处,让她最深切的感受到了始皇帝威仪霸气背后的无奈和委屈。
正如他此次巡游,依旧是想天下归心。
但,好似都是些无用功。
这一次从咸阳离开,却没有办法再一次活着返回咸阳。
项羽敏锐的感知到了荪歌身上的悲戚和压抑。
好似,一个时代要落幕了。
这种认知,让项羽心头一跳。
他的师父,仅仅只是一个隐士吗?
始皇帝的车架渐渐行远,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滔天的声势,看到飘扬的旗帜。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皇权在手。
项羽心有所感,喃喃道“彼可去而代之。”
荪歌收回视线,揉揉微微酸痛的膝盖,并没有似项梁那般捂住项羽的嘴巴警告其谨言慎行。
她只是认真且虔诚道“你定可取而代之。”
在始皇帝手中落幕的时代,就在她手中重新复苏吧。
她会承袭始皇帝的意志,会将天不予时始皇帝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情做好。
那些仓促之下的疏漏,她会一点点去补救。
大秦基业,不能千秋万代。
但始皇帝为政理念,必亘古长存。
项羽怔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回望着荪歌。
而在一旁的项梁则是满头黑线无力扶额,就知道这一对师徒凑到一起,是要捅破天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不过,他也没料到,年纪轻轻的项羽竟有这般豪情壮志。
“师父,你当真相信我?”
正因为项羽太清楚始皇帝在自家师父心中的地位,他才反复追问。
千古一帝!
“你必须能取而代之!”
荪歌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郑重其事。
项羽咧嘴一笑,但随即,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是翻阅史书古籍,又是探寻大秦帝国这十年来对内对外的举措,深知有多难。
仇恨依旧在,但他也看到了始皇帝这十年的艰辛挣扎。
“师父,要不还是做将军吧。”
项羽叹气道。
做将军,豪气干云,战场之上,身先士卒。
痛快!
恩是恩,仇是仇。
黑是黑,白是白。
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更没有那么多的诡谲人心。
扪心自问,他实在不是搞政治的那块料。
项梁:他才刚开始兴奋,项羽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行不行啊!
渐渐远离了人群,荪歌才低声道“为将帅者,亦可为君王。”
“若你既能冲锋陷阵逢战必胜,还能稳坐庙堂运筹帷幄,只能说明你文武双全。”
“不冲突。”
项羽皱眉“师父,有没有一种可能天赋决定上限?”
“就比如我,天生神力,对武学一通百通,对兵法更是游刃有余。”
“但在拉拢人心用人之术上就远不及叔父。”
“连叔父都比不上,还想着君临天下?”
项梁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项羽这话,多少都有些冒犯了。
荪歌颇有些无奈,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夸项羽有自知之明了,还是骂他不堪造就了。
难不成范增骂出那句竖子不足与谋时,也是这种心情?
荪歌默默的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始了洗脑。
行得上,不行也得上!
“项羽,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
“知不足而后进,望山远而力行。”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目标呢,师父已经替你树立好了,你只需查漏补缺,弥补不足,强大自身,一步一步向着目标走去。”
“目标对,方向就不会错。”
“师父是真的想住进那座咸阳宫啊,就那座,新盖的一模一样的都不行,要不然为师死不瞑目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个都不能少。
项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无情的揭穿道“师父,你是在担心有朝一日,我真能指挥千军万马踏破咸阳城,放火屠城吗?”
秦楚之间的仇恨,也唯有鲜血能够洗刷。
荪歌抿抿唇,微笑不语。
谁来告诉她,项羽的智商为什么总是反复横跳,忽高忽低。
做师父的,太难了!
“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戒骄戒躁,不断地充实自己,强大自身。”
“别忘了那句你可取而代之。”
“你想要取代的是始皇帝,不是阿毛阿狗,也不是什么割据一方的猛将,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差一州一县,都不算取而代之。”
“为师和你叔父都会监督你的。”
项羽拍了拍自己的嘴,让他自己嘴贱!
明明他的取而代之只是简简单单的有感而发,现在就硬生生的变成了他的人生理想。
还是不得更改的那种。
项羽求救似的看向项梁,项梁别过头去,假装看不到。
灭秦,为的是楚,为的是项氏。
但若是能问鼎天下,岂不更好!
项羽:……
真的倦了!
他的叔父竟然也被师父的三言两语唬住了。
“师父,我真的不精通帝王之术!”
项梁和荪歌不约而同开口道“可以学。”
荪歌看了项梁一眼,接着道“始皇帝二十三岁亲政,三十九岁建立统一大帝国。”
“你才刚二十来岁,有的是时间。”
“还有,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本来,荪歌最担心的就是项梁的态度。
却不曾想,项梁竟如此上道。
“我学!”
项羽咬牙切齿。
“确定?”
“确定!”
“那今日开始,你就在路边摆半旬的小摊吧。”
荪歌一本正经地开口。
项羽出身贵族,骨子里还是带着那种目中无人的居高临下。
这在人才辈出的乱世,极为不利。
她就是要熬一熬项羽的傲慢无礼,熬一熬他的自命不凡。
项羽:……
项梁:……
叔侄二人脸上冒出了同款的疑惑。
第二百四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一)
(十一)
这算哪门子学习?
“范老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项梁斟酌着用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项氏一族虽衰败,不复往昔,但尚未落魄至此。”
荪歌蹙眉“我知道啊。”
“那么大的院子,穷人也住不起啊。”
荪歌表示,她绝对没有一丝艳羡。
说实话,从未见过有人逃亡还能如此滋润的。
管中窥豹,始皇帝对这个统一大帝国的掌管,颇有些力不从心。
“没事儿,我不嫌弃少。”
“只要是项羽孝敬的,我都喜欢。”
有真本事的都多多少少有些傲气,而出身低微又有真本事的,则除却傲气之外,还有深藏的自卑,最是在意旁人是否礼遇。
敏感的自尊,很容易成为一簇火苗。
既然项羽察言观色的水平一般般,那就切身的去体会下底层的生活,将那种下意识的盛气凌人骨子里的傲慢继续消化。
内敛自谦做事有寸言行有尺。
项羽撇撇嘴,小声嘟囔“师父只喜欢咸阳宫。”
“是喜欢。”
“但你现在不是搞不来?”
荪歌没有否认,挑了挑眉毛,颇为遗憾。
“项家主,老朽的用意,日后可见分晓。”
荪歌将目光移向了项梁,解释道。
项梁豁达爽朗一笑“我并非置喙老先生对项羽的教导,只是心下好奇。”
不远处,一辆低调但处处精巧的马车停下,马车内的人支出半个身子对着项梁摆手。
一看,便又是吴县的豪强。
不得不说,项梁在吴县是真的吃的开。
放得下身段,又不会让人觉得低三下四。
不卑不亢,处事游刃有余。
这是项羽所缺失的。
项梁笑着向马车走去,不一会儿,马车粼粼。
“对我布置的任务,你有意见吗?”
“没有。”
“很好。”
这就是荪歌的自问自答时间。
在一旁的项羽,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项羽:师父开心就好。
冷漠脸!
“既然你已经欢喜雀跃心甘情愿的接受了,那为师还有几点要嘱咐。”
“在你摆摊时,你就只是为生计奔波的小商贩,不是项氏子弟,更没有万夫莫敌之勇。”
“你不可出言讥讽,不可暴躁动粗。”
“顾客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没有傲慢的资格。”
“你要想想那些忧心于衣食温饱的小商贩是如何做的。”
越听,项羽的脸越黑。
哪怕是随着叔父逃亡在外,他骨子里都有贵族的矜傲和高贵。
甚至觉得吴县那些所谓的贤士大夫能爷爷叔父相交,是那些人的运气。
好歹,叔父打交道的都是些体面人。
而他如今竟然要卑躬屈膝陪着笑脸与那些底层的百姓,甚至是地痞流氓打交道了吗?
“师父,君临天下也不必如此的自降身价自甘堕落吧?”
项羽不理解,便也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十岁前,他是楚国贵族。
十岁后,国破家亡,但他也在家中长辈的教导下时刻谨记着项氏一族的荣耀。
贵族,怎能主动入泥潭。
荪歌挑挑眉,冷淡的笑了笑“自降身价?”
“你来说说,你是什么身价?”
“始皇帝建立统一的大帝国,实行郡县制,权力收归中央,所谓的贵族就不复存在了。”
项羽脸涨的通红,怒瞪着荪歌,可偏偏喉咙就好似被湿棉花堵住了一般,半晌才颓然道“逃犯。”
他现在是逃犯。
荪歌并没有安抚项羽,而是继续声音冷冽道“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垂髫小儿都懂,你不懂吗?”
“难不成你要揣着那份已经被踩在脚下的尊贵,自以为是一生吗?”
“那始皇帝也不曾这般屈辱啊。”项羽不服气的叫嚣着。
荪歌的眸光暗了暗,叹了口气“不曾吗?”
“秦庄襄王质于赵,始皇帝生于赵,从出生开始就摆脱不了在赵国为质的命运。你当真不知质子处境吗?”
“秦庄襄王随同吕不韦逃回秦国,剩下孤儿寡母缺衣少食四处逃亡东躲xz,你以为他受的屈辱少吗?”
那段时光,她不曾与始皇帝一同经历。
但却与始皇帝坐在章台宫的石阶上,映着落日余晖,听始皇帝云淡风轻的讲述过。
那些寄人篱下,那些卑躬屈膝,那些苟且偷生,在始皇帝淡淡的语气中就好似真的如风一般不值一提。
但,怎么可能呢。
近十年啊。
他在赵国为质,近十年。
项羽沉默了,小脸依旧涨红,但眸底的抗拒却是一点点减弱。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所以,你为何不行?”
项羽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再一次迎上了荪歌的眼眸“我可以。”
他只是……
只是放不下心中一直端着的骄傲,他害怕自己让项氏一族蒙羞。
“那一起走走吧。”
荪歌带着项羽穿梭在吴县相对繁华热闹的大街小巷,身临其境的感受叫卖声恭维声还有推销声。
无一例外,小商贩的脸上都是洋溢着笑的。
无论这张笑脸下掩盖着怎样的疲惫和心酸。
也许,她一点点让项羽体悟到底层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并非是大战之后肆意屠城后冰冷的数字。
根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有六次屠城。
第一次襄城屠城,坑杀全城平民。
第二次城阳大屠杀,杀光了辅助秦军抵抗的全城平民。
第三次新安大屠杀,坑杀秦军降卒20万。
第四次咸阳大屠杀,杀戮关中平民无计,大烧,大杀,大劫掠,大掘墓。
第五次破齐大屠杀,坑杀田荣降卒数目不详,大劫掠大烧杀,逼反复辟后的齐国。
第六次外黄大屠杀,因一个少年的利害说辞,好不容易放弃。
她不知史书记载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却能肯定的一点是,在仇恨中长大的项羽,对人命或许有天然的蔑视,仿佛残暴是他泄愤的唯一途径。
唉,徒弟是个熊孩子。
那能怎么办,慢慢来,尽人事听天命,能掰过来多少算多少。
(╯﹏╰)
第二百四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二)
(十二)
总会有成效的。
她看的分明,项羽并非无药可救。
最起码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父,叩拜过后,便是真心实意。
就这样,准备了两日,项羽带着自己手工做的木器出门了。
项羽的表情分外呆板,就好似绷紧的鼓面,在长街上寻了处空位,斜靠在墙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也想学着别的小商贩一样出声叫卖,面带微笑揽客,可是他发现今日的自己就如被缝上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夜无法勾起嘴角。
高高壮壮似铁塔,让行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荪歌:……
偷偷在不远处注视着的荪歌,深觉好笑。
感觉这不是来做买卖,而是来上刑。
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驱散了深秋时节的凉意。
长街上越发熙熙攘攘,空气中处处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和嘈杂的喧闹。
但对于项羽来说,热闹是别人的,只有孤单是他的。
是他做的木器不够精巧吗?
满街的人,鲜少有人在他的摊位前驻足,甚至远远看一眼就别过头去,拉着同伴躲的远远的。
他只是想卖出去赚些铜板,又不是要人命!
项羽愤愤不平,神色越发沉重,无形间就流露着煞气。
于是,行人跑的更快了。
日照正中,长街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归家进食,小商贩们从随身携带的篮子里掏出干饼子就着水,一口一口填饱肚子。
项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也是饥肠辘辘。
最主要的表现,他站不动,已经不顾形象席地而坐了。
项羽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一旁的小商贩,就好似那粗糙的干饼子是世上的绝佳美味。
小商贩顿时咽不下去了,转头,又拿出一个干饼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项羽。
项羽:……
项羽脸发热,不知该不该接。
“吃吧,吃吧。”
项羽接过饼子,就那样一口一口硬生生干咽了下去。
“多谢兄台,羽必有重谢。”
小商贩看了看项羽一身行头,一身劣质的粗布衣衫,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没有金玉配饰,唯有一根枯树枝。
重谢?
拿什么重谢?
小商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许是一饼之情,小商贩对项羽的恐惧稍稍减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说“小兄弟,既然做了市井徒,那嘴巴就得甜,腰就得弯,心就得活。”
市井徒,贩夫走卒罢了,连正经的商人都攀不上。
“像你那样,是不可能开张的。”
“这样下去,怎么养活家中的妻儿老小。”
项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理他都懂。
“对,就是笑。”
“你这笑太冷硬了,嘴角再上扬,眼睛再稍稍眯一些,对,就是这样。”
“这看起来,不就和气多了。”
“和气生财。”
小商贩趁机在一旁指点着。
满面笑容,哪怕是皮笑肉不笑,也是效果显著的。
“不仅要笑,你还要扯着嗓子推销。”
“与将手中的东西卖出去,一家人继续活下去相比,尊严脸面根本不值一提。”
“我来喊,你来学。”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来说,活着这一件事情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旁的东西,根本没有在意的精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你到我这儿瞅一瞅,机会不是天天有。”
“放心用,大胆买。”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在小商贩殷切的注视下,项羽堵了一上午的嗓子里终于憋出了声音。
嘶哑,低沉。
小商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嫌弃的叹了声气。
“你得底气十足,要不然怎么能让人相信你的东西好呢。”
项羽抿了抿唇,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一字不差的朗声复述。
“激情呢?”
“表情呢?”
“一个人也得营造出热火朝天激情澎湃的感觉。”
“你想象一下,你现在在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这话一出,项羽身上的气势更加慑人了。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率领千军万马灭秦厮杀。
小商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就连头顶正炙热的的阳光都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你别想了!”
小商贩心有余悸,瑟瑟发抖的提醒道。
这究竟是想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
“你就清空所有想法,面带笑容,扯着嗓子喊就行了!”
皮笑肉不笑,总比吓死人强。
看样子,身边的小兄弟曾家境殷实过,可还是沦落成了市井徒。
苦啊。
他苦,大家都苦。
在小商贩的指点下,忙碌了一天的项师父终于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开张了。
项羽看着手中的铜板,百味杂陈。
难!
真难!
原来,想要活下去这么难。
项羽歪头问向一边在咕咚咕咚灌着水润嗓子的小商贩“不是黔首自实其田,承认土地私有了吗?”
“你为何不种田?”
小商贩轻嘘一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种田?”
“地方权贵只要打通官员,就可以将原先占据的田地全部合法的据为己有,这田还是被捏在那些勋贵豪强手中,我们连名义上属于自己的田地都没了。”
“想要种田,就要从权贵手中租田。”
“这样一来,既要缴纳政府赋税,也要给权贵缴纳租税。”
“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或许还能有些余粮,但若是稍稍有些天灾,连这两重税都不够交。”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最后还欠着权贵租税。”
“难啊。”
小商贩越说越唏嘘,项羽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以黔首自实其田,到底是对是错。
事实,确实像小商贩说的那样他和叔父逃亡在外,无田,但却从不缺银钱。
不是因为他们会点石成金,而是与权贵勾结。
夕阳西下,项羽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再一次想起了师父问她的那个问题。
他是想做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苍生的英雄。
师父口中的千古一帝应是选了天下苍生的。
但,到头来,辛苦一生,却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无人念其半分好。
贵族该活着,那难道似小商贩这些人就只能匍匐着苟且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三)
(十三)
甚至,苟且都难得偷生之机。
天色越发晚了,夜风吹起,凉意袭人。
见项羽神色沉重,整个人都似是要与夜幕融为一体,小商贩也没有再多打扰,收拾好东西,便推着小车向家中走去。
项羽看着小商贩哪怕推着小推车都明显轻快迫切的脚步,心中一阵阵钝痛,钝痛之余又是无尽的茫然。
他的前路,到底在何方。
小商贩活的艰难,但依旧在日暮时分带着雀跃惦念归家。
底层的百姓,怎样才能活的稍稍轻松些。
天色越来越暗,长街上渐渐有了巡逻的士兵。
荪歌上前,一把拉起了席地而坐神情凄惶的项羽。
一见荪歌,项羽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铜板,眼神不住的闪烁。
整整一天,他只成了一单。
且,还是在隔壁小商贩的帮助下。
项羽再一次弯腰收起了木器,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荪歌身后。
“想吃什么?”
“干饼子。”
项羽不假思索道。
荪歌哑然,项羽与小商贩的那番谈话,在他意料之外。
但,这对项羽来说是件好事。
月上中天,荪歌和项羽坐在她小院子的屋顶上。
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轻英武。
夜风轻轻刮起,两人的衣摆交织在一起。
项羽手中拿着干饼子,一口一口无声的吞咽着。
又干又硬又粗糙,每一口都在划嗓子。
但,就是这样的干饼子,确实无数百姓日常充饥的必需品。
甚至,天灾之年,连这样的干饼子都没有。
直至一个饼子,完完整整的咽下去,项羽才开口“师父,始皇帝错了。”
荪歌:!?(_;?
项羽转头,黑色的眸子似是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就这样直直的注视着荪歌,不闪不避。
“令黔首自实其田,错了。”
“他既然选择了与天下为敌,就不该再试图对诸国的旧贵族势力屈服。”
“他为了安定六国散乱的民心,为了平息潜藏在深处的暗流,废除了授田制,在举国范围内黔首自实田,完全承认土地私有。”
“这是始皇帝对六国旧贵族势力的退让。”
“也许出发点是好的,但实际上权贵不仅得以合法占有土地,而且可以用各种手段兼并农民的土地。”
“土地被兼并的农民,不得不以“见税什五”的苛刻条件耕种豪民之田。”
“他选择了天下百姓,但却没有一条路走到黑,在危机四伏中,试图折中。”
“但,土地是民生之本,在这件事情上,向豪强退让,便是对百姓的折腾。”
“前些日子,我翻阅府中各种书籍,曾看过一条记录,在实行黔首自实其田的第二年,粮价疯长,一袋米一千六百钱。”
“师父,我不是在诋毁仇恨始皇帝。”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醒理智又客观的思考。”
荪歌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收拢了下衣衫,然后才看向面前这个目光灼灼,哪怕身着粗布衣都无法掩饰起周身气度的年轻人,弯了弯嘴角。
是屈服吗?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在章台宫,始皇帝嘲弄的问她“赵高,你以为土地私有,对于百姓而言真的是件幸事吗?”
也曾清清楚楚的记得,始皇帝那句“一旦土地完全私有,有多少土地可以掌握在百姓手中?”
也许,真的是屈服吧。
不得已的屈服。
他妄想,令黔首自实其田,可以让六国的民心归顺。
他妄想,此举,既可保百姓衣食无忧,又可保大秦税收。
他没有办法……
这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他心中的蓝图,没有人给他机会变成现实。
“若是你,会如何?”荪歌嘴角溢出一抹笑,轻声问道。
笑声,碎在了夜风中。
项羽颓然道“无解。”
“他亲手覆灭了六国,六国对他对大秦的仇恨是直接又深刻的。”
“六国可以归顺于任何人,但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归顺于大秦。”
“秦灭六国之战,太多的血仇。”
“如今看似统一的大帝国,但覆灭六国之战,死伤百万,带着仇恨的便是百万个家庭。”
“这份仇恨,尽数被加诸于大秦。”
“不仅是豪强贵族,还有普通百姓。”
“这份仇恨,要么靠时间,要么靠完全的武力震慑。”
“师父,我理解了您那句,除却始皇帝,无人能驾驭如今的大秦。”
“始皇帝若崩,那大秦亡国的号角就会被吹响。”
“美名在外的公子扶苏,压不住蠢蠢欲动从未停歇的反抗。”
“若是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让民心归顺。”
“我只知黔首自实其田弊端无数,但却仍旧想不到怎样才是正确的。”
荪歌拍了拍项羽的肩膀“你能说出这番话,为师已经很欣慰了。”
“你的心中,不只有仇恨时,便会更加客观真实的看到民间疾苦。”
“你看,最起码,你现在已经知道天下大一统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并非无可取之处,你也知道完全的土地私有,与百姓而言乃是一场劫难。”
“发现问题,慢慢解决。”
“只要想改变,总会有机会的。”
项羽本就不是愚笨的性子,一点就通。
项羽抿抿唇角“师父,您与始皇帝有旧,对吗?”
荪歌心头一跳,久久没有言语。
“本来我只是隐隐猜测,更确切地说,是师父从来都不加掩饰。”
“直到那日见到始皇帝的车驾,我才确定。”
“师父看向始皇帝的那个眼神,就好似穿越了重重时光,翻过了座座大山,无论如何变迁,您都愿意成为始皇帝脚下的台阶,成就他千古一帝的美名。”
“可师父,为何选择了我。”
“我能感觉到,师父尽心尽力教育我,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
荪歌抬了抬眸,淡淡道“只能是你。”
“你若信我,我此生都不会背弃你。”
“就像你说的是,我愿成为始皇帝脚下的台阶,但我也愿以剩下的寿命成为你的一盏烛火。”
“我也想你永远成为史书里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一页。”
“我活着,便不会让你身处黑暗。”
第二百四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四)
(十四)
说到底,项羽的心思要比所有人以为的细腻。
“你可信我。”
“我也会不负你的信任。”
这一刻,项羽并不想用读心术去判断真心。
他愿意信。
在项府中的项梁,隔着院墙,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两道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衣摆交织,发丝飞舞。
白发人的脊背也挺的很直,身型颀瘦,但气势并不弱于身旁年轻气盛壮硕英武的项羽。
两个人的气场,在碰撞,在试探,在融合。
但愿,经过今夜这番师徒二人之间的谈话后,羽儿和范老先生能间隙尽消,同心协力。
范老先生是个有大本事,也是能压制住项羽那个暴脾气的。
既然范老先生明言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那他就敢赌一把。
赌这天下皇权,尽归于项氏。
这六国勋贵都在口口声声说天下苦秦久矣,但扪心自问,谁不羡慕秦始皇无与伦比的无上权势。
这是曾经的周天子都不曾拥有的。
当真没有人想过吗?
想过!
但却没有人有能力将之变成现实。
而秦国做到了,曾经的秦王政,成了始皇帝。
始皇!
这两个字就注定了名垂千古。
六国勋贵仇视秦,不仅仅是血仇,更有绕不开的嫉恨。
他自己,也同样是如此。
项梁依旧遥遥的注视着屋顶上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眼神。
这天下,总会有项氏舞动风云的那天。
屋顶之上,项羽开口“我愿信师父!”
这声师父,就好似被风刮过了无数时空。
“该歇息了。”
“你明日还要继续摆摊呢。”
荪歌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对着项羽招了招手。
项羽展颜一笑,脚踩在地面上后,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拍在了荪歌的掌心。
荪歌眨眨眼,这算是互信的击掌为誓吗?
项羽告别了荪歌,习惯性的翻墙离去。
这一夜,荪歌睡的并不踏实,梦境之中纷乱嘈杂。
一会儿是始皇帝早生华发的鬓角,渐渐佝偻的身躯,孤立无援的境地。
蒙恬在北,驻守上郡,威震匈奴。
任嚣、赵佗,驻屯南海、桂林、象三郡。
一会儿又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项羽。
她甚至鬼使神差的梦到项羽兵败垓下乌江自刎的画面。
嗯,她自动带入了项羽如今的脸。
这一夜,睡的是真的折腾。
等天蒙蒙亮时,荪歌才从梦境中挣脱,失神片刻,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然后长叹一声,再一次躺下补觉。
破晓了,总不至于再做梦了吧。
这一睡,再次醒来便是日上三竿。
荪歌洗漱换衣,一边吃着新买的早点,一边在喧闹的长街上寻找项羽的身影。
一夜过去,项羽已经满血复活。
就连叫卖声,听起来都多了些许激情和韵律感,身上带着的天然的冷冽感,似乎被头顶温热的阳光和身侧长街的喧闹所驱散。
这时候的项羽,不是身背国仇家恨被寄予厚望的项氏儿郎,只是一个纯粹的活生生的市井徒。
他放下了自己的倨傲,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也弯下了威武不能屈的腰。
显然,项羽说服了他自己。
在远远看到荪歌的一刹那,项羽脸上灿烂的笑容一顿,略有些尴尬。
荪歌没有管项羽的别扭,直接回应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谁说竖子不足与谋的,明明是孺子可教也。
荪歌对着项羽摆了摆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简单朴素不出格,便径直朝着项羽走了过去。
一旁的小商贩暗戳戳问道“你家中长辈?”
项羽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荪歌很是自然的席地而坐,自来熟的打招呼。
小商贩也不见拘谨,热情的寒暄着。
荪歌轻轻拍了拍突然间身体僵硬的项羽“坐。”
“又不忙。”
项羽抿抿唇,依言坐下。
“你是活人,又不是死尸,你这么僵硬干嘛!”
荪歌翻了个白眼。
项羽沉默,谁能理解那种突遇熟人的羞耻感。
“师父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是,项羽就亲眼见证了自家师父在客人于小摊前徘徊停留时的舌灿莲花游刃有余。
他没有从师父脸上看到半点勉强。
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是真诚的。
除了,除了夸起他做的木器过于天花乱坠,有些浮夸外,都诚恳的不得了。
本来只是想随意看看的客人,都喜笑颜开的打开了钱袋子,心满意足的离开。
荪歌:那年她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就连一旁的小商贩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这巧嘴,小兄弟怎么就没继承到半分。
啧啧啧……
“师父,您以前经商过?”
空闲时,项羽一边给荪歌递水,一边好奇的问道。
一旁的小商贩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荪歌润了润嗓子,范增年轻时有没有经商,她不知道。
但是,她是走南闯北过的。
毕竟,当年她得养一散千金的谪仙李太白。
“这很难吗?”
荪歌装模作样道。
“既然死不了,就往死里夸。”
“夸完商品,夸客人,夸完客人夸同伴。”
项羽:……
师父这熟练的模样,不像是隐居山野的隐士,更像是个市侩的商人。
而小商贩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了荪歌身先士卒,项羽也不再觉得难为情。
这一天,项羽看到了底层百姓的讨价还价,也看到了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
所有的人,无论是自以为尊贵的豪强贵族,还是食不果腹艰难困苦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是冷冰冰的棋子和数字。
正因为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人,才会有完整的家国。
荪歌眉眼含笑,她早知项羽聪慧,只要有人肯耐着性子教,顺带顺毛捋,项羽就是一块绝佳的璞玉,早晚能被雕琢的惊艳世人。
冬去春来,春隐夏至。
盛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了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唯有雨落时,深夜时,才能感觉到丝丝凉爽。
绿树阴浓夏日长,荪歌时常望着一个方向,久久不动弹。
本来,项羽只以为是夏日炎热,精神困倦。
第二百四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五)
(十五)
师父年迈,才会蔫蔫的。
直到……
直到他有一天,无意间夸赞师父独特的消暑法子,听到了师父的心里话。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读心术来探听师父了。
始皇帝,要驾崩了吗?
那个让天下人又敬又畏又羡的秦始皇,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距离上次始皇帝车驾巡游会稽,也不过半年有余。
师父是对始皇帝之事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吗?
就好似,他突然间对师父有了读心术一般。
项羽想的还是很保守的。
对于始皇帝要驾崩的消息,项羽心中很是复杂。
不再是一味沉重的恨,在恨意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唏嘘。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帝王迟暮,英雄末路。
荪歌见项羽突如其来的怔愣,皱了皱眉。
伸出手,在项羽面前晃了晃。
项羽回神,将手中冰好的果饮双手递了过去。
荪歌接过,轻抿一口,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晃晃悠悠,隔着树叶间的缝隙看着斑驳的阳光。
“师父。”
项羽蹲在荪歌身侧,如同一个伺候的小厮。
“嗯?”
荪歌眼神都没变一下,随口应道。
“师父,秦始皇会将扶苏公子立为储君吗?”
项羽一边用草扇给荪歌扇着风,一边状似随口道。
荪歌一愣,歪头看向了项羽。
项羽为何会突然关心这个问题,难道始皇帝身体不大好的消息已经传到六国旧贵族耳中了吗?
不应该啊。
记载中,始皇帝驾崩于沙丘,李斯赵高将始皇帝的遗体放在凉车之中,整整拖了三个月,秘不发丧。
甚至,天气炎热,尸体腐烂极快,为了掩盖尸臭,李斯赵高以咸鱼味冒充。
直到出巡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咸阳,才将秦始皇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
所以说,在成为赵高的时候,始皇帝明明看到了死后的种种,依旧给了她和李斯机会,这等胸怀,世间罕见。
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一定会是毫不犹豫的杀死。
“会。”
“扶苏公子是始皇帝唯一的人选。”
荪歌诚实地答道。
虽然,扶苏深受儒学影响,又在东方诸国学者的耳濡目染下崇分封,但仍然是始皇帝最好的选择。
那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扶苏公子继位,对繁重徭役严刑峻法深恶痛绝的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沉吟片刻,项羽中肯客观的评价。
扶苏的美名,在六国间素有流传,与秦始皇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荪歌瞥了一眼项羽,淡淡道“不止吧。”
“对那些绞尽脑汁想要复辟六国的贵族和王族之后,也是一件日夜期盼之事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扶苏是个光风霁月的公子,但那心肠终究是太软了,眼界也太短了。
但,她记忆中的扶苏公子,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会熠熠生辉。
项羽尴尬地低下头,更加卖力的挥动手中的扇子。
因为,师父所言,是个事实。
六国贵族宣扬扶苏公子的美名,不仅仅是因为扶苏的仁善宽厚,更多的是因为扶苏的治国为政理念于他们有利。
“师父,以您之见,扶苏公子能带领大秦行多远?”
闻言,荪歌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向项羽。
说实话,项羽实在不适合做套话这件事。
又尴尬,又僵硬。
“说,今日为何问这些。”
项羽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老老实实道“我听到师父说始皇帝将崩。”
荪歌:Σ(дlll)
荪歌并没有往读心术这种光怪陆离的方向想,只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惦记太深,说了梦话。
毕竟,她都没有读心术!
“你听到了?”
“听到了。”
荪歌沉默了。
“所以,师父,扶苏公子能带领大秦走多远。”
项羽并没有忘记自家师父曾说过的大秦,只是始皇帝一人能驾驭的大秦。
荪歌叹了口气,将杯中的果饮一饮而尽。
压压惊!
她必须得压压惊!
这张破嘴,睡觉的时候就没个把门。
“扶苏是始皇帝心中择定的储君,但不会是大秦的帝王。”
荪歌并不愿在项羽心中塑造未卜先知的形象。这样一来,无声无息间,项羽就会有依赖。
长此以往,弊大于利。
“你莫要问了,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
“就算是为师这种隐士高人,也做不到轻轻松松的未卜先知。”
“窥见的天机越多,死的越早。”
“为师还没有住进咸阳宫呢,还不想死。”
荪歌看着项羽的眼睛,说的格外诚恳。
听见荪歌的话,项羽神色凝重。
“师父必会长命百岁的。”
项羽以前也隐约听过类似折寿遭天谴的话,所以并没有怀疑。
“师父,您以后无需再窥探天命,您只需记得五彩龙气在徒儿之身,徒儿会将您送入咸阳宫。”
始皇帝驾崩,那就意味着顶在所有人头顶不可逾越的那座大山,轰然倒塌了。
大山下,镇压的妖魔鬼怪,就要出世了。
嗯,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会成为最厉害的,争取也可以成为一座山。
荪歌含笑应下。
有个赤子之心讲义气讲感情的弟子,其实挺不错的。
“师父,徒儿根据您刚才的话分析了分析,扶苏公子不曾继位,是不是说明有人篡改了诏书,或者是扶苏公子死了?”
“但徒儿想不明白,扶苏公子与蒙恬的三十万大军把守长城要塞,朝中又有蒙毅是秦始皇的重臣,何人能伤他性命?”
项羽皱了皱眉头,扇扇子的手渐渐缓了下来,接着道“难不成蒙恬反了?”
“然后杀了扶苏公子祭旗?”
荪歌:离谱!
说到这里,项羽很快又自我反驳了“不可能,蒙家三代忠于秦国,绝不会反。”
“所以,是有人篡改了圣旨!”
项羽蓦地下了结论。
“继续!”荪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她很是鼓励项羽动脑子。
项羽眉头越皱越紧,手紧紧的攥住了扇柄,想到了当日巡游时的场景“秦始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第二百五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六)
(十六)
“篡改圣旨一事,兹事体大,绝不是一人能完成的。”
项羽的推测已经无限还原真相。
荪歌重新在摇椅上躺下,阖上双眸不再言语。
的确是最信任的人。
一个是跟随在他身旁多年的中车府令,荆轲刺秦王时高喊王负剑!王负剑的赵高。
一个又是大秦的丞相,秦始皇的肱骨之臣。
见荪歌的面上染上了困倦,项羽也不再开口,安安静静的扇着扇子。
师父的心中,应该不好受。
半晌,项羽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秦始皇驾崩,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动荡。
动荡,同时也意味着机遇。
项羽开始越发关注始皇帝巡游车驾的动向,不间断传回的消息却让他心中迷惑。
照常处理大臣所请?
再探!
只能再探!
直到探子回报巡游队车驾中出现了大量的臭鱼烂虾,臭味弥漫。
在接到消息的这一刻,项羽也终于解答了自己的疑惑。
扫六合的秦王,确实驾崩了。
走的寂静无声,甚至有些凄楚可笑。
霸气一生,到头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胡亥,便是大秦左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选中的继承人吗?
中东府令赵高兼掌印玺,想要篡改圣旨,赵高必不无辜。
大秦,要变天了。
但同时,这天也要崩了。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教导其刑狱律法。
一山不容二虎,只是不知,赵高和李斯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师父,秦始皇崩了!”
书房之中,项羽冷声道。
项梁手中的毛笔瞬间断裂,双目瞪大“你说什么?”
项羽不假思索的重复了一遍。
项梁将断笔扔在一旁,控制着声音“你从何得知?”
天下人皆知,始皇帝巡游的车驾依旧在不疾不徐返回咸阳的途中。
项羽抿抿唇,还是掩去了读心术一事。
师父是个奇人,他知道,叔父更清楚。
一旦让叔父知晓师父有窥探天机未卜先知的本事,而他能通过读心术知晓师父的心里话,那对于师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项羽也只是将疑点和推测一一道来。
听完项羽的推测,项梁脸上说惊讶被怀疑所代替。
项梁知晓,他自己被说服了。
“叔父,我们得早做准备。”
“席卷整个大秦对风雨要到来了。”
不知为何,项羽的脑海中却出现了他在长街摆摊那几日的场景。
那些苦苦挣扎不能温饱的小商贩在日落归家时,脸上洋溢着笑容。
风雨,于他们这些造反之心不死的人来说是机遇。
那对于普通的百姓呢?
项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心好似不如以往那般坚硬果断了。
项梁皱了皱眉“席卷大秦的风雨?”
项梁有些不能理解。
“叔父,继位的不会是公子扶苏。”
“你想想当日秦始皇巡游会稽郡世随王伴驾的人,再想想秘不发丧。”
“胡亥,会被扶立上位。”
“而公子扶苏,必然会被胡亥身后众人想方设法的处死,以绝后患。”
项羽耐着性子,仔细的解释道。
项梁瞬间理解,眼中跳动着光芒,灼灼的注视着项羽。
他的侄儿,长大了。
在范老先生的教导和打磨下,羽儿的成长,一日千里。
能遇范老先生,是羽儿的运气,也是项氏一族的运气。
玉不琢,不成器。
“羽儿,接下来叔父会安排让你在会稽豪强面前露脸,你须得亲自打响你的名头。”
天生神力的项羽,必能让会稽年轻一辈的子弟信服推崇,在暴风雨来临前,培养出自己亲信的班底。
另外,他也得派人关注一下巡游队伍,以及咸阳,还有上郡的消息。
公子扶苏在上郡,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倚仗,胡亥当真能篡位成功吗?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羽儿都算掌握了先机,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主动权。
“听叔父的。”
项羽并没有拒绝。
打响名头,才会有人追随。
人,是他逐鹿天下的资本。
“那不打扰叔父了,羽儿先行告退。”
项羽起身,拱手告退。
项梁看了看窗户外的滂沱大雨,皱眉“下大雨,还要出去?”
项羽点点头“还有事与师父商议。”
确认了秦始皇的死讯,项羽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
师父,真的能接受吗?
项梁:……
项羽到来时,看到自家发须皆白的师父站在书房中写着祭文。
叹祖龙功绩,致祭于始皇。
……
……
飘摇风雨,殚精竭虑,奈何江山与君共存亡。
远溯千年,下洄百朝,其功卓著,无可触者也。
其制长存,功在千秋,时时祭奠,以寄敬慕之情。
愿祖龙之灵,祷泱泱华夏。
一篇祭文,并不长,却字字振聋发聩,就好似要为被六国移民钉死在暴君之名下的始皇帝正名。
但,祭文却没有落款。
不对,应是有,但提笔之际,师父有作罢了。
那滴墨渍,遮住了师父的千头万绪。
这卷竹简,会为始皇帝在后世之中留的半分清白吗?
其制长存,何制?
郡县制?
在师父的祭文中,始皇帝真真当得上千古一帝。
祭文,重在哀悼。
荪歌听着院外雨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点燃青铜盆中的炭火,将竹简扔在其中焚烧。
项羽下意识的弯腰想要捡出来“师父,此祭文,当流传后世,让人知晓。”
“流传后世?”
“你觉得为师作此祭文是想替始皇帝赢得身后名吗?”
荪歌摇头,淡笑着说道“他无需为师替其正名,千年后,自能有人知其伟大。”
“我的祭文,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是有人念着他的,他也从不是孤家寡人。”
“七七未过,他未走远,应是能收到的。”
她没落款留名,是不知该留何名。
范增也好,赵高也罢,都不合适。
项羽看着虽落寞,但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师父,心中越发复杂了。
师父亲自将始皇帝塑造成了一座大山,立在了他的面前,他这一生都得不断的攀登,翻越。
明明,他和始皇帝是国仇家恨的仇人。
此刻,仇人却变成了高山。
第二百五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七)
(十七)
是仇人,但是需要仰望的人。
他心中的仇恨,总归是不够纯粹了。
也不知,叔父知晓后,是否会失望。
铜盆中的火越发越旺,火舌肆虐,将竹简完完全全吞噬。
一缕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就好似是对祭文的回应。
屋外,依旧风急雨骤。
“你来,是担心为师追随始皇帝而去吗?”
荪歌一边擦洗着手指上不慎沾染的墨渍,一边随口问道。
项羽摇摇头“师父不会弃我而去。”
“徒儿只是担心师父心绪不佳,恍惚之中,伤了身子。”
“在师父心中,秦始皇是难以忘怀的故人,而我是师父的现在,师父的未来。”
荪歌在心中嘀咕,都是故人!
荪歌接过项羽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对,不会弃你而去。”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先机,就莫要浪费这个先机。”
“这些日子,就无需日日前来了。”
项羽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将帕子折起来才缓缓道“师父,如有重要场合,我想邀您一同出席。”
荪歌抿唇,项羽这是要给她一个无人能动摇的位子,让投靠之人尊她敬她。
这是项羽的一份孝心。
“可。”
“但提前说好,我不愿喧宾夺主。”
“一军之中,不可有两个发号施令统帅,不只是我。”
“你与你的叔父项梁也要从一开始商量好,拉起的队伍,收拢的人才到底奉谁为主。”
想起糟心的项氏族人,荪歌就忍不住皱眉头。
确切地说,项氏自始至终都没有齐心过,各人有各人的谋算,个人也有各人的私心。
甚至,连最基本的亲疏远近都分不清。
或者是,族中长辈,同辈,对项羽并不信服。
项羽垓下之战兵败,乌江自刎后,项氏一族不少人都得了刘邦的封赏,封项伯为射阳侯,封项襄为桃侯,封项佗为平皋侯,还有项氏族人被封为玄武侯。
这其中必然有刘邦收买人心的成分,但项氏一族中有人绝不清白。
甚至后世有不少人戏称,项羽的叔叔项伯是西汉建立的最大功臣。
当然,也有可能是项伯想两面下注。
“叔父年长,德高望重,当奉叔父为主。”
“我与叔父亲厚,叔父待我如亲子,旁人越不过我。”
思量片刻,项羽认真道。
天真!
荪歌再一次感慨。
“谋大事,主君当明。”
“否则,便会后患无穷。”
“正如你所说,项梁待你如亲子,只是如。”
“你与项氏一族的其余子弟,本质上并无不同。”
“到最后,那是你的人,还是项家的人?”
“你的叔伯,同宗兄弟,可会服你?”
“项氏一族当真能上下一心,信服于你,戮力同心?”
“为师并没有挑拨离间之意。”
“历来,财帛权势动人心,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从不少见。”
“你信重的亲人,也许会向你推出最狠的刀。”
“所以,你还是回去先与你叔父就此事商量出个结果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任人唯亲,是项羽很大的问题。
项羽陷入了沉默,亲人都不可信,那还有可信之人吗?
荪歌也不催促,她要做的只是点到为止。
这时的项羽有脑子,还没有被战无不胜冲昏头脑,会自己分析利弊,看清对错。
也不知项梁会不会心甘情愿的退居二把手,将主君之位拱手让之。
罢了,范增也并没要求她一定要力挽狂澜,扭转历史进程。
范增想做的,只是陪伴项羽至最后一程,不因一时激愤,毁了多年情谊。
亚父,仅次于父。
范增想真正担得起这个称呼。
她打磨项羽,其实也只是心中对项羽英雄末路的结局颇为唏嘘遗憾。
雨渐渐小了,项羽终于开口“师父是想以我为主吗?”
“这的确是我的想法。”荪歌并没有扭捏,直接道。
“项氏族人,是你的亲人,但也是你的部下,你为主君,先论尊卑,再论亲疏,绝不能乱套。”
“从一开始,你的地位就得毫不动摇,高高在上。”
“当然,我虽为你师父,但也不会居你之上,我愿奉你为主。”
就如历朝历代出现的太傅,太傅是帝王师,那可曾见太傅名正言顺凌驾于帝王之上?
“一家人论尊卑,是否伤感情?”
项羽踌蹰道。
荪歌挑眉“一时心中别扭,换长久太平。”
“你今日恻隐,那来日伤的不是感情,是性命,是大业。”
“成大事者,绝不能优柔寡断。”
荪歌也不知,项羽明明英雄气概力拔山兮,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性缺点。
难不成,天降项羽,就真的只是打江山的?
字面意思,单纯打!
“当年你项氏一族为楚国贵族,显赫一时,族中就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吗?”
想要登顶那个位子,就绝不能心太软,也不能太天真。
这是多少血淋淋的人命得来的教训。
项羽颓然,何止是勾心斗角。
当年他还年幼,见到的黑暗和争夺只是项氏一族的冰山一角。
后来,秦灭楚,项氏一族败落。
潦倒落魄时,存活下来的族人勉勉强强的硬拧成了一股并不坚固的绳。
想来,叔父心中也有考量,否则逃亡之际,也不会专门带他一起走。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荪歌心头蓦地涌上一股烦躁,抬手支起窗户,闻了下雨后的空气,尽力克制好情绪“我的意思不重要。”
“你叔父的意思不重要。”
“你自己心中真正有了底才重要。”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配合你叔父的计划,你静下心来,读读历代先贤的用人之道,也学一学何为上位者,何为帝王的法术势。”
“雨停了,你便回去与你叔父商议吧。”
“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若非心甘情愿做出的决定,日后恐怕会骑虎难下,颇受煎熬。
当真做不成乱世中的皇者,那便遵照本心继续做个英雄。
荪歌站在窗前,背对着项羽。
裹挟着湿意的凉风,不断地吹着。屋檐一滴滴雨水落下砸在青石上,每一下都好似能让项羽的心一紧。
第二百五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八)
(十八)
回到家中,项羽便坦诚又直白地将问题问题抛出。
项梁眼神变换,神情颇为复杂。
“会稽郡豪强势力皆是由叔父结交,你年纪尚浅,恐不能服众。”
项梁的话,有私心,但也有客观的成分。
“叔父暂且替你拉起这面大旗,你为裨将。”
“待日后,时机成熟,叔父便卸去主将之位,推你上去。”
项梁的话也算是在推心置腹。
以他在会稽郡积攒下的威望,事半功倍。
项羽沉声,慢条斯理地将项氏的隐患以及长远的发展尽数告之于项梁。
“叔父,侄儿志向不止于报国仇家恨。”
项梁皱着眉头,在书房来回踱步。
是啊,项氏一族是助力,也是隐患。
但,他正值盛年,便屈于侄儿之下,心中实在别扭。
他是羽儿的长辈,如叔如父,一向都是事事以他为尊,以他为先。
骤然转变,让他奉羽儿为主,他实在不甘心。
他想重振项家,也想青史留名。
“如果叔父能保证将手中权力安稳的过渡于你呢?”
项梁依旧不死心。
项羽没有言语。
他出身项氏,便注定了无法与项氏割裂。
“叔父,您决定了吗?”
闻言,项梁的心更乱了。
“让叔父再想想,再想想。”项梁退缩了。
他知道,以项羽的本事,再加上范增的辅佐,拉起一支队伍并不难。
项梁不住的叹气,他总觉得这番争执不应出现在他们叔侄之间。
顺理成章,他都应该是主将,项羽为裨将。
但,偏偏就有了分歧。
范增的建议吗?
项梁心里门清,项羽绝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自小父母双亡,项羽对亲人有天然的依赖和纵容。
范增的建议……
一时间,项梁有些不确定,范增是出于远近亲疏的私心,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将隐患从一开始就扼杀。
“你师父怎么说?”项梁蓦地开口询问。
项羽坦然朗声道“师父明言,愿奉我为主君。”
“天地君亲师,先论尊卑,再论亲疏。”
项羽总觉得,他的师父又看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天命。
否则,师父不会如此的郑重,甚至难掩心中的烦躁。
先论尊卑,再论亲疏?
项梁反复重复着这八个字,眼中的挣扎渐渐散去,咬了咬牙“羽儿能带领项氏一族到何种地步?”
“保守估计,灭秦。”
“叔父,我必能灭秦。”项羽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整个人都充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豪情。
“叔父,请信我。”
项梁叹息,他自以为正值盛年野心勃勃,可实际上,他没有项羽这种舍我其谁的豪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甚至,就连野心,他都不如项羽。
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一种让人艳羡的优点。
“不保守估计呢?”项梁眸光深深,紧紧的盯着项羽。
项羽毫不犹豫“重定九州,开万世基业。”
项梁心中大震,天下皇权尽归于项氏,他曾偷偷想过,但却仍觉不切实际。
风雨飘摇的大秦,就是最真实的证明。
这天下太大了,无人能够一口吞下。
但,他仍忍不住为项羽自豪。
他那个曾经只想着习武读兵书学兵法领兵打仗的侄儿,悄无声息间已经发生了蜕变。
“他日,揭竿而起,叔父愿居于你之下。”
“但,想要旁人心悦诚服,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项梁决定,赌一把。
他的上限,可以预测。
但项羽的未来,无可限量。
“多谢叔父。”
……
项梁叔侄在会稽忙的热火朝天时,公子扶苏奉旨自刎,始皇帝驾崩,胡亥继位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有人愕然,有人惋惜,有人恐惧,有人怀疑。
名不见经传的公子胡亥,竟成了天下之主。
皆疑焉,皆不服。
大秦,好似没有任何的变化,咸阳城也好似还是那个咸阳城。
紧接着,胡亥囚禁并杀死蒙毅,又派人前往阳周赐蒙恬自裁。
三代人为大秦出生入死的蒙氏家族覆灭。
胡亥又丧心病狂的将兄弟姐妹择用最残忍的方式“车裂”、“示众”杀尽。
大秦,成了被血色恐慌暴戾笼罩下的大秦。
暴政之下,徭役越发繁重,加诸在百姓身上的赋税也更加沉重。
压迫到了紧致,心中的恐惧到了极致。
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句伐无道,诛暴秦。
一句大楚兴,陈胜王。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率领戍卒发动起义,率先掀起了反抗大秦的序幕,成为反抗大秦起义的先驱。
大泽乡起义,就好似是在滚烫的热油中滴入了水珠,整个天下都瞬间炸开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长江以北全部起义造反。
远在会稽郡的项梁叔侄,杀掉会稽郡郡守,项羽以一敌百,郡守府中皆慴伏,莫敢起。
就这样,项梁叔侄占据了会稽,高举起义反秦的大旗。
因项梁自愿居项羽之下,再加上项羽在郡守府中神勇无敌,被震慑的豪强并未敢出言反对。
于是,项羽自封为会稽郡郡守。
项羽的起义之路,远比绝大多数人要顺利。
荪歌看着端坐在主位,面目冷峻坚毅,越发成熟的项羽,心中感慨。
在原本的历史中,项梁为郡守,项羽为裨将。
但愿,项羽那令人唏嘘的结局,也能随之改变。
人潮散去,项羽长长的松了口气。
“师父,好累。”
日复一日练武学兵法时,项羽没喊过累。
揭竿而起在郡守府无人可敌时,项羽没喊过累。
荪歌心知项羽是一个一流的军事奇才,但在政治头脑上,就粗暴有余圆滑不足。
端坐主位的项羽,需自己亲力亲为与会稽郡的豪强贤士打交道,虚与委蛇。
英雄气概,快意一生的项羽,好似被她亲手桎梏了。
“项羽,现在才刚刚开始,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换一种人生。
还来得及做万丈豪情的英雄。
“还能回头。”
项羽爽朗地笑了笑“师父,我不想回头。”
“我想试试,我能不能补救这片千疮百孔地土地,我也想证明,师父的选择没有错。”
“谁又能确定,我不能在收拾山河的同时做个英雄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九)
(十九)
“我只是累,但我不会回头。”
“所以,也请师父随我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师父,我还要让您住进咸阳宫呢。”
有点遗憾,不能烧了。
想当初他年少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有朝一日一定率领千军万马冲进咸阳,以最血腥的方式洗刷国仇家恨,让秦人看看楚人的厉害。
现在,锐气尚在,仇恨也不曾泯灭,但他对底层的百姓,却多了一份恻隐。
嗯,他可不是心疼那些百姓,他只是孝顺师父。
谁让师父心心念念就想去住咸阳宫呢。
他深刻怀疑,师父就是想与秦始皇同寝,哪怕时空错位。
荪歌还来不及来上一顿激情澎拜的感想,就被项羽诡异的眼神膈应到了。
果然,她和项羽之间就不能有温情脉脉的师徒相处。
这眼神,贱到家了。
“你又给我拉了哪家郎配?”
项羽轻咳一声,眼神闪烁略有些心虚。
腰也不酸了,心也不累了,直接抄起一旁的兵书,欲盖弥彰。
师父这双眼,实在是太锐利了。
所有的小心思,都逃不过师父的眼。
“火眼金睛,懂不懂?”
“羡慕吗?”
荪歌拍了拍桌子,咧嘴一笑“羡慕的话,那你就继续羡慕着吧。”
好吧,她哪有那个本事拥有火眼金睛的神通。
主神练过,差点儿被烧的半死。
项羽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羡慕。”
“我羡慕金刚不坏神功。”
用脑袋撞墙,塌的是墙,。
有这功夫,他觉得他能在战场上杀个百进百出。
毫不夸张的说,他觉得天塌下来,他都能顶起来。
荪歌:……
无论时空如何变迁,项羽对金刚不坏神功热切之心不死。
“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十年前,始皇帝泰山封禅,我也在,你信吗?”
“始皇帝封禅遇风雨,天降神雷把我劈了,然后就拥有了金刚不坏体。”
“轻易别尝试,尝试要人命。”
嗯,劈向她的那道雷,还让始皇帝看到了大秦的未来。
项羽眸光转动,心下惊涛骇浪“听起来像白日做梦的胡言乱语,但我信。”
“师父神通,可称仙人。”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窥伺师父的内心。
但奈何,随着他脱口而出的夸赞,他就不受控制的听到了师父的心声。
“装逼不会遭雷劈,但雷雨天大树底下躲雨会被劈。”
荪歌到如今还在心心念念着传播科学。
而项羽则是在谋算着九月份还有雷雨交加的天气吗?
“你不惊讶,不反驳,不怀疑?”荪歌皱皱眉,一脸复杂。
难不成能青史留名名垂千古的,接受能力都非常人可及?
项羽挑挑眉“我打心里觉得师父就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项羽看着面上故作谦逊,心里却骄傲得意的不行的荪歌,嘴角不住的上扬。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初见师父,就莫名其妙激活了读心术。
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师父身上,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对师父,无脑吹。
对上项羽溢着光的双眸,晃如夜幕最明亮的北斗星。
莫名其妙就让她相信那是项羽的肺腑之言,而不是恭维敷衍。
……
陈胜以陈县为都城,称王立国,“号为张楚”。
曾经揭竿而起的九百戎卒,此时已变成了拥有战车六、七百乘,骑兵一千多人,步卒数万之众的庞大起义军。
主力西征,偏师略地,是张楚政权的战略。
吴广,率领起义军主力试图西击荥阳,取道函谷关,最终攻占咸阳。
但,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为了镇压六国残余势力,将设立在洛阳的三川郡迁到荥阳,并在此建立了敖仓,囤积着大量粮草,是秦国的东方门户。
由李斯之子李由,率重兵驻守。
李由扼守三川,吴广西征受阻,无计可施。
受挫之下,陈胜定另派周文为将军率兵西击秦,绕过荥阳,直取函谷关。
起义军直逼咸阳,似是大获全胜有望。
但这时,少府章邯横空出世,被恐惧慌张的胡亥任命为将军,赦免在骊山陵服役的几十万刑徒。
周文率领的起义军接连几次败于章邯的刑徒军,周文自刎。
章邯,一战成名。
紧接着章邯又解了荥阳之围,顺势攻打张楚首都陈县,数战数胜,陈胜的势力覆灭。
陈胜从谋划起义,到称王立国,再到兵败被害,前后不过半年时间。
章邯,惊艳了世人。
而陈胜吴广之死,让起义军的气焰一度低迷。
在这时,远在会稽郡平稳发展的项氏成了起义军中的翘楚。
“师父,秦国虽失蒙恬,但王离接任蒙恬接掌边军,王离虽算不得军事奇才,但好歹将门之后,掌边军不再话下。”
“倘若,秦二世如果能善用章邯,烽烟四起的起义军危矣。”
项羽分析着各地传回来的消息,在沙盘边踱步。
口中说着危矣,但眼神却是战意盎然,一片火热。
相比在暗中筹谋,项羽更渴望在战场上厮杀。
他有自信,他不输任何人。
荪歌也随手翻看着消息,与剧情中大差不差。
章邯,有那个本事。
在遇到项羽前,章邯从无敌手,差点儿又将反叛的六国再轮流打了一遍。
带着的是刑徒军,而不是真正的大秦军队。
细想之下,只真的有些可怕。
大秦,最后一个有希望力挽狂澜的大将。
“师父,他必败于我手。”
项羽意气风发,声音干脆自信。
荪歌勾勾唇角,她曾经将这些天之骄子全部聚在了一起,如今还是各为其主。
“这天底下,你最神通无敌。”
“但,如今天下的起义军的气势随着张楚覆灭,低迷消沉,你若想早日实现心中理想,在战场上攻无不克,那此时便应顺势而出了。”
项羽眼神一闪“师父的意思是,我一马当先,召集各地起义军?”
荪歌点点头“正是好时机。”
“形势低迷,又人心惶惶,正需要一个人高高举起反秦的大旗,成为张楚政权之后的一盏明灯。”
“但,还是那句话,不居人之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
(二十)
自她与项羽相识,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项羽上位者的气度眼界和胸怀。
项羽完全有能力,高举反秦的大旗,以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战绩让各路起义军慢慢归顺。
而不是似剧情里那般再寻来一个楚怀王后裔尊为共主,后来又令人杀害,给了刘邦联合其他诸侯王出关中的借口,惹出那么多的遭心事。
她要的一直都是项羽能做主,而不是再次被桎梏。
“师父,他们未必会甘愿居我之下。”
“我虽出身楚国贵族项氏,可以在这会稽郡在您和叔父的帮助下一呼百应,但其余起义军首领皆是有志之士,也有野心,其中不乏六国王族后裔,不见得会归附于我之下。”
“在那些人心中,可能更愿意戏称我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哪怕是楚国的起义军力量,恐怕都会对我居于统帅之位有微词。”
项羽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眸中光芒闪烁,晃动不定,有条不紊的分析。
荪歌赞许地点点头,项羽考虑问题越发的沉稳成熟,又基于实际的全面。
曾经的自负,逐渐被打磨的明亮而不扎眼。
意气用事的项羽,开始尝试着谋定而后动。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但,你要清楚没有人愿意永远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因为一时的权宜之计,寻来更加名正言顺祖上尊贵的王子王孙做傀儡,一步登天的傀儡初时可能会感激会惊喜,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在囊中后,就会出幺蛾子,试图摆脱傀儡的地位,成为真正的共主。”
“到时,要么你受他桎梏,要么你杀了他。”
“倘若你激愤之下杀了各方起义军共同约定推出的共主,那就是给其他起义军首领亲手递过去一把讨伐你的刀,高举为共主报仇的旗帜,师出有名,天下归附,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你就成为天下共诛之的逆贼,而不是高义的反秦志士。”
“如今,章邯的强势崛起,如同浇在反秦起义队伍上的一瓢冷水,让人愤怒的同时又让人害怕。”
“你需要人归附,而他们也需要人坚定且强大的扛起反秦的旗帜,破了当前低迷的局势涣散的人心。”
“你们互相有需求,所以大不可必将姿态放的太低。”
“再说了,放眼望去,舍你其谁。”
在天下风云变幻时,他们在会稽郡的势力已经蛰伏两年了。
蛰伏结束,龙腾九天,扶摇直上。
这是她的底气,也应该是项羽的底气。
“师父总说我是男儿豪情,师父又何曾逊色于我。”
项羽将想法告知项梁,叔侄二人一拍即合。
此时,经最初的八千江东子弟兵,已逾数万之众。
又是渡江西击秦军,陈婴带着东阳县中两万人归附。
后渡过淮河,英布、蒲将军也领兵前来归属。
“秦嘉,景驹!”
想要在起义队伍里一骑绝尘,那就得立威。
秦嘉,景驹,便是项梁叔侄选择的立威对象。
陈胜败亡,秦嘉背叛陈胜扶立景驹为楚王,项梁叔侄出兵攻打,也算是师出有名。
“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背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
由此,项梁率军从下邳向驻军彭城的秦嘉、景驹发动攻击。
吹枯拉朽之势,彭城一战,秦嘉败走;胡陵再战,秦嘉被杀,景驹也在逃到魏国后被杀。
随着名声越来越响亮,项氏叔侄麾下已有十数万兵马,于各地零零散散的起义军相比,如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项梁叔侄的兵马暂时驻扎在薛县,召集各路反秦大军将领,齐聚此地会盟,共商反秦大业。
因着接连的胜利,项氏如日中天。
在这次会盟中,荪歌见到了很多后世留名的人。
前来投奔起兵于沛县的刘邦,项梁麾下小卒不起眼如一滴水落入大海的韩信,始皇帝朝时的待诏博士叔孙通,弃暗投明转投刘邦的张良……
荪歌心中莫名其妙觉得这好似一次诡异的小团圆。
“项羽,你觉得那个怎么样?”荪歌指着还是个小卒子的韩信。
项羽抬手,高喝一声,韩信疾步走来。
荪歌:……
项羽知道什么叫悄悄话吗?
真社死啊
“抬起头来。”
“叫什么名字?”
韩信应声抬头,脊背挺直,相貌堂堂,神采奕奕,心中的欣喜,面上都遮掩不住。
他,他这是终于要被项将军注意到了吗?
他身挎长剑出淮阴,投奔了名满天下的项梁,以期建功立业。
但奈何,一直都默默无闻,不受重视。
“韩信!”
项羽细细端详着韩信,心中疑惑。
面前之人,年龄与他相仿,目光灼灼,就是瘦了些。
师父为何会对一个年轻人突然感兴趣。
“师父,您今日看起来真精神。”项羽眸光微微一闪,嘴角上扬,脱口而出。
荪歌:有病!
动不动就犯病!
项羽面上笑容不改,被骂有病的同时也是有收获的。
国士无双吗?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
兵仙吗?
他多久没见师父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了。
“我师父对你欣赏有加,你可愿意跟随在他身侧效命?”
荪歌轻笑,大抵是不愿的。
韩信和项羽都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战场,才是他们的舞台。
“我不愿。”
果不其然,韩信甚至都没有多做纠结。
他从不愿意做隐于幕后的谋士,他想冲锋陷阵,他想沙场点兵,他想做大将军!
“野心不小。”项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韩信不闪不避,咬牙打定主意一定要抓住这个在统帅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项羽侧眸看了看荪歌,轻叹一口气“本将给你个机会,愿暂时封你为校尉,掌千人。”
说起来,如果不是师父,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在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
但师父看重,他愿意给韩信一个鱼跃龙门证明自己的机会。
韩信拱手“我不会让将军失望。”
十几万的大军中,掌千人的校尉,微不足道。
但对于韩信来说,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一)
(二十一)
荪歌:手还是这么好看!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荪歌由衷地祝福。
韩信,终于要乘风而起了。
“借军师吉言。”
“信,谢将军、军师赏识。”
韩信郑重其事的拜谢。
……
……
“还会作诗呦。”韩信一走,项羽就冷着一张脸,阴阳怪气。
荪歌:……
幼稚!
都是一军统帅了,竟还如此幼稚。
“你放心,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我和你第一好。”
项羽的神色缓了几分“假玩还有诗,师父学富五车,文采斐然,出口成章……”
“我没吃醋!”
项羽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急的跳脚。
荪歌: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不就是偷偷摸摸在心里吐槽了两句,这都能被看出来。
项羽察言观色的本事有长进啊。
“那诗真的是我抄的。”天地良心,她真没有写诗的本事啊。
嘴贱!
还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欠公子扶苏的诗,欠了一生。
可是,刚才看见韩信那双如一星在水骤然明亮的眸子时,就蓦地有了一种万籁生山的感触。
“借军师吉言。”项羽脸上堆着浮夸又虚假的笑,阴阳怪气更深一分。
荪歌咬牙切齿,凶巴巴的低吼“项羽,别逼我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扇你。”
项羽轻抬下巴,眉毛一挑“他是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到我就是要扇我。”
“借军师吉言。”
荪歌“呵呵”
不仅幼稚,还矫揉造作。
于是,在一个旁人注意不到的拐角,荪歌一巴掌拍在了项羽的脖子上。
“你二十四岁了,不是四岁!”
“各地起义军将领,陆陆续续都到了,你心中可有章程?”
项羽一秒正经“就像师父所说,非我有求于他们。”
“章邯的数十万刑徒军所向披靡,让乘着大泽乡起义这道风新建立的六国起义军闻风丧胆,不战而降者比比皆是。”
“章邯就像是架在起义军头顶的一把利剑,更不要说,据可靠消息秦二世命王离调动十余万边防军支援章邯。”
“师父,我不惧章邯大军,但他们不行。”
“各地的起义军,高举反旗的确有反秦的志向和心思,但不代表不想趁着浑水摸鱼搏一个锦绣前程。”
“他们不想败,更不想成为亡魂。”
荪歌目露赞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统帅。
不仅仅可以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同时对局势,对人心,都可以有精准的把控,然后因势利导。
“你可知沛县起义的刘邦身后跟着的都是谁?”荪歌皱着眉,有些疑惑。
按理说,张良就已经是刘邦的心腹,但她随项羽迎刘邦一行人时,观站位及刘邦的言语神情,刘邦待一人格外亲厚。
“随刘邦一同入营的,张良,樊哙,还有陈平。”
“张良祖上乃韩国贵族,据说在投奔景驹时与刘邦相遇,相谈甚欢,转投刘邦。”
“樊哙是个屠夫,与刘邦素有交情,沾亲带故。”
“陈平,原是魏国人,但与刘邦一见如故,自刘邦起义后,他就出谋划策,深受刘邦信任。”
荪歌皱着眉,也没问题啊。
不论是张良,樊哙,还是陈平,都是刘邦的麾下得力之人。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荪歌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好似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她忽视了。
“陈平?”
陈平!
荪歌的眼睛一亮“这个陈平有问题。”
她虽不记得陈平归汉的确切时间,但她记得,鸿门宴后,项羽曾命陈平追回刘邦,以失败告终。
这最起码说明,鸿门宴时,陈平都应是项羽手底下的人。
“他只是个名声不显的谋士啊。”项羽也是眉头一皱,说道。
荪歌也不知该如何跟项羽解释,只能说“张良擅阳谋,运筹帷幄;陈平擅阴谋,以奇制胜。”
“此二人,都不容小觑。”
陈平命运轨迹的转变,真的只是偶然吗?
韩信!
刘邦想要打天下,单靠谋士,根本无法成事。
而此时,无论是夏侯婴、樊哙还是周勃,或许都可在群雄纷争时崭露头角奋勇杀敌,但却对不能比拟战必胜攻必取的韩信。
打天下,打天下,还是离不了打!
历史上,韩信是在灭秦,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后,才投到刘邦麾下,也并不受重视,有心离开,才有了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美谈。
倘若刘邦能早早将韩信招揽,就能大改攻入咸阳后的被动局面。
“项羽,会盟这几日,命韩信寸步不离保护我。”
项羽:是他不配了?
有他在,还有何人能伤师父。
项羽下意识就想反驳,却看到了荪歌凝重的神色,就多动了动脑子。
“师父是说,刘邦的人对韩信动了心思,想要招揽?”
“但,如今的大势,明眼人都知我的势力远盛于他人,韩信有脑子就知道该如何选。”
荪歌瞥了项羽一眼“那如果刘邦愿以大将军之职招揽呢。”
“莫要掉以轻心,现在就去给他下军令,让他立刻马上来保护我。”
“师父,就算没有韩信,我也可以让您住进咸阳宫。”
在他的队伍里,韩信并非不可替代。
哪怕师父说韩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他有自信,绝不会逊色于韩信。
天下英豪,他必能独领风骚
“那也不能资敌?”荪歌反驳道。
“韩信非池中之物,蛟龙入水一飞冲天,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是心腹大患。”
虽说垓下之战,项羽兵败于韩信之手有诸多方面的因素,但这也足以说明,韩信的用兵如神。
后世总结,韩信是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式,包阴阳的代表。
而项羽,则是雷动风举,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
同一时期,唯有韩信有资格与项羽并称一流。
项羽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师父为何从未想过杀了韩信。”
“此前,他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无寸功,在师父的举荐下,我已提拔他为千人校尉,给了他乘风而起的契机。”
“他应趁此机会,为他自己正名。”
“难不成在他寸功未建,寸土未夺时,给予他一人之下的高位才算重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