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王者今归来
易修目光可怖。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他喊道。
士兵汇聚过来。
南宫落月左右支拙,咬牙苦苦支撑着。
她虽然决定疯这一场,但她不会动用血月湾的势力,血月湾暗不见光的刺客,真正摆到明面上去面对二十万大军根本就是送死。
易修目露冷意。
恍然间抽剑走到易禾面前。
冷冷地将长剑架在易禾颈项间,他望着南宫落月道:“束手就擒,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南宫落月神情一个恍惚,招式间露出漏洞。
几道伤口顿时落在她的身上,利刃架颈。
罢了,她苦笑,本就是送死。
易修剑身回转,从易禾颈项间转到了南宫落月心口。
他笑着望向易禾。
“你说,我要不要先杀了她,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的痛苦呢?”
易禾挣扎着上前,肩膀却被重重扣住。
他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他目眦尽裂吼道。
易修得意大笑。
“对,就是这个表情。”他说道。
他转头望着南宫落月叹了声。
“好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真是可惜了。”
随着话音之声,他手中的剑猛然向前送去。
南宫落月闭上了眼睛,面色安静恬和。
“住手!”一道长喝在烽火间响起。
……
南宫落月睁开眼眸。
易禾神色难掩的动摇。
易修莫名地笑了笑。
破落的城门间,一个少年策马而至。
风猎猎,她的神情冷若冻雪。
荆长宁从马上跃下。
“你要杀的人是我。”她迎风说道,“现在,我来了。”
她张开手,平静地从千军万马间走过。
“我荆长宁回来了。”她说道。
烽火连天,少年一步一步地走近,四处飞溅的血雨在她的青衫之上泼洒若红梅般的纹样。
浴血而归。
荆长宁走到易修面前。
“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她笑着挑衅,“有本事就杀了我!”
近处的城楼上。
两名将领相互望了一眼。
他们是这分领两军的将领,一人名叫蒋建,一人叫杜承力。
此次出兵,他们接到丹王的密令是要活着带回一个叫荆长宁的人,在他未曾现身之际,不要阻止易修的行径。
此时,那个叫荆长宁的人已经出现,他们是不是该采取些措施了?
毕竟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要让那人活着到丹国。
易修调转剑身,冷冷地对着荆长宁。
“欺负一个弱女子的确不好。”他冷笑,“那我便先把你的骨头一节节敲碎,看看你还能不能得意地笑出来?”
荆长宁挑了挑眉。
“可以试试。”她说道。
南宫落月咬牙:“郎君若是没有把握,可以不用管落月的性命。”
荆长宁望着南宫落月:“说什么傻话呢,我还要你为我绿衣捧砚红袖添香呢。”
南宫落月破涕为笑。
易修目光狰狞,举剑刺了过去。
荆长宁浅浅一笑。
伸手握住了易修刺来的剑刃。
锋利的剑刃割开她的掌心,血零落而下。
她轻轻地笑着。
易修心头一颤。
真狠!真的够狠!当初用命去害他,如今笑谈之间握住他的剑刃。
即便是恨到心头,他此际心间也颤了颤。
他用力地拉扯着剑刃,剑刃陷入血肉更深了些。
荆长宁笑着,手中却丝毫不松,仿佛那利刃切开的不是她的血肉一般。
然后,她身形陡然一让,拉着易修向一侧猛然而去。
“黎夏!”
伴着这一动作,她朗声一喝。
这一动作,易修正对向了城门之处。
易修心头一瞬有不好的预感,他猛然回头望去。
城门那里,立着一栗色衣衫的少年,少年手中一把长弓。
弓呈满月。
箭尖直指他的咽喉。
随着荆长宁的一声沉喝,黎夏手中弓弦松开。
——“咻。”
声音刺破长风。
穿透在易修的咽喉。
他的身形重重跌落在血水间,目光定格在惊恐之中,再未阖上。
死不瞑目。
荆长宁松开手,长剑跌落在易修身侧。
她微微扬唇望着易禾,笑颜如花。
“我回来了呢,真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她诚恳说道。
易禾温润的笑了笑,即便面色惨白如雪。
“欢迎先生回来。”他说道。
……
易修死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箭穿喉。
易禾依旧被几个兵士扣住肩膀,南宫落月颈项间依旧贴着利刃。
几个兵士目光畏惧地望着荆长宁,却没有松开手。
荆长宁冲着易禾和南宫落月微微一笑,然后向城墙之上走去。
血,顺着被割破的掌心滴落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烽火间,一道道的身影在她的身后倒下。
血珠四下溅开,将一袭青衫染得凌乱。
她的面容平静,微微带着浅笑。
蒋建和杜承力对视了一眼。
有丹国的士兵试图阻拦荆长宁,却被她微带浅笑的神情所震动。
极致的鲜血,衬出她的笑颜,似传说中开在地狱边沿的曼珠沙华,有种诡异却震颤的美。
荆长宁就这样慢步走到蒋建和杜承力的面前。
轻轻地,她摊开血迹淋漓的掌心,落在两人的目光之中。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她伸手指了指城下一边倒的屠杀。
嘶喊声,刀兵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冷冷的映出人间最惨烈的地狱。
“既然我来了,你们可以退兵了。”她平静伸出双手,“我可以为囚。”
蒋建冷声一笑。
“的确,丹王有令,只要易国将你缚以绳索囚以木车送至丹国赔罪,便可以撤兵,只是如今,易国并没有这样做,我为何要退兵?”
此计,最重要的便是挑拨离间,让荆长宁和易国离心,若依如今局势,这一条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如今,荆长宁为了救易禾,救易国自请为囚,那么她真的到丹国,她的心又是向着哪一方的?
透过飘摇烽火,荆长宁微微侧眸,落在只着里衣,左臂落着淋漓血迹的易禾。
她微微一笑。
“你大概不曾知晓,我是谁。”她望着蒋建微笑说道。
蒋建怔了怔。
“你是一个谋士。”他答道。
荆长宁微微扬唇。
“可是你不曾知晓,我来自何处,我师承何人,我的分量,远比你们所猜测的,要重的多。”她目光宁和道。
远比他们猜测的还要重的多?
两国征战,因由她,止由她,还不够她的分量吗?
荆长宁负手身后,立于城墙之上,飘摇烽火间,她垂眸思索片刻。
“圣谷一局安天下,我便是圣谷如今入世之人。”
第136章 股掌弄人心
圣谷一局安天下。
圣谷……
传闻三百年前,辅佐文王灭江国的何赢是圣谷第十代弟子;四百五十多年前,辅佐江王江森造就江国盛世的孟云宁是圣谷第八代弟子;七百多年前,聚奴隶王朝而成国家的,是圣谷第四代弟子……
大约在一千多年前,世人尚茹毛饮血之际,世间出现了一座圣谷。
每一代圣谷弟子,除非不入世,一旦入世,便是一场天下的翻覆。
他们心中算计着整个山河,心性坚定,谈笑间,便是世事变迁风云际变。
蒋建心中颤动,望向荆长宁的目光有些小心。
荆长宁依旧噙着浅淡笑颜。
仿佛雪山之巅不可攀附的冰雪。
这样一个来自圣谷的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面对连天烽火,他谈笑自若。
蒋建心头忽的有一种刻入心间的震颤,仿佛有滚烫的血在心头炸开。
他是圣谷之人。
他有着最坚定的心志和强大的算计。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今天?”他忽的开口问道。
荆长宁微微侧眸。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不能算计的,在圣谷弟子的眼中,天下、人心,不过是棋盘间的筹码。”她微微一笑,“我自请为囚,不是因为要救易禾救易国,而是因为对于我而言,丹国比易国更有利用的价值。”
蒋建的心头沉沉地凉了下来。
当惧至心间而发的一场战役,当两国交战只为谋一文客。
却不知,谁人入局,谁人操棋。
他们,都不过是眼前这个少年玩弄于指间的棋子。
荆长宁微微一笑。
“所以,”她伸出双手,“我可以为囚,你可敢缚我?”
蒋建目光畏惧不敢直视眼前少年的眸子,似乎,其间藏着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荆长宁见蒋建并无动作,将伸出的手收回,闲适地背在身后,从城墙之下俯瞰其间飘摇的烽火。
死亡,每一瞬都在不断地发生,绝望的,痛苦的。
“真是,有趣呢。”她微微笑着。
蒋建低声一吼:“够了!”
荆长宁转眸,笑着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两个国度,近三十万大军,为我一人而彼此厮杀,如此愚蠢被我玩弄于掌心,难道不有趣吗?”
蒋建俯瞰下去。
虽然易国死伤惨重,但在易国将士垂死挣扎下,丹国损失又何尝不让他心痛?
那是他丹国的兵!那是人命!
他快走几步,立于城墙之上。
儿戏!
都是眼前这个文客一手操控的儿戏!
他为何要做那棋子?
为何!
胸腔之中压抑的愤懑喷薄而出!
“收兵!”他大声喊道!
荆长宁微笑着,用右手接住左手落下的血,放在掌心玩弄着。
人心。
时局……
顷刻间逆转。
……
易禾目光静送那青衣少年慢步登上城楼。
只寥寥几句,对方将领的情绪便大变。
丹国,收兵了。
她,究竟说了什么?
……
荆长宁抬眸望着蒋建。
“想逃出我的掌心吗?”她用右手食指轻蘸左手掌心的血迹,迎着阳光,望着血珠透出鲜亮的红色光线。
蒋建后退一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眼眸眯起道。
荆长宁叹了声。
“我说了,我自请为囚,而你,从易国退兵。如此一举两得,就是这般容易。”她说道。
蒋建沉默。
“你还在担心我是因为易禾因为易国才这样做的吗?”她的眼眸墨黑,“他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当更好的选择出现在我面前,我有何理由不去选择更好的路径?”
荆长宁望着蒋建说道:“何况,我可以助丹王夺得天下,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们达成,如此各取所需,不好吗?”
蒋建皱眉,心间终于做下了决定。
圣谷弟子,他的分量,足够整个天下为之疯狂。
丹王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场战役由他而起,由他而止,本就是如今唯一的解局之法。
“好,我答应你。”蒋建复杂问道,“你何时随我走?”
荆长宁想了想。
“明日吧,”她说道,“青璧城下,还请将军择人押送。”
……
丹国兵退,整座青璧城劫后余生,却没有欢欣,错落的尸首与鲜血像是落在活下来的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清晰地警醒着众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易禾平静略过易修死不瞑目的尸首,走到荆长宁面前。
他温润一笑。
“你没事吧?”他问道。
荆长宁苦着脸色,将手举到易禾面前。
“有点疼。”她说道。
易禾心疼地皱眉说道:“我给你包扎。
没有问,她说了什么让丹国退兵,也没有猜忌和怀疑。
荆长宁笑着回答:“你也要好好包扎一下。”
易禾怔了怔,顺着荆长宁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左臂。
“我也有点疼。”他说道。
……
夜半。
灯火却映得屋内明亮如白昼。
荆长宁立于桌案边上,,一道道墨意挥散。
“一直听闻先生丹青甚好,如今一见,果真如此。”易禾笑着说道。
荆长宁未曾接话,直到一幅山河跃然纸上,墨意氤氲,意境斐然。
“这是易国的地图。”荆长宁说道。“送你。”
易禾怔了怔,旋而微笑结过:“谢谢先生。”
荆长宁目光悠悠。
“我想告诉你,这是你的国家,下次,不要再如此胡来。”她说道。
易禾捧着墨画的手轻轻颤了颤。
便听见荆长宁继续言道:“今日,我在城墙上告知丹国右将蒋建,我是圣谷这一世的入世弟子。”
荆长宁望着易禾,目光定定说道。
易禾微微一笑。
圣谷之名,如雷贯耳。
“原来先生那么厉害。”他温润说道。
荆长宁皱了皱眉。
“你大概不知晓,这一切都是我布下的局,我心性薄凉,玩弄天下如棋子,两国将士,死在青璧城、杭湾城、霞城中几万条人命,不过都是我算计中的筹码。”她沉声说道,“我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如今局势已成,天下两国为我掀起战端,我的名声已扬,不多时,天下就会得知我荆长宁之名,圣谷弟子,指掌算尽天下,名利财富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你只是其间被瞒得最深的那颗棋子。”
第137章 夜有问心意
话音沉沉,每一句都如利刃,无情至极。
易禾不言,将手中墨画一点一点卷起。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终于望向了荆长宁。
旋即,他勾唇一笑。
“所以,蒋建就受不了这般玩弄而退兵了。”他面色如春日暖风,“先生果然好谋虑,易禾佩服。”
他的容色诚恳,眼眸间是与往日无丝毫分别的敬意。
荆长宁皱眉。
“所以,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我用你证明了我的能力,让丹王看到了我的价值,如今,我有机会离开这破落而不堪一击的易国,我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离开,而如今的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颗弃卒。”她冷冷说道。
目光冰冷而嘲弄地望向易禾。
易禾怔了怔,忽的开口大笑。
“你能骗得了蒋建,难道还能骗的过朝夕相处的我吗?”他温润地望着荆长宁,“先生,你偏执的有些可爱。”
荆长宁怔了怔。
易禾轻笑地打量着荆长宁。
“易国和丹国这场战争,根源是由易修而起,而易修是因我的疏忽,难道这点也在你的算计当中?”他微笑说道,“更遑论再有三年时间,易国国力便能不输丹国,而我一心相信先生,先生何必舍近求远,而去丹国呢?”
他好笑地揉了揉眉心。
就像在林国的那夜,明明是为了救人选择了胜算只有五成的应对之法,她却要用利用去解释。
与如今,又有何区别?
偏执如她,依旧用算计去解释这样一切。
她是无情,还是不敢动情呢?
荆长宁面色僵住,一时哑口无言。
渐渐的,她攥起手心。
“那又如何?”她扬头说道,“我就是在骗你,我就是不想你对我付出太多,多到我没有能力去偿还,没有心力去承受!易国,那是一个国家!你凭什么,凭什么用一个国家来陪我去疯?你如今是一个国家的王!你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质子,你背负的,是一国百姓的希望!你用一个国家的重量对我付出,我用什么还你?!”
笑意在易禾脸容上僵住。
就像南宫落月的沉沉话语。
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做的,她不会希望的!
所以,她不希望吗?
他对她所谓的情,甚至是爱,太过沉重,沉重到她不愿去面对,甚至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推开吗?
易禾垂眸叹了声。
“我又没让先生还。”他有些委屈说道。
荆长宁冷声一笑。
“如果今日我没有赶到?你是不是就打算陪着青璧城去死?陪着易国去亡?”她说道,“然后呢?我随丹军去丹国,受丹王重用,得以一展报复一展才华,我告诉你易禾!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背负着对你的亏欠!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你要我如何自处?你要我如何面对用你的国家换来的前程?!”
荆长宁沉声喝道,直将易禾愣怔在原地。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背负着对你的亏欠!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
难道,他想错了吗?
她不是一直都是寡情冷漠的,她又不爱他,他若死了,她难道不该将他彻底抛却在身后,永远都不再忆起吗?
一道光火骤然在脑海中乍现。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他用整个易国成全她?真的,做错了吗?
荆长宁咬牙。
“我没有立场去怪你。”她说道,“只是这样的情谊太过沉重,已经超过了我能承受的范畴。”
她轻轻抬眸,明亮的眸子神色定定。
“答应我,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做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需要你的帮助,但绝不是你的全部。你若是死了,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我,”她顿了顿,“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得多。”
说罢,她推门而出。
门扉扬起的风将刚卷好的墨画吹开,一阵墨香拂面。
易禾僵立原地。
……
迎风。
整个夜色安静如水,荆长宁慢步在青璧城间毫无目的地走着。
耳边传来一个孩童的哭声。
“娘亲,你不要三郎了吗?是不是三郎和姐姐打架惹娘亲生气了,三郎以后改好不好,娘亲,你在哪?”
孩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荆长宁的步伐顿了顿,最终走了过去。
“乖,不哭,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的。”她揉了揉那个孩子的脑袋。“你的娘亲那么爱你,不会不要你的。”
她温柔地说道,眼眸间却有些酸涩。
孩童泪眼朦胧地望着荆长宁,点了点头。
“我是家里男子汉,我不哭的。”他擦干眼泪。
荆长宁将那个孩子领到一个易国将领那里,交代了几句,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什么时候开始,有种一直掩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苒苒而起。
暗色的巷口。
周海望着萧嵘从未离开过荆长宁的目光。低声叹了叹。
萧嵘在荆长宁走了之后,还是跟了过来。
萧嵘目光复杂,望着荆长宁踽踽独行的身影。
“她的确冷情,那不是她的错,她是在害怕,害怕太多的情义会影响她的判断和算计。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冷漠之人,她不敢动情,便执拗地将每一份情义记在心底,每索取一分,便固执地先行付出,每欠一分,便用更多的去偿还。黎夏也好,易禾也罢。她从来都将一切分得清晰,记得明确。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她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动摇吗?”萧嵘神情复杂,“可若是真的动摇了,她又该用怎样一颗心去面对飘摇的世事……”
荆长宁这般安静地走着,没有前方,不问路途,只这样不曾止息地前行。
她不是个犹豫的人,相反,她心地果敢,就像在九雨峰中,她对愚生说道,如果动摇了,再稳下来便好。
可是如今,她好似摸不到自己的心,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动摇了,她找不到,又不知所措,偏执地去遮掩。
一夜。
易禾静立桌案前,望着漫卷书画。
荆长宁踽踽独行于月色下,不问前方。
萧嵘沉默地跟在荆长宁身后,只束着一缕目光,再无其他。
第138章 雪中两人依
天微明。
青璧城门大开,荆长宁只着一粗布衣,徒步向着青璧城外而去。
她的面容平静,步伐稳定,再不见昨夜混沌兀兀的颜色。
萧嵘、黎夏、席延、周海、南宫落月,立于在城门之外,静静等着。
荆长宁见着萧嵘,神情微一错愕,旋而脸容上浮现一抹笑意。
她抬步继续前行。
“先生。”
耳边传来一声呼喊。
荆长宁定住步伐,转眸望了过去。
易禾微笑地望着荆长宁,几步向前走近。
“你是来送我的吗?”她微笑问道。
易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他说道。
荆长宁怔了怔。
“不会又是女儿家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她低眸一笑。
易禾笑了笑,递过来一个包裹。
荆长宁很是自然地结过,手顺着包裹的轮廓抚了抚,神情蓦然一凛。
她怔怔地望向易禾。
易禾点了点头。
包裹中,是一个入手四方的东西。
荆长宁对上易禾温润的眼眸,咧唇一笑。
“谢谢。”她说道。
易禾摇了摇头。
“一直想给你的,只怕再错过便没有机会了。”他说道。
荆长宁张开双手,一步上前,重重地给了易禾一个拥抱。
“王上,保重。”她说道。
易禾怔了怔。
“先生,保重。”
……
荆长宁将包裹抱在怀里,抬步不再留恋。
身后,青璧城新修的城门吱呀合上。
易禾目送着一道有些娇小的身影被两扇阴影挤成一条细线,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门里门外。
仿若隔了一道天堑。
萧嵘揉了揉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喂,那小子送了什么?”他抱胸问道。
荆长宁推开萧嵘,目光落在远处渐渐汇聚起来的丹军之上。
她的话语清寂,目光沉静悠远。
“是易国的……相印。”
……
列国之中,轻易不会设相,丞相之位,仅次于诸王,拥有着在一国之中强大的话语权,无论何时,见相印如王亲临,政令通行,兵士调动,通过相印皆可达成。
易禾,这是将整个易国交到了她的手中。
席延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随着她一路走来,只见她步步为营,以言词轻而易举地化解两国征战,一国王君倾国相助,在她即将远赴他国之际亲手奉上相印……
他的公主呵。
他们楚国的希望。
丹国的兵马渐近,荆长宁翻手收起包裹,跨于肩间。
目送着蒋建走到她的面前。
她微微一笑。
“我准备好了。”她说道。
蒋建目光有些复杂,似惊惧,又有些忌惮与敬佩。
一辆木槛车驶到荆长宁面前。
荆长宁掀起衣衫前襟,笑着登车而上。
南宫落月目光复杂地望了萧嵘一眼。
真的要自请为囚吗?
公主若是多言几句,凭着公主的能力,完全可以免过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萧嵘笑了笑。
这个世上,有得必有失,而此际的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他抬脚一迈,随着荆长宁的步伐进了囚车。
“喂,挪个地儿给我。”他口中嚷嚷道。
荆长宁怔了怔,转眸恶狠狠地瞪了萧嵘一眼:“本来地方就不大,你上来做甚?”
萧嵘翻着眼睛不说话。
蒋建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若他没有看错,这是云国的萧嵘公!他怎么会在这?他又是在做什么?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
萧嵘摇了摇脑袋。
“行了,废话别太多,赶紧走。”他大声喊着。
……
冬日,凌冽的风将天空上的白云卷得四下散开。
丹国军队的队形倒是没有混乱,显然治军也是很严。
木槛车中。
萧嵘朝着荆长宁挪了挪。
“冷不冷?”他问道。
荆长宁目光悠悠地落在天际。
“不冷。”她说道,“不过,想必傍晚时分,会有一场落雪。”
萧嵘扒着木槛喊到:“给小爷送些衣服来!”
荆长宁想了想:“他们不会理你的。”
萧嵘啊了声:“为什么?”
荆长宁目光幽幽:“一场大战,我算是唯一的战利品,他们心中憋闷,又怎会理我的诉求?”
押送木槛车的,只是最普通的兵士,他们懂的只是最基本的国仇家恨。
一场战役,他们心底定是恨易国的。
萧嵘沉默。
“你此行,有这场战役在先,虽说扬名,但真正要想收服丹国的人心,反倒是更难了。”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
荆长宁笑了笑。
“我那么厉害,当然可以做到的啊。”她眨着眼睛说道,旋而又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微沉。“不过,快下雪了,你伤势未愈,这可如何是好。”
萧嵘眉眼亮了亮,旋而转头咳嗽。
“那可如何是好?”他忧虑道。
荆长宁想了想。
“等下雪了,我抱着你。”她说道。
萧嵘咳嗽的动作一顿。
“好啊。”他扬眉说道。
……
傍晚,一场雪悠悠从天际落下。
随在军伍之中的南宫落月眉心皱了皱。
他们四人和荆长宁与萧嵘并未被分在一起,反倒是隔了很远。
她看不见他们两人,他们还好吗?
萧嵘,会照顾好公主的。
她信他。
当年,她和落月逃出烽火连天的楚国都城,流落在列国之间,苦苦求存。
直到那天在云国的都城紫朔,她们遇见了萧嵘。
那少年眸含忧思地望着她们二人。
“我帮你们。”他说道。
于是,两个困苦的女孩子一步步走到了四大名姬的今日。于是,血月湾在暗中密布列国,所有暗中的消息皆能清晰地落在她们手中。
如果没有当初他的出手相助,她和乐月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个角落之中。
她知道,从在芊景苑的时候就知道。
那个一直晃在公主面前的小男孩,心里一定是喜欢公主的。
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份喜欢,经历了风雨飘摇,能澄澈如初。
没有人知晓,连血月湾的情报都查探不出。
在沉默的背后,他究竟为她做了多少,将来,那些埋下的因,又会铸就怎样的果。
雪,越下越大了。
整片天空白茫茫一片。
木槛车中,荆长宁抱着萧嵘渐渐睡了过去。
萧嵘笑了笑,将身后的女孩子拉了拉,放到了怀里抱紧。
所有的寒风雪片,尽皆挡在身后。
他轻轻扬唇,眉眼温暖。
他哪里能,让她护着他呢。
第139章 谋士五境界
三日后。
红蔷城。
“到了。”萧嵘推了推怀里的荆长宁。
荆长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眸便见着繁华如初的红蔷城。
城门之外,丹国的大军布列齐整。
蒋建走到近前,目光依旧有些复杂。
“请郎君下车吧。”他说道。
荆长宁理了理衣衫,望着萧嵘微微一笑,伸出手去。
萧嵘露齿一笑,握住了荆长宁有些微凉的手心。
“走啦走啦!”他笑着说道。
蒋建目光复杂地望着两人相携朝着红蔷城中而去。
他没有拦他们,一个是云国闻名的萧嵘公,一个是圣谷入世弟子,此时,他们平淡地走在一起,却无人知晓,日后他们会掀起怎样的风云。
丹王缚荆长宁来丹国,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为囚的。
说来,他倒是未曾想过两人能真的在囚车中安稳地过了三日。
思及此处,蒋建目光陡然一凝,望着两人的背影,神情更加复杂起来。
兵者,亦是人心。
在兵士心中,荆长宁是易国人,他们一定会有所愤恨,但真正而言,这场战役由丹王一手发起,说来荆长宁并未有真正的错处。
三日,受尽刁难,甘愿为囚,反倒是让军中人心不知不觉地向他倾斜了过去。
一个柔弱少年郎,他有才,难道便是他的错吗?更何况,如今他来了丹国,他的才完全可以为丹国所用。
这样一来,他又有何错呢?
人心一旦倾斜,便如长河入海,再难逆转。
她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却在不经意间埋下了这般的引导。
好深的思量!
不愧是圣谷弟子!
荆长宁不知晓蒋建心间的震动,她只是和萧嵘并肩向前走着。
的确,她自请为囚是有些这方面的思量,人心罢了,她既然决定了来丹国,她就会将丹国的人心一点一点地握于掌心。她能做到的。
萧嵘只觉荆长宁的掌心骤然收紧,他安慰似地回手握了握。
“有我呢,不怕。”他说道。
荆长宁翻了翻眼睛。
“谁怕啦?”她撇嘴说道。
萧嵘讪笑着不说话。
……
在宫城的大道上,禁卫夹道,一路延伸至朝殿的中央。
汉白玉的石阶一层一层延伸到最高之处。
“我便陪你到这里吧。”萧嵘止步,望着荆长宁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知晓他在云国的身份有些敏感。
“没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萧嵘说道。
闻言,荆长宁目光微澜,她轻声一笑:“好啊。”
转过头,她的面容恢复平静,步伐向上迈去,脸容轻扬,风声猎猎。
丹王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一路望着荆长宁走到近前。
那少年郎一如初次相见,目光沉静悠远,举止雍容尔雅。
要知道,他一路奔波,坐于木槛囚车之中,刚至丹国便一路行来,其间并未有任何休息。
丹王眉微敛,有沉沉思虑在脑海中散开。
荆长宁迈步行至大殿中央,步伐站定。
前襟掀起,她跪下行礼。
“草民荆长宁叩见丹王。”她不卑不亢道。
丹王犹豫片刻,小德子忽得附耳上前,在丹王耳边说了句什么。
丹王握椅的右手骤然收紧。
“先生!先生!是圣谷弟子?!”他惊而起身,出声呼道。
荆长宁平静地抬起脸容。
“是,”她不卑不亢答道,“草民师承圣谷。”
一时间,整个朝堂哗然一片。
圣谷?
那是圣谷啊!
与荆长宁有过交集的石业和曾里均是目光一震,惊得几乎不能自已。
倒是孙慎目光怔了怔,旋而恢复宁静,只低声一叹。
荆长宁目光宁和。
“圣谷无非虚名。”她望向丹王,“草民曾对王上说过,只是想做一个谋士罢了。”
丹王一怔。
在木清宫中,那少年曾眸色定定,他说,他不是什么画师,他想做一个谋士。
如今,天下两国为他交战,当携圣谷弟子的赞誉与积势而来。
他依旧是这样宁和而平静地说上一句。
他想做一个谋士。
“谋士者,以谋取士,不知你有何谋?又想得何士?”丹王笑了笑,说出了和当初一样的问句。
荆长宁立身而起,目光悠远地望向殿外。
当初,她是为了劝说丹王放易禾归国,才来见丹王的。
如今,她又是为了什么?又将作出怎样的回答?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目光皆落在其间袖手静立的少年身上。
微微有些重。
荆长宁轻声一笑。
“王上可曾听过谋士的五个境界?”她问道。
丹王面色一凝,有些不解。
荆长宁在殿中踱步,垂眸拨弄着伸展开的右手五指。
“谋已、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丹王呼吸窘促。
“何为谋已?何为谋人?何为谋兵谋国,又何为谋天下?”他激动问道。
话音至最后三个字,已是微颤。
荆长宁笑了笑。
“谋己,谋士的第一个境界,运用自己的谋略,让自己活下来、并且活得有价值。”
萧嵘安静地望着在大殿之中慢步而行的荆长宁,谋己,从烽火间一步一步地走出,活下来,不仅仅是苟活。她要让单薄的生命活出真正的价值。
“谋人,谋士的第二个境界,除却为自己谋,还有为他人谋,谋士的存在,便在于为他人出谋划策。”荆长宁似想到了什么,神情温温,唇角不自觉地轻勾了下。
谋人,如易禾,从最初接近他,她就是有目的的,青衫许前程。她为他谋前程算一切,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谋兵,谋士的第三个境界,谋己、谋人都只能保全少数的几个人,而一个谋士,他必须具有谋成千上万人生命的能力。兵者,国之大事,关系千万人的前程与性命,兵争攻伐,是为谋兵。”言及此处,荆长宁目光幽幽。
兵者,诡道也,正如三百年前的东泓之战,亦似青璧城下丹易两国的烽火相交。
而她,一步步走过。
“谋国!”荆长宁目光灼灼地逼视丹王,“以远大的眼光和洞察能力,建立在对于国家资源、国与国关系和战术优劣对比基础上,把握一个国家的命运。”
丹王周身一凛,心间有灼灼热切喷薄而出。
“谋天下!以国为棋,以天下为己任,俯瞰历史的奔腾不息的潮流,操弄每个国家的运势,将命运的齿轮延伸到未来,百年,千年,乃至千秋万世!”
荆长宁话语定定,掷地有声。
最后,她望向丹王。
“不知王上需要哪一境界的谋士?又愿以何士,许何谋?”
孙慎心间一震。
目光落在大殿之中身形削瘦的少年。
丹王问他以何谋,取何士?问他有何种能力,要何种职位?
而他回答以何士,许何谋?直问丹王,你想要哪种?又能为了我的谋略,给得起我何种官职?
霸气!
萧嵘远远望着朝殿之中侃侃而谈的荆长宁,拳心一攥,眉眼一抬,他的小宁儿太霸气了!
第140章 受一次刁难
丹王心间大震。
“愿拜先生为我丹国上大夫。”他说道。
一时,人声又是哗然。
“这,怎能凭一面之词便许下上大夫之位?”一个官员不忿说道。
“圣谷弟子又如何?”一个官员冷哼。“你们别忘了,他可是从易国来的,他的心究竟向着易国还是向着丹国,你们谁能担保?”
“王上,莫听这厮一面之词,上大夫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落入居心不良的人手中,对我丹国是大害啊!”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圣谷弟子又如何,大话而已,何人说不得?”
丹王皱眉,心中有些犹豫。
荆长宁冷笑一声,转身面对丹国百官。
“我知晓你们对我有所猜忌,好,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她眉眼一肃,“今日于此,有王上作证,我接下你们一次刁难,若我能解决,还请诸位今后管好自己的嘴,我荆长宁不喜辩驳,也没有空闲与诸位讨论忠诚与能力之事,划下道来,我接招便是!”
唯有行动,才是真正收服人心令众人闭嘴的最好方式。
荆长宁目光如炬,逼视众人。
“不过,只有一次机会,还请诸位想清楚再说。”她补充道。
数位大臣围聚一起,一时交头接耳,或慎重,或愤怒,或犹豫。
直到半晌之后,一个大臣站了出来。
荆长宁认得他,他是丹国的司士魏莫言,司士之职纠察百官,官居上大夫。
“还请先生给我们一日时间思量。”他说道,“此事事关丹国,需慎之又慎。”
上大夫之职,国中向来只有五人,司寇者,掌刑狱;司马者,掌军政:司空者,掌水利营建;司士负责纠察百官;司徒则负责管教化民众和行政事务。五人相铺相成,一旦多出第六人,整个朝堂格局,错综复杂的关系便会被打乱。
荆长宁思索片刻。
想来诸位大臣心力有限,他们每一个人能站在这里,很多的功劳来自于他们身后的门客提供策略与谋划。他们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建议,定是要回去与诸位门客商议,明日,所出的刁难定是会比此刻匆忙间想出的难上更多。
“好啊,给你们一天时间慢慢想。”荆长宁微笑点头。
魏莫言一怔,倒是没想到荆长宁会答应得那么轻易。
荆长宁揉了揉肩。
“那此事便没有我什么事了。”她冲着丹王深行一礼,“既然决定明日再说,草民便先告退了。”
丹王思量片刻,挥手道:“退朝。”
……
朝殿外。
孙慎刚从汉白玉的石阶上走下,便见荆长宁双手抱在胸口,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心里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出门时并未如何装扮自己,如此看上去,定然显得很老。
便见那青衫少年迎风扑了过来,若乳燕投怀般,直直落入他的怀中。
“大哥!”荆长宁笑着喊道,话语清澈,哪里有半分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的模样。
孙慎被扑得脚步一个不稳。
“荆小郎君,可怜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他喊到。
萧嵘转眸无奈一笑。
深巷,荆长宁立在两户门扉对立的中央。
一边是易府,一边是荆府。
“时间真快啊。”她喃喃道。
一侧,荆府的门被打开。
黎夏冲着荆长宁微微一笑。
“郎君,我们回来了。”他说道。
兜兜转转,几番别离,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好似一切都不同了。
一盏茶。
曾挥洒墨意的桌案,荆长宁和孙慎相对而坐。
“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吗?”荆长宁用指尖轻蘸茶水,在桌案上画了个圆圈。
孙慎想了想,坦然道:“怀疑过。”
荆长宁指尖一顿。
“但静思之后,我决定信你。”他说道。
荆长宁嘻嘻一笑:“为什么?”
孙慎叹了声:“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荆长宁僵硬地将视线移开,一脸无语。
“不过这一次,能解易国之困,你还要感谢一个人。”孙慎笑着说道。
荆长宁面色疑惑。
“公主丹雪啊。”孙慎伸手在荆长宁肩头拍了拍,“最难消受美人恩,你小子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荆老弟啊,大哥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荆长宁额间垂下三条黑线,心中各种复杂。
丹雪?
那个和她有一面之缘的自卑文弱小公主?
……
与此同时,在各个大臣府邸间,一众门客秉烛夜谈,时而有涂抹凌乱的墨纸被揉烂扔开。
丹国如今最危险最难以解决的困局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此刻,所有门客的心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务必给这个所谓的圣谷弟子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当深更半夜之际,忽有一门客将墨笔一甩,眼眸陡然一道精光。
“有了!”他沉声一喝。
第二日,朝堂之上。
魏莫言大步向前。
“敢问荆先生可有策论收回我丹国的千勤城?”他出声问道。
孙慎眉眼一沉。
“魏大人!”他喝到,“你这不是刁难人吗?”
千勤城,位于南方,是丹国的内城,也是丹国最坚固的一座城池,千勤城城主何桅是丹国的左将军。
但是,是曾经的。
两年前,正是易禾被迫为质的那一战,何桅领兵在青璧城下与易军交战。本已大胜,却有人向丹王告知何桅谋反。
谋反,那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何桅百口莫辩,趁夜携亲信逃离大军,这一逃,便逃到了千勤城。
拥城自立,若一枚嵌在丹王心头的木钉。
丹王大怒,从易国撤兵之后便挥兵千勤城。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攻,便是整整一年。
一年,十数万大军攻不下一座城池。
便在当时,当年谋告何桅谋反的那名官员因贪腐入狱,这一抖,竟是抖出了何桅莫大的冤情。
一年,一年的时光以一城拒数万大军,何桅的军事能力发挥得酣畅淋漓,无疑他在军事上是数年难遇的奇才。
丹王悔不当初,但一年交战,已是积攒下仇怨,攻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如今,千勤城依旧像是一颗钉子般扎在丹王心头。
可是,这样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荆长宁又该如何应对?
第141章 放一只纸鸢
孙慎望向丹王:“此事是丹国陈年旧事,与荆先生并无瓜葛,他又如何能做到?更何况攻城略地,动辄生死,这样一个刁难,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魏莫言冷笑:“此事是荆长宁提出,他既然有脸说出甘受刁难的言词,难道就不敢接了吗?圣谷弟子之名,不过信口开河!”
丹王皱眉望向荆长宁,这的确是埋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他能解决吗?
便见荆长宁微侧脸容,微笑着望向孙慎:“大哥不用为我担忧。”
接着她的目光从百官之上掠过,最终落在魏莫言脸上,温润一笑:“就这么简单吗?那我接下了。”
魏莫言神色一僵,丹王心下一喜。
荆长宁摊开手:“那你们也当信守承诺,若我当真能解千勤城之困,日后在丹国,还望诸位管好自己的言词。”
魏莫言心间一个转悠,冷然笑道:“此行,我丹国三军,不会借先生一兵一卒。”
丹王皱眉:“不出一兵一卒,如何收服一座城池?”
孙慎眉眼一竖,望着魏莫言怒喝道:“你莫要太过分!”
荆长宁递了一个安心的神色给孙慎,垂头似有所思,过了些许时候,她望着魏莫言笑了笑。
“好啊。”她说道。
……
“千勤城!”萧嵘从座椅上弹跳而起,眉眼一横,“那老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荆长宁目光定定,挥手在宣纸上画出了千勤城的地形图。
“此事说来很难,否则丹国也不会空耗一年光阴。”她手腕一沉,墨意氤氲,“但此事也易,其间症结不过是何桅心中有怨,人心而已。”
席延沉思些许,开口道:“要不,让若敖军来。”
要知道,在荆长宁身后还有若敖军。
黎夏下意识摇了摇头。
荆长宁讶异地望向席延,似是没想到他会提到若敖军。
她否决道:“若敖军是楚国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怎能让若敖军冒险。”想到那藏于九雨峰中的楚国军队,荆长宁的眉眼中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更何况,这种小事哪里需要我楚国的若敖军出手?”
萧嵘倒是笑了笑,屈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
“小宁儿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他问道。
荆长宁想了想。
“我要几根大大的长长的竹子”她眼眸亮亮。“要好看点的。”
萧嵘上扬的唇角僵住。
很多时候,你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
难得安定,过了约莫十数日,众人整理好行囊,再次离开。而这十日时光,真正的缘由倒是荆长宁为了给萧嵘养伤,萧嵘的医术出神入化,十日倒也足以好得七七八八。
再次启程,从红蔷城到千勤城,荆长宁和萧嵘两人走了两日。
离千勤城愈近,人烟愈加稀少,整座城像是与世隔绝,明明处在丹国中央,却被整个国家拒绝。
城墙格外得高,墙壁之上坑坑洼洼,尽是兵戈落下的痕迹,城门紧闭,城里城外,隔着两个世界。
几根长长的竹子在荆长宁面前排开。
她从包裹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有几张宣纸。
萧嵘疑惑问道:“你要做什么?”
荆长宁想了想:“做个很有趣的东西。”
说罢,她取出雕花的匕首,将竹节细致地劈开成一根根细长的竹篾,竹篾相互交错着搭出了一个奇怪的骨架,荆长宁用细线在交接处扎紧,然后涂上浆糊。
“看起来很有意思。”萧嵘念道。
荆长宁将宣纸糊在了竹篾编制的骨架上,用手抚平整好。
“的确很有意思。”荆长宁笑着说道。
“怎么个有意思法?”
荆长宁抬眸向上望去,眼眸亮亮。
“它可以上天!”她说道,“师娘说,这叫纸鸢。”
纸鸢,是师娘曾带着她玩过的小玩意,据师娘说,是师父当年为了追她弄出来的把戏。
荆长宁手下动作很快,萧嵘只见她的手下扎出了一只鸟儿的形状。
“上天?”他望向天空,目光空旷而高远。
迎风,一只鸟儿形状的纸鸢摇摇向天际飞去。
“真的,真的升起来了!”萧嵘拍手道,“好厉害!”
纸鸢之下,垂着一个精致细长的竹筒,随着渐渐攀升直高处迎风而晃。
“那又是什么?”萧嵘问道。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
“一封信。”她说道。
……
……
千勤城,城主府。
何桅眉心常年紧皱,其间深深的几道纹络,他不过三十又一,周身却有一种垂垂暮气。
“将军,有人来到了城下。”一兵士行礼说道。
何桅面色一凛。
“他们,他们又来了吗?”他面容一般惊惧一半愤懑。
兵士回道:“不是丹王的大军,只是两个少年,约莫十几岁的模样。”
何桅心间松下一口气,却又有些奇怪的失落。
一年了,千勤城被孤立了整整一年,好像一切都荒凉了下来。
便在此事,他望见了远处碧蓝的天空上一只摇摇晃晃的纸鸟。
“那是什么?”他问道。
兵士一脸茫然:“不知道。”
碧蓝如水的天际,一只白色的纸鸢摇晃,像是一片轻云,一点一点攀岩到最高之处。
荆长宁后退着步伐,手中细线放得越来越长,她眯起眼眸似在计算着什么。
萧嵘静静地望着天空的纸鸢,神情微惘。
直到一卷细线全部放完,荆长宁取出匕首,利落地割断了牵着纸鸢的线。
何桅一惊。
“将军快看,它落下来了!”兵士惊喊。
那白色的鸟像是折翼一般,直直地落在千勤城城主府门前,轻飘飘地挂在匾额之上。
半刻钟后,何桅望着手中的信沉思了下来。
……
“好了,没了。”荆长宁摊了摊手,“事情解决了。”
萧嵘神思恍惚:“就这么解决了?”
荆长宁侧了侧脸容:“又不是什么大事。等着吧,最迟明日,何桅一定会出来的。”
萧嵘揉了揉脸:“有点好奇你在信上写了什么?”
荆长宁想了想。
“一些能打开何桅心结的话。”她说道。
话音未落,紧闭一年的千勤城在两人面前打开。
第142章 几处风波定(上)
丹国红蔷城。
何桅泪流满面地跪在朝殿之上。
“王上,是臣错了,还请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定碎首糜躯,以报王上!”
丹王一怔,不可思议地望着静立一侧的荆长宁,旋而大喜。
“快!何将军请起!当初之事,也是孤识人不明,将军既然回来了,丹军之中,左将之位空缺至今,还请将军不要嫌弃,为我丹国尽一份力!”
何桅喜极而涕。
“定不负王上,不负丹国,不负丹军!”他叩首道。
当一切尘埃落定。
荆长宁冲着魏莫言抬了抬下颚。
“我做到了。”她笑着说道,旋而目光悠悠地在众臣面前一一掠过,挑衅,张扬。
“从今以后,关于圣谷之言,关于我荆长宁的事,还请诸位莫要做质疑。”
说罢,她抬眸定定望向丹王。
“上大夫之位,我接下了。”
……
萧嵘一只手搭在荆长宁肩头。
“喂,小宁儿,那封信上你究竟写了什么?”他挑眉问道。
荆长宁眨了眨眼,望着萧嵘笑了笑:“你当真想知道?”
此时,何桅望着手中那封信,心中拂过复杂的喜悦,纸张上墨意氤氲,洒然成书。
“丹王破城之心从未止息,将军徒劳有何意义?
将军能以一城拒万军,势必有不输昔日文真、孙茂之勇;能聚一城人心不失,势必拥何赢、孟云宁之才智;兵退而不反攻,势必有对丹王之忠。
然将军忠否?今将军行一朝之忿,而不顾丹王失去你这样一位能臣,此为不忠!
将军勇否?他日城破身死,威名不会在世间传播,此为不勇!
将军智否?徒有战功,英名埋没,湮灭于历史之间,此为不智!
丹王已有悔意,亦知将军才能,将军拥一城而归,定能上悦圣颜,下抚百姓,如此,何乐而不为之?”
荆长宁望着萧嵘道:“何桅的心有不忿,有期待,亦有畏惧,无非抚慰他的不忿,化解他的畏惧,给他期待的一切。”
萧嵘想了想:“就这样简单?”
荆长宁拍了拍萧嵘的肩头:“哪有那么复杂。”
说罢,她笑着离开。
萧嵘叹了声。
“好像的确很简单,可是又没那么简单。”他揉了揉脑袋,“还是我太笨的缘故?不对啊,我一向聪明,喂喂喂,难道是传说中恋爱里的男人都是傻子?”
荆长宁迈步远去,只余萧嵘一个人面色苦恼。
“罢了,傻就傻吧。”他叹道。
……
……
林国林王宫。
林津坐于林王的宝座之上,面色戏谑地望着被押解而至的林蔚然。
“三弟,许久不见了。”他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你竟然活了下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在王宫之中月余。”
林蔚然面色沉静,即便手脚被束缚着跪在林津面前,他那种天生的冰冷和邪魅混杂的容色,使得他此刻的脸色依旧十分傲然。
他不言语,只静静地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林津。
林津冷哼了声。
“可是你混进了京都,混进了王宫又如何?”他双臂一展,龙袍的袖子带起一阵猎猎的风,得意一笑,“林国早就在我的掌控之中,哪个大臣敢对你施以援手?我登位早就名正言顺,你来得太迟!”
林蔚然冷冷的容色终于动摇了些,唇微勾露出一抹邪邪的笑。
“所以来迟了,便不可逆转了吗?”他被压着跪在地面上,苍白的脸扬起望向林津。
“选择早就做下了,你来迟了。”林津说道。
“那如果,没有选择呢?”林蔚然缓缓地将勾起的唇角平展开。
“你如今整个人都落在我手中,生死不过在我的一念之间,你以为你还有翻盘的可能吗?”林津嘲弄道。
林蔚然垂眸沉思片刻。
“二哥,父王曾言你与我很像,但他向来喜欢我多些,你可知为何?”他问道。
林津目露狰狞,有些摸不透林蔚然的话音,他难道是想说如果父王还在,以林王的偏爱,这个王位不可能落在他的手中吗?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林津说道。
林蔚然摇了摇头:“我们很像,我们都有着野心,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只是你我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你的目光,太短浅了,我要的向来是整个天下,而你只着眼于小小的林国。”
林津冷笑:“所以父王宾天之际,你在他国,所以如今你是阶下囚,而我是林王,我手中握着的是你的生死,这便是我所谓的目光短浅。”
林蔚然轻声一笑:“你还是不懂,选择有的时候并不重要,即便我回来的迟了。”
似是那抹深邃而傲然的笑意一瞬刺到了林津的心头,他愤然站起。
“墨凉呢?来人!请司寇大人前来!”
半盏茶的功夫,墨凉恭敬跪于地面。
林津抽出梁上长剑,掷于墨凉面前。
“杀了他!”他说道。
司寇者,掌刑狱,林国之中杀人之事一向都是墨凉来做。
墨凉怔了怔,问道:“不需经过堂审定罪吗?”
林津冷笑地望着林蔚然:“夜长梦多,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墨凉应声称是,左手持剑走到了林蔚然面前,目光一如平日,冰冷看不出情义。
他持剑端平,剑身反射出林蔚然邪魅冰冷的双眸。
“三公子,得罪了。”他说道。
说罢,抬剑朝着林蔚然刺去。
剑光冷然,只见一道白光掠过,滚烫的颈血喷溅而出,落了堂下一地。
林津怔怔地望着扣押着林蔚然的两个兵士死不瞑目地倒下在血泊间。
他冷冷地望向墨凉,目光眯起:“你背叛我?”
这一个月来,墨凉在他面前中规中矩,他一直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从不拉帮结派,林王还在的时候,也一直得到重用,林津许诺他,只要他跟随,定然会给他更多的重用,墨凉当时答应了,林津根本就没有起疑。
几年来,他一直太过平静,朝中也没有丝毫人脉,这样的人,他一直想收归己用。
可是。
墨凉摇了摇头:“我没有背叛你,我一直都是公子蔚然的人。”
第143章 几处风波定(下)
林蔚然将喷溅在他脸容上的血迹擦了擦,墨凉将剑恭敬地递了过去。
林蔚然冲着墨凉点了点头,迈步向着林津走去。
林津面色霎白。
“公子津。“墨凉望着林津道,“你不用挣扎,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禁卫已经将大殿围困起来,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林蔚然持剑平静地迈步上前。
“即便我回来迟了,选择也不重要。”他说道,“因为选择的意义在于选择的对象,如果只有一个选择,那么那就会成为唯一。”
“先后并不重要。”他说道,“重要的是你死了,林国只剩我了。”
说罢,他手中长剑一扬,毫不犹豫狠狠一落。
林津的头颅滚落到林蔚然脚边。
……
……
另一边。
羽国。
一只木舟在碧水间荡漾,江瑟裸着双足在溪水间轻轻地晃,静静等着岸边叙话分别的两人。
羽眠拉着羽溪生的手,面上是澄澈的笑意:“大哥,那我便带阿瑟走了,羽国交给你了。”
羽溪生目光宁和,秀雅的眉梢平展。
“其实,我很羡慕你。”他望向在山水间轻漾的木舟,和船头安恬如画的江瑟,“只是我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女子,能陪我一起,否则,我定然不会让你。”
羽眠赧然一笑,转眸望向一侧的一个老者。
“舅父,也谢谢你的成全,日后,舅父也要如辅佐我一般辅佐大哥。”他说道。“如此我才能安心离开。”
庄文山叹了声:“罢了,我不管了,你们兄弟两个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总之留下一个把羽国给我稳住,老夫一把年纪再也不乱操心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事了。”
羽溪生笑了笑:“谢大人成全。”
庄文山叹了声,心中复杂。
羽眠最后拥抱了下羽溪生,又朝着庄文山深行一礼,旋而再不留恋,转身登上木舟。
江瑟柔柔地伸过手,温温地抚在羽眠肩头。
“那我们走吧。”
一叶扁舟,碧水佳人,从此闲云野鹤,无丝竹之烦忧,无案牍之劳形。
羽溪生难得叹了声。
“羡慕啊。”他说道。
庄文山笑了笑。
“新王登位,还请王上随臣下回宫,还有诸事需要准备。”他说道。
羽溪生收回目光,负手背在身后,容色清朗,如遗世而独立。
“那便走吧。”他说道。
……
……
冬深,反倒是有了浓浓的年味。
“林蔚然杀了林津,成了林王。”南宫落月磨着砚,轻声道,“羽国,羽眠携江瑟退隐,羽溪生登位成王。”
听闻羽溪生之名,荆长宁落在宣纸上的笔尖顿了顿,旋而流畅地划出弧线。
林蔚然不知晓,他所求的天下七国,以水墨的形式,在此际,一点一点跃然纸上。
天下,的确令人心醉。
“易国,也应当重新振作起来了吧。”荆长宁说道,“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南宫落月磨墨动作一顿,她当然知道荆长宁所说的他是谁。
“他如今亦是初登大位,好在易国政令通行无阻,又有郎君留下的治国之策和金沙,稳住民心倒是并无大的困难。”
荆长宁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
“那乐月呢?”她问道。
南宫落月怔了怔。
“乐月,怀孕了。”她说道。
……
“王上!”东方乐月摇着景华的手臂,“我想要去女闾玩。”
女闾便是妓院。
“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养胎去女闾做什么?”景华摇头道。
东方乐月嘻嘻笑道:“王上常扮作商人去女闾中勾搭漂亮姑娘,乐月觉得甚是有趣,也想学着一起。”
景华在东方乐月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戳了戳。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往女人肚子里塞娃吗?”他说道,“女人聚在一起会很烦,勾心斗角乌烟瘴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不停怀孕然后生一堆孩子,那样就安静下来了,整个世界也就清静了。”
东方乐月撇了撇嘴:“所以王上是嫌我烦?”
景华笑了笑:“那到不是,只是既然怀孕了,就要老实一点,想玩什么等生下娃,孤都陪你折腾。”
东方乐月盈盈一笑,抬头朝着景华唇间吻去:“王上真好。”
……
自从在丹国安顿下来,周海倒是不知道去了何处,院子不大,五个人不算热闹,倒也谈不上清冷。
时光如流水,转眼之间便到了年底。
荆长宁手中拎着几只肥硕的大鹅,目光亮亮。
“好久没吃鹅了。”她说道,“想必这个时候,师娘也在炖鹅。”
入目,萧嵘和黎夏在院子里光着上身打架。
这些日子,两人好像特别喜欢打架,只要闲着没事干,就打得不亦乐乎,虽然黎夏目前还打不过萧嵘,貌似也有了不少进步,席延在一旁倒是看得不亦乐乎,想来南宫落月对三个粗犷的汉子实在是毫无兴趣,早不知躲在哪个屋子里分析血月湾送来的情报了。
这样的日子有一种温馨,有一种让荆长宁从心底泛出要去守护的冲动。
“停!”她喝道。
萧嵘和黎夏目光忿忿地忽瞪了一眼,旋而一脸笑意望向荆长宁。
“回来啦!”黎夏和萧嵘道。
席延望着黎夏和萧嵘,莫名感觉两人有点像是小媳妇等丈夫回来。
荆长宁甩了甩手里的三只鹅。
“接好了,今天的年夜饭!”她笑得狡黠。
说罢,萧嵘和黎夏便见三只白鹅扑腾着翅膀朝自己飞了过来。
雪白的大鹅,宽扁的大嘴,“扎扎”地叫了起来。
萧嵘和黎夏心中忽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只大鹅扑腾着翅膀,重重扑腾着落在两人身上,张开宽扁的大嘴咬着一块肉就拧。
“拎脖子啊!”荆长宁大喊。
萧嵘:“抓不到啊!”
席延指着天上的一只鹅:“飞了,飞了!”
荆长宁跺脚:“有没有点用啊!”
“小爷我长那么大还没被鹅欺负过!”
萧嵘抄起门旁的扫帚朝一只大鹅扑去。
黎夏两手张开,和一只大鹅四目相对,左晃右晃,只看得两只眼睛对在了一起。
席延望着第三只飞得最高的鹅得意得朝着一间屋子撞去。
南宫落月推开窗,一个凳子朝着外面扔了过来。
——“砰!”
一只大鹅被掼到了地上。
谁也没想到,年夜会在三只鹅的叫声中过去。
荆长宁掰着手指望着远处天际。
“十七了呢。”她说道。
她十七岁了。
第144章 春日有偶遇
初春。
细嫩的柳枝抽芽,四处氤氲着浅浅的绿意。
荆长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好衣衫,迈步进院子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萧嵘在院子里和黎夏舞剑舞得很开心,席延这些日子竟然开始研究厨艺,一大早就能看见庖厨里冒出黑烟。
“落月呢?”荆长宁问道。
萧嵘和黎夏收剑,相对看了一眼。
“那丫头一天到晚神神秘秘,谁知道她去哪了。”萧嵘挑了挑眉。
黎夏倒是认真地回答:“约莫天刚亮的时候,南宫姑娘出了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便在此时,席延端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庖厨里兴奋地跑出来。
“相信我,这次做的一定能吃!”他说道。
荆长宁打了个哈欠:“我再去睡会。”
萧嵘眼睛转了转:“小宁儿,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他几步跨了过来,熟稔一勾,往屋里退去,“走走走。”
黎夏后退两步,脸上一抹不知所措的笑意。
“我大概知道南宫姑娘为何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他叹了声。
席延嘻嘻笑着将一盘黑糊糊的东西推到黎夏面前。
“黎夏,还是你够义气。”他说道。
日子很恬淡,偶尔有些可笑而无伤大雅的意外。
荆长宁撑着手腕坐在床边,萧嵘微笑地望着她。
“在想什么?”他问道。
“再等一个机会。”荆长宁说道,“一个可以打破平静的契机,可是,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想要那个机会来得迟些。”
萧嵘揉了揉荆长宁的脑袋。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难得岁月静好,有空我陪你出去走走,春光明媚,总呆在屋子里憋坏了也不好。”
动作熟稔,话语带着些宠溺。
荆长宁笑了笑。
“我是怕和你一起出去,没有那么大的车。”她目光闪闪,“据说嵘公出行,那车马得足够宽大,否则禁不起女儿家投掷的花果鲜花。”
萧嵘神情微一错愕,旋而露齿一笑。
“现在有两个人了,车得更大些。”他说道,“其实倒也有个最好的解决方式,小宁儿穿上女儿装躺在我怀里,保管没有姑娘再朝着我扔瓜果鲜花。”
荆长宁想了想。
“不如你穿上女儿装躺我怀里,想来会更有趣些。”她眼眸亮亮,思索得很是认真。
萧嵘郁闷地叹了声。
什么跟什么嘛!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萧嵘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脸上随便抹点,乌漆麻黑的,人家姑娘谁看得上你?”
荆长宁好奇地接过那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是有些黑糊糊的膏状物体。
“看来你很有经验啊。”荆长宁挑了挑眉。“这种事一定没少干。”
萧嵘讪讪一笑算是默认。
“那就走啊!”荆长宁面色兴奋,“我想去鸣烟湖畔看柳!”
鸣烟湖,是丹国红蔷城最有名的一处景致,尤其是在春日,景色格外怡人。
萧嵘像是想到了什么,心有余悸地向屋外望了眼。
“我们中午就不回来了,野炊如何?”
荆长宁一拍手,望了眼屋外端着一盘黑糊糊东西的席延,心神领会道:“那再好不过了!”
半刻钟后,萧嵘再出现时脸部面色暗沉了些。
“虽然改了肤色,可是还是很好看啊!”荆长宁细细打量了老半天,撇嘴说道。
萧嵘心底划过一抹喜色,却撇嘴不忿:“底子太好,没办法。”
荆长宁倒是没有涂抹那遮容的药膏,有一个人就够了,主要还是两个人太夸张了些。
“要不再抹点其他的?胭脂如何?”
“别闹?我好歹也是个纯爷们!”
“看不出来。”
“……”
吵吵闹闹,两人便这样到了鸣烟湖畔。
初春微寒的风卷起柔柔的温度,荆长宁眼眸亮亮,伸手在温润的春风里轻轻拂了拂。
“的确春光明媚,”她望向萧嵘,“我很喜欢!”
萧嵘正在湖畔边上架着火,闻言唇角轻勾。
“你喜欢就好。”他说道。
荆长宁笑了笑,目光暼向萧嵘,迎着温润阳光,只见他的面部的轮廓干练,鬓如刀裁,整个人透着一种阳光的炽热绚烂,煞是俊朗,除了……有点黑。
荆长宁“噗嗤”一笑,好像很有趣。
吃饱喝足后,两人在鸣烟湖畔随意地走着,直到散至柳林深处。
“你的厨艺不错,不如去教教席延那家伙,也省得我们天天往外跑。”
“小爷我哪有闲工夫教他?这是天赋,天赋懂不?”
“那不如以后做饭的事就交给你了。”
“小爷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窝在庖厨里!”
两人一边瞎闹一边在柳林里散着步。
忽的,萧嵘拉着荆长宁向一侧让去。
同时,他的脸色一凛。
两人相贴靠在树后。
荆长宁的面色也是一凛。
“有一群人,而且武功不弱。”荆长宁分析道。
萧嵘安静地听了会。
“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不过是凑巧遇见了别人之间打斗的事。”他说道。
他松了口气回过头,唇却在一个动作间压到了荆长宁的眉眼间。
“我不是故意的!”他一个慌乱刚要后退,荆长宁的双手却攀到他的腰际,抱紧。
“别动,他们过来了。”荆长宁沉声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两人之间暧昧的姿势。
约莫二三十人。
为首两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明叔,你就别逼我了!”一个少年忿忿说道,“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姑娘,她是四大名姬又如何?她长得再漂亮我也不喜欢她啊!”
“公子,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中年人说道,“只要公子说的出口,明叔一定给公子找来!”
少年揉了揉眉心。
“我是真的不喜欢姑娘啊明叔!”他无奈道。“你赶紧把困住的那个姑娘给我送走!”
树后,荆长宁松了一口气,和萧嵘对视了一眼。
的确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只是太过警惕了。
便在此时,那少年歪着头望了过来。
萧嵘和荆长宁还抱在一处,举止暧昧。
那少年目光一亮,伸手指向两人。
“看见没,男人怎么就不能喜欢男人!我就是不喜欢姑娘,我也喜欢男人!”
第145章 难写姻缘簿
萧嵘一瞬僵住。
男人喜欢男人?
荆长宁一把推开萧嵘,也是面色凝着。
“这是误会!”她望向那少年解释道。
柳树林间,两人的目光一个对视。
那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双眼睛很大,睫毛浓密而长,一眼望过去倒是格外清秀。
然而……
“郎君慌张作甚?”他嘻嘻一笑,“不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吗?何必管什么世俗偏见,便如我,也敢大大咧咧地说上一句,我就是不喜欢姑娘,我就是喜欢长相清秀的男人。”
荆长宁直觉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晃悠,心底忽的有种发毛。
“就是郎君这样的。”他说道,“我就喜欢郎君这样长相清秀的小少年。”
说罢,他抬手指了指萧嵘。
“他那样子的有什么好?长得乌漆麻黑的。”他撇了撇嘴,眉眼一亮,“你不如踹了他,跟我如何?”
萧嵘从僵化的表情中缓过神。
“你他娘的搞什么!”他望着那少年吼道,“我长得乌漆麻黑?你白长了两只眼睛不成?小爷眉清目秀俊美无俦风度翩翩!”
那少年翻了个白眼。
“明叔,我就说了这个世上我绝对不是最不要脸的,你看,刚来丹国就让我遇见一个。”
荆长宁好笑地望着萧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便在此时,一声呼喊传来。
“郎君?”
荆长宁问言望了过去,只见南宫落月目光怔怔,似乎还有些羞恼。
“他们困我在此,非说让他们所谓的公子喜欢上我。”她的话音复杂。
荆长宁一怔。
“这位公子,南宫姑娘是我的人,公子既然不喜欢姑娘,还请放了我的人。”她望向那少年说道。
那少年大喇喇挥了挥手:“明叔,我都说了别为难人家姑娘,你非要这么做,看看,正主找上门来了吧?”
说话间,他一转头,望向荆长宁神情一变:“不对,南宫姑娘不是传言追随在了那个什么谷弟子什么宁?”
中年人接到:“圣谷弟子荆长宁。”
“对!”那少年一拍手望向荆长宁,甚无诚意笑道,“久仰久仰。”
荆长宁面色僵住,萧嵘一把拉过荆长宁护在身后。
说话间,那中年人挥手,几个围住南宫落月的侍从退下,南宫落月神情复杂地回到荆长宁身后。
荆长宁望向那少年。
“还未请教公子是谁?”她眉眼微敛。
自称公子,定然是某国国君之子,出现在此处也定不是偶然。
那少年笑了笑,望着荆长宁指着萧嵘道。
“你答应踹了他和我在一起我就告诉你。”他说道。
“公子!”那中年人拉过那少年,“诸位,今日是我家公子冒犯了,还请诸位莫放在心上,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他半扯半哄那少年:“公子,定是那姑娘还不够漂亮,明叔给公子找更合心意的如何?明叔一定能找到公子满意的!”
荆长宁和萧嵘面面相觑。
“长宁!长宁小郎君!我会再来找你的!一定要记得我啊!我是……”
中年人一把捂住少年的嘴。
“公子,我们该走了。”
一阵风卷过。
荆长宁深呼吸一口气。
“太可怕了。”她说道。“真不知哪家君王能养出这样的公子。”
萧嵘眉心微皱。
“若我所料不错,他便是天下五公中最为神秘的文逸公。”
荆长宁眼睛瞪大。
“文逸?”她惊道。
南宫落月点了点头:“嵘公所言不错,他应该便是文逸。”
荆长宁愣了会:“忽然觉得天下五公除了看脸是不是还得看看够不够奇葩。”
且不提从来不要脸的萧嵘,景华处处留情,立志饮尽弱水三千;羽溪生囿于诗书礼义;如今又来一个大大咧咧说喜欢男人的文逸。
“林蔚然呢?”荆长宁望向萧嵘,“那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萧嵘坦诚地摇了摇头:“天下五公之间并无太多交集,我也不知晓林蔚然的性情。”
荆长宁哦了声,望着文逸的背影,眨了眨眼。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丹国?”
南宫落月皱眉道:“有件事一直未曾告知郎君。”
荆长宁问道:“什么事?”
“宫里传出消息,丹王将于三月三日,为公主丹雪向天下适龄男子招亲。”她说道。
荆长宁瞬间领悟:“所以那文逸是被他那明叔逼迫来娶丹雪的?”
南宫落月点头:“十之八九。”
萧嵘哈哈大笑:“就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祝他好运。”荆长宁叹了声,“只是想不到丹雪的亲事这么快便被摆到了天下人面前。”
……
丹雪是丹王最宠爱的女儿,即便如今梅姬有孕,丹雪在丹王心中的地位丝毫未曾降低。
丹雪如今也十六岁了,想必丹王是想给丹雪物色挑选一个好归宿。
“父王,雪儿不想嫁,雪儿谁都不想嫁,只想一直陪在父王身边。”丹雪摇着丹王的衣袖,甜声道。
丹王叹了声,伸手抚了抚丹雪的脑袋。
“哪有女孩子一辈子不嫁人的,”他说道,“此番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天下俊逸儿郎尽皆从诸国汇聚至红蔷城中,雪儿随意瞧瞧,说不准便有一个两个动心的。”
丹雪摇了摇头,有些犹豫。
“我的雪儿是最优秀的,没有能看上眼的也无所谓,就当随意瞧瞧。”丹王宠溺说道。
丹雪咬了咬下唇:“那荆郎君……”
“不行!”丹王说道,“他的确有才,但孤观察他有些日子,此人性情薄凉,可利用为棋,却不能动以真情,更何况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南宫落月,他就算娶了你,也不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丹雪目光悠悠:“可是我觉得他挺好,而且他若是成了父王的女婿,定能倾全力辅佐父王。”
丹王摇了摇头:“雪儿,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给你生个弟弟吗?”未等丹雪回答,他接着道,“我想让雪儿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不想让整个国家的重担压在雪儿肩头,既然决定了如此,又怎能不给雪儿找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所以,他一定不会雪儿的婚事掺杂丝毫国家之间的利益,他要给她最幸福的一切。
第146章 丹雪的快乐
荆长宁刚回荆府,便见孙慎笑意莫名立在内堂之中。
荆长宁的心头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荆老弟,公主丹雪说,”他一脸揶揄,“请你一叙。”
荆长宁后退两步,撞在了刚好进门的萧嵘身上。
“发生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萧嵘笑着问道。
荆长宁沉默。
孙慎搓了搓掌心:“最难消受美人恩,当初易国那件事,说起来老弟你还是欠了人家一个不小的人情。”
荆长宁叹了声。
“我去就是了。”她硬着头皮道。
萧嵘目送着荆长宁挪着步伐离开,望着孙慎皱眉问道:“具体是什么事?”
孙慎捋着胡子乐了:“说起来荆老弟也十七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公主对荆老弟也是情有独钟,两人男才女貌也是般配。唉,做大哥的有时候就是得多操点心。”
萧嵘一个跳脚。
今天绝对是个不正常的日子,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大中午遇到文逸那个奇葩还没缓过神,这丹雪又是哪门子的情债?
“不行!她们不能在一起!”萧嵘拍桌。
孙慎斜斜瞥了萧嵘一眼:“你是谁?我老弟的婚事你操什么心?”
萧嵘郁闷拍脑门:“我不能操心?我不能操心还有谁能操心?”
……
“公主。”荆长宁行礼道,“不知公主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丹雪笑意吟吟地望着荆长宁。
“先生应当听说了吧。”她说道,“我父王要给我招亲。”
荆长宁答道:“有所耳闻。”
丹雪挥手摒退左右,上前两步凑近荆长宁,有些苦恼说道:“可是我谁都不想嫁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荆长宁抬眸,对上了丹雪眨着的眼眸。
“公主喜欢的是我?”她问道。
丹雪一噎,没想到荆长宁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
她回过神,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喜欢的就是你。”
荆长宁叹了声:“你不能喜欢我,而且我不喜欢你。”
丹雪点头:“我知道。”
荆长宁怔了怔,有些奇怪地望向丹雪。
“所以,我决定把这份感情忘掉,我会做到的。”丹雪说道。
“那就好。”荆长宁拍了拍胸口讪笑。
还好,事情不算太糟。
“可是在此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忙。”丹雪眉眼狡黠。
荆长宁想了想:“你帮过我一次,便当还你这个人情。”
丹雪轻笑。
“好啊。”她说道,“我虽然打算试着不喜欢你,但是我暂时谁也不想嫁,可是父王好像很想让我在三月三挑上一个夫婿。”她望向荆长宁,“我要你帮我,帮我设计一个方法,即不损我父王的面子,又能让所有人知难而退。”
荆长宁哭笑不得。
“公主,你当真要把这样的大事交给我吗?”她问道。
丹雪点了点头:“圣谷弟子,别说你没有办法。”
荆长宁想了想。
“这事不难。”她说道,“让他们打一架,公主可以在其中放一个两个武艺高强的暗卫,最好让最后赢的那一个破个相,或者是缺胳膊少腿,丹王绝对不会忍心让公主嫁过去的。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丹雪拍案叫绝:“此法甚妙,而且能堵住众人的嘴!不错不错,而且有趣得紧,先生果真高才!”
荆长宁拭了拭汗:“公主满意就好,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丹雪喊道。
荆长宁苦涩一笑:“公主还有何吩咐?”
丹雪狡黠一笑:“我手下的暗卫大多不靠谱,而且多空有武艺,不懂随机应变。”她目光幽幽望向荆长宁,“不如先生帮我这一回如何?”
荆长宁谦逊行礼:“恐怕难以胜任。”
丹雪恭敬扶起:“先生莫谦逊,丹雪曾听闻先生在宜良王后寿宴之上一场剑舞,相信先生有此才能,绝不会让丹雪失望。”
荆长宁抬袖擦汗:“都是虚名。”
丹雪眼眸亮亮,笑着说道:“先生若是不答应,丹雪就只能接着喜欢先生了,父王对我一向有求必应……”
“好!”荆长宁喊道,“我答应!”
……
“怎么一脸苦恼?”萧嵘抱胸望着刚回来的荆长宁。
荆长宁牵了牵嘴角。
“我刚刚挖了个大坑。”她伸手比划了下,手心随后啪地一翻一盖。
“又准备坑人了?”萧嵘笑着问道。
荆长宁摇了摇头:“这次,我把自己埋了?”
萧嵘怔住。
半晌。
“好像听起来挺有趣。”他幽幽念道。
……
“原来我还是蛮聪明的。”丹雪在紫檀苑里望着遍地盛开百花,“原来有的时候放开些过日子挺不错,现在好啦,一切都解决了!”
她躺在草地上闲闲伸了个懒腰。
想开了一切,她不过就是个小女孩,正是该天真无忧的时候。
丹国的未来不需要她烦心了,招亲的事也有了着落,她的确对那个叫做荆长宁的家伙有好感,但也只是好感罢了,还没到喜欢的程度,若是真的需要一个人共伴一生,他若是喜欢她那再好不过了,他不喜欢那就算了喽。
那她也不喜欢他好了。
她踢着双足,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她没有了拘束,她现在想去做一个开心的人,那该做些什么呢?
丹雪揉了揉脑袋,要不,等招亲的事了了,和父王说一声,她想出去走走,天下那么大,她还小呢。
她还有些大好的时光可以肆意挥霍,才不想那么早嫁人呢。
……
三月初三一日日临近,整个红蔷城也渐渐热闹起来。
“明叔!我干嘛要娶那丹雪?”文逸一脸无辜,“我真的不喜欢姑娘啊。“
明成一脸正色。
“公子放心,明叔打听过了,那丹国公主丹雪也是个大美人,公子只要见了定然会喜欢上的。”他说道。
“上次那个南宫落月,明叔也是这么说的。”文逸撇了撇嘴。
明成讪讪:“那南宫落月名花有主,这丹雪可不同,公子娶了她,就相当于娶了丹国半壁江山啊!”
文逸闻言,却是不屑一哼。
“这天下本就是我文国的,我堂堂文国公子,何以要用联姻的方式来委屈自己?”
“公子说得好!”一声朗然赞叹传来。
文逸抬眸望去。
第147章 奇葩大荟萃
那是一个身穿艳红色华丽衣袍的男子,左拥右抱,怀里是两个容色上佳的美人。
那男子微微一笑,见文逸抬眸望了过来,松开怀里的两个女人迈步跑了过来。
“这位郎君生得是极好,不知家中可有姊妹,孤招她们侍寝如何?”
文逸:“……”
明成:“……”
“你不会就是那个与我齐名的景华吧?”文逸一声惊呼,“久仰久仰!”
“文逸公!”景华面色一惊,“失敬失敬!”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两人客套一番。
文逸笑了笑,无比热情熟络地揽住景华的肩头:“我没有姊妹,不过我有个点子。”他挑了挑眉。
景华笑了笑,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我觉得你长得不错,你也觉得我长得不错,我们在一起如何?”文逸兴奋说道。
明成一把将两人分开,兀自将文逸扯走。
“抱歉抱歉。”他望向景华解释道,“景王莫介意,我家公子喜欢开玩笑。”
文逸兴奋挥手:“景华小郎君,记得我喜欢你啊!”
景华步伐一个踉跄。
这些日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他遇到的能对他胃口的美少年性取向都有问题?上次那个跟在易国公子禾身边的少年也是如此。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景华后退几步,钻到两个女人怀里。“还是女人最好,以后再也不调笑男人了!”
另一侧,文逸捧腹大笑。
“公子,一定是明叔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公子又失态了,都是明叔的错。”明成说道。
文逸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明叔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看到没,那个景华的脸一瞬间就绿了!绿了!堂堂景王,居然是个绣花枕头,还经不起本公子轻轻一吓。”
明成讪讪,您吓得真够轻。
……
南宫落月立在荆长宁身侧。
“都打听清楚了,此行前来丹国最主要的人物是景国的景华,文国的文逸,除此之外有名些的还有云国的下大夫齐寻亮,林国的中大夫高泰。再往下名声大些的便没有几个了。”南宫落月顿了顿,“据血月湾这些天的观察,文逸此行应当只是随意游玩,其余人则是按部就班,景华倒有些认真,以往的高车并未带出,连一众姬妾也只带了两个在身边,想来也是有心想争取一下。”
荆长宁点了点头:“我大概都理清了。”她搁下毛笔,眉微沉,“只是,景华来此之事,乐月可知晓?”
南宫落月沉默片刻。
“她大概是被瞒住了,只是以她的能力和血月湾的情报,此时应该也知晓了。”说话间,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地落在了景国的方向。
血月湾是她们两个人的,乐月性情不够沉静,但绝不是蠢笨之人。
此时,景国王宫。
东方乐月眉眼微敛,手心落在渐渐隆起的小腹之上。
“东方大家,丹国公主丹雪招亲,景王如今后宫之中并无王后,想必是……”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东方乐月面前,沉声说道。
“他只是说丹国边境有春旱需要处理,我便信了。”东方乐月低声寥寥一叹。
“东方大家,您在景国差不多也玩腻了。不如早些回血月湾吧。”黑衣人劝道。
东方乐月妩媚一笑。
“原来你们都认为我是在玩啊。”她眨了眨眼眸,“想来落月姐姐也是认为我又不听话了,可是这一次我不是在玩啊,我是认真的,我还欠他一条命呢。”
东方乐月轻抚小腹。
“情至深处,滚烫如火。”她说道,“我要亲自去问问他!究竟为何骗我。”
……
三月初三。
观景台上人烟沸沸,其下则清理出是一方宽阔的平坦的地带。
观景台最高处的高阁间,一个窈窕清丽的身影淑雅地立在串串垂下的珠帘之后。
紫色的裙摆摇曳如浪,丹雪静立楼阁之间,美如画。
“公子,快看,明叔就说这丹国公主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和公子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明成咧着嘴笑。
观景台间,文逸以扇遮面打了个哈欠。
“没戏。”他说道。
“这个丹雪倒是挺对孤的胃口。”景华难得身边一个美人都没带,目光亮亮地望着高台之上的丹雪。
“王上英明。”身侧,景国的大臣方龚立在景华的身边,目光恭敬地望着景华。
“你喜欢啊。”文逸闻言笑眯眯地凑过来,“那本公子祝景王殿下抱得美人归!”
话音一转,文逸拉住明成:“明叔你看看,这景王殿下对丹国公主志在必得,我还留下做什么?这春光大好,如此浪费简直就是犯罪。”文逸扯着明成的衣袖,“走,我们去鸣烟湖畔再转转,说不准能遇见几个俊朗飘逸的小郎君,不比这些姑娘家有趣得多?”
“我的公子啊,我的神啊!”明成捂住文逸的嘴,“这是丹国王宫,诸国才俊汇聚一堂,您是怕自己不够出名吗?”
明成一脸慌张和痛心:“都怪我,至今找不到公子喜欢的姑娘。”
文逸伸手掰明成捂住自己的手。
“公子,算明叔求你了,就算不喜欢那丹雪,也老老实实把这场招亲演完,要不然我没法对文王交代啊!”
文逸无法说话,只不停摇头。
“公子啊,算明叔求你了!”明成作势要哭,“明叔从小看着公子长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公子娶上一个漂亮姑娘,成家立业发扬我文国优良血脉传统……”
文逸转头不应声。
“公子啊!“
文逸目光直直,盯着观景台入口之处。
只见一翩翩少年青衫摇曳,好不潇洒。
荆长宁迈步登上观景台,形容温润,目光悠远地落向白云飘荡的天际。
此刻,想必她心中那如流云般的愤懑与憋屈,真的只有天知道了吧。
却在此时,文逸挣脱了明成捂着他的手,几步跳跃朝着荆长宁而来。
“嘿!长宁小郎君还记得我不?我们在鸣烟湖畔定过情啊!我喜欢你啊!”他挥着手,兴奋地大跳。
观景台中渐渐汇聚而至的诸国才俊一脸懵地望着大跳着朝着荆长宁扑过去的文逸。
荆长宁脚步不着痕迹地一晃,旋而立即稳了下来。
“不记得。”她一脸正色。
第148章 春眠不觉晓
景华回过神,煞有其事地打量了荆长宁一番。
“你你不是当初那个,要给孤侍寝的,啊呸。”景华面色一红,转过头去不说话,然而话里有话之意……
荆长宁深吸一口气,拳心一攥,我忍!
文逸深看了荆长宁一眼。
“兄弟,我今儿个总算是找到知音了。”他四下望了望,不好意思地附耳过来,“你不知道,这个世道我想找个男人在一起有多难。”
荆长宁后退一步。
啊呸!谁和你志同道合!
景华意味莫名,歪着手喝着小酒闲闲地打量着两人。
荆长宁忽然有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她现在忽然有点后悔,早上没答应带萧嵘一起来,他若是在,凭他高超的插科打诨的能力,一定能有办法化解眼前的僵局。
然而,她是荆长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淡定地将文逸勾在她肩头的手移开,平静地走到一处空着的座椅上,整理衣衫,坐下,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文逸:“……”
景华:“……”
真,真够淡定的。
文逸愣了一会儿,望向明成说道:“明叔,我决定不走了,这里好像挺有趣,虽然是丹国公主招亲,但是好像有不少俊逸的小少年,我挺喜欢。”
说罢,他几个迈步到荆长宁身边,荆长宁旁边的座位已经有人了,那人冲着文逸很识趣地点了点头,起身把座位让了出来。
文逸笑眯眯地坐了过去,直勾勾地看着正在睡觉的荆长宁。
明成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公子没走,可是,为什么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算了,先这样吧。
有意招亲的青年们陆续登上了观景台,其间并没有再出现太大的风浪,除了景华文逸和荆长宁,稍微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云国的下大夫齐寻亮,林国的中大夫高泰。
齐寻亮在云国是一个谏官,倒是个一眼望过去有些文弱的书生,倒是那高泰生得孔武,是军中一把好手,但据说在林国军中近来出现了一个叫做谭易水的武官,甚得如今的林王器重,不久前就把高泰从右将军的位置挤了下来,并取而代之。
等到人差不多到齐了,丹雪才施施然出现在最高处的阁楼之上,素手轻轻撩起珠帘。
“喂,长宁小郎君,醒醒,公主出来啦!”文逸推了推荆长宁。
荆长宁揉了揉眼睛,兀自瞥开头去。
丹雪目光深递荆长宁,意味莫名地轻笑。
“首先欢迎诸位郎君前来,我父王说了此次招亲一切事宜交由我全权处置。”丹雪低头,脸上泛出一抹娇羞的红晕,“我从小就一直幻想,以后我的夫君不需文采斐然,我只想他能有保护我的能力。”
荆长宁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自从再一次见到丹雪,这个别别扭扭的小公主是越来越厉害了。
“所以啊!”丹雪目光亮亮,对着观景台下挥了挥手。
只见一群丫鬟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粗木,很快搭出一个平坦宽阔的擂台。
荆长宁叹了声,该来的还得来。
“本公主想了想,以武决断,比武招亲是最直接也是最公平的办法了。”她嘻嘻一笑,“诸位觉得如何?”
未等台下人声喧哗起,丹雪兀自抢先,兴奋说道:“既然诸位也都觉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说罢,她一挥手,珠帘落下,一个人躲在帘子后喝茶去了。
一众才俊面面相觑。
“公主!”景华大喊,“好歹孤也是一国君王,这样下场打架会不会太粗鲁了?有失风度啊!”
丹雪凉凉的话音自帘后传来:“那景王殿下便请回吧。”
荆长宁闻言,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公主说得有理。”她转头一个环视,“既然诸位都无异议,若是有人不愿意上擂台的,还请先回去吧。”
文逸抱胸好奇地望着荆长宁:“长宁小郎君,你说你是不是知道内情,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这身板看起来也不是很壮,打架对你而言也挺吃亏的啊!”
说话间,文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正一脸兴奋的高泰。
荆长宁笑了笑,望着文逸说道:“你的身板也不是很壮啊。”
说起来,文逸的样貌的确是很好看,但不同于萧嵘的俊朗不羁,羽溪生的清风朗月,景华的邪魅妖艳,文逸的样貌是那种很纯粹的漂亮,大大的眼睛,扑闪的睫毛,白皙光滑的脸容大概连很多女儿家都会嫉妒。
如果忽略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
“长宁小郎君,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啊!说起来要不是看到你,我早就走了,我不喜欢丹雪啊!我喜欢的是你啊!”文逸信誓旦旦道。
在两个人奇葩不着调对话的时候,观景台中已经有不少青年才俊默默地退走了,他们饱读经书,都想着以文采来打动公主,说不准公主就看上他们了呢?可是若是论打架,额,还是算了吧,不去收拾收拾先走,免得到时候输得更丢人。
丹雪望着观景台中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
剩下的,荆长宁抬眸一个个数了过去。
连她自己在内,还有六十四人,其中包括文逸、景华、高泰。荆长宁倒是没想到那个文弱书生齐寻亮也留了下来。
便在此时,一个身穿玄色衣衫的少年跳入刚建好的擂台之上:“在下丹国商蒙,仰慕公主阁下已久,特来请诸位指教!”
“这人长得有几分意思。”文逸凑到荆长宁耳边,“眼睛长得不错,就是嘴有点大,耳朵也有点小,整张脸不协调不协调!”
荆长宁瞥了文逸一眼。
这是招亲,还是选美?
“我困了,再睡会,你那么闲慢慢看。”荆长宁打了个哈欠,头一歪睡了过去。
春眠不觉晓,春困再正常不过了。
“王上,要不咱放弃吧。”方龚一脸担忧,“虽然娶了丹雪对景国有益,但王上是九五之尊,也能亲自下场?丹国这是明摆着的刁难!不过就是丹国,我景国地域虽然不大,但富裕之称居于诸国之首,国力也算强盛,王上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
景华扭过头望向方龚,观景台中人声沸沸,全然没有人注意到景华此刻安静下的神情,与他往日的轻浮相比,似换了一人。
“我景国国力不弱,方大人应该知晓孤在其后做了多大的努力,靠的便是不放过每一丝提高景国国力的机会。”
话音很低,方龚神情登时变幻。
却见景华扭过头去,朗声笑道:“这样一个美人儿,错过了岂不是天大的可惜?”
笑声轻浮。
第149章 游戏结束了
荆长宁一觉睡醒,瞥了眼文逸:“打了多少了?”
文逸掰了掰手指:“打了有十七场了,下过场的有三十四人,还剩三十个。”
丹雪的规则是每天打一轮,每人上一次擂台,如此打下去,打完刚好六天。
荆长宁望了望天,挪了挪胳膊。
“这样睡不舒服。”她说道,“我想回家了,家里床大。”
说罢,文逸还没反应过来,荆长宁一个翻身,就跳从观景台跳到了擂台之上。
上一场刚打完,两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正收拾收拾下台,荆长宁便大喇喇地站在了台上。
然后低头,打了个哈欠。
“谁来?”她说揉着惺忪睡眼道,“我想早点打完回家睡觉。”
剩下的二十九人面面相觑。
这个少年看上去很是文弱,估计很好拿捏。
“公子,要不你去吧?”明叔说道,“赢起来应该不难。”
文逸歪了歪头:“如此漂亮的小郎君,我下不去手。”
明成面色一僵。
方龚恭敬对景华说道:“此人是圣谷弟子深不可测,王上暂时不可妄动。”
景华点了点头。
在场二十九人,除了景华、文逸还剩二十七,其中丹国人有五个,易国人有三个,皆是亲眼见过或是耳闻荆长宁名声的,剩余十九人则皆是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样一个小郎君,看起来弱不经风,胜起来一定会容易些。
当下,几个人上前冲了一步,却听见一声沉沉的低喝。
“我来!”
荆长宁眼眸一眯。
高泰?
林国人……
高泰是林国的中大夫,武将出身,若说丹雪的规则对在场诸人谁最有利,高泰绝对是能排上前三的。
高泰一出声,其他跃跃欲试的人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敢与高泰争锋。
文逸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头,口中嘟囔:“早知道我就下去了,反正我又不喜欢那个丹雪,就当帮他一把,这个高泰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景华吹了声口哨,眉眼一挑:“有趣。”
擂台之中。
高泰宽大的身影愈发衬得荆长宁身材娇小。
“嗬,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也学人家来招亲?”高泰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一串响声。
荆长宁叹了声。
“废话真多。”她说道。
高泰闻言,脚在擂台之上重重一跺,朝着荆长宁便直直冲去。
阁楼之上,丹雪眉微皱。
“应该……不会有事吧,听闻他还是很厉害的。”话虽然这般说,她的手却不自觉放在了心口,那里跳的飞快。
场中,荆长宁的步伐很是慌乱,每一次和高泰的正面相较都显得十分吃力。
“会不会是因为擂台之中不能使用兵器,他太吃亏了?”丹雪见荆长宁频频落入下风,落在心口的手将衣衫攥得发皱。
她只知晓他在宜良王后生辰宴上有过一场剑舞,可那是剑舞,没有了剑,他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只凭力量,他还是有些文弱的。
越想,丹雪越觉得焦虑。
“明叔,他会不会有事?”文逸担心地望着场下,说罢,未等明成回答,他三步作两步跑到观景台栏杆边上,“长宁小郎君,撑不住就认输啊!一个女人而已!你还有我啊!”
汗水从荆长宁额头上淋漓而落,高泰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她的步伐愈加混乱,好几次几乎不支,险险躲过。
闻言,她的唇角泛出一抹苦笑。
高泰冷笑望向荆长宁:“原来不过是一个脓包。”
荆长宁目光沉沉,并未作答,只调整好呼吸,被高泰的拳势,一步步逼着向后退去。
眼看着便被逼到擂台边沿。
景华笑了笑:“游戏结束了。”
方龚疑惑:“看来圣谷弟子只是谋略厉害了些,其他倒也不过如此。”
景华摇了摇头。
荆长宁后踏一步,半只脚悬在擂台之外,她眉眼一眯,眼底拂过一缕亮色。
高泰抬拳撞了过去。
荆长宁一步踏空,直直落下擂台。
只听一声落地的闷响。
荆长宁笑意盈盈起身,理了理青衫:“我赢啦,回去睡觉啦,诸位再见。”
说罢,她挥手离开。
景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文逸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丹雪长舒一口气。
小德子怔怔上前喊道:”此局,荆长宁获胜!”
发生什么了?
在最后一秒。
荆长宁一步踏空,却猛然向前一仰,顺着高泰的右拳力道,身形向右一侧,双手将高泰死死拉住。
高泰右拳力道已经使出,却感觉力道像是被牵引了一般。
于是众人便见荆长宁拉着高泰在落下擂台之际一个旋转,高泰重重地跌落在擂台之下,荆长宁反倒是借力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所以,毫秒之差,先落下擂台的是高泰。
可是在众人眼中,荆长宁不过取巧,高泰忿忿起身,目光愤怒:“我不服!”
明明他的功夫和力量都占据了上风,却这样憋屈地输了,他不甘心。
小德子软声劝道:“还请高大人见谅,规则如此。”
高泰恨恨地望着荆长宁的背影,抬头便见擂台四周森严守着的禁卫,咬牙将愤懑压了下去,转头不忿离开。
小德子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打起来,不然丹国的面子也不好看,不过这高泰输得也着实憋屈。
“那荆长宁也太过取巧了吧?”台上余下的人吵嚷道。“最后竟然借着高大人的力量,还利用规则来取胜,真是胜得卑鄙!”
“喂!”文逸望过去,“你们一个说什么呢?有本事你们去和那高泰打上一场啊?只知道欺软怕硬的小人!”
说罢,他伸手揪住其间嚷嚷地最凶的那一个,从观景台上跳下在擂台上。
“来!我们打一个!”
“公子,小心啊!”明叔扒在栏杆上,担忧喊道,旋而一脸威胁望向被文逸揪住的那个男人,“我告诉你,打伤了我们公子,王上绝对不会放过你!我……我让王上诛你九族!”
“明叔,你吓到人家啦!这样不好。”文逸笑道,旋而望向那个面色慌张的男人,一脸正色点了点头,“我明叔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