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七)
(三十七)
老王妃出面,自是最合适不过。
刘祜呆愣愣的指着自己“那我呢?”
“你?”
“你觉得呢?”
“后院的姬妾还等着你呢,什么时候能让我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你再出门!”
老王妃没好气道。
荪歌憋着笑,老王妃自从与刘祜培养出母子情后,就开始致力于催生了。
刘祜:……
“陛下,太后没催您吗?”
“臣妇入宫,也几次三番见太后娘娘长吁短叹,忧心不已。”
荪歌顿时止住了笑。
老王妃还真是无差别攻击。
她不该幸灾乐祸,她真该死啊。
老王妃和邓绥能化干戈为玉帛和谐相处的很大原因就是有相同的心愿。
刘祜心中顿时平衡了。
稍作休息,老王妃耿氏备了些罕见的药材,带着荪歌前往新野君府上。
老王妃趁着备礼的空档,已经提前送了信。
因此,荪歌到来时,新野君府上并无外人。
府内,丫鬟小厮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大的响动。
偌大的房间,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隐隐约约还有挥之不去的死气。
似是腐朽的味道。
新野君形容枯槁,五官深陷,躺在床上,吸气比呼气少,全靠各种救命的药材吊着。
但饶是如此,也只能延长数日寿命,回天乏术。
谁见了,都知晓,新野君这一生走到尽头了。
新野君的床边守着邓绥的兄弟,眼中满是血丝,显然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邓骘兄弟见荪歌前来,连忙行礼。
邓绥约束邓氏族人甚是严苛,与历朝历代的其余外戚相比,邓家已足够谨言慎行。
“舅父不必多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些年来,她和邓绥相处融洽。
邓氏兄弟对她以礼相待,她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母后担忧新野君的身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又要操心朝中事宜,应对接连不断的灾祸,寡人与母后同心同德,愿为母后分忧,替母后尽孝。”
荪歌简单地表明了来意。
邓氏兄弟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而清河老王妃心中艳羡,她看的分明,陛下待邓太后是真心孝顺的,那番言论也并非作秀。
旁的太后临朝,都要担心幼帝长大夺权,翻脸无情,清算旧账。
但邓绥运气好。
汉和帝在位时,就已不着痕迹的位邓绥铺路。
新帝上位后,更是心甘情愿将大权拱手让之,毫无怨言。
这运道,羡慕不来啊。
老王妃并没有在新野君府上久留,寒暄几句,探望之后,便乘车离去。
“陛下若要回宫,遣人通知臣妇一声。”
耿氏知晓,她就是个工具人。
但能以此卖邓绥一个好,换取下半生的相安无事,她很乐意。
就这样,荪歌在新野君府上住了下来。
而也就是自今日起,新野君府门紧闭,不再接受外客上门探病。
新野君一天内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当中,有时候就连汤药都很难灌进去。
荪歌时常能听到小声隐忍的啜泣声。
新野君好不容易醒来后,再看到荪歌的那一眼,满是不可置信。
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陛下,于理不合。”
不仅于理不合,且有伤陛下龙体。
“将死之人,满身晦气,怎能让陛下沾染半分。”
短短的两句话,似是就耗尽了新野君的精力,半天都没有喘上一口气。
荪歌叹了口气,她自己都死过好几次了,害怕这种似是而非的晦气?
荪歌轻轻握住新野君的干巴巴瘦骨嶙峋的手“外祖母。”
此刻的新野君,像极了她身为照姐母亲是将死之时的模样。
苍老,灰败,丑陋,可怖,心酸。
老死之际,也许大都如此吧。
“外祖母,将死之人,也会打心底里下意识庇佑亲人的。”
“寡人是天子,是母后的儿子,也是您的外孙。”
她与新野君并无感情。
但,邓绥的肩上背负着大汉苍生,那她愿意替邓绥圆了最后的送终。
新野君想要推开荪歌,心中又觉得更不合规矩,只能缓慢的转动着浑浊黯淡的眼珠。
新野君不似邓绥,她是最稳妥最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她没有野心,她一心只想儿女安好。
这是她一生的追求,她也一生都在这样做。
“陛下。”
“善待,善待绥儿。”
新野君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她曾不止一次劝过邓绥,安分守己得享天年,但母女心志不同,她无奈,可心中自始至终都盼着邓绥能有一个善终。
荪歌眨眨眼,她让权态度都这般明确了。
荪歌的另一手也覆在了新野君的手上,坚定道“母后会无恙的。”
邓绥,活的比她久。
珍贵的救命药材,也没能吊住新野君几天的命。
十月甲戌,新野君去世。
去世前,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几个儿女的名字。
活着时,儿行千里母担忧。
将死时,最挂念的依旧还是儿女。
紧闭数日的新野君府门打开了,挂上了白幡,贴上了白纸,向各处报丧。
得到消息的老王妃也连忙来接荪歌,送她回宫。
在宫中的邓绥,接到消息,定住了许久。
朱笔晕染,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墨汁。
荪歌回宫后,邓绥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简单地问了句“母亲走的可还安祥?”
荪歌点点头,算是安祥吧。
没有太大的折磨,除了挂念儿女。
“母后,新野君也说让儿臣善待您。”
邓绥身居高位,却没有成为孤家寡人。
汉和帝刘肇临终前不停的嘱咐她善待邓绥,如今新野君亦是如此。
邓绥神情木然,好像这样就不会失态。
“母亲一直不赞成我走这条路,与天下男子争权。”
“她不看好,也不认同。”
“但母亲是真的疼爱我。”
“胜儿,好好养身体,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吧。”
邓绥轻轻的揉着荪歌的头,轻声道。
声音飘忽又微弱,就好似在风中摇曳的烛火,让人心酸。
曾经,她也一度盼着胜儿体弱早死。
那时的她,还是野心勃勃的皇后。
甚至当年与胜儿和解结盟的前提是胜儿命短。
第二百二十七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八)
(三十八)
这短短又漫长的前半生,她六岁读史,十二岁被先帝爷选中,十五岁入宫,十六岁封为贵人极尽盛宠,二十二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二十五岁临朝称制包揽大权,三十岁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她发现,她实际上已经很幸运了。
可,她仿佛也锐气不再了。
她甚至都在盼望着她的胜儿能享受常人之寿数。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她身居后宫不得志时,渴求将世间权力揽于己手,可如今,身边亲近之人渐失,她又留恋温情。
荪歌哑然,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吗?
她做不到。
而邓绥也并非真的乐见其成。
亲人离世,邓绥有感而发,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在作祟,才有了这般言语。
她愿信数年相处,邓绥对她有慈母之心。
但,慈母之心与毕生野望碰撞,野望产生的灼灼火焰,会将慈母之心焚毁湮灭,彻底消散。
最重要的是,她若长久活着,年岁越大,朝中官员的心就越会飘忽不定。
她是汉和帝刘肇的长子,正统在她。
如果她能活到亲政的年岁,哪怕她有心相让,朝臣也不会任她退缩不前,到时必然是骑虎难下之势。
死吧,死吧。
早死,有好处。
荪歌想到她和邓绥结盟时叫嚣的那句,选她吧,她命超短,人超弱。
荪歌任由邓绥揉着她的脑袋,发泄着难得的软弱。
母慈子孝,永远都是双向的。
母慈,子孝。
子孝,母慈。
……
……
新野君的丧讯,传遍洛阳勋贵之家。
邓绥立于朝堂之上命令司空负责治丧事宜,礼仪比照东海恭王刘强。
仪制虽有些逾矩,但满朝文武没人在这件事情上挑衅邓绥。
死者已矣,更遑论邓绥终究还是大汉实际的掌控者。
如今,百官的目光是聚集在邓绥兄弟身上。
母亡,按理应服丧丁忧。
丁忧是对父母孝心的最好体现,也是对儿女是否孝顺的考验。
论语中“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西汉建立后,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开始把丁忧法令化。
也就是从这时起,丁忧从西周习俗固定为贯穿封建社会时期的法律条文。至东汉,丁忧制度逐渐盛行。
丁忧并非没有特例,也可夺情。
但,显然满朝文武不愿邓氏兄弟行夺情之举。
甚至明里暗里进言,太后与外戚应身先士卒做表率,弘扬孝道。
邓绥在朝中,用的最得心应手也最放心的便是邓氏兄弟,她有心下旨夺情。
奈何,群情沸然。
眼见争执起,邓骘兄弟主动请求辞官服丧。
邓绥按而未决,思虑良久。
此事,无论如何抉择,都各有利弊。
所以,荪歌并没有进行劝阻,毕竟邓绥有属于她自己的智囊团,还有大名鼎鼎的曹大家班昭。
果然,班昭上书“素闻,谦让乃是上天之美德。如今陛下的四位舅父坚持忠孝原则,愿秉承孝道,主动引身退下高位。”
“臣知晓陛下和太后因边境战乱不宁,恐四舅父辞官后生叛乱,不肯应允。”
“但,如果将来有人对太后不允邓氏兄弟辞官服丧,不理解太后苦心,吹毛求疵指摘太后错处,谦让的美名便不可再得,反而会恶名加身。”
班昭的一席话,让邓绥下了决定。
美名最是无用,但也只是有用。
可以是腐木,也可以是利剑。
她手掌大权,美名不可或许。
再说了,只是暂时辞官丁忧,只要她依旧立于朝堂,临朝称制,事了,一切自是可以回归正轨。
邓绥大手一挥答应了邓
骘等人的请求,将一场风浪消弭于无形。
而后,再一次宽恕了阴氏一族。准许被贬逐的阴皇后的家属全部返回原郡,发还被官府没收的资产。
新野君,出身阴氏。
又一年,正月初一,本应是喜气洋洋红红火火辞旧迎新,但在新年伊始,便现日食。
天狗食日,必有凶恶。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认定的。
就连福至心灵被打通任督二脉的太史令都无法准确的给出解释,为何自太后掌权后,便天象异常,天灾人祸不断。
太后,的确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历次天灾之后的政令措施也甚是得当。
但,依旧还是有连续不断的天灾。
人心惶惶之际,就好似是为了证实天象,正月初七,大汉有十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羌人趁人之危落攻打河东郡,到达河内郡,百姓惊慌,临近官员又无守城的决心。
邓绥一边忙的焦头烂额,一边应对权臣百姓的恶意。
她已经习惯了,每当天灾,总有人有意无意的与她当政联系在一起,将天灾当作上天对她的不满。
恶意,揣测,谩骂,无处不在。
对天象越发有研究的太史令深觉,天象并非在映射凡人,若无太后的施政,百姓恐怕会更困苦。
整整一年,邓绥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种时刻,除了不上朝不批阅奏折外,什么都想掺和两脚的傀儡皇帝,荪歌,开始上朝了。
倒也不为争权夺利,只是为了证明,哪怕是她这个口口声声被官员们称作正统的天子也无法阻止天灾的降临。
一张嘴,张口就是谩骂。
一双手,提笔就是诋毁。
却不知,就是这样肆意的谩骂和诋毁足以彻彻底底将邓绥的功绩和付出掩盖,让她成为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
她也就一两年活头了,那就用这最后的一两年,为邓绥再铺一次路,让那些恶意不再肆无忌惮。
入朝理政。
三月,十州之地发生蝗灾,蝗虫过境,食田啮桑,终岁无褐无粮。
五月,不降滴雨,旱灾来袭,土地干涸。
六月,豫章郡员溪原山发生闪崩地裂。
……
天灾并没有因她而消失。
自然,也就不会因为邓绥一人执政而增加。
荪歌心中隐隐知晓,东汉时期,恰逢太阳活动的衰弱期,导致地球各地自然灾害频发,气温也随之锐减。
嗯,作为一个穿越者要用科学来解答问题。
第二百二十八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九)
(三十九)
信奉科学,从她做起。
崇尚科学,人人有责。
荪歌并没有将这样的解释公之于众。
莫说惊世骇俗,不为人接受,单单皇室也不允许她胡言乱语。
封建时期的皇权,秉承着君权神授,脱离不了神秘性和权威性。
她那一番话,会动摇皇权的神圣。
她怕汉和帝刘肇三更半夜从黄陵爬出来掐死她,问问她这个不肖子孙是不是活腻歪了。
有些东西,在特定的历史下,绝不能小瞧,也不能蔑视,否则才是真正的大乱。
直到这个时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揣测,原来天灾并非太后之过。
与少不经事,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陛下相比,还是跟着太后混有安全感。
于是,荪歌被嫌弃了。
呸!
荪歌功成身退了。
被荪歌这么一搅和,邓绥的路又平顺了些许。
那个来自四面八方的怪诞不经的抨击,仿佛骤然间就失去了最有力的依据。
邓绥的心腹都在替邓绥感到高兴,而邓绥心中则是隐隐不安。
事出反常,胜儿是预感到什么了吗?
揣测和恶意,在她临朝称制便源源不断。
她有过彷徨,有过怀疑,但在很早以前就已坚定心志,不再惧怕。
这一点,胜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胜儿的身体?
邓绥悚然大惊,不愿多想。
先是隐秘的宣来太医,又是了解饮食起居,竟毫无问题。
真的是她多虑了?
可无论如何,邓绥的心都是高高的悬着,充满了不安。
许是为了祈福,为了安心,邓绥再一次大赦天下,希望能将福报应在刘胜之身。
还是个少年郎,但愿还能再多陪伴她几年。
邓绥的思绪,荪歌并不知晓。
她在烦恼的是,她无子嗣,汉和帝刘肇也无其他血脉,她一死,邓绥该选择谁成为大汉朝名义上的天子。
各诸侯王都远在封地,与邓绥并无交集,亦无感情,若是扶持上位,很难保证不会被撕咬。
届时,邓绥好不容易掌控的朝局,便又会生波澜。
选来选去,竟还是被强留在洛阳的刘祜最合适?
如今的刘祜在开枝散叶和一心修道之间不断跳跃,跳来跳去,终究还是开枝散叶比较容易,有了子嗣。
毕竟,修道除却诚心,更离不开的是悟性。
但,刘祜修道之心不死。
旁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刘祜是三天修道两天欢愉,荪歌很是怀疑这是刘祜借着修道的名义在养生,更好的开枝散叶。
越发仙风道骨的太史令,已经不愿再与刘祜谈经论道。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曾经的三大神棍排除万难再一次成功聚首了。
太史令神神叨叨,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质。
刘祜胡言乱语,试图用开枝散叶瓦解太史令的高人气质。
太史令高贵冷艳的别过头去,其心可诛!
荪歌则是在看够了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后,猝不及防的开口“堂兄,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夙愿?”
刘祜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这一生除了修道,不就是开枝散叶了吗?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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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祜反应过来后,吓的脸都要白了。
陛下这是要抛弃多年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深厚情谊,要对他提起屠刀了吗?
天地良心,他早就悔悟,重新做人了。
没见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早就在黄土下久眠了。
刘祜连连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太史令则是悄无声息的竖起了耳朵。
什么夙愿,一提到,就让清河王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据他所知,太后和陛下对清河王都甚是偏爱。
“莫慌。”
“也莫急。”
“不记得了,也可以再想想。”
荪歌看的分明,刘祜是真的安于现状,不愿再提心吊胆了。
“陛下,都过去了,我,我真没那份心了”刘祜欲哭无泪。
一来,他怕死。
二来,他有自知之明。
三来,他发现就算真的手握大权,有不是一件幸事。
邓太后劳心劳力,还得身背骂名。
他没有邓太后的智慧,也不没有邓太后勤奋,他觉得他若掌权,就不仅仅是身背骂名那么简单了。
败光家业?
遗臭万年?
还是被群起而攻之?
那种场景,想想就觉得头大。
“不愿做天子了吗?”
“不愿实现你父王的执念了吗?”
荪歌目光灼灼的望着刘祜。
太史令:皇家秘辛,这是他能听的吗?
先清河王的执念?
太史令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瞬间明悟。
刘祜不假思索的点头“不做,不想。”
他父王指不定都烂完了,哪儿还有什么执念。
再执念下去,就要断子绝孙了。
“确定?”
“寡人是真的有助你一臂之力的打算。”荪歌勾勾嘴角,继续说道。
刘祜打了个寒颤,梦回当年在章德殿被指泪为汗,哭也不敢哭的悲惨遭遇。
“确定。”
刘祜无比的肯定。
事到如今,他只是想活着。
荪歌托着下巴,幽幽道“不用拒绝的这么迅速,你再好好想想。”
“你也就是继承寡人的天子之名,换个更加华丽的宫殿醉生梦死,朝堂风雨,民间疾苦,都有邓太后挡在你身前,而你要做的就是开枝散叶,就是信任拥护邓太后。”
她不愿见辛苦至此的邓绥有朝一日还要面对腹背受敌的窘境。
刘祜有些傻眼“陛下不是做的很好吗?”
几年朝夕相处,他再愚钝也知晓陛下是真的愿意将这天下最显赫的权势拱手相让。
“寡人的确做的很好,但寡人先天不足,难享常人寿数。”
“先皇临终前交代寡人要护佑母后,可寡人怕自己先一步离开。”
“所以,你现在有一个实现夙愿的机会,要不要把握?”
荪歌开始循循善诱,务必将刘祜拿下。
刘祜资质一般,心性也非狠辣之辈,对邓绥敬畏有加,加之这数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几乎可以确认,刘祜一定是最佳的选择,能让邓绥安稳终老。
刘祜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想要且试天下指点江山的清河王世子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
(四十)
这几年,是压制,也是打磨。
最主要的是,邓绥已经站稳脚跟,如日东升,不是刘祜能随随便便撼动的了。
总而言之,选刘祜最省心。
就像当年邓绥选择她,也是因为短命和省心。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刘祜能生!
后继有人,也能减少波折风浪。
必须得承认,在皇家,能生的确是个很大的优点。
刘祜云里雾里,总觉得陛下又在忽悠他。
那是换个更华丽的宫殿开枝散叶那么简单?
那是被架在火上烤!
刘祜必须得承认,这一刻,恐惧战胜了心动。
“我……”
“我不行!”
刘祜怪叫一声,马不停蹄的离宫了。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荪歌和太史令。
太史令:他是不是也应该怪叫一声,匆匆离去。
毕竟,这个时候的气氛过于凝重了。
“陛下!”
“太史令!”
太史令和荪歌同时开口。
太史令麻了,走不了了!
“太史令,你如今也在道法玄门算是登堂入室了,清河王可有帝王的命格?”
王气这种东西,在有些人眼中是真的能看出来的。
太史令:……
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史令啊。
太史令硬着头皮,鼓足勇气,抬眸撞向了荪歌的眼神。
没有试探,没有戏谑,更没有杀意。
所以,陛下是认真的?
“但说无妨!”荪歌挑了挑眉,试图缓解气氛。
太史令咬咬牙“或许有。”
“但臣观之,清河王的帝王命格已断。”
“断了也可以续上。”荪歌随口接道。
毕竟,再没有比刘祜更合适的人了。
父王死了!
兄弟也死了!
只有一个不算亲厚的嫡母。
她问刘祜那些问题,并非心血来潮。
“陛下尚年少,来日方长,何需……”
荪歌古怪一笑,眼眸转动“当真还有来日方长吗?”
她非当世之人,自然最是清楚原身的死期。
太史令沉默了,就好似喉咙中被塞满了棉花,沉重又窒息。
荪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慵懒淡然道“太史令日后有何打算?”
“臣因陛下而明悟,初通道法,陛下在,臣在。”太史令皱着眉,声音沉闷却又坚定。
“寡人驾崩呢?”荪歌嘴角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太史令眉心跳动,颇为艰难的开口“臣大抵是会辞官归隐,闲云野鹤,一心向道。”
在他莫名其妙的灵光一闪后,曾经晦涩神秘的典籍,于他而言,都好似拥有了生命。
“高官厚禄不要了?”
“青史留名不要了?”
“位极人臣也不要了?”
想当初,太史令心心念念要在史书中名垂千古。
太史令仙风道骨,断然道“身外之物。”
“好吧,实话是家境殷实,哪怕一心翻山越岭访仙问道,也不会艰难困苦。”
“至于青史留名,倒也不必了。”
“臣还想求陛下毁去臣在朝印记,就当是一种割裂吧。”
荪歌微微有些失神,她也曾常伴一个人身侧访仙问道。
未在世间得见仙人之言,但那人却成了名扬天下的谪仙人,人称诗仙。
也许,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荪歌幽幽的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突然冒出的涩意“太史令,这世间真有人能白日飞升吗?”
“陛下,乱我道心!”太史令横眉一挑。
“彭祖长生不灭,老子西出函谷,这世上必定是有修行契机的。”
荪歌:……
她嘴贱。
这就好比在后世少年耳边来一句这世上根本没有光。
她嘴贱,她不忏悔。
“那寡人就以天子之名,祝太史令修行有成,得偿所愿。”
她和太史令也狼狈为奸臭味相投了多年。
太史令神情郑重,认真虔诚的拜谢。
天子之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
刘祜病了!
这个消息传入荪歌耳中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据说自那日刘祜回府上,就开始焦躁恐惧,夜不能寐,甚至还偶有癫狂之态。
被忍无可忍的耿氏扇了一巴掌后,开始沉默不语。
不吃,不喝,不睡,甚至还扬言在等死。
耿氏问其发生了何事,刘祜又三缄其口。
没有办法,眼见刘祜一天比一天蔫巴,耿氏只好瞒着着刘祜入宫求见
邓绥一脸茫然,小辈们的相聚,她素来不过问。
邓绥允诺耿氏,一旦探知,必派人相告。
耿氏心情沉重的回府了,一回府就听闻刘祜哭着闹着要断绝七情六欲。
耿氏:!?(??_??;?
以前怎么不知道刘祜这么能折腾。
而宫中,邓绥正在与荪歌交流。
荪歌很是坦诚的将当日的的谈话内容告知了邓绥。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知刘祜竟有了心理阴影,以为她要对其试探之后,下手。
“胜儿,你为何突然操心起了此事?”
邓绥心中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详预感再一次复苏弥漫,让她喘不过气。
荪歌学着儿时的样子,靠在邓绥的手臂上“母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生死难测,我想尽己之能,让母后那条路走的再平顺些。”
邓绥紧紧的攥住了荪歌的手腕,没有言语,半晌,掌心一层绵密的汗。
“母后查过你的脉案,也询问过太医,一切正常,并无不妥啊。”
邓绥的声音不住的轻颤,但颤抖下似乎还藏着淡淡的期许。
“母后,以防万一。”
“早早做好安排,总比带着无尽的遗憾要好。”
荪歌平静道。
邓绥心下一慌,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乱撞,嘴巴嗫嚅着,似是有千言万语,可想说出口时,脑袋却又变得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自己在惧怕死别。
“你是不是心中有所预感?”
胜儿自小便与众不同,所学繁杂,所猎甚广,不能常理度之。
荪歌点点头,没有隐瞒。
这本就是事实,熬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寒冬,她有幸再见这洛阳宫中的万物复苏,到了万紫千红绚烂夏日,她就要离开了。
这样一看,也不算凄凉。
她比刘肇幸运,刘肇死在了万物凋敝,沉寂冰冷的寒冬。
而她,能在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的时节长眠。
第二百三十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一)
(四十一)
邓绥的手攥的更紧了,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这些话出口,荪歌心中巨石落地。
她早知,无法瞒过邓绥。
并且,她也没想瞒邓绥。
于公于私,邓绥都应该有心理准备。
帝王驾崩,绝非寻常之事。
尤其是没有子嗣,没有立储的帝王,一旦驾崩,于朝堂,于天下,都是一桩大事。
毕竟,谁人不想有滔天的权势,不想有不朽的从龙之功。
臣子可以措手不及,但邓绥必须心中有数。
在府中闹绝食装疯卖傻的刘祜被宣召入宫了。
刘祜:吾命休矣!
短短几日,刘祜瘦了一圈,硬生生多了几分单薄消瘦的清冷感。
似湖畔的杨柳,又似山谷的沾满露水的草。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那味道了。
“太后。”
“陛下。”
刘祜认命的行礼。
只要不怕死,世上无难事!
好吧,他怕!
“起来吧。”
邓绥淡淡道。
对刘祜,邓绥并不陌生。
这几年,刘祜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
眼神中是清澈纯粹的怕死,没有不甘,没有野心。如同一汪清泉,就连游荡着几条锦鲤都能数得清。
仅这一点,邓绥就足以判定,刘祜要比他的当年的清河王刘庆活的通透。
“臣还是跪着吧。”
刘祜苦哈哈,欲哭无泪。
主要是腿软,站不起来。
一方面是饿的,另一方面是怕的。
荪歌憋着笑,对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将刘祜扶起来。
刘祜的亲身经历证明,心中藏着事,吃不下睡不着,可以瘦!
刘祜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越想,他越觉得当日之言是陛下在试探他。
邓太后是打算清算旧账了吗?
“你莫怕!”
邓绥叹了口气,颇为无语。
这天貌似还没有到冷的人发颤的时节。
刘祜:他怕!
刘祜的嘴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道“臣不怕。”
“太后和陛下今日宣臣入宫觐见,臣惶恐。”
何止惶恐,都恐死了。
荪歌眼角抽了抽,忍着笑意“堂兄,你是冷吗?”
堂兄,你眼热吗?
刹那间,刘祜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一瞬间,过往与现实似是产生了诡异的交汇。
“冷?”
“不冷?”
刘祜有些不太确定。
“堂兄,寡人和母后并不想杀了你助兴,你不用害怕。”荪歌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狐朋狗友,也是情分。
刘祜:生不如死吗?
刘祜觉得,自己的心理活动从来都没有这么丰富过。
邓绥与荪歌对视一眼,满心狐疑。
以前可没这么胆小的。
“寡人和太后今日宣你入宫,为的还是那件事情。”
“你是否愿意承袭寡人的皇位,孝顺太后,谦逊低调,成为太后的臂膀。”
她和邓绥都无需刘祜聪慧能干,但必定得安分守己。
刘祜连忙垂首恭声道“臣粗鄙肤浅,胸无大志,才疏学浅,优柔寡断,不堪造就。”
突然觉得,被嫡母
强迫着在后院开枝散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都是优点啊。”荪歌惊呼。
“堂兄优点如繁星,最是合适不过。”
“堂兄放心,寡人并不是在试探你,是真心诚意的想选定你。”
刘祜的胆战心惊,她看在眼里。
显然,刘祜依然觉得她和邓绥是在试探他是否忠心,是否还有野心。
“陛下,太后,臣不行的。”
刘祜推辞道。
提早几年,他可能就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接受,甚至巴不得立刻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长大了!
“寡人和太后都觉得你可以。”
荪歌坚定道。
“那陛下为何不自己做太后娘娘的后盾和臂膀。”
刘祜脱口而出。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是什么让他有勇气当着杀伐果断邓太后的面质问陛下的。
邓太后能短短几年掌控朝堂,靠的可不仅仅是仁政爱民。
荪歌摊摊手,坦诚道“寡人快死了。”
刘祜:!?(??_??;?
荪歌过于坦诚的话,听在刘祜耳中如遭重击。
而邓绥眼神中的亮光,也黯淡了些许。
刘祜情绪复杂,有诧异,有恐惧,还有四面八方窜来的悲戚。
他是知道陛下先天不足难享常人寿数的,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此短暂。
堪堪十几岁!
“太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又有珍藏的续命药材,怎么会,怎么会呢!”
刘祜失神的呢喃,也代表着邓绥的心情。
是啊,怎么会呢。
荪歌起身,站在刘祜身侧,诚恳道“寡人所言非虚,药石无医。”
“但寡人实在放心不下母后一人独自面对大汉的风霜雨雪。”
“最重要的是,各宗室诸侯王中,寡人只信你。”
“寡人只希望你能无条件的支持母后,让她支撑大汉熬过连年天灾,也让她无后顾之忧。”
刘祜沉默了,一时间,他竟无法拒绝。
“堂兄,你再考虑一二。”
这皇位,何时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过也正常,承袭她的位置,并不会大权在握。
邓绥春秋鼎盛,临朝称制。
他日,刘祜也只会有帝王之名,并无天子实权。
刘祜轻轻皱着眉“当真无药可医,无回天之法?”
荪歌点头。
刘祜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他也是思量,在权衡利弊。
他只是想活着,更好的活着。
荪歌也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臣愿效仿陛下忠于太后娘娘。”
“唯有一愿,他日若太后娘娘心有忌惮,可将臣罢黜,但万望能留臣一命。”
刘祜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他知道,他或许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选择,但绝不是邓太后唯一的退路。
邓绥淡漠的看了刘祜一眼“可。”
胜儿不放心她,才会这般苦心孤诣。
于她而言,选谁都差别不大。
大不了,她以权势镇压,只不过百年之后,可能会凄惨些许。
她这一生,何德何能,能得先帝爷为夫君,能有胜儿这样的儿子。
“谢陛下,谢太后隆恩。”
刘祜再一次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
行了个大礼。
有名无实的天子,也是世间最尊贵之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二)
(四十二)
这是太后和陛下的厚赏才能得来的造化。
这算不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父王耿耿于怀,筹谋了一生,到最后依旧唏嘘。
哪像他!
运气!
“今日之言,还望堂兄守口如瓶秘而不宣,寡人驾崩前,不想看到朝堂生乱。”
“包括,老王妃,和你府中的姬妾。”
邓绥寒着脸,威严接话道“此事,始于三人之口,那便止于三人。”
她和刘祜,绝无可能成为她和胜儿。
这一点,邓绥心知肚明。
所以,母慈子孝,倒也不必。
刘祜需要她的庇护,而她也需要刘祜安静的做一个傀儡,助她稳定天下。
刘祜眨眨眼,挠挠头“陛下,太后,还是以养病的名义将我禁足在宫中吧。”
“这张嘴,我自己不太信。”
“反正这些日子我生病的消息,官宦之家几乎人尽皆知。”
刘祜很是诚恳的建议道。
刘祜对自己并不严实的嘴,没有自信。
最重要的是,在宫中,他还能修身养性,顺带戒戒欲养养生。
毕竟他日若是成了大汉的天子,他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叫嚣着一心修道,就得兢兢业业开枝散叶。
咳咳,他怕回去挨揍!
嫡母一生气,是真的打他。
荪歌和邓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刘祜的自我认知真的很清晰。
“那就这样决定吧。”邓绥一锤定音。
摆脱了死亡阴影的刘祜,再一次春光灿烂了。
接到消息的老王妃耿氏忧心忡忡不放心的入宫探望,看到了欢天喜地另辟蹊径玩投壶的刘祜。
问一个问题,投一只。
据说,这是刘祜新研究出的算命方法。
别人是投壶娱乐,刘祜是投壶算命。
修道修成这个样子,也不嫌给道门丢人。
“我是人吗?”
刘祜扔出了一只箭杆。
很遗憾,箭杆并未投进去。
耿氏看到刘祜一脸错愕,而后笑的前俯后仰。
耿氏:!?(??_??;?
忍无可忍看不下去的耿氏,大步流星,再一次一巴掌拍向了刘祜。
养病?
亏她担心的要死!
一巴掌拍下去,耿氏才看到了在刘祜身后的陛下和太史令。
毫无意外,也在进行所谓的投壶算命。
只不过,一个慵懒散漫,一个满脸嫌弃。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刘祜笑的最灿烂,最傻气。
所以,这一巴掌挨的不冤。
耿氏短暂的尴尬后,瞬间做好了心理建设。
刘祜:……
原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至理名言。
古话诚不欺他!
“嫡母,我真的是在养病!”
耿氏:没眼看!
“陛下。”
“太史令。”
耿氏略显尴尬的问候。
在刘祜孜孜不倦的凝视下,荪歌一把将箭杆塞在身后“老王妃,堂兄确实在养病。”
“神清气爽,方能身体康健。”
“您不信问太史令,太史令一把年纪绝对不会撒谎。”
太史令起身,非常官方公式化道“忧愁多病,心康体健。”
耿氏怒瞪刘祜,示意刘祜随她回府。
刘祜一手扒着荪歌,一手扒着太史令“嫡母,你忍心棒打鸳鸯,拆散我们吗?”
“嫡母,我真不能回。”
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他敢保证,一出皇宫,他就得了阳光就灿烂。
毕竟,像这样继承皇位光宗耀祖的喜事,不得瑟一下,实在是锦衣夜行。
荪歌和太史令一听那句棒打鸳鸯,脸都黑了。
一个少年。
一个青年。
一个中年。
哪里来的鸳鸯。
在一旁伺候的内侍低垂着头,肩膀疯狂抖动,显然憋笑憋的十分艰难。
流言就是这么来的。
耿氏只觉得丢人,刘祜才是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想当年,还能勉勉强强称作少年老成,端庄持重。后来,绝了继位的念头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言语无状,全靠心情。
耿氏翻了个白眼,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
既然太后和陛下有心留刘祜在宫里,她再没眼色也不会去触眉头。
能被纵容,也是一种福分。
耿氏在心中不停的碎碎念,一会儿嫌弃刘祜的幼稚,一会儿又感慨刘祜的运道。
兄弟都死绝了,唯余他还能在宫里兴风作浪。
恐怕刘庆到死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了十余年的儿子,竟会与陛下培养出真正的兄弟情谊。
耿氏一走,荪歌就扒开刘祜的手。
“什么叫棒打鸳鸯?”
刘祜:……
“情况紧急,脱口而出。”
刘祜连连求饶。
荪歌无力扶额,刘祜这信口开河,就能为汉家增添一抹浓墨重彩的八卦谈资。
太史令更是高贵优雅的站在一旁,看刘祜在绞尽脑汁的解释。
幸亏不久以后就要辞官归隐了,否则朝堂后宫就该流传他与刘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丧心病狂一点儿的,可能就直接凑对了。
秋去冬来,东去春来。
这是风平浪静的几个月,刘祜也以养病的名义在宫中一待就是上百天。
太史令也厚颜无耻的长伴荪歌身侧。
荪歌觉得,她是太史令的工具人。
太史令曾义正严辞的说,在她身边能更好的沟通天地。
荪歌:厉害死她。
可以说,等死的这段时光,硬生生有了一种国泰民安,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好景不长。
春暖花开,荪歌渐渐精力不济时,岁月静好戛然而止,天灾再次无情发生。
十八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
这几年,地震,洪涝,旱灾,蝗灾,日食反复出现,仿佛上天要将并不坚固的大汉震碎。
只是,这一切已经渐渐与荪歌无关了。
去年投壶时,她还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如今,箭杆好似永远也扔不进去。
邓绥前朝后宫,不停奔波忙碌。
一面处理受灾事宜,一面过问荪歌的身体。
而太史令夜观天象,已经快要把眼睛瞅瞎了,龟壳表面的纹路也越来越浅,逐渐归于平滑。
刘祜则是把荪歌每一只没有投进去的箭杆,放进高壶。
刘祜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仅仅是因为荪歌的身体,更多的是因为父兄的寿命,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先帝爷,二十余岁便驾崩。
父王也仅仅活了三十岁。
第二百三十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三)
(四十三)
同父异母的弟弟,也都早早夭折。
如今,被精心养着的陛下,也还是个少年郎。
就连其他叔伯,包括其子嗣,也有不少短命。
所以,他会是例外吗?
刘祜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结局。
刘祜怀疑,有脏东西!
就好似,天家皇族的短命上天早已注定,不可更改。
那他呢?
明明快死的是荪歌,最惶恐不安的却是刘祜。
就连箭杆嵌进了手心,勒出一道道红痕,刘祜都恍若未知,失魂落魄。
荪歌:……
当年老清河王刘庆死的时候,刘祜也没这么魂不守舍。
四舍五入,刘祜视他如父。
“你慌什么?”
笙歌身上盖着软绵绵的毯子,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问道。
春日微风时,阳光正好。
她很是喜欢在这种天气里晒着太阳小憩片刻。
刘祜一愣,手中的箭杆掉落在地上。
抬眸,欲言又止。
对着身体每况愈下的陛下,他很难心安理得的将那个晦气的字眼说出口。
说实话,曾经他对陛下羡慕嫉妒。
后来,则是庆幸。
庆幸他撞了南墙,回头了。
庆幸他自己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荪歌对着刘祜招了招手“告诉你的秘密,你比你父王长寿。”
刘祜那点儿小心思全都挂在脸上了,她就是想装看不懂都难。
刘祜瞪大了双眼,不停的眨巴着。
父王已经是在皇室中活的相对长的了,那他比父皇还长寿,是不是意味着至少能活四十?
荪歌:多一天也是多,多一年也是多。
刘祜看着荪歌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苍白的脸,心中暗道,他真该死啊,竟还需要命不久矣陛下宽慰。
呸!
他真该活啊!
刘祜又将目光移向了钻研龟壳算卦的太史令。
太史令:其实,他不是阎王爷。
但对上刘祜那双亮晶晶满是期冀的眼神,太史令违心的点了点头。
陛下的预言,从未出错。
陛下说是,那就是!
这就是太史令的是非观。
刘祜的一颗心安稳落地,太史令仙风道骨高风亮节,绝不屑撒谎。
刘祜犹如蔫巴的小草再一次拥有了阳光雨露的滋养,鲜活了起来。
荪歌颔首,就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干坏事,也没有太多的脑子。
“堂兄,为君者,不可大肆戮辱贤臣,更不可附事内宠,也不可纵容外戚宦官擅权。”
“亲贤臣,远小人,大汉方能兴隆。”
荪歌想到史书上对刘祜的一生评价,心头忍不住浮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且,邓绥一死,邓悝、邓弘、邓闾便被诬告,刘祜以谋反罪将其处死,邓骘因不知情,被免官归郡,最后也是凄凉自尽。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这样的道路她懂。
但,在历代的外戚集团中,邓氏兄弟小心谨慎奉公守法勤劳王事,哪怕有所疏漏,但罪不至此。
刘祜茫然道“陛下说过,朝堂风雨,民间疾苦,太后一肩担之。”
“我不会与太后争权。”
他已经打定主意效仿刘胜,在这洛阳宫中春赏百花东赏雪,开枝散叶,再修道算命,以期长寿。
年少气盛执拗时,他一心想君临天下威风凛凛。
而今,他只想活的再长些,再优越些。
嗯,他就是胸无大志了。
荪歌没有言语,凝望着刘祜的眉眼。
人心易变,向来如此。
“他日,你若掌权,清算过往时,要以事实为根据,莫要因私心因私欲蒙蔽了双眼。”
“否则,饶是寡人身死,知你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也必要将你拉下去作伴。”
荪歌冷着脸,一本正经的威胁着。
刘祜,最怕死。
“不瞒你说,寡人被泰山君看中了,驾崩之后大抵是要在做地府的使者。”
“否则,寡人也不会预知到自己的寿数。”
荪歌继续胡编乱造。
刘祜将信将疑,反倒是太史令眸光大盛,如同映着日光,明亮的不像话。
“竟是如此!”
“难怪陛下料事如神,且得陛下指点后,臣亦如醍醐灌顶,道术突飞猛进。”
刘祜:!?(??_??;?
半信半疑的刘祜,屈服了。
他真的没想做恶啊,虽说他修道资质平平,但最起码知晓天道有轮回,善恶有承负。
好歹读了那么多的道家典籍,他多多少少都有些长进。
待刘祜浑浑噩噩的离开后,荪歌抿唇轻笑,看向了太史令“为何助寡人。”
“臣所言是认真的。”太史令纠正道。
“陛下不信任清河王吗?”
太史令放低声音,谨慎道。
荪歌声音幽幽“以防万一。”
“这几年来,天灾不断,边疆也从未真正平静,母后背负着大汉已足够艰辛。”
“这样的艰辛,还不知何时能结束。”
“寡人不愿见母后为这大汉呕心沥血,到最后亲族尽丧,九泉难安。”
“你不是也不信任吗?”
太史令淡淡一笑“不是不信任。”
“是清河王与陛下本质上就截然不同。”
“陛下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既无野心,也无眷恋。”
“皇权对于陛下,与这高壶箭杆别无二致。”
“陛下,才是真正的纤尘不染,心性非常人能及。”
“清河王有野心,只是这份野心被渐渐磨平,但不见得不会死灰复燃。”
荪歌摆摆手“夸张了!”
纤尘不染?
她可不是九霄之中的仙子。
乖张起来,能吓死人。
“太史令,辞官吧。”
“趁着寡人还在,替你将踪迹隐藏。”
此时不走,可能就与闲云野鹤的生活无缘了。
刘祜对太史令有莫名其妙的信任。
“也好。”
“太后有意让张衡接替太史令一职。”
“数年相交,不能送陛下最后一程,难免遗憾。”
太史令叹了一口气,一些怅惘。
荪歌咂嘴“好好修行。”
“你若当真能在修道一途上有所成,你我总有重逢之时。”
太史令蹙蹙眉,小心翼翼“陛下当真被泰山君看中了?”
泰山上通天庭,下辖地府,延万鬼、集百灵。主生死、人死为鬼,魂归泰山。
荪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搞错吗?
历史组,就别深究鬼神之说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四)
(四十四)
多少都有点儿跨界!
指不定还会被抨击封建迷信,妖言惑众。
“瞎编的。”
她和太史令,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还真是珠联璧合,臭味相投。
“是吗?”
“臣不信!”
太史令的眼神中就好似有一簇簇明灭不定的小火苗,如暗夜星辰,思索之际,透出一股高深莫测。
“陛下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史令断言。
荪歌呵呵一笑“寡人说自己是不死不灭的神,你可信?”
只要太史令爱听,她可以继续编。
太史令:……
都命不久矣了,还大言不惭不死不灭。
信口开河,胡编乱造,也稍微顾及在实际,要不然他怎么假装相信。
“不逗你了。”
“有缘,自会重逢。”
显而易见,缘分浅薄的如同四月化尽的雪。
重逢?
如同皇帝的新衣,只有傻子才会信。
但太史令郑重其事道“若有朝一日能重逢,臣心甘情愿尊您为师。”
荪歌扶额“太史令不地道!”
“寡人待你赤诚,你竟给寡人降级。”
太史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地君亲师!”荪歌幽幽补充道。
太史令:……
无言以对!
太史令和荪歌是真正的心有灵犀的狐朋狗友。
荪歌敢指点,太史令就敢冠以天象之名。
一来二去,是真的培养出默契。
“若能相见,便足以证明,臣道法指路人是陛下。”
“陛下,徒弟是可以给师父扫墓的。”
言外之意,论亲厚,师徒在君臣之上。
荪歌油盐不进“盼着寡人死,寡人懂!”
“别说了,你辞官去吧。”
太史令表示,陛下不是油盐不进,是只进油盐。
“陛下,要不再等等?”
这几年时光,对于太史令来说,恍如一梦。
惬意,奇幻的不像话。
是君臣,又非君臣。
荪歌抬了抬眼皮,凉凉道“那要不别走了,你的忠心寡人从不怀疑。”
“有你暗助母后,寡人走的也安心。”
“陛下,保重。”
“张衡为太史令,比臣强。”
“臣重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张衡重现实,必能造福于大汉,成为太后娘娘的臂膀拥抱”
太史令庄重严肃的给荪歌行了个大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荪歌:有感情,但不多。
换句话说,太史令被她惯坏了,她若驾崩,太史令由奢入简太难了。
不过,邓绥中意的太史令人选也不错。
张衡,也有一大堆的马甲。
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文学家。
这人脾气略有些古怪,才高于世,淡泊名利,一生不图钱财富贵,曾多次被征召入仕为官,但从未应命。
直到两年前,邓绥以公车特征张衡进京,拜张衡为郎中,张衡才正式的踏入仕途。
可以说,这是个样样精通的全才,别人是术业有专攻,而张衡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既然应邓绥召,进京入仕,张衡必然是认同邓绥的。
此时的张衡,已经不年轻了。
但,无论是年龄,还是转行,对于张衡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正如太史令所言,若张衡接任了太史令的官职,于国于民于邓太后而言,都有益处。
毕竟,张衡是邓绥亲选的人,用起来顺手。
她培养起的太史令,旁人貌似无福消受。
太史令好似早早就准备好了辞官的奏疏,当天便递交给邓绥,言辞恳切,辞官意向坚决。
邓绥思索,是她想提拔张衡之事泄漏了风声吗?
再说了,她还打算让张衡在郎中的位置上磨砺磨砺再晋升呢。
太史令好歹是胜儿的人,邓绥不想表现的如此凉薄。
邓绥有意挽留,但太史令一句寻求大道无惧艰辛让邓绥闭嘴了。
修道,修道,竟连人间富贵都不顾了?
太史令再一次表示,家境殷实,不缺钱。
“陛下可知?”
邓绥不愿越俎代庖伤了母子情分。
太史令点头“陛下应允了。”
见此,邓绥便没有再挽留。
但念及太史令近年来的功绩,邓绥大手一挥,难得奢侈的赏赐了太史令。
太史令也没有推辞,开开心心的收下。
闲云野鹤的隐居修道也是需要钱支持的。
陛下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若他手头不宽裕,等待他的就不是访仙问道,而是辛苦劳作了。
他是修道,不是自找苦吃。
太史令并没有再去向荪歌辞行,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洛阳城,不知去处。
待刘祜得知消息后,太史令已经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刘祜伤心了,就好似霜打的茄子。
虽说太史令的年纪比他大了不止一点,但他并不介意与太史令做忘年交啊。
洛阳城中,他鲜少有亲朋好友。
当年先帝爷在位时,总是毫不吝啬的偏爱父王,官宦子女多对他簇拥。
但先帝驾崩,父王先是被强硬要求离开洛阳,后又薨逝,他质子的身份尴尬。
簇拥着他的朋友,都陆续散去。
后来,他逐渐与陛下熟络,形势好转,也懒得去经营那些浮于表面的关系。
如今,陛下命不久矣,太史令竟也走了。
为何要走,他登基后,明明也可以给太史令足够的信任和偏信。
荪歌翻了个白眼,好意思吗,让一个快死的人做解语花。
所以,荪歌摆烂了。
太史令离开后,荪歌按照太史令的要求一点点抹去对他的记载。
而张衡上任后,也是有声有色。
除了刘祜隔三差五惦记着太史令,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忘记了这个总是跟在少帝身侧的太史令。
四月乙未,荪歌似有所感,坐在了那棵早已枯死多年的大树下,树影斑驳,日影婆娑,微风鸟鸣。
荪歌看到枯树边的地上有新的绿芽冲破了泥土,冒了头,幼小纤细却又绿的纯粹。
荪歌不知,这算不算是大树的新生。
也不知,汉和帝刘肇看到这一幕,是否会了却心中的遗憾。
“秋霜姐姐。”
荪歌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唤过秋霜姐姐了。
她为帝王,一声姐姐,便能要了秋霜的命。
“秋霜姐姐,离宫吧。”
“我为你准备的地契店铺就在寝殿的那个匣子里,你知道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五)
(四十五)
“你尚且年轻,在这宫中,母后分身乏术不见得能看护你。”
“也别说做女官的气话,你我都知,女官在贵人们眼中也卑贱的很。”
“长年在这宫中,难免遇到跋扈的主儿。”
“离宫去,但也别走太远,世道不太平。”
“天子脚下,总归还有个照应,遇到实在无法解决之事,也可去邓家传个信。”
“你跟在我身边十余年,我想让你有个好的结局。”
她初来时,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秋霜也是个刚过豆蔻年华的少女。
如今,十余年过去,她是个少年郎,秋霜也过了花信年华,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
她继位时,便想着放秋霜出宫。
但秋霜以宫外无牵无挂拒绝了。
如今,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以秋霜多年锻炼出的本事,出宫无论是否婚嫁,都能过的很好。
“去将匣子里的东西拿走,即刻出宫。”
“一应手续,我已办妥。”
“走吧。”
荪歌突然觉得,能预知到自己的死期,也是一件顶顶好的事情。
她可以慢条斯理的安排好所有事情。
总比似在照姐儿的世界死的那么猝不及防要好。
太史令,去过隐士高人的生活了。
刘祜,马上就能继承他的位子成为大汉天子了。
秋霜,也能在洛阳城里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唯余邓绥了。
对邓绥,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和不放心。
邓绥够强,也够稳。
她是心疼。
邓绥赶来时,荪歌依旧坐在树下,靠着枯死的树干。
荪歌将那那株幼苗指给了邓绥。
“母后,这也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母后,天灾不断,世道艰难,儿臣知母后已甚是辛苦。”
“但儿臣还是希望母后在连年天灾边疆战火停止后,能为天下的女子留下一个受教育的星火。”
邓绥为女子,便最是能够感同身受,天下女子并不是一种模样。
“母后,大胆的往前走吧。”
“我和父皇,永远都会为之骄傲。”
“若刘祜反目,母后无需顾及他与儿臣的交情。”
这是邓绥啊。
临朝以来,水旱十载。
四夷外侵,盗贼内起。
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母后,丧事一切从简,无需大操大办。”
说到此,荪歌顿了顿。
“但逢年过节,母后还需派人多准备些祭祀品。”
“这是母后答应过的。”
短短的一句话,将邓绥的思绪带回了八九年前。
那时,先帝尚在。
“好。”
邓绥坐在荪歌的身侧,安安静静。
光影将母子二人的身影,祥和又温暖。
邓绥的肩膀纤瘦又窄又薄,但却又如小山一般,一层一层,将大汉的江山和臣民扛在了肩上,会矢志不渝的带着他们熬过天灾。
夏,四月乙未,刘胜驾崩。
刘祜于宫中斋戒,邓绥登上崇德殿,文武百官都穿上吉服陪同出席。
随即,邓绥撰写了册立刘祜为帝的诏命。太尉献皇帝的御玺,刘祜便正式即位,成为大汉朝新一任的天子,邓太后仍旧临朝摄政。
一切,好像都又回到了历史本来该有的样子。
但,一切好像又都不变了。
邓绥下令,国家接连遭受天灾,百姓苦于徭役,丧事从简,陵墓中的随葬之物及规格都予以裁减。
直到此时,清河老王妃耿氏才知,刘祜以养病的名义留在宫中是为了迎接着泼天的富贵。
明明这一切都是刘庆筹谋算计一生都不可得的,如今就这样轻飘飘的降落在刘祜头顶。
简直是不可思议。
继承了天子之位的刘祜,并没有飘飘然。
数年的放飞自我和沉寂的打磨,让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陛下和太史令说过,浅薄的东西才容易飘起来。
翌年,正月,邓绥改年号为“元初”。
鼓励耕种,修建水渠,大破羌人,流民回归。
其,考虑寡、孤、独、笃癃、贫而不能自谋生计的人,一人赐予三斛谷物,推行社会保障,满足基本的生存。
数年眨眼而过,邓绥已年近四十。
与东汉皇室而言,也已经算一个相对长寿的岁数了。
这一年,邓绥一意孤行创办了新学堂。
她心知,一步到位让女子似男子般入学堂教育,必会引起无法想象的阻力。
所以,唯有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然后,上行下效,以期能为天下女子开拓一条前路。
也许,她注定无法成功。
但只要能影响一人,也是改变。
于是,邓绥尝试着征召五岁以上的亲王和邓氏近亲,不论男女一律到专门开设的学馆中学习经书,试图以身作则将女子家庭教育上升为学堂教育。
让臣民知晓,女子亦可习字读书。
公元121年,四十余岁的的邓绥,卧病日渐严重。
“生死存亡,寿命大限,是无可奈何的。公卿百官,应勉力尽忠恪慎,辅助朝廷。”
这是邓绥留给文武百官最后的话语。
当年那一株小幼苗,也渐渐长成了大树。
胜儿驾崩已经将近八年了。
和帝刘肇也长埋皇陵十六年了。
她支撑着这个王朝,殚精竭虑,前行了十六年。
如今,走不动了。
也不知,后人能否承担起责任,将好不容易迎来安稳的大汉继续带领下去。
也不知,后来者是会记住她的轻徭薄役广施德政,赈济灾荒躬行节俭,征服北虏讨灭海盗,还是只会记得她有好势位牝鸡司晨,用宦官抑制世家。
都不重要了。
胜儿曾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胜儿也曾说,千百年后,会有人记得她的付出。
其实,到生命的尽头,反倒觉得名声也不重要了。
青史留名也好,被史书掩盖也罢,她这一生尽力了。
她想站在权力的顶峰,她做到了。
她身背负的责任,也从不曾推卸。
也许,她做的还不够好,但她尽力了。
她让大汉,从天灾人祸中走出来,呈现出中兴之态。
邓绥享年四十一,谥“和熹皇后”,与汉和帝刘肇合葬顺陵。
兴灭国,继绝世。
录功臣,复宗室。
她是无冕的女皇,也是强权的太后。
邓绥的故事告一段落了,在最开始决定写这个人物时,主要是想着让大家知晓,在遥远的几千年前便有这样一个女子不让须眉。
邓绥在流传至今的一众女性中,显得默默无闻,并没有那么为人所熟知。
但她并不普通,苏轼曾赞“和熹盛东汉”
邓绥,不应被埋于历史的黄沙之下。
这个故事终了,能让大家对邓绥有所认知,便是这个故事的价值。
第二百三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一)
(一)
帝王千百位,霸王只一人。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
一头银发,胡须花白,脸上的褶子,枯树皮般的手背。
荪歌望望湖面的倒影,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啪地一声,把鱼竿扔在一旁。
这跨度,着实有些大的让人意想不到。
闭眼前,她还至死是少年,眉眼清爽,俊逸年轻。
再睁眼,她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看样子,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坟墓。
这年龄,比赵高都大。
荪歌长吁短叹,扔在一旁的鱼竿却往下一坠。
鱼上钩了!
这也行?
这一刻,荪歌不得不怀疑,糟老头子也是个有气运的。
荪歌拉杆,将鱼放在一旁的木桶里,靠在树上,一边看着鱼扑腾,一边接收她的新身份。
范增?
范增!
荪歌心中先是又惊又喜,随后又是一阵儿失落。
这片时空,并不是曾经的时空。
也许,无论时空怎样斗转,千古一帝都无愧于千古一帝之称。
但,赵高……
荪歌唏嘘,幽幽叹气。
既是范增,那么想来此行定与西楚霸王项羽脱不了干系。
熟人啊!
那个小豹子似的横冲直撞当街拦她的车架,被她掰弯了长枪,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一声拜师的项羽。
这是她记忆中的项羽,却不是这方世界的项羽。
项羽出身楚国贵族,祖父项燕是楚国最后的抗秦大将,王翦率六十万秦军与楚军对峙一年多,一战歼灭四十万楚军,项燕兵败自杀。
楚国是大秦一统六国最难啃的骨头。
楚国败亡,大秦势不可挡。
那一年,项羽不足十岁。
史书上从未对项羽的父母有任何记载,但大抵也是死在了这场秦灭楚之战中。
至此,项羽就跟在叔父项梁身边。
项梁杀人,为躲避仇敌,便带着年少的项羽从岳阳流窜到会稽郡吴县。
也就是在吴县,开启了项羽风云色变的一生。
而范增就是西楚霸王项羽身边的第一谋士,被项羽尊为亚父。
但最终还是君臣离心,一招反间计,项羽疏远了范增,范增归乡下落不明。
荪歌又忍不住叹气,这一次,是为了灭秦啊。
范增辅项羽,灭秦是不可更改的宿命,荪歌颇有些颓唐。
估摸着时间,秦始皇尚在世。
她若是提前出山,也许可以在秦始皇游会稽郡,渡浙江时,她还能远远看一眼。
是啊,唯一的一面,也是最后的一面。
如今她是范增,她又何必要硬生生的等到项氏叔侄在会稽郡举起反旗才出山。
对,她要提前去。
但愿,但愿还能赶得上吧。
荪歌看着已经转凉的天,已经越发萧瑟的风。
不再耽搁,荪歌自居鄛出,赴会稽郡。
此时,她已经年近七十了。
这比范增提前出山了三年。
此时的项羽,二十二岁。
这三年,是她为自己增加筹码的时间,也是调教项羽的三年。
似剧情中那般,范增在陈胜吴广的张楚政权被灭,项氏已经在会稽站稳脚跟高举大旗时出山,已经稍显迟了。
范增在居鄛有好出奇计之名,但也止于居鄛。
幸好,居鄛距离会稽并不算很远。
路引在手,倒也少了很多的盘查和怀疑。
荪歌到达吴县时,购置了一处房产,距离项氏叔侄所在并不远。
若翻墙,也就是一条街,两墙之隔。
只是,项家的那个院子,比她大多了。
明明是犯事逃窜在外躲避仇敌,却还是得了会稽贤士、大夫、豪强的欣赏,过的风生水起。
荪歌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儿,经常翻上屋顶,远远的看着项羽练舞,刀枪棍棒无一不精。
且力大无穷,天生神力。
二十二岁的项羽,有圣人之相的重瞳子,身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虽稍显稚嫩,但仍能见霸王之相。
在她还是赵高的时候,这个年纪的项羽已经领兵在外,消弭匈奴之患,替她和陛下戍守北境了。
当年,她死的突然。
那些她收拢的小崽子,都天南海北各守一处,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奇迹般的弥补遗憾。
啧啧啧,不行!
这个时候的项羽,比之她曾经雕琢出的最完美的作品差远了。
不过,也正常。
月光下,挥舞着霸王枪的项羽,阴差阳错,抬眸看向了不远处。
人?
老人?
头发白了?
屋顶?
项羽停下手中的动作,撑杆翻墙,离开了院落。
院墙外,项羽思量着是否要贸然闯进去。
叔父几次三番嘱咐他三心而行,莫要意气用事。
但看着老头儿在屋顶上摇摇欲坠,项羽又翻过了一堵墙。
这老头儿若是摔死,势必会惊动官府。
届时,官府必然会走访调查,对叔父正在所行之事不利。
荪歌:!?(_;?
这小子,动作倒是利索。
在项羽的瞠目结舌下,荪歌轻飘飘的从屋顶下来。
轻功,懂不懂!
真以为她曾经江湖第一剑客的名声是虚的?
项羽憨憨的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的确是个老头儿,但这个老头儿有些神通。
“老先生武艺高强,羽佩服。”
项羽拱手。
就在这时,项羽听到了一道玩世不恭又略显苍老的的声音“看傻眼了吧,你师父还是你师父!”
项羽蹙眉,冷冽的环顾四周,出声冷喝“什么人!”
荪歌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在项羽面前摆了摆手“这院子,没别人。”
项羽手持霸王枪,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我刚才分明听到有人说话了。”
荪歌:幻听?
项羽几经观察,确定无人,心中越发狐疑。
不应该啊。
那道声音与面前老头儿的声音有些相似,但情绪却截然不同。
那道声音傲娇又恶劣!
项羽收起长枪,松了口气。
“不知老先生高寿?”
这一点,对于项羽来说分外重要。
刚才下屋顶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干净利索了。
也许,有的人就长得天生显老呢。
荪歌清了清嗓子,仙风道骨的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望月“老朽年近七旬,老了,老了,功夫不行了,见笑了。”
写这个故事,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年少时上语文课那节鸿门宴后心中涌现的遗憾。
项羽有很多的缺点,但他是个英雄。
希望,你们会喜欢。
第二百三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
(二)
年近七十!
项羽悚然大惊,人活七十古来稀。
更不用说,到这个年岁,还如此手脚麻利,飞檐走壁。
“老先生果真是高人。”
“不仅武艺登峰造极,为人还谦逊低调。”
这句话话音刚落,项羽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唬的就是你,臭小子。”
“这不是有手就行?”
而面前的老先生依旧超尘绝俗,一派高人风范“言重了。”
“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项羽:!?(_;?
项羽没忍住,掏了掏耳朵。
一次是幻听,总不能次次是幻听。
项羽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武学高手,难不成会传闻中的腹语?
荪歌一阵儿恶寒,盯着她的肚皮看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
“不才项羽。”
“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项羽出身贵族,除却让后世记忆鲜明的霸气,言谈举止仍遵循着贵族之风。
项羽的眼神依旧盯着荪歌的肚子,执拗地想要破解谜题。
只可惜,肚子没有任何的起伏,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老朽来自居鄛,名范增,是小有名气的隐士。”
“突来会稽,乃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特来意探究竟。”
好歹跟太史令狼狈为奸的好几年,这种故弄玄虚的话,张口就来。
项羽这眼神,怎么那么像老变态。
明明就是个意气风发英勇无畏的青年才俊,为何就厚颜无耻的盯着她的肚子看。
她肚子里有什么?
大肠包小肠,难不成项羽没有。
“项少侠,你喜欢老朽的肚子?”
荪歌问的坦荡直接,谁让项羽直勾勾的看着。
项羽一脸尴尬“是羽失礼。”
但那道声音……
时而在,时而不在。
荪歌严重怀疑,项羽的脑子十有八九在举鼎的时候被压迫坏了。
“相逢即是有缘,坐。”
荪歌邀项羽入内,美酒相待。
项羽并没有拒绝,但警惕丝毫未减。
“老先生会望气之术?”项羽后知后觉道。
荪歌时刻谨记谦虚低调的高人风范,波澜不惊“一般般,一般般,略通一二。”
“老朽观项少侠神武勇猛,意气风发,不知师从何人。”
荪歌准备开始挖墙脚大业。
剧情中,项羽对范增有尊敬也有猜忌。而范增对项羽的态度,好似也没有摆对位置。
虽称亚父,但到底还是君臣。
范增指着项羽鼻子骂竖子不足与谋,这从不应该是臣下对主君的态度。
项羽豪爽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意摆了摆手“跟叔父随便学的。”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怕是会觉得项羽目空一切傲慢自负。
但,荪歌却知,这的确是事实。
项羽,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
荪歌将烛火挑的亮了些,兴致勃勃道“老朽想毛遂自荐做你的老师。”
项羽捏着酒盅的手微微一紧,歪了歪头。
做他的师父?
他天生神力,是个武学奇才,又略通兵法,叔父项梁更是世间豪杰。
“老先生能教我什么?”
项羽诚心发问。
“老先生虽有不凡,但不见得与我有师徒缘分。”
“风水轮流转,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拜师的。”
项羽表示,他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与之前不同,这道声音分外微弱,不细听很容易忽视。
项羽悄无声息间换了个位置,从对面而坐成了紧挨着荪歌。
荪歌满头黑线,难不成项羽近来的品味是老头儿?
那虞姬可怎么办?
荪歌用手抵住越靠越近的项羽,嫌恶道“老朽虽年迈,但节操仍在。”
“卖艺不卖身!”
“你再靠近,老朽一头撞死你。”
项羽呆滞“你听听你这个老不羞说的都是什么话?”
项羽确定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老头儿身上有秘密。
荪歌呲牙:老不羞?
她是老不羞?
荪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的高人风范一寸寸裂开。
荪歌狠狠的用头撞向了项羽,项羽就好似受到了千钧重力,猛的被撞倒在地。
荪歌居高临下,冷哼道“听过什么叫言必行行必果吗?”
想当年,项羽对她的金刚不坏神功甚是眼馋。
项羽捂着胸口,目露惊骇。
这是头吗?
这比大鼎还大鼎吧!
“这跟言必行行必果有何关系?”
“我说的你必须信,别等我动手了你才知道结果。”荪歌对着项羽的胳膊踹了一脚,一本正经道。
项羽傻眼了,隐士?
这什么隐士这么与众不同啊。
项羽从地上起来,眼神火热“我要与你比试。”
刚才那一撞,挑起了他的斗志。
“好处呢?”荪歌伸出手,皱着眉问。
“既是比试,自然要有彩头。”
荪歌说的理直气壮。
项羽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你想要什么彩头。”
“做我弟子。”荪歌收徒之心不死。
“可以。”
“那我赢了,你要奉我为主。”
项羽伸出手掌,便要击掌为誓。
荪歌满意极了,殊途同归啊。
反正只要把项羽跟她绑在一起就行了。
“比什么?”
“文斗还是武斗?”
荪歌懒洋洋的饮了杯酒。
突然就丧失了比试的欲望,要不直接认输吧。
“要不,比你最擅长的吧。”
“老朽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被人说倚老卖老以大欺小,丢不起这人。”
项羽脸黑,听听这恶劣的揶揄的语气,跟那道神出鬼没的声音别无二致。
太贱了!
“那便比武艺,也不算欺负你。”
项羽想到面前老者从屋顶飘飘然下来的身姿,决定道。
荪歌摊了摊手“都行。”
当不在意输赢,快乐就来了。
不过,还是努力一把吧,能当师父为什么要当孙子呢。
尤其是,项羽也是个暴脾气。
但这个暴脾气对亲族长辈却是好得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月光下,长剑、霸王枪,都散发着冷冷的光泽。
项羽很强,荪歌从未轻视。
一声轻喝,项羽手中的霸王枪晃出几道虚影,宛若蛟龙,凌厉至极,一人便硬生生的挥舞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也许不是传言。
项羽舞动霸王枪,枪尖划破荪歌肩头的衣衫,却难得寸进,犹如盔甲在身。
第二百三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
(三)
她的金刚不坏神功,好似在与项羽重逢时又晋级了。
专门刺激项羽的?
看来这神功,也是个坏家伙。
项羽表示,他挥动霸王枪都挥累了,对方还未出剑。
这还是人吗?
铜墙铁壁都没这么坚固吧。
项羽颓唐的将收回霸王枪,刚欲抬头,就感觉到脖颈上抵上了一把冰冷的剑。
很锋利。
只需要一划,就可以将他的头颅割下。
项羽心中一冷,目光冷冽的望向荪歌,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霸王枪,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他若死,那必要将面前之人一同带走。
“悟出什么道理?”荪歌的剑依旧抵在项羽的脖颈间,划出血痕,有血珠滴落。
项羽沉默,思量片刻“一味征伐攻击,会致使疲敝,小人趁火打劫。”
荪歌:内涵谁小人呢。
不过,她还没打算让项羽领悟这么深。
于是荪歌用长剑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错。”
“老朽要交给你的第一个道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外天还有老朽。”
“日后冲动傲慢时,便想想刚才长剑临身头颅不保的绝望。”
“你的敌人,永远比表面更强大。”
“听懂没!”荪歌抬高了声音。
项羽下意识站的更直,就好似回到了年少被叔父训话的场景“听懂了!”
不对,叔父没这么凶。
“复述!”
别无选择的项羽开始了在月光下的重复。
这样别样新奇的经历和感觉,也注定了项羽狠狠的将那句敌人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强大的话刻在了脑海中。
一连复述了十余遍,荪歌终于收回了长剑。
项羽随意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叫嚣道“我不服!”
月光下,项羽的眼神亮的吓人。
皓月,繁星,似是都要避让一二。
荪歌轻笑,这样的项羽意气风发,浑身的少年气好似永远不会熄灭。
他会越来越神勇,越来越有气势。
但这股少年意气,或许会伴随他终身。
好吧,差点儿忘了,项羽死的时候也不老。
“愿赌服输。”荪歌瞥了一眼项羽“项家的儿郎连最简单的信守承诺也做不到了?”
项羽一怔,面色难看,神情变来变去,不服输依旧牢牢的挂在脸上。
历史上,项羽一生七十余战,未尝一败。
垓下之战败了一场,就葬送了性命,结束了西楚霸王短暂而又惊艳的一生。
想到这里,荪歌换了个思路。
多败败,也许受挫能力就强了。
刚过易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项羽乃是个逢战必胜的天才,那让其受挫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于是,荪歌清了清嗓子,和蔼可亲慈眉善目道“老朽刚才想了想,一局定胜负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也很难让你心服口服。”
“既如此,那便再比一场。”
“听说你天生神力,力能扛鼎,那就举鼎吧。”
“谁能让鼎离开地面越久,谁就赢。”
“你意下如何?”
项羽抱着霸王枪,狐疑的看着荪歌。
这老头儿,能这么好心?
但若是不再比一场,他又实在不服气。
“好。”
“就按你说的办。”
项羽咬咬牙道。
他力大无穷,就不信比不过面前这个白头发的小老头儿。
“我府上没鼎。”荪歌摊摊手。
她是个守法好公民。
鼎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只有贵族配用。
出身贵族并且已经在会稽郡混的风生水起造反之心从未息过的项家叔侄,绝对是有大鼎的。
项羽大手一挥霸气十足“我府上有。”
“今日?”
“明日?”
荪歌随意问道。
“今日!”
话音落下,项羽又顿住了。
他和面前这个老头儿也仅是一面之缘,带回府上,并不妥当。
不过,就是举下鼎,应该不妨碍吧。
叔父的密室隐藏那么深,往日府上客人来来往往,也无事发生。
“走。”
项羽抢先翻墙,立在墙头洋洋得意。
荪歌:!?(_;?
有门不走?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
“翻墙翻多了,总会摔断腿。”
荪歌打开门,然后麻溜的翻过了项家的院墙。
项羽黑脸“不是会摔断腿?”
“你今日已经翻过三次墙了,说明今日三次之内都是安全的。”
荪歌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项羽招了招手。
项羽:歪理,歪理!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乖张的隐士。
纵横家的嘴皮子都不见得有这个老头儿利索。
项羽紧跟在荪歌身后,翻回了自家府中。
“你别乱看!”项羽低声警告道。
荪歌反怼“不得看路?”
“撞死?”
这臭小子怎么哔哔赖赖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大写项府有秘密。
算了,忍一时能当爹一辈子。
她忍了!
于是荪歌猛的闭上了眼睛,听声辩位,跟在项羽身后。
项羽:隐士是假,搞笑是真。
项羽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扶着荪歌。
若再失败,他可能就真的得拜这个奇奇怪怪的老头儿为师了。
还没师徒名分呢,他都节节败退。
若真有了名分,他的日子岂不是暗无天日!
必须得赢!
项羽在心中暗暗道。
“可以睁开眼了。”
鼎,是真的大。
“你重复一下刚才的赌局。”荪歌别有深意道。
项羽不明所以“谁能让鼎离开地面越久,谁就赢。”
“好男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你先。”
荪歌后退一步。
项羽也没有啰嗦,撩起衣襟,大步走到鼎前,握住鼎足。
运起力气大喝一声“起”。
生根似的大鼎被高高举起。
荪歌赞赏的点点头,力能扛鼎是事实,她亲眼见证了。
大鼎落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该你了。”项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伸手示意。
荪歌装模作样的围着鼎走了一圈,选了个合适的方向,往后倒退数十步,然后往前蒙冲,狠狠的撞向了大鼎。
大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隐约间,地面似是有裂痕出现。
项羽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这也算?”
“这也行?”
荪歌拍拍手“你就说离地了没吧,废话别说。”
第二百三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
(四)
小样儿,玩不死他。
项羽呼吸一滞,明知对方在耍诈,可偏偏又完完全全符合规则,让他挑不出错。
怪不得要让他郑重其事重复赌局规则。
“这是今天要交给你的第二个,兵不厌诈。”
“取胜,不仅要靠勇猛,还要靠智慧。”
“哪怕是在你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得谨慎耐心。”
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是不是有种温故而知新的感觉?”
项羽看着侃侃而谈的荪歌,诚恳道“老先生所言极是。”
“从未见过似老先生这般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隐士。”
项羽的话一出口,便又听到了那道笑的很是得意的声音“温习以前的知识,才知道都是新的,是不是发现兵书白读了。”
“臭小子,不行就再多学学。”
这是他第四次听到这个声音。
规律呢。
项羽打定主意,今晚必须找到规律。
下一秒,地面的裂痕不断扩大,轰地一声,一个大坑出现,鼎落入了深坑,紧接着就有铜钱飞了出来。
荪歌: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专门精挑细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然后底下正好挖了个密室?
私铸铜钱,夷族的大罪。
荪歌讪讪一笑“你家这地面挺不扎实啊。”
“你完了,我也差不多了。”项羽也略有些慌神。
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我师徒,师徒间的事情都是小事,什么完不完的。”
荪歌眼疾手快将项羽按在地上,磕头礼成。
“现在起,项家出事,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
暴怒冲出来的项梁,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脸色铁青,发泄不出。
三更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有些难以搪塞。
荪歌也趁机打量着项梁,勇武不凡,但又比项羽多了些圆滑世故。
对于项羽来说,项梁是叔父,但更像是父亲。
“确定拜师了?”
项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本有些心虚恐慌的项羽,看到杀意上头的叔父,认命道“侄儿自愿拜范增老先生为师。”
不拜,今日之事,绝无法善了。
再说了,他的确输了,按照赌约,他理应拜师。
义气。
对此,荪歌并不意外。
项羽有热血,讲义气,一生皆如此。
这样的人,自有可爱的地方。
项羽重新跪在地上,郑重其事一拜三叩。
这下,项梁确定是有气撒不出了。
项梁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阖上眼睛,拼命压抑克制着怒火。
片刻,睁开眼后,便是一阵儿清明。
但,在察觉到地面上四散的铜钱,眼角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
自他逃亡到会稽郡,就开始奔走游说,结交豪强,更是在暗中秘密培养了壮士九十人。
这九十人,都有以一敌十的威能,甚至其中有人能将参天大树倒拔。
他复国之心从未断过,也就一条路走到黑壮着胆子在宅邸里面秘密铸造铜钱,用来购置甲胄和兵器。
巨大的响声,早已引起了关注。
幸亏秦朝有宵禁,自秦孝公时期商鞅变法又在礼崩乐坏后重新将宵禁强制化,百姓出入需有官府发放的凭证公验,城市中夜间严禁随意外出。
否则,此时早就引起围观了。
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下,他的侄儿和新鲜的师父还知道选了个三更半夜。
项梁命人匆匆转移了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开始编造说辞。
这动静,瞒不过的。
荪歌清了清嗓子“其实不必想说辞。”
“项氏需要威名,也需要被看重。”
“若此事有人好奇,老朽和项羽可以重新演示一番。”
就是不知道项家地底下,还会不会砸出什么要人命的存在。
项梁的眉心狠狠的跳了跳,他算是看明白了,范增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这样的性子跟项羽凑到一起,真的不会捅破天吗?
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一发不可收拾。
“范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叔侄是逃亡在外的。”
既然已经拜师,板上钉钉,项梁也就不再隐瞒。
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暗中所做之事,若是被人告发,夷族是唯一的结果。
莫说是项羽的师父了,就是鸡蛋黄都要被摇散,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这样生死同命的感情基础,来的突兀但也足够坚固。
荪歌眼神复杂,喟叹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在逃命啊。”
会稽吴县的大型徭役和丧事,项梁十有八九都是主办人。
吴县的贤士,大夫,都不能与其争辉。
声名鹊起,豪强争相拉拢,风头无两。
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自己是逃亡犯了?
幸亏历史上秦始皇第五次巡游只是在会稽山祭祀大禹,随后由会稽山北上,过吴县由江乘北渡长江,没有在此地逗留。
否则,稍微听两句废话,这对叔侄可能就没了。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绝对能同年同月人头落地。
项梁:……
这老家伙,还真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啊。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直戳他心窝子。
但,他又不能摆谱。
他是项羽的叔父,这个老家伙是项羽的师父。
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不得已而为之。”
“想要在吴县立足,必须得有价值。”项梁悻悻的解释道。
“结交豪强,才会获得庇护,才能缓缓积蓄力量。”
荪歌接话“所以那就更不用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胡诌了。”
“项羽天生神力,吴县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晓。”
“至于我,见猎心喜,就萌生了收徒的心思。”
“我来历清白,在居鄛小有名气,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
“隐居的高人,收个徒很稀奇吗?”
荪歌摊了摊手,耸耸肩。
“不稀奇。”
项梁干巴巴的应道。
项梁将项羽拉到一边,细细询问了来龙去脉,心中的恼火和轻视一点点散去。
高人!
的确是高人。
有本事的人,阴阳怪气也能被称作高人风范。
毕竟,没有怪癖,不称高人。
嘶……
他也想刀枪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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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五)
(五)
本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不曾想竟是事实。
果然,传说都源自于生活。
项羽是他的侄儿,从十岁起,就是他拉扯大。
性情脾气上的不足,他最是清楚。
有这样一位高人做师父,也能让他稍稍安心。
最起码,那张嘴不只是会阴阳怪气,还会因材施教,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敢保证,项羽此生都忘不了那句最开始的说教。
敌人,永远比表面更强大。
这样一来,就绝了项羽轻敌的可能。
天降贵人!
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的天象是应在项羽身上吗?
项梁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
他无亲子,一直以来都把项羽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教育。
项羽有万夫莫敌之勇,但性格上却有瑕疵。
如今得高人相助,弥补短板,当是大喜!
项梁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项梁来到荪歌面前,义正严辞,又甚是满意道“楚国所灭,项氏一族的贵族荣耀也不复存在,但哪怕沦落至此,也不能将骨子里百年的规矩和传承抛弃。”
“既然是拜师,更不能草率。”
“明日我便给吴县的豪强官吏贤士递送请柬,三日后于府上行拜师宴。”
“一来,你是羽儿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值得这般郑重认真。”
“二来,也能将今日的动静顺理成章遮掩过去。”
主要是,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
“范老先生意下如何?”
项羽:爱不会消失,但爱会转移。
他的意见,不重要吗?
叔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范增拉在自己的阵营了。
项羽叹气,他并没有将自己能听到稀奇古怪声音的事情告知叔父。
所以,叔父只知范增神通,不知范增恶劣。
“一切皆听项家主的安排。”
荪歌微微颔首,夜风微微吹拂银发,越发仙风道骨。
管项梁到底是不是项家的家主,反正项梁在世时,项家无人敢挑衅其威势。
一声家主,既是恭维,也是在表明态度。
项家,她只认项梁叔侄。
闻言,项梁眼角眉梢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不就是在地面上砸了一个洞,不就是阴差阳错撞破了他的秘密,小事!
自古以来便有不打不相识的美谈。
荪歌心头也是一松,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对方能明白。
项羽这个愣头青,也该多跟项梁学习一下为人处事。
可以不世故,但一定要知世故。
这样,才不会落入旁人的言语陷阱。
唉,她这个当师父的,任重而道远啊。
“羽儿,送你师父回府歇息,剩下的事情叔父一人处理就好。”
“记得,要尊师重道!”
深谙项羽脾性的项梁,不放心的嘱咐道。
别再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比试了,他怕收拾不了烂摊子。
项羽瓮声瓮气的应下,然后动作迅速的翻出了墙,荪歌紧随其后。
项梁:!?(_;?
项梁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耳闻和眼见带来的震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重要的是,他说的是送!
送!
这对师徒其实就是王八配绿豆,看对眼了。
别人都是红豆配相思,范增和项羽就是绿豆配王八!
项梁默默的在心中吐槽了几句,又开始对着大坑里的青铜鼎犯愁了。
好歹举出来啊!
不是每个人都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的。
院墙外,荪歌倚老卖老“小孩儿!”
项羽发懵?
他?
小孩儿?
“好男儿应一言”
“九鼎?”项羽老老实实接话。
荪歌拍拍项羽的肩“何人能九鼎?”
有一说一,项羽是长得真高。
“你屈一下膝。”荪歌轻轻的踢了踢项羽的腿,强硬道。
身为师父,怎么能仰视徒儿!
项羽凝眸定定的注视了荪歌片刻,无奈的叹息一声,依言屈膝。
遇范增,真是他的福气!
只听过匍匐前进,不曾想他实现了屈膝行走。
“问你呢,何人能九鼎?”
荪歌很是顺手的敲了敲项羽的头。
逐渐的,她释放了本性。
项羽依旧屈膝,面无表情,木然道“公羊传中有阐述礼祭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
“所以,普天之下,唯有天子可名正言顺九鼎。”
言外之意,礼崩乐坏后,诸侯王的逾矩不算。
“真乖。”
“记住啊,为师一生所愿便是被九鼎祭祀。”
“就像你说的,普天之下唯有天子在祭祀祖先时可用九鼎。”
“为师无家世,无子嗣,年近七十收你为徒,你便是我唯一的后人。”
“自今日起,你便要为了九鼎之事,端正态度,树立目标,不懈努力。”
荪歌一本正经的对项羽下达了任务。
项羽震惊脸,就连面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满是不可置信。
这叫目标?
“师父,大秦建国也不过十年。”
“大秦虎狼之师,依旧在威势着六国遗民,秦王政,更是数次巡游,为的便是宣德扬威、安宇天下。”
荪歌挑了挑眉,谦虚什么?
罢了,还是须得项羽亲眼目睹了千古一帝始皇帝的霸气威风,才会有最清晰最直观的震撼。
心中那些朦朦胧胧的想法,才会拨开云雾。
若不是为了能再远远的见始皇帝一面,她也不会提前出山。
始皇帝数次东巡,为的不仅仅是宣德扬威、安宇天下。
燕齐故地濒临渤海,常有海市蜃楼出现,久而久之,便有海上有仙山,仙人居其上的传言。
始皇帝始终都有一颗渴望长生不死的心。
他有太多的政治抱负怕来不及实现。
唉,迷人的老祖宗不就是想要一颗长生药吗,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
“又不是让你现在造反!”
“是让你心中有正确完整的理想,不要拘泥于旧的眼界,要敢想敢做。”
“不破不立。”
千万别被一个西楚霸王就圈住了。
学学迷人的老祖宗,再不济也学学沛县的刘季,这个很多年后才有正式名字,刘邦。
从沛县到长安,从戍卒到统帅,从农民到皇帝。
他都着眼于整个天下,承袭了秦始皇的遗志,坚持天下一统。
第二百四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六)
(六)
刘邦和项羽都有可取之处,但谁让她此时是范增呢。
在成为范增的那一刻,她此生就与项羽绑在一起了。
项羽皱了皱眉,眉眼间有茫然,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仇恨。
他恨秦人!
这是他自小都被刻在骨子里,然后又被耳濡目染十数年。
他未曾有一日忘却仇恨,忘掉国仇家恨。
以往,叔父耳提面命,让他牢记仇恨,牢记秦人虎狼之师的灭国之仇,若有时机,必灭秦。
但,也仅是如此。
贵族依托的是诸侯国,没有诸侯王就没有贵族。
叔父想要恢复项氏一族的贵族荣耀,他也在潜移默化的言传身教中将此立为一生理想。
如今,他初识的师父在肆无忌惮的告诉他要放眼天下,不破不立。
这与他多年所受教育,相背。
荪歌也谈了口气,想要逐步挑战项羽二十年所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谈何容易。
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再难也得慢慢改变。
唯有顺应时代大势,才不会被淘汰,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夜深人静,师徒分别。
项羽回到府中,辗转反侧,开始思考那道神奇的声音。
规律……
到底有什么规律……
项羽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思考,然后猛地坐起来。
他好像寻到规律了。
每一次,他夸赞范增,都能听到。
分外微弱的那一次,是他夸的不够彻底。
半夸半质疑,所以才会听的不真切。
也许,那并不是范增会腹语,而是范增的心里话。
所以,他拥有了读心术?
还是只能听到范增心里话的读心术?
还必须有一个前提,夸一句才能听到一句?
这什么鸡肋又恶趣味的读心术啊。
以后,他想听,就得夸,范增会不会把他当成别有用心的变态。
想到那个场景,项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范增的心里话。
于是,项羽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躺下了。
但,这就好比无尽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躺下的项羽,依旧翻来覆去。
最终,还是起身。
“你又去哪儿?”
连夜修补地面的项梁气急败坏道。
项羽脱口而出“见师父。”
项梁将手中的地砖砸在地上,很是不理解“这才分开多久?”
“有没有一个时辰?”
究竟是什么样的师徒情,才能这么汹涌澎湃。
传闻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腻歪啊!
幸亏范增是个年近七十,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要不然他这个做叔父的,怕是会觉得项羽对范增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叔父。”项羽顿住脚步。
在项梁面前,他从不敢放肆。
“叔父,我有事需向师父验证。”
项梁呲牙“就非得三更半夜?”
项羽固执的点点头“不验证,抓心挠肺,夜难安寝。”
项梁一惊,这么严重?
“是因为那神奇的刀枪不入的炼体术吗?”
项梁表示,他也眼热。
“叔父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别着急。”
因为,叔父也很急!
“你与范老先生虽有师徒的名分,但终归是初识,太急功近利,易惹人生厌。”
“你诚心拜他为师,日久见人心,他必会将那身体的炼体术传授给你的。”
唉,若是他也能学一二就好了。
如果范增愿意教,那他可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拜师。
项羽挠了挠头,一本正经道“我没想去追问炼体术啊。”
项梁:!?(_;?
出身将领世家,最感兴趣的竟不是炼体术?
简直是天理难容!
“那你去干嘛?”
项羽斟酌着,深觉读心术惊世骇俗,便没有宣之于口,而是含糊其辞“去问问他的心。”
这也许大概可能不算对叔父撒谎吧?
自十岁起,便是叔父教他养他,十数年,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若非过于怪诞,他不愿对叔父撒谎。
项梁错愕抬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整个人如遭雷劈。
问问他的心?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暧昧缱绻?
“问问他的心里有没有你?”项梁打了个寒颤。
“差不多吧。”
将错就错,项羽继续糊弄。
项羽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去验证他自己的猜测,根本没有察觉到项梁已经完全跑偏的思路。
“你其实不用为复兴项家做出如此牺牲。”
项梁声音艰涩,只觉得喉咙堵堵的,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
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牺牲自身促成项家往日荣光。
好吧,用委身好像更合适。
这都动心了!
他可是当儿子养大了项羽啊!
项羽:!?(_;?
“叔父,项家复兴的使命,牢记心头不敢忘。”
项羽本想似往常一般脱口而出以恢复项氏一族的辉煌为毕生的目标,但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的冒出了范增的话。
天子九鼎!
项梁满脸愁容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家侄子动作熟练的连翻两堵墙,奔赴心心念念的师父。
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皎洁如水的月光溢入屋内,铺满一地银辉不速之客破坏了一室的静谧美好。
刚刚入睡没多久的荪歌,只觉得心中一凛,猛地睁开了眼睛。
正欲将身侧的长剑猛地挥出,就听道“师父您好像又年轻貌美了。”
荪歌:煞笔吧?
项羽心中一喜,果然如此。
“师父舞动长剑也甚是有气势,似雷霆万钧。”
荪歌:没病吧?
三更半夜,出什么幺蛾子。
对着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头子扯什么年轻美貌?
荪歌将长剑插回剑鞘,怒瞪着项羽。
“老人家不用睡觉的吗?”
“有话说,说完滚!”
这一刻荪歌寻思着,这个弟子也不是非收不可。
项羽嘿嘿一笑,并没有被呵斥的不快和恼怒“说完了。”
“师父,好梦。”
项羽欢欢喜喜的离开,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果然如此的喜悦。
不过,煞笔是什么笔?
结合情景,想来应不是什么好话。
项羽还十分贴心的将半支起的窗户关好,脚步都带着无法忽视的愉悦。
荪歌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