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热爱
沉默。
良久，北城才道：“……这世上的人很多，却也很少。”
“有些人，即便失去一万个，还可以拥有新的一万个；可是有的人，世上只此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凌霄凝住。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笑，“我明白，你是说这部电影。那时候无论公司还是粉丝，都不支持你；只有我叫你去拍……”
北城凝眉。他知道，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她极快地说，“如果你是为了给我出一口气，那你已经做到了。北城，时过境迁，我已经不生气了。谢谢你。”
“……你还是留下‘守一座城’吧。”
北城深吸口气，“那你回来，答应我。‘卫城’都是你给她们取的名字，如果你不在了，她们就也没有了意义。”
凌霄轻笑，“我已经答应了白大小姐，不会回去了。她也是在这个前提下，才肯承认P图的。”
“再说我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准备毕业，圈里的工作现在不适合我。”
北城又沉默下去。
这个孩子，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所以当初作为练习生的时候，明明长得又高又帅，可每个人都不看好他，说他缺少亲和力。
凌霄轻声唤，“北城啊，别又把这件事当成你自己的过错。不是的。”
“我不回去，更不是因为我生你的气。我连白玄月的气都可以不生了的啊，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我只是……可能进入职业倦怠期。想换个别的类别的工作，跟娱圈拉开点距离。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与白大小姐，甚至与之前那件事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北城深深呼吸，“那你现在，过得高兴么？”
凌霄缓缓微笑，“我现在的这份工，是真的挺开心的。虽然刚开始也会遇到怪人、怪事，可是假以时日，用真心对待的话，就会发现其实都是好人，也都会留下有趣的回忆。”
北城无声地笑了。
凭多年的默契，凌霄虽然没听见他的笑声，可就单凭他那边气息的变化，就能猜得到。
凌霄便也一起微笑。
“北城，一起加油吧。我相信，这世上的工作都是因为热爱而结缘，在认真付出之后，也都会带来独特的幸福和满足感。”
北城终于缓缓叹了口气，“……好。霄，只要你幸福。”
凌霄含笑用力地“嗯”了一声，“你也是！”
挂断，凌霄笑着在秋凉的夜色里耸起肩膀，深深吸气。
抬头看天，漫天星斗。
她还是抚了抚手臂，转身走回门店。
伸手，“……经理，那个单子给我吧。”
大白经理愣怔地望住她，“我刚刚还以为你……结果，你这么快就，呃……”
凌霄笑弯了眼睛，“因为我刚刚还在劝别人，说所有的工作都是因为热爱而结缘……我自己也突然清醒过来。”
“这是我热爱的工作，而那个地址也是我曾热爱的地方啊。就算它可能会改变了模样，可是那里经历过的时光、留下的记忆，不会就此凭空不见了的。”
107、QQ
凌霄前脚出门，大白经理后脚就乐得在店里挑起了骑马舞。
不过他也没敢太放肆，还是凑在门前，小心地看着凌霄的身影走远了，而且整个过程都没回头，他才兴冲冲拨出电话去。
“……凌总啊，事儿我给你办成了！”
“那是自然，小凌绝对不知道这房子是您的！我明白的，凌总，您就是想给小凌一个惊喜，对不对？”
“哎哟凌总啊，不客气不客气。您公司以后有什么业务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一定给您打个员工价！您是小凌的哥哥嘛，那也属于我们公司家属了。”
“凌总您可真是个好哥哥，您对小凌这个妹妹，实在是没话说……”
大白经理说得正热闹呢，那边厢却抱歉一声，就摁断了电话。
他愣了一下，看看手机，“……为什么不高兴了呢？凌总啊，我刚不是在夸你呢么？肿么，还不爱听了嗦？”
凌霄回到学校，洗漱完毕，回来发现QQ邮箱收到一封邮件。
还是个陌生的号。
她狐疑地打开，便惊喜地叫了出来。
那邮件里写：“小姐姐，听说你很好奇那个甘心被蛇吞的？喏，我找到了他在G大的照片，发给你看！”
“其实那不是普通的蛇，是绿森蚺。”
“他也没有真的被吞下。当他的头一部分被吞，手臂被缠住时，他的心率已经达到180，他就已经向助手求救，停止了实验……”
是虫虫！
就知道这事关长虫的新闻，虫虫怎么可能不关注呢！
说完新闻，虫虫发了个o(╥﹏╥)o：“小姐姐我好想你哦。”
凌霄的眼圈儿也红了。
虫虫又说，“小姐姐这个地址就是我的‘球球’，你记住呀！”
凌霄又差点被他给逗笑了，这个傻家伙，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再后面虫虫就不知道嘀咕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得不到我想要的球球？我不想要这个球球，可是他不肯给我别的球球……
凌霄使劲解读一下，估摸着兴许是虫虫想注册一个什么QQ号，可是没注册下来？
她忍不住笑：这都是什么时代了，QQ号哪儿还能自己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了呀？就算肯花钱买靓号，都未必有缘遇见自己心仪的了。
她便情不自禁看一眼自己的QQ号。
100打头，正符合她“妖00”的昵称。
当年注册号码的时候，也是怎么都得不到想要的，她急得将键盘和鼠标都给摔了，说不玩儿了。
是那个孩子坐在一边，明明专心地看书，却终于肯歪头看她一眼，“……你想要什么号？”
“要你管？乡巴佬！”她恼得口无遮拦。
他却一声不响地走过来，将被她摔开的鼠标修好，键盘重新摆好。
她只听见几声清脆的点击声，他转头过来叫她，“我注册到了几个，有你想要的么？”
她伸脖子去看。
100、120、510、520……都是带0打头的。
她顾不上别的，上来就赶紧指住那个100。
“你不适合这个。你个乡巴佬，到我们这儿来借读，及格对你来说都难……那我帮你收了吧！”
108、未改
凌霄还是又回到了老街。
她歪头，看那古老的街名——桃蹊。
曾有个孩子背着行李，愣怔地看着路牌，闷闷地嘀咕，“……明明种满了银杏，为什么叫桃蹊？”
她扬起头轻蔑地看他，“所以你一直在找一条种满了桃树的街，所以就在这个街区一圈又一圈绕了两个小时还没找到我家，是么？”
他看她，眼神清亮，嘴上却心虚地讷讷，“……我其实，好像从你家门口已经走过三次了。”
她便笑了，拍起手来，“人才！”
……
循着门牌号一栋老屋一栋老屋走过去，终于还是又站在了73号的大门前。
竹青色大门深深掩住，看不见此时老屋变成何样的模样。
门前银杏，金叶如蝶，缤纷落下。
凌霄深吸口气，向大门挥手，“嗨，我回来了。”
你变了么？你是否已经成为了我回不去的老地方？
不过我知道，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也永远不会将你遗忘。
与其将你交给陌生人来照顾，倒不如，还是由我来将你守护。就算你容颜更改，就算时过境也迁，但是我仍然会一眼就认出你，再度回到你面前。
凌霄深吸口气，做好了面对一栋面目全非的老屋的准备。
她敲门，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打开了门。
这就是新主人么？凌霄不由得打量眼前的男子。
青年才俊，眼底有光。
只是，他穿的有点过于正式了。就算没人规定不准在家穿西装，可是他身上穿的这套西装更适合当工装，而不是方便在家穿着的休闲西装。
更甚至于，他的皮鞋都是锃亮的。
这让凌霄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猜想，“……您是，中介的？”
更何况，这位就算是个眼底有光的青年才俊，可是气度上却像是仍然处在打拼期。也就是说他还不像是有底气买得起这样一栋独立老屋的模样。
还有，他的气质还是有些年轻。这种“年轻”与年纪无关，是少了一点与传统相濡的那种老派。所以就算他有这个财力，也更像是应该去买联排别墅的，而不是去买下这样一栋早已颓败的老屋。
那男子听罢大笑，“凌小姐有眼光。”
他迎出来，向凌霄微微躬身，主动自我介绍:“我虽然不是中介的，不过也差不多。我是这栋老屋装修改造工程的项目经理，我叫刘畅。”
“啊……”凌霄努力笑笑，“您已经知道我姓凌。刘经理您好，我叫凌霄，您叫我小凌就好。”
可是刘畅还是毕恭毕敬地叫“凌小姐”，并且一路弓腰，“……您请进来看看，这老屋装修得，您还满意吧？”
凌霄不由得看他一眼。
她只是个来整理的，装修好坏，跟她满不满意有半毛钱关系么？
可是等凌霄随着刘畅一起走进大门，抬眸看向老屋的刹那，她便明白了。
泪，一下子涌满了她的眼眶——
老屋，依旧还是她的老屋！除了修缮过的痕迹，整栋老屋跟她的家没有半点的改变！
109、穿越
“业主特别嘱咐，一定要修旧如旧。为此我们遍寻业界最富口碑的工程队，不计成本……”
凌霄屏住呼吸，转眸望他，“可是，为什么？”
刘畅笑笑，环顾左右，“因为这样的老屋里，留下的旧时光才最是无价的吧。如果老屋不‘旧’，那它就失去了它最大的价值不是？”
凌霄吸着鼻子点头，“业主有眼光。”
凌霄一路往里，直如走入时空隧道，穿越回了曾经的时光。
站在弧形楼梯上，她转头问刘畅，“……那这房子，业主想做什么？不是自家居住吧？”
她惊诧地发现，老屋不仅仅是外观和院子里的布局没有改变，就连老屋内的结构，也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
甚至于，当年外婆出租出去的那些房间里，当年的床铺、衣柜、书桌，都依旧还是老样子，全部还都在老地方。
倘若是业主自家居住的话，他该用不到这么多个卧室，那么还留下这么多的床，就没有必要了。
刘畅含笑点头，“……是要做员工公寓来使用的。”
凌霄愣了愣，便垂首“哦”一声。
不能不说，心下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怅然。因为作为员工宿舍来使用的话，自然比不上业主自住更爱惜这房子。
可是不过凌霄旋即便也回想起，这老屋与外公外婆的缘起，本来不也是文物局的职工宿舍么？
还有后来，外婆将它改成“妙屋”租给大学生们一起居住，那也是一种宿舍的形式不是？
这样想来，她便松了口气，回眸含笑道，“因为要作为公寓使用，所以才要与我们公司合作？”
刘畅搓了搓手，“这么多房间……只有凌小姐一个人打扫的话，是不是太辛苦了？我可以与贵公司沟通，再多派几个人来。”
凌霄豪气满满地笑，“怎么会！当年我还小呢，就能一个人打扫好所有的房间！”
刘畅的嘴张成了○形。
凌霄这才意识到剧透了。她尴尬地笑，“……说来话长，巧了，我当年住过这儿。”
刘畅仿佛明白了什么，便笑得更开心，拍着手道，“那就真是解不开的缘分啊！凌小姐来照顾这栋老屋，真是地球上最合适的人选啊！”
凌霄：“虽然贸然打听有点不礼貌——可是刘经理，我还想知道一下业主的身份。”
刘畅想了想，“那凌小姐有没有什么灵犀一动呢？”
凌霄的呼吸便急了。
“……果然是我的故人，对么？”
如果不是故人，又怎知当年这栋老屋的模样？而且这老屋的面貌也并非从未改变过。当年为了能租给大学生们，是外婆亲自动手将它微调过了。
而眼前这老屋的模样，并不是当年着老屋原始的状貌，而是外婆改造过后“妙屋”的形态。
所以凌霄早已怀疑，新业主怕就是当年那些哥哥姐姐们当中的一个。
“到底是谁？”她直直望住刘畅。
刘畅有点为难。
“……别难为他了，是我。”
二楼最靠里的房门忽然打开，有优雅的男子缓步走出。他的发丝湿着，脖子上随意地挂着毛巾，身上穿着家居普通的白色棉T。
自在得就好像，他一直都居住在这里，这些年从未离开。
110、达令
“凌总，怎么会是你？！”
那个房间，当年就是凌留砚的。
凌霄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一刻她已经不再是有了几年职场经验的凌霄，甚至不是那个大学生凌霄，她重又做回那个不谙世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可以放肆地，放声大哭。
他看着她，愣了下，便疾步走上来，忘了还光着脚。
凌霄纵然落泪，却还是赶忙下意识向后退却一步。
“大凌哥，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啊……？”她仰头望他，努力地收住悲声。
“大凌哥”，久违的称呼。因为他们都姓凌，所以大学生们管他叫大凌，她则是小凌。
时隔多年，重又听见她这个称呼，而不再是生硬的“凌总”，他的眼底也热了。
只是可惜，他的手臂没能拥住她，只能略微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然后重又伸出去，只变成在她发顶轻轻碰了碰，“怪我，一直瞒着你到最后一刻。”
“是因为还没到完全弄好之前，我都不能确定他们究竟能不能将妙屋完美复原。如果早早告诉了你，如果你来了看出了不同来，我怕你会失望。”
“还有就是，我也有虚荣心吧，也想给你一个惊喜，想看见你喜极而泣——看着你对我流下眼泪，而不是这三年里的装作不相识和刻意保持距离。”
凌霄用力抹着眼睛，“……真的已经很好了！我刚刚都以为自己穿越了！”
眼泪又没出息地流下来，“就算是我自己亲自监工，也做不到这么好……真的，谢谢你，大凌哥。”
他终于松一口气，望着她微笑，“……可是你好像，叫错了。”
凌霄眨眨眼，泪水未干，脸颊却难得地红了。
大凌、小凌是别人的叫法，她起初跟他作对，故意说“还大凌？大龄男青年还差不多！”
那时候她难得还能揪出一个成语来抹黑他，“而且听起来，很像‘掩耳盗铃’的‘盗铃’嘛！”
所以她起初叫他“盗铃哥”。
后来，有他的同学来做客，听她叫“盗铃哥”，人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梁子，便直觉听成了别的，还笑她，“小妹妹这么早就管他叫‘Darling'呀？”
然后她就被那帮坏家伙给强塞了一个“达令哥”。
大他们个头啊！她是从来就没这么叫过就是了！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还是叫凌总吧。还是这么叫更自在。”
凌留砚微微挑眉，遗憾悄然爬升，在他心上种满青苔。
凌霄抹干了眼泪，盯着地板笑，“……凌总你看你的脚印，你是男版美人鱼哦？”
他是光着脚走出来，脚上还有水，便一步一个水印。
凌留砚忙笑笑，“你来之前，我急着又做一遍清理，所以刚刚才又冲了个凉。”
凌霄张嘴，“……清理？凌总您亲自动手清理？您怎么不等我来啊，这是我的工作！”
刘畅在一旁看着，都跟着吸鼻子，这一刻忍不住插嘴，“凌小姐有所不知，整个工程都是凌总亲自监工。甚至，凌总白天上班，晚上便住进工地来，跟工人们同吃同住。”
111、不想
“刘畅……”
凌留砚想拦住刘畅，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抬眸看向凌霄。
他不想让她知道的。
他对这老屋的心意，他知道她都懂；
他也更不想让她知道，老屋改造的过程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些诡异的现象。
连着多支工程队都说老屋“闹鬼”，先后离开。到了老高他们这支工程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当日为了挽留老高的工程队，他才决定搬来与他们同吃同住，以打消老高他们的顾虑。
——果然他搬来之后，一切进展顺利，根本就没再出过什么异常。
老高十分不好意思，连续多日来给他敬酒，酒至半酣总是拍着他的肩膀，连连说，“凌老板啊，真不是我老高睁眼说瞎话……可是呢，我也真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了。你说这事儿，它真是邪了门儿了，怎么你一来了，就也没东西敢闹腾了呢？”
“我想着吧，也只能是因为凌老板你阳气大、命格贵重，把那些东西给压伏住了吧！而我们呢，人微命轻，就只能任它们欺负了……”
他听罢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
之前那事，不管是老高想趁机提价也好，还是别的原因也罢，他在意的只是老高他们终于将妙屋完美修缮，让它又重现了当年的风貌。
这在他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事，是金钱和时间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可是此时，她毕竟在这儿。
那几支工程队说的话，对于他这个商人来说，不过一笑就是；可是这里却是她的家，她也还学不会商人的圆滑和世故，如叫她听见有人说这里当成鬼屋，那她心里一定会难受的。
可既然刘畅已经嘴快说了出去，他便也尽量轻描淡写一笑，“……我当年也住在这里啊。我只是迫不及待想重新体验住在这里的感受。”
凌霄挑眉，“凌总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会住在这里？你是业主，你住在这里自然天经地义啦……我的意思是，”她说着瞟了刘畅一眼，“刘经理说，这里以后是要当员工宿舍用的。那凌总你是要跟员工一起住？”
好像当老板的就算再跟员工亲如一家，也顶多能把办公室打开，大家在一起工作罢了；好像还做不到要住在一起，连私人空间全都共享了的。
凌留砚便笑了，“等他们搬进来，我就搬出去了。就算我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他们啊还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呢。”
凌霄悄然松一口气。
她的神情落入了凌留砚的眼底，他忍住叹息。
就知道会这样。
如果知道了这房子是他的，而且他要住在里面的话，那她怕是下一次就不会来了。
只有告诉她，这房子当成员工宿舍，会有许多人一起居住；而他虽然是业主，却不会居住在内，才能叫她放松下来，答应重新回到这里，照顾这里。
112、带回
凌霄赶紧张罗开始干活。
要不然难道三个人站在大厅里大眼瞪小眼么？
只是这老屋已经被凌留砚打扫得很好，基本上没什么需要再打扫的；而新的住客还没搬进来，所以也还没有什么零碎儿需要整理的。
凌霄反倒成了个游客似的，在各个房间参观了一遍就罢了。
一楼和二楼的房间，她只有凌留砚现在住的那间没有进。
再有，就是没上三楼。
其实三楼不是一整层楼，只是一个阁楼。
她站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犹豫住了。
凌留砚歪头看她，“……上去看看吧。”
凌留砚知道她迟疑的原因——因为阁楼曾经是她自己的小世界。
凌霄深吸口气，手指轻轻拂过楼梯扶手。实木的纹理，似有温度，熨帖着她的皮肤。
拾级而上，她高高仰头。
是神思先一步登了上去，也是因为，不想叫眼泪流下来啊。
登上阁楼，只一眼，她便无法挪动脚步了。
跟整栋老屋一样，连阁楼上依旧都还是从前她住在这里时的模样！
南北两边斜坡屋顶，这样的角度恰好就像一顶支起的巨大帐篷。人在这样的“帐篷”里，不但不觉得压抑，反倒是最有安全感的。
就像后来许多小孩子都喜欢玩儿帐篷的游戏，还有爸妈特地在孩子的房间里撑起一顶小小的帐篷……这些她都用不着！
她的床挨着北边的墙，南边天窗的光就正好直射在她的被褥上。
小时候的她曾偷笑，说这样就不用晒被子了，每天只需要将被子摊开，晚上自然就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而且最妙的是夜晚啊，她躺在枕头上，不用调整角度，就可以望见灿烂的星空！
所以要向流星许个愿神马的，别人还要大费周章爬山、爬房顶，她只需要躺在被窝里，一边眼皮打架一边咕哝一声就搞定了。
她用力吸吸鼻子，转眸望向背后。
从大门一直跟到一楼，又从一楼跟到二楼的那位刘畅，终于没再跟着上阁楼来。
虽然她早已经不住在这里，可还是感觉像是陌生人不请自来闯进她房间似的不自在。
她松一口气。
“……凌总你们也有女员工住进来吧？”
她私心里，还是有点希望会是个女生住进阁楼来。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忙走到墙边抬手摸摸斜屋顶的纯木房梁，“我是说，这边还是有点矮。女生没关系，如果是高个子男生的话，会磕头的。”
凌留砚无声微笑。
他凝视她，“我仍旧把它留给你。”
“啊？”凌霄有点傻。
凌留砚微笑点头，“这里离你学校也近。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搬回来住。”
“我知道你们同学里就有顾北城的粉丝……你跟她们一起住宿舍，难免会有不方便。所以你如果想清静的话，尽管可以住回家里来。”
凌霄的鼻尖儿又酸了。
她转开头，“……其实我没事的。而且，还有舍友陪我，我在宿舍也住得挺好的。”
凌留砚没反驳，只静静凝视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只要你想来，就随时都可以回来。”
凌霄只望着他，却没说话。
凌留砚又笑了笑，“……还有你那些猫。我知道你把它们留在摘星城，一直都不放心。那就把它们都带回来。”
“这里是‘妙屋’啊，怎么能没有猫呢，你说是不是？”
113、梦想
凌霄赶紧又抽一张纸巾。
她不是个爱哭精，可是她这会儿被凌留砚给弄得，眼窝变浅了。
曾经她以为一去不再来的那一切，竟然都被凌留砚给找回来了。
除了，这屋子里曾经住过的人。
凌留砚静静凝视着她，知道她的情绪，便也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头顶。
她用力地擤鼻子，“……那你公司的员工要是有不喜欢猫的，怎么办呀？”
她竭力平静，可是语声里还是带了颤音，明明是欢喜的，可是听起来却像是抽了委屈的小女孩儿。
他便轻轻勾起唇角。
“……不喜欢猫的，就别住进来。留猫不留人。”
凌霄不由得莞尔。
“那要是对你公司特别重要的人呢？如果走了，给你公司带来很大损失的那种呢？”
他淡淡耸了耸肩，“那你是说他比我还重要么？”
凌霄笑了，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只要有凌总在，‘凌天’就有定海神针。”
凌留砚含笑点头，偏首望住她，目光深长，“……总之，放下你所有的顾虑，尽管把这里继续当成你的家。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把你当成客人，你更不必顾虑任何人的感受。”
凌霄深吸口气，转头迎上凌留砚的视线，“我觉得我好没用……这曾经是我的梦想，我曾梦想有一天我能凭自己的能力，把老屋买回来。”
凌留砚点头，“那你会不会怪我半路截胡，偷走了你的梦想？”
凌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凌留砚含笑转回头去，望向远方，“其实我跟你的感觉是一样的。你珍视留在这房子里的旧时光，其实那也曾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所以，它也是我的梦想。提到未来，提到家，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模样，没有其他任何的愿景可以替代。”
凌留砚顿了顿，又转回头来深深凝视她，目光渐渐灼热。
——只要她愿意，那她和他的梦想就可以合二为一，这里就是他们共同的家。
凌霄眼底一烫，赶忙别开头去，“谢谢你，肯把这个梦想也借给我一半，让我在还没有能力去自己实现梦想的时候，却能提前许多年，先一步走回来。”
凌霄深深吸气，“凌总你好有眼光，你的员工在这里一定会住得很开心。我也跟你保证，我一定将这里照顾得好好的……”
凌留砚收起心中的遗憾，含笑点头，“如果这个世界上我还对你不放心，我还能相信谁？”
凌霄主动伸出拳头，“成交。”
凌留砚便也笑着与她对拳。
凌霄告辞。
凌留砚要送她回学校，被她婉拒。
“反正也不远，我腿儿着就行了。”
凌留砚也明白，传媒学院认识他的人太多，他出现在学校门口的话，只会给凌霄带来更多的麻烦。
现在一个顾北城，已经够凌霄消化的了。
凌留砚便含笑点头，“那至少允许我送你到街口。”
两人并肩沿着老街向前。
两旁银杏，落叶如金。
他就坚定地走在她身旁，不前一步，也不落后一步。不像那个孩子，总是自觉地落在她身后。最近的时候是一步之遥，最远的时候……是即便多少个回头，却再也看不见。
114、等牠
停在街口，她转身仰望凌留砚，“……我能知道，会有什么人住进来么？”
凌留砚眨眨眼，“年轻人。就像，咱们从前那样。”
“以及，你放心，我一定挑选没有不良嗜好的。”
她便含笑垂眸，翘了翘脚尖，“只要不抽烟，不拆家就行。”
目送凌霄离去，凌留砚在秋风里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完全不在乎这里是街口，而他是外人眼里的娱圈新贵。
方才的她，在他面前恣意地落泪、顽皮地娇嗔、直白地怅然……是这三年来，她在他面前最放松，最回归当年模样的。
这是一个美妙的开始。
老屋可以找回，从前的时光可以一点一点地拼合，那他和她就已经走在了那条走回过去的路上去。
他期冀他和她能一直走到一切的开始。
走回他和她初相见的那一天，然后他不再是当年的他，不再高傲冷漠对她，而是躬下腰来，伸手轻抚她发顶，用尽这一生的柔情，对她说，“……其实我一直都在，喜欢你啊。”
凌霄竭尽矜持地走出街口。
等估摸着快要走出他的视野范围，她便扔了所有女孩子家仪态神马的，撒丫子就跑。
她不回学校，她直奔高铁站，回摘星城，找猫！
她终于可以，给小北它们一个家了！
她答应它们的，终于可以实现了，而且这么快！
尽管现在只能是借来的，但是她一定会卖力地工作，一定不辜负凌留砚的托付，以此来换取它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寄住在那里的！
可是当她兴冲冲回到摘星城，还特地买了贵的猫粮，等在碑亭……却没等来小北它们。
群猫大多都来了，只是少了小北、小梨它们几个。
她深深吸气，给孟姐发微信。
孟姐遗憾地说，“……它们都好久没出现了。”
孟姐还安慰她：“它们终究是流浪猫，所以可能又发现了新的领地，或者遇见好心人被领养了也说不定。”
凌霄在夜风里咬住嘴唇，虽然用力点头，可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老屋找回来了，她可以暂时0距离走进梦想。
可是，她找不见了外婆，也找不见了那个孩子。
难道，她连小北它们也要找不到了么？
为什么，明明梦想成真，可是还没来得及欢笑，却发现眼前的梦想，跟脑海里的那一个，总有些不一样？
“……小凌啊，你别难过。我已经跟几个志愿者商量好了，明天就过去帮你把猫儿们都送到你的新地址去。”
“协会还有合作的宠物店，我们可以先送它们过去洗个澡，或者补打个疫苗什么的，一律都是友情价。”
凌霄努力微笑，“谢谢你孟姐，也谢谢协会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
吃饱喝足了的猫儿们陆陆续续转身走回夜色，只有一根根高高支棱起来的尾巴向她徐徐告别。
她目送它们都走掉，她站累了，又蹲下来继续等。
蹲到腿麻，便坐在马路牙子上。
秋天的夜凉了，马路牙子带来层层凉意。
她冷得坐不住，便起身跳起来，向远处眺望。
——至少，小北该是有灵性的呀！她在望泉大厦门口，牠都能寻过去，而且都不止一回。
那她在这儿等牠，牠怎么就感应不到呢？
115、强颜
凌霄终究没能等到小北来。
就好像，她当年终究没能等到北辰回来。
她一直等到错过了最后一班高铁。幸好，手机里还存了那位出租车司机大哥的电话。
出租车在夜色里穿行，司籍大哥从镜子里小心看她一眼，“……姑娘，你没事儿吧？”
凌霄努力地笑，“没事啊。”
小北能带她走出望泉大厦；而那一年的北辰也说，他一定会帮她找到爸妈，一定会带他们回来……
可是她终究，一个都没有等回来。
这个世界，这样大这样空荡，终究又剩下她一个了。
司机大哥努力地想给她说个笑话，可是也没想到一张嘴说的却是，“……你听说了没，科学家终于捕获到单个的原子了！”
凌霄惊讶地瞪着镜子半天，终于也出乎自己意料地乐出来。
凌霄回去倒头就睡，次日一早醒来，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没事了。
她对着镜子，看晨光里的自己。
她会好的。就像当年骤然失去外婆、爸妈和北辰，她也一样挺过来，自己一个人走过来了。
在这个世上，尽管有这么多亿的人口，可是总有些时候，你是孑然一身。
有些路，总要自己一个人走过去；有些时光，要自己一个人咬紧牙关熬过来。
她深吸口气，试着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抬手拍脸，直到拍出红晕来。
她如常跟周缪一起去上课。
周缪挎着胳膊边走边看她，“有点憔悴。没打粉底？”
凌霄嗯了一声，“只是上课，不想打粉底，就喷了点水。现在艺考的孩子，都要现场卸妆了，咱们好歹也是学姐，至少也得素颜上个课吧。”
周缪挑大拇指，“满阶教真·素颜上课的，也就你一个了吧？人家那都是画的‘伪素颜妆’好不？”
凌霄努力笑笑，“画给谁看呢？老师？”
周缪打她手背一记，“当然是给帅哥看了啊！黎楠、戴昴他们，也就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上回两个人口头打赌来着，周缪怎么也没想到凌霄对着那八个帅哥，真能跟对着学校门口保安似的，眉毛都没多挑一挑的！
倒是反过来了，人家黎楠、戴昴他们反倒主动来跟凌霄结识。周缪也因此才拿到戴昴他们的联络方式的嘛！
“……姐姐，说真的，我现在都忍不住要重新考量一下你的取向了哎。就算黎楠不是你的菜，戴昴也不是的话，可是他们有八个哎，另外六个里也都没有合你老人家胃口的？”
“你白在圈里呆过了，你忘了他们现在打造团体，一个团里人数越来越多的目的么？就是为了广撒网，保证至少有一个能合粉丝的胃口啊！”
凌霄无奈地笑，点点头，“那就是我在圈里呆得太久了，胃口被养刁了……我想，能入我的眼的，得是个百人团还差不多。”
周缪只能翻白眼了，“我看你‘百人斩’还差不多……”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教室。可惜晚了那么几分钟，后排的座位都被抢完了。
116、僵了
两人只好前排就座。
周缪心有不甘地回头看最后一排的老座位，在凌霄耳朵边嘀咕，“……真没义气！不知道那是姐姐我的固定座位么？说占就占了！”
没办法，上大课的时候，后排的座位总是风水宝地。
凌霄掏出课本，“算啦。反正一共也没几堂课了。等毕业之后再想听课，都没有了。”
预备铃响，两人坐好，像两朵小向日葵似的面朝老师。
——既然已经坐在第一排了，表情管理什么的，也得跟上才行。
老师上来先用课本在讲桌上啪啪地拍了拍。
一来是利用物理原理，拍走粉笔灰；二来也是带着敲山震虎的气势，让那些想利用大课来补眠的，都赶紧精神精神。
老师抖擞够精神了，一脚撑地，一脚翘起踩在讲桌横梁上——这也唯有第一排的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我知道你们人虽然还在这儿，心早都毕业了。不过呢，心飞了没事，它不需要毕业证；你们人可不行，你们只要还一天没拿到毕业证，你们就得老老实实给我把课听完了！”
“我这个人呢，一向宽进严出。咱们平时上课怎么着都行，只要你不站起来跟我拍桌子对着干，我都由着你。可是临了毕业，这学分你能不能拿到手，能不能顺顺当当凑够了毕业，那可就两说了。”
老师这两句狠话撂下来，周缪都吐舌头了。
按说此时此地的阶教里，应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才是。可是说来也怪了，凌霄就听见身后是一片的“鸦雀有声”。
因为违和，凌霄便也忍不住稍微分神仔细听了听，就只听见一片蚕虫嚼叶似的沙沙声，隐约聚合成三个字儿，“……顾北城！”
凌霄不由得皱眉，以为是北城那边又出了什么新闻。
周缪却猛地在桌子下头狠狠掐了凌霄大腿一把。
凌霄好悬没叫出来。
倒是周缪先低低地在她耳边叫了出来，“他们说……顾北城来了！”
凌霄：“？？？”
什么鬼？
北城就算可能会来学校，可是他进教室来干什么？没看见这么多人上课呢么？
凌霄心底下毛毛的，趁着老师没注意，迅速回头朝后门方向瞄了一眼——
原来竟又是那几位姗姗来迟，鱼贯而入。
偏偏个个衣带当风，行走之间自带滤镜和慢动作的。
凌霄却没受他们几个的蛊惑，视线直接向后拉——她不关心这几位，她在乎的是北城到底出现没有。
当她的视线拉到最后，在八个人后面，果然多了一个身影！
因为落在最后，他的面容还被隐在门口的暗影里，看不真切。
不过从整个轮廓看起来，果然是像极了北城！
终于，前面那八位耍够了帅，各自入座，才将最后那位的面容给让到了窗边的光影里。
阶教里，一片抽气声。
女生是快要窒息的那种抽气，男生则是倒抽一口冷气。
凌霄则迅速转回头去，脊背却不由得坐直，僵了一般。
周缪还在拍她的手。
凌霄面无表情：“不是北城。”
117、见鬼
“真不是么？”周缪满腹狐疑，小心翼翼地在不被老师发现的前提下，尽力地往后瞄，“……可是我瞧着，应该就是顾北城啊。”
凌霄没吱声。
周缪：“好好好，算我眼瘸。是不是顾北城，我们00最有发言权哦！”
凌霄：“……”
周缪却还是跟不甘心的小耗子似的，觑觑眼继续往后瞄，“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跟顾北城这么像的人啊？”
凌霄闭了闭眼，“……回去我给你买眼药水。可乐必妥好伐？”
周缪掐凌霄一把，“是真的像啊！”
凌霄叹口气，“只有一点点好不？顶多一个轮廓罢了，值得姐姐你感叹？”
周缪却还是坚持，“那是因为你太熟悉北城的缘故好伐？对于我等外人，这么看着已经觉得非常相像了，可以组个男版Twins嘞！”
凌霄深吸口气，“知道么，我坐出租车，司机大哥上回给我讲黑洞拍着照片了，嫦娥落月了；昨天给我讲捕获单个原子了……我估计下回，就要给我讲虫洞了。”
周缪愣，“啥洞？虫洞？虫子的洞？”
凌霄坐得笔直，无奈地看周缪一眼，“你也不懂，是不是？所以我觉得，我这阵子遇到的奇人奇事多了，眼前这个，真不算什么了。”
周缪这才赶紧收回视线来，认真看一眼凌霄。
“哎你脸色有点不对劲儿啊，怎么跟见着鬼似的？”
凌霄深吸口气，“可能是。”
凌霄转眸回望周缪，“……我连返老还童的都见过了。我最近，可能，眼睛是有点不干净。”
周缪张大了嘴，赶紧握住凌霄的手，“呸呸呸，童言无忌！”
周缪就在耳边聒噪呢，更别说整个阶教已经沙沙成一片，再者凌霄自己也还在说话呢……可是就是奇怪，她就是听见耳边清晰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坚定地从后往前来。
然后，就在第一排靠墙过道处，与她相距不足五米处，站定。
那脚步声停了，凌霄觉着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
心不跳了，供氧就不足，她眼前就有些发黑，感觉快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哎这位同学？你怎么还在那站着呀？后头没有座位了，第一排这不还空着一大排呢么，你赶紧找个座儿坐下！”
老师的嗓音忽然穿破窒息的虚空，猛然窜到凌霄耳边来。
“……就算你长得帅，来晚了也没理啊！”老师还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然后整个教室就笑翻了天。
周缪也跟着笑。
只有凌霄笑不出来。
她只听见座椅被他翻开，然后他坐上来的细微声响。明明那声音那样轻，可是她就是如雷贯耳。
这一刻凌霄心下是庆幸她和周缪走的是中间的过道，所以她们两个的座位挨着中间的过道，而他那边是挨着墙边的过道……他们之间隔着半排座位。
可是老师忽然又发话了，“……就这么空着手来了？笔记本就算了，连书都敢不带？”
老师叹口气，“那位女同学，你挨他坐近点，把你的书给他瞄两眼！”
118、牛顿
凌霄面不改色心不跳，左手捅周缪一下，“……说你呢。”
美色当前，周缪早已放弃思考。凌霄说什么，她照单全收。
她弯腰越过凌霄去向右边打招呼，“嗨，我叫周缪。过来坐啊，咱们一起看我的书。”
周缪是学播音主持的，而且在电视台还是出镜的，所以相貌身段嗓音自然都不用说了。
凌霄觉着，以自己为参照物的话，周缪至少比她好看一倍还带拐弯儿的。
凌霄便站起来，准备让地方叫周缪从左边挪到右边去。
结果她刚欠起身来，右边那位却清清凉凉地：“不用了。”
周缪就僵到半道了。
全教室的人都盯着周缪看，凌霄过意不去，心下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她扬声道，“老师，他不是咱们校学生，可能就是个来旁听的吧，也不用考试，不用看书吧？”
老师眨了眨眼，盯着凌霄，“……我知道啊。这小伙子长这么帅，他要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四年了我还没个印象，那我难道是未老先衰了？”
老师竟然肯如此自黑，凌霄都好悬呛着，不好意思再接话了。
所以老师自顾说下去，“就算是来旁听的，不用考试，可是老师我还是要面子的好伐？他是来听我的课，连书都不瞄一眼，怎么说明他听课了？”
论嘴，凌霄只能甘拜下风，赶紧冲老师抱拳，示意自己闭嘴。
老师叹口气，又冲凌霄说，“……我是叫你坐过去，把书给帅哥瞄一眼，你给听哪儿去了？”
凌霄无奈，将自己的书合上，摁在桌面上，然后手腕向右一抖。
书就沿着光滑的桌面滑了过去。
凌霄真希望桌面是理论上的“光滑”，没有摩擦力，然后这书就能按着牛顿定律，一直滑下去，滑下去……不用在某人面前停留。
可惜，牛顿定律只是完美的设想，这桌面也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光滑”。所以书还是没出息地停了下来，而且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就在他面前，停了。
他不慌不忙伸手，修长的手指盖住书面，向她微微偏头，“力道刚好。练过？多谢。”
凌霄眼前发黑。
咬牙望过去，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要在我的书上记笔记，更不要乱涂乱画。”
他的眼底有清波潋滟。
“多谢提醒。”
凌霄心下便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好像整拧了。
这堂课凌霄都不知道怎么听下来的。
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耳边就只剩下空空的雷鸣声。
然后莫名地，他修长的指尖拂过她书页的沙沙声，连缀成串，不停向她涌来。
快下课的时候，周缪实在压抑不住躁动的心，兴奋地掐凌霄一把，“……我偷偷观察一节课了，你说得对，他真跟顾北城不一样。”
“他比顾北城好看多了；而且他的姿态里头，有那么一股子说不清的撩……他明明一眼都没看过我，可是我就是被他撩到了，你明白么？”
凌霄拨浪鼓似的摇头。
周缪也不管，自顾咬住嘴唇羞涩地笑，“姐姐我又可以了……”
119、虫洞
凌霄扶额，“姐姐您自谦了，您一直都可以来着～”
上一波就是黎楠和戴昴他们来的那会儿啊，这也没隔几天嘛。
周缪不好意思地眨眼，“……人跟人不一样嘛。”
凌霄笑道，“那好吧，就给你个机会。一会儿下课我先走，我的书交给你了，你负责跟他要回来。”
周缪登时会意，冲凌霄挑大拇哥，“给我创造机会？好姐妹！”
下课铃一响，凌霄就第一个冲出去了。
凌霄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抬手拍额头。
她最近这是“水逆”不成？
一个不想再见到的陌生人，却三番两次地遇见；这次更离谱，竟然到学校来了！
这位来旁听，又是凭的什么身份呢？
——总不至于还真签给“凌天”了吧？
凌霄站住，扶着楼梯扶手站了一会儿。
最好不是。
要不然岂不是以后在学校不得不时常遇见了？
凌霄闭了闭眼，不想再想下去。就仿佛多想一下，这可能性就都会增长几个百分点似的。
她赶紧干正事，好把思绪给引开。
她抓出手机来给小动物协会的孟姐打电话，“孟姐我已经下课了。我先去准备好猫砂、猫厕所……然后就麻烦孟姐你们了。”
孟姐笑着答应，”好，你放心。不过猫新换环境的话，难免有应激反应。所以小凌啊，你得破费点，猫砂和猫厕所多预备些，别让它们在新环境里还要因为这些引起争抢，它们会更焦虑不安的。”
凌霄：“多谢孟姐提醒。我已经准备把我这个月的薪水都撒进去，争取给它们多预备几个。”
挂断了给孟姐的电话，她又打算打给大白经理，商量预支薪水的事儿。
微信抢先进来一条信息，是周缪发过来的视频。
凌霄点开看，画面里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家伙正站在讲台前，跟老师说着什么。
老师一脸的笑，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可以轻松地拍着那位的肩膀。
凌霄：“？”
妙人儿：“……想不到吧？我们可爱的旁听生，刚听了一节课，下课后都主动向岳老师请教。”
“岳老师显然已是多年没遇到过如此可教的孺子，把他老人家给乐得，嘴丫子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上了。”
凌霄：“……”
这位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是来虚心向学的？
妖00:“他是来给传媒学院所有学子上眼药来的吧？别拉着他，让他在成为全学校公敌的路上越奔越远吧……”
“姐姐你只帮我耵住了我的书就行。”
妙人儿：“?，我都等了他半天了，他还没跟岳老师聊完。”
妖00:“……他们一见钟情了也说不定。”
妙人儿：“23333”
凌霄刚想关了微信页面，没想到周缪又发过来一个百科词条。
“虫洞：连结两个时空的多维空间隧道。”
妙人儿：“姐姐你说的就是这个吧？可是为啥叫虫洞呢，跟虫子有关吗？”
妖00：“……你还真搜了？”
妙人儿：“反正他还没跟岳老师说完话，我等得无聊嘛。”
120、难追
凌霄摁摁额角。
“其实我也不懂。就是偶然，这段日子总想着虫啊什么的，就莫名想起听过的这么个词儿来。”
妙人儿：“……暗物质维持着虫洞出口的开启。这个‘暗物质’又是什么鬼？”
“那，暗物质+虫洞=黑洞？”
凌霄脑仁儿更疼了。
“姐姐你面对的就是个物理黑洞……”
周缪还愣了一会儿，这才发大笑的表情过来，“好吧好吧，咱们要是物理学的好的话，也不至于考这二本的传媒学院来。”
凌霄这才松口气，“我去打工了。晚上见。”
凌霄将预支的薪水都花干净了，一个人来来回回搬了五趟，才将十个猫厕所、十袋猫砂、猫粮都给扛进老屋去，寻了背人的角落给摆放好。
她累得原地坐下，眼珠儿都转不动了。
这时候还能转动起来的，也就只剩下脑子了。坐在这样静谧的老屋里，旧日的时光就在她脑海里按下自动播放键。
……从前家里是不用特地预备猫砂和猫厕所的，因为家里的猫原本就是外婆收编的流浪猫，它们爱自由，所以外婆就也没有圈着它们，任凭它们出出进进。
而就算爱宅在家里的猫猫，便便的时候就直接到院子里的花坛去刨个坑，解决后自己就埋好了。外婆说，就算给花草施肥了。
过去的人们养猫没那么多的讲究，不用猫砂，不喂猫粮，不打疫苗……可是过去的猫猫们却也照样活得自在，没有比今日少半点寿命和快活。
所以……是不是过去的她，也比今日的自己，更幸福？
那她是不是，也更想去做回过去的那个自己，而不是今日的这个自己？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平行的时空，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有理论上的可能，回到过去的时光，做回当年的自己？
可是……她又该如何能找到那扇门？难道那扇门就是传说中的虫洞么？
身子的疲惫与耳畔的宁谧，叫她昏昏然想了许多，直到思绪被门铃声给打断。
她忙从地上爬起来。难道是孟姐他们送猫来了？
可是时间还有些早啊，天还没黑呢，还不到猫儿们出来吃饭的时候，孟姐怎么捕获它们呢？
揣着狐疑，凌霄忙从房后绕出来，走到门口来开门。
门一打开，她就愣了。
门口竟然一大票人！
而为首的，正笑眯眯跟她打招呼“Surprise！”
竟然是黎楠！
凌霄再往后看，看见了戴昴，看见了八人组全到了。
凌霄一拍手，“所以你们就是‘凌天’要安排在这住的‘年轻人’？”
黎楠看着她笑，“怎么，难道我们不是年轻人么？”
凌霄叹口气，也无奈地笑，“说实话，我脑子里其实转过你们的身影。可是我后来想，你们怕不是会乖乖住宿舍的那种人，所以我自己给自己否了。”
“却没想到，你们还真肯来乖乖住宿舍了。”
“00的意思是，我们不够乖喽？”戴昴大笑着走上前来，一只手搭在黎楠肩头，两个高个子男生一起居高临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