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明临别际
“我要回去找她!”席延拍案而起,话音低沉。
“你要如何找他?”何桅拦在席延面前,“云国大军已退,荆大人被俘虏带走,你也要去送死吗?!”
席延咬牙,不安说道:“可是,可是她明明答应过我的,她会走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留下!那是四十万大军,她一个人!她怎么能一个人留下!”席延握紧手中剑,“不行,我要去找她!就算不能救她出来,我也可以陪她一起!至少,郎君一个人不会孤单!”
何桅沉默。
“我也去!”文逸冲了进来。“我陪你一起!”
席延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只要有两匹快马,三日之内,一定能追上云国的大军!”
席延推开何桅,拉起文逸向着门外走去。
却见一白衣女子立于门外。
“你们都给我回去!”南宫落月冷声一哼,“郎君让你们走,就是不想让你们去送死。”
文逸面色变幻:“他说不想让我死?我就一定要听他的?凭什么?我偏偏要去找他!”
南宫落月冷笑地望着文逸:“儿女情长,真是可笑。公子逸,你别忘了,文国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你去收拾,你大哥究竟想如何对付你,你可摸索清楚了?”
文逸怔了怔。
“还有你。”南宫落月冷冷望向席延,“文逸不了解郎君,你跟了郎君那么久,还不了解郎君吗?她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再说了,”南宫落月顿了顿,“云国大军中有萧嵘在,他不会让郎君有事。”
席延握剑的手松开。
……
“云国大军退了?!”丹王面露喜色,“这是天佑我丹国!”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以魏莫言为首的大臣连连祝贺道。“定是王上才德彰显,才能佑我丹国躲过此一劫!”
丹王满意地笑了笑,显然对此吹捧很是受用。
“对了,荆先生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这……”魏莫言犹豫片刻,“大军还未回来,只传言那荆长宁好似……被云国大军俘虏而去。”
“什么圣谷弟子,竟然被敌国生擒,当真丢我丹国的脸!”有人道。
“我丹国击退敌军,若不是他被擒,此战就毫无污点,他信誓旦旦退云军,结果却这样没用,真是可笑!”
孙慎闻言,大怒望向说话的人。
“这军是荆长宁所退,如今他身陷敌军,生死不知,你们,你们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数落他的不是!扪心自问,你们究竟有没有良心!”
魏莫言皮笑肉不笑:“他们说的也没有错。”
孙慎心头忽的涌上一抹苍凉。
长宁老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豁出性命相助的丹国……
“王上!”孙慎走到朝堂正中,重重跪下肯切道,“臣请求王上派使臣与云王协商,救荆大人回来!”
说罢,他重重叩首。
“这……”丹王犹豫。“爱卿请起,不是孤不想救他,只是两国烽烟刚止,若为了他一个人影响两国邦交,岂不是功亏一篑,想必荆先生若是知道的话,也会怪罪本王的。”
孙慎慢慢地将碰红的额头从汉白玉的地面上移开。
心,若死灰般。
“臣知道了。”他说道。
他知道了。
轻轻扯了扯嘴角,孙慎叩首。
“臣请避让贤路,辞官归乡。”他说道。
话音轻淡。
……
……
“天快亮了。”荆长宁悠悠道。
萧嵘抱着荆长宁,望着营帐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我带你离开吧。”他说道。“现在就走。”
荆长宁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没有完,你不能救我。”
萧嵘沉默。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低声问道。
荆长宁笑了笑:“这是计,就像当初我用命去害易修一样,我从来不惮于付出,既然决定了,便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她转眸,亲昵地在萧嵘怀里蹭了蹭,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兽。
“送我回我该去的地方吧。”她说道,“就当是为了这场战争,画上一个最圆满的结局。”
萧嵘沉默良久,终究轻笑道:“我听你的。”
荆长宁抬起眼眸,眸底是亮亮的颜色。
“你不用担心我,”荆长宁笑着说道,“我们之间有爱情了,你说过的,爱情就是让两颗心贴得更近,所以,从今以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她微微一笑,“即便看不到你,只要知道你念着我,就够了,送我回去吧。”
回那个被看押着的营帐。
萧嵘沉默片刻。
“再等会。”他低声道。
荆长宁怔了怔:“可是天快亮了。”
天亮了,他们这样会被发现。
萧嵘笑了笑:“来得及的。”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
“好。”她说道。“我听你的。”
便在此时,一声长长的马嘶在营帐外响起。
“将军!”一个兵士满头大汗地下马,只见萧嵘从营帐内走出。
“东西给我,你可以走了。”萧嵘话语冷淡。
兵士擦了擦汗,连忙将几个纸包递了过去。
……
荆长宁望着桌案上排开的一排纸包,噗嗤笑出声来。
“你还记得啊。”她说道。
萧嵘扬了扬唇:“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道小菜。
“冰糖八宝鱼脆、绣球乾贝、山珍刺龙芽、羊皮花丝……”荆长宁一个一个点过去,“唔,一个都不少,你的记性挺不错啊。”
萧嵘含笑望着荆长宁:“天快亮了,赶紧吃。”
荆长宁眼眸亮亮,扑到桌案上,捋起袖子,抱起油纸包就是一顿乱啃。
颇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好吃!”她含糊道。
萧嵘笑着望向荆长宁,眉眼温柔如一滩春水。
“好吃就多吃点。”他轻声道。
“你不吃吗?”荆长宁捧着一个油纸包,眨着眼睛望着萧嵘。
萧嵘摇了摇头。
“这是给你的,全都是你的。”他说道。“听话,都吃掉。”
荆长宁的脸容上浮出一抹红晕,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笑得无比开心。
“我一定统统吃掉!一点都不剩!”
萧嵘安静地望着荆长宁,心底,冉冉而起暖暖的温度。
他笑了笑,这是爱情。
第181章 她是为了我
天亮前,萧嵘目送着荆长宁离开。
未多久,周海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周海走到桌案前,上面还有几个未曾收拾的油纸包。
萧嵘抬眸望了过去。
“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说。”萧嵘平静点了点头。“坐吧。”
相对而坐,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周海叹了声:“你这又是何苦。”
周海是萧嵘在云天会中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除了云襄,知晓萧嵘最深的人。
一眼望去,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难猜出。
萧嵘垂眸,目光落在桌上凌乱的油纸上。
“一点也不苦。”他说道,“很甜。”
周海怔了怔,长叹一声:“说吧,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又究竟打算怎么做?”
萧嵘沉默片刻,开口道:“不错,粮草的位置是我告诉她的。”
周海眼睛瞪大,旋而长叹一声,很快思索明白其间缘由,烧了粮草,是不伤人命,又能阻止两国征战唯一的方式。
“而她答应我,她会把关渡城给我。”萧嵘继续说道。
这一次,周海沉默良久,才想明白其间的因果。
“好深的谋略!”
这一战,对于荆长宁而言,丹国谋的是退兵;对于萧嵘而言,云国谋的是不败。
战争开始前,周海所言的两难之局,便这样被两人暗中联手化解开。
更令人感到震撼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无论是火烧粮草时萧嵘的置身事外,还是从三日守城到最后的弃城,自始至终,根本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一场扭转乾坤的局。
在两国将士眼中,最初是两人反目,而后是萧嵘夺权,直到最后的攻城之战,两人决裂。
众人眼中的已成水火,两国仇恨,其实却是一堆油纸,两排药草。
可是……
“既然是设局,她为何还要留在关渡城,作无谓的挣扎?”周海心底浮现一抹压抑的震颤,疑惑问道。
她留下……
她说她是为了来告诉他,她想明白了那个有趣的问题……
可是事实呢?
藏在她清澈俏皮的笑靥背后,真正的事实呢?
“这是一场局,却更是一场戏。”萧嵘沉声道,“从最初的决裂,到两国刀戈相见,直到最后的攻城……她想要的,是将这场戏做全。”
从将领更替,到士气高涨。
周海脑海中浮现荆长宁卧在干草上说的那个回答。
——他来攻,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如此,不如弃城。
可是,就算是弃城,真的就能干净磊落地全然放弃吗?
“关戎良来攻,何桅领着三军将士拼死守城,将领初更替,领军的人换成了我,她便弃城离开,其间一切很容易留下把柄,加之我之前与她有着所谓的“兄弟之谊”,这场局,并没有做全。”萧嵘顿了顿,“可是最初我们约定的不是这样。”
周海道:“最初你们约定的,是她和丹国的大军一起离开。”他有些复杂的扯了扯唇角,“若是她早先便告知她会一人留下。”
萧嵘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周海叹了声。
可是这是最完美的局。
如此,丝毫把柄都不会落下,在世人眼中,他们断情决裂,就断然不会有人想到两国的战局扭转是两人联手布下的局。
“可是,她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萧嵘顿了顿。
不过是落下把柄,那又如何?
一切的怀疑终究只是怀疑,世人不识纸鸢,无非当做天际划过一只白鸟,更何况,他将所有的线索尽皆毁尽,就算有怀疑又如何?根本就不可能有实际的证据。
“不,怀疑的种子有的时候也会很可怕。”周海看出萧嵘所思,道,“如今的你,根本承担不了云王的怀疑,更何况有陆存续在其间暗中牵涉,火烧四十万大军粮草的罪名,一着不慎,足够嵘公你死上百回。”
萧嵘沉默良久,声音低沉。
“所以,这一切。”他顿了顿,“她都是为了我。”
所以当初在城墙之上,他不能露出半丝对她的情义和不忍,她那平静无情的一眼,就是在告诉他,这场戏,他绝不能有丝毫冲动,否则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她是为了我。”萧嵘呢喃重复道。
周海怔了怔:“嵘公,你别这样,别这样自责,终究这不是你的错。”
萧嵘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掌心,随着指节一寸寸收紧。
“还是我不够强大,才会让她一次次陷入险境。”他苦涩一笑。
周海沉默片刻。
“那嵘公如今有何打算?”他问道。
萧嵘的目光落在满桌案的油纸上。
“三军面前,所有将士都看见了这一场戏,此战结局已定,不会再有变数。”萧嵘说道,“所以,这场戏已经完全可以不用再演下去了,她不能去云国。云国的水比丹国还要深,她以囚徒的身份前去云国,又背负着云军不得不退兵的耻辱,会有太多的艰险横梗在她的前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龙潭虎穴。”
周海沉默地听完萧嵘的话,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嵘公需要我们怎么做?”他直接问道。
萧嵘轻抬眸。
“过了伊川城,就是苗城,那里有着云国最广袤的一片林海。”他望着周海,“告诉阿襄,帮我救她离开。”
周海笑了笑。
“定不负嵘公厚望!”他说道。
“还有,”萧嵘道,“白日里我不便见她,帮我照顾好她,别让人欺负她。”
周海扬了扬唇。
“我知道了,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他说道。
萧嵘眼睛一瞬瞪大。
嫂子……
一抹甜蜜的笑意攀上唇角。
虽然她说的留下的缘由不完全是真的,可是她承认了呢,承认了对他的喜欢,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
“嗯,照顾好你嫂子。”萧嵘拍了拍周海,“等大喜的日子里,定然给你包一份大大的礼。”
周海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日子还长着呢。”他说道,“说不准我回头看上哪个姑娘,就赶在你们前面了。”
萧嵘话音定定。
“不会的。”他笃定道,“我一定会在你前面。”
第183章 问声嫂子好
“王上!你一定要给小儿做主啊!”魏莫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丹王面前,“我儿不过是说了那姓荆的几句,竟被那荆府的人打成重伤,如今还在床上躺着!王上,显儿那是老臣的命啊!王上,王上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丹王皱了皱眉:“这……荆先生毕竟于丹国有功,孤也不好对他们太过苛责……”
“王上!您就是太过仁爱,才让他们有恃无恐!他们就是仗着那荆长宁于国有功,才如此罔顾国法!如此下去,开了这样一个头,我丹国会大乱!”
丹王沉默片刻:“可是孤总不能杀了他们,这,爱卿有何高见?”
魏莫言想了想:“的确如此,荆长宁毕竟于国有功,老臣倒是有一个两全之法,既匡正法纪,又能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是什么办法?”丹王忙问道。
“我儿倾心南宫落月已久,若是那南宫落月能答应嫁于我儿,如此化干戈为玉帛,定是极好!”
丹王想了想:“可是……那南宫落月是荆长宁的人……”
“王上,那南宫落月跟在荆长宁身侧,如今已经有了大半年了,荆长宁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给她,可见并没有太多私情。”
“爱卿说得有理。”丹王点头,“那便依爱卿所言,孤拟旨一份,便赐魏显与那南宫落月百年之好,也好全了我丹国礼纪。”
“谢王上!”魏莫言激动应道。
……
南宫落月望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目光依旧如平日一般,冷淡无波。
“他们真是无耻!”得知消息的孙慎赶到荆府,恨恨道。
“的确,很无耻。”南宫落月道。“趁郎君不在便妄图对荆府下手。”
“长宁老弟为了丹国付出那么多,他们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孙慎恨恨道,“不行,我必须进宫见王上!求王上收回成命!”
席延皱眉:“没用的,圣旨已下,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如你们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收拾些细软,赶紧离开丹国,去景国,或是去易国,长宁老弟不是和易国新王交情莫逆,你们去那里,定然能逃过一劫!”孙慎道。
南宫落月沉着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黎夏的伤势刚有好转,经不起长途跋涉,再说此事牵连易国景国,会欠下人情,人情,终究都是要还的。”南宫落月道。
“那如何是好?”孙慎担忧道。
南宫落月想了想,微微一笑:“此事没那么糟,我嫁就是了。”
……
……
大军跋涉了两天,便见一片广袤的林海。
这座城叫做苗城,其间有着九州之上最大的一片森林。
春意已深,层叠的绿色遮天蔽日。
荆长宁在晃荡的囚车中睡得香甜。
远远地,萧嵘望着荆长宁,唇角轻勾了勾。
这几天,两人每夜相会,用荆长宁的话说,有种偷情的感觉。
看押荆长宁的人都被周海交代过,并没有人刁难她。
正想着,囚车中的女孩子动了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坐了起来。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下的环境。
林间的空气很清新,荆长宁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有些陶醉。
萧嵘的医术世间无二,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万事如意人逢喜事精神爽……额……想哪去了。
荆长宁愉快的伸了个懒腰,歪了歪身子。
再睡会吧,毕竟这几天天天当夜猫子。
萧嵘唇角攀上一抹温柔的笑意。
转头,轻轻望了眼在不远处的周海。
周海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萧嵘攥了攥手中的缰绳。
“今天就走到这里吧。”萧嵘说道。
很快,安营扎寨。
荆长宁睁开眼睛,有些奇怪。
今天扎寨格外的早,她疑惑地望向萧嵘,萧嵘背对着她,并没有看见她的疑惑。
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荆长宁一如几日前被带到营帐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嵘却没有像几天前带她过去。
荆长宁微微沉眉,细细思索起来。
营帐外忽的传来兵戈相交的声响,动作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
不多时,营帐被掀开,来人穿着一身黑衣,脸被黑布蒙住,只余两只眼睛在夜色里闪烁。
荆长宁皱了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话音,她警惕地向后退去。
来人眼眸闪烁了下。
“阿嵘让我救你出去。”他说道,“先走,他们拦不了多久。”
荆长宁沉默片刻:“这样会不会连累他?”
从下午提前安营扎寨时,她仔细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这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地势偏低,四处林木茂盛,若是遇袭很难与之交锋。他行军多年,定然不会犯这样浅显的错误。
她大概懂了他想要做些什么。
来人回答的很快,估计是时间匆忙,来不及细思:“阿嵘交代了,你若是不走就让我打晕了你拖走!”
荆长宁:“……”好耿直一个汉子。
“那就不用多说了。”荆长宁点头,一把拉住那黑衣人往外跑去。
手被拉住的一刻,黑衣人眼眸闪烁了下。
这样直接拉手,会不会太粗放了些?阿嵘怎么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他下意识挣开荆长宁的手,转成拉衣袖。
冲出营帐,外面的局势有些乱,一眼望去,前来劫囚的黑衣人身手都很不错。
黑衣人拉着荆长宁的袖子,跑得很快。
其他一群黑衣人边打边退,掩护着荆长宁向外跑去。
大约半柱香后,几人冲到了外面的一片林地,地势忽高忽低,一群人身手皆是不错。
这场劫囚很是顺利。
毕竟里面还有着周海和萧嵘做内应……
大约跑出有两里地,一众人才停了下来。
拉着荆长宁衣袖的黑衣人挥了挥手,一众人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荆长宁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救自己出来的这样一群人。
然后这样一群人也是一个个睁大眼睛,无比好奇地打量着荆长宁。
拉着荆长宁跑出来的黑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
“在下云襄。”他煞有其事行礼说道。
云襄……
荆长宁呛了声,我勒个去,云国大公子亲自来劫囚……
还未喘过来。
云襄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很有默契拱手作揖。
“嫂子好!”
声音齐整……
荆长宁噎住。
第182章 题目不知道
南宫落月立在荆府门前,神思微惘。
上次那场绑架之后,乐月和景华回了景国,据说景华将后宫里的三千佳人遣散出宫,整个人像是变了一般。
云国的大军退了,文国边境却依旧将丹国的使臣拒之城外。据文逸所言,文国与丹国世代交好,文鸿如今尚且没有真正掌控文国,文王若知晓云丹之战,定然是会出兵相助丹国的。
文鸿做不到和云国一同伐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丹国的消息瞒住,所以,他将丹国使臣拒之城外。
那日之后。
席延一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黎夏中途醒过来几次,伤势有些重,很快又睡了过去,几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在黎夏面前提荆长宁的事。
暂且,整个荆府有一种绷紧的平静。
一只信鸽落在屋檐下,“咕咕”地叫了叫。
南宫落月抓起信鸽,取下信鸽脚上捆缚的字条。
“还好,郎君果然没事。”南宫落月松了一口气,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她向里侧的屋走去,她得告诉席延这个消息,免得他还在担忧。
一道戏谑的话音在荆府门前响起。
“这就是那个姓荆的的府邸?真是够穷酸的。”
南宫落月皱眉,没有回头。
荆长宁并不缺钱,无论是易禾萧嵘还是血月湾,都不是缺钱的。但把钱花在装修屋子上,好似也没有必要。
“不过,果然如世人传言,那姓荆的身边有个南宫姑娘,美得和天仙似的。”那戏谑的话音又夹杂了些淫亵。
南宫落月皱眉望了过去。
是个身穿华服的男人,很胖,脸尤其地胖,他的手中还煞有其事地把玩着一把画着花鸟鱼虫的折扇。
“魏显?”南宫落月道。
她是和情报打交道的人,对于丹国的纨绔子弟自然也有着了解。
魏显,她认得,这人是魏莫言的独子,为人跋扈好色,又仗着魏莫言的纵容,在红蔷城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今日,怎么来荆府了?
南宫落月冷哼了声。
所谓墙倒众人推,荆长宁不过是被云国掳去,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南宫姑娘。魏显挪动着步伐走进,整张脸随着笑意,被肥肉挤得很小很小的眼睛不时地眨着。“听闻那姓荆的死了,你跟我如何?”
南宫落月皱了皱眉。
“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住这样穷酸的屋子,实在是可怜!”魏显上前两步,伸手朝着南宫落月脸上摸去,“不如跟了小爷我如何?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啊!”
南宫落月攥住魏显的手,狠狠地往后一撇。面色平静冷淡。
“这位郎君还请自重。”南宫落月冷然道。
“疼!……啊!你给小爷松开!”魏显哀嚎着喊道。
南宫落月目光清淡地落在魏显的身后,那里有着约莫二三十个小厮。
“好。”南宫落月说道。
随着话音,她松开了手。
魏显察觉到南宫落月的目光。
“小娘皮,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吧!”魏显脸上哀求的神色瞬间敛去,换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南宫落月依旧目光清淡,只轻轻低眉。
魏显后退几步,显然是心中有所忌惮,躲到了几个小厮的身后。
“南宫姑娘。”魏显咧着嘴笑道,“在下久闻姑娘艳名,看那姓荆的也早就不爽了,说来我这个人一生运气都是极好,你看,那姓荆的不是立刻就出事了?你一个姑娘家孤孤单单的,不如跟了我如何?我爹是上大夫,以后我一定也是个大官,你跟了我,我让你做正妻!”
南宫落月抬了抬眉:“看来刚刚我下手太轻了。”
“喂,我说你这姑娘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呢?”一个小厮说道,“我家郎君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许是外面的吵闹声有些大,席延从屋里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皱眉望向魏显一群人。
南宫落月转了转眸:“只是一群乱咬人的疯狗。”
席延怔了怔,目光中有些沧桑的愤懑。荆长宁被掳走的这些天,他心中一直不好受。
“他们是趁郎君不在来闹事的?”席延望着南宫落月问道,目光隐约有些狠冽。
南宫落月轻颔首。
“不过你不用担忧,我刚接到消息,郎君目前很安全。”
席延闻言,几日萦绕在眉宇间的颓然瞬间散去,双手禁不住轻颤起来:“真的?”
南宫落月扬唇笑了笑:“真的。”
“好漂亮的美人儿!”魏显望着南宫落月唇角扬起的那抹笑意,眼中露出淫亵的光。“呵!你还想着那姓荆的能回来不成?别做青天白日梦了,再说了被云国掳去,就算活着回来,少不了缺胳膊少腿。”魏显得意大笑,“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说罢,他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把你们未来的少夫人抢回去啊!”
闻言,二三十个小厮摩拳擦掌。
“是,赶紧的,赶紧把郎君把夫人抢回去!”一群人放荡大笑着。
南宫落月瞥了眼席延。
“我有些累了。”
席延沉了沉眉,这些天南宫落月几乎派出血月湾所有的人手,只为确定荆长宁的安全,几日不眠不休,她的确很累。
“你去睡会吧。”席延点了点头,“他们交给我。”
南宫落月轻颔首。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话音未落,南宫落月步伐一动。
下一刻,她的身影传过最前方的几个小厮,落在了魏显的面前,轻拎起他的右臂,狠狠向后一瞥,随之是骨节错开的声响。
“嗯,这次的力道应该够了。”南宫落月自语道,步伐一动,重新回到席延旁边。“我去睡会。”
说罢,转身进了间屋子,门轻阖上。
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
席延深吸一口气,心下轻笑了声,果然是公主带出来的人,这几个丫头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转头,他望向疼的额头直冒冷汗的魏显。
魏显目光狰狞:“这群贱民!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都给我上!给我狠狠地打!”
席延目光悠悠落在魏显面上。
“虽然被狗咬了,咬回去的话会有些很掉身份,但有仇不报着实憋屈。”席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了个好法,狗肉火锅味道不错,只是可惜我的厨艺还是太差。”
席延随手拿起门边的扫帚,又像想起了什么。
“我动作轻点,应该不会吵到黎夏那小子。”他自语道。“算了,反正郎君也没事了,醒了也无妨。”
第184章 怀疑的种子
荆长宁愣了片刻。
“你们好你们好。”荆长宁讪笑着回礼。
“嫂子。”云襄认真地围着荆长宁转了圈,“胸有点小,其他还不错。”
“……”,荆长宁,“你搞什么?”
“替阿嵘把关。”云襄停下步伐,一脸正经地望着荆长宁,“还有点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子才能让阿嵘喜欢得那么死心塌地。”
荆长宁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萧嵘和我提过你。”荆长宁目光宁和地望着云襄。
云襄抬了抬眉,煞有兴趣。
“阿嵘怎么说我?”
荆长宁想了想:“执心至纯,忠直耿介。”
她绕着云襄走了一圈。
“你能为他出生入死赶来救我,萧嵘有这样的兄弟,也是他的幸运。”
云襄扬了扬头:“我和阿嵘的感情,那绝对是可以生死相交的!”他顿了顿,“不过……这一次出生入死我本来是可以不来的,可是我是真的好奇啊!我真的好奇能把阿嵘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荆长宁笑了笑,又有些失语。
云襄的确是如萧嵘所说,执心至纯,忠直耿介,然后……性子不是一般地直,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荆长宁有些好奇问道。
云襄想了想:“有点傻。”
“……”,荆长宁愣了一下,“我……傻?”
云襄认真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面相有点傻。”
荆长宁扯着唇角无语片刻。
面相……有点傻?她的脸有点黑。
云襄像是反应过来了点。
“没什么,女孩子傻一点很好,很可爱啊!”他讷讷道。
荆长宁沉默片刻,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嗯,他是萧嵘的兄弟,她不能动手。
荆长宁深吸一口气。
“你们救我出来,然后有什么打算?”荆长宁岔开话题,问道。
云襄挠了挠头。
“阿嵘传话说了,让我救你出来,后面……光激动好奇着可以见你了,忘了听了。”
荆长宁:“……”你丫到底靠不靠谱!
“哦!”云襄拍了拍手,“我想起来了!阿嵘说了,你去哪都行,只要离开云国,你想去哪去哪!嗯,就是这样。”
荆长宁翻了翻白眼。
“好吧,我知道了。”她目光悠悠地望向身后云国军营的方向。
该走了,要分别了。
云襄望着荆长宁悠悠的目光。
“看来,你对阿嵘也动了情啊。”云襄笑了笑,“阿嵘说你们总算是定了情,啧啧,看来好事将近了。”
荆长宁的唇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啊,我喜欢他。”她说道。
四下有些哗然。
一个女孩子面对那么多大男人,就这样毫不顾忌地说喜欢……
云襄忽然想起荆长宁拉着他的手跑出营帐的事。
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
坦荡,磊落,毫不遮掩。
这样的女孩子的确很有让人心动的魄力。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荆长宁望着云襄问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云襄暗暗笑了笑,阿嵘,你听见你念念不忘的女孩子也念着你,一定老开心了。
云襄认真说道:“阿嵘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去找你,但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荆长宁眼眸亮了亮。
“等他。”云襄说道。
荆长宁喃喃念了句。
“等他……”她的眉眼间攀上一抹温润的笑意,“好啊。”
……
……
荆长宁离开的时候,萧嵘一直在远远地望着,直到她的身影融入夜色。
“宁儿,等我。”他喃喃道,“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帮你将一切风雨遮挡在身后。”
“嵘公。”周海不知何时走到萧嵘身侧,“关戎良醒了。”
萧嵘扬了扬唇角。
他那日以关戎良打掩护,给荆长宁取了药材治伤,最终为了圆这一场戏,的确给关戎良配了服药。
他的医术出神入化,算算时间,差不多关戎良的确该醒了。
“那便有趣了。”他说道,“正好,再过几日便能回到紫朔城了,有些话,也该交代清楚了。”
营帐中,萧嵘安静地望着病床上的关戎良。
“醒了?”萧嵘微笑地望着关戎良。
关戎良见萧嵘走进营帐,四下的将士毕恭毕敬,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你趁我昏迷做了什么?”
萧嵘笑了笑:“我只是夺了你的军权,攻下了关渡城,嗯,胜了丹军,凯旋而归罢了。你知晓的,我领的军,从来没有败过。”
萧嵘的话音里不加遮掩的挑衅。
荆长宁走了,他心里的负担放下了,他重新变回那个眉眼不羁,放浪如风的萧嵘。
“你的命,还是我救的。”萧嵘目光悠悠地望着关戎良,“你说,我扭转了战局,你还欠了我如此大的人情,有些事,是不是该坦白一下?”
关戎良面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萧嵘拿出一叠书信,轻飘飘落在关戎良面前。
“你和陆存续暗中布局了不少。”萧嵘微笑道。“我有些好奇,你帮陆存续在军中安插人手,究竟想谋算些什么?”
关戎良目光闪烁:“什么安插人手,我不懂,我和存续兄只是普通朋友,我关戎良对云国的忠心,日月可鉴!你别想随意对我泼脏水!”
萧嵘点了点头,不羁地扬了扬唇,笑得明媚:“你当然对云国忠心,可是陆存续呢?这些年他打着培养门客的幌子,向军中输送一波又一波人才,虽然看似不过是提携门客,也是为国尽忠,甚至还可以帮关将军你笼络人心,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人,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关戎良心下一惊:“你什么意思?”
萧嵘慵懒地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个醒,你拿他当兄弟,可是事实上,他或许只是在利用你,甚至在暗不见光的地方,或许还嘲弄着你识人不明的愚蠢。”
萧嵘整了整衣衫,将书信按在关戎良手心。
“言尽于此,关将军还需好好思量。”
说罢,他起身离开。
关戎良望着萧嵘的背影,陷入沉思。
存续兄……
他们相交莫逆,他们互相扶持。
“不,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关戎良恨恨道,“我不会信你!不会!”
萧嵘扬了扬唇,洒然离开。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陆存续,我不信你没有破绽。
上一次没有搬倒你,是我的大意,这一次,我不会给你丝毫机会。
第185章 真的很凶残(上)
黎夏醒来的时候,屋外很吵。
他揉了揉眼睛,不经意间扯动了胸腹间的伤势,有些痛,也因着痛很快地清醒过来。
他昏过去的时候还在关渡城的城墙上,现在是……转眸四下看去,很熟悉的环境,他回来了?
脑海中蓦然想到了什么。
郎君呢?
屋外更加吵嚷了,似乎有不少人,黎夏想了想,挣扎着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
“说了三日后迎亲,你们现在来做什么?”席延挡在门外,面对着一众穿戴整齐的小厮。
人模狗样,席延在心里暗骂了句。
“让开!都给小爷让开!”一声嚷嚷从人群后面传来。
人群应声分开。
魏显是被抬来的,然而他好似一点记性都没有,明明上一次被教训得很惨,这一次却依旧没有丝毫觉悟。
望了眼凶神恶煞的席延,魏显得意地笑了笑:“这一次,你们可不能拦我。”他很不要脸地笑了笑,“这桩婚事是王上亲口赐婚,你们若还敢拦我,便是抗旨,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说到最后,魏显挑衅地冲着席延笑了笑。
“今日,我可是来下聘的,王上亲自赐的婚,我可不敢怠慢。”他四下张望了下,“我家夫人呢?落月呢?”
席延咬牙,依旧拦在门口不动。
“就算王上有令,我也不会让你进去,聘礼留下,你可以走了。”
“呦!”一个小厮上前推了推席延,“还是那么横啊!前几日你不是很嚣张吗?有本事你再打我们一顿啊!”
席延沉眉,一声不吭。
他不能动手,有丹王的圣旨在,他若动手定然会让魏显他们抓住把柄,而魏莫言等的就是他们露出破绽,好一击而中,彻底打垮荆府。
魏显冷哼一声,正欲让小厮推开席延冲进去的时候。
一道身影落入视线中。
“夫人!”他大声望着南宫落月喊道。
南宫落月依旧步履轻盈,波澜不惊,一点一点地走到近前。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魏显缠着绷带的右臂上。
“你,当真要娶我?”淡淡挑眉,南宫落月问道。
魏显淫亵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南宫落月轻呵了一声。
“那落月还有一问。”她的目光轻轻凝了凝,“敢问……魏郎君,怕死吗?”
一句话陡然间让温度凝了下来。
魏显面色青白:“落月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落月轻颔首,做思量状:“只是想知晓,魏郎君值不值得落月倾心相待,世人言,生死相许,若是在落月与生命之间,要你做出选择,你要如何去选?”
魏显闻言,面色却松了下来。
小娘皮,和我玩这一招?想这样就逼我放弃?小爷我才不是吓大的!
魏显作痴心状:“若能得南宫姑娘倾心,死又何妨?”
南宫落月笑了笑,转头望向席延:“自是这般,放他们进来吧。”
席延怔了怔:“南宫姑娘?”
南宫落月轻颔首:“照我说的做。”
“好。”席延应道。
黎夏望着一院子的人,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
席延转头间望见黎夏,犹豫了下走了过去:“你醒了?”
黎夏点了点头:“郎君呢?还有,”他望向魏显,“这是怎么一回事?”
席延叹了声,索性将事情的因由对黎夏说了遍。
“真是欺人太甚!”黎夏咬牙,“不行,我绝不能让南宫落月嫁给姓魏的!郎君不在,我怎能让他们这样欺辱我荆府!”
“你想怎么做?”南宫落月走近,淡然瞥了黎夏一眼,“你又能怎么做?”
“我……”黎夏怔了怔,咬牙忿忿道,“我去杀了他!”
南宫落月愕然,旋而禁不住轻笑,目光幽幽落在黎夏面上。
“真巧,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她微笑道,“我可以嫁,但能不能娶到就看他的命了。”
黎夏目光晃了下,惊讶地望着南宫落月,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不过呢。”南宫落月轻轻在黎夏肩头拍了拍,“这件事用不到你去做,我会做得干干净净,一点差错都不会有,在这世上,杀人是一门技术,刚好,我在杀人一道上浸淫已久。”
黎夏怔住:“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是回床上躺着去吧。”
席延轻笑了声。
“我在厨房里煮了锅狗肉,我去看着锅。嗯,看锅。”
凶残,太凶残了!
不过……干的漂亮啊!
“落月呢?”内堂中,魏显得意地喊道。
南宫落月轻轻揉了揉脸容,换上最得体的笑容,朝着魏显走去。
杀人是一门技术,而这门技术不可或缺的一点,就是伪装。
她一向可以做得很好。
魏显抬头,便看见南宫落月带着如春风般温润的目光走了过来。
……
……
一路,策马驰骋。
三日后,清晨,红蔷城已然在望。
荆长宁勒马止步,轻扬唇笑了笑。
她回来了呢。
刚下马,荆长宁听见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叫了声。
“哦,饿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呢喃自语道,“唉,好怀念萧嵘给我准备的一堆吃的哦。”
说着,唇角攀上一抹如水的温柔。
“算了,先去找个地方吃上一顿。”
红蔷城清晨,最好吃的应该是东巷里的葱花面,再加上两个清亮亮的荷包蛋,想着想着,荆长宁禁不住舔了舔嘴唇。
行动有的时候是可以比脑子快的,尤其是在面对吃的的时候。
荆长宁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东巷。
面前,是一个面摊子。
卖面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夫妻,偶尔还能看见他们七八岁的小女儿。
荆长宁对丹国很熟,熟到能认清每一个人。
“苏姐,给我一碗葱花面。”荆长宁舔着嘴唇眨着眼睛,伸出两只手指,“加两个蛋。”
妥妥一副饿惨了的馋猫样。
那裹着蓝花头巾的女人憨厚地笑了笑:“好嘞!马上就来!”
荆长宁托着腮,一本正经地嗅着空气中葱花在油中爆开的香气。
耳边却忽的传来一阵不合时宜地声音。
“你说那荆长宁也真是可怜!”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叹道。
荆长宁僵了僵。
低头上下打量自己一番,我可怜吗?
转头,她望向那个小姑娘。
“荆长宁是谁?他哪里可怜?”她问道。
第186章 真的很凶残(下)
小姑娘瞪大眼睛打量了荆长宁,足足半刻钟。
“你,你是刚来红蔷城的吧?连荆长宁都不知道?”小姑娘说道。
荆长宁下意识揉了揉脸。一路风尘仆仆,貌似还有些脏。
“不知道,说说呗。”她笑着望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扑闪,有些可爱,看着荆长宁笑嘻嘻的样子,显然也挺乐意八卦一下。
“那荆长宁很厉害的。”她上来第一句就这样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附和道:“听名字就很厉害。”
小姑娘一脸那当然的样子:“我跟你说,红蔷城里未出阁的姑娘,最想嫁的人,那荆长宁绝对能排上前三!”
荆长宁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很快换上一幅了然的样子。
“毕竟听名字就长得很帅。”她继续附和。
小姑娘瞥了荆长宁一眼。
“那是,还有啊,我跟你说。”她凑上来,“那荆长宁据说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人见他勾搭过漂亮姑娘!谁要是能嫁给他,那绝对会很幸福!”
荆长宁心里紧了一紧。
“他身边就真的一个女人都没有吗?”荆长宁说道,“说不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
小姑娘一拍脑门。
“对了,扯远了,我跟你说,荆郎君最近好可怜的。”
荆长宁轻敛眉。
“怎么说?”她一脸八卦的求知。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很可怜?
“他为了退云国大军,保卫丹国,孤身一人被云国大军掳了去。”小姑娘颇伤感的叹道,“姑娘们为此伤心了好久,好几个姐妹还闹着要出家呢。”
荆长宁无声地移开视线,轻咳了声。
“那是,挺可怜的。”她找不到话,只得再附和。
“葱花面好喽!热气腾腾的咧!”苏姐捧着葱花面走到荆长宁面前,笑了笑说道,“两位聊得真开心,没事多过来坐坐啊!”
“谢谢苏姐。”荆长宁冲着妇人笑了笑,捧起葱花面,满足地喝了口汤,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小女孩像是很久没和人聊过天,转个身便凑了过来。
“还有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你刚来红蔷城肯定不知道!”她说道,“那荆长宁身边唯一的姑娘,据说叫南宫落月,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
半个荷包蛋在荆长宁嘴里咬断,直直落入汤中,砸出一小滩汤水。
她眉眼瞬间敛了起来。
“哎哎,你也人吃面怎么那么不小心,这裙子还是我刚新买的呢!”小姑娘望着裙子被溅了汤水,抱怨道。
荆长宁却置若罔闻。
“你刚说什么?”她定定望向面前的小姑娘,“谁要嫁人?嫁给谁?”
小姑娘撇了撇嘴:“南宫落月,嫁给,嫁给那个魏大夫的儿子,叫……叫魏显!”
魏显?
那个货色凭什么娶落月?
还是在她不在丹国的时候……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荆长宁猛然起身。
转身便要离开。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小姑娘喊道。
荆长宁迈开几步,又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步伐。
然后小姑娘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扔下一两金子,端起面碗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算是打包吗?
见过打包包子馒头的,这打包葱花面还是第一次见,直接连碗端走了。
厉害了。
……
魏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恭喜恭喜啊!”一群人排在门口,对着魏莫言递着彩礼庆贺。
魏莫言乐呵呵地一个接一个连忙道:“快请!”
魏显从内堂凑了出来,肩膀上缠着绷带,穿得却是一身喜庆。
“爹?迎亲的人派去了吗?”他贼兮兮凑上来问道。
魏莫言捋了捋胡须:“显儿,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迎亲的轿子已经去荆府了。那南宫姑娘啊,这一次绝对乖乖地嫁过来。”
魏显得意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此时。
迎亲的队伍正走到槐曲路。
因为魏显有伤,所以并没有亲自迎亲,为首的事魏莫言的一个门客。
槐曲路很宽,四周围了不少凑热闹的老百姓,一路上指指点点。
“让开!”有侍卫开道,驱散围观的人群。
一众侍卫个个面带凶相,乍一看,不像迎亲,倒像是抢亲。
四下人群纷纷散去。
自古官不与民斗,魏莫言是当朝大夫,百姓自然不敢与他交锋。
“倒是可惜了一个姑娘。”有一老妇低声念道。
谁不知晓那魏莫言独子魏显嚣张跋扈,鱼肉百姓。
迎亲队伍为首的人昂首挺胸,望着四下散开的人群,好不得意。
……
“喂,这位郎君,前面是魏家迎亲的队伍,你不能这样过去啊!”
一个少女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少年,急声道。
荆长宁捧着面碗,用双腿控马,正吃得不亦乐乎,闻言抬了抬眉。
“前方是迎亲的队伍?”
“是啊,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
“因为魏家有钱有势,你这样挡了路会被打。”
“可是他们打不过我。”荆长宁依旧捧着面碗,拿着筷子闲闲捞起一根面条。
少女跺了跺脚:“哪家不长眼的泼皮?竟说大话!”
荆长宁也不顾少女气急,只轻夹马腹,笑着经过了她。
转过一个巷口,前方豁然开朗,便到了槐曲街。
迎面是一片喜庆的红色,高头大马八抬大轿。
还挺像回事,荆长宁侧了侧脸容。
低头,咬了口面条。
“喂?你给我让开!这是魏家迎亲的队伍,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挡路?”凶神恶煞的侍从远远就喊到。
荆长宁悠闲地走到近前。
“谢明。”她直接走到为首那个代替魏显迎亲的门客前,出声喊道。“你可以回去了,告诉那姓魏的,荆府不是他们能打主意的。”
谢明望着忽然出现的奇怪少年,忽觉有些眼熟。
荆长宁捞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不错,我回来了。”她露齿,嘻嘻一笑。
然后扬了扬手。
剩下的面汤铺头盖脸地朝着谢明而去。
“咣当”有面碗落地摔碎的声响。
谢明的脑门上糊上一把稀碎的葱花,汤汁淋漓地落在他大红色喜庆的衣服上。
四下一片死寂。
荆长宁拍了拍手,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小爷给你们的礼物,以后,收敛收敛你们那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我荆长宁的人,岂是你们可以肖想的?!”
第187章 走砸场子去
谢明带着一群迎亲的人愣怔原地。
他回来了!荆长宁居然回来了?!
谢明心头渐渐浮现出恐惧。
“还去吗?”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望着谢明问道。
谢明转头,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脑子?这时候还去是想要送死吗?”
“那……?”侍卫抹了把汗。
“先回魏府!”
……
“姑娘,快到时辰了,还请赶紧换上喜服。”喜婆在南宫落月身边催促道。
喜婆是魏家请的,自然懂这场婚事中其的弯道,迭声催促。
南宫落月面色平静,只伸手,轻轻抚过大红色的嫁衣,轻缓地垂了垂眸,看不出心间思量。
“听说,一个女孩子一生最美好的愿望,便是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院子里,席延望着黎夏,幽幽说道。
黎夏抬眸,只见南宫落月轻轻抚着柔软的嫁衣,目光平静如水。
她的确是天生的刺客,无论何时,始终都能用最清淡的容色伪装自己。
荆长宁的眸色是会变的,有时候墨黑如深渊,有时清澈如山泉。
黎夏望着南宫落月。
南宫落月和荆长宁不同,她的眸色就像天际的云,很淡,很美,却始终让人觉得难以琢磨。
恍惚间,云在清风中颤了颤。
黎夏觉得南宫落月望着嫁衣的眼眸中浮现一抹淡淡的悲伤。
那抹悲伤很快划过,快到黎夏觉得那就像是幻觉。
南宫落月伸手,一点也没有犹豫,轻轻平展开嫁衣,动作稳定地将嫁衣理开。
没有悲伤,没有幸福,亦没有快乐。
她轻轻地将嫁衣朝着身上穿去。
喜婆笑了笑,是个识趣的丫头。
屋外忽的传来马蹄声。
“等等!”
一声呼喊打破压抑的平静。
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
嫁衣遽然跌落,串串晶莹的珠玉滚落到尘土间。
“郎君?”南宫落月怔怔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荆长宁。
荆长宁笑了笑,一步步走了过来。
“傻丫头。”她唤了声,“嫁衣,只能为喜欢的人穿。”
南宫落月笑了笑,垂眸间,有一丝水色不起眼地从眸底划过:“郎君回来了,定然是累了,去休息会吧。”
荆长宁摇了摇头:“我不能看着你受那么大委屈。”她拉起南宫落月的手。“跟我走,我带你砸场子去!”
黎夏和席延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个女孩子风风火火跑出去。
“喂,要不我去帮个忙吧。”席延咽了口唾沫,“毕竟两个女孩子,总归有点不靠谱。”
黎夏挑了挑眉:“能有什么不靠谱,郎君回来了,这丹国,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成?就算她一刀废了魏显,谁还敢说她的不是?”
席延愕然。
好有道理哦。
“不。”他摇了摇头,“我还是要跟着去!听你这么说,这场热闹看起来应该很有趣。”
黎夏目光闪烁了下:“那我也去吧,听起来的确不错。”
席延把黎夏往屋里推了推:“伤还没好,赶紧回屋里睡觉,看热闹什么的交给我就好!”
黎夏:“……”
……
谢明刚回来,急忙寻到魏莫言,拉到一旁耳语了声。
“什么,你是说荆长宁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魏莫言惊道,“这怎么可能?那是四十万大军,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大人,如今最关键的不是荆长宁全身而退,而是这婚事……荆长宁当街拦路,气焰嚣张,这婚事恐怕是……”
魏莫言冷笑:“王上亲自下旨,他回来了又如何?抗旨,可是杀头的大罪,正好,云国没让他死,我亲手送他上断头台!”
“郎君……要不这事就算了吧。”南宫落月垂眸道。“既然郎君已经将他们的迎亲队伍拦了回去,想必他们也不会再苦苦相逼。”
荆长宁拉了拉南宫落月的手,半带插科打诨:“你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南宫落月撇了撇嘴:“说来,魏显的运气还不错。”
荆长宁惊了声,疑惑道:“他哪里运气不错?”
南宫落月清淡扬唇:“本来想让他在拜天地时发恶疾死了,没想到郎君回来了,他就不用死了,你说,他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荆长宁想了想其间缘由,有些失语:“……这么说我还救了他一命?”
南宫落月点了点头:“所以他运气不错,不过,此事既然有了解决方法,郎君就不用再为落月出头了,免得惹出更多的麻烦。”
荆长宁撇了撇嘴:“你要晓得,外界都传闻你是我的人,我作为红蔷城女儿家第一崇拜的人,怎么能看着我的女人受委屈。”
南宫落月失语,她当然知晓荆长宁受红蔷城未出阁少女的青睐,但是……什么时候成第一了?郎君这次回来脸皮功夫见长啊!
南宫落月叹了声:“我当然不是那么好的人,我想教训魏显很久了,可是郎君,他们手里有丹王赐婚的圣旨,于理,他们占据着道义。”
荆长宁调笑的目光骤然沉了下来。
难怪,难怪落月会答应。
“圣旨?此事居然是丹王那厮……”荆长宁冷冷一笑,“好一个过河拆桥!”
“郎君,不管怎么样,他是丹王,若是真的让魏莫言抓住你抗旨的把柄,他就有机会置你于死地!”
荆长宁冷然一笑:“置我于死地?”她不屑道,“圣旨?一纸荒唐言,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
南宫落月心下有些惊慌:“郎君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荆长宁笑了笑:“傻丫头,你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既然他们手中有圣旨,不管我去不去闹,都会成一个把柄。”
“那如何是好?”南宫落月思量片刻,认真回道,“今夜,我去把他们都杀了如何?”
“……”,荆长宁,“不用那么麻烦,我岂是他们可以算计的?”
南宫落月笑了笑:“那倒也是哦,郎君那么厉害。”她望着荆长宁,“那我们现在如何做?”
荆长宁点了点头:“砸场子,给他们好看,把他们打成两只猪头给落月出气!”
南宫落月不禁轻笑。
“听起来好有趣好有趣。”她笑着挎上了荆长宁的肩。“走,砸场子去!”
第188章 谁利用了谁
“大爷,这锤子怎么卖?”
一道清凉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刘老汉眯了眯老花的眼睛和蔼地笑了笑:“十个铜板。”
“哦。”荆长宁抄起两把锤子,掂量了下。“生铁。”荆长宁侧着脸容望了眼南宫落月,“硬度不够,不过砸场子刚好。”
南宫落月唇角抽了抽。
“郎君,你这是玩真的?”她问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南宫落月低了低头。
“大爷,卖斧子吗?“她低声问道,有些拘谨。
荆长宁唇角弯起的弧度僵住。
“我觉得,砍起来比砸省力气。”南宫落月顿了顿,“而且更爽。”
刘老汉:“……”
……
魏府很气派,荆府和它比起来的确有些寒酸。
“爹,那谢明怎么回来了?”魏显小眼睛在脸上挤了挤,焦急拉过魏莫言问道。
魏莫言皱了皱眉,低语道:“儿啊,你放心,南宫落月那小娘皮注定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魏显察觉到其中有些问题。
魏莫言神色莫名:“那荆长宁回来了。”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魏显抬头望过去,两腿顿时软了下来。
这……
荆长宁一锤子把魏府的牌匾锤了下来。
这还不够。
她一锤一锤地砸着,噼里啪啦。
动作很稳,甚至砸出了一种欢快的节奏。
动静很大,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
“荆长宁!”
“他怎么活着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砸场子!这下有好戏看了!”
魏莫言望着四分五裂的匾额,那何止是匾额,那是脸啊!人活一张脸,这姓荆的是要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毁了他的颜面!
“大胆!”他回过神,嘴角哆嗦大喊,“尔敢!”
话音未落,忽的传来一声阴冷的破空声。
一道刚开锋的斧子直直擦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地面上。
魏莫言腿一软,直直跌到地面上,哆哆嗦嗦地有些爬不起来。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一白衣女子右手尚保持着掷出斧子的姿势。
“爹!爹你没事吧!”魏显慌张地喊道,步伐禁不住下意识却向后退去。
荆长宁垂眸,望着被自己砸的不能再碎的匾额,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轻轻扬起头,满脸天真:“就是你们要抢我的女人?”
南宫落月默默低头,作悲伤状。颇像受气的小媳妇。
席延刚赶到,便瞧见这样的一幕,眉眼抖了抖。
这两个丫头真是……
魏显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语不成句:“我,我是真心喜欢南宫姑娘的!再说了她跟着你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娶了她,能给她正妻的名分,能给她荣华富贵!”说着说着,魏显慌张的情绪退了些,毕竟他向来神经有些粗,“这怎么能叫抢?我这是给落月幸福!”
荆长宁思量片刻:“你想娶她?她就要嫁给你?这是什么道理?”
魏显得意笑了笑:“我娶她是她高攀,自然道理在我这里。”
荆长宁笑了笑:“那我想你死,你是不是应该去死?”
说罢,她将手里的铁锤举得很高。
四下一片死寂。
魏莫言恢复了些许,从地面上爬起:“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我有王上亲赐的圣旨!”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哆哆嗦嗦地铺展开。
“南宫落月嫁给我儿是王上亲自下旨!你若是不答应,就是抗旨!抗旨是杀头的大罪!”望着圣旨上的墨字,魏莫言心头的恐惧散去了些,渐渐平静下来。
他官居上大夫,是丹国的司士,纠察百官,心性自然不差,只是被荆长宁粗暴凶残的行为惊辱了一番,又被南宫落月一斧子吓到了,等回过神,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荆大人是要抗旨不成?”他重重地拿话压过去。
他姓荆的就算再厉害,也大不过丹王,如今送上门来,这是个除去他的大好机会。
他一向张狂,既然张狂,免不了少年意气,以言语相激,抓住他的破绽,一击而中……魏莫言冷笑起来。
荆长宁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的圣旨是假的。”她定定说道。
语落,惊众人。
假的?谁敢假传圣旨?丹王颁下圣旨已三日有余,若是其间有假,又岂能明晃晃在红蔷城中红红火火地操办喜事?
“你竟敢假传圣旨!”荆长宁句句不饶,一步步朝着魏莫言走去。
“王上仁爱,胸怀大义,为人磊落,善恶分明。我荆长宁于国有功,尚且为虏之际,王上定然念我忠诚,怎会对我身边之人下手?”她步伐平稳,提及丹王时还对着宫城的方向行了一礼。
魏莫言张了张口,却找不到言词来反驳。
他难道敢说丹王的不是吗?
荆长宁继续向前迈步,目光在魏莫言手上的圣旨上清淡瞥了瞥。
“况且,圣旨之上绫锦祥云一向用的天河城特有的的千蚕丝织成,千蚕丝在阳光下会反射出金色的光泽,这是圣旨所特有的印记。”荆长宁挑了挑眉,“你可敢让众人看看,你手上的圣旨是真是假?”
魏莫言禁不住哆嗦了下,目光朝着圣旨之上望去。
熟悉的字迹,是王上的笔迹没错,可是这锦布……
绫锦祥云在阳光下毫无光泽……
圣旨的布料是王室的机密,他魏莫言怎么可能知道是真是假?
难道……丹王自始自终都是在利用他?
王上他想做什么?
魏莫言越想越觉得恐怖,捧着圣旨的手不住地颤抖。
如果圣旨是假的……如果王上亲手给他的圣旨是假的……
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一个方向。
荆长宁噙着浅笑,神色微嘲地望着魏莫言。
魏莫言仰天,一声悲怆的长笑。
帝王心术,果然可怖。
他以为他利用王上能给让荆府万劫不复,甚至还在感慨丹王如此轻易地便答应他的请求,有些愚钝。
却不知……
或许自始至终,王上想的,其实是利用荆长宁,除去他……
假的,都是假的!
圣旨是假的,人心也是假的!
第189章 真假只一念
魏莫言仰天长笑。
此时,门外有是一片吵嚷,竟是有一队禁卫前来。
“王上受人蒙骗,幸得荆大人慧眼断奸佞,在下禁卫军统领段荣,特奉王上之令,前来捉拿假传圣旨贼人魏莫言!”来人对着荆长宁行了一礼说道。
闻言,魏莫言面色霎白。
“不!老臣对王上忠心耿耿!这圣旨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王上亲手……”
耳边忽的传来一阵凉凉话音。
“魏大人,王上说了,你若是安心认了,还可饶了魏显一命,毕竟,假传圣旨是要株连九族的。”段荣利落反扣住魏莫言的手腕,贴在魏莫言耳畔,轻声道。
魏莫言神色大变。
他就算说出真相,又有谁能信?
那个布局的人是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我,是我假传圣旨。”魏莫言深望了魏显一眼。
段荣使了个眼色很快有禁卫上前,拉着魏莫言离开。
魏显瘫软在地上。
这是发生了什么?
人群顿作鸟兽散,这个时候谁还敢就在这里?假传圣旨!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荆长宁望着匆忙离去的众人,眼眸深深。
“落月,我们走吧。”
南宫落月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然而她的容色依旧清淡,只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作状便要离开。
“站住!”魏显不知从哪里的力气,几步冲到荆长宁和南宫落月身前。
“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我爹爹!害我全家!我要杀了你们!”说罢,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用未受伤的左手狠狠刺了过来。
“郎君小心!”一侧看热闹的席延大喊。
“无妨。”荆长宁轻声道。
南宫落月动了,快得像是一缕风,她轻飘飘落在魏显身侧,握住了他握着匕首的左手,然后捏紧。
魏显吃痛,匕首咣当落在地面上。
南宫落月还欲做些什么,只听荆长宁清淡的话音。
“算了,走吧。”她说道。
南宫落月点了点头:“好。”
步伐经过魏显,荆长宁清淡地落下一句话音:“咎由自取。”
……
……
“没想到,魏莫言居然敢假传圣旨。”黎夏单手撑在桌面上,悠悠道。
“的确没想到。”席延悠悠接道。
“郎君真聪明!”黎夏一脸崇拜地望着荆长宁。
南宫落月倒是没有盲目崇拜,有些疑惑问道:“郎君怎么知道那圣旨是假的?所谓千蚕丝,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荆长宁吐了吐舌头,模样微有些娇憨:“我瞎诌的。”
黎夏席延南宫落月:“……”瞎诌?!!
“本来想着唬那魏莫言一顿,趁机把圣旨夺过了毁了,只要一口咬定圣旨是假的,咬定丹王识善恶辨忠奸,丹王就找不到把柄对我下手,否则就会担上不辨是非迫害贤臣的名由。作为一个帝王,定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荆长宁道。
这是个很好的解局之法。一则毁了圣旨,再无对证,二则挟大义,丹王定然不会怪责于她。
“也就是说,所谓圣旨是假的真的是郎君随口胡诌的?”黎夏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可是后来那一出又是为何?”席延皱眉问道。
荆长宁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淡的笑意。
“这点,我也没有想到。”她淡声道,“帝王心术,制衡之法。丹王比他表面上所表露出的,要深不可测得多。”
“郎君的意思是?”南宫落月问道。
荆长宁轻呵一声:“我只是凑巧蒙对了,如我所料不错,那圣旨的确是假的!”
南宫落月惊了下。
“这么说,丹王还是向着郎君的?从最初起给魏莫言的圣旨就是假的,那岂不是并没有对不起郎君?”南宫落月想了想说道。
荆长宁收起眼底的淡漠的笑意,重新变得平静:“这便是他最高明的地方了。”
荆长宁转眸,目光定定地望着南宫落月:“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圣旨还会是假的吗?”荆长宁目光微沉,轻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一念,不过在他的掌心罢了。”
如果荆长宁没有回来,丹王会用这张假圣旨,经魏莫言之手,彻底铲除荆长宁留在丹国的势力。
若是荆长宁回来了,丹王会毫不犹豫放弃魏莫言,凭借荆长宁之手,除去魏莫言的势力。
魏莫言在丹国势力盘根错节,想必,丹王想对付他很久了……至于荆长宁,她本身的存在对于丹王就是一种威胁。
然而丹王做得很好,无论哪一种结局,他都能全身而退,并且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观敌相残,兵不血刃。
荆长宁沉默片刻,忽道:“你说,他不累吗?”
黎夏笑了笑:“的确,真的挺累。”
“我也有些累了。”荆长宁抬起眼眸,悠悠转了转,落在南宫落月身上,“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发生其他大事吗?”
南宫落月想了想,说道:“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大事,但总觉得应该告知郎君一声。”南宫落月顿了顿,“孙大夫辞官了。”
……
“孙老哥,为什么要辞官?”荆长宁眨着纯良无害的眼睛,趴在桌案上望着画画画得不亦乐乎的孙慎。
“来来来,长宁老弟快看看,我画技是不是进步很大。”孙慎拉着荆长宁,把刚画好的一幅水墨画捧在荆长宁面前,“快给老哥看看。”
荆长宁抬眸,只见孙慎一脸期待的笑意,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荆长宁细细地捧着墨画看了看,浓淡把握得已经很好了,只是还有些生硬,说起来在水墨画上,孙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画得很好。”荆长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孙慎脸上浮现笑意,涨红着脸挠了挠头:“从老弟这里得到一句夸赞太不容易了。”
荆长宁失笑:“夸也夸完了,我还是想问问老哥,为什么要辞官?”
孙慎想了想:“毕竟老了,人一老就会很懒,想安静地度过余生最后的光阴,养养花,画画画,多好。”
孙慎说得坦然,荆长宁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释然和平淡。
第190章 文逸的请求
荆长宁歪了歪头,叹了声:“其实,孙老哥才四十又二,也,也不算老。”
孙慎哈哈大笑:“你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不刺我了,感觉怪不习惯的。”
荆长宁哑然失笑:“也罢,老哥喜欢就好,那老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的故乡是福安城,你是打算留在红蔷城,还是回福安城?”
孙慎想了想:“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他嘿嘿一笑,“你老哥我,也想着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呢?等再过些日子,我在福安城老家的房子修葺好,我就回去。”
荆长宁笑了笑:“如此甚好。”
孙慎抬眉笑道:“有空,去老哥那玩,福安成虽然离丹国中心远了些,但其实也很富庶,好吃的好玩的并不少。”
荆长宁笑了笑:“好啊!”
荆长宁又坐了会,指点了孙慎半天的水墨画,最终还是提出了告辞。
孙慎正调着水盘,融着深浅不一的墨色,闻言点了点头,道:“刚听闻了你砸场子的事,你说你若是真的喜欢南宫落月,就赶紧给那丫头一个名分,别耽误了人家。”
荆长宁尴尬地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孙慎没抬头:“去吧,有空下次再来。”
荆长宁迈出孙府的时候,孙慎磨墨的手顿了顿,长叹一声。
“本来想劝你离开丹国,丹王的所作所为太过冷漠,真的令人失望。”他苦涩一笑,“可是想了想,就算我劝,你又不会听,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不是正该追追漂亮姑娘,寻思着成家立业的吗?真是,让人操心。”
孙慎兀自语着:“罢了罢了,老哥我回福安成给你置办些田产,等你以后累了,一回头,还能发现自己有个温暖的去处。老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
荆长宁不知道孙慎想的是什么,只是看到他并没有因为弃官的事而伤心,反倒是能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挺替他开心的。
几个转弯,便遥遥瞧见了荆府的大门。
然后她怔住了。
荆府的门口,跪了一个人。
一个很熟悉的人。
这个角度望过去,那人的身影格外地单薄。
这是……
文逸!
他这是做什么?
在荆长宁认出文逸的时候,文逸也察觉到了荆长宁的归来,她的眼眸划过一丝希望,转头对着荆长宁的方向。
额头重重地叩在地面上,声音格外地沉重。
“文逸前来,求荆先生相助!”她对着荆长宁的方向,出声喊道。
声音沉沉,强自镇定,却依旧遮掩不住其间压抑到极点的悲伤。
发生什么了?
荆长宁几步上前,她对这个文国的公子逸,说实话还是有些好感的。
虽然性格跳脱些,但为人仗义,后来遭遇变故,儿时故友去世,待他甚好的大哥迫害,他也都勇敢地站了起来。
是什么?让这样的他放弃尊严,遥遥于她的门前,叩首苦求呢?
“你先起来。”荆长宁道。
文逸摇了摇头,目光死守着一抹执拗:“荆先生不答应我,我就跪死在荆府门前。”
荆长宁眉心微皱:“你这是在威胁我?”
文逸慌忙摇头:“我只是……我只是没有选择了。”
她低头,唇咬的很紧,似在强忍着什么,然而泪水倔强,依旧若断线的珠子,一串串滑落。
荆长宁沉默片刻,问道:“你有何难处,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荆先生这是答应了吗?”文逸话音带着些哽咽的哭腔,问得很用力,仿佛抓着最后的希望。
荆长宁笑了笑:“别叫我荆先生,还是唤我长宁小郎君听起来习惯些,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有事,力所能及,我定然会全力相助。你先起来,再跪着,我就不答应了。”
文逸点了点头:“那我唤你长宁。”她站起身,轻抬眸,望向荆长宁,泪水滑落苍白的面颊,含着沉沉的痛色。
“我母后死了。”她说道。
……
屋内,明朗的光线衬着文逸苍白的脸容。
她用力地攥着掌心,指甲陷进肉里,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倒是肩膀不住地轻颤着。
她的目光很执拗,执拗地仿佛面对再困难的事也不会动摇。
“离开离城后,我想着回文国,可是我回不去。”文逸尽量压住颤抖的声音,“后来我想着,大哥既然要对付我,就一定会对我动手,只要他对我动手,我就能找到破局的机会。”
荆长宁目光平静,安静地听着文逸的话。
“可是,我想错了,我自始至终都想错了,他远比我想得要狠得多。”泪水倔强地打转,文逸用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可是话音还是带了些抽噎,“他要的不仅仅是我的命,他要的,是一点一点毁掉我拥有的一切,就算我活着,这条命也再无意义。”
泪水被强忍着逼了回去。
“长宁,我回不去了。”文逸说道,“大哥杀了母后,用的是我早些时候让他帮我替母后准备的生辰礼,他不仅杀了母后,还将一切嫁祸在我身上,父王大怒,若不是顾及与丹国的交情,丹雪又在其间阻了些许,文国的对我的缴杀令早就向整个九州颁下。”文逸握紧拳心。
“如今,渐深死了,母后死了,父王也定是恨透了我。呵。”文逸唇角绷紧,轻声一笑,“如今的我,对大哥而言再无丝毫威胁,我的命,根本就没有丝毫意义。他想杀我,就像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易。”
荆长宁的目光瞥见被文逸攥紧的掌心,隐隐有血的颜色从指缝间现出。
“可是!大哥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曾想和他争!王位?他要的话和我说一声,我就离开,我离开得远远地,他是我大哥,我们曾经那么……”文逸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有些崩溃的话音重新平静了下来,“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他的身上背负着渐深和母后两条人命。”
“你想怎么做?”荆长宁望着文逸,轻声问道。
“渐深说过,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要回去,”文逸低下头,慢慢松开掌心,话音却变得无比沉静,“可是,我要回去。”
荆长宁沉默片刻,说道:“文国边境不可能丝毫破绽都没有,你要回去并不是不可能。可是,正如陶渐深所言,你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回去也是送死。”
文逸目光执拗:“我不仅仅要回去,我还要替他们报仇,我要,”她顿了顿,“杀了文鸿。”
荆长宁怔了怔,艰涩开口,声音微低:“可是,你如今什么都没有,怎么杀他?”
文逸望着荆长宁,额际尚且红肿着。
“所以,求长宁帮我。”她说道。
第191章 雌兔脚扑朔
“帮你?杀文鸿?”荆长宁微挑眉。
文逸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长宁,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无论有多少困难,要付出多少东西,我都不会放弃,我一定能做到!”文逸咬牙,沉声道。
荆长宁沉默,目光悠悠地从文逸身上移开,落在荆府院落里迎风轻展的柳树间。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我必须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荆长宁道,“他是你大哥,不论他做了什么,血浓于水,你当真下得了手?”
文逸苦涩地扬起脸容。
“长宁,你知道被最亲的大哥背叛的感觉吗?我一直以为他是世上最好的大哥,我的剑术全是他教的,每次我犯了错,他都会在父王母后那里替我揽下一切罪责,比起母后的严厉父王的严谨,我一直觉得大哥才是对我最好的人。可是,就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文逸面色苍白,忽的望向荆长宁,“长宁,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被最亲的大哥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痛入骨髓,你会怎么选择?”
荆长宁怔了怔,眼眸中划过一丝惘然。
“其实,我也有个哥哥,”她说道,“他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亲的人,比父王……父亲母亲对我还要好。”
文逸闻言,轻抬了下眼睑。
“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他就像是阳光一般。”荆长宁的唇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徐声道,“可是他死了,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文逸心底紧了紧,唇微抿。
“抱歉。”她说道。
荆长宁笑了笑:“无妨。”
文逸沉默片刻。
“只是你的哥哥和我的大哥不同。”她顿了顿,用力说道,“他害死了渐深和母后,所以,我不会动摇,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我能,下的了手。”
文逸说得很用力,像是在咬牙切齿。
荆长宁轻转身,将落在摇曳柳枝上目光收回。
“杀人,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说来,我并不是最有资格教你的人。”荆长宁道,“不过,我也曾杀过人。”
文逸目光亮了亮,有些好奇地望向荆长宁。
荆长宁杀过人,文逸知道,那天在村庄里闯阵的时候,死在荆长宁手中的死士不在少数。
可是这句话中的杀人,显然不是指那些死士。
荆长宁想了想,道:“比如,林王的死,便是我下的手。”
文逸心陡然惊跳了下。
“你……你是说……”
“不错,林王的死不是寻常的生老病死,是我下的毒。“荆长宁话音平缓道。
文逸从惊讶中回过神,良久,悠悠道了声:“干的漂亮!”
荆长宁笑了笑,林国当初自立为会盟盟主,与文国天子之国对立,文逸对林国有恨在正常不过了。这声干的漂亮喊得由衷。
“长宁!”文逸目光含着渴望,“教我!如何可以杀了文鸿?!”
荆长宁摇了摇头,苦涩笑了笑:“说来,我也是耍了些手段,我用的不过是下毒。”
文逸想了想:“林王死的时候,你应该不在身边。”
只是耍了手段,但他却做到了全身而退,如此,让人心惊。
荆长宁笑了笑,直接答复了文逸的疑惑,道:“是鸩羽。”
文逸惊得瞬间站起。
“鸩羽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荆长宁望着文逸:“那是世界最后一份,所以我的成功,并无法复刻。”
文逸面色白了白:“所以,没有办法了吗?”
荆长宁说道:“有。”
文逸眼眸亮了亮,话语直接:“什么办法?”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做沉思状。
“或许,应该让你去见南宫落月。”她悠悠道。
……
“你要杀人?”南宫落月轻抬眼睑,目光缓缓地落在文逸面上,微凉,不带丝毫情感。
文逸忽觉周身一冷,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下一刻,所有的冰冷气息又骤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收放自如。
“你要杀谁?”南宫落月缓缓问道。
文逸目光沉沉。
“我大哥,文鸿。”她答道。
南宫落月轻嗯了声。
“报酬。”她说道。
文逸怔了怔。
“血月湾拿钱办事,没有报酬你找我作甚。”南宫落月轻眯眼眸。
文逸脸色一变,惊道:“你是血月湾的人?”
南宫落月想了想:“我不是血月湾的人,或者可以说,血月湾是我的人。这是主次,不可颠倒。”
文逸足足愣怔了半刻钟,忽的仰头大笑。
南宫落月目光微微疑惑,却并没有出声问询。
良久,文逸眼眸眯起:“我没有报酬给你。”她说道,“我只有我自己。我可以加入血月湾,以后任凭你差遣,我只要你答应我,教我如何才能亲手杀了文鸿。”
南宫落月怔了怔,目光轻略过文逸的面容。
少年面色掩藏着一抹微微扭曲的兴奋,但并不夸张,只是执拗得过分。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血月湾可以做任何事。”南宫落月道,“只不过,你不行。”
文逸心里紧了紧,咬牙问道:“为什么?”
南宫落月想了想,轻巧地勾了勾唇:“按理说即便你如今没有多少用处,但一国公子加入血月湾任我差遣,说来还是有些诱惑的,只是,你大约不曾知晓,血月湾有个规矩。”南宫落月目光悠悠落在文逸的两腿之间,话语无比真挚,“血月湾只收女人,若是男人,烦请自宫。”
南宫落月的话很真挚,半点玩味都没有,只是平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文逸瞪大眼睛,忽觉两腿间有些发凉。
“如此?你还要加入血月湾吗?”南宫落月问道。
“你们血月湾的规矩当真奇葩。”文逸深吸一口气,叹了声,“好在,我不是个男人。”
这一次,即便是平淡如南宫落月也禁不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世人皆传文国公子逸喜好男风,莫非你?”
“我不是太监。”文逸想了想,说道,“我是女儿身。”
说罢,她干脆解开发冠,任一头墨发披散而下,转眸望了眼闭紧的门扉。
“不信,我脱给你看。”她望着南宫落月说道。
南宫落月怔了怔。
“好。”她答道。
第192章 她要去杀人
荆长宁悠闲地在门外来回晃着,闲闲地望着肆意的满园春色。
几丝柳絮飘着,荆长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怎么聊了这么久。”
文逸出来的时候,脸有些红,但是整个人却明亮了起来。
荆长宁微笑着迎了上去,煞有其事地打量了下:“怎么,事情解决了?”
文逸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有些小心地望了眼荆长宁。
“我,我先回去,明叔还在等我。”
说罢,她转了几步绕来便离开了。
荆长宁侧了侧脸,有些奇怪,抬眸,便瞧见了南宫落月。
南宫落月面色依旧很淡,望着荆长宁微微笑了笑:“这个公子逸,是个有趣的人。”
荆长宁嘻了声:“落月不会看上他了吧,若是这样的话,赶明儿让他娶了你。”
南宫落月目光微澜:“郎君说笑了。”
“那你这是答应帮他了?”荆长宁问道,“有你帮他,杀个人想必没有太大问题。”
南宫落月点头:“我帮她,定然不会有问题,毕竟,这个世上不会比我更懂如何杀人的人,我还未见过。”
荆长宁笑了两声,她的落月也是一个很自信很自信的人,嗯,和她一样。
不过那个文逸看起来的确有些意思,落月对他也有些奇怪,会不会是动了心了呢,落月跟了她这么久,她也要多抽时间关心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南宫落月目光微微沉了沉,有些话想说,又咽了下去。
……
方才。
“还有一件事,还请南宫姑娘帮我保密,不要告诉长宁,我的女儿身。”文逸咬了咬牙。
“我不会瞒郎君任何事。”
“就当,就当我求你,至少,他不问,你……别说可以吗?”
……
文逸几个转身,进了一间僻静的院子。
刚进院子,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扶着墙便靠着瘫坐了下去。
“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抚着胸口,余惊未散。
“公子,你去哪了?急死明叔了。”明成从屋外走了进来,满面风尘,显然是找了半天。
文逸扯了扯唇,确定自己的笑意是明亮的,才转过头去看明成。
“我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帅的小郎君,便跟了过去。”她说道。
明成眼睛酸了酸:“公子,你别瞒明叔了,明叔看着你自小长到大,你说的是不是谎话我还分不清吗?”
文逸面容上明亮的笑意一点一点凝固住。
“也是。”她说道。“瞒不过明叔。”
“公子,您没事吧?”明成担忧问道。
文逸笑了笑:“我找到办法了,我找到可以替渐深,替母后报仇的方法了。”
“公子……”
“我要亲手杀了他。”
……
“刺客,再学会杀人之前,要先学会适应死亡。”南宫落月淡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冷冷地剑光掠过,一缕碎发擦着文逸的脖颈飘然而落。
只一瞬,文逸像是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冷汗顿时如浆而出,定格在一瞬冰冷的杀意里。
南宫落月轻轻收回剑。
“刺客,只有一次机会,或成功,或死。”南宫落月道,“杀人前,要抱着必死的心。”
文逸点了点头:“我会努力学。”
南宫落月反手,将剑柄递到文逸手中。
“杀我。”她说道。
文逸神思一晃,心下一凛。
“我……”
未等文逸的话说完,南宫落月手中的剑陡然一个反转,直直朝着文逸而去。
这一次,带下的不在是文逸的墨发,而是一缕鲜红的血迹。
脖颈间的痛意传来,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或生或死。”南宫落月道,“心永远都不能晃,你是刺客,必须把握住一切外在去伪装自己,直到寻到一击必杀的机会。或者可以说,你不是人,你是一把藏在黑暗中的……剑。”
南宫落月挥手,长剑脱手,直直朝着文逸而去。
文逸接住剑,目光沉了沉。
“我懂了。”她说道。“或生或死,而我不想死,便只能,一定,去生。”
……
荆长宁望着文逸和南宫落月在院子里的对决。
与其说是对决,倒不如说是一场场戏剧,百态人生。
南宫落月扮演着各色各样的人,有时身处高位,气态雍容,有时落魄困顿,面色苦楚,她像是融入了不同的人生。
而文逸,用另外的角色接近她,有丫鬟小厮,亦有商贩走卒,两人看似或友好,或萍水相逢着。
猛然间,却是一道剑光。
文逸若是在动作间露了破绽,南宫落月会毫不犹豫地在他身上落下一道伤口。
或生,或死。
刺客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没有灰色。
时间过得很快,直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半月。
南宫落月望着扮作一个当红清倌的文逸,眉眼间流露着流落风尘的不安和窘迫,当掌心间一道冷冷剑意袭来的时候,她的面容上还有着一曲歌罢的伤感。
南宫落月接住剑势,面色淡然。
“你已经懂得如何杀人了。”她说道,“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南宫落月道,“否则,或生或死,我不会放过你。”
文逸面色平静,轻点头。
“我不会忘。”
她垂眸,轻攥掌心的剑。
必死之心,伪装之意,沉心等待,一击之间。
她要去杀人了。
……
“你说,文逸会怎么做?”
林蔚然望着墨凉,轻声问道。
墨凉想了想:“旧友死,母后亡,被最亲的大哥背叛,被最敬重的父王恨切,他想必再无翻身的余地了,王上这一次,想必能借文鸿之手,掌控住文国了。”
文鸿会去见陆存续,始于林蔚然的一封信。
林蔚然知晓文鸿藏在心里的欲望,但文逸的出身太完美了,文逸是嫡长子,文后与文王感情一向很好,文逸有着文后的疼爱,有着文王的器重。在文逸之下,文鸿的光芒被掩盖严实。
也因此,他的野心愈发膨胀。
林蔚然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就像当初给易修一个机会。
林蔚然告诉文鸿,他会帮他夺下文王的位子,而文鸿则需要让文国臣服于林国。
文鸿答应了。
对于他而言,他想要那个位置很久了,那个可以证明他的位置,证明在文国,除了文逸,还有一个文鸿。
第193章 只好委屈你
墨凉不在乎文国的事,但是他有些好奇,为什么,林蔚然的一封信,能让素不相识的文鸿和陆存续,相互信任,相隔南北,针对着丹国布下这样的一局。
林蔚然没有接下墨凉的话,望着墨凉露出面具的下颚,隐约间想起了什么,越发觉得熟悉。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有个妹妹。”他开口道,“你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墨凉怔了怔,很快恢复平静。
“墨凉被王上救出之后,早已忘记过去。”他说道,“当年的旧事已经与我无关。”
林蔚然挑眉哦了声:“那孤若非要问上一句,就如文鸿与文逸,若是有一天,你与你那活下来的妹妹,走到对立的一面,你会如何去做?”
墨凉面色平静。
“我没有妹妹,所以,就算她活着,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若是她有一天威胁到了王上,我会像替王上除去其他障碍一般,除掉她。”
林蔚然勾了勾唇。
“只是一个假设罢了,说不准你的妹妹已经死了,又说不准,她在某个村落里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不过,我想了想,她流落在外也终归不好,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了她,我可以网开一面,让她陪在你的身边,聊尽兄妹之谊。”
墨凉笑了笑:“但凭王上吩咐。”
……
文国,王宫。
“听闻王上如今恨透了公子逸。”一个女人软软地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勾着身子媚眼如丝望着他。
这个男人有着一副战战兢兢纯良无害的容貌,至少在外人看上去是这样。
但燕娥儿知道,他骨子里对权利的渴望早就灼烧如火。
她凑着身子贴了上去。
“如今,文逸的大患已除,王上对公子也是百般倚仗,公子多年来的夙愿就要达成了。”她讨好说道。
文鸿捏紧燕娥儿下颚,微微用力。
“那得多亏了你再父王耳边替我吹的枕边风。”
燕娥儿吃痛娇声道:“公子别这样,人家心里满满的都是公子,自然是要为公子打算的。”
文鸿挑眉,轻咦一声:“那娥儿可知道,父王要替我选姬妾了?”
燕娥儿面色一变。
“你……你不能负我!”她斥道。
文鸿笑了笑:“于礼,你是父王的姬妾,于私,喜欢上我,是你自愿。”
“你什么意思?”燕娥儿颤声问道。
文鸿轻笑:“今夜是最后一次,今夜过后,你是你的燕姬,我还是我的公子鸿,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燕娥儿目露悲戚:“你不能这样负我。”
文鸿戏谑:“你又能如何?”
燕娥儿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你就不怕,我拼死也要将你拉下水?”她凑近文鸿耳畔,吐气如兰,“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你别忘了,秀淑王后死的真相?”
文鸿皱了皱眉,抚在燕娥儿浑圆秀腿上的手轻轻移开,温柔地落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抚着。
燕娥儿笑了笑。
她就知道,男人嘛,总要多威胁威胁,才会老实。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睛瞪大。
文鸿的手从她的面颊上移开,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嵌紧。
燕娥儿张开嘴,伸出手扑腾着。
文鸿的面容露出如春风般的笑意,低头温柔地附在了燕娥儿张开的唇齿间,堵住她对空气的需求。
燕娥儿扑打着文鸿的手渐渐无力垂下。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只好委屈你,去死了。”文鸿温柔地轻抚燕娥儿渐渐冰冷下的脸庞。
……
安尹城外。
约莫两里。
文逸坐在一片水泊旁。
一阵风裹着沙土划过,刺得脸有些生痛。她的面色平静,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了。
有低微声响摩挲着在风沙里响起,文逸轻抬目光,动作很小。
一只弩箭指向天际,划过。
一只信鸽挣扎了几下落在地面上,文逸平静地解下信鸽腿上的书信,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一边熄灭的火堆里,很快,黑烟里燎起。
这是两日以来,第五只信鸽了。
文国封锁边境,一则是为了防范她,二则是为了断绝对丹云之战中对丹国的援助。
但文鸿需要知道,知道文国之外最新的情报。
文国十一座边城,皆有血月湾的人日夜守着,不会放过一只从文国飞出的信鸽。
……
低微的摩挲声响,是绳索从安尹城城墙上落下的声音。
有人出城。
毕竟文鸿需要外界最清楚的情报,而飞出去的信鸽没有回音已经两日了。
安谷是文鸿手下的暗卫,他刚接到公子鸿的密令,要他离开安尹城,与陆存续的人接头。
吊篮落在安尹城僻静的角落里,安谷朝着北方走去。
风沙里,有一片绿洲,那是夏湾湖。湖边有一个少年在安静地烤着火。
安谷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过去,便见那少年转过头,离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文逸取下火堆上烤得黄亮的一只鸽子。
“吃吗?”她遥遥问道。“这两天,我打了不少。”
说话间,她轻轻站了起来,拿着穿着烤鸽的树枝,一步一步地朝着安谷走去。
安谷有些不知所措,但暗卫的直觉让他对外物保持着一贯的警惕,这样一幅画面让他很是不安。
他下意识向后退去。
“不用。”他答道。
文逸扬了扬唇:“那鸽子带着的信,你还要吗?”
安谷神思一凛,目光朝着文逸逼了过去。
文逸已经走得很近了。
“公子逸?”安谷惊道。
文逸的面容上闪过被点破的慌张,然后举起穿着烤鸽的树枝。
“你答对了,”她点了点头,“鸽子给你吧,然后,”文逸微微一笑,“你把命给我。”
说罢,她将树枝塞到了安谷的手里。
安谷下意识身体后挣要松开。
文逸一个转步绕到了安谷身后,树枝的一端还在她的右手里没有松开,而被安谷松开另一端,文逸用左手很快握紧。
树枝很快向上攀去,然后死死勒住了安谷的脖颈。
新鲜的树枝韧性很好,只是那只烤鸽还穿在上面,正好抵在安谷下颚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滑稽。
文逸抿着唇,死死地拉紧手中的树枝,指节被勒得发青。
直到半晌之后,安谷的挣扎完全弱了下来,文逸慢慢地松开手。
随后,她将安谷的外衫扒了下来,穿到了自己身上,转身便要离开。
想了想,她又往回走了两步,将扔在一侧树枝捡起,轻放在安谷的身侧。
“嗯,鸽子是你的。”她喃喃应了声,“说好了给你的。”
第194章 她不是刺客
“你说,文逸他会不会有事?”荆长宁望着南宫落月问道。
“不知道,”南宫落月坦然答道,“或许会,毕竟这件事看起来很难,也或许不会,毕竟她是我教出来的。”
荆长宁闻言,轻声一笑:“你教的,嗯,你教的。”她点着头,“落月很厉害。”
南宫落月难得抬了抬眉,哭笑不得:“郎君笑我作甚?”
荆长宁干笑一声:“这是夸赞。”
“郎君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南宫落月想了想,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道。
……
两天后。
“安大人,你回来了?”
文逸压低了声音嗯了声,很快,有吊篮从城墙上落下。
又是两日。
当熟悉的文王宫出现在视线里,文逸的目光静静地低垂着。
东泓之战后,文国在三百年前统一了整个九州,土木大兴,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一处宫殿,楼台亭阁,檐牙高啄,即便如今七国林立,文国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但留下的这座宫殿,依旧是七国间最富丽堂皇的。
文逸安静地坐在一条巷道里,这里有一座破旧的房子,她对这里很熟。
每次偷偷跑出王宫,她最喜欢来的地方便是这里,这座草屋很破,但攀上去,能够俯瞰整个宫城。
朱墙黛瓦,故景如旧。
文逸轻轻抿了抿唇。
她已经成功进了文国,下面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混进宫城。想办法接近文鸿。
破落的草屋顶,文逸一坐又是两日。
看人来人往,朝起暮落。
直到日暮时分,她轻轻起身,从屋顶上跃下。
……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丽儿,你必须嫁给公子鸿。”一个一身暗蓝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负手斥道。
“爹,我不想嫁!您不是答应过丽儿,要把丽儿许配给慕筠哥哥的吗?”一个女子低头哭着,声音细碎。
“哼!”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慕筠如何能与公子鸿相比?明日,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则,我便让你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慕筠!”
“你仔细想想吧。”中年男人撂下一句话抽身离开。
深院中的一扇门缓缓关上。
“慕筠哥哥,我该怎么做?”女子把脸埋在掌心,失措地哭着。
“傅丽儿。”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傅丽儿下意识抬头望去。
“是我。”文逸从外面打开闩紧的窗,跳了进来。
“是你,你不是……”
“你不用管我如何进来的,我只问你,你不想嫁?”
“我不想嫁。”傅丽儿答的干脆。
“那我替你。”文逸点头。
傅丽儿目光空凝了下。
“翻出窗,你知晓如何才能逃出傅府,慕筠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你。”文逸没有等傅丽儿回答,直言道。
……
“听闻那傅家女儿容貌生得如花似玉。”一个侍卫凑近在文鸿面前,“公子这是双喜临门啊。”
文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安谷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侍卫答道:“应该快了,其实就算没有消息也无妨,公子逸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云国伐丹的大军也已经退了,用不了多久,文国对边疆的封锁便可解开。”
文鸿嗯了声,目光有些奇怪地落在自己的手心:“说来,我并不是很想要他的命,我们一起长大,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丝情意的。”
他扬了扬唇,指节蓦然收紧:“可惜,我真的很想要这个王位。便只能,委屈二弟了。”
……
翌日。
“丽儿,你可想清楚了?”门外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很严厉。
文逸的手轻轻抚过红色的嫁衣。
“丽儿想清楚了,为了傅家,女儿嫁便是了。”她说道。
文逸捻起梳妆台上染唇的红纸轻轻抿了上去。
望着铜镜里一张秀丽的面容,文逸轻笑了声。
原来,换上女儿妆的自己那么好看呢。
她轻轻将艳红的盖头垂下,遮掩住艳丽的面容。
轻起身。
大哥,二弟要去见你了。
大哥,妹妹要去杀你了。
……
只是纳妾,礼节虽繁琐了些,但也没有太过夸张。
文鸿显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隔着同心结都能感觉到他轻快的步伐。
拜完天地,文逸便在丫鬟的牵引下,来到一处房间。
文逸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房间是她原来住的地方。或者可以说,文鸿那么快便开始将原来属于她的一切据为己有了。
这样也好。
“傅姑娘,您可真有福气,我们公子啊,是出了名的性情儒雅温润,您能嫁过来,不知道宫里宫外,多少人艳羡呢。”搀扶着文逸的丫鬟羡慕着说道。
文逸眉眼都没有抬,只道:“我有些乏了。”
“是。”丫鬟知晓新娘子的意思,心想这样一个姑娘也不会是好惹的主。连忙小心地将文逸扶到床边,低身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文逸伸手,有些复杂地抚摸着原来属于她的床榻。
“南宫姑娘,你可知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刺客。”她低声自语道。
已经走到这里,文逸平静的面容忽如云散天开一般,那是一种坦然。
两手交叠,其间,有一把匕首。
文鸿很得意,很开心,十几年来从未有这样放肆地得意过,不用伪装,再也不会有人明里暗里告诉他,他再优秀,也比不过他的二弟,也再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些。
很快,文鸿朝着喜房内而去。
他仔细观察过这个女人,从下轿的一举一动开始,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尤物,今夜,他会达到十几年人生里,最得意快活的时刻。
他迫不及待了。
推开门,便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上,双手微微绞着,正是初嫁作人妇的那种紧张。
文鸿笑了笑,关紧身后的门扉,然后迈步上前。
“本公子听闻傅小姐美貌,已经很久了,今日有幸得以娶小姐为妻……”
说话间,他拿起挑盖头的玉如意,一步步朝着文逸走去。
文逸的交绞的手松开。
按照之前和南宫落月所学,她的戏会做全,哪怕匕首刺进文鸿的心脏,她也会扮演好傅丽儿这个角色。
但是她的手松开了。
文鸿忽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拿着玉如意的手顿住了。
“不对。”他喝到,“你不是傅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