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线索
窗外风沙渐弱,可天色仍是混沌一片,不辨昼夜。
易行之随意往面前孙晓端上来的铜盆里瞥了一眼,而后故作夸张地朝那一群抱头蹲在墙角的家伙惊讶道:“才这么点?你们不是绑匪吗?!怕不是还私藏了不少吧。”
闻言,孙四海抬起头,委屈得热泪盈眶,看样子又快给易行之跪下了:“好……好汉!求你放过我们吧。这真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钱了……我们是小本生意,钱到手也很快就花光了,哪里能存得住钱……”
“小本生意?!”易行之冷笑一声,对其嗤之以鼻。
不过这群人大概存不住什么钱,倒也在易行之的预料之中。
慢条斯理地把盆中那些铜钱银票之类的东西塞进自己包袱里,而后易行之朝他们微微一笑:“行了,谅你们也不敢私藏。再问你们一个问题,答上了就放你们走。”
“公子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四海一拍胸脯,连忙表起了忠心。
“是吗?”易行之淡淡道,“那么,这个镇子上,罗天教的人在哪?”
“这……”孙四海神情倏然一滞
易行之却没管他的反应,继续往下说着:“我听说这风沙镇旁边还有一个罗天教的分坛,可有此事?”
“我……”孙四海瞠目结舌。
“都露出这种表情来了,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易行之闭上眼,好整以暇般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那个……”孙四海仍旧是支支吾吾的。
“老大,要不说了吧?自从罗天教来了之后,咱们搞到的钱一半都拿去交税了。以前咱们多自在啊,啥时候还用看别人脸色……”某个蹲在他身边的喽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劝道,“咱们真不欠它什么……”
“住嘴,不想活了?!”张四海偷偷瞄了那坐床上的易行之一眼,发现他仍是在闭目养神,似乎没听见这边的东西;于是也赶紧压低声音,骂了那说话的喽啰一句,“你忘了魔教是怎么说的?泄露消息者,杀无赦啊!”
“说了,若是被罗天教发现,你们有可能会死;不说,鄙人现在就送各位上路。”易行之适时插了一句嘴,“这个选择题,应该不难做吧?”
“可是……”孙四海的脸色依旧是有些犹豫不决。
“我说!”刚才那说话的喽啰猛地站起了身,“老大,你想死,可别把我们也拖上!我们都还没活够呢……”
孙四海原本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却愣是没能拉住他,只能眼睁睁望着他站起来,不由叹息道:“唉,你们根本不知道,魔教到底有多可怕……”
感觉现在的情形,应该是我更可怕一点吧……易行之颇为无奈地想着。
看来罗天教在这风沙镇上,果真是积威甚重啊。
买饼老头,以及这个黑店掌柜,均是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
“说说吧,你知道些什么?”易行之目光转向那个站起来的喽啰,轻声问道。
“罗天教两年前便已入主了这风沙镇,但他们一直暗中行动,外人根本无从知晓。这镇子上给所有的商铺,每个季度都需按时向他们纳税。一开始还有几家心存侥幸,不信邪不交税的,结果一夜之间便被人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喽啰的目光中亦是流露出恐惧之色。
“说下去。”易行之道。
“还有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每到纳税的时候,掌柜便会到镇子外一片胡杨林里去,一待就是好几天……”
“只有这些了?”
“对……”
易行之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仅凭这点虚无缥缈的线索,还是难以确定罗天教的行踪。
“还是我来说吧。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一旁的孙四海,却是认命般的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死就死吧。只怪我有眼无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何必如此悲观。”易行之轻笑道,“说不定,以后罗天教就再也不能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你……你想对罗天教动手?”孙四海听出了易行之的弦外之音,立刻吓得一个激灵,“你一个人?!”
“嘘!”易行之食指放在嘴边,冲他眨眨眼,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公子,我知道你武艺惊人。可是罗天教的势力当真远超你的想象……”孙四海压低嗓门,语气颇为急切。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即可。”易行之出言打断了他,“至于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唉……”孙四海一顿唉声叹气;那目光中的怜悯之色,显然认为易行之肯定活不了多久了,“罗天教行事向来隐秘。我和他们的人唯一见面的机会,也只是在每次上供的那片胡杨林中。他们会派出使者,并且一定会比约定的时间晚上两三天……“
“……我既不敢迟到,也不敢提前走;每次便只能在树林子里干等……”
“使者长什么模样?”
“看不清。黑衣黑袍,黑纱蒙面,黑布缠头,裹得跟个大粽子似的。”
“这倒像是他们的作风。”易行之又想起了自己在崇剑门密室中杀掉的那位神使,当时那家伙亦是做此种打扮。
“他从不说话,也从不做多余的举动,每次拿了钱就立马拍拍屁股走人,我并不能分清楚每次来收税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他的轻功绝对是我生平仅见,往往是我低头交钱之后、,一抬头他便不见了踪影……”想起那人如鬼魅一般来去无踪的身影,孙四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向一个小角色要钱的人,竟然都有这等身手,罗天教的确是藏龙卧虎啊。易行之默默想着。
“不过嘛……嘿嘿,我却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孙四海话锋一转,神情颇为得意,似乎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那位使者虽然裹得非常严实,身份隐藏得堪称是天衣无缝;但也正因如此,他或许并未仔细留意过自己的外表。所以至少有三次,让我看见了他的袍子上沾有一点白沙……”
“白沙?”易行之不明所以。
“公子,这整个塞外大漠之中的沙粒几乎都是黄沙,只有一处才能见到遍地白沙,我认为这绝不仅仅是巧合。罗天教和那个地方,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在哪?”易行之神色有些激动。
半个多月的四处打探,始终徒劳无功;却不曾想在这间简陋的客栈里,自己没抱什么希望地随口问了这群乌合之众几句,竟是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意。
“往西二百里处,潜渊国边陲,安息荒漠。”孙四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干得漂亮!”易行之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望着那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孙四海,易行之居然产生了一种越瞧越顺眼的感觉……
第一百零七章 去处
“好汉,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能放我们走了么……”
望着易行之脸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孙四海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行了。没事了,你们走吧。”易行之仍是笑,“以后干点人该干的事,别再搞这种勾当了。我觉得你们那厨子的手艺就很不错,完全可以试着开一间正经客栈嘛。”
“是是,易公子说得是……”
孙四海唯唯诺诺地站起身,领着那一群歪瓜裂枣的喽啰缓缓摸了房门处;瞧见易行之并未出言阻拦,赶紧打开房门,一群人如逃命一般蜂拥而出,转眼间便跑得没影了。
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望着那扇半开的房门,易行之不由耸了耸肩。
不过,无论他今后是重操旧业还是彻底从良,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易行之最多只能加以劝诫,却并不能强行改变他的生活轨迹。
于是,房间内,如今只剩下了易行之与孙肖两个人。
“讲讲你的事儿?”望着那眼睛盯着某个角落,怔怔出神的孙肖,易行之试探着问了他一句,“当然,如果都是些不愿回忆的难堪经历,那就别说了。”
被易行之的话语声惊醒,孙肖随手扯过一张凳子坐下,苦笑道:“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上个月二叔给我写了封信,说是这地方赚钱非常容易,干得也是我之前一直在干的活儿。我正嫌落霞城里那掌柜给的工钱太少,于是想都没想就收拾细软跑过来了……”
“……哪知到这地方一看,他们竟然是干这一行的;我又不会武功,想跑也跑不了了……”
倒霉蛋啊……易行之暗叹一声,接着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大概是回落霞城里去吧。托易公子的福,他们应该也不敢再阻拦我了。”孙肖的面容上依旧挂着几分苦涩之意,“就是不知道上次不辞而别之后,掌柜还会不会收留我……”
“你跑堂多久了?”易行之沉吟片刻,却是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十五岁开始,做了快十年了。”虽然不知道易行之突然问这个干嘛,但孙肖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
“这客栈是你打理的?”
“对。他们只管抢钱,我这种不会武功的,就只能帮忙做点杂务了。扫地,抹桌,布置房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干。”
“这间客房内的陈设也是你摆放的?”易行之再次打量了一番这错落有致的房间,有些惊讶于孙肖的品味。
“对啊。可惜了,二叔给的钱太少,不然墙上就能挂些更好看的画了。我画得实在太差……”
“这些画居然是你自己画的?”易行之吃惊尤甚,“你还会画画?!”
“以前和一位云游画师学过个把月。”孙肖有些不好意思,“画得还是太难看,算不得什么的……”
人才啊!瞧着孙肖那脸红害羞的模样,易行之忽然感觉这个人绝不应该仅仅只是一个店小二……
“有没有兴趣去烟雨山庄里干活?”易行之神色认真地问他道,“工钱不算太高,但胜在包吃包住,来去自由。并且会有教书先生每月到庄里来教下人读书识字;如果学出了名堂,还可以向大丫鬟领一份盘缠,进京参加科举……”
“不,不成的!”孙肖面色一愣,而后便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虽然我不是武林中人,但我时常也会听闻烟雨山庄的大名;据说那里面住着的都是些江湖高人,我一点武功都不懂,不行的……”
“那都是外界不了解烟雨山庄,臆测出来的传闻罢了。烟雨山庄里,其实很多人都不会武功。”易行之轻笑着摇头道,“我想,只要在庄子里待上一阵,你应该很快就会喜欢上那个地方的。”
“可是我……”孙肖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色也涨得越来越红。
“行,那就这么定了。”易行之却全然没理会孙肖的反应。
兴致勃勃地站起身,他走到桌旁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下一封信,叠好后交到了那仍在扭扭捏捏的孙肖手中:“烟雨山庄在莫州灵溪山,位置不算隐秘。你到了地方,若是发现敲门没人答应,那应该是庄主还没回来。你就到旁边枫城那家最大的客栈里去,找一位叫大梨的姑娘,把这封信交给她。之后她便会给你安排事情做的……”
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孙晓脸色变换一阵,却是双膝一曲,看样子是要给易行之跪下了:“公子,大恩不言谢!今后用得着我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我孙肖在所不辞……”
大概也没机会用上了……易行之无奈的想着,抬手扶住了孙肖,不让他跪到地上去:“何必如此?这都是你应得的。明明不会一点武功,竟然还有勇气独自来找我通风报信;仅凭这般心性,便足以在烟雨山庄中立足了。”
“谢谢,谢谢公子……”孙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夜长梦多,你也乘早出发吧。”易行之走到窗边,外面的风沙而今终于停了下来;天上不知何时,已是挂起了一轮皎白的圆月,“你不会武功,在这风沙镇上多待一刻,便会多出一分危险。”
“是,公子。”孙肖应了一句,却仿佛又想到了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朝易行之问道,“不过公子,你……你真的要去找那罗天教的麻烦么?”
“准确的说,是去杀人。”易行之推开窗户,负手立在窗前,抬头定定望着中天那轮玉盘般的明月。”
“不能不去么?”
“不能。”
“好吧。”听闻易行之的语气,孙肖便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这位公子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只能深深凝视易行之的背影,努力把他烙印进自己的脑海中,而后轻声告辞道:“祝公子一路顺风,前途似锦。孙肖这就走了。”
“去吧去吧。”易行之并未回头,只是仿佛有些疲倦般地摆了摆手,当作告别,“再也别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在下摸金校尉
明月千里。
没有风的时候,皎洁月光便会如清水般在镇外的沙地上静静流淌;那片原本荒芜寂寥的沙漠,亦会反射出一些氤氲朦胧的微光。
易行之依旧靠在窗前,安静地看着这番只有在关外才能瞧见的绝美景致。
刚才这间屋子里弄出的动静不算小,可至今竟是没有一个人前来查探;似乎客栈里的人们,对于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不觉好奇了。
隔壁的两个盗墓贼仍是鼾声整天,根本不用刻意去听,也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潜渊国边陲,安息荒漠’。回想起孙四海的话,易行之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地方在地图上的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并且附近既没有河流水源,也没什么人类聚集地,水和食物都得自己随身携带。
二百里地,况且还是在沙漠中前进,自己应该走不了多快,那么一壶水估计是不够的。若是多带上几壶,负重增加,或许走得也会更慢……
要不去租一匹骆驼试试?
来风沙镇这一路上,易行之便遇到过不少骑着骆驼的人。若是有了这耐力极佳,不惧干渴的动物当坐骑,去那地方倒是会省事不少。
可自己还从没骑过骆驼呢,不知与骑马是不是同样的感觉?
那种奇怪的生物,很大一部分天生背部就长着两个驼峰;自己到底是该骑在驼峰上面,还是下边呢?
正当易行之在认真思考着骆驼的正确骑乘方法时,隔壁却是有了些动静。
雷鸣般的呼噜声蓦然消失,而后旁边的窗户被人推开,两个身影就那般鬼鬼祟祟地翻身跳了出去。
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们动作灵巧地打了几个滚;起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发足往镇外狂奔而去。
原来这些贼都爱不走大门的么?
望着那两个在月光下迅疾奔跑的身影,易行之嘴角微微一勾,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包袱和长剑,也跳出窗户跟在了他们身后。
两个盗墓贼似乎有意选择了一些不会被月光照到的小路,易行之也只好跟着他们尽在小巷胡同里钻来钻去。
与两人之间,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这倒不是易行之怕暴露,实在是因为这大两兄弟走过的地方,都会残留下一股可怕的恶臭,迟迟不肯消散……
也不知道这两家伙到底多久没洗澡了,难怪只能去偷点死人的东西;若是到活人家里盗窃,怕是连植物人都能被他们臭醒了……
垂首看路,易行之尽量不去望他们的背影,仅凭气息与声音锁定着那两人的位置;直到他们快超出了感知范围的极限,易行之才会抬起头去寻觅他们的方位。
这种追踪方法,还是那唐雨教给他的……
这般小心翼翼之下,那俩盗墓贼倒是毫无察觉;他们一路跑出了镇门,径直往镇外一处小树林的方向奔去。
那片胡杨林与风沙镇之间全是平坦的沙地,目之所及,一览无余;不得已,易行之只能藏身在镇门口那块牌坊后面,直到他们一头扎进了林子里,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
树林深处,有一间小小的木屋。
待得易行之终于赶到时,那两人已是捅破了小屋的窗户纸;一个家伙正蹲在窗沿下,嘴里叼着根竹管,往里可劲儿吹着迷香。
另一人站在他旁边,不住东张西望着,似乎是在帮他放哨。
“大哥,差不多行了吧?这都吹了半根香进去了……”放哨的人压低声音询问道。
“你懂个屁?小心驶得万年船!”吹迷香那人暂时停下了动作,亦是压低了嗓门说道,“那哑巴老头武功太高,我怕出什么变故。反正这迷香都是为他准备的,用完算逑……”
“有道理。”放哨的人不住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大哥果然英明神武!”
“哼哼,小子,多看多学!大哥的本事你要是能学去哪怕一星半点,后半生都够你受益无穷的了……”吹迷香的人得意地摇晃了几下脑袋,又开始继续他先前的工作。
“是,大哥!”放哨的人深以为然,语气中充满了崇拜之意。
易行之实在听不下去这两活宝如同说相声般的一捧一逗,借助粗壮的树干,轻易绕开了放哨人的视线,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吹迷香的人身旁,强忍着恶臭,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哥们儿,忙着呐?”
“去去去,一边去,别捣乱……”吹迷香的家伙拍掉了易行之的手掌,仍是在颇为认真地‘埋头苦干’。
一旁那放哨的人却仿佛是见了鬼一样,抬手指着易行之,瞪圆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一时间竟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需要帮忙吗?我看你挺辛苦的。”易行之用一种十分自来熟的口吻和他说着话。
“干正事呢,别他娘打扰我!”吹迷香的人似乎很不耐烦,声音也变得大了不少。
又往屋里吹了几口迷香,他却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登时吓得嘴里的竹管都掉到了地上,猛然转头瞪着身旁这位不速之客,惊叫道:“我操,你谁?!”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易行之不由翻了个白眼。
“在下五代单传摸金校尉。偶然路过此地,瞧见正好有同行办事,一时间心痒难耐,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摸金校尉?啥玩意儿?”吹迷香的家伙显然听不懂易行之在说什么,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重点,转而气急败坏地朝一旁那放哨的人骂道,“不是让你小子盯仔细了嘛?这么大一个活人凑过来,你竟然没有发现?!”
“大哥,我一直在盯着周围,真没看见他啊!这家伙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放哨的人看向易行之的眼神颇为怨怼,声音听上去甚是委屈。
原来这个世界里没有摸金校尉这种说法么……易行之这个冷笑话貌似只把自己冷到了。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易行之脸上挂起了一抹非常和善的微笑:“先别管我怎么出现的了,咱们现在分明是一伙的呀!两位在这地方干啥呢?莫非有什么油水可捞?”
“谁他娘跟你是一伙的?!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啊!”吹迷香的家伙猛翻一个白眼,又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竹管,“摘星门人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哟,你俩还是摘星门的?那咱们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了嘛!”易行之笑。
第一百零九章 捷足先登
“你也是摘星门的人?”吹迷香的盗墓贼眯眼盯着易行之,面容上充斥着怀疑之色。
“如假包换。”易行之笑容可掬。
摘星门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
与传统门派不同,它既没有作为据点的地盘,也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入门的唯一条件,便是征得司徒追命这位门主的同意。
不仅很多门人互相之间并未见过面;就连名义上的门主司徒追命,更多的也只是起到一种象征意义,并不能强制门人去做些什么。
摘星门中而今到底有多少人,司徒追命自己也讲不太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便是摘星门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贼……
“哥,试试他。”旁边放哨的弟弟出言提醒道。
“嗯。”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哥哥眼珠转了几转,朝易行之问道,“你说你是摘星门的人?那我且问你,摘星门门规第三条是什么?”
“摘星门的门规从来只有一条,并且是唯一的一条。”易行之轻笑摇头,“‘不得同门相残’,没错吧?”
“还真是自己人……”盗墓兄弟面面相觑。
“你看,我早说过咱们是一伙的。现在该相信了吧?”易行之仍是笑,“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俩到底在这荒郊野外蹲着干嘛呢?”
瞧见这背着长剑的家伙竟然也是摘星门的人,兄弟俩的戒心顿时消弭不少;那一直望风放哨的弟弟伸手指了指地下,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咱们脚底下有一个大墓,但是还有个武功很高的哑巴老头守着。故而我们只能先用迷香把他放倒,之后在下墓取宝……”
“我们正愁那里面金银财宝太多,光靠两个人可能搬不出来多少。正巧老兄你来了,不如搭个伙一起干?当然,事后那些宝贝里也有你的一份……”半蹲在窗沿下的哥哥甚至很热心地出言拉易行之入伙了。
竟然还是两个实在人……
“所以你们俩这是在往屋里放迷香么?”易行之故作惊讶地问道。
“对啊!不是告诉过了你这里面的守墓老头很厉害么。”兄弟两人皆是感慨于易行之的迟钝。
“可是这间屋子里……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啊……”易行之双眼圆睁,一脸茫然之色。
“……什么?!”嘴里叼着竹管,正准备继续忙活的哥哥,乍一听得易行之这话,整个人却是原地蹦了起来。
“不会吧?!”弟弟亦是失声惊叫。
“你们在办事之前,都没往里面瞧上一眼的吗……”易行之属实被这俩笨贼惊到了。
吹迷香的盗墓贼哥哥火急火燎地拉开了那扇窗户,只见里面木制家具桌椅一应俱全,地面纤尘不染,灶台上也摆放着洗好的碗筷,却唯独不见主人的身影……
“他……他武功高得吓人。”愣愣望着房内景象,他那般呆滞的语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俩都只知道他住在里面,没……没敢往里看……”
“……”易行之无言以对。
“大哥,那咱们现在咋办?”
“常言道‘贼不走空’,至少也得把这迷香钱赚回来啊。二十两纹银一根呢,老贵了……”盗墓贼哥哥咬了咬牙,“他不在正好。走,咱们现在就去把这底下的墓给一锅端了!”
易行之本是怕那卖饼老人吃亏,才跟着这两兄弟跑到了这种地方来。
可如今正主竟是根本不在此地,易行之便放下心来,正准备告辞走人,却又听得这两盗墓贼似乎想要铤而走险,赶紧出言劝道:“不好吧,万一那守墓的人突然回来了呢。你们不是说他武功很高么?若是被他逮了个正着,那咱们岂不是……”
“也有道理啊……”听完易行之的话,那盗墓贼弟弟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哥哥在他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记:“怎么又成这副怂包样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全给忘了?!”
“没,没忘……”弟弟揉了揉脑袋,哭丧着脸,这一下确实挨得不轻。
两人的面貌本就极为相似,如今又是站到了一起去。易行之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快要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
“走吧,兄弟。富贵险中求,那墓里的东西,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其中一人伸手拍了拍易行之的胳膊,很是亲热地说道。
“那……那好吧。”易行之忍受着那股扑鼻而来的恶臭,被这人一路往前拽着。
如果是普通蟊贼,易行之早就拍拍屁股走掉了,谁管他们想做什么。
可这两人好巧不巧。偏偏又是摘星门的人……
既然司徒追命的手下,看在那不服老的家伙的面子上,易行之觉得自己有必要关照一二。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若是真的被那哑巴老头撞见,至少也得保住这两兄弟的性命。
或者直接给这两家伙几下,把他们敲晕后带回客栈去?
这个办法倒是皆大欢喜。既不用和那老头打交道,还能把这财迷心窍的两个人给吓上一顿,以后估计他们也不敢再打这里的主意了。
越想越觉得这种做法可行。于是易行之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的后颈,想找出两处合适的角度下手;尽量只出两击,就让他们睡上大半天...
“啊!墓门怎么开着?!”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打乱了易行之的思绪。
微微皱眉,易行之的视线越过他们的后背,看向了正前方。
一座孤零零的阴宅便赫然出现在易行之眼前。
这坟墓与小木屋间只有七八丈的距离,只是深深隐匿于密林之中,着实不容易发现。
通体青石砌成,高约一丈;本应刻写碑文与墓志铭的地方,却留下了大片的空白,根本瞧不出墓主人的身份。
只是这座阴宅正中央的石门,此时却已然被人打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漆漆洞口,正不断往外喷射着寒气。
“有人捷足先登?!”拽着易行之胳膊的盗墓贼语气颇为焦急。
放开易行之的手臂,他也顾不上再招呼易行之,拉起另一个就闷头往里跑,似乎生怕宝贝被别人抢走了。
易行之来不及喝止,他们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洞内那片黑暗之中。
驻足原地,静静望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面那俩盗墓兄弟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很快便完全听不见了。
月光落下,斑驳的树影在这座阴宅表面随风而动;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蛰伏已久,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猎物的野兽。
深吸一口气,易行之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亦是抬脚走进了那个洞口里去。
仿佛是一只小小的鸟儿,主动投入了狮子大张的嘴巴中去一般。
第一百一十章 冥殿祭坛
墓道里很冷。
与墓外那酷热难耐的沙漠天气相比,就仿佛是有人在这地方放了一台中央空调,还开到了最低度似的……
墓道顶部只比易行之高出一小截,他只能微微躬下身子前行,稍不注意就会撞到头。
月光照不进来。往深处走了没几步,周围便只剩下漆黑一片。
瞳孔中骤然浮现出淡淡的蓝芒,墓道内的景象顿时清晰不少。
能够于黑暗之中视物,这也算是真元带来的一点小小的福利了。
脚下仍是大块青石铺就的道路,沿途也瞧不见什么古墓中常会设置的机关;就只有这么一道细长的墓道,以微不可查的角度倾斜向下,笔直延伸。
头顶与两侧的墙壁,亦是由那种二尺来长,一尺见方的青石砌成;要在沙漠中完成这般浩大的工程,花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疾步走了一阵,前后便都只剩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墓道。易行之估摸着自己大概已是走出了那片小树林的范围,完全不知晓如今到底置身何处了。
越往里走,易行之却越是心惊。
因为这条墓道实在长得令人匪夷所思。
就算是帝王将相那般奢华的陵墓,也不见得会开凿出如此冗长的墓道吧?易行之眉头微皱。
何况若是真如那俩盗墓贼兄弟所说,这地方是天青散人的坟墓,那就更加没道理了。
天青散人当年在江湖上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头。
他酷爱找那些打家劫舍肥得流油的山贼土匪们的麻烦,倒是敛起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财富。
但也仅此而已了。
易行之并不觉得,以天青散人的财力与人脉,能够给他自己建造起一座如此规格的陵墓来。
思虑之间,前方已是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亮光;这条绵延不绝的墓道,似乎终于快走到了尽头。
鼻翼轻轻扇动两下,易行之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此间浑浊的空气之中,除了那两兄弟残留下的淡淡恶臭,还多出了一点其它的味道。
血腥味。
越往光亮处走,那股血腥味便越来越浓。
直到走出墓道,进入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墓室,易行之感觉自己踩在了一片颇为粘稠的泥泞地面上;那种血腥之气而今亦是达到了顶点,如有实质般的萦绕在易行之鼻间,令他不得不暂时屏住了呼吸。
瞳孔还未适应眼前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易行之眯起眼睛,努力把这间墓室瞧了个大概。
方方正正,长宽高皆为五丈有余,也是用与墓道中那种大小相同的青石建造而成。
这种规模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一间墓室,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
不过这宫殿又是给死人住的,或许称作冥殿更为合适?
而这座冥殿之所以如此明亮的原因,乃是由于那顶部镶嵌着的,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七颗夜明珠,每一颗都有藤球大小。
它们散发出的那种耀眼璀璨的光芒,仿佛是给此地镶上了七个小太阳似的。
看见了这几颗夜明珠,易行之便已经确定,这里绝不会是那青玄散人的坟墓。
因为这般大小的珠子,光一颗便已价值连城,并且还是有价无市。青玄散人即便打娘胎里就开始敛财,终其一生赚到的钱,都不知能不能买下一颗。
更何况,此地有着足足七颗……
不过,虽然身体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但易行之还是心念一动,立刻把真元散布于全身,在体表撑起了一层薄薄的护盾。
据他所知,这些古时候人们争相追捧,无需外力便能够自行散发出刺眼毫光的夜明珠,构造成分中无一例外,皆是含有一定程度的放射性同位素。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夜明珠原理是否相同,也不清楚真元护体能不能挡住核衰变,但至少有了一点心理安慰。
他可不想无意间到这鬼地方走上一遭之后,却被放射物的辐射搞出些什么疑难杂症来……
眼睛总算适应了此地的光线,易行之刚刚看清眼前的景象,胃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了出来。
没有任何陪葬品,冥殿正中只有一座下宽上窄的祭坛,顶部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椁。
而自那祭坛底部的台阶往上,一路竟是堆满了令人惊心怵目的残肢断臂,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人体屠宰场。
在那些被随意摆放,属于人类的破碎残骸中,有腐烂到只剩骨头的;也有还往外渗着丝丝鲜血,看上去颇为新鲜的……
也不知这地方到底死过多少人。
血液从祭坛的台阶之上静静流淌下来,顺着祭坛底部向四周蔓延,染红了这座宫殿中所有的地面。
易行之甚至现在才意识到,他脚下踩着的泥泞状物体,居然是此地那些随处可见,凝而未干的血液……
所谓尸山血海,大概就是形容的这般场景吧?
强忍住踮起脚尖的冲动,易行之紧咬牙关,长剑横在身前,在地宫中这片由人类血液形成的‘沼泽地’上,缓步前行着。
两个身着相同黑衣的人影,正伏跪在那座祭坛脚下,背对易行之,保持着同样的五体投地姿势,似乎是在虔诚的祈祷着些什么。
这般诡异的气氛直令易行之毛骨悚然;但他也并未出声质问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因为从那两人身上,易行之而今竟是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活人应有的气息。
没有呼吸,不闻心跳,他们仿佛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行至两人身边,易行之轻手轻脚地半蹲下身;似乎生怕动作稍大一点,就会惊扰到此地某种可怖的存在。
被浓郁的血腥味呛得轻咳一声,易行之探出两根手指,放到了其中一个趴伏在地的盗墓贼脖颈上去。
闭眼感受了一阵指尖的触感,易行之原本紧锁着的眉头,却是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也不由勾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嘿嘿,在下还以为这地方真有什么邪神呢。方才吓得够呛。”收回手站起身,易行之环视了一圈这宛如地狱惨状般的宫殿,轻笑两声,语气戏谑地出言嘲弄道,“原来却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魇术
诺大的冥殿中,只有易行之的话语声不断回荡着。
再无其它任何异动。
“怎么?丑事被撞破,尴尬到无脸见人了?”易行之仍是笑容满面,盯着眼前这座由尸体残骸铺就的血腥祭坛,朗声道,“是不是非要鄙人上去请你出来?”
毕竟,这座冥殿之内能够藏人的地方,属实不算多……
话音刚落,祭坛顶部那副一丈来长的石制棺椁便是一阵“咔咔”作响。
沉闷的巨响声中,厚实的棺盖自行滑开了一道缝隙;而后一只红白相间的爪子,便从里面缓缓探了出来。
之所以称其为‘爪子’,是因为那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剥去了皮肉的人手,只剩下一部分肌腱与血管还贴在白森森的骨头上……
那只爪子扒住了棺材板,以这个着力点牵动全身,努力从石棺之中站了起来,也终于让易行之看清了它的全貌。
虽然事先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猛然之间目睹如此猎奇的东西,仍是让易行之好一顿反胃,眼皮乱跳间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与那只爪子相似,这是一具似骷髅又非骷髅的东西。
黄色的肌腱,紫红色的血管错综复杂,蛛网般的覆盖在骨骼上面。
胸腔之中,由几根经脉连接着的鲜红心脏,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跳动着。其余五脏六腑亦是一应俱全,唯独就缺少了皮肉……
“你敢不敢再整恶心一点……”易行之扶着额头,颇为无奈地叹息道。
那东西的眼眶里,裸露的眼球迅速蠕动了一阵,似乎是‘看’向了易行之。
但易行之也不太敢确定,因为那两颗苍白的眼球上并没有瞳仁……
“吾乃掌管轮回与死亡之神。尔等胆敢擅闯吾安眠之地,便注定要成为吾之祭品。先前两人已自愿伏诛,尔为何还不速速跪下领死?”
低沉喑哑的嗓音回响在冥殿之中,给此地平添了几分鬼气森森的感觉。
那东西的牙齿上下开合了几下,但里面并没有望见舌头的踪影,也不知它到底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哟呵,口气挺大的啊?!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副衰样,还‘轮回与死亡之神’呢,啧啧啧……”易行之颇为嫌弃地斜眼望着它,言语间充斥轻蔑之意,“自愿伏诛?在下可没听说过世上有哪位神明,是要靠魇术才能让人俯首下跪的......”
而后,当着这位‘轮回与死亡之神’的面,易行之在身侧跪着的两个人腋下的‘笑穴’之上各踹了一脚。
于是乎,奇迹发生了——
本已停止了呼吸,宛如死人般的两个盗墓贼,此时却是蓦然双眼圆睁,齐齐狂笑出声。
他们笑得满地打滚,浑身都沾满了地上那种粘稠的血液,黑衣都快被染成了红衣;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还大口喘着粗气,表情看上去痛苦至极……
似乎下手有点太重了……望着这两人夸张的反应,易行之心下暗暗道了一句抱歉。
魇术,又叫魇镇之术,隶属于迷魂术或是催眠术的某个旁支。
厉害倒是的确挺厉害的。
以动作声音乃至于环境变化做出暗示,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惑人心智,令其对施术者言听计从,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实乃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手段。
如果易行之不出手,让这俩盗墓贼的心跳再停上一会儿,那他们可就真的会成为不折不扣的死人了。
不过,魇术固然奇异无匹,但它的破绽亦是非常之大。
不仅施展起来颇为麻烦,事先需做下很多准备;并且只能引诱敌人走入埋伏好的陷阱,难以主动出击。
最关键的是,只要遭受到一定的外力刺激,中术者便会立刻自行清醒过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再被控制......
这也是古往今来,甚少有人修炼这玩意儿的主要原因。
而刺激笑穴,无疑是其中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
两个盗墓贼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一阵,似乎终于缓过了劲来;笑声逐渐减弱,他们微微抽搐着肩膀,互相搀扶着站起了身。
两张模样相似的脸上,仍然是挂着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抹了一把糊满脸庞的血迹,他们的目光中蕴满了感激之意。
不过,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望向了那座祭台的顶端。
他们确实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这边堪称‘盗墓老手’的两个人,竟然刚走进这冥殿内就中了招……
而后,冥殿之中,便立马回荡起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啊!”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易行之或许很难相信,这种尖锐至极的惊叫声,竟然是从两个大男人嘴巴里发出来的。
并未经历过后世那些毫无下限的猎奇恐怖片的洗礼,他们对于这种东西的承受能力,很明显差了易行之一大截……
尖声惨叫中,他们也顾不上再去搭理易行之了。
两个盗墓贼就这般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这座鲜血弥漫的冥殿;而后动作癫狂地挤进那条狭窄的墓道之中,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
看起来,这次留下的阴影不小啊。这俩哥们估计后半辈子都不敢再去刨别人的坟了……明明是两个盗墓贼,死人应该见过挺多才对,怎地会如此不经吓?
易行之望着墓道口,有些不以为然的想着;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差点把胆汁呕出来的事情……
不过,两个碍手碍脚的家伙走掉了,有些问题易行之也能用一点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嘿,那个神。你的‘祭品’刚刚跑掉了,不去追么?”望着血淋淋的祭坛之上,那站在石棺里的东西,易行之动作轻佻地耸了耸肩,“唔,或许我还高估了你。看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大概根本不能离开那副棺材吧?”
骷髅模样的东西并未再说话,也没有任何情绪表现;只是用它那一对只有眼白的眼球,静静地‘注视’着祭坛下那出言不逊的易行之。
“呵。”易行之冷笑一声,也毫不客气地回望着它。
于是,一人一怪,竟然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起来,良久都未改变姿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幕后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易行之就这么和那怪物遥相对视着,足足半个时辰。
终于,那怪物毫无征兆地偏过了头去,洁白眼球中的精光也暗淡了不少。
“怎么了?不再试试?”几乎是在它转头的同一时间,易行之淡笑开口道,“别放弃啊,这才用了七种魇术呢。说不定下一种就对我有效果了呢?”
怪物低垂着白骨森森的头颅,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黔驴技穷啦?正好,我也玩得有些累了。”易行之得理不饶人,专挑最狠的话嘲讽道,“所以棺材里藏着的那位,不准备出来见在下一面么?还是说你觉得棺材里躺着更舒服?”
半晌无声。
易行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易行之倒是不急,他有大把的时间在这里耗着。
似乎看出了易行之的决心,石棺内总算是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唉,阁下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而后,一个花白头发的身影,便从石棺之内缓缓站了起来,与那怪物并肩而立。
“嘿,还真是你啊。”易行之白眼一翻,仿佛早有预料,“在下倒也没看出来什么。只是你自己非要和这玩意儿演双簧,在下的耳朵又正巧比一般人灵光一点……”
石棺里站起来的人,赫然便是风沙镇中,那个卖烧饼的哑巴老头。
不过如今看来,卖饼显然不是他的主业;当然,他本人也并不是一个哑巴……
“啧,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要整出个什么‘掌管轮回与死亡之神’。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不觉得羞耻么……”易行之都在为这家伙尴尬了。
“我也没说谎。”卖饼老头的表情依然淡定。“在这个地方,我确实拥有接近神明的力量……”
“……”易行之无言以对。
“好了。我也玩得有些累了,那么现在就送你上路吧。”买饼老头复述了一遍易行之刚才说的话,显得甚是胸有成竹。
“可你的魇术似乎对我起不了作用。”易行之微微眯起眼睛。
“小道罢了,我只是想用点轻松的手段弄死你。”买饼老头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你不肯在魇术中毫无痛苦的死去;那我就当受点累,你就多吃点苦,死得难看一点吧……”
“一定要杀我么。”易行之道。
“你非死不可。”卖饼老头道。
“为什么?我们分明只见过一次面。”
“因为你来到了这里,看到了我掩藏最深的秘密。”
“意思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都会死?”
“不错。”
“可你为何又要放走那两个盗墓的?”
“他们已经死了。”卖饼老头却是冷冷一笑,“没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那是一种自信,从容的笑。
他说那两个人死了,便不会骗人。
无论他使用了什么手段,但那一对盗墓兄弟,似乎终究是没能从这鬼地方逃走。
“唉……”易行之喟然长叹,“这又是何苦?或许,他们惊恐之下,会把这里看见的事情永远埋藏在心底,并不会暴露你的秘密。”
“我只相信死人。”卖饼老头的嗓音有些阴森。
“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易行之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那么,临死之前,我能听听你的故事么?”
“不能。”卖饼老头不假思索的回绝了他。
“真是绝情啊……”易行之无奈地摊了摊手,手中的长剑便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血剑客张子梁的血剑?”老头眉梢一动,眯眼仔细打量着易行之手里那把血红色的长剑,“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你认识老张?”易行之惊讶道。
“至交好友。”
“那我能凭此活命吗?”易行之晃了晃手中的血剑。
“不能。”老头冷笑连连,“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把他那视若性命的血剑搞到了手。但别说是你,就算张子梁本人现在站在这里,他也一样要死。”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有些东西,比朋友更重要。”
“你是说这玩意?”易行之伸手指着他身旁的怪物。
“对……”老头转头看着那具骷髅模样的东西,眼神中竟是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之色。
“我能问问它是谁么?”易行之很是洒脱地苦笑道,“放心。如你所言,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会说出去的。”
“我的师父,天青散人。”
不光是眼神,老头而今就连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易行之猛地打了个寒颤,脑海里立刻涌现出了很多不可描述的奇葩景象……
这算什么?
恋尸癖?断背山?神雕侠侣?竟然还凑到一块儿来了?!
“那个,在下无意冒犯您的性取向。”易行之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只不过……”
“四十年前,她被称作江南第一美人。”卖饼老头仍是痴痴凝望着身旁那个没有皮肉的怪物;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中,早已被浓浓的情愫填满。
喔,原来天青散人是个女的。
那这件事情,总算是没有那么奇葩了——
充其量算是扭曲版的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
只是这位垂垂老矣的‘杨过’,属实有点心理变态罢了……
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
沉吟片刻,易行之目光中却是多出了几分同情之色:“无论你用了什么手段,把本应死去的她,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可你真的觉得,这东西还是你的师父么?”
“闭嘴!”
仿佛是被易行之触碰到了内心之中那道最不愿意被人提及,努力埋藏在了最深处伤痕,卖饼老头的双眼一瞬间变得通红。
转头瞪着易行之,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她没死!她分明还活着!你难道看不见吗?!她就是我的师父!”
“我只看见了一个怪物。”易行之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那道伤疤。
“死。你给我去死!”卖饼老头一双眼睛红得像血,声音尖锐到完全听不出他的本音;头发眉毛根根竖起,状若疯魔。
他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很遗憾,我可能暂时还死不了。”易行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朝他露出了一个非常抱歉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蛊
“很奇怪吧?”易行之仰面看着那神色疯狂,浑身发抖的卖饼老头,仍是淡淡笑着,“或许在你的认知中,我早应该死了。”
老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蓦然显现出一丝清明;冷冷盯着易行之,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血蛊。原来这就是你的自信来源么?”左手伸到眼前,易行之食指与拇指轻轻捻了捻,感受着指尖那些细微的触感,“不过,若是把这鬼东西称之为神的力量,那你未免也太小看神明了。”
石棺中,老人的身体也而今不再颤抖。他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易行之对着指间轻轻吹了口气,把那些古怪的微小生物吹走,“冥殿中的血液已积攒多年,却未有任何凝固的迹象,依旧保持着液体的状态。这分明就是传说中喂养血蛊的情形……”
如果,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发现这地方的异常;那两个倒霉的盗墓贼,说不定也不用死了……易行之有些懊恼地想着。
不过,蛊术这种东西,易行之了解的实在不多;就算他能看出来,倒也不一定真的能救下那两兄弟。
这份懊恼,更多的是惋惜与自责。
“你很不错。”卖饼老头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无论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得以把蛊虫抵挡在体外;但这确实是十多年来,我的血蛊第一次失手。”
“过奖了。”易行之暗道侥幸,“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
据说一碗鲜血便足以让上千只血蛊存活数年之久;而冥殿中这遍地满布的淋漓血液里,到底会有多少只血蛊在蠢蠢欲动呢?
易行之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还好,自己的运气是真的不错——为了尝试抵挡住头顶上那几颗夜明珠可能散发出的‘核辐射’,易行之刚到此地时,便已运转真元护住了全身。
否则的话……
易行之不敢再细想下去。
即便是在蛊术之道盛行的南方玄元国,血蛊亦是名列前茅的一种奇蛊。
无须吞服,也无须见血,血蛊堪称是无孔不入;只要皮肤上沾到了哪怕一点,那人的生死便只在养蛊者的一念之间了。
一旦进入人体内,血蛊便会立刻开始于血液之中大量繁殖;不消一个时辰,那人全身的血管便会尽数被这玩意给塞满。
养蛊者不发号施令,它们便不会轻举妄动,中蛊者此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不会有任何不适之感;而一但养蛊者下令,血蛊会立刻将血液吞噬殆尽,中蛊者瞬间便会化作一具干尸,死相惨不忍睹……
这是易行之在烟雨山庄中某本偏门典籍上看到的内容。而他对这种血蛊的所有了解,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不过,运气也好,侥幸也罢;那些恶毒的小东西,终归是没能爬进易行之的身体里去。
那么现在,便轮到易行之发难了:“这又是魇术,又是蛊术的。阁下难道是南疆之外那玄元国的人?”
“我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卖饼老头板着脸孔,“不得不承认,我有些看不透你。故而还是趁早送你上路为妙。”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手段,阁下今日恐怕还杀不了我。”易行之淡笑道。
“你是这般认为的?”卖饼老头纵身一跃,跳出了石棺。
负手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他埋头俯视着易行之,眼底望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难道不是?”易行之反问道。
“血蛊能在天下众多奇蛊之中排到第三,用法若是只有入体伤人一途,那与它的名气也太不相配了。”老头随手扯去上衣,丢到一旁,把整个上半身裸露出来,“现在,就让你瞧瞧它真正的威能吧。”
与他那张皱巴巴的苍老脸庞不同,平日里这掩藏在衣服之下的上半身,却是精壮得像是个年轻人。
皮肤光滑,肌肉匀称,青筋虬结;若是放到易行之那个世界里,他说不定都能去参加健美比赛了。
平直张开双臂,卖饼老头闭上双眼,嘴里开始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
伴随着那听不清内容的低吟声,老头的皮肤上便缓缓鼓起了不计其数的疙瘩;那些观之令人作呕的肉疙瘩,甚至还在不断膨胀变化着,其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子正在拼命蠕动……
易行之瞧了一阵,便偏过头去,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场面。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反胃了。
一定非得要搞出这种毫无下限的造型么?!
把那些狰狞可怖的蛊虫,主动放进自己身体里。扪心自问,易行之认为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不光做不到;仅仅是想象了一下那种离奇的场景,易行之就感觉浑身一阵恶寒。
这老哥真是个狠人啊……
片刻之后,老头身上那无数的肉疙瘩膨胀到了极限,终于是互相交融,连成了一片。
他整个人看上去便壮硕了一大圈。
如果说,他刚才的身材足以去参加健美比赛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一定能拿到冠军了……
不过,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比例实在太过失调;老头那一双小细腿,如今看上去就像是两根筷子一样,似乎很难再承受住上半身的重量。
于是老头弯下腰,用水桶般粗细的双臂撑住了地面,索性四肢着地了。
这个姿势很容易令易行之联想起某种猿类。
“血蛊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能以蛊虫强化自身。”感受着双臂那些膨胀到离谱的肌肉之中,那股爆炸性的力量,卖饼老头的自信心亦是随之膨胀起来。
带着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情,他狞笑着冲易行之道:“那么,现在就让你领教一下,神明的力量吧。”
话音刚落,脚下这一片血海尸山,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体内那些血蛊的亢奋之意,竟是不断冒出血泡,状若开水沸腾。
“乐意奉陪。”易行之血剑在手,斜指地面,语气依旧淡然。
“如你所愿!”
下一个瞬间,卖饼老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祭坛之上。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以易行之这般超乎常人的眼力,竟然也只是看见了那原地留下的一道模糊残影。
后背汗毛根根竖起,易行之仿佛心有所感;千钧一发间,他勉强回过手,把长剑横挡在了背后。
于是,“砰!”的一声脆响。
血剑之上,火星四溅!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力
被剑身上骤然传来的那股巨力,往前推出了两丈有余,易行之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揉了揉疼得快要脱臼的手腕,易行之而今只觉一阵后怕。
这种力量,光靠真元护体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若非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第六感的帮助,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骇人的速度,好可怕的手段……
“哟,我倒是小看了你。”身后传来卖饼老头那颇为戏谑的话语声,“武功不错啊。竟然能挡住血蛊加身之下,我的全力一击。”
“彼此彼此。”易行之回过头,笑容有些勉强。
“就是不知下一击,你还能不能挡得住?”老头欣赏着自己那只蒲扇大小的手掌,面色狰狞地笑道。
而后,他的身影便又从原地突兀的消失了。
耳畔风动。易行之横剑一斩,又是一声刺耳的脆响。
血剑的剑锋,与一只海碗大小的拳头撞到了一起。
身影猛然暴退数步,易行之方才化去了拳头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明明是一双肉掌,可与血剑碰撞之时,竟然会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甚至还迸出了火星。
这种肉体的坚硬程度,简直骇人听闻。江湖上,无论多么高深的横练功夫,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血蛊之力,恐怖如斯。
一拳不中,卖饼老头也并未气馁;四肢急动,他开始围绕着易行之身侧游斗。
每出一击,易行之便会绝巨力逼退数步;而往往几步还没走完,他又会被接踵而至的攻击打退到另一个方向。
于是,易行之便仿佛一个排球似的,被那卖饼老头不断锤来打去……
好在随着交手时间越来越长,易行之倒也逐渐摸清了他的行动轨迹;一双眼睛总算是能捕捉到那个四脚着地,仿佛猿猴一般的身影,不必再依靠那所谓的第六感了。
不过易行之仍是只能勉强招架;就算觅得了空隙给那卖饼老头来上一剑,也仿佛是砍在了一块铁板上,反而震得易行之拿剑的手一阵酸麻。
这绝对是迄今为止,易行之遇到过的,最为难缠的对手。
境界高如李征,招式精妙如百晓生,易行之也不认为他们能挡住自己一剑。
因为他们的肉体本身都十分羸弱。
凭借真元对于内力的全方位压制,易行之完全能以真元强行破去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直接攻击他们最为脆弱的身体;故而就算他们的武艺有千万般变化,也统统无济于事。
但眼前这个上窜下跳的卖饼老头,却是完全反过来了。
他的攻击没有任何招式可寻,所有动作皆是宛如野兽般全凭本能的厮打;但他的身体实在太过强悍,强悍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加之那似乎源源不绝的澎湃巨力,着实让易行之大为头痛。
第一次遇上了这般真元斩之不死的对手,易行之颇感无所适从。
拥有此等手段,若是卖饼老头对上了其他人,必定会成为一边倒的碾压势态。
也难怪他敢自诩为神。
对于江湖人们来说,这种力量,的确称得上是神迹了……
焦头烂额之时,又是一拳袭来,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由下至上,重重锤在了易行之那柄全力抵挡的血剑上,而后易行之整个人便被掀飞到了半空之中。
于空中努力控制住了身型,易行之握紧长剑,凝神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到来。
不过那预想中的攻击,却迟迟未能降临;直到易行之快落到地面上,卖饼老头才奋力朝他又打出了一拳。
一面往后急退,一面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易行之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为何那么长一段时间内,他并未选择出手?明明身在半空,自己完全不如地面那般灵活,这应该是他最好的机会才对。
莫非他跳得不高?
于是,易行之有意运起身法,高高跃起,试探着卖饼老头的反应。
果然,对于身在半空的易行之,老头除了仰头瞪着他,嘴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外,并未作出其他动作。
哦,那么弱点就在他的腿上了。易行之眉梢一挑,暗暗思索着。
这倒也不算奇怪,血蛊似乎只是强化了他的上半身;而他的双腿依旧保持着平时的模样,看上去很不协调。
信手扬剑,格开了卖饼老头的重拳;身形暴退之间,易行之亦是瞄着他那根相比上半身,显得纤细过头的右腿,尝试着刺了一剑。
不过这软弱无力的一剑,立刻便被他的手掌拍歪到了一边去。
易行之嘴角一勾,却是笑了起来。
他挡下了。
他竟然挡下了。
之前的卖饼老头,皆是在一味闷头猛攻;就算易行之的剑刺过来,也只是用坚硬无匹的身体硬抗,可从未如这般伸手抵挡过。
这已算是不打自招了吧?
久攻不下,又瞧见了易行之脸上那个莫名的笑容;卖饼老头嚎叫一声,一双眼睛霎时变得通红,看上去更像是一头野兽了。
嗯,他急了。感受着卖饼老头那又暴涨了几分的力量,易行之却是笑意更浓。
易行之的剑开始只往他的腿上招呼。
卖饼老头不断出手抵挡着,攻势竟是减缓了不少。
虽然他的速度依旧很快,易行之的剑也未能真正斩到他的双腿上;可他仍是疯狂咆哮着,仿佛是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一般,显得愈发急不可耐。
晚了呀。望着他那副焦急的模样,易行之亦是长笑一声。
左手并起剑指,右手中的血剑微微摇晃几下,而后便蓦然脱手,腾空而起!
“去。”易行之伸手一指,血剑便如有灵性一般,瞬息消失不见。
一只巨大的拳头,此刻已是径直奔向了易行之的面门。
易行之却是不闪不避,静静看着那只拳头在自己瞳孔之中变得越来越大。
最终,只消一寸距离,那只拳头便会结结实实地打在易行之的鼻梁上,把他砸成一个脑袋开花。
但也就是这仅仅一寸的距离,卖饼老头却是永远也缩短不了了。
青筋暴起的硕大拳头,伴随着它的主人,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因为卖饼老头的双腿,而今已是齐膝而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往事(上)
无论被血蛊强化之后的老人速度到底有多快,可他终究是快不过一柄神鬼莫测的飞剑。
剑光闪过,胜负既分。
没有任何悬念。
易行之抬手一招,那高悬半空的血剑便灵活地绕了个圈,飞回了易行之手中。
大口喘着粗气,易行之仔细打量了一阵剑身,发现它与以往仍是一般无二。
这剑到底是用何种材料打造的?易行之有些惊讶。
若是将寻常宝剑以飞剑之法驱使,剑身很大概率会承受不住那般极致的飞行速度。
轻则如武林大会上易行之‘借’用的那把剑一般,裂开几道细微的缝隙;重则直接解体散架,化作一堆齑粉。
而这柄血剑在客串了一回飞剑之后,剑身却是完好无损。
说不定,自己以后还能多次使用,飞剑再也不是消耗品了?易行之甚是欣慰地想着。
反手把血剑插进背后剑鞘,易行之转头看向了地上的卖饼老头。
“……飞剑……飞剑!”
瘫倒在地面那一片粘稠血泊之中,卖饼老头的嘴里只是呐呐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双腿断裂处,鲜血如涌泉般溢出。
喷溅到地上那些暗红色的血浆里,很快便与之融为一体。
他那壮硕惊人的上半身,随着身体内血液的流失,竟是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缩水了。
“感觉如何?”易行之蹲下身,看着他的身体仿佛漏气似的,很快缩小到了普通人的模样。
“后生可畏啊……败于飞剑之下,我心服口服。”卖饼老头看着身旁不远处,那散落在地的,两根断得整整齐齐的小腿,不由苦笑了一声,“蛊术被强行打断,体内血蛊已经开始反噬宿主……我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你的腿也如上半身一样坚硬,我的飞剑不一定能够斩开。”易行之由衷感慨道,“飞剑的消耗实在太大,我也只能勉强使出一剑,实乃万不得已的搏命手段。若是这一剑未尽全功,那么我……”
“可你毕竟是赢了。”卖饼老头一双眼睛愈发黯淡,但面容上竟是流露出了一种欣慰之色,“血蛊锻体之术我只能炼到第二层,之后便再无寸进;下盘羸弱,亦是无可避免的事实。这或许是我这些年来,杀人无数的报应吧……”
待得卖饼老头的身躯萎缩至正常大小后,却仍旧未曾停止变化;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继续干瘪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血蛊的反噬了?
那些细小的虫子们,此刻或许正在疯狂吞噬着他体内的血液,直到把他变成一具人干。
想要获得那种惊世骇俗的力量,自然也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不准备聊聊你的事情么?”易行之伏在他耳边,语气颇为轻柔,“一直憋在心里,很难受的吧?”
对于一个生机正不断流逝的将死之人,易行之如今倒也提不起多大的敌意。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卖饼老头苦笑一声,面色开始发青,“二十年前,我在江湖中也算有点名头。人们都称呼我为‘大漠孤鹰’……”
“大漠孤鹰宋子峰?竟然是你?!”易行之讶异道,“二十年前的魔教之乱中,单枪匹马杀死了不少罗天教好手后,便完全失去了行踪。江湖人至今都还在猜测你到底去了哪里……”
“是啊。那时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当真是逍遥快活……”
卖饼老头,也就是眼前这个名叫宋子峰的男人;那双原本暗淡非常的眼睛亦是明亮了一瞬,似乎回忆起了当年那些快意恩仇的日子。
“可你在罗天教那件事过后,就立刻销声匿迹了。为何又会躲在这风沙镇里?”
“因为我遇到了她。”宋子峰勉强抬起脑袋,看向了祭台之上,那个站在石棺中骷髅模样的怪物,眼神变得温柔至极,“她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温柔,最睿智,也是最美丽的女孩子……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这辈子已经离不开它她了……”
“……为了能找个理由留在她身边,我隐瞒身份,死缠烂打地求她收我做徒弟。其实当时我的武功,是比她要好上不少的……”
“……后来我成功了,真的成为了他她徒弟。之后我们便成日形影不离,双宿双飞,好不快活!她去哪我就去哪,她想做什么我都全力帮她;她哭我也哭,她笑我也跟着笑……如此这般,我们渡过了整整七年的美好岁月。我也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心意,我与她之间,只差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想到当年与天青散人的往事,宋子峰的脸颊上亦是挂起了一丝笑容。
不过,这种最纯粹的笑容,再搭配上他那如死灰般的脸色,只会令人徒增心酸罢了。
“听上去很美好。”易行之轻叹一声,“可你们又为何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因为她被仇家偷袭,受了很重的伤。”宋子峰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神情已变得懊恼不已;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着转,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出门去买了花和礼物,本是打算回来就向她求亲的……但等我回到住处时,她却就那般在我面前倒下了……虽然杀掉了所有伤她人,可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宋子峰轻声抽泣着,话语声有些哽咽。
“世事无常,绝非我等能够预测。”被宋子峰的情绪所感染,易行之亦是唏嘘不已。
透过他只言片语的描述,易行之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事情。
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宋子峰,捧着鲜花和礼物回到家,却正巧目睹了心爱之人在眼前倒下的绝望场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如此失态,倒是让少侠见笑了……”宋子峰很快收敛起了情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她的伤在脑子上,并没有立刻死去,但也没能再醒过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背着她寻访遍了大乾叫得上名号的杏林好手,可他们对此皆是束手无策……”
“大乾的医生不行,我就带她去西域,去玄元国,甚至出海去了扶桑……可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她依旧像是在睡懒觉一样,紧闭双眼,呼吸均匀……可她的生机也在一天天消逝,身体一天比一天轻,我也一天比一天绝望……”
植物人么?
望着宋子峰那失落的神情,惨白的脸色;易行之脑海中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词语。
这般易行之那个世界中,现代医学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出现在这个中古世界里,的确等同于绝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往事(下)
“最后,她终究是支持不住了。瘦得像根竹竿,心跳也变得很弱,只剩一口气还没咽下去……”
宋子峰的说话声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身体也已经消瘦到了皮包骨头般的模样。
可他仍是强打精神,努力往下讲着;仿佛这些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事情,在临死前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诉的对象一般。
“寻遍了大江南北的能人异士之后,我也放弃了。于是就带着她在玄元国里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准备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她死之后,我本是打定主意随她而去的。”
“可当那把剑真正横在脖子上的时候,我却没能割下去……”
“……我怕了,怕的不行。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她并不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懦夫?”宋子峰毫无血色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般的笑容,“口口声声说这辈子不能没有她,她就是我的全部。可到头来,我竟然连为她殉情的勇气都没有……”
易行之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不过,宋子峰倒也并未等待他的回答,而是兀自往下说着话。
或许他的内心之中,早已有了答案。
“于是,抱着一线希望,我开始在玄元国中疯狂寻找那所谓的死者复生之法。因为玄元国内巫蛊之术盛行,超出我等习武之人认知的事情比比皆是,关于死而复生的传说亦是偶有耳闻……”
“……说得好听,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赎罪,帮自己的怯懦强行找个借口罢了……如果不这样做,我真的会疯掉的。”
“我专程拜访了南疆大巫,可这位天下间巫蛊之术集大成者,竟然也认为死而复生乃是无稽之谈……我很生气,认为他有所隐瞒。因为我此前听说过,那传说中的血蛊就有这等神效……”
“听到我说出‘血蛊’这两个字,南疆大巫竟是面色大变,怒气冲天地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已经走上了邪道。可我却认为他是在害怕——因为奇蛊榜上前五位的蛊虫都早已失传,他怕我找到了血蛊,就在蛊术一道上超越了他……”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真是愚不可及……收集了无数线索,也询问过很多人。终于,在一本破旧典籍上,我总算找到了血蛊的下落。于是我就带着她,来到了这风沙镇上……”
“所以这个地方,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易行之问道。
“不错。这座古墓,就是那书上记载的,世间仅存一只血蛊的所在地。”宋子峰的目光开始涣散,身躯亦是萎缩的不成人样;似乎只是某种执念在支撑着他,让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死去,“在这里,我得到了血蛊的传承,也终于让她‘活’了过来……”
“可是她变得非常奇怪,奇怪到让我有些害怕……我本是不应该怕她的……”
“她不能说话,也看不出有什么意识。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成为了一具傀儡,全凭本能在行动……”
“她食量很大,并且只吃人的血肉,支持着她行动的血蛊也需要大量鲜血喂养……不得已,我只能去偷尸体;再后来,尸体也不够了,我就开始杀人……反正风沙镇上隔三差五就有人失踪,人们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的……”
当然,谁会去怀疑一个在风沙镇这种秩序混乱的地方,向路人提供正常食物,心地善良的哑巴老头呢?易行之想。
“这地方原本只是被一片杂草掩盖的空地,我便在上面建起了一阴宅,放出了这是天青散人坟墓的消息。我故意住在旁边,让人们以为我是在看守墓里面的宝物;我也有意在人前显露出了武功,但又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让某些人觉得有机可乘……”
“果不其然,盗墓贼们便蜂拥而至。为了她的食物,我一开始还会偶尔出去宰几个人。可是后来,根本不用我再出去,盗墓贼们便会前赴后继地主动凑过来找死……到得最后,尸体实在太多,她竟然有些吃不完了,就只能全部堆积在这个地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易行之抬起头,望向了祭坛上横七竖八堆放着的,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神色无悲无喜。
“血肉越来越多,蛊虫就繁衍地越来越快,她的模样也变得越发古怪......”望着祭坛顶端那个怪物,宋子峰脸庞上的温柔之色却是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厌恶至极的神情,“每次看见她进食,我都会感觉无比反胃;无论看了多少年,皆是如此。我根本适应不了那个场面……或许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知道,这东西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只会吃人尸体的怪物……”
“可我不愿承认,甚至不会允许这个念头出现……因为这是能让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慰藉了……”
“我不想死……所以我也不能放弃她……”
宋子峰的声音已是细若蚊吟,若非易行之耳力过人,或许根本听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真的快死了。
“很辛苦吧?这些年。”易行之轻声叹息着。
“自作自受罢了……我上衣的内衬里,放有血蛊的培育及使用方法。抱歉,我现在实在没力气拿给你,待会儿你自行取走便是。血蛊本身并不是什么邪恶的东西,关键在于它们的主人如何运用。这些小东西的能耐可大着呢,相信会对你有所帮助……”
说话间,宋子峰的面色陡然变得一片潮红,嘴里喘着大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抬手握住了易行之的手臂。
回光返照么?
易行之并未躲开,仍由他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作为交换,我死之后,请你给她一个解脱,带她出去,好生安葬她。我的尸体放任不管便是……此生我负她太多,实在无颜与她葬在一处……”
“我答应你。”易行之微微点头。
“谢谢。”看到易行之点头,宋子峰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缓缓闭上双眼,红润了仅仅一刹那的脸色,也逐渐变回惨白,“张子梁他......过得还好么?
“他很好,还经常和我提起你的事。”易行之想了想,并未把老张的死讯告诉他。
就让眼前这个充满矛盾的奇怪家伙,在临死之前,听到一点好消息吧......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他呐呐自语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抓住易行之胳膊的手臂,也无力地耷拉了下去。
宋子峰终究是死了。
没有鲜花,没有挽歌,也并不悲壮。
骨瘦如柴,皮肤干瘪,死状极为难看。
他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枭雄当然也算不上。
根据他的描述来看,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无数,怀着负罪感苟且偷生的可怜虫罢了。
甚至连临死前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易行之这个,前一刻还在与他大打出手的敌人。
但至少,他死的时候,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棺
喟然叹息着,易行之站起了身。
宋子峰死前最后一个问题,竟然是问的老张。
不知道他们当年,又会有怎样一段过往?
只可惜两位当事人而今都已不在人世,这个疑惑或许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
踩着地面粘稠的血泊,易行之站到了那座血腥至极的祭坛面前。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离世,无数血蛊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乃至于冥殿中的断肢,血海,皆是在微微颤抖着。
踏上祭坛的台阶,易行之净量不去看脚下那炼狱般的场景,径直走到了顶端的石棺处。
站下面离得远还不觉得,直到行至近前才发现,这具石棺实在是大得离谱。
一丈有余的石头棺材,只住一个人,未免也太过奢侈了......
观望了一阵石棺那通体铭刻的精美花纹,易行之终究是把目光转向了里面那个丑陋的怪物。
她依旧是安静的站立着,一动不动。
“虽然你变成了这幅模样,但我还是姑且称你为天青散人吧。”易行之轻声道。
她似乎能听见易行之说话,于是她扭动脖子看向易行之,一双纯白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对你来说大概也是一种煎熬。承宋子峰之请,在下这就送你入土为安了。”
怪物仍是沉默的站在那里,未有任何举动。
当然,她也并不能说话。
如宋子峰所言,她只是个如野兽一般,全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宋子峰不对她发号施令,她便不会做任何事情。
看着有些心酸,易行之反手拔出了身后血剑,准备给她一个痛快。
望见易行之长剑出鞘,怪物的身体却是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仿佛感受到了威胁,于是她躬起身体,两只没有皮肉的手臂疯狂挥舞,拍打着石棺边缘......显露出了一种名为敌意的东西。
“放心,我的动作很快,不会痛的。”易行之如哄小孩般的淡淡说道,“抑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痛觉呢?”
血剑锋利的剑尖缓缓靠近,她的双手也拍打得愈发焦急;但这种如同孩提打闹般的胡乱挥舞,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挺剑一刺,直接贯穿了她的心脏;她的动作蓦然一僵,而后便直挺挺地倒进了棺材里去...
抽回血剑,易行之脱下了上衣,准备用衣服包裹着她带走。
他实在不愿意用双手直接去触碰这令人反胃的东西.....
不过,还没等易行之进行下一步的动作,石棺里却是想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动。
“不会吧......”易行之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易行之目瞪口呆的神色之中,那个怪物又扒着石棺壁,努力地爬起了身来...
“不,不死之身?!”易行之挠了挠脑袋,感觉有些棘手。
那一剑分明贯穿了她的心脏,换做寻常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易行之不信邪,抬手又出一剑。
这一剑刺在了她微微蠕动着的肺部上。
可这次她却是连倒都懒得倒下了,依旧是用力拍打着棺材边缘,似乎是在向易行之示威。
不过,这倒也让易行之看清楚了她身体的变化。
布满血丝的肺叶上,那道一寸来长的伤口,竟是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愈合着。片刻之后,伤口便已消失不见,仿佛易行之的剑从未刺到过她一般。
好可怕的自愈能力...易行之咋舌不已。
但若是真如宋子峰所说,她的身体是由血蛊在支撑行动;那么以那些奇妙小生物的能力,这种速度惊人的自愈,似乎也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这该怎么搞?易行之犯了难。
一剑斩去头颅,这办法倒是一了百了;就算那些蛊虫再奇妙,也不可能自己把脑袋接回去吧?
可易行之又实在想给她留下一具全尸。
在宋子峰的叙述里,天青散人活着已经够受罪的了;死了若是还被砍掉脑袋,那也太残忍了一点...
心思纠结间,易行之随意往石棺里瞧了瞧,却是猛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同于外面鲜血淋漓的模样,石棺内部倒是非常干净。
而那个怪物站立的地方,竟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脚’;取而代之的,是从她腿骨衍生出的无数条血管模样的东西,深深地扎进了石棺底部。
像是某种树木的根须。
难怪她只能定定站在这个地方,未见移动半寸。
原来她是在这里生了根。
“那么,试试这样?”易行之眯起眼睛,血剑横斩,砍断了那些树根模样的东西。
身体失去支撑,她立刻栽倒在了石棺里。
而伴随着腿上那些‘根须’的断裂,她也仿佛是树木失去了养分一般,迅速‘枯萎’了下去,
全身的经脉血管,一根连着一根的断裂开来;五脏六腑亦是飞快得萎缩着,直到化为一滩血水...
几个呼吸后,她已是变成了一具真正的骷髅。
安静地躺在石棺内,她终于是一动不动了。
而那些经脉与器官化作的血水,似乎是直接渗进了石棺底部,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轻呼一口气,易行之伸长手臂,把那具天青散人的骸骨从石棺内抱了出来。
虽然是一具骷髅,但好在关节和肌腱都还留存着,不至于整个散架。
也算是留了个全尸吧。易行之苦笑一声。
然而,就在他抱着骷髅,准备转身走下祭坛时;那副石棺突然发生的变化,却是让易行之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无声无息的,那一丈多长,高达四尺的石棺,就那般在易行之眼皮底下慢慢缩小,最终变得只剩两寸见方……
这也太玄幻了......
全程目睹了这等根本无法形容的诡异事件,易行之如遭五雷轰顶,大大张着嘴巴,完全忘记了动弹。
思维仿佛也被震慑得停滞了下来;他如今也只能两眼圆睁,愣愣盯着眼前鲜血染红的地面上,那副小巧玲珑的棺材......
不,这般大小,已经不能再叫做棺材了,称它为‘盒子’或许更加合适。
纵然易行之惊讶至极,但以而今的情形,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来,这玩意儿肯定是个宝贝。
易行之当然不是傻子。
所以待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俯身把那石头盒子捡起来揣进怀里;甚至还贼眉鼠眼地瞧了瞧四周的动静,似乎生怕被人给发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蛊母
夜尽天明。
沙漠中的太阳总是出来的很早。
胡杨林中,那间小木屋旁,易行之站在一座新起的坟头前,正把一块木牌用力砸进了地面,当做墓碑。
“抱歉啊,天青散人的真名你没告诉我,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能如此委屈你一下了。”易行之嘴里不住念叨着,“宋子峰及其伴侣之墓......这样写大概也可以的吧?”
“你与她毕竟未有夫妻之名,似乎也没有夫妻之实;我暂时也只能想到‘伴侣’这个词了。”
“最后还是把你和她埋在了一起,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生前形影不离,死后自当同眠,这是我的想法。”
“虽然你总说自己对不起她,可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她去世之后,那些紧紧束缚住你的诸多枷锁,多半都是你强行给自己套上去的。”
“殉情这种事情,若是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行为,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残酷了一点......”
语声渐低,最终却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到一个月时间,自己竟是亲手写下了两块墓碑,易行之心下终归是感觉有些别扭。
墓道口的阴宅门户,已被易行之用几块大石头封住了。至于今后会不会有人再进跑去,这就不是易行之能左右的事情了。
那俩盗墓兄弟干瘪的尸体,就倒在出口的石门之前;再往前一步,似乎就能从那个鬼地方逃出去了......
可他们终究是没能跨出那一步。
两个摘星门的贼,易行之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就只能按照摘星门的传统,就地掩埋了。
身死之处,即为吾乡。
连一块墓碑也没有。
在宋子峰的上衣内衬中,易行之的确找到了那本记载着血蛊之术的书。
封面古旧,没有书名;纸张泛黄,似乎有很多年头了。
书中留白处,宋子峰写有一些注释。
据他所言,这本书与血蛊,当时都放在那副巨大的石棺内。宋子峰费力地打开棺盖之后,便只看见了这两样东西。
除去血蛊的诸般用法,书中甚至还记载了不少闻所未闻的巫蛊之术,着实令易行之叹为观止;原来宋子峰那一手颇有造诣的魇术,也是在这本书里学到的。
不过,易行之倒也没怎么细看这本书;因为他对巫蛊之类的东西,向来提不起什么兴趣。
虽然血蛊的的确把宋子峰的武力提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可一想到要把那种虫子放进自己身体里,任由他们繁衍后代,越生越多......易行之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所以他只是大略浏览了一遍内容,找出了带走这些血蛊的方法——
根据书上所说,所有血蛊蛊虫都只会听命于一只蛊母的差遣;而那只蛊母寿元奇长,并且生育能力极强,只需带走它,之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蛊虫产出。而此地所剩下的那些蛊虫,就仍由其自生自灭便是。
啧,这玩意儿竟然还是无性繁殖的。从腰间荷包内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易行之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瓶身,感受着其中某种微弱的律动。
仿佛心跳一般。
瓷瓶里面装着的,便是那只血蛊蛊母了。
原主人死去,它而今已变成了无主之物,易行之很轻易地就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认主的办法倒是很简单,只需往它身体上滴下几滴精血,它便会忠诚地伴随那人一生;直到那人死去,新的主人再如同这般行事......
感觉这虫子也挺蠢的......谁给吃的就跟谁走啊......易行之默默腹诽了几句。
从宋子峰怀里摸出瓷瓶时,易行之其实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觉得无论这的蛊母的长相到底有多么狰狞恐怖毫无下限,自己大概也能承受得住。
可当易行之打开瓶盖,那条拇指粗细,胖乎乎、白嫩嫩的肉虫子慢吞吞地从瓶口爬出来时,易行之仍是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天下奇蛊榜排名第三的玩意儿?!
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和那肥胖虫子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对视了一阵,易行之最终也只能做出一副肠道不通似的纠结表情。
蛊母却似乎瞧出了易行之的嫌弃之意,那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里,竟是流露出了一种很人性化的委屈神色......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您看上去可真厉害......”很是敷衍的冲它道了几句歉,易行之用剑锋割破手指,挤出了几滴血出来,滴在它的身上。
而后,乘着蛊母眯起小眼睛,似乎还在回味他那鲜血的滋味时;易行之便一把捏住它肥胖的身躯,动作粗暴地把它又塞回了瓶子里去......
嗯,凉凉的,滑滑的,软软的......手感还真挺不错......
轻笑一声,易行之收起瓷瓶,又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摸出了一件物事。
抚摸着其上那些凹凸有致的精巧花纹,易行之始终认为,这东西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两寸长宽,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在眼光下会折射出一点淡淡的萤光...
这便是那副巨大石棺幻化而成的盒子了。
棺盖而今也变成了盒盖,可以往外抽出一半,但并不能完全取下来。
那本记载了血蛊术的书籍上,以及宋子峰的注释之中,有关于这具石棺,二者都只是粗略地提到过几句。说是血蛊转生之术,也就是把天青散人变成怪物的那种蛊术,一定要在这具石棺中进行。
这副巨大的石棺,似乎能为那种怪物提供一些特殊的养料;不然仅凭血蛊之力,并不足以支持它‘活’过来。
但石棺能够缩小这件事情,他们皆是只字未提;却不知是他们有意隐瞒,还是此前从未出现过这般离奇的情况?
一个完全超乎了易行之现有认知的东西,若要说它只是那什么‘血蛊转生之术’的辅助道具,易行之肯定是不信的。
埋头仔细把玩了石头盒子一阵,易行之也没能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它而今既没有忽然变大,也并未再继续缩小,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
仿佛易行之此前看到的那些场景,都是幻觉一般。
抬手把盒子收入怀中,易行之并未流露出多少沮丧神色。
他倒是一点也不急。
毕竟他今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去研究这个石头盒子的奥妙。
“好了,就此别过吧。祝二位九泉之下,能够再续前缘。”
双手合十,对着那座新坟拜了一拜;而后易行之便挎上行囊,背着长剑,转身离去了。
此间事了,罗天教的行踪亦是有了眉目。
那么现在,也是时候去找魔教里的人好生“聊聊”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荒漠
大漠沙如雪,中天月似勾。
朦胧夜色中,有驼铃声轻响。
一片纯白沙海之上,易行之倒骑着骆驼,左手懒洋洋支起腮帮,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旧书。
来这片沙漠之前,易行之还仔细琢磨过骆驼的具体骑乘方式,对于是骑在驼峰之上,还是两个驼峰中间这个问题,易行之属实纠结了一阵子。
不过,他如今倒是根本不必再纠结了;因为他身下这匹骆驼,天生就只有一个驼峰...
眼中蓝光缓缓敛去,易行之却是一顿唉声叹气,把手里的书装回了包袱里去。
早知道,就该多带几本书来了...易行之打了个哈欠,颇为懊恼地想着。
虽然这本关于血蛊的书内容十分奇妙,可它毕竟只有尾指厚度;半个月以来若是都只能盯着这同一本书看,无论多么有趣的书,都会变得有些乏味的。
兼之易行之那般超乎寻常人的记忆力;早在几天前,他就能把这本书给完整背下来了...
安息荒漠不愧是安息荒漠,一点也没有辜负人们给它取的这个名字。
这的确是一片死寂荒芜的地方。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那种惨白色的沙粒。
没有绿洲,没有人烟,没有植被,甚至看不见任何活物;就连那些自由翱翔的飞鸟们,似乎也有意绕开了这个地方,天空中根本瞧不见它们的踪影。
进入安息荒漠已有小半个月时间,易行之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走了有多少路程。可那些据说是驻扎在此地的罗天教中人,却依旧是连鬼影都没碰见一个。
莫非这消息是孙四海为求脱身,故意编造出来诓骗自己的?
不,不应该。
自从体内有了真元加强五感之后,普通人说谎,易行之几乎一眼便能看穿。除非那孙四海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不然他若是信口胡诌,一新中国肯定能看出来。
当然,这些年来,易行之也并不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思绪万千间,唐雨那窈窕动人的身姿,便又浮现在了易行之脑海中。
这是易行之唯一看错的一次。
代价是却烟雨山庄中的十数条人命。
甚至直到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易行之也没能从唐雨那些表情之中找出什么破绽。仿佛她是真的没在说谎一般。
真是恐怖的女人啊......
可是,就算易行之那时看出来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最多只是把唐雨杀掉罢了。
一个唐雨的性命,能抵得过烟雨山庄中那么多人么?
易行之心下忽而一阵刺痛,只能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想法暂时从脑子里驱除出去。
身下的骆驼开始发出一些低沉的呼噜声,似乎有些累了。
“好了,休息吧。今天也劳烦你走这么远了。”易行之转过身,轻轻抚摸了几下它头顶那一丛柔顺的绒毛。
骆驼很是听话地曲起双膝,缓缓跪坐到了沙地上去。
易行之翻身跳下驼峰,从骆驼身上挂着行囊里,取出了毛毯和食物。
把毯子平铺于骆驼身旁,易行之盘腿坐了上去,靠着骆驼温暖的身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拿起水壶猛灌几口,易行之擦去嘴角的水迹,轻轻拍了拍骆驼那高耸的驼峰。
“大家伙,感谢你陪我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易行之轻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也很累了。若是明天还没有什么发现,咱们就先回风沙镇里去吧。”
骆驼弯曲着修长的脖子,凑过脑袋来十分乖巧地蹭了蹭易行之的脸颊,惹的后者一番忍俊不禁。
伸手从怀中摸出了小瓷瓶,易行之拧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蓦然被人从‘房子’里很不客气地赶了出来,白白胖胖的血蛊蛊母似乎还有些发懵,正在易行之掌心里很不安分地扭动着。
不过,等到它那一双乌黑锃亮的小眼睛,终于看到了面前的易行之后,它却是立刻停止了扭动,反而很是亲昵地翻起了肚皮,似乎是在向易行之撒娇。
“行啦,别卖萌了。现在就给你饭吃。”易行之割破手指,往它身上挤了几滴鲜血,“不过小家伙,你却是真不如我身后的大家伙啊。它载着咱们任劳任怨地走了那么多路;你倒好,让你找几个大活人你都找不到......”
蛊母散发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它身躯上易行之的血迹很快消失不见,似乎被它吸收了个干净。
吃饱之后,它便瞪着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很是无辜地望着易行之。
“嗯,别这样看我......这事倒也不能全怪你。谁知道罗天教的人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鬼地方......”
易行之伸出手指,在它光滑的躯干上揉了揉,蛊母便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
相处久了,对于这个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易行之倒是没了多少抵触之意。
它饭量很小,隔几天才会吃易行之一点血;并且那肥胖身子看得多了,易行之竟然感觉出了几分呆萌之意...
自己的审美观好像有些崩塌啊......
一人一虫一骆驼,便在这沙漠中的柔和月光之下,缓缓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手心里的蛊母却是忽然发出了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声响。
易行之立刻被它惊醒,赶紧把这小东西举到了眼前来。
这还是易行之第一次听见蛊母的叫声。
蛊母趴在他手心中,身躯微微弓起,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鸣叫一声急过一声。
易行之未做丝毫犹豫,拿起长剑站起身,便朝蛊母看着的那个方向,飞速赶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 地下城池
“嘘,别再叫啦。”
手指轻轻抚摸着蛊母胖乎乎的身躯,那种尖锐的鸣叫声总算是停歇下来;可它一双小眼睛仍旧是死死瞪着那个方向,一动也不动。
这家伙明明连嘴巴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发出声音来的?易行之打量它几眼,有些疑惑地想着。
它感觉到了什么?
以往就算周围站着很多人,也没见它如这般激动过啊......
收敛气息,易行之俯低身子,脚步渐缓。
安息荒漠的地势堪称是一望无垠,连那种起伏不定的沙丘都很难见到;想在这种地方追踪某个东西,即使手段高如易行之,也唯有尽量压低身形,保持距离一途。
眼前仍旧是一片荒芜死寂的沙海,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突出物;但手掌中的蛊母却是愈发躁动不安,身子左扭右扭间,快把自己拧成了一根麻花。
似乎越来越近了啊......抬手揉了揉眉心,易行之索性连呼吸也暂时停滞住了。不想暴露出任何可能会被发觉的气息。
轻功早已施展至极限。身后迈步走过的沙地上,竟是连丝毫脚印都未曾留下。
踏沙无痕。
这等只存在于江湖传说中的极致轻功,对于如今的易行之而言,并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
终于,远方沙海与夜空的交界处,显露出了一个身为模糊的人影。
真元聚于双眼,易行之看清了他的装束。
一袭黑袍,黑布裹头,就连脚下的靴子亦是一水的黑色——非常眼熟的罗天教教徒装束。
竟然真的有罗天教的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没?看样子孙四海并没有欺骗自己......易行之默默给那黑店掌柜道了一句抱歉。
误会你了啊......
远处那人高矮适中,身形不胖不瘦,正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往前走着;留在沙地上的脚印极浅,被这沙漠中的夜风一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轻功不错,但远非登峰造极;模样看上去似乎也无甚出奇......
可为何蛊母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易行之放缓呼吸,就这般远远吊在了那人身后,准备瞧瞧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跟了不知有多远,直到中天那一线残月越爬越高,夜色更加深沉;远方那人却依旧是在沙漠中不急不缓地挪动着,根本看不出他的目的地在哪。
他不累的么?!
易行之自己倒是有些累了。
半夜三更在沙漠中徒步了如此长时间,易行之困意渐浓,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他连忙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困倦之意驱逐出去......
可当他再抬起头,望向那罗天教之人的方向时,却是立马傻眼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人赫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望无际的沙海,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死寂模样。
仿佛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睡意烟消云散,易行之登时被吓得精神了不少;不过还好,手中的蛊母仍是在焦躁不安的扭动着,至少证明了那家伙并未凭空消失。
顾不上再隐藏身形,易行之快步赶至那人失去踪迹的地方,四下打量了一阵。
沙粒,满地的白色沙粒。除了这些早已看厌烦了的东西,此地再无其它任何物事。
不应该啊?
低头看眼掌心里的蛊母,它依旧并未停止异动;身躯胡乱翻滚间,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人一定还在这个地方。
地上瞧不见踪迹,莫非是躲到了地下去?
望着地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惨白沙粒,易行之皱着眉头,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用力跺了几下脚。
这猛一跺脚,易行之立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脚下的沙子踩上去竟是有一种坚实之感,似乎并不是很厚;仔细去听的话,其下还会发出一些空洞的回响。
这下面有东西。
用鞋底把那些白色的沙粒撇到一旁,没挖多久,一扇门户模样的石板,便逐渐浮现在了易行之眼前。
俯下身,吹去还覆盖在上面的细沙,易行之更加确定了——这东西就是一扇门。
因为上面还装有一个铁制的拉环呢......
躲在安息荒漠里还不够,老巢居然还建了在地下;罗天教到底是有多缺乏安全感啊......
腹诽几句,易行之伸手抓住了那扇石门的拉环。
出乎意料,本以为石门会十分沉重,可易行之却没费什么力气的就把它打开了。
机括的“咯嚓”之声不住轻响,这扇门似乎还装有某种机关?
向外打开的石门之下,显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血剑出鞘,易行之也并不打算去研究这扇古怪的石门;不带任何迟疑的,他提起血剑,迈步走进了通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