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三)
(四十三)
正在谋求着自己可以逆风翻盘,进而实现心中蓝图宇文邕看着烫金的国书瞠目结舌的同时又欲哭无泪。
求娶杨丽华?
这种丧心病狂的馊主意提出来,确定不是在引战吗?
他一心修好,高纬那个贼小子竟然想撬他儿子的墙角?
难不成,北齐骨子里就有夺人之妻的喜好吗?
先是高湛突发奇想,派出使臣抢走了阿史那氏,与突厥这个彪悍的部落结成了同盟,无形中增加了他猎杀宇文护将皇权归于己手的难度。
如今,高湛之子高纬,竟又想抢他儿子的太子妃。
北齐高家和北周宇文氏,究竟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才能结下这样别样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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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若非杨丽华的身份和影响过于特殊,只要能与北齐暂时修好,争取时间,区区一个未过门的太子妃,实在不值得思量犹豫。
这真真是一步左右为难的棋!
宇文邕捏着北齐国书,不断在玉阶上踱步,面露愁容。
杨坚!
独孤伽罗!
这才是杨丽华背后难缠的角色。
在他还是任人欺辱苟且偷生的卑微王爷时,独孤家便是北周的第一世家,杨坚之父也高居柱国之位。
继位以后,他能掌权,更是离不了杨坚夫妇的辅佐。
赐婚一事,更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报当年微末之际,独孤家的庇佑之恩,二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赟儿想要坐稳皇位,离不开强有力的支持。
于公于私,杨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一步妙棋,如今就要被拦腰斩断。
和亲,还是拒绝,宇文邕颇有些犹豫。
他知晓,以独孤伽罗的忠义,若他能将家国大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未必不能说服杨家嫁女。
只是,嫌隙不可避免。
哪怕身为这北周之主,他都不敢赌人性,稍后差池,腹背受敌,亡国灭族近在眼前。
杨丽华不能和亲!
宇文邕咬牙决定道。
“宣随国公夫妇入宫。”
做好事不留名的高风亮节,在皇家纯属无稽之谈。
他做出如此牺牲,杨坚夫妇自是得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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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宇文邕将国书置于案桌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杨坚夫妇的到来,仿佛刚才的纠结权谋只是错觉。
闻召,杨坚和独孤伽罗面面相觑,面上难掩担忧。
陛下修书欲与北齐交好之事,他略有耳闻。
北齐的小皇帝高纬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才,似有千年前千古一帝的风采,身侧还有战无不胜的兰陵王高长恭。
君臣携手,宽严并济,硬生生让北齐在泥泞之中开出了绚烂蓬勃的花。
劲敌!
敌强我弱,暂时修好,不可置否。
但,北齐君臣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周喘息,然后新生。
也不知,高纬提出了怎样的要求。
“莫要多想,一切见机行事。”
“无论如何,为夫都会护家人周全。”
杨坚心有所感,回握住独孤伽罗的手,出声安慰道。
杨坚深知,陛下对他们夫妇甚是倚重,视为左膀右臂,但同时又心有猜忌,生怕如当年宇文护般的权臣祸国之事重现。
这也意味着,杨家在北周已是庞然大物。
独孤伽罗勾勾嘴角,笑容勉强。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杨坚和独孤伽罗相携来到宫中,烫金的国书映入眼帘。
纳娶丽华为后?
预感成真,独孤伽罗心中那块高高悬起的巨石反而落地了。
北周不同于突厥,丽华也不同于阿史那氏,北周与北齐终有一战,历来和亲的女子能得善终的屈指可数。
杨坚看向独孤伽罗,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不知陛下作何决断?”
杨坚垂首,规规矩矩问道,不见丝毫枭雄气概,就好似是宇文邕最忠诚的臣子。
面对大权在握的宇文邕,不宜与其撕破脸。
既然召见了他们夫妇,必然是心中有了决断。
宇文邕微怔,眼中悄然浮现出些许玩味之色。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这样的杨坚才当得起他的肱骨之臣。
只是,杨坚是不是忘记了,那句话后紧接的是“生死不从于天”?
他便是这北周的天,生杀予夺。
难不成,杨坚还想翻了他这片天吗?
“随国公言重了,决断言之尚早,寡人照贤伉俪前来,只为商量。”
“独孤老柱国在世时对我宇文氏有既有从龙之功,亦有匡扶之恩。”
“随国公又伴寡人左右,蛰伏数年,助寡人铲除宇文护。”
“桩桩件件,寡人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宇文邕托起杨坚的手,随即赐座,一派礼贤下士知恩不忘报的明君模样。
杨坚推却不得,小心翼翼的坐下,脸上满是恭敬谨慎。
宇文邕接着道“不知随国公如何看待北齐所请?”
烫手的山芋再一次抛给了杨坚夫妇。
杨坚心中为难,说实话,古往今来,靠着女子牺牲和亲谋求发展的事情并不罕见。
群雄逐鹿的春秋战国,各国联姻层出不穷,姻亲裙带关系,盘根错节。
哪怕后来天下一统,以雄才伟略著称的汉武帝都曾遣公主前往乌孙国和亲,缓和军事矛盾,换取休养生息之机。
只是,若和亲之事落在自己子女头上,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大公无私的话。
他与伽罗夫妻情深,无通房小妾,自然子嗣血脉单薄,更不要说丽华还是长女,受万千宠爱。
在杨坚犹豫之际,独孤伽罗适时开口“能为陛下为北周分忧,本是身为臣子的荣幸和责任。”
“若真能以一女子换天下安,伽罗绝不推辞。”
“但,这些年来,北齐励精图治,野心勃勃,与突厥联盟,此心,人尽皆知。”
“陛下英明神武,想来不会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事。”
说到此处,独孤伽罗顿了顿,声音中带了几分悲戚与哀伤,不再是刚才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拳拳慈母心“陛下,丽华自出生,便随我们夫妇奔波劳碌,不如勇儿和广儿有福气。”
“出于私心,臣妇不忍心看着她远赴他国,从此山水迢迢。”
第一百三十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四)
(四十四)
“臣妇多么希望丽华可以像其他女郎一般免受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之苦,不必随我们夫妇二人过那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
“但若是陛下需要丽华为国效力,臣妇绝不置喙。”
蕴着晶亮眼泪的眸子,却又满是坚定。
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人心生不忍。
独孤家的子女,所掌握的从不仅仅是权谋宅斗。
宇文邕:!?(??_??;?
好赖话都被独孤伽罗说尽了,那还问他个屁啊。
宇文邕深深觉得自己的帝王涵养仍不够,竟有些胸闷气短。
可面对泪眼朦胧的独孤伽罗,他心中的第一想法竟是想伸手拭去她那挂在眼角的泪水。
独孤伽罗,也曾是他年少时的期慕。
唉,没救了!
若是荪歌在此,怕是要啧啧啧,来一句恋爱脑。
来人,带去挖野菜。
宇文邕默默的叹了口气,忙不迭开口“寡人与贤伉俪既是君臣,又是知交好友,一直以来,寡人视丽华如亲女,心心念念想等着丽华及笄后与赟儿大婚。”
“寡人怎么舍得让丽华远嫁!”
煽情的漂亮话,他也会说。
何为商量,必然是达到各自的需求。
杨坚有将帅之才,他做出的退让牺牲,不能是毫无意义的。
情义归情义,算计归算计。
“只是,这北周势弱,北齐虎视眈眈,寡人寝食难安。”
话说到此处,宇文邕将视线转向了杨坚。
杨坚心领神会,应声道“陛下,臣愿率军驻守边境,臣在,便不会让北齐的军队踏足我大周。”
权势改变人,掌权越久,改变越彻底。
陛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仰人鼻息,谨小慎微,却又玉壶冰心之人了。
这权势,还真是诱人啊。
低垂着头颅的杨坚,眼睛深处深藏着不为人知的光芒。
他……
他不想屈居人下了。
乱世之中,取而代之,方是正道。
宇文邕大喜,北齐有高长恭,北周亦有杨坚。
杨坚守边,总归能为他争下喘息之机。
“边境苦寒,拜托爱卿了。”
“在京中,寡人会护好杨家老小,不受半点儿委屈。”
言外之意,戍边可以,妻儿得留下。
名为照拂,实为人质。
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会戳破。
“谢陛下厚爱。”
杨坚面不改色,神色自若的谢恩。
待杨坚夫妇离开后,宇文邕把玩着国书,神情复杂。
杨坚,非池中之物。
他在,是为他攻城略地,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可若他亡呢?
赟儿当真能让杨坚心悦诚服,为其所用吗?
宇文邕不复方才的喜悦,忧心忡忡。
“陛下,臣有事奏。”被急召入京藏于屏风后的内史王轨沉声道。
王轨乃是周武帝的心腹大臣,在宇文邕还是辅城公时,便是他侍奉身侧。
“讲。”
宇文邕抬手,示意王轨无需行礼。
王轨于他而言,是真正的心腹。
王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颇有些忐忑,良久“皇太子赟将来并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普六茹坚,便是指杨坚。
皇太子宇文邕,仁孝不足,德行浅薄,且能力欠缺,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如此大的家业。
陛下英明神武,只可惜后嗣黯淡。
本就心中不悦的宇文邕,闻此言,更是恼怒,脱口而出“帝王自有天命在,旁人又能奈何!”
与其说是不悦,倒不如说是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王轨侍奉他多年,他最是了解其为人。
秉性质直,临事强正,忠义无双,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无的放矢。
“陛下息怒。”
王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仍没有改口。
他蒙受陛下厚恩,自当以死效力。
宇文邕目光灼灼的瞪着王轨,久久没有开口。
半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声音艰涩“你是在劝朕易储吗?”
“国之储君,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换的。”
宇文邕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力感,细听之下,还有颓然和艳羡。
长子不堪大用,次子更是稀疏平常,其余诸子年幼,他从不曾有选择。
也不知那高湛究竟是祖坟上烧了什么高香,竟然能教养出高湛这样惊才绝艳,眼界,胆识,手腕都不俗的继承者。
不对,不是教养,高湛没那等本事。
高家那一堆糟心事,比之宇文家有过之无不及,指望高湛养儿子,倒不如说是天降奇才。
呸,高湛就是个抢他皇后的狗玩意儿。
还有那高长恭,对高纬忠心耿耿,他许下重利都无法让高长恭倒戈。
呵,难不成高纬救过高长恭的命?
“王轨,方才所言,莫要对外人道。”
“有朝一日,赟儿还需你匡扶。”
他何曾不知杨坚绝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只是如今的北周容不得他再大刀阔斧对曾经追随他的世家下手。
王轨哑然,苦笑一声,没有再开口。
而相携离开皇宫的杨坚夫妇,也是思绪万千。
“伽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杨坚紧紧地握着独孤伽罗的手,定定说道。
若是让丽华远嫁北齐,才是真正的前途茫茫。
独孤伽罗心中惴惴,她何尝不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可惜对上北齐,对上那个战无不胜的高长恭,她的夫君还能继续以往的神话吗?
担忧一点点在心中蔓延……
……
“堂兄,接下来看你了。”
“朝中有寡人,有陆女相,你莫要忧心后方。”
“皇太后也给阿史那王廷去了信,所以就在杨坚到来之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拿下紧邻北齐疆土的两城吧。”
宇文邕想要时间喘息,她偏偏兵贵神速。
至于宇文邕对于她所要求之事的态度,其实并不难猜。
于公于私,宇文邕都不会答应。
所以,倒不如出其不意先下两城。
嗯,她就是个专阴人的老六,所以别跟她提什么宋襄公式的“不鼓不成列”。
她没那么仁义,也没那么守礼。
“必不负陛下所望。”
久经沙场,见惯了风沙鲜血尸骨的将军,不会喜欢战争,但也从不会恐惧。
这天下已经乱的太久了,陛下需要大业,而百姓也需要统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五)
(四十五)
所以,他就要成为陛下手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利刃。
这是陛下所想,亦是他的终生所愿。
北联突厥,高长恭先夺夏州,再夺丹州,悍然在北周的边防上撕开了一条口子,让都城长安瑟瑟发抖。
无夏州,丹州,长安城便少了屏障。
同时,高长恭鬼面战神的名号越发响彻,让敌人闻风丧胆。
就好似,骏马,名将,面具,构成了无双战神,名动天下。
宇文邕:(╯°Д°)╯︵/(.□.\)
北周欢聚一堂丝竹声声的饯别宴,此刻鬼一般的寂静。
短短时间,丝毫不让人反应,连下两州,鬼面战神不愧是鬼面战神。
但宇文邕在意的并不是高长恭,而是那位久居邺城,运筹帷幄的北齐国君高纬。
背后出阴招,所说兵家常说兵不厌诈,可这是不是也太阴险了?
小小年纪,就是老阴批。
所以,从一开始,高纬就断定了他的选择,在他犹豫挣扎时,便决定了出兵。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的选择对于高纬而言并不重要!
饯别宴摇身一变成为了壮行宴,杨坚来不及收拾告别,星夜兼程离开了长安城。
再不走,他怕以高长恭的用兵入神不用多久便会兵临城下围攻长安城,届时长安城便是那被捉的瓮中鳖,上天入地求救皆无门。
早就知高长恭神勇,却不知如此深不可测,老天爷还真是偏爱北齐啊。
杨坚忍不住在心中喟叹,只希望陛下和伽罗能够稳住京城中的局势,否则他在前方只会更加艰险。
杨坚抬头看着高悬头顶的明月,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些许萧索惆怅之意。
这明月,想要照亮的到底是北周,还是那北齐?
亦或者是,明月当空,自始至终想要照耀的都是这片完完整整的华夏大地。
杨坚连夜离开,宇文邕召集百官商讨应对策略,不知何时,北齐那份言辞恳切的求婚国书传入了百官耳中。
“陛下,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位年逾半百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朝着宇文邕遥遥行了个礼,神神叨叨开口。
宇文邕眉心直跳,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可自继位以来便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言行的他,说不出这般恣意放肆的话。
他想名垂青史,他想成为一代明君。
“正是群策群力之际,诸君更应集思广益。”
闻言,老者就好似突然有了底气一般,高声道“陛下,老臣听闻北齐有心与我大周交好,结为姻亲之国。”
“两国交战,会带来大量的伤亡,妻离子散,且耗时耗力,能免则免。”
“随国公的女儿能肩负起两国握手言和的重任,应是荣耀。”
“不如……”
宇文邕听的咬牙切齿,心中愤恨“不如?”
“不如将爱卿府中嫡亲的孙女也一并送去?还是不如将府中儿郎征入军中,送往边境?”
历经三朝的老臣,竟是这般白目。
前脚,杨坚手握兵符,率军应敌。
后脚,朝臣就要把他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
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难道不是在逼着杨坚反,逼着杨坚投敌吗?
“不知爱卿觉得寡人说的是否有理,毕竟,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对于令郎君来说,也该是荣耀。”
宇文邕深刻怀疑,他是不是太给这些老臣脸了,导致他处处束手束脚。
也许,他该效仿早年间的北齐。
杀多了,也就干净了。
不动脑子,净说些没用的。
老者一噎,面色涨红,喉头滚动,嘴巴开开合合,半晌仍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北齐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将阖府男丁送往前线,这跟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充军流放有何区别。
“陛下,老臣无此意。”
“老臣只是心忧大周安危,不忍见大周受战乱纷扰,风雨飘摇。”
“若能一人换天下安,何乐而不为。”
这一刻,避战怯战的主和派,纷纷声援老者,一时间大殿之中的气氛又诡异的热烈起来。
杨坚一派的官员见状不妙,连忙开口反驳,可终归势单力薄。
毕竟,一个杨丽华,于百官而言,无足轻重。
“好!”
“真是好的很!”
宇文邕一掌重重的拍在案桌上,沉闷却又响亮的声音,让百官的无休的争执戛然而止。
满朝文武都是一帮蠢货,自私自利。
眼界,胸怀,见识这种东西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真以为一个杨丽华就能遏制住北齐的狼子野心吗?”
“稚子都不会似你们这般天真可笑。”
“高纬之心,人尽皆知,他要的何止是一个杨丽华,他要的是寡人和诸位的立足之地。”
宇文邕表示,很心累,再一次实名羡慕北齐的朝堂。
就在这时,百官之中,不知是谁低声嘟囔道“话虽如此,但若献出杨丽华,北齐便师出无名暂缓进攻,为大周争取时间。”
宇文邕:……
百官:……
此话一出,就连杨坚派系的官员也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争辩。
谁都知道,这话不假。
牺牲一个杨丽华,换取一个也许不会改变的结果,但终归是有缓冲。
宇文邕心悸,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何尝不知。
可若是出尔反尔送杨丽华和亲,他又该如何面对伽罗,如何面对杨家部众,以及独孤家的门生。
当年独孤信的美名,遍传天下。
人死茶凉,但仍有余荫。
“寡人意已决。”
“杨坚在前方为寡人,为诸君抛头颅洒热血抵御外敌,寡人身为主君,理应守护其家人,不能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寡人信杨坚,他会阻止北齐攻克的步伐,为寡人赢取时间。”
“诸位爱卿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争的面红耳赤,而是应该想方设法充盈国库,保证粮草供给,兵源充足。”
宇文邕耐着性子,认真说道。
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快速的发展,这才是当务之急。
“陛下……”
“陛下……”
依旧有人不甘心的开口意欲劝说,但都被宇文邕挡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六)
(四十六)
这番朝堂辩论,为民间百姓所熟知,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杨丽华以红颜祸水的恶名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甚有些不明所以无脑跟风的学子在人云亦云。
杨府门口,时不时便会有人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叫嚣着让杨丽华以北周百姓为重,用于承担责任。
不懈怠,不推脱。
杨丽华:(#??Д??)
本是安心等着及笄,然后与宇文赟完婚,成为北周太子妃的杨丽华有些茫然。
自她懂事起,她便知晓,她会嫁给北周下一任帝王。
如今,竟横生枝节。
“母亲。”
杨丽华轻轻扯着独孤伽罗的袖子,焦虑不安。
她不愿背井离乡,更不愿因为一纸国书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世人都说,北齐皇宫是个吃人窟。
在北周,爹娘尚且能护着她,可若是到了北齐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届时,她都在古井里烂成了一具枯骨,爹娘怕是还一无所知呢。
“丽华,别慌,有母亲在。”独孤伽罗敛起心中的无助,揉了揉独孤伽罗的小脑袋,声音故作镇定和沉稳。
“你父亲在前方对敌,陛下是不会被群臣左右,让你和亲的。”
独孤伽罗的眸子不停转动,似是在思考每一个法子的可行性。
“丽华,这段日子莫要外出。”
“虽说人言可畏,但向来人言如风,风过无痕。”
只要挺过了这个风头浪尖,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她会一个个清算,真当她独孤伽罗只会安于美照相夫教子了吗?
无论何时,独孤家的矜傲,都不容有人践踏。
这是她父亲用忠信,她长姐用鲜血铸就的独孤家的荣耀,绝不能败于她手。
闻言,杨丽华依旧忐忑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若是上街,指不定会有过于激进的百姓将她五花大绑,然后敲锣打鼓送她入北齐。
在侍女的陪同下,杨丽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独孤伽罗的视线。
日暮降临,烛火摇曳,独孤伽罗端坐于案桌前,愁眉紧锁,长吁短叹,面上布满挣扎和犹豫。
天色越发暗了,烛火似是成了这一处唯一的光亮。
陛下真的能罔顾万民所请,坚定不移的护下丽华,护下杨家吗?
一旦杨坚在前线失利,民意恐怕会越发沸腾,到时候所有的罪名都会一股脑儿栽在杨家头上。
加之,陛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腔赤诚的少年郎了。
青梅竹马之情,多年辅佐之谊,终究抵不过权衡利弊。
不仅仅是丽华,整个杨府都被放在了火架上炙烤,行差踏错便会万民唾弃,独孤家苦心经营的清名也会毁于一旦。
一纸国书,一道求亲,竟有这样的奇效。
北齐的国君还真是将人性研究的淋漓尽致。
小小年纪,智多近妖。
假以时日,这天下还有何人能与之相抗衡。
独孤伽罗想到宫中那个草包太子,忍不住苦笑出声。
如今陛下坐镇北齐,也许还能勉力一试在乱世中保全,可以后呢?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宇文赟昏聩无能,且喜怒无常,以后只会是刀下亡魂。
夜渐渐深了,贴身伺候的侍女也多次催促保重身体,早些就寝。
但独孤伽罗依旧枯坐在案桌前,眸光死死的盯着桌角的烛火,似是溺水之人最后抓住的浮木。
半晌,呆坐的独孤伽罗长长的叹了口气,挣扎之色已不可见,摊开纸,磨墨,提笔。
“问陆姐姐安。”
不到万不得已,独孤伽罗也不会写这封信。
陆令萱,北齐的女相。
若是长姐在世,恐怕都预料不到当年在陆令萱配入掖庭为奴时,随意施舍的好意,竟会成为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她与陆令萱,并无交集。
这些人脉与关系,都是早逝的长姐临终前交到她手里的。
说起来,长姐才更像是独孤家的女儿,若长姐或者,也许能带领独孤家重现辉煌,而不是似她这般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如果是长姐,长姐会怎么做呢?
独孤伽罗的信,叙着本就稀薄的旧情,奢望陆令萱能够记起长姐的相助之恩,解杨家燃眉之急。
或者,指一条明路吧。
夜色浓郁,这封不能见光的信飞速赶往了邺城。
数日时间,眨眼而过。
齐周边界,战况焦灼,呈现着诡异的相持之态。
可杨坚深知,北齐后劲十足。
这种相持不下的态势,已是他尽全力维持的暂时的结果。
而杨府门外,依旧有好事的民众,在院墙上贴着各种打油诗。
众所周知,战局一日不明朗,这种情况就会持续一日。
远在北齐的陆令萱,收到独孤伽罗的来信,也是一头雾水。
她着实不记得何时与独孤伽罗有了交情。
难不成独孤伽罗是病急乱投医,这天下谁人不知,她和高长恭是陛下手中的两把剑。
高长恭攻城拔寨,成就无双战神的美名。
而她坐镇朝堂,铁面无情,为陛下处理阴私,稳坐女相之位。
向她求救,确定不是脑袋发昏吗?
还是说,独孤伽罗意图收买她?
拿到信的第一时间,陆令萱并没有打开,而是匆匆赶往了宫中。
齐周正在交战,稍有不慎,便有私通外敌之嫌。
她不能,也不愿瞒着陛下。
“陆女相求见?”
正跟着制墨老师傅学习制墨的荪歌一愣,如果她记得没错,陆令萱一个时辰前刚刚出宫吧?
她怎么不知,陆令萱何时如此热爱公务了。
制墨老师傅很识趣的退下。
“姊姊为何如此惊慌?”荪歌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滴,一边问道。
陆令萱垂首,双手将信件捧在额前“陛下,独孤伽罗给臣写信了。”
荪歌的手微微一僵,顿觉不可思议。
荪歌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信,而是不解道“姊姊与杨夫人还有交集?”
还真是应了孔圣人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
“不瞒陛下,臣与独孤伽罗素未谋面,且从无交集。”
说到此处,陆令萱顿了顿才接着道“但,当年臣获罪入掖庭时,明敬皇后曾对臣伸出过援手,助臣脱困。”
坦白从宽的道理,陆令萱还是懂的。
第一百四十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七)
(四十七)
明敬皇后?
荪歌皱眉,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明敬皇后是何许人。
乱世之中,皇权更迭,皇后也是变来变去。
尤其是,这追封的谥号,若不是特意了解,着实有些分不清。
不过,陆令萱还真是人生处处遇贵人啊。
见荪歌茫然,陆令萱连忙小声提醒道“独孤伽罗的长姐,也就是那位曾经闻名天下的宁都王妃。”
荪歌恍然,独孤信的长女,的确曾闻名天下,有野心,有魄力,只是时运不佳。
当时的宇文护权势滔天,杀皇帝如屠狗,哪怕明敬皇后尽力斡旋,都难逃一败。
明敬皇后的手伸到北齐,并不奇怪。
她讶异的是,明敬皇后竟能阴差阳错的挑中陆令萱,她不得不赞叹一声眼光独到。
“陛下,这信?”
陆令萱微微抬头,看向荪歌。
荪歌轻咳一声,绝不承认她体内的八卦之魂已经在熊熊燃烧。
咳咳,身为帝王要有帝王的矜持。
荪歌状似无意的摆了摆手“寡人知道姊姊心中有数。”
陆令萱抿嘴轻笑,打开信封,将摊开的信置于荪歌面前。
荪歌一目十行,淡淡道“姊姊打算如何回?”
“陛下之意呢?”陆令萱反问道。
“姊姊觉得寡人不是杨小娘子的良配吗?寡人洁身自好,后宫无那些莺莺燕燕,杨丽华嫁于寡人,便可以延续独孤一门,以及杨家的荣耀。”
总比嫁给宇文赟那个废物带给杨丽华五后并立的耻辱要强的多。
所以,她就是毋庸置疑的良配。
陆令萱一噎,独孤一门的荣耀?
确定是荣耀,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吗?
一直以来,独孤信都以忠义为先闻名于天下,对北周,对宇文家誓死效忠,若是杨丽华背弃家国远嫁北齐,那必然会将独孤一门辛苦打造的名声蒙上一层阴影。
荪歌一眼便知陆令萱的想法。
“姊姊,若真论忠义,忠于谁?”
“纵观独孤家的崛起史,也就是这数十年的事情,独孤信先后跟随数人,经北魏末,经西魏,又经北周,他真正忠诚的是谁?”
“北周前身西魏,而北齐的前身又是东魏,再往前数几年,都属北魏拓跋家。”
“换句话说,杨丽华也不算是远嫁。”
公元534年,北魏一分为二,成了西魏和东魏。这两个都是傀儡政权,实际控制人就是宇文家族和高家。
后来宇文家族取代西魏,建立了北周。
而高家也取代了东魏,建立了北齐。
所以所谓的家国仇恨,所谓的王朝霸业,不过都是些家常便饭罢了。
风云激荡的乱世,英雄人物层出不穷,政权建立昙花一现,除非出现真正的一统王朝,否则绝不会有真正的归属感。
背弃?
何为背弃?
杨坚能篡北周政权,取而代之,成就大隋的繁荣,也没见独孤信的名誉蒙尘。
史书,成功者才拥有书写的权力。
陆令萱敛眉沉思,良久才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陛下有一统天下的志向和魄力,与其让杨家在这乱世中随着北周这艘破船共沉沦,倒不如为杨家开辟一条后路。
“陛下,是臣愚钝了。”
陆令萱也没有耽搁,在荪歌的允准下,便当着荪歌的面开始回信。
比之那封冠冕堂皇的求亲国书,这封回信言语朴实,晓以
利弊,并郑重其事的给出了承诺。
乱世之中,风花雪月儿女私情,都是愚蠢天真,倒不如切实的许以利益和安稳。
“陛下可还有补充的?”
荪歌挑眉,坦然道“姊姊写的很好。”
“既如此,那便提前准备大婚的各项事宜吧。”
独孤家和杨家的女儿,当得起北齐的王后之位。
她不担心独孤伽罗拒绝,既然独孤伽罗下定决心向陆令萱求助,那必然是经历了全方面的思考。
待陆令萱离开后,荪歌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步棋走的是对是错。
但对于她的天下大业来说,绝对是一步正确且精妙的棋。
不仅仅是杨丽华,她把她自己也放在了这盘棋局上,成为了一颗棋子。
天下为棋盘,众人皆棋子,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她无法给予杨丽华以情爱,但一定会给予杨丽华足够的尊重和权势。
幸好,探子回报,杨丽华与宇文赟并不存在所谓的难舍难分的男女之情,也不是那种白痴恋爱脑为情生为情死。
所以,她也不算是棒打鸳鸯,只能算是给了杨丽华一个选择全新人生的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坚的坚守越来越艰难。
而度日如年苦苦支撑,在百官间周旋的独孤伽罗,也终于等来了陆令萱的回信。
嫁女吗?
不得不说,陆令萱的这封信分析的很是透彻详细。
这天下大势,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明朗。
运势在北齐啊!
她知晓陛下有心一争,可铲除权臣宇文护实在是耗费了陛下太多的时间精力,北齐不会放任北周追赶。
且陛下的身体……
她和陛下自幼相识,陛下先天不足,后又几经搓磨,寿元难以与常人媲美。
赌!
独孤伽罗想到最近的战报,咬牙决定道。
既然这天下人都口诛笔伐让她献出女儿和亲,那她倒要看看,她应允和亲之后,天下人又会是什么嘴脸。
只是丽华那里,该如何劝说。
独孤伽罗并没有多耽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利弊,包括陆令萱的那封回信,尽数告知于杨丽华。
杨丽华的小脸微微发白,但还是轻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她知晓,母亲不会害她。
哪怕前路漫漫,母亲这些年对她的疼爱,都是一种底气。
独孤伽罗叹息,将女儿养成这般柔婉的性格,还真是有些担心啊。
她只能抱希望于北齐的国君能善待丽华。
……
天一亮,独孤伽罗不施粉黛,不戴珠钗首饰,衣衫简朴,携女离府,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然后驱车直到宫门。
扑通一声,独孤伽罗母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宫门前。
“臣妇独孤伽罗携女前来请罪。”
“臣妇愿送女儿丽华前往北齐。”
第一百四十一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八)
(四十八)
听到此事,宇文邕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晕过去。
┬─┬??ノ(゜-゜ノ)
独孤伽罗是在搞什么?
他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护着杨家母女,好不容易群臣的气焰稍稍下去了些,独孤伽罗又自己跳出来要送杨丽华去和亲。
玩他呢?
宇文邕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的慌。
宇文邕匆匆穿戴好,行色匆匆的来到宫门前,亲自迎独孤伽罗。
而独孤伽罗一脸悲戚和认命,坚定不已“陛下,臣妇愿听从群臣百姓的请命,送丽华前往北齐和亲,忘陛下成全。”
“若能舍小家,成全大家的安康喜乐,伽罗死不足惜。”
宇文邕满头黑线,只能连忙让独孤伽罗起身。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宇文邕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晓,他再也没有理由阻止杨丽华和亲了。
否则,一旦前线再次失利,舆论的矛头就会从杨家转移到他身上。
说什么他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可,他最害怕的是……
宫廷之中,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人,面露自嘲,苦笑一声“为何?”
为何要主动跳出来搅局,为何不能兑现曾经的诺言至死不背弃。
独孤伽罗眼神一黯,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也知晓,她不能坦白。
“陛下,这些日子以来,臣妇夜夜不能入眠,日日惶恐不安。”
“陛下去臣妇府中一观便知,杨府的墙上粘满了发臭的蛋液,烂菜叶,还有污秽物。”
“甚至有人用猪血写下了阴毒的咒骂。”
“哪怕臣妇命府兵加强巡逻,依旧有不少人翻墙,想掳走丽华。”
“陛下,无论是独孤家和杨家,都是忠义之家,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就当臣妇自私,为了两家的清名,为了百姓的心愿,牺牲丽华吧。”
独孤伽罗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她格外憔悴的面容,显得越发可怜脆弱。
她的话,也不算撒谎。
宇文邕沉默的看着独孤伽罗,久久没有言语。
面色平静,心中却巨浪滔天。
他倒宁愿事情的真相如独孤伽罗所言,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知晓,独孤伽罗对他撒谎了。
以他对独孤伽罗的了解,伽罗绝不是会屈服之人,她更擅长在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绝处逢生,然后羡煞旁人。
所以,北齐便是伽罗新的筹谋吗?
宇文邕心中悲凉,很是不解。
“伽罗,是寡人对你们夫妇还不够信重吗?”
“时常有关于杨坚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的话语传到寡人耳中,寡人置若罔闻,依旧委以重任。”
“伽罗,若寡人依旧执意要让丽华与太子完婚呢?”
宇文邕的声音中平添了几分凉意。
独孤伽罗心中一慌,面上却不显,义无反顾的跪在地上“还望陛下顺应民心,莫要置杨家于水深火热。”
帝王的话,向来不可尽信。
宇文邕对她们夫妇当真没有猜忌吗?
不,有的。
一边猜忌提防,一边给甜头让杨坚为之效力,这才是帝王的权术。
宇文邕目光幽深,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似乎是在等着独孤伽罗反悔。
只可惜,独孤伽罗跪在地上,不置一词。
呵!
“伽罗,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之举。”
“你所请,寡人准了。”
宇文邕颇有些颓然,从独孤伽罗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宫门口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否则,他辛苦维持的北周,民心失,百官愤,大厦倾塌的更快。
“陛下,诚然伽罗有私心,但伽罗也意在解北周燃眉之急。”
“幼时诺言,伽罗铭记于心。”
“谢陛下成全。”
独孤伽罗领旨谢恩,带着杨丽华光明正大的返回了府中。
杨府门前,已经聚集着不少围观的群众。
“诸位还请网开一面,小女丽华不日便要动身前往北齐和亲,以期消弥战火。”
不多时,和亲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无数人家奔走相告,在提前庆祝战争的结束。
独孤伽罗嗤笑,还真是鼠目寸光啊。
历代王朝坐在皇位上的九五至尊所奉行的愚民政策,终究还是被反噬己身了。
正在前线奋力抗敌的杨坚:!?(??_??;?
他能说他比宇文邕还茫然吗?
伽罗从来都不是以夫为天的内宅女子,是他要白首偕老的妻子,更是他信赖的伙伴。
传言中,还是伽罗亲自请旨让丽华和亲。
越想,杨坚越觉得是一团乱麻。
和亲之事已定,边境的战火心照不宣的暂时熄火。
北齐派出的迎亲师团,和北周的送亲使团在边境相遇,杨坚也终于见到了自己身穿华贵繁复嫁衣的女儿。
明眸善睐,温雅娴淑。
他的女儿终究还是走上了和亲这条路。
杨坚心中本来已经渐渐明朗的野心,再度陷入了迷茫。
和亲之举,终究是饮鸩止渴。
他不信伽罗看不出来,可伽罗依旧做了。
这是不是说明,伽罗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女儿拜别爹爹。”
杨丽华红着眼眶对着杨坚行了个礼。
杨坚心中一酸“丽华可是自愿的?”
手中的长枪被杨坚握的紧紧的,散在风中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许颤抖。
他日两国交战,丽华该如何自处,皇后之位真的能保全伽罗吗?
尤其是,高家一族的疯是刻在骨子里的,谁知道哪天高纬便会故态复萌。
杨丽华颔首“女儿愿意。”
“还望爹爹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杨坚想伸手拍拍杨丽华的头,可还是忍住了。
从和亲旨意下,丽华就不仅仅是他的女儿了。
北齐的皇后娘娘!
亲送杨丽华进入北齐境内后,杨坚布置好城防,将大小事宜的处决权交由亲信副将,便上表请求回京。
诸多的不解,需要伽罗一一解惑。
而书信,已然不安全。
他能想到,从伽罗请旨让丽华和亲的那一刻起,陛下很久摇摇欲坠的信任更是不堪一击。
也许,此刻杨府内外早就藏满了盯梢的探子,来往书信,第一个看到的必然是宫中的陛下。
不,不是也许,是一定。
第一百四十二章成为高位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九)
(四十九)
北齐,邺城。
在看到杨丽华的那一瞬间,荪歌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柔婉二字。
看来,有些时候,史书还是很靠谱的。
杨后丽华,柔婉不忌,颇有卫风硕人之德。
肤白如雪,嘴唇殷红,身材纤瘦高挑,大红嫁衣如火,衬的她越发明艳迷人,通身的气质却是柔和温婉。
一双大眼睛,故作镇定,却不受控制的一眨一眨,难掩忐忑。
不知为何,荪歌想到了那句眼睛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嗯,完完全全可以用来形容此刻的杨丽华。
她还真是禽兽啊,把尚未及笄的杨丽华强取豪夺成了她的皇后。
突然有那味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幸亏在这混乱的南北朝,若是放在后世,恐怕就太刑了。
杨丽华这样的女子,外表柔婉,内心刚强,自有骨气,也不知道在剧情中是如何熬的过去五后并立的闹剧的。
在荪歌打量杨丽华的同时,杨丽华也在用余光偷瞄荪歌。
眉眼如画,容貌俊美,华服加身,越发流光溢彩,任是谁都不得不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美男子。
如此颜色,会似高家以往的先祖一般疯狂狠辣吗?
少年继位,励精图治,宽严并济,十年时间便悄无声息的将北齐从腐朽淤泥中拉了出来。
饶是立场不同,她都必须得承认,偌大的天下,高纬独得一份风采。
她曾经的那位未婚夫,与之相比,天壤之别。
有这样一位君王,乃是北齐之幸,但同样是北周之难。
杨丽华想起临行前母亲所说的话,心中轻轻叹息。
在其位谋其政。
短短六个字,是她所理解的那样吗?
母亲不希望她陷入两国相争的矛盾,让她无需顾及,安心且坦然的做好北齐的皇后。
荪歌将杨丽华眼中的思索挣扎,尽收眼底。
聪慧归聪慧,但终究还是嫩了点儿。
“安心做寡人的皇后,寡人会护着你,以后也会护着杨家。”
“你母亲的意思,你自当领悟。”
“也许,假以时日,你会是整个杨家的护身符。”
荪歌并没有掩饰她一统天下的雄心。
当然,人尽皆知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无需掩饰。
杨丽华虽稚嫩,但不愚蠢。
杨丽华微微怔愣,红烛映目,红绸荡漾,面前的夫君长身玉立,在坦声诉说着他的野心抱负,也对轻言许诺,护她周全。
自小,她便知晓,她的婚事由北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做主,所以鲜少与外男接触。
这些悸动的话,从不曾听闻。
杨家的护身符!
听闻这句话,杨丽华心中的迷雾一点点驱散,渐渐有些明白母亲的打算。
母亲高瞻远瞩,那她就是母亲为杨家为独孤家安排的生路。
在其位,谋其政,她懂了。
“假如,臣妾不慎触怒陛下,会被剥皮抽筋制成琵琶和人面鼓吗?”杨丽华抬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件事情,杨丽华耿耿于怀。
荪歌:……
高家曾经丧心病狂的壮举,都闻名远播了吗?
“寡人没那等癖好。”
“你是寡人明媒正娶的皇后,你在世一天,寡人身旁的位置就只会是你的。”
荪歌无语,她总觉得,娶了位皇后,就好似养了个女儿。
夜色越发浓郁了,杨丽华紧紧拧着自己的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荪歌失笑,倒也不必如此,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再说了,她是有力无心啊。
美人儿在前,只可惜她里子也是个美人儿。
“寡人不是急色之人,早些歇息吧。”
考虑到杨丽华的身份特殊,可能会面临的处境和风言风语,荪歌宿在了外间,并没有离开。
夜深人静,只余红烛静静燃烧。
杨丽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没有入睡。
她好似,重新认识了北齐这位少年成名的君王。
俊美,理智,守礼。
若是她生在北齐,有这样一位夫君,应该会成为全天下都艳羡的女娘。
不对,哪怕是如今这尴尬的处境,天下羡慕她的女子都如过江之鲫。
谁人不知,天下大争之势,北齐最有胜券。
天边鱼肚白,杨丽华才渐渐睡了过去。
帝王大婚,休朝三日,倒也不必着急。
但杨丽华还是早早整理好仪容,等待荪歌一起去向阿史那皇太后请安。
“太后和善,在这宫中,你若是无聊,可放心去寻太后。”
阿史那氏,不仅和善,还聪明。
有阿史那氏言传身教,杨丽华也能尽可能快的完成角色转变。
她可以护杨丽华高枕无忧,且庇佑杨家和独孤家,但前提是杨丽华别触及她的底线。
她允许杨丽华两不相帮,但决不允许她背后捅刀子。
“臣妾明白。”
杨丽华柔顺温婉的应下。
阿史那氏所居宫殿精致华贵,细节处彰显着低调奢华,气质雍容华贵,气度祥和大气,就好似天生是这北齐后宫的女主人,而不是外族和亲联盟。
杨丽华的心,越发安定。
北齐先皇和如今的陛下能心无芥蒂的善待阿史那皇太后,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将这里当成她第二个家来经营?
“儿子,儿媳给母后请安。”
阿史那氏接过杨丽华的敬茶,和蔼可亲道“起身吧。”
顺势,阿史那氏将一质地通透的玉镯套在了杨丽华的手腕上。
她看的明白,迎娶杨丽华为后,是陛下图谋天下的一步妙棋。
身为棋子的杨丽华可怜吗?
也不见得!
比如她,也是这乱世之中的一颗棋子,可嫁给高湛为后,她从不曾受半分委屈,甚至比曾在闺中都过的自在。
陛下善恶分明,不是锱铢必较之人,杨丽华能被陛下选中,也是一种运气。
只希望,杨丽华莫要犯傻,步那胡氏的后尘,否则她就算是于心不忍,也爱莫能助。
“丽华,从今往后,你也是这家中的一份子了,还望你今后能做好陛下的贤内助,夫妻同心协力,休戚与共。”
阿史那氏拍着杨丽华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
半是劝说,半是警告。
第一百四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
(五十)
陛下性情仁和,但触及底线,绝对是杀伐果断。
杨丽华心中一凛,连忙点头。
她明白,这是阿史那皇太后对她的敲打。
可这也恰恰表明,阿史那皇太后真正的将北齐当成一生的事业来经营。
“母后,丽华还小,以后还需您多教导。”
荪歌适时的接过话茬儿,笑着开口。
既然是她算计杨丽华远嫁北齐,那么她愿意宽容几分,就像当初先皇厚待阿史那氏一般。
阿史那氏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自此,杨丽华便成了阿史那氏宫中的常客。
最开始还胆战心惊惴惴不安,一来二去熟稔之后,倒也处之泰然,怡然自得。
从阿史那氏口中,杨丽华真正了解到了何为天地辽阔,何为民生艰辛,何为万民夙愿。
久而久之,阿史那氏对杨丽华真真升起了几分母女情。
对此,荪歌喜闻乐见。
……
齐周两国靠着和亲迎来了短暂的蜜月期,宇文邕不愿轻言放弃,便抓紧一切时间收拾国内的烂摊子,以期有一战之力。
释放奴婢,强迫和尚尼姑还俗,没收寺庙土地财产,解放了大量的劳动力。
同时,改革府兵制度,将汉人纳入征兵范围,充盈军队。
许是步子走的太急,太快,此次的改革远不如剧情中稳健有成效。
独孤和杨氏两大家族,处境尴尬。
尤其是杨坚,空有一个随国公的名分,却无调兵遣将的实权。
哪怕宇文邕再故作大度,都不敢再将北周的边防交由杨坚。
杨坚困居府中,郁郁不得志。
“伽罗,你可曾悔?”醉眼惺忪的杨坚,手一抖,酒水便撒了一桌。
独孤伽罗沉默,悔吗?
不悔!
“伽罗,我的宏图大业,尽毁于你手。”杨坚压低声音,苦笑一声。
“这皇位,别人坐得,为什么我杨坚就坐不得?”
“若是丽华嫁给太子,陛下百年之后,我必是托孤大臣,朝堂之中,一言九鼎。”
“太子昏庸无道,无需多时,彼可取而代之,这北周便会姓杨。”
他有雄心壮志,有治国之才,有领兵之能,有容人之心,为何就要久居人下。
本来,他心中已有了谋算。
可和亲之事成为定局后,他便一点点边缘化,手中的权力也被一点点分摊。
独孤误他啊!
时间,地点,事件都发生了变化,但杨坚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独孤伽罗并没有打断杨坚的酒后失态,而是静静的等着杨坚说完,紧接着,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呢?”
“你口中的无需多时,是多久?”
“退一万步讲,哪怕你所有的构想都一一实现,那北齐呢?”
“你要面对的从不是懦弱无能还暴躁易怒的太子宇文赟,你的敌人是北齐那头年轻的猛虎。”
“你以为,北齐会给你休养生息的时间吗?”
“高纬肯吗?”
“还是用兵如神的高长恭肯?”
“你与高长恭数次交战,他实力如何,你最是清楚。”
“与其亡国灭族成为阶下囚,倒不如让丽华去搏一条生路。”
“你问我后悔吗?为何要悔?我独孤伽罗作出的决定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自然也从不会后悔。”
“我只是在自救,只是在救独孤家,救杨家,也为这天下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独孤伽罗从不是柔顺乖巧的性情。
确切地说,独孤家的女儿,没有废物!
若说唯一的遗憾,那便是她没料到他们会夫妻离心,也从不知她的夫君何时起了谋朝篡位之心。
杨坚怔怔的望着独孤伽罗,相伴十余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妻子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了。
是啊,他忘了,当年的独孤伽罗是何等意气风发,骄傲恣意,世间男子皆被俯瞰。
他也忘了,独孤伽罗从来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杨坚心知,独孤伽罗说的句句在理。
他本以为世人对高长恭的推崇有夸大的成分,直到亲自交手,才知,高长恭在用兵上的才能无人可敌,隐隐有史书记载上的兵仙之风。
也不知,高长恭究竟是天纵奇才,还是拜得名师。
有高长恭在,北齐便高枕无忧。
可……
可万一有意外呢?
万一,万一,君臣失和,高纬起了猜忌之心,忌惮高长恭,然后一杯毒酒,送高长恭归西,那北齐也就不足为虑。
但凡在皇位上坐久了的人,都很难保持初心。
权势迷人眼,皇家无亲情,古往今来,无数的帝王验证了这个真理。
若是荪歌知晓杨坚的想法,怕是会觉得杨坚偷偷拿了剧本。
“万一……”
独孤伽罗似是看透了杨坚的想法,冷漠的打断“别心存侥幸了,高纬护高长恭就跟护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而高长恭,更是忠心耿耿。
杨坚:……
有这么一个冷静,理智的妻子,真的好吗?
好吧,他的预想的确是过于理想化。
只是,这天下男子,哪个不奢望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番酒后的谈话,不了了之。
北齐和北周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太久。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宇文邕病重,太子监国之际,在高长恭的带领下,北齐的军队势如破竹。
宇文赟还没有享受到大权在握的感觉,便觉得头顶有一把高悬的剑,不知何时变回落下来砍掉他的头颅。
越是惶恐不安,就越是容易病急乱投医。
惊惧不已的宇文赟,下令派重兵包围了杨府,勒令北齐退兵,否则便以杨府上上下下的鲜血祭旗。
曾经那些逼着独孤伽罗嫁女的人,风向一转,说杨家和独孤家虚伪至极,空有忠义之名,却行叛国之实。
独孤伽罗嗤笑,不慌不忙将当时誊抄下来的打油诗和咒骂散在了大门外。
对于很多人而言,对错不重要,事情的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需要在群情激奋时找到一个宣泄口。
但,独孤伽罗不愿意背负骂名,更不容易充当这个宣泄口。
最开始,她是不想嫁女的!
世人逼她,她不得不寻求解决之道。
如今,还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一)
(五十一)
至于被围府,独孤伽罗更是淡定自若。
宇文赟那个小毛孩子,就算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就算是她站在那里,宇文赟敢杀吗?
真当独孤家和杨家,数十年的经营都是纸老虎吗?
该吃吃,该喝喝,别着急。
宇文邕垂死病中惊坐起,听到儿子自作孽。
他只是病重昏迷,并不是死了。
如此简单粗暴对付杨坚的法子,他是想不到吗?还是说他这个儿子,觉得他这个当父亲的?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跪下。”
“你是觉得你皇太子的位置做的太稳了吗?”
宇文邕接过内侍奉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每说一句话,就似是要耗费无数的力气,仿佛下一秒便会撒手人寰。
“现在马上去杨府负荆请罪!”
宇文邕伸出的手指颤颤巍巍,语气强硬,但配上那虚弱无比的身体格外没有震慑力。
跪在地上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宇文赟一听这话,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叫嚣道“自古以来,君臣有别,我是君,他是臣。”
父皇病怏怏的,谁知道这身体还能撑多久,不需多时,这北周便是他的。
别说杨坚一家人,就算是杨家和独孤家的九族,他也是能诛的。
负荆请罪?
笑话!
宇文邕气急,看傻子似的看向了蠢不自知的宇文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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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寻了多少德高望重的先生做太子的夫子,教来教去,竟教出了世间第一狂妄大傻子。
愚蠢不可怕,自以为是的愚蠢才可怕。
宇文邕怒不可遏,下意识想要一巴掌扇向面前的逆子,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杨坚夫妇不原谅你,那这监国太子的位子你也不用坐了。”
这些年来,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才让北周在北齐的虎视眈眈下苟延残喘。
若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真的那么容易翦除,他又何至于忍这么久。
很多时候,名声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所以,哪怕杨丽华远嫁北齐,杨坚夫妇多了一个选择,但这几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曾有任何的逾矩。
独孤家,不愿背上叛国的骂名。
可太子偏偏又在这个档口,给了独孤家和杨家一个名正言顺叛国的机会。
呵,立这样的太子,或许才是他这一生犯下最大的错。
北周危矣!
“父皇!”
宇文赟皱着眉头,脸上的不忿越发浓郁。
可在宇文邕的注视下,宇文邕还是低下了头,木木的应道“儿臣这便去向随国公夫妇请罪。”
请罪二字,说的咬牙切齿。
望着自家儿子走路带风的背影,宇文邕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他卧床多时,对宫中,对百官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了,饶是他有心想暗中监视太子,恐怕都会反噬己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愿,但愿他的儿子还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要堵了天下人的嘴,让杨坚夫妇无名正言顺的理由可反。
宇文邕喘着粗气,咳嗽一声,蜡黄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一抹潮红,紧接着便是漫长的咳嗽,直至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伺候的内侍,脸上满是忧虑。
以太子殿下的心胸和资质,陛下与世长辞后,这北周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是北齐的囊中物了吧。
难为陛下了,陛下英明一世,却偏偏生了个草包儿子。
只可惜,他只是个宦官,人微言轻,生如浮萍,了无牵挂,倒不如随着陛下一同离开。
宇文邕轻抿了一口水,压下咳意,费力的歪头,看向一旁伺候了他数十年的内侍,苦笑一声。
这天下大势,朝中势力,他身旁的宦官可能都比赟儿看的清楚。
在他亡故后,若问这北周还有何人能够力挽狂澜,非杨坚莫属。
杨坚有能力,也有野心。
就算是他想托孤,杨坚会甘心做一个权臣吗?
不会!
如果杨丽华嫁给赟儿,诞下子嗣,血脉亲情也许还能约束杨坚,但如今……
宇文邕叹了口气,死局,且无解。
北周的败亡,就好似是既定之局,只是不知道会败于谁手。
至于他,他没有挽大厦将倾的精力和时间了。
宇文邕脸色灰白的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睛满是绝望。
当年,他蛰伏之时,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只是,还未迟暮,他便要辞世了。
倦意袭来,宇文邕带着无尽的唏嘘和遗憾,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正如宇文邕所害怕的那般,宇文赟非但没要想着求原谅,反而手持利刃,叫嚣着要屠灭杨氏一族。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独孤伽罗和杨坚对视一笑,从容不迫,甚至独孤伽罗还有心情戏谑开口“坚哥哥还觉得当年我送丽华和亲是不可原谅吗?”
杨坚轻笑,牵着独孤伽罗的手,坦然面对千百兵士。
其他的暂且不论,单看宇文赟这个草包,给丽华提鞋都不配。
他和伽罗的女儿,当配天下最优秀的男子。
夫妻间的隔阂,在这一刻一点点消散“伽罗莫怕,宇文小儿外强中干纸老虎罢了。”
“那我们就会会这只纸老虎。”
杨坚和独孤伽罗携手立于众人前,不卑不亢,气势凌然。
“我父由太祖赐名信,镇守陇右十数年,随太祖征战天下,一生问心无愧,为保宇文正统,被逼自杀。”
“我长姐,明敬皇后,亦死于权臣宇文护之手。”
“我公公,镇守蒲坂,数次抗击齐军,在宇文护的威逼利诱下,从不曾依附。”
“我夫君,杨坚,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一生追随。”
“哪怕是小女丽华,也在百官万民的请命下前往北齐和亲。”
“我独孤伽罗敢问太子殿下,我独孤和杨家,罪在何处?”
“是我独孤家为这北周留的血还不够多吗?”
“口口声声,小女丽华为北齐皇后,我们便有通敌之嫌,那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小女因何而和亲?”
“殿下今日剑指杨家,到底是陛下授意还是殿下任性,若是陛下授意,我独孤伽罗甘愿赴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二)
(五十二)
独孤伽罗,语气干脆利落,义正言辞,底气十足。
独孤家和杨家用鲜血用生命铸就的荣耀,本就是不可亵渎,毋庸置疑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牺牲和热血一点点被忘却,那她不介意重新让人忆起。
此时的独孤伽罗,凛然不可侵犯。
杨坚侧目,眉眼含笑,这才是让他倾心之人。
虽为女子,但仍可扛得起独孤家的门楣。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为帝,伽罗当有资格与他共享天下。
想到此处,杨坚的视线越过独孤伽罗,看向了遥远的北齐。
只可惜,他的雄心和野望,折戟于北齐那位年纪轻轻的帝王。
时也命也!
可他总觉得,他的结局不该如此。
人群当中,一位容貌看似普通,眼神却格外明亮锐利的人看着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独孤伽罗,对着身后的众人打了个手势。
也许,陛下白白担心了一场。
独孤伽罗的话音落下,人群中陷入了鬼一般的寂静,包括那些手握利剑的兵士,也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唯有宇文赟依旧气急败坏,上蹿下跳,活像一只狼狈搞笑的猴子。
见状,独孤伽罗最后道“太子殿下,是要让曾经追随北周历代帝王的有功之臣寒心吗?”
杨坚也适时开口“当年效忠陛下的誓言,杨坚一日不敢背弃。”
“指天发誓,杨坚从不曾做背弃陛下之事。”
杨坚说的情真意切,依他的本意,他本来就没想在宇文邕当政时出幺蛾子。
短暂的寂静过后,人群中先是交头接耳,后又推搡,似是有发展中暴动的可能。
本想不依不饶快刀斩乱麻的宇文赟只得在兵士的护送下悻悻而归。
此一闹,彻底把杨坚夫妇摆在了令人同情的立场。
待人群散去后,那人走上前去“见过随国公,见过夫人。”
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可言行举止间依旧能不经意流露出铁血肃杀之气。
杨坚一眼便知,这是久经沙场之人。
杨坚不动声色将人迎进了府中“敢问将军可是北齐来使?”
陛下病重,自顾不暇,就算是想保他们一家也有心无力。
此时,想保独孤和杨家的,也唯有北齐了。
来人擦去脸上的伪装,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庞便露了出来,就仿佛是夜晚挂在天空的皎月,一霎那让屋子亮了几分。
杨坚:……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高长恭与他年纪相仿,可为何依旧容颜冠世,反观他早早的蓄了胡须,面庞也染上了风霜。
这样的人,偏偏就能靠脸吃饭,偏偏还非要上阵杀敌,且还战无不胜。
杨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独孤伽罗没有插话,安静的待在杨坚身侧,就好似刚才大门外的耀眼摄人只是假象。
杨坚拧着眉头,断然开口“我们夫妇死,对于北齐来说,获益最大,你们为何会救!”
他们背后有举足轻重的关陇门阀,一但被皇家戕害,北周的世家统治便会分崩离析。
届时,北周动乱,北齐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北周收入囊中。
高长恭轻笑“随国公说笑了。”
“您是北周的随国公,亦是北齐的国丈爷,陛下善待皇后,自然也会善待国丈。”
“无论今日闹到何种境地,在下都会力保杨家上下的周全。”
陛下唤他一声堂兄,所以此刻高长恭愿意谦卑恭逊。
杨坚眼睛一转,冷声道“若此时我将你人头割下送于陛下,那我杨坚就是北周的大功臣。”
“你死,北齐的进攻必然停滞。”
高长恭:……
这杨坚还真如陛下说的一般,嘴硬!
“然后呢?”高长恭不紧不慢的追问道。
“我的头颅能为北周的皇帝续命吗?”
“没有建德帝,这北周就好似被强行拼凑的七巧板,轻轻一推,便万劫不复。”
“还是说,随国公早有取而代之之心?”高长恭眼神凌厉,如鹰隼的瞪着杨坚。
哪怕是有取而代之之心,他也会帮陛下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他既然敢亲自到此,自然有全身而退之法。
他手中久经沙场的数十万将士,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杨坚一怔,这高长恭还真是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啊。
只是说话如此的锋芒毕露,也不知如何在北齐的朝堂上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
“真以为我死,陛下手中就无可用之人了吗?”
高长恭嗤笑一声,这天下人未免太有些小瞧陛下了。
北齐的定海神针从不是他,而是陛下。
“最后一个问题,你师从何人?”杨坚咬牙,一字一句道“当年的邙山之战,你虽英勇睿智,但绝没有到用兵如神的地步。”
“我从未听闻,一个人的用兵风格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那把椅子,天下间,何人不想要。
杨坚需打破砂锅一问到底,才能死心。
他可以掐断野心,但必须得心服口服。
“随国公觉得呢?”他年幼时的境遇,并不是秘密。
到后来,水涨船高,更是天下皆知。
杨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绝望的闭了下眼睛,再开口已满满是无力感“当真是天佑北齐啊。”
在宇文邕的压制下,他只敢讲野心深埋。
如今北齐那位年轻的帝王,他甚至升不出争夺的想法。
罢了,也许是老天爷真的看不下去这数百年混乱不堪的乱世,亲自降下了奇才,结束乱世。
可!
可为何不能是他,为何不能时势造英雄!
“我认了。”
“别的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杨家与独孤家背后的牵扯的势力,绝不会成为北齐的阻碍。”
杨坚释然了。
“高长恭,若是北齐皇帝有朝一日对你起了猜忌之心,你可会后悔?”
后悔曾经的冲锋陷阵,舍身忘死,倾心相对?
高长恭瞥了杨坚一眼,没好气道“随国公的问题还真是多。”
旋即,高长恭正了正色“陛下想我死,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性命。”
“至于后悔?”
“这些年,本就是陛下赐给我的福分。”
“随国公,别试探了,你我不一样。”
第一百四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三)
(五十三)
“同样的,陛下也不是随国公曾经跟随过的任何一位主公可媲美的。”
挑拨离间上眼药,这种小招数,对他和陛下都没用。
简直就是离谱!
杨坚挑挑眉,饶有兴致道“那的确是不一样。”
“毕竟,不是每个帝王看臣子的眼光都能那么不清白。”
“兰陵王高长恭对北齐陛下还真真是情深似海,感天动地啊。”
当年的北齐,如同个筛子,四处漏风,从不存在真正的秘密。
若是北周无内斗,早就将北齐这个邻居收为己有了。
高纬好长恭的传闻,也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高长恭:Σ(??д??lll)
不清白……
他能说,当年看戏看的最入迷的是先帝吗?
“谣言止于智者。”
“不过,既然随国公轻信了谣言,为何还放心皇后娘娘嫁过去?难不成是为了加入我们?”
高长恭决定收回那句他愿意谦卑恭逊。
杨坚这个毒舌,不需要。
杨坚无奈,翻了个白眼,他不过就是想噎一页高长恭。
全程看戏的独孤伽罗,开始和稀泥。
高长恭君子坦荡荡,任何肮脏龌龊的揣测都是一种污蔑。
这点识人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丽华近来可好?”
独孤伽罗岔开了话题,话锋一转。
自远嫁北齐,杨丽华出于各种安全考量,断绝了与杨家的来往信件。
高长恭不假思索道“皇后娘娘甚好。”
“太后娘娘待皇后犹如亲女,陛下对皇后也宠爱有加,从不曾受半分委屈。”
偌大的北齐皇宫,就好似是杨丽华一人的后花园,任其玩乐胡闹。
独孤伽罗微微放心,接着开口“王爷无需担心我们夫妇。”
“陛下,不会杀。”
“而太子爷,不敢杀。”
“所以,我们夫妇会安然无恙。”
独孤伽罗胸有成竹,她不是在赌情谊,也不是在赌人性,而是再衡量利益。
高长恭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托王爷代我们夫妇向丽华问好。”
和亲之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丽华过的欢喜,她也算放心了。
“另,还希望王爷能将犬子带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和杨坚无法时时刻刻都滴水不漏,仓促之下,难免会有疏漏。
所以,将勇儿和广儿带走,才能免去她们夫妇的后顾之忧。
待高长恭一行人离去后,独孤伽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波流转间,伸手戳了戳杨坚的胳膊,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夫君何时如此幼稚了?”
平日里杨坚最是沉稳刚毅,今日却是针尖对麦芒打嘴仗,就好似不服气的孩童在争辩太阳远近。
两小儿辩日!
杨坚反握住独孤伽罗的手,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未来这朝堂越来越难立足了。”
皇位,他已经不奢望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位,貌似也与他无关了。
“夫君,能得见太平盛世的到来,就已经比无数人都幸运了。”
“一己之私,如何抵得过万千民生。”
独孤伽罗望着杨坚的眼睛,掷地有声道。
“也对。”
……
有明君之称的宇文邕驾崩,风雨飘摇之际,宇文赟走马上任,不识民间疾苦,不闻百姓哀嚎,一心想效仿当年的武成皇帝高湛,试图生下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儿子,他可以禅让皇位,专心享乐。
只是,他不知晓,不是每个人都有高湛的好运气。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宇文赟在纳妃生儿子。
群臣东奔西走寻找出路时,宇文赟还在努力生儿子。
北齐的军队长驱直入就差直接兵临城下时,宇文赟还在生儿子。
直至,利剑划破了宫门,惨叫在殿外响起,才将宇文赟从美梦中惊醒。
到死,宇文赟都不知,为何他如此的旰食宵衣,还是一败涂地。
高湛可以,他却不可以!
北周划归北齐疆域,突厥见状,甘愿称臣纳贡,永结番邦之好。
北方实现了真正的统一。
远在北齐的杨丽华听闻宇文赟的行事作风,神情复杂,似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杨丽华再一次庆幸,当年的和亲之举救她远离了魔窟。
嫁在北齐的这些年,太后娘娘疼爱她,陛下也娇宠着她,日子比她身在闺阁还要恣意许多。
太后娘娘和陛下是要求她大是大非当清醒,其余都尊重她的本心和天性。
如今,勇儿和广儿,也被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该庆幸的。
正在带娃儿的荪歌,皱着眉头,很是怀疑,以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基因,是如何生出两个好色之徒的。
是杨坚藏的太深了,还是基因变异了。
杨勇如今刚满十岁,后世鼎鼎大名的隋炀帝杨广也还是个小豆丁。
可想起史书上的记载,荪歌就很难将其与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的稚子联系上。
后世曾有人评价杨广“其功也卓,其罪也彰。”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抵。
“皇帝姐夫,我想要小马。”就在荪歌出神时,杨广暖糯糯的开口撒娇。
不同于杨勇的循规蹈矩,忠厚老实,杨广自小便聪明机灵,一张嘴甜的就好似擦了蜂蜜。
荪歌扶额,如今北周也亡了,杨坚夫妇也该来面圣了吧。
再磨磨唧唧,她怕自己将这个熊孩子吊起来打。
统一的步伐,并没有停止。
北方大定,荪歌将矛头直指南陈,南陈的陈叔宝,也就是那位做出《玉树后庭花》的亡国之君。
一味迷信长江天堑,王气在建康,心安理得的花天酒地,荒废朝政,耽于酒色。
北齐军队自广陵渡过了长江,南陈六神无主,仓促应对之下,连战连败,陈后主被俘,陈朝宣告覆亡。
至此,全国统一,连续数百年的割据乱世,终于结束。
荪歌以劳顿耗费有碍民生的理由拒绝了群臣泰山封禅的请命。
她已经见证过最伟大的泰山封禅了,无须再多此一举。
此一生,不白活。
她拯救了高长恭,也拯救了数以万计素未谋面之人。
至于以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历史总不会因为她一人的存在而停下滚滚向前的步伐。
第一百四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一)
(一)
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李清照
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
漱玉词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
碧水环绕、杨柳青青,青瓦白墙,悬山抱厦,曲廊回合,处处透着精致古朴。
在这座匠心独具的宅院中,荪歌于茶室之中,雾气袅袅,如梦似幻的场景中,荪歌半是惊喜,半是哀怨。
这一次,她终于成了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娘子,着实是惊喜望外。
用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那句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天生丽质的惊艳容颜,偏偏是她最不值得称道的地方。
出身矜贵,她的祖父是北宋的名臣王拱辰,一生素有美名,与欧阳修是连襟,去世后,更是被追赠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谥号懿恪,可以说是位极人臣,显赫至极。
而她自己也是蕙质兰心,博闻强识,文采斐然。
且婚姻相对美满,嫁得一个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李格非。
李格非被称为苏门后四学士。
苏,便是指苏轼。
如此一看,她拿的妥妥就是千金小姐的剧本。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笑傲群雄,在中国词坛有划时代意义的继女,被称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
也就是那个诗词与美酒浇灌,自信孤傲的易安居士。
能写得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婉约精致。
亦能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悲愤与风骨。
更能写出“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的忧国忧民。
若单论出身,李清照与她有些许相似。
李清照的亲生母亲是汉国公王淮的孙女,岐国公王珪的女儿,真正的名门千金。
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母,家世都不俗。
社会我照姐,从一开始就是令人艳羡的大女主。
曾有人这样说过“易安承父母两系之遗传,灵襟秀气,超越恒流。”
在当时,这样的李清照,与赵明诚乃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
赵明诚之父,是会位极人臣,一度能与蔡京分庭抗礼之辈。
提及蔡京,就不得不说他与李清照的另一层关系,他还是李清照的表姐夫。
比蔡京更让人耳熟能详的是秦桧!
秦桧是李清照的表妹夫。
追本溯源,寻根问祖,一切的源头都在王珪。
所以说,就算是想拯救李清照,也应该穿成她那早亡的亲生母亲,她一个继母,总不能在厚着脸皮,将李清照亡母一家的母族关系再熟络起来吧。
她倒是不介意,但蔡京一流应该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话题稍稍扯远了,那继续来说李清照。
少女思慕,两情相悦,李清照与赵明诚也曾度过一段蜜里调油红袖添香且志同道合的美好时光。
但朝廷风向,派系更迭,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后院。
崇宁元年,宋徽宗赵佶意欲重新推行新政,新党得势,党政越发激烈,新党与保守派之间摩擦不断,此消彼长,保守派势力大减。
同年,在宋徽宗的授意下,元祐党籍碑现世,在石碑上刻着百余位旧党人氏的姓名。
就连已经去世的司马光和苏轼,都赫然在列,足以见得宋徽宗赵佶的决心。
作为苏门后四学士的李格非自然不能幸免于难,甚至还名列前茅。
一百多位,排名二十几,勉勉强强也算是中流砥柱。
在宋徽宗的授意,且纵容下,旧党人士几乎被一网打尽,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李家,一落千丈,且因宋徽宗的规定元祐党人“不得与在京差遣”,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携家眷返回原籍山东。
富贵迷人眼的东京,李清照再无家人。
相对应的,因打击旧党,夫家水涨船高,赵挺之接连获得提拔,权倾朝野。
当年那门让汴梁城无数人称道的郎才女貌的美谈婚事,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
一个是母族获罪被贬,因出嫁从夫被开恩留于汴梁的弱女子,一个是权势滔天,与蔡京平分秋色的权臣之子。
想来,那个时候李清照的心中除却惴惴不安,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怨恨的。
不满夫君的冷眼旁观,还是怨恨公爹的铁石心肠狠辣残酷?
否则,也不会有那句“炙手可热心可寒。”
也许,这便是李清照悲剧的开端。
向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赵挺之击败蔡京,位居宰相之位短短两年后,蔡京死灰复燃,取代了赵挺之,赵家就此没落,再无久居汴梁的资格。
纵观李清照的漫长人生,离开汴梁移居青州的十年时光,并不算是磨难,而是她往后孤苦无依生命里日思夜想的那份细水长流的温暖。
最起码,这个时候的赵明诚依旧是伴于她身侧的。
再往后,赵明诚被起用,重返是仕途,可也许是因为厌倦,也许是因为担心所藏,赵明诚并没有带李清照一起前往任上,独留李清照于青州再呆了五年。
这五年,对于李清照而言,绝不同于过去那十年。
青州还是那个青州,归来堂还是那个归来堂,但她好像再也不复当年的安逸。
没人知道夫妻别离的五年,李清照是如何度过的,甚至后世鲜少有人知晓这段过往。
直至宋徽宗宣和三年,赵明诚担任来莱州郡长官,才在信中邀李清照赴莱州。
没有遣人来接,只是信中有只言片语。
但这只言片语对于李清照而言,就好似是一道救赎,她风尘仆仆轻车简从赶往了莱州。
到达莱州,迎接她的是赵明诚的欣喜和想念吗?
不见得!
这五年,也没人知晓赵明诚是怎样度过的。
接着奏乐接着舞也不一定。
身边年有新人出,李清照这个旧人也许早就被抛之脑后。
这个时候的李清照,已经三十八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
(二)
三十八岁的李清照,不复年轻貌美,更不复恣意洒脱。
饶是锋芒毕露如李清照,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和风霜的打磨。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在朝廷党争中泯然于众;她羡煞旁人的夫妻感情,也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就在这样诡异的夫妻氛围里,莱州的五年生活悄然逝去。
也许李清照也曾感叹过人心易变情深不寿,也许孤高锐利的李清照也曾疲于处理妻妾矛盾安稳后宅。
公元1127年,李清照时年四十四岁。
在这一年,金兵长驱直入,攻占汴京,掳走帝王,史称靖康之耻。
岁月静好须得山河犹存。
如今山河破裂,家国危急,那些夫妻之间的微妙反倒被抛之脑后。
李清照有心放下身段修复夫妻感情,意图相濡以沫,在战火纷乱中相互扶持。
只是,天不遂人愿,当然也许是有人心变了。
赵明诚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仓促南下,无暇顾及李清照。
临行前嘱咐李清照返回青州,妥善安顿好夫妻多年的金石所藏,然后再南下江宁寻他。
李清照虽心凉,但也没有纠缠不休。
她与赵明诚志同道合,虽做夫妻生了间隙,但知趣未改。
那些金石古玩孤本,是她与赵明诚食去重肉,衣去重采,才一点点收藏下来的。
于她而言,那不仅仅只是无生命的金石。
在赵明诚无事一身轻南下奔丧后,李清照从莱州郡重返青州,本以为会暂时安全的青州,也在骤然间陷入战火,金兵攻陷青州。
战火纷飞中,李清照带着家中老仆慌忙收拾了部分所藏,剩下的尽数被金兵付之一炬。
自青州至江宁,李清照躲避战火,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历数月经寒冬,到第二年春才到达江宁。
如今,赵明诚已经是江宁的知府大人了。
不知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江宁知府,见到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结发妻子是何感想。
是劫后余生的重逢之喜,还是丢尽颜面的无声嫌弃。
也不知李清照心中对这位年少倾心的夫君还有几分热忱。
命运并没有因李清照近来的坎坷而倦怠怜惜几分。
次年,江宁暴乱,身为江宁知府的赵明诚弃城而逃,没有携带家眷。
这一年,赵明诚四十九岁。
李清照,四十六岁了。
这一年,也注定是不同寻常,起起伏伏的一年。
因逃跑被罢官的赵明诚并没有被彻底拍死在沙滩上,没过多久,便被宋高宗起复,任湖州知事。
乐极生悲,奔赴建康受诏的赵明诚病重,然后亡故。
这段二十余年的婚姻,戛然而止,徒留李清照相见无日。
随着赵明诚的离世,李清照的悲剧仿佛才真正到来。
一路颠沛流离,一路居无定所,甚至晚年所托非人,遭牢狱之灾。
这便是,一代才女漫长且让人唏嘘的一生。
荪歌缓缓的叹了口气,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许是赵明诚和李清照的相遇初识过于甜蜜,期许了白首如新,却终不得所求。
赵明诚到底有没有三心二意,到底渣不渣,她暂且还不想评价。
重要的是,在整个的剧情故事里,她这个做继母的就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着墨极少,三言两语带过。
做母亲难,做继母更难。
做妻子难,做续弦更难。
若是温柔纵容,有捧杀之嫌。
若是严格苛责,又有折磨虐待之嫌。
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反倒连累了家中祖辈的名声。
荪歌凝眉,深觉束手束脚。
这大宋,虽说民风开放,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绝不允许深闺妇人在男性的领域占一席之地。
所以,她又如何为李家保驾护航,又如何成全李清照恣意的一生!
朝内党争不断,党同伐异,朝外又有金兵虎视眈眈,她能做的少之又少。
为赵高时,她能展现出价值和忠心,被始皇帝委以重任,共成大事。
为李月圆时,好歹还能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至于为高纬时!
自她继位,她就是爹!
如今成为一个熟读诗书,相夫教子的内宅妇人,还如何在权力的倾轧下保全家人,又如何能在山河破碎中岁月静好?
说实话,若想让李清照快乐恣意一生,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远离男人,否则会变得不幸。
毕竟,就算是李格非后来被宋徽宗清算,贬出京城,但以李家和王家的家底,做个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富贵闲散人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才情过人的女子,向来都心思细腻。
她对男女之情能不屑一顾付之一笑,不意味着照姐能免俗。
俗话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能让李清照写出“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般羞涩动人的词句,便说明,李清照是真真对赵明诚钟情。
不过,我们的照姐,如今还是个糯米团子。
透过茶室的窗户,我们的照姐还在仆妇的照看下,一只手拿着香软的米糕,时不时啃一口碎屑掉了一地,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木棍,在饶有其是的指挥着蚂蚁搬家。
嗯,自小便能看出这是个有想法的。
荪歌失笑,指挥蚂蚁搬家都比一股脑儿陷入爱河不可自拔要强得多。
李清照身侧,是堪堪会走路的李迒。
李迒与李清照同父异母,是王氏的亲生儿子。
此刻,小家伙正蹲地上刨坑抓泥鳅。
风簌簌吹过,枝头被大雨冲刷了一夜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落了一地。
换个角度想,儿女双全也是一种福气。
李清照与李迒姐弟关系融洽,虽说非胞弟,但也差不多,毕竟李清照几乎是由原主一首照料的。
剧情中,李清照年迈孤苦,曾居于李迒家中。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荪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清清,迒儿,起风了,看着天色又要落雨了,莫要在外玩闹了。”
声音温婉柔和,带着天然的亲近感。
别问她为什么不叫照照,要问,也只有一个原因,不好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
(三)
照姐这个社会气息浓郁的称呼,只能偷摸摸喊。
社会我照姐,人狠话也多,怼天怼地怼空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照姐犀利的言辞。
只是,啃着米糕的照姐过于软糯,看起来似是要比米糕还要香甜几分,不见怼王气质。
荪歌话音落下,李清照张大小小的嘴巴,啊呜一口,煞有其事的将手中剩余的米糕吞下。
明明是不拘小节豪放不羁的行为,却依旧优雅美好,如锦鲤凌波,相得益彰。
李清照接过仆妇递过来的帕子,认认真真的擦拭手上糕点渣儿,然后小手一伸,老鹰抓小鸡般将与泥鳅正斗的热火朝天的李迒拉了起来,下巴一抬,轻哼一声。
闻声,李迒将铲子一扔,甚是乖巧,揪着李清照的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朝着荪歌走来。
见状,荪歌挑眉,抿嘴一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来自亲姐姐的血脉压制吗?
不得不说,有这样的姐姐,李迒应该没有叛逆期吧。
一双儿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荪歌迅速收敛好自己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嘴脸,乍一看,倒真真有几分慈母模样。
“娘。”
李清照脚步轻快,声音甜软,奶呼呼的将小脑袋在荪歌的手臂上蹭了蹭,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满是孺慕和亲近。
荪歌顺势拍了拍李清照的头,然后示意仆妇为李迒盥手。
一眼望去,小家伙就跟个小泥人似的,也不知那场与泥鳅的大战究竟孰胜孰败。
战果不明,但战况惨烈。
李迒皱着小脸,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由仆妇抱着离开。
失策了!
本来,他应该跟阿姐一左一右站在母亲身侧,又让阿姐略胜一筹了。
(??ˇ??ˇ??)
“娘,今日的还未曾习读诗文,亦未曾听阿娘讲述山川风物,四时美景。”
李清照眨巴着亮晶晶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求知欲旺盛。
荪歌捂脸,她才刚来,难道就要被迫内卷了吗?
如果可以,她更想摆烂,然后靠着有千古第一才女美誉的女儿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她也知晓,单纯摆烂,也许会扼杀照姐的惊人才华。
天赋重要,但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也必不可缺。
俗话说的好,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深远持久的。
不行,拒绝摆烂,拯救照姐,从她做起。
诗文,她不甚精通。
但,作不出诗,不代表她无法为照姐答疑解惑。
至于山川风物,四时美景,她熟!
无论是照姐想要听民俗风情,还是地貌景观,亦或者是沧海变换,历史更迭,她都可以!
当然,如果能让她引经据典,详细阐述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会更开心。
“不知清清今日想听什么?”
见水沸,荪歌将开水倒入盏中,将茶粉调成糊状,再注水,用茶筅搅动,轻抿一口,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李清照变戏法儿似的从一旁的箱笼中掏出一本书双手递给了荪歌,然后不经意开口道“阿娘,以后点茶还是让女儿来吧。”
荪歌怔愣,茶盏遮唇,化解尴尬。
她的点茶技艺,被照姐华丽丽的嫌弃了。
宋代四雅,焚香,点茶,插花,挂画。
点茶文化盛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文人雅士,皆推崇这种繁琐但有趣,彰显独特人文情怀的茶道。
只可惜,她只会草率的烹茶。
就连方才的点茶,也是本着入乡随俗,照猫画虎的操作一番。
咳咳,她发誓,她的步骤应该没问题,但结果貌似跑偏了。
至于被女儿嫌弃?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不算事儿。
荪歌将茶盏放下,面色便恢复如常,从善如流道“那便辛苦清清了。”
照姐多能干一分,她就能躺平一回。
这北宋啊,真真是繁荣热闹,富贵非凡。
天色越发阴沉,风渐急,倏忽,雨如银丝,落地四散。
仆妇轻手轻脚,将支着窗户的叉竿拿下,以防水汽漫入,雨声汇聚成一首动人的曲子,茶室内,母女二人,温馨融洽,时不时有只言片语夹杂着轻笑,为这蒙蒙的雨天,增添了些许暖意。
冒雨,撑伞,匆匆赶来,想要体验母子亲情的李迒:……
好吧,他又多余了。
李迒从仆妇怀中挣扎着下来,小嘴一扁,嚎出了声,响亮但不刺耳,足够让荪歌听到,但又不会生厌。
荪歌失笑,这小儿子,自小便是个戏精,怪不得在乱世中亦能有一处安身之所。
还不待荪歌起身,李清照就动作麻利的牵起李迒的手,然后猛地抱起李迒,将其放置在案桌中央。
荪歌:……
李迒:……
荪歌表示,这一招还真是出其不意。
李迒想刷存在感,照姐直接超额完成他的心愿。
这位置,显眼至极。
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的李迒,呆愣愣的坐在案桌上,左看看,右看看,泪珠挂在肉嘟嘟的面颊上,憨憨傻傻。
这是继续哭呢,还是不哭呢?
李迒觉得,他的小脑袋瓜儿好像不太够用了。
“娘,爹爹以前经常说,启蒙要趁早,学问才不孬。”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迒儿一起听吧。”
李清照故作慷慨大方的将一本诗词塞进了李迒怀中。
正在发呆的李迒,下意识接住。
荪歌看着依旧茫然不知,还在纠结哭不哭的李迒,心中大笑,脑子里想了无数悲惨的事情,才控制着没笑出声。
照姐果然是照姐,不动声色就结束了幼弟吃饱睡,睡饱玩的快乐生活。
偏偏他的便宜傻儿子,还一无所知。
不过,启蒙归启蒙,谁家启蒙是从诗词开始的。
荪歌不置可否,给李迒披上小毯子后,便接着为李清照答疑解惑。
李迒肉乎乎的小身子晃来晃去,然后软趴趴的躺下,至于那本诗词,早就变成了他的小枕头。
在此之前,李迒从不知,娘和阿姐的声音如此催眠。
见李迒睡了过去,李清照放下笔,将李迒抱在了软塌上,动作熟练轻柔。
望着这一幕,荪歌突然明白了王氏想要守护的一切。
第一百五十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
(四)
她所求的是一种现世安稳,是落日余晖归家的子女,是磊落景行的夫君,是家人的相依相伴。
只是,这份看似寻常的所求,对于内有派系党同伐异此姘彼丑,外有金朝虎视眈眈鹰视狼顾的北宋来说,仿佛成了天方夜谭。
难啊!
荪歌再一次感叹道。
身份,时局,社会大背景,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层层桎梏。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逃不开这些束缚。
想要救世,何其艰难。
也不知那些层出不穷的穿越女,是如何摇身一变,弹指一挥间,就能挽大厦将倾,就能匡扶江山社稷,救百姓于水火。
她,做不到。
最起码,就目前而言,以王氏的身份她做不到。
无法救世,便只能尽己所能救人。
她是个现实到极致的人。
雨依旧在簌簌下着,茶室内,伴随着李迒细微的呼噜声,李清照手法娴熟优雅的点茶,比之荪歌方才的照猫画虎不知强了多少倍,一颦一笑,周身的气度,让云鬓花颜的侍女图都黯淡了几分。
小小年纪,不仅有惊人的才情,还有天生的美貌,这样的女子仿佛被上天偏爱。
可古往今来,有才情的女子大多情路坎坷。
荪歌深深觉得,人生要想过的去,必须爱己再爱人的教育得早日提上日程。
“阿娘,用茶。”
李清照看着荪歌紧皱的眉头,变幻的脸色,心下疑惑。
为何阿娘望向她的眼神,如此的耐人寻味。
大冤种!
这是她从阿娘的神情中解读出的东西。
绞尽脑汁,李清照也想不出她哪里让阿娘为难了。
难道是……
荪歌接过茶再无其他动作,依旧沉默不语,李清照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半是害怕,半是内疚。
爹爹前往汴梁追寻前程仕途,府中大小一应事务,以及人情往来,都由阿娘一手操持。
阿娘出身清贵,书香世家,文采斐然。
她依稀记得,阿娘刚刚作为继室嫁入府中时,也曾醉心于风花雪诗词歌赋,但在爹爹离家后,便咬牙担起了府中俗务。
就连对她的教导,都未曾有半分疏漏,甚至还托人情从汴梁城中花重金为她寻来女先生。
换句话说,在这明水城中,别家小娘子有的,她都有,别家小娘子没有的,阿娘都会想方没法,尽其所能的满足她。
所以,她不忍让阿娘面上露出如此为难之色。
当机立断,李清照打算坦白。
“阿娘,我不该偷饮酒,更不该撺掇邻家的张小娘子醉酒。”
思来想去,李清照深觉近来唯有这件事情会让阿娘觉得头疼。
荪歌:(ì_í)
荪歌讶然,她虽知李清照的词,含酒量极高,但却不曾想,小小年纪便偷偷摸摸带着邻家小姑娘饮酒,难怪隔壁相邻的院墙砌的越发高了。
据后世统计,照姐仅存的诗一半与酒有关。
难不成,她才是那个真正与酒有缘的人吗?
先是得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后又有机会亲自教养“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的李清照。
“阿娘,我错了。”
李清照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荪歌。
荪歌挑眉,她总觉得照姐的未竟之言是错了,但下次还敢。
饮酒作诗一词的产生,总归是有渊源的。
有人曾说,诗词歌赋,不仅仅是蘸着墨写就的,亦是蘸着酒挥洒的。
淡饮也好,浓醉也罢,春风得意也好,潦倒穷困也罢,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文人对酒的情有独钟和不可割舍。
她不知,离开酒的李清照还会是那个写下散发着酒香让人辗转反侧文字的李清照吗?
“只是饮酒吗?”
“没有翻墙?”
荪歌将茶盏放在一旁,故作深沉,冷声问道。
李清照:……
李清照傻眼,她以为她已经翻的足够隐秘了。
也不知迒儿何时才能长大,到时候爬树翻墙上房逗蛐蛐这样的事情,都有人背锅了。
至于饮酒……
嗯,迒儿非要喝,她劝不了,只能同甘共苦。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背锅侠,如今还是个走路刚走稳的小奶包。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得再等待许久。
难啊!
李清照两根手指交缠,贝齿轻咬下唇,满是纠结“阿娘,如果我说那是意外,您信吗?”
“真的吗?我不信。”荪歌漫不经心的反问脱口而出。
“阿娘,那我说下不为例呢?”李清照小声道。
荪歌依旧头也不抬“真的吗?我不信。”
连续两句一模一样的回答,成功让李清照破防了。
好吧,她不狡辩了。
什么时候阿娘如此明察秋毫了,明明她选择翻的墙距离阿娘的院子甚远,平常除了老管家养的那只阿黄会去刨坑,连个洒扫的下人都不常见。
要不,就让阿黄辛苦些,下次钻狗洞?
“阿娘,明明府邸相邻,可偏偏想要登门还得绕一个大圈子。”
说到此处,李清照顿了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张小娘子甚是可怜,她娘为了寻了个早年间满年岁出宫的老嬷嬷,最是严苛,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得是一板一眼,稍有差池老嬷嬷便会戒尺伺候。”
“别说出府,就连与人交谈都鲜少有机会。”
“她无法在书中领略山川湖泊自然风光,也无法涉猎志怪神话史书谋略,唯有日复一日手捧《内则》、《女戒》、《列女传》、《女孝经》。”
“女儿并非说这些不好,但若生活中只剩下这些就真的好吗?”
喜欢吃的,不能吃。
喜欢玩的,不能玩。
喜欢看的,不能看。
就算是女儿家,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那些规矩束缚之下冷冰冰的条条框框。
她第一次翻墙,是见张小娘子独自一人在角落哭。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张小娘子望向她的眼神中的惊讶,羡慕,以及不自知的麻木绝望。
她能做的,只是在那份麻木绝望中注入一丝活水。
她不止一次庆幸,她的爹爹和阿娘开明宽容,允许她看新奇的世界,允许她成为相对自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