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所求是为何
所谓的假的并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丹雪之前和文逸就想这样干过,勉勉强强她有些相信。
但很显然,文逸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她。
她望向荆长宁:“那你呢?”
这样的婚事如果是假的,必然是成亲的双方各取所需。
文逸想要的是恢复女儿身,过她自己想要的自由的生活,那荆长宁呢?
他所求的又是什么?
荆长宁想了想:“驸马甚至是未来王夫的身份难道不足以解释吗?”
丹雪沉默片刻。
“如果是别人,我信。”她抬眸望向荆长宁,“如果是你,我一个字都不信。”
荆长宁微微敛眉,然后笑着问道:“为什么?”
丹雪抽了抽鼻子。
“如果驸马的身份够,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娶我?”她直接问道。
“有可能是她不喜欢你。”文逸插进来嘟囔了句。
丹雪哼了声:“说得好像他喜欢你一样。”
文逸讪笑不说话。
荆长宁继续含笑望着丹雪:“说不准是因为文逸会成为女王呢?而你终究没有这个魄力,所以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最巅峰的权力。”
丹雪直接回道:“你回绝我的时候,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若是你想要巅峰的权力,你大可直接问我,我拒绝了你再拒绝我,那才是你的风格。”
荆长宁笑了笑:“貌似很有道理。”
丹雪目光定定,逼视着荆长宁,说道:“所以,你不用再找借口瞒我,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荆长宁想了想。
“如果是真正的理由,那得说好多好多。你想听哪一个?”
“最关键的那一个。”
“最关键的就是,我要对付一个人。”
“谁?”
“林蔚然啊!”荆长宁笑着说道。
丹雪怔了怔。
林蔚然?
林王?
“为什么?”
荆长宁想了想:“虽然你有时候会偏执,但你不笨的,你不觉得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格外蹊跷吗?”
丹雪想了想,沉默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丹易之战,针对文逸和荆长宁的刺杀,还是后来的丹云之战,以及文国政权的更迭,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但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就有些太过奇怪了。
一件接着一件,在丹国、易国、文国之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把一切搅弄乱掉。
“他针对的,是文易丹三国的联盟。以及,立场最模糊的云国。”荆长宁道。
丹雪还记得,记得长至节的那场会盟。
天下两分之势已成。
文易丹三国。
林景羽三国。
“丹雪可曾想过,如果没有我,如今以文国为首的这场会盟,如今是何种局势?”荆长宁问道。
丹雪一惊。
“当初没有我及时赶到,易国已经灭亡在了丹国手中。而丹国那场刺杀中,文逸已经死了。文逸一死,势必如今掌控文国的人是文鸿。”荆长宁顿了顿,“随后,便是丹云之战,没有我的存在,丹国与云国两败俱伤,在丹国败势已成不可逆转的时候,想必文王再顾念旧情,也会答应文鸿的要求,去丹国分上一杯羹。后果很简单,丹国会亡,而云国即便胜了,也是惨胜。会盟三国已去其二,唯一立场模糊的云国,也大伤元气,你说,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
丹雪越想越心惊。
因为荆长宁的存在,这两场战役并没有造成惨重到不可挽回的结果,所以,很多人下意识忽略了这两场战役背后的事情。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荆长宁摇了摇头,“这些年太过安逸,你们都只想着偏安一隅,没有人想过这些看似平常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潭深水。”
“所以……”丹雪缓过神,望着荆长宁,“你想要做些什么?”
荆长宁微微仰起脸容。
“我不能只看着他摆弄天下,而被动地去化解。”她转眸望向丹雪,“那样,就算我有再大的能力,能一次一次化解他的局,终究也不过疲于奔命亡羊补牢。”
“所以呢?”丹雪像是想到了什么,愈加心惊。
“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这个天下,能够操棋的人不只他林蔚然一个。我也可以。”
荆长宁的话音平静,却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场大婚,更是一场会盟。”她说道。
丹雪咬牙。
如果一切如荆长宁之前假设那般,丹国已经亡了,一切血淋淋无比现实。
“可是,你为何要这么做?”她忽的问道。
一个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疑惑迸发。
“你说了那么多如果没有你的假设。那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你?”丹雪语无伦次地问道。
虽然有些乱,但荆长宁听懂了。
丹雪继续说道:“为什么?为了阻止丹易之战,你甘愿为囚;为了救明成和东方乐月,你力竭受伤;为了阻丹云之战,你不惜为俘……世人常道,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有着回报,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荆长宁微微有些沉默。
一侧,文逸眉眼微沉,她知晓长宁的身份,自然知晓她想要的,是毁了林国。
可是丹雪不知道,长宁会坦然告知吗?
荆长宁依旧沉默,丹雪继续在言语。
“你说,你要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你说,你要和林蔚然一样成为操棋的人,林蔚然要的是天下,你要的决不会比他少,甚至,更多。”
荆长宁微抬眉。
“那在你眼中,我想要的是什么?”她眼眸微暗,唇角却含着笑意。
丹雪咬了咬牙。
“你要的,也是这个天下,你从来想做的都不是一个谋士,谋士求名,但谋士惜命,就算再想要名利的谋士,也不会一次次用自己的命去赌!毕竟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望向荆长宁,“除非有什么对你来说,比命还重要,值得你一次次疯狂而不惜代价后果地去谋算。”丹雪望了眼荆长宁,“除了名利,或许,只有天下。”
只有天下,对整个天下的掌控,那种膨胀到极致的胜负,才值得他沦为一个疯狂的弈者。
荆长宁轻咦了声,然后笑了。
“名利不足以让我拼命,那么天下就够了吗?”
第211章 万物皆有始
名利不足以让我拼命,那么天下就够了吗?
荆长宁摊了摊手:“我一向很惜命的,更何况,我对这个天下一点都不感兴趣。”
丹雪沉默片刻。
“那是为什么?”她犹疑地望着荆长宁。
荆长宁想了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丹雪愕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说啊!”荆长宁摊了摊手,“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我不需要向谁解释,包括你。”
荆长宁点了点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我和文逸的婚事是假的,之前丹云之战是林蔚然的局,而且我不保证林蔚然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明日,我会以文国的名义召集会盟,就是这些,而你怎么想的,我并不在乎。”
丹雪咬了咬唇,有些委屈。
“我……”她说道,“就算你想要天下也没什么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荆长宁蹙了蹙眉。
“我想要天下,真的没什么?”她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向你要丹国,你也不在乎?”
丹雪哑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在乎的。
“你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又何谈要我对你做出什么?你别忘了,我欠你的,已经还了,而如今,是整个丹国欠我的。”荆长宁说道。“言尽于此,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还要进宫拜见文王,就此告辞。”
说罢,荆长宁拉起文逸,擦过丹雪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丹雪一个人怔怔地立在那里。
文逸有些惘然地望着荆长宁。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她问道,“其实,她人还不错。”
荆长宁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的时候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她始终太过偏执,所以容易极端,这样的人,是最难猜测她的心思的,我无法保证她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而且,我的确没有必要告诉她。”
文逸微微沉下眼睑,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告诉我?”
荆长宁望着文逸,嘻嘻一笑:“因为你和她不一样啊,从在丹国,你果断地求我开始,我能够看出你有足够的魄力,而最终,你却选择堂堂正正地杀文鸿,这却是一种无法放弃的坚持,我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保守住我的秘密。”
荆长宁目光幽幽:“我很难相信一个人,但只要信了,便会一直信下去。而丹雪,终究还差那么一点我也说不出的东西。”
文逸有些复杂地望了眼身后,似乎还能看到怔怔立着的丹雪。
“她似乎背负着一些本可以不背负的东西,明明试着挣脱,却挣脱不开。”文逸说道。
“就像她明明可以放下对我的喜欢,却容忍不了我娶别人,这真的很偏执。”荆长宁摊了摊手,“还有些奇怪。”
……
……
林国。
“你准备好了?”林蔚然微笑着望着墨凉。
墨凉恭敬地应道:“不会有问题。”
林蔚然有些好奇地说道:“这一次,你亲自去,我还是放心的。只是你当真决定要一个人去?毕竟,你这次要做的事,看起来不太容易。”
墨凉动作微顿,旋而恭敬回道:“这是王上给我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自然不会让王上失望。”
又恭敬行了一礼,墨凉退下。
一个时辰后,从林国宫门最不起眼的一处墙头,轻轻落下一个人影。
墨凉的左手低垂,墨衫在袖口处利落扎紧,别在袖口处的,是一把雕花精致的匕首。
……
……
又是一日时光。
当易禾睁开眼睛,望着明媚天光的时候,忽然有些恍惚。
他轻起身,轻被下的衣衫齐整,慢步从床榻上走下,直到推开门。
“王上。”门外的侍卫恭敬道。
易禾步伐微顿。
“高丰,你进来。”他说道。
门外的侍卫应声随着易禾的步伐进到屋内,馆舍的门紧紧阖上。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问道。
高丰压着嗓音沉声道:“老易王临死前只有宜良王后一人陪在身侧,她一口咬定老易王临死前并没有交代九鼎的下落,我等众人也无可奈何。”
易禾抬了抬眉:“继续找,必要的时候,哪怕掘地三尺,孤也要找到九鼎。”
”是。”高丰应道。
“隐军如今应当进展到了学习布阵之法了吧?”易禾微抬眸,问道。
高丰回道:“薛东传来的消息,一切都如王上吩咐的那样。”
易禾轻颔首。
“那便好。”他说道,“只是要谨记,不可大意。”
话音刚落,忽听见一阵遥远的编钟声响,在清晨微凉的春风中,扶摇而上。
“文王有令,请易王前去,有要事相商。”一个宦官在馆舍之外恭敬道。
于此同时,云国、丹国、景国、羽国、林国使者若居的馆舍之外,皆传来这样恭敬的声音。
“请云国公子襄前去,有要事相商。”
“请景王前去,有要事相商。”
“请公主丹雪……”
“请庄大夫……”
“请谭将军……”
当迈步入广场,四面的晨风裹挟着飘摇的乐音,在微带桃花香的空气中,随着一阵阵的鼓点,悠悠扬扬。
易禾一抬头,便瞧见了并肩坐在文王身侧的荆长宁和文逸。
六国入座。
“不知一大早文王让我们前来,有何要事相商?”景华打着哈欠说道。
云襄望了萧嵘一眼,萧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易禾把玩着手心一只酒爵,也安静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丹雪有些紧张,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庄文山和谭易水则是面色宁和,看不出心思。
文王听见景华的发问,没有回答,反倒是转头望向了荆长宁。
“驸马一大早让孤和诸国使者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易禾把玩酒爵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望向荆长宁,目光温温的,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当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荆长宁身上时,她轻挥了挥袖,像是理了理那些落在她身上繁复的目光一般,然后迈步向前,走到了目光的中央。
丹雪仰起脸容,目光复杂地望着那道青色身影。
“开始了吗?”她呢喃道。
第212章 我只是问问(上)
所有的目光落在荆长宁的身上,有的灼烫,有的温柔,更多的,还是带着审视的打量。
“不知驸马想做些什么?”庄文山捻起酒爵,摇晃着问道。
荆长宁想了想。
“一大早把大家叫起来的确不太好,毕竟正是应当睡觉的时候。”
广场上,萧嵘嘴角抽了抽。
这个开场白真是直白。
只听景华吹了吹口哨:“的确很不近人情,所以啊!有什么赶紧说,孤还可以回去抱着乐月睡个回笼觉。”
荆长宁哦了声。
“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大家。”她说道,“只是问问。”
“什么问题?”景华很配合问道。
荆长宁直接问道:“如今,诸位可还认文国天子之名?”
一语落,萧嵘的嘴角又是一抽。
小宁儿说话总是那么直白,不带一点拐弯和缓冲。
一上来就是直接逼着在场所有人表立场吗?
荆长宁没有停顿。
“长至节过去有半年了,上一次的会盟,易国丹国宣誓以文国为首,令行禁止马首是瞻。”
“不错,”易禾点头道。“确有此事。”
荆长宁微微一笑:“而除了易国和丹国,羽国景国皆是以林国为会盟之主,可是据我所知,林王以会盟为名扣下诸国使臣试图以此为胁迫掌控诸国也是真的。”
“确有此事。”易禾继续附和。
当初见证林国行径的,除了羽眠不在,景华毕竟是在的。
景华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毕竟当初那场会盟,他着实是有些憋屈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景华皱眉望向荆长宁。
“我想知道,若是再给诸位一次选择,林国和文国,你们愿意选哪一个?”荆长宁话音平和,“我只是问问。”
只是问问。
景华和庄文山的面色显然有些僵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谭易水。
荆长宁的话看似平和,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样清晰逼迫表明立场的话,哪怕说得再平静,都是步步杀机的。
谭易水看起来似乎是没有意料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微微有些错愕,但他的反应很快。
萧嵘只见谭易水拍案而起。
“荆长宁!你如此逼迫?可是想要挑起天下纷争?”他怒斥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是,我要挑起天下纷争,源头就是你们林国!”她认真回道。
谭易水怔了怔。
这样直白的话,有的时候很难回答,谭易水忽然想起了墨凉,墨凉的话也总是让人无法回答,他们两人,真的很像,不仅仅是容貌的一样。
谭易水冷笑一声:“天下七国安宁已久,虽有征战但至少和睦,你如此居心叵测地想要挑起纷争,是何居心?”
谭易水的话义正言辞,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易禾和萧嵘不约而同嘲弄地勾了勾唇,有些无奈。
“天下七国何以能够安宁?”荆长宁说道,“王室政令不行,诸侯自立,党同伐异灭国侵地,百姓民不聊生,如今的局面,与安宁二字,相差何止千里?”
谭易水的拳心不着痕迹地紧攥。
党同伐异灭国侵地不得安宁……
他望向荆长宁的目光有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钦佩。
可是他的话音依旧嘲弄而冰冷,“你既然知晓,为何要逼迫诸国抉择立场?这岂不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你究竟是何居心?”
荆长宁想了想。
“掀起血雨腥风的不是我,”她定定地望向谭易水,“是林国。”
“是林国。”她说道,“从十一年前楚国灭亡开始。”
萧嵘望向荆长宁的目光隐隐有了些担忧。
“随后,林国占据九州以西,已然开始天下的争夺,血雨腥风,一个国家的灭亡足够说明掀起这一切的,是林国。”
荆长宁的话音平和,果断冷静,萧嵘目光里的担忧渐渐褪去了些。
还好,她能够控制住她的情绪。
谭易水沉默片刻。
“十一年前的旧事,如今再提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这天下的争夺何时止息过?”他目光定定地从在场所有人面上掠过,一种生死之间的血腥味道凛然间扑面。
“一个国家的灭亡?”谭易水不屑笑道,“我想问在座各位,哪一国的祖辈手里不是染满献血?”他目光一转,定定地望向文王,“三百年前,文国也不过是从江国手中夺得王位?别和我说江天子荒庸无道,胜利者说了的从来不算,今日,你想用文国的立场,君臣的伦理说服在场诸位站在文国一方,根本就不可能!”
荆长宁想了想。
“我只是问问。”她说道,“既然这样不行,我再换一种方法,继续问。”
她的话音很平和,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岔道口。这条路不通,那我换一条,反正天还早,我还不急,可以慢慢试。
“既然大义不行,你们是打算揭开所谓的虚伪,讨论些更深,或者说更直白的东西了?”
景华和庄文山的面色显然变了变。
更直白的……
“上次的会盟你们还没有看清吗?林国要的不仅仅是臣服,而是掌控。”她说道,“你们选择了林国,总有一天会将整个国家断送到它的手中。”
“如今的王上和老林王不同!”谭易水辩解。“如今的王上有能容人之心,只要诸位愿意尊我林国为会盟之主,我以谭易水之名保证,林王决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事!
萧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云襄扭过来问道。
萧嵘摆了摆手,依旧在笑:“我忽然觉得又遇到一位高手。”
什么叫以谭易水之名为保证?他根本就不叫谭易水这个名字好不好?
萧嵘悠悠地打量着谭易水。
他的心究竟是向着那一边的?
荆长宁微微一笑。
“那我问你,林王如今都在做些什么?”她的话音依旧平和,“或许在座诸位都不知晓,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静悄悄地布下一个又一个局。”
“荆长宁,你莫要诋毁我林国王上!”谭易水斥道。
“我只是说说。”荆长宁说道,“没有诋毁,是非功过,我只是告诉你们,然后如何抉择,是你们自己的事。”
她的话音依旧平淡,可是在座的所有人却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世上最绝伦的辩驳之术,不是一句一句猛烈的抨击,而是即便细如流水的平淡陈述,却在无形之中,安定乾坤。
第213章 我只是问问(下)
“我只说三件事。”荆长宁道,“第一件事,高泰的那次刺杀,那一次,林王想要的,是杀了我和文逸。背后指使的人,是林王。”
四下有些安静,连谭易水都没有说话。
这是事实,除了羽国,在座诸国甚至或多或少都亲身参与了些。
庄文山沉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第二件事,”荆长宁说道,“丹云之战,起因由文鸿和陆存续。但掀起这一战的,是林王。”
“你莫要血口喷人?此事你有何证据?”谭易水斥道。“此事,与我林国有何干系?”
荆长宁摊了摊手:“我只是说说,你不用太紧张。至于原因……”
“因为第三件事,文鸿答应了,若是他能登大位,他会对林王俯首称臣。”
四下一片哗然。
庄文山眼眸微敛,心思不明。
“一面之词!你这是蛊惑人心!”谭易水道。“文逸未死,丹国未亡,死的人反倒是文鸿,你如何解释这些?”
荆长宁目光微扬:“因为我啊!文逸公主是我救下的,云军是我退的,文鸿是我杀的。林王可能是算漏了我这个变数,这可以理解,毕竟百密一疏。”
“你……这是强词夺理!”谭易水目光微斜,隐约有些失语,只得这样辩驳。
“我只是说说,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她轻轻地向前迈步。“现在,我说完了。”
然后呢?
她微笑着望向在座的诸国使者。
“林国和文国,你们愿意选哪一个?”她问道。
她的话音依旧平和,不急不缓。
她说的三件事没有证据,或许只是猜测,她也没有掷地有声地说一定是事实,只是这样平淡地将所有的可能摆到明面上,问上一句,你们如何去选。
“易国自去年长至节,便表明立场,如今一切照旧便好。”易禾轻轻将手中的酒爵放平,温声道。
荆长宁伸出手指轻轻掰了掰。
“有一个了,还有吗?”她问道。
易禾轻声笑了笑,她这样的动作有些可爱。
萧嵘望了眼云襄,云襄面容有些苦涩。
脚面被重重踩了下,云襄猛然间从座位上跳起。
“我……!”
视线汇聚落在云襄身上。
萧嵘一本正经地闭上眼睛假寐。
“公子襄有何话要说?”荆长宁问道。
“你只是问问对吧。”云襄挠了挠头。
荆长宁轻点头。
“那我就试着答答。”他说道,“我觉得,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我得回去问我父王。”
荆长宁眸中含着浅笑。
“驸马放心,你的话,本公子一定一字不漏地转述给父王!只要父王表明了立场!本公子立刻派人前来告知。”他的笑容有些尴尬。
云襄的话音未落,庄文山起身道:“在下也只不过是一臣子,本为祝婚事而来,此事,我也坐不了主。”
荆长宁微微笑着:“本来就只是问问啊,做不了主很正常。”
云襄憨憨地笑了笑,移开视线坐了下去。
谭易水冷笑一声,愤然拂袖离开。
“公然挑起战端,你们所谓的会盟真是可笑,在下就不奉陪了,告辞!”
荆长宁依旧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只是暗暗屈起三个手指。
文逸有些紧张地望着荆长宁的背影。
七国,易国表态。云国、羽国显然是模棱两可,而林国离开。
此时,只剩下丹国和景国。
文逸的目光落在丹雪脸容上。
丹雪轻咬下唇,很显然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而景华沉着眉,一改平日嬉闹的样子,看不出心思。
气氛有些安静,安静地让人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丹雪终于出声,“我丹国与文国世代交好,自然唯文国马首是瞻。”
她交绞的手松开,目光却依旧低垂,没有看荆长宁的脸。
七国中,文国与丹国的联盟一向最为紧密,她本来应该是第一个表态的人,可是她却犹豫了很久,反倒是易国果断了些。
荆长宁默默掰开二个手指。
“那,欢迎了。”她话音清淡。
丹雪抿了抿唇,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她,她如今是丹国的公主,丹国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存亡,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丹国的存亡更重要,丹国必须和文国绑在一起。
不知何时,丹雪觉得自己不想看见荆长宁,那种朦胧的喜欢好似忽然间消散了。
原来,放下一个人并不是不可能。只要足够地冷漠。
那好,从今日起,我只是丹国公主。
丹雪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
广场中,只剩下景国了。
萧嵘微微睁开眼睛,望向了景华。
景华这里,似乎不该有变数,可是谁又知晓呢?
经过了那么多,景华定然是恨透了林国,但诸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恨,所有的抉择与立场,更多的是利益使然。
所有的视线落在景华身上,他的眉峰紧锁,这样沉默的他,似乎和平日的他很不同。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的时候,只见景华忽的出声大笑。
“有趣!”他嬉笑道,“真是太有趣了,你们这是要打架吗?”
他一脚踩在桌案上,晃着宽大的衣袖,环视着四周。
“可是我胆小啊!”他直接说道,“你们打架,我躲还不成吗?”
荆长宁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只是问问。”
景华冲着荆长宁挑了挑眉毛。
“那不就成了,孤累了,孤要回去陪乐月。你们想怎么打,不要扯上孤。”
说罢,他挥了挥衣袖,大步转身离开。
荆长宁笑了笑,又轻轻屈起一根手指。
“那我问完了。”她说道,“我也走了。”她打了个哈欠。“的确有些困,我也去睡个回笼觉。”
说罢,她拉起文逸的手。
“走啦走啦。”她嬉笑着,“天色还早,睡醒后还可以去桃园里赏赏桃花,桃园里的桃花开得煞是好看。”
文逸被荆长宁这样拉着,脸微微有点红,轻轻颔首。
二人就这样直接从广场上离开,留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然后呢?”云襄望着萧嵘。
萧嵘打了个哈欠。
“她问完了,就没了呗。她都说了只是问问。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不就够了吗。”
“这就够了?”云襄瞪大眼睛,“那她究竟想做什么?”
第214章 有要事相商
“长宁,你究竟想做什么?”桃园中,立在一株桃树下,文逸转过脸容,望着轻嗅一朵桃花的荆长宁。
“我只是问问啊。”她说道。
文逸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然后呢?”
荆长宁笑了笑:“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啊。”
“是什么?”文逸有些焦虑。“明明一切和去年一样,只有易国和丹国愿意奉文国为会盟之主。即便他们知晓了林蔚然的局,不信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还有像景华那样装疯卖傻连立场都不愿意表露的。”
“你方唱罢我登场,只要一切开始了,就够了。”荆长宁清淡道,“我真的只是问问,随便问问。”
……
……
夜半,路边的草丛中有促织鸣叫声窸窸窣窣。
一个身影融在夜色里,并不明朗,他安静地走在路上,步伐平稳。
约莫子时,他停在了一处城墙之下。
“这里便是红蔷城了吧。”墨凉仰起头,透过面具望着已经在夜色里安静下的整座城。
道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和阴森,但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波澜。
轻轻地取下肩上的一个包裹,他放在掌心看了会,才动手打开。
里面叠着一套齐整的青衫。
墨凉微微侧了侧眸,动作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的手攀到了附在脸容上的面具。
一缕月色恍惚间打落人间。
墨凉的动作不再停顿。
面具缓缓地从脸容上移开,露出一张秀雅绝伦的脸。
……
黎夏在东宫外徘徊了许久,终于咬牙推开了门。
荆长宁正托着腮打瞌睡,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问道:“有事?”
黎夏点了点头。
“我二哥想见你。”他说道。
荆长宁哦了声。
“谭易水?他昨天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今天还想见我干嘛?”
黎夏沉默片刻:“我,我也是刚知道二哥如今成了林国的右将军,可是,我总觉得二哥是有苦衷的。”
荆长宁又哦了声。
“所以呢?那关我什么事?我为何要见他?”
黎夏想了想:“二哥说让我只是传个话,去不去,自然是郎君拿决定。”
荆长宁忽然笑了。
只是传个话……只是问问。
“那家伙在学我说话,什么叫只是传话去不去在我。”她理了理青衫,然后望向黎夏,“他凭什么笃定我一定会去?”
黎夏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荆长宁眼前。
“二哥说了,不管郎君去不去,让我把这个交给郎君。”
一块有些褪色的布,像是一片被撕下的衣角,隐约能看出金色的,荆长宁犹疑着接过打开,面色却陡然一凝。
字迹是凝干泛黑的血,有些稚嫩,还有些凌乱,一撇一捺的却写得很用力。
荆长宁的手一抖。
“他在哪?!”她牙关咬紧,猛然间抬头,“我要见他。”
“南茗城外三里的屯溪边。”黎夏见状,忙道。
望着荆长宁夺门而出的背影,黎夏眉心深深敛起。
有些不对劲。
那块布上究竟写了什么?
……
枣红马在官道上迎风驰骋。
“再快些!”荆长宁伏在马背上道。
枣红马一声长嘶,如划过林海的一道红色闪电。
荆长宁紧紧地握着手中那块褪色的衣角,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那是哥哥的字迹。
她不会忘的。
“……宁儿,从今以后,哥哥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宁儿,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楚长安。”
如果,一定要为那块布锻设定下一个场景,那是……遗言。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谭易水手中?
……
“荆长宁呢?”丹雪朝着东宫而去,却被南宫落月拦在外面。
“郎君的事,不需你过问。”南宫落月清淡道。
丹雪皱眉:“我刚刚见他策马。朝着东北方向去了,那里是丹国的方向。”
“郎君做事自有决断。”南宫落月道。
丹雪咬牙。
“我倒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她眼眸微敛,隐约间有道冰冷的光从眸地划过。
……
“站住!”两把长矛交错挡在墨凉身前。“王宫重地,闲人免进。”
墨凉轻轻抬起脸容。
“是我。”他说道。
“荆大人!”一众侍卫连忙行礼。
墨凉轻颔首,垂手理了理青衫。
“您不是在文国……”
“刚赶回,有要事禀报王上。”墨凉道。
“是是是,荆大人请。”
墨凉微微颔首,步伐平稳地迈进了丹王宫。
身后,几个侍卫疑惑地对望了一眼。
“不是传言荆大人娶了文国公子逸……不对,现在是公主。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人不是说了,有要事要面见王上。”
“荆大人是圣谷弟子,他的心思岂是我等能够猜测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荆大人面色有些奇怪?”
“有吗?”
“脸有些苍白,就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
“你看错了吧,我觉得没有什么奇怪啊。”
“或许是新婚燕尔,男人嘛,初经人事难免不知节敛……”
墨凉平缓地迈着步伐走进丹王宫。
各国的王宫构造略有不同,但总归有迹可循。
转过几条小径,他便大概摸准了丹王的书房。
这个时间大概是刚退早朝有半个时辰,丹王应该是在书房批改奏章。
墨凉朝着丹王的书房走去。
“荆大人!”守在书房外的小德子遥遥望见墨凉,恭敬喊道。
墨凉点了点头。
“我找王上有要事相商。”他说道。
“大人请。”小德子忙笑着回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眼前的人如今娶了文国唯一的公主文逸,日后文王的位置必然是她们夫妻二人的,决不可轻易怠慢。
墨凉轻颔首,迈步走进了书房。
“荆先生?”丹王放下手中的奏折,“哦不,如今该称呼你为驸马了,哈哈,驸马如今怎么有空回我丹国?”
墨凉平静地走近丹王。垂眸轻望了眼桌案上的一摞厚厚的奏章。
“王上每日批改如此多的奏章,想必很是辛苦。”他说道。
丹王爽朗地笑了笑。
“驸马专程赶来就是调侃孤的吗?”他笑着问道。
墨凉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第215章 血中的红梅
南茗城外三里的屯溪边。
随着一声长长的马嘶,荆长宁纵身跃下马。
只见屯溪边上,谭易水安静地立在那里。
只有他一个人。
“你来了。”谭易水轻声道,话音全然没有昨日的咄咄逼人。
荆长宁攥着掌心的布锻。
“这是哪里来的?”她话音微颤。
谭易水沉眉。
“你知晓的,去年长至节我入过林国的重狱。”
荆长宁用力地攥着那褪色的布锻。
“接着说。”她说道。
谭易水沉声道:“这是在一间重狱的角落里发现的,是世子,留给公主的。”
荆长宁目光垂落,攥着布锻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是黎夏告诉我的。”谭易水忽的冲着荆长宁遥遥跪下。“若敖军右军黎川,拜见公主!”
荆长宁目光依旧落在布锻之上,眼神空洞地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宁儿,从今以后,哥哥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宁儿,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哥哥,我活下来了,那你呢?”荆长宁讷讷自语道。
“公主……”谭易水神情复杂地唤了声。
“我的命,是哥哥用他的死换的。”荆长宁忽的有些颓然。
屯溪边,谭易水只见荆长宁平静地把脸埋到手心里,双肩微微颤抖。
谭易水的眼眶一热,心中涌起一种无法付诸言辞的难过。
他见过荆长宁面对七国坦然驳斥林王的意气,他知晓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有怎样一颗强大的内心。
也因此,他知晓这是怎样的一种悲伤。
谭易水叹了声,默默向前挪了两步,轻轻拍了拍荆长宁的背。
“都过去了。”他说道,“会好的。”
荆长宁的脸容从手掌中移开,目光安宁如一潭死水,只是谭易水看不出,那潭死水下,是怎样的波澜。
“哥哥说了,让我好好活下去。”她仰头望天,“我会带着哥哥的那一份,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谭易水嘴唇挪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目光游弋了下,手无奈的从荆长宁身侧滑落。
世子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他仰头望天,轻声道:“世子定然是盼着公主能好好的。”
荆长宁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
“我会的。她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天际翻卷的云海之间,安静地沉默了会。
谭易水并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良久,荆长宁的目光重新变得平和,双肩不再颤抖,唯有眼眶中的红色还未褪去。
“那你呢?”荆长宁望着谭易水。“你究竟是黎川,还是谭易水?”
她目光平和地落在谭易水身上,清淡问道。
“黎川。”谭易水道。“一直都是。”
荆长宁笑了笑。
“那你为何要臣服于林蔚然?”她话音平静。
谭易水沉眉想了想。
“我大哥还在他们手中。我若不这么做,大哥会死。”他望向荆长宁,“此事,不要告诉小夏。”
荆长宁皱眉。
“你这是与虎谋皮。”她说道,“林蔚然并没有那么容易瞒骗,一着不慎你和黎泽一个人都活不了。”
谭易水笑了笑。
“若是我和大哥死了,还请公主到时多照应小夏。”他说道,“毕竟小夏重情。”
荆长宁笑了笑。
“可我不重情,”她说道。“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定然是要你们自己维系,与我何干?”
谭易水微微错愕。
“也是。”他摇头叹道,“我只是不想再多一个牵挂。也不想让他伤心。”
荆长宁冷然笑了笑。
“那你就活下来。”她说道。
谭易水微微一笑。
“只要上天还未主动收下我,我自然是会选择好好活着。”他说道。
……
墨凉的左手握着一把雕花精致的匕首。
顺着剑刃,血珠滴落到地面之上,汇聚成一汪红色。
“你……你竟然……!”推门而入的小德子语不成句,惊恐地望着墨凉。“荆长宁……你竟然杀了丹王!”
墨凉轻颔首,清淡回道:“是我杀的。”
话音未落,他抬起头,望向小德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小德子向后退着,“来人……”
话音还未喊出,墨凉的身形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手中的匕首动作很快,利落到不会再多留下一分呼吸的时间。
小德子的喊声卡在喉咙中,随着喉管被割断,只余下暗哑的气流涌动声音,从割裂的喉管中,随着血液汩汩流出。
墨凉平静地取出一块布帕,小心地擦了擦那把精致的匕首,然后随手将布帕扔在血泊之中。
随后,他望了眼身后两具尸首,轻声叹了叹。
约莫半刻钟后,墨凉平静地走出了书房。
“请问梅姬的宫殿在哪个方向?”他随意地望了眼丹王宫内正在巡逻的禁卫。“王上让我去梅姬那里取一盆文心兰。”
“荆大人。”被墨凉目光选中的那个禁卫连忙间行礼,然后恭敬地指了一个方向,“前面第三条小径右转,梅姬住在秀兰苑。”
墨凉轻颔首,随后平静的朝着禁卫所指的方向而去,步伐平稳。
大约又是半刻钟,书房的方向忽的腾起阵阵黑烟。
“着火了!”不断有人大声惊喊道。
“快救火!”
“王上还在里面!”
“德公公!”
“快,快救火!”
此时,墨凉已经迈进了秀兰苑,他的面色依旧平静,眼眸深深看不出情绪。
“是,荆大人?”
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子好奇地打量了眼墨凉。
墨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子隆起的小腹上。
梅姬的身子已经有六个月了,见墨凉前来,有些挪了挪有些臃肿地身子站了起来,温声道:“大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墨凉目光平静,只静静向前走了几步,在梅姬面前站定。
梅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墨凉。
“荆大人不是新娶了文国公主,怎不见她和大人一起回来?”她笑着问道。
墨凉左手紧了紧掌心的匕首。
“因为我不是荆长宁。”他抬眸说道。
梅姬惊了惊。
“大人这是说笑呢。”她很快回过神,旋而掩面笑道。“如今丹国,谁不认识大人你呢?”
墨凉低叹了声。
“这样也好。”他说道,他目光认真地望着梅姬。“毕竟,我是来杀你的。”
梅姬闻言,惊惧不解地向后退去。
墨凉期身靠近,左手握紧匕首,利落地朝着梅姬颈项间切去。
他的动作果断而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滚烫的颈血喷溅在他身上,青衫上的红痕,如雪地里的点点腊梅。
他轻垂了下眼眸,目光依旧平淡,仿佛刚刚这一切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迈步向外走去。
有匆忙赶进来的婢女惊声喊着。
墨凉手起刀落,丝毫犹豫都不曾有。
浴血而行,他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当步伐走出了秀兰苑,他轻轻地,扔下了左手掌心的紧握的匕首。
雕刻精致的花纹,滚落在血色之间。
第216章 不知何所思
荆长宁离开后,谭易水望着自己掌心的一把匕首,神思怔怔。
墨凉让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取走荆长宁身上的那把匕首。
为什么?
谭易水不知道。
墨凉只说了让他这么做,本来,他不一定要听他的,可是当得知一切真相,猜测出一切后,他决定听他的。
不为别的,因为他是世子,他是当初楚国的……骄傲。
“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谭易水自语道。
……
……
景国的馆舍之中。
景华眉峰紧锁,整个人神思有些恍惚。
他的拳心攥紧,良久之后又不甘地缓缓松开。
他咬了咬牙,低吼一声,拳重重地砸在桌案上,檀木的桌案上俨然一道裂纹。
“我究竟是在做什么?”他嘲弄地笑了声。
“王上!”一声带着妩媚,酥酥软软的声音穿到耳畔。
景华面色一晃,露出放浪的笑意。
“乐月来了?”他抬眸嬉笑唤道。
东方乐月点了点头。
“今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还未走到景华身边,她就连忙问道,“你为什么不站在荆郎君那一边?”
景华的眉心敛了敛,轻轻抬了抬手,四下的宫女和侍卫便退了下去,馆舍的门关上,只余他和东方乐月两个人。
东方乐月轻抚了抚已经显怀的小腹,目光满是不解。
“王上定然不会再站在林王那一边,为何不选择文国?”她走近了景华,疑惑问道。
景华微抬眼睑,目光深深地望着东方乐月。
“乐月想让我站在文国那一边?”他声音低哑暗沉。
乐月认真地点头。
“我想。”她说道。
“为什么?”景华问道,“是因为荆长宁?”
景华的眼眸中陡然掠过一道暗沉压抑的光,落在东方乐月脸上。
东方乐月像是全然没有察觉一般,依旧认真点头。
“是的。”她说道。
景华冷然一笑。
“乐月。”他目光冰冷,”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孤?”
东方乐月妩媚地笑了笑,天真问道:“乐月也想知道,王上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景华沉默片刻,开口道:“那乐月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东方乐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王上不选择林国,也不选择文国,定然是胸怀大志,想要与两国共分天下,千秋万载青史留名。”她点头笑道。
“你在讽刺孤?”景华冷然道。
东方乐月摇了摇头,目光清澈:“没有啊,你既然这么选了,定然是这么想的,这很正常,人之常情,你是景国的王,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并不难理解。”
景华眼眸中的冷意对上了东方乐月清澈的笑意,有些失措地褪去了些。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不觉得,孤这样的想法很不切实际很可笑吗?”
东方乐月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抚了抚小腹。
“你是我的娃他爹,怎么会可笑?”她嘻嘻一笑,话音无比真诚。
景华怔了怔,然后露出放浪的笑意。
“快让孤抱抱,孤想摸摸孤的娃,他一定和孤一样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他嬉笑道。
东方乐月笑着点头,两个人很快凑到一起。景华的手轻轻环在东方乐月的小腹上,能感觉到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
良久,东方乐月低声呢喃了句:“这一次,无论你怎么选,我都站在你这边。”
景华抚摸着东方乐月的手却不着痕迹地一顿。
隐约间,有一种恐惧从心间浮现。
“我们明天就回景国吧。”良久,景华道。
“好。”东方乐月呢喃。
……
……
大火卷起黑色的烟,腾腾而上。
“王上怎么样了?”有人惊呼。
“已经这么久了,估计……凶多吉少。”
有一个宫女满脸是血在小径上跑来,
“不好了,梅姬夫人出事了!”
“什么?!”
“快!陆大人来了!都先让开!”
宫女望着匆忙赶来的禁卫军统领陆道远,连忙慌张道:“梅姬夫人!梅姬夫人!”
陆道远显然是刚从书房大火中赶过来,整个人衣衫还有着被火舌舔舐的痕迹。
王上已然凶多吉少,而梅姬腹中十有八九是男婴。所以,他听到梅姬出事的消息连忙便赶了过来。
“别慌,”他沉声道,“梅姬夫人究竟出什么事了?”
宫女惊惧未定,语不成句。
“死了!都死了!梅姬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公子,都没了。”又想到了什么,她咬牙切齿道,“是荆长宁!荆……”话音顿住,她一阵悲恸涌上心头,眼一翻昏了过去。
陆道远步伐晃了晃,只觉整片天塌了下来。
只听侍卫喊到。
“找到王上了!”
陆道远望过去。
只见一具烧焦的尸体,艰难能辨出衣衫上绣着金龙的纹络。
“王上!”不知从何处传来恸哭的喊声,如投石入水,波澜惊起。
“王上!”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跪伏恸哭。
半晌之后,陆道远缓过神。
“快!快去文国找公主回来!”
……
约莫过了一天。
“你去哪了?”荆长宁刚回到文国,丹雪迎面便走了过来,疑惑问道。
荆长宁伸手将那块褪色的碎布向袖子里塞了塞。
“我去哪了,为何要告诉你。”她平静道,然后步伐移了移,绕过丹雪向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丹雪咬牙跺了跺脚。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算什么?!你们这么做,把我当什么了?!荆长宁,我讨厌你讨厌你!”
荆长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丹雪的视线中,丹雪抿了抿唇,低着头很是失落。
转过一个角落,荆长宁有些内疚地回了回头。
她和谭易水的见面不能告诉丹雪,谁都不能告诉。
前日他们刚在七国面前争锋相对,事后却偷偷见面。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谭易水定然会被林蔚然怀疑,而她也会被文王所猜忌。
她和谭易水的见面,谁都不能说。
想了想,她攥了攥袖中的碎布。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刚迈进东宫,便看见南宫落月一脸凝重地望着她。
“丹王和梅姬死了。”南宫落月迎面便落下这一句话音。
荆长宁还未缓过神。
“血月湾传来消息,丹国如今上下所有人都认为是郎君你动的手。”
荆长宁一怔。
第217章 各自有所问
“什么?”荆长宁瞪大眼睛惊愕望向南宫落月。“丹王梅姬死了?”
南宫落月皱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所有人如今丹国所有人都认为是郎君你动的手。”
荆长宁沉默片刻。
“丹王梅姬一死,丹国必乱,也不知丹雪该怎么应对,我得帮她。”她说道。
南宫落月咬牙。
“郎君你这是在想什么?丹王死了便死了,重点是丹国所有人都以为是郎君你动的手,如此一来,会盟必起异心!”
荆长宁平静地望了眼南宫落月。
“人不是我杀的。”她说道。
“我当然知道!”南宫落月道,“可是丹国不知为何,有好多人亲眼见到郎君昨日进入丹王宫,称有事找丹王商量,随后丹王便死了,再然后,又有人见到郎君轻手杀了梅姬,连带着她的孩子也胎死腹中。”
南宫落月急道:“血月湾的情报比诸国早上一段,但此事不可能瞒住,丹国前来找丹雪的人已经在路上,最迟明早便能赶到,郎君究竟要怎么应对?”
荆长宁沉默着,片刻之后她望向南宫落月:“你是说,有很多人亲眼见到我进入丹王宫?”
南宫落月点头。
“亲眼?”
“不错。”
荆长宁沉默地思索片刻。
“你可知这世间的易容术,能做到几成相似?”她问道。
南宫落月思索片刻,答道:“最多七成。”
荆长宁笑了笑。
“那总归是能找到破绽的。”她说道,“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南宫落月问道。
“只是想不到林蔚然这一次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我,看来,他是怯了。”荆长宁笑着说道。
南宫落月见荆长宁胸有成竹,只得点了点头。可是隐约间,她总觉得这一次的事,没那么简单。
从时间上,荆长宁的这次离开文国和谭易水相会,和她出现在丹国完全吻合。
这一点,若是众人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解释?
这样的一局,明明就是冲着她而来的,所有的布局精巧到了一种可怖的境地。
她要怎么应对?
“哦,对了,此事你去告诉萧嵘,免得他担心。”荆长宁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
“好。”南宫落月应道。
……
听完南宫落月的话,萧嵘沉默片刻。
“你是说,他们都是亲眼见到小宁儿的?”他问道。
南宫落月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
萧嵘想了想,话音复杂道:“此事的突破点在谭易水身上。他在这个时间点上找小宁儿出去,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又是谁让他做的。”
“嵘公是怀疑……”
“谭易水此人不可信。”萧嵘说道,“至于丹王梅姬遇害一事……小宁儿说得没有错,清者自清,只要是假的,总归能找到破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有人肯不肯信。”
……
离开云国的馆舍之后,南宫落月犹豫了下,走进了易国的馆舍。
易禾安静地读着一卷泛黄的古籍,一身有些灰暗的衫子,衬得他整个人有些暗沉。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脸容望了眼。
“南宫姑娘。”他轻颔首。“有什么事吗?”
南宫落月直接回道:“有。”
易禾温润地笑了笑,摒退左右。
“请说。”他道。
南宫落月垂了垂眸,落在了那泛黄的古籍之上:“如今,你还有心思看这些莫名其妙的轶事遗闻?”
她的话音莫名,但易禾听出了一种讥诮,总觉得南宫落月对他似有些偏见。
他也不恼,也没有辩驳,只轻笑道:“闲来无事,随手翻翻。”
“闲来无事?”南宫落月笑了声,“那如今有事了,你可愿听?”
“请指教。”易禾微笑说道。
良久,听完南宫落月的话,易禾微微沉默了会。
“的确有些复杂。”他说道,“但他们将这件事看得有些重了。”
南宫落月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禾笑了笑。
“他们只想着应对,却不够果断了些。”他说道,“我只要知道有人想对付她,这于我而言便够了,至于那人是谁,谭易水究竟心向何方,我并不在乎。只要他敢挡她的路,我杀了他便是。”
易禾的话音清淡,说话间还带着浅笑,可是南宫落月忽的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冷意。
她有些惘然。
“既然这样。”易禾笑了笑,“你去告诉她,此事不用她担心。”
南宫落月沉浸在易禾的话音中,还未回过神。
易禾轻叹了声。
“算了,我自己去找她。”他说道。
话音未落,他理了理衣衫迈出馆舍。
良久,南宫落月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疯子。”
……
从大婚之时遥遥望见过她一眼,易禾并没有主动去找过她,原因很简单,他找不到理由。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去见她的理由,他有些开心。
天色已近黄昏。
未过多久,他便到了东宫之外,他有得很快,因为这条路他在心底默默记了很多次。
轻轻推开门,他并不是很犹豫。
“你是?”屋内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小棉,你去看看是谁?这个时候来东宫。”
“是我。”易禾的动作没有停顿,便瞧见了坐在床榻边上甩着双足的一个女孩子。
“公主。”易禾行礼道。
“是你。”文逸抬了抬眸。“易王殿下,你来做什么?”
易禾四下望了望,却并未看见荆长宁:“我也不知道,只是随便走走,这文王宫有些大,便迷路了,也不知如何便走到了东宫。”
文逸哦了声:“我文国的宫城的确是有些复杂。”文逸说道,“小棉,你为易王殿下指路,记得送他回去。”
易禾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眸。
“那便谢谢公主了。”他说道,犹豫了下,他随着小棉走了出去。
她不在东宫,她去哪了呢?
隐约间,易禾仿佛听见了有水声。
他下意识止住步伐。
“易王殿下可有吩咐?”小棉疑惑问道。
“何处来得的水声?”他问道。
小棉恭敬答道:“是驸马在沐浴。”
易禾面色一怔。
“我忽然想起来找公主还有一件事。”他说道,“我得回去问问公主关于会盟的一些事情。”
第218章 本末有倒置
什么人啊!
小棉撇了撇嘴。
易禾快步往回走,几步间重新走进东宫。
文逸掀起眼睑疑惑望着易禾。
“易王殿下怎么又回来了?”她问道。
“我……”易禾噎住,一时失语,“我想问问公主,问……”
“问什么?”文逸问道。
易禾侧了侧头。
“忘了。”他拍了拍脑袋,“刚刚忽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同公主说,忽然就忘了。”
文逸啊了声。
“没事,”她招呼了声,“小棉,给易王殿下沏杯茶。”
“多谢公主,我再想想,总觉得是件很重要的事。”易禾淡淡说道。
“嗯,没事,易王殿下慢慢想。”文逸点头道。
小棉不安地打量了眼易禾。
这天色都快暗了,孤男寡女的,这易王听说还未纳妃,不会是看上她家公主了吧,她得防着点。
易禾一本正经做思考状。
认真地听着不远不近的水声。
东宫的内里,隔着一扇隐约的门,有一处凤凰池,那里的地面是用白玉石铺就的,华丽的红色纱帐垂落,蒸腾着袅袅的雾气。
易禾的脑海中不由得构建出了一幅画面。
他对文国的王宫很了解,就比如他知晓文王的龙椅尽头有一道暗室,暗室里有一株神奇的草。
这在易国的典籍上都有记载。
可是易禾忽然有些后悔他将那些典籍记得太过清晰,他此刻完全可以想象出凤凰池的情景。
文逸瞧着易禾神思怔怔,轻喂了声。
“易王殿下想出来了吗?若是实在想不出来就算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在我这里总归不好。”文逸说道。
易禾回过神,一本正经回道:“有了些头绪,就快想出来了。”
小棉闻言面色一皱,心想这人脸怎么那么厚,驸马洗澡怎么还没洗好,赶紧出来把这个家伙赶走啊!
……
萧嵘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荆长宁一眼,虽然她很聪明,或许不会将这些栽赃陷害的手段放在眼里,但事情涉及到谭易水,便牵扯到当年的旧事,他担心她会有所困顿。
他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到东宫之外。
以他的身份,世人皆知他和荆长宁已经决裂,他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只能做回梁上君子了。
好在文逸是知情的,也不会戳穿他。
正悄悄地贴近东宫,他望见了易禾。再隐约间便听见了水声,他皱了皱眉,有些郁闷。
他不想和易禾凑在一块,尤其是来见小宁儿。
想了想,他默默地绕到了东宫的后面。
东宫的守卫原来其实挺森严,只是荆长宁不太喜欢一堆人守在门前,再加上荆长宁的武功很高,也不需要,所以这倒是为萧嵘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他没有告诉荆长宁的是,他对文国的王宫很熟,萧家的典籍上有着对文国王宫很细致的地图,他甚至知晓文王的龙椅之下有一间暗室,暗室的尽头有一株凤叶草。
那没什么神奇的,曾经萧家也有一株。
正这样想着,他已经绕开那些并不森严的守卫,绕到了凤凰池的后面。
望着高高的苑墙,他忽然有些想笑。
这样的一幕有些熟悉,就像当年在楚国王宫的芊景苑外一样。
他低下头,忽然想找个狗洞。
可惜这一次并没有,他叹了声,也不失落,伸手攀上墙头,一个用力翻了过去。
墙有些高,他花了些力气,最后落地的时候并不是很稳,然后摔了一跤。
荆长宁将全身泡在暖暖的水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
凤凰池和东宫相连,但后面有一处僻静的院落。
似乎听到了什么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
脚尖在凤凰池中轻点,一个凌空跃起,带起大片的水花。
手轻拂过屏风上的衣衫,青衣飘摇,利落裹住身形。
她光着脚,推开宫殿的门,朝着外面走去。
“谁?”她轻问了一声。
“是我。”萧嵘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荆长宁噗嗤笑出声。
这样的一幕有些眼熟。
荆长宁忽然想起来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她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萧嵘从地上爬起,一抬眸便望着只将青衫裹住身形的荆长宁,潮湿的乌发披散在肩头,整张脸红扑扑的。
“我勒个去!”萧嵘一个跳脚,“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荆长宁垂眸看了眼自己。
“怎么了?”她反问道。
萧嵘郁闷地拍了拍脑门。
“算了。”他说道,“反正这里就我一个人。”
荆长宁哦了声,仰起脸望着萧嵘。
“你来做什么?”她问道。
“我有些担心。”萧嵘直言,“担心这一次你应付不了。”
“林蔚然的这次陷害吗?”荆长宁说道,“这一次的陷害,他的确做得滴水不漏,我从回来就在想,还是没有想出其中究竟是哪里错了。”荆长宁平静说道。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萧嵘问道。
荆长宁揉了揉脸。
“想不出来就不想啊,反正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她说道。“所以我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萧嵘怔了怔。
“不重要?若是处理不好,丹国会与文国离心,文国的会盟会出现很大的问题。”他说道。
荆长宁想了想:“他们有的时候大概弄错了一些本末的问题。”
萧嵘望着荆长宁微微泛红还有些水汽的脸容,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笑了:“的确本末倒置了些。”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
“林蔚然以为我求的是名利,我依附着诸国求取功名,可是这一路走来,并不是我依附它们。”
萧嵘笑着点头:“是他们依附你。”
“对啊。”荆长宁笑了笑。“所以,他们信不信我,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给出的条件,他们无法拒绝。”
一直都是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帮易禾成世子,她帮丹国退云军,她帮文逸夺王位。
“所以,一直都是他们需要你。”萧嵘欣慰地望着荆长宁。
“所以,主动权在我手里。”荆长宁说道,“这样一来,我还怕什么呢?”
第219章 竹筒子倒豆
说话间,荆长宁的目光无比认真,整张脸红扑扑的,萧嵘忽然觉得这样的荆长宁煞是可爱,他下意识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蛋。
荆长宁怔住了。
脸上传来被捏住的感觉,萧嵘的手有些粗糙,指腹上有着厚茧,触感并不好。
荆长宁剜了萧嵘一眼。
“你……手干净吗?”
萧嵘愕然。
他刚刚摔了个狗啃泥,至于手……萧嵘望着荆长宁脸上两个黑黑的指印。
.“我……”
荆长宁反手挣开萧嵘,一脸嫌弃。
萧嵘:“……”
被嫌弃了。
他默默地把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然后摊开略显白净的手,弱弱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荆长宁哭笑不得。
“成了,”她说道,“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她揉了揉脸,“下次,下次再让你捏。”
萧嵘应了声,一脸激动。
“好,下次一定把手洗得白白净净,和新擀的饺子皮一样。”他说道。
荆长宁笑了声。
“这个比喻挺有趣。”她说道。
萧嵘依依不舍地翻上墙头。
“对了。”他想了想,“易禾来找你了,有什么话,你们摊开了说,他那个人还可以,就是偶尔疯起来有些吓人。”
荆长宁听见易禾的名字,眼眸里的光晃了下。
“我听你的。”她露齿一笑。
萧嵘不舍地把一条腿移到墙头另一边。
“还有,把衣服穿好再去见他!”
荆长宁哦了声:“成。”
萧嵘讪讪笑了笑,把另一条腿迈过去。
荆长宁只听扑通一声,仿佛又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叹了声。
“翻墙功夫还是不到家,得多练练。”
说罢,她整了整青衫,穿过凤凰池朝着东宫走去。
易禾?
他终于来了吗?
……
“易王殿下还没想好吗?”文逸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易禾只听水声停了,心下有些欣喜,道:“就差一点点了。”
文逸打了个盹,摆手道:“我先去睡会,殿下慢慢想。有什么事,等长宁回来你和长宁说吧,反正和她说也是一样,我困了。”
易禾很快答道:“如此甚好。”
文逸翻了个身,滚到被子里,把枕头蒙在脸上,很快睡了过去。
小棉警惕地守在床榻前,瞪大眼睛看着易禾,一副一言不合就喊救命的架势。
易禾无奈地摇了摇头。
茶水已经凉了。
她也该回来了。
荆长宁推开门,便瞧见易禾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下意识整了整衣服。
“你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小棉喊了声:“谢天谢地,驸马您终于回来了!”
荆长宁点了点头。
“所以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与易王殿下单独说。”
小棉撇了撇嘴,担忧地望了眼文逸,然后瞪了易禾一眼,蹬蹬退了出去。
“好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荆长宁道。
“我……”易禾呢喃半天,“我忘了……”
荆长宁:“……”搞什么?!
易禾一本正经地做沉思状,想了半天。
“我大概就是想来见见先生。”他叹了声坦白道。
荆长宁哭笑不得,然后在原地转了圈。
“现在你也看完了,然后呢?”她说道。
“然后……”他沉声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荆长宁想了想。
“你一直都在帮我啊。她说道。“还有其他的吗?”
“丹国的事。”易禾直接点出。“南宫姑娘告诉我的。”
荆长宁哦了声。
“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定然会找你。”她说道。
易禾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荆长宁问道。
易禾想了想:“其实,有些东西我没有告诉你,所以,你不知道我其实可以帮你更多。”
荆长宁望着易禾认真地样子,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更多?”
易禾微笑着说道:“先生可听说过九鼎?”
九鼎?
九鼎的话……
好像当初萧嵘救她的那一次。
……
“那你昨夜为何会去甘露观?”
“告诉你也无妨,我来易国找九鼎。”
……
“甘露观!”荆长宁脱口而出。
易禾一怔:“先生是说九鼎在甘露观?”
荆长宁点了点头:“十之八九。”
易禾面容一喜:“那我把它取来给你。”
荆长宁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禾笑了笑:“九鼎是九州政权的象征,它代表了王权的统一,和国家政权的集中。我把它给你,你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号令天下!”
文国能给她的,只是一个会盟的理由,而九鼎不同。
九鼎是王权的统一,他有着号令天下的能力,九鼎一出,天下归一。
若是她能够得到九鼎,定然有能力一统天下。
荆长宁望着易禾无比认真的神色。
“你可知道九鼎的重要性?你就这样把它给我?”她皱眉问道,“你可知易国国力在七国之中最弱,而它能存在的理由,或许就是九鼎。之前老易王每年长至节前斋戒祭祀七七四十九天,就是为了利用九鼎的信仰保易国长治久安。”
易禾想了想:“如今易国的国力已经复苏,依托于九鼎只是个传说,并不是很重要,相反,你更需要它。”
荆长宁笑了笑:“你也说了,那只是一个传说,所以,你也无需太过认真。”
“这……”易禾摇了摇头。“那不是传说,那是真的,九鼎真的有一统天下的能力。”
易禾的话无比认真,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说着。
“因为九鼎有个秘密,据说,这个秘密关乎天下。”易禾道。
“什么秘密?”荆长宁问道。
易禾摇了摇头,坦然道:“具体……我……我不知道。”
荆长宁:“……”
“好啦好啦。”她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就够了。”
“不够。”易禾道,“我虽然不知道九鼎能一统天下的秘密,但我可以告诉先生另一个秘密,关于易国的秘密。”
荆长宁有些失措地望着一本正经的易禾。
他今晚是怎么了?
一个秘密一个秘密的,跟竹筒子倒豆似的。
荆长宁摊了摊手。
“成,你说,我听着。”她说道。
易禾点了点头,认真道:“当年文国灭江国,取而代之,但江国并没有亡。”
荆长宁瞪大眼睛。
“江山易改。”易禾说道,“易国,就是江国的后代,而九鼎,是江国的圣物。”
第220章 爱恨与绝望
江山易改。
“三百年前,文国大军在文真的带领下攻破文国都城,我的先祖护着九鼎逃出,留存下一条血脉。改名换姓,便是如今易国的来历。”
而文王宫是在江王宫的选址上建成的所以很多构造,在易国的卷宗上都有记载,所以易禾才会对文王宫的构造了如指掌,才会知晓文王的龙椅下有一株凤叶草。
荆长宁瞪大眼睛望着易禾。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说道。
易禾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很厉害的。”他说道,“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记得找我,我一定能帮到你的。”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
“好啊。”她望着易禾说道。
……
翌日,天际微明。
一个侍卫匆忙间冲进丹国的馆舍之中。
“公主!不好了!”
丹雪揉了揉眼睛,正拿着茶杯喝水。
“青关,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青关是陆道远最信任的手下,与丹雪也是熟识。
青关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丹雪面前。
“公主。”泪水霎时从他眼眶中滑落,”王上薨逝了。”
丹雪手中的青瓷杯陡然跌落,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脚面上,她似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话音哆嗦着。
“王上薨逝了。”青关咬牙重复了遍。
丹雪一步上前,伸手攥住青关的衣领。
青关望着丹雪眼底压抑的难以置信和痛楚,有些失措。
“我……不信。”丹雪一字一顿。
青关道:“公主,当务之急不是悲伤,丹王梅姬一死,丹国王位空悬,您必须振作起来,否则内乱外患并起,丹国就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丹雪目光沉沉,泪陡然而落。
“父王走了,丹国的事,与我何干?”她的目光空洞,冷声一笑。
“可是丹国怎么办?”青关问道。
“想要的人多的是,几大世家,他们不都是不服我这个公主吗?他们想要王位,给他们便是。”丹雪目光微斜,唇角上扬,有泪光从眼角滚落,似颓然,还有些绝望。
她不在乎了。
所有的在乎,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她劝父王让梅姬怀上孩子,是因为丹国对父王很重要,她从来都不在乎丹国,此刻,父王都走了,她还管丹国做什么?
青关怔了怔。
他忽的开口问道:“公主,您难道想看着王上白死吗?”
丹雪低垂的眼睑一抬。
“我父王是怎么死的?”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拼命地扑腾着。
青关望了眼丹雪,望着她从悲伤到绝望再到现在眼眸泛出隐隐的光。
有时候,把人从绝望里拯救出来的,不是爱,而是恨。
青关想起了陆道远在临行时对他说的话:“公主其实一直很坚强,如果丹国的大业不足以让她回来,就让她恨。”
恨。
“是谁?”丹雪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青关。
青关沉默了会,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递到了丹雪面前。
“这是杀害丹王和梅姬的凶手落下的。”他说道,“而且,这件事,有很多人亲眼所见。”
丹雪的目光落到那把雕花精致的匕首上,心猛然间像是被痛击一般。
她认得这把匕首,有个人一直不曾离身地带着它。
“荆长宁。”
……
丹雪接过那边匕首,用力地在掌心攥着。
仿佛从生死间走了一遭,她用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内心。
匕首从鞘中拔出,其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青关只见丹雪伸出手,用力的去擦匕首上的血迹。
血迹已经干了,她擦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全部擦尽。
丹雪皱了皱眉,似有些恼。
她于是抬起手,握着掌心的匕首,冷然间朝着自己左手心扎去。
一声闷哼,匕首刺穿掌心,血顺着匕首的尖锋淋漓而落。
丹雪咬牙,面色陡然霎白。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青关惊惧喊道。
丹雪咬牙拔出刺穿掌心的匕首。
“擦不尽,便只能用新的鲜血洗去。”她道。
再抬眸,青关陡然间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有犹疑,没有悲伤,像是一把宝剑,遽然开锋,铮铮凛冽。
……
“你来做什么?”南宫落月警惕地望着来到东宫之外的丹雪。
丹雪扬唇笑了笑。
“我来找他,不是很正常吗?毕竟,我喜欢他。”她只这般答道。
南宫落月冷然望着丹雪,若不是知晓了丹国的事,她定然不会想到带着这样笑意的丹雪,是刚刚知晓自己父王的死讯。
南宫落月沉默着,只挡在丹雪面前,一步不让。
丹雪抬眉轻笑着。
“我只是想见见他,问他一些事。”她说道,“总归是要给我一个交代,难道不是吗?”
南宫落月依旧不语。
丹雪平静地和南宫落月对峙。
直到东宫中传来一道轻语。
“让她进来吧。”荆长宁道。
南宫落月深望了丹雪一眼,退开。
丹雪的面容上依旧挂着那平淡的笑意,轻轻越过南宫落月,走进了东宫。
荆长宁仰起脸,亦是带着浅笑。
“你来找我吗?”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有。”丹雪道。
荆长宁微微一笑。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吗?”她问道,“说来听听。”
丹雪平静地走近荆长宁。
“随我去丹国。”她说道。
荆长宁笑了笑,然后侧了侧头问道:“为什么?”
丹雪扬了扬唇。
“你知晓为什么。”她说道。
荆长宁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啊!”
丹雪笑了笑,目光里闪烁过一丝冷意。
“那我问你,前日你策马去了何处?”丹雪一步步逼近荆长宁。
荆长宁摊了摊手:“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向你交代。”
“你去了丹国是不是?凭你的那匹骏马,只要一天半定然能赶回红蔷城!”丹雪咬牙沉声道。
荆长宁摇了摇头。
“枣红马的速度的确可以做到。”她坦白道,“但我没有去丹国。”
丹雪目光上挑,冷然一笑。
“好一个的确可以做到。”她目光一凝,狠狠地把手中的匕首扔到荆长宁脚边,“那你告诉我?你的匕首怎么会在丹国?!”
荆长宁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际,然后动作顿住了。
第221章 我帮你解释
那把匕首她一直带在身上,那是哥哥留给她的。
恍惚间,她似想到了什么。
是谭易水。
那天他上前安慰她,隐约间手轻滑过她的身侧,她并未起疑。
“你说不出话了对不对?”丹雪狠狠地攥了攥掌心,压住袖中的刚包扎好左手心,痛意刺骨。
荆长宁的失语落在她的眼中全然便成了承认。
“随我去丹国,我要知道真相!”丹雪道。
荆长宁回过神,然后点了点头。
“我忽然也想知道真相。”她说道,“我和你去就是了。”
……
她要荆长宁和她去丹国。
去亲眼见见那场杀戮。
他如今是文国的驸马,在文国,始终是他的地方,她要做的事,不能在文国。
“等等!”南宫落月挡在了荆长宁面前,“郎君不能一个人去!”
丹雪冷然地望着南宫落月。
荆长宁停顿了下,望了眼丹雪掌心的匕首。
“我一个人可以。”她对南宫落月道,“你放心。”
丹雪闻言,有些沉默地望了荆长宁一眼:“那便和我走。”
荆长宁点了点头。
“骑我的枣红马。”荆长宁望着丹雪说道。“我带你一起。”
丹雪点了点头,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一匹红色的闪电跃然林间。
丹雪坐在荆长宁后面,安静地望着荆长宁的背影。
她曾经喜欢过他,如今呢?
枣红马从安尹城出了文国的边境。
丹雪右手利落一翻,荆长宁便察觉到一把凉凉的匕首贴在了自己咽喉之间。
她平静地勒马止步。
“好了,出了文国了。”她说道,“你究竟想要怎么做?”
丹雪挟持着荆长宁从枣红马上跃下,匕首依旧紧贴在荆长宁颈项之间。
“我要杀了你为我父王报仇。”她说道。
荆长宁轻声一笑。
“你可以试试。”她平静说道。
荆长宁的话音清淡,落在丹雪耳中多了些挑衅的意味。
她横起匕首朝着荆长宁咽喉间割去。
荆长宁叹了声,利落甩了甩头,伸出两指夹住了那把匕首。
丹雪用力一拉,却丝毫都扯不动。
“我知道你让我随你出文国是想杀我。”荆长宁说道,“但你不知道我随你出文国是因为我知道你杀不了我。”她轻声道,“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即便我给你机会。”
丹雪面色一变,不甘地望着荆长宁。
“我不信!”她说道,“我不信我杀不了你!”
荆长宁松开夹住匕首的指尖。
“那你再试试。”她摊手说道。
丹雪咬牙,握紧匕首朝着荆长宁刺去。
荆长宁退步躲开,一个侧翻,手捏住丹雪的手腕向外一撇,丹雪握着匕首的手一松。
荆长宁侧身一捞,匕首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垂眸望了眼匕首之上熟悉的花纹。
“真的很像。”她自语道,“连花纹雕刻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丹雪恶狠狠地望着荆长宁:“最好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荆长宁晃了晃掌心的匕首。
“虽然很像,但终究不是我的。”她说道,“你的父王和梅姬,也不是我杀的,我只说这最后一次,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荆长宁松开丹雪的手。
丹雪后退一步,眼眸中泛出一道冷然的光。
“好一个信与不信与你无关!”她长笑一声,目光逼视荆长宁,“你敢说这真的不是你做的?”
荆长宁不语,她说过,她的解释不会再说第二遍。
信与不信,全看丹雪自己。
“当初你就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向我要丹国,我在不在乎。”丹雪笑了声,“我在乎,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丹国!”
“你说你不想要天下,可你给不出谋算的理由!”
“我问你去了何处,你说你的事不需要向别人交代!”
“我问你这把匕首,你说这是假的!”
“就凭这些,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荆长宁微抬眼睑。
“这是事实,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包括你。”
丹雪长笑一声。
“好一个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她转眸望向荆长宁:“那我帮你解释!”
“你要天下!你从来都是要的天下!”
“你杀了我父王!杀了梅姬!丹国就只剩我了!”
“丹国那些大臣,他们不服我!他们定然会对丹国王位虎视眈眈!文国、云国甚至是易国!所有的国家都会借着这场内乱对丹国下手,我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丹雪恨恨地指着荆长宁。
“这时候你再站出来!你站出来!我为了保住丹国,定然要依附你的能力!如此,你就得到了丹国,不是吗?你真的是好手段!”
荆长宁微微沉默了会。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她说道,“好像听起来有些道理。”
丹雪笑了声。
“我从来就不信你!”她说道,“如此说来,就像林蔚然的局,你说是林蔚然的,可是谁又能证明?如果丹云之战背后的推动者是你呢?文鸿背后的人也是你呢?你知晓他们想要的,为他们谋算。看!易国是你的了!文国也是你的了!你的谋算果然天下无双!”
荆长宁拍了拍手,笑道:“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你说错了一点,这样的事,我不会做。”
她微笑地望着丹雪:“你也说对了一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信过我。”
丹雪冷然地望着荆长宁:“曾经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我只信我看到的。”
荆长宁摊开手心。
“如此,你还和我说那么多做什么了?”她说道,“或许,我该告诉你,丹国于我而言,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就像,你永远也杀不了我,究竟丹王死在谁的手里,反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你……”丹雪仰起脸,带着恨死死地望着荆长宁。“你最好杀了我!丹国的人马上就会到,你若是不杀了我,便不会再有机会。”
“我为何要杀你。”荆长宁把玩着掌心的匕首,细细地摩挲着其上的雕花。
丹雪笑了声:“因为你不杀我,今后,我会用尽一切能力杀你,为我父王报仇!”
荆长宁抬了抬眉。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她说道。“那我等着。”
第222章 细算千万绪
荆长宁的话音清淡,正如她平静不起波澜的容色。
丹雪恨恨地咬了咬牙。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就算丹国只有我,就算我是女儿身!我也一定会在乱世之中保住丹国,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很强很强,然后找你复仇!”
荆长宁没有再回答丹雪,只纵身跃上马背,朝着丹国而去。
她没有再带丹雪一起,而只是如她先前所言,她想去丹国看看,她忽然也想知道真相。
林蔚然的局向来很大,而这一次却略有不同,那布局之人很了解她,甚至能够把握住她的思路,反其道而利用之,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从谭易水的出现,他似乎就算计好了一切,他算计好黎夏会告诉谭易水她的身份,他算计好她会单独去见谭易水,所有的时间点刚好契合在一起,随后便是那把匕首的丢失,以及另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出现在杀死丹王梅姬的那个人手中,以此为名,落在杀人的现场。
一步一步,那个布局之人算准了她全部的心思和动作。
他是谁?他定然是知晓她的身份的,而且,他一直在林蔚然身边,并为他所用。那林蔚然知道她的身份吗?
越细思下去,荆长宁越感觉到一种从心底浮现不安。
……
红蔷城的戒备很是森严,尤其对年轻男子,要进去貌似有些困难。
荆长宁犹豫了下。
半个时辰后。
一个身穿荆布钗裙的女孩子到了丹国宫城之外。
荆长宁抬眸望了眼这座宫城,默默地等着。
夜深之际。
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孩子到了丹王的书房之外。
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许是为了留住现场,并没有太过清理。
荆长宁绕开巡逻的禁卫,细细地围着废墟走了几圈。
隐约间步伐停了停,荆长宁扒开废墟,像是发现了什么。
半晌后,她转身离开。
又是半刻钟,荆长宁从秀兰苑中走出。
最后要去的现场,是停放灵枢的长秋苑。
荆长宁绕开守卫,平静地走了进去,那里停放着丹王和梅姬的尸首。
即便尸体已经处理过了,四周还安放了不少的冰块用来降温,荆长宁还是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毕竟丹王书房是被一把火烧了。
荆长宁推开灵枢的棺盖,只见丹王已然被烧的面目全非。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在喉管处被一刀割断。
荆长宁皱了皱眉,放下棺盖。
另一边是梅姬的灵枢,那里比丹王倒是好上不少,毕竟凶手杀了梅姬之后并没有动手烧掉秀兰苑。
荆长宁望着梅姬和她已然显怀的腹部,轻叹了声。
为了栽赃她,下这样的手也是够狠,也难怪丹雪会如此恨她。
荆长宁的目光移了移,最后落在梅姬的脖颈间,她和丹王一样,也是被一刀封喉,喉管被切开,这样的手法很明显是一人所为。
还是没有什么发现,荆长宁想了想。
然后她握住匕首,对着梅姬的尸体比划了下,脑海中想了想发生这件事的情形。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目光细细地落在梅姬脖颈间的那道伤口上。
忽的凝住了。
好像……
荆长宁将匕首换到左手,对着伤口比划了下。
伤口左浅右深,应当是从右边向着左边横拉过来的。
如果是右手定然不会是这样。
倒更像是左手。
荆长宁眯着眼睛想了想。
然后退了出去。
大概只能发现这些了,虽然还是不明朗,但总归可以猜测到什么。
……
林国。
墨凉的面上依旧附着那张冰冷的面具,安静地走进林蔚然的寝殿。
“你这次做得不错。”林蔚然望见墨凉回来,没有一丝意外道。
墨凉点了点头:“幸不辱命。”
林蔚然轻扬唇角:“如此一来,等到消息散开,荆长宁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墨凉点了点头:“不错。”
林蔚然意味莫名地望着墨凉。
“丹雪必定会与荆长宁决裂,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易国几大世家并不服她,王上趁此机会答应助她,定然能够将她收归己用。”墨凉道。
林蔚然望了眼墨凉。
“丹雪的事,她逃不开。”林蔚然深望了眼墨凉,“不过孤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你会办的这么好。”
墨凉恭敬道:“这件事不难,只是王上给了我机会罢了。”
林蔚然想了想:“你做得的确不错。”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甁,“这是月沉这个月的解药。”
墨凉平静接过。
……
再回到文国,荆长宁的神思有些惘然。
她用左手握着那把匕首,细细地在面前比划着。
“在想什么呢?”萧嵘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凑到她的面前。
荆长宁沉默片刻。
“我在想一个人。”她望着萧嵘说道。
“丹雪吗?”萧嵘想了想,“没关系的,丹国的事总会过去,他们没有证据,再说了就算有证据又能如何?”
“不是丹雪。”荆长宁摇了摇头,定定说道,“是墨凉。”
萧嵘怔了怔,疑惑地望了眼荆长宁。
“墨凉?”他重复了声。
荆长宁用左手握紧匕首,递到萧嵘面前。
“我查过了,那两具尸体唯一的破绽便是杀人者用的是左手。”她说道,“而林蔚然身边,我所只晓得的能用左手使剑的人,是墨凉。”
“我对墨凉不是太了解。”萧嵘说道。
荆长宁沉默片刻。
“去年长至节的会盟,我和他见过。”荆长宁说道,“他的剑法不错,行事也是阴狠果决。”
萧嵘想了想:“可是左右手的说法太过模糊,仅凭这个你根本无法说服丹雪。”
荆长宁摇了摇头。
“我没有想过要说服她。”荆长宁说道,“如今,她恨我,便让她恨着。”
萧嵘疑惑地望向荆长宁:“为什么?”
荆长宁想了想。
“她需要一股力量,支撑她站起来,走下去的力量,既然我可以给她,那我给她就是了,刚好,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荆长宁说道。
萧嵘怔了怔,望着荆长宁的目光有些闪烁。
“你好像变了。”他说道。
第223章 那又怎么样
“什么变了?”荆长宁问道。
萧嵘想了想,然后笑了。
“变得更漂亮更可爱了些。”他说道。
荆长宁踮起脚尖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下:“说人话。”
萧嵘讪讪笑了笑。
“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些。”他悠悠道,“按理说帮丹雪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让她恨上你,你干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荆长宁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当时没有仔细想,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点亏。”
荆长宁叹了声。
“人生嘛,一直算计也挺累,总要亏一点才圆满。”她摊了摊手。
萧嵘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你才多大,就谈人生。”他说道。
荆长宁翻了翻眼睛,径直擦过萧嵘。
“不小啦!我都娶到媳妇了!”她挥了挥手,几步跑开了。
……
“公主!”陆道远迎着丹雪沉声道,“您回来了。”
丹雪沉默地点了点头。
“准备我父王的葬礼。”她目光平静,沉声道。“然后,准备封王事宜。”
丹雪的话音果断,全然褪去了昔日青涩的犹豫不决。
陆道远心下一凛。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
半晌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颤巍巍走进大殿。
“魏宗伯。”丹雪微微垂眸唤道,“您不去准备我父王的丧事,来我这里做什么?”
魏老颤巍着指着丹雪:“女子称王!你这是要置我丹国于不仁不义!如此,丹国必乱!”
丹雪平静地望着魏老:“那依宗伯的意思,该如何做?”
老者凛然道:“我和高老和周老已经想好了对策,从宗室之子中择一良才辅佐!总之,不能让王位空悬!”
丹雪轻轻地望了眼魏老,然后几步走到朝殿最高的龙椅处,直接坐了上去。
“我丹家的王位,容不得你们肖想!”她一字一顿道,“只要我还活着,王位,就不会落在他人手中。”
女子的话音凛冽,张扬着冷冷的意味。
她轻轻地拍了拍手。
忽的从大殿之外涌入层层的禁军,当头的人便是陆道远,直接将魏老层层包围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丹雪平静地望了魏老一眼。
“拨乱反正。”她说道。
“你……”魏老没有想到丹雪会这样做,她不是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吗?甚至是为了避嫌,央求丹王让梅姬怀上了孩子。
“我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你们。”丹雪轻声道,“那是因为我不想让父王难做,并不代表,我做不到。”
丹雪平静地望了眼陆道远。
陆道远点了点头,很快,魏老被陆道远控制住,从大殿之上押下。
“这是第一个。”丹雪望着陆道远道。
陆道远望着丹雪,重重点了点头:“公主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丹雪摇了摇头。
“这是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的一个,他们有了防备,下一个,不会再那么简单了。”她说道。
陆道远担心地望着丹雪,眼眸中隐藏着些不安。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丹雪望着陆道远,忽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容,若盛放在沙漠中的四色花,生于戈壁之上,五年积蓄,一日盛放,有些无助的悲凉,更多的,却是生命的一种璀璨夺目。
那又怎么样呢?
……
所谓的世家,从某种程度上是王室的宗亲,王位向来传与嫡系,剩下的旁支便沦为宗室,但兼有王室血脉,或多或少都会在朝野间发展出一定的势力,长久一来,盘根错节。
这样的世家,在丹国一共有三家。
魏家,周家,高家。
丹雪抓了魏老,就相当于将这场世家与王室的交锋直接摆到明面上。
“陆统领,你说,这一局我的胜算有多少?”她问道。
陆道远沉默片刻。
“兵行险招,”他说道,“但风险与回报向来并行,公主若成功,便能一劳永逸。”
丹雪笑了笑。
“若失败,却也会万劫不复。”她说道,“所以想问一下,陆统领可愿意陪本公主赌上这一局?”
陆道远没有犹豫地点头。
“愿追随公主。”他沉声道。
陆道远离开之后,丹雪沉默地从龙椅上站起,然后向后迈了几步,目光落在了龙椅的后面。
“出来吧。”她说道。
一道人影从龙椅后走出。
“石业?”丹雪惊道。
红蔷城中的算是有名的一个富商,说来他的扬名还要得益于荆长宁的一幅水墨画。
石业抖了抖脸上的肥肉,笑着道:“公主,是我。”
“你来做什么?”丹雪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不是我来。”石业说道,“而是……我替我家王上,有事与公主相商。”
丹雪眉心簇到一起,戒备地望着石业。
“你说的是谁?”丹雪问道。
石业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随之抖了抖:“我方才观公主对付魏老,手段果敢,想不到公主一介女儿身,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小人佩服。”
丹雪陡然期身向前,一道冷冷剑光落在石业颈项间:“不要转移话题,说,谁派你来的!”
石业笑了笑,全然没有在意威胁着自己的那柄剑:“公主已经猜到了不是?”
丹雪咬了咬牙:“林蔚然。”
“不错。”石业露出商人招牌的笑容,有些谄媚着点头道。“就是林王殿下。”
丹雪不屑地冷哼了声:“吃里扒外。”
石业摇了摇头:“公主错了,我本来就是林国人。”
丹雪惊了惊。
石业坦白得很干脆:“约莫七年前吧,林王还是公子的时候,便派我前来丹国了。当年我不过是最卑贱的乞丐,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何来吃里扒外?”
丹雪似想到了什么,目光凝了凝。
“不错。”石业说道,“城外村庄里的阵法暗道都是我布置的。”
林蔚然来丹国寻所谓的水墨画是一个由头,更多的是为了将布置阵法的阵图交到石业手中,这一切,在寻水墨画的掩护下进行得很好。
没有人怀疑到一直以来普普通通的石业身上。
“佩服。”丹雪说道。
她平静地收起剑。
“说吧,他让你来,想要做些什么?”
“合作。”石业笑着答道。
第224章 出去散散心
合作。
当这两个字从石业口中说出,丹雪沉默了。
“理由。”良久,她说道。
石业笑了笑:“合作,自然是互利共赢。”
互利共赢,她赢得是丹国,林蔚然要的却是天下。
可是天下何尝不包括丹国?
这是与虎谋皮。
丹雪攥了攥掌心,左手心传来钝痛,一时无比清晰,她倒抽了口凉气。
“我有条件。”她抬眸望着石业。
石业憨厚地笑了笑:“公主请讲。”
丹雪松开攥紧的掌心。
“日后他若是赢了,给我个机会。”丹雪顿了顿,“我要亲手杀了荆长宁。”
石业怔住,心想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因爱生恨的女人更是可怖,他连连笑道:“公主放心,此事包在小人身上,王上定然会答应的。“
丹雪冷冷地勾了勾唇。
“那么接下来,三大世家的事,还请林王殿下让本公主看到他的诚意。”她说道。
石业笑了笑:“自然。”
……
景华和东方乐月已经离开了,只是临走时景华的神思很是恍惚,隐约像是丢了魂。
再然后,羽国的使者庄文山也是离开。
易禾在向文王道辞后,也是匆忙离开。荆长宁知道,他是回去找九鼎。
剩下的,便只有云国。
云国的立场云襄并不能掌控,毕竟如今云国的大权依旧在云王手中,云襄和萧嵘夜谈许久,萧嵘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
他无法放心离开,也或者说,他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留在她的身边。
人心难测,风云已涌。
若连他都做不到陪着她,她或许真的太孤单了。
也是留下的那一刻,萧嵘似乎放下了心间的一块巨石。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云国与荆长宁之间徘徊,与其说是陆存续在其间让他左右支绌,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不够坚定。
毕竟,若是他在云国的七年,只做了这些,他又何谈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只是,云襄的存在,让他不敢轻易掀开最终那场乱局。
至于他和荆长宁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关系,并不难遮掩。
只需要……
文逸病了。
嗯,假的。
作为有着九州最巅峰医术的人,他受邀留下照顾文逸,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便先“勉为其难”放下这段“仇怨”。
裹在被子里装病的文逸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心想这是谁在背地里念叨本公主的坏话?
荆长宁嬉笑地望着文逸。
“感觉我真的娶了个贤内助。”她说道。
文逸翻了翻眼睛:”长宁,我告诉你,欠我的,是要还的。”
荆长宁凑上前去,温热的鼻息撒在文逸脸容上,直看得面色泛红心跳加快。
明知道眼前是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文逸还是禁不住对这张脸着迷。
“怎么还?”荆长宁挑了挑眉。
文逸坏坏笑道:“当然是绿帽子啦!长宁我和你说,我过些日子要去景国,景国诶!你知道吗?那里是九州最繁华的地方!”
荆长宁淡淡地瞥了眼兴奋的文逸:“那里还有着九州最大的风月场所。”
文逸嘻嘻笑道:“我告诉你哦,公子馆里的小郎君真的一个比一个秀气,长宁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啊!挑上两个回来暖被窝也可以啊!”
门外忽的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
“小宁儿要找人暖被窝吗?”萧嵘快步走近,“我啊!我成吗?”
文逸对着一脸激动毛遂自荐的萧嵘,直接甩了一个白眼。
“太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我勒个去!你丫……
“我问我的小宁儿,谁要你答了?”萧嵘一脸嫌弃。
荆长宁想了想:“我如今也算是吃软饭的,总归要听媳妇的。”
我……丫……
吃软饭……
你……
萧嵘来回跺了跺脚,几次欲言又止。
文逸扑哧笑出声。
“有趣!”她说道。
萧嵘揉了揉脸,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荆长宁止住两个人互怼的势头,“我有件事得和你们说。”
“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荆长宁犹豫片刻:“如我所料不错,丹雪定然会和林蔚然结盟,随后,林蔚然会借丹雪之口,抹黑我的一切。”
文逸惊了声,复杂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萧嵘默默地望了眼荆长宁,有些欲言又止。
荆长宁摊了摊手。
“所以,”她说道,“公主的建议真的很不错,我觉得我应当去景国散散心。顺便找几个漂亮小郎君回来暖被窝。”
“……!”
萧嵘:“你不能这个样子好不好!”
……
事情的确发展得很严重,比如九州之间很快传出荆长宁是杀人凶手的流言,像是一阵风沙扬起,迅速传遍七国。
有心者利用,无心者传播。
如果说之前荆长宁在文国会盟之时散播出抹黑林蔚然的言辞让诸国有所动摇,这一次,林蔚然的局则是将所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荆长宁的居心。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至少林蔚然目前并没有大动作展开,而荆长宁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
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人心如浪,一叠高过一叠。九州的百姓没有人希望战争的挑起,对于他们而言,和平就是唯一的夙愿,谁想要打破这种宁静,便是要断他们的生路,这样的人,定然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会盟?
她的话,还有哪个国家敢信?
林蔚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荆长宁有才又如何,当名声陷入阴暗的泥沼再无翻身的可能,所有的挣扎便都是绝望的徒劳。
几乎相差无几的时间,云王公然昭告天下,将与荆长宁势不两立。像是迫于压力,羽国随后而应,文国的朝堂一时陷入动乱,对荆长宁的质疑一波高于一波。
只是当一切席卷而至,所有人却发现荆长宁不见了。
数人仰天长笑,笑竖子怯懦,叹所谓的圣谷一局安天下,不过是人心叵测沽名钓誉。
此时,被九州众人所唾骂的荆长宁,却悠闲地和文逸萧嵘走在去景国的路上。
“长宁,你不伤心吗?”马背上,文逸扭过头问道。
荆长宁想了想:“我也不是第一次被骂了,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熟,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