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不行
凌霄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在收拾厨房的时候，就没发现什么人能吃的东西。
柜子里都是一块一块类似压缩饼干的那种东西——粉末状、压缩成型的有机质。
鉴于丛林是一个宅男，而且职业使然，凌霄理解他会是个深度宅，所以饮食什么的，会将要求降到最低，而且不喜欢厨房里浪费时间，所以他的厨房里呈现这样的状态，倒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凌霄想，他总有吃腻的一刻，新鲜的食材、酸甜苦辣咸丰富的口味，总会比压缩饼干好吃。
虫临当然使劲点头，还煞有介事地拍拍肚皮，“……饿！”
凌霄笑了，“我知道附近有一间兰州拉面，面足汤靓送大蒜……我带你去尝尝？”
虫临眨巴眨巴眼，欢喜得拍手，“好耶！”
凌霄含笑点头，“那我在门口等你，你换个衣裳就来吧。”
凌霄先出了门，就站在门口等候。
下意识，抬眸打量这长长的楼道。
因为楼道又长又幽深，而且还不是直的，还有许多拐弯处，她也不知怎地想到了小肠……
都说“羊肠小道”嘛，这样的联想倒也合适。
虫临终于出来了。
凌霄看他一眼，不由得“扑哧儿”笑出了声。
他是换了打扮，不过不是换衣裳，而是把床单披肩上了，像一条披风！
“虫大将军？”凌霄笑得赶紧扶墙。
这都是凌霄小时候过家家的时候玩儿剩下的。
虫临眨眨眼，“虫虫，帅！”
凌霄忍着笑站直了，踮起脚尖将他肩膀上的床单给扥下来，“穿出去不合适。”
凌霄将床单折起来，便耐心地提醒，“你衣柜里有一件牛仔衬衫，很轻便，也很好看。你鞋柜里还有小白鞋，配着一起穿，你会是拉面店里最帅的崽。”
也多亏她是给他收拾家的，所以他的衣柜、鞋柜里面有什么，她都清楚。
虫临想了想，便高兴地一蹦转身，就进去换去了。
凌霄望着门儿，不由得有点惆怅。
原本以为是玩笑，可是她现在怎么越发觉得，这位丛先生是真的返老还童了，而且还不是病态的，反倒是浑然天成的呢？
难道那芽孢杆菌真的有让人类返老还童的神效？
又过了一会儿，虫临终于兴冲冲地走出来了，还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挽住了凌霄的手，“小姐姐，我们走呀？”
凌霄哑然失笑，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带着虫临走到电梯门前。
她去按电梯，然后退后一步，跟虫临并肩站着，满意地打量虫临的穿着。
电梯半天还没上来。
凌霄觉得不对劲，赶忙又看一眼，忍不住咕哝，“谁占着电梯呢，这么慢？”
她却看见虫临的脸色忽然变了。
“……糟了，小姐姐，电梯是不会来的！我们，是走不出去的！”
凌霄诧异，“谁说的？我就是坐电梯上来，还得坐电梯走的呀。”
虫临却使劲摇头，惧色渐渐涌了满脸，“……不行的，不行的。”
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儿，叫人心生怜惜。
凌霄便伸手一把抓住他衣袖，“有我呢！跟着我，我带你走出去！”
92、宝宝
虫临大声叫唤的“不行”，凌霄自然没作多想。
她想，这也许是所有深度宅的通病吧？就因为宅得太久了，跟社会都渐渐脱离开，所以在要返回人间的时候，反倒会觉得害怕。
她走过去坚持地连续按电梯，终于电梯拗不过她，从上头下来了。
凌霄冲虫临眨眼而笑，“瞧，这不是来了？”
可虫临却仍然还是满脸的恐惧。
凌霄便索性伸手，握住虫临的手腕，“走吧，有我陪你，没事的。”
在现今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是群居动物，可是每个人内心却也都是孤独的，可是如果不努力尝试一下的话，怎知道自己就没有冲出那道门的勇气呢？
凌霄手指用力，虫临不由自主跟着她向前，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他以为会有被电击一下的撕裂感，就像他10年前曾经尝试着想逃走的时候一样……
那一次的疼痛，真是要了他的小老命，“生不如死”就是那一刻最生动的写照。
所以他也怂了，后面这10年再也没敢尝试逃跑过。
10年，真的太久了，所以他竟然都忘了他不可以下电梯，更不可以走出大门，更别说那条小巷了……
可是——
他心里这些念头还没转完，他就懵懂地发现，他已经跟着小姐姐顺顺当当地进到了电梯里，而且还顺顺当当地下到了一楼大厅，已经直接站在了大门口！
“你看，这不是很简单么？”凌霄望着他微笑，满眼都是鼓励。
虫临却还是有点惊魂未定。
“叮叮当当……”忽有风来，吹动挑空天棚上悬挂的巨大水晶灯。那如同银河倒转一般的水晶灯，一穗一穗的水晶都随风而动，千万粒水晶彼此磕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天籁之音。
凌霄听得心醉神迷，高高仰头去看。她想，若是有天外来风，吹动漫天的星辰，发出的便也就是这样的声响了吧。
她着迷地闭了闭眼睛，“真好听。这是真·水晶琴弹出的音乐呀。”
凌霄却冷不防对上虫临一脸的惊恐。
凌霄无奈地笑，“哎呀，你放松啦，这么紧张干什么？你看，你这一紧张，连天籁之音都听不出美来了吧？”
虫临面色煞白，抬手指着那水晶灯，“那是，那是……”
凌霄叹口气，“那是风而已啊。”
为了叫虫临不再害怕，凌霄便也不再欣赏，抓住他手腕，转头便坚定地带他走出了望泉大厦的门。
门前，就是那条小巷了。
凌霄深吸口气。说真的，尽管已经不再疑惑，可是当日的那种恐惧的感觉还没完全消散。
她歪头看一眼虫临。
他就更是紧张得仿佛浑身都在轻颤。
凌霄便轻笑一声，“……虫虫你打游戏么？”
虫临下意识答，“贪食蛇！”
凌霄不由莞尔。好嘛，古早游戏不说，还特地找一条长虫爬来爬去吞噬一切的。
果然是个真虫虫。
凌霄含笑道，“……我是忽然想起我小时候玩儿的游戏里的‘宝宝’。”
曾经凌霄玩儿游戏，不是为了砍砍杀杀，就是为了专心去带宝宝的。
如果他不是这么高的个子，那他真的好像她的“宝宝”呀，怯生生地跟着她，她则豪迈地要带他去看这偌大的世界。
那要是这么想的话，小北才真可以当她的“宝宝”。
93、倒转
就在凌霄拉着虫临走入那条小巷，在山顶天坑处的庭院里，忽然响起与那水晶灯相同的声响。
叮叮咚咚，纯净而透明，恍如天籁。
那声响所传出的院子是一处单独的小院，院子从外头看起来门脸不大，可是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是真的有洞，山洞。
那屋子里头一面前上的博古架其实是一扇假门，推开之后便走入一处天然的岩洞。
岩洞顶，仰头，可见一线天色。
岩洞壁上则高高悬挂巨大的占星盘和多幅星图、舆图。
但是显然这些图都是以占星盘为中心，那些星图和舆图都与这一套占星盘的某一个细节对应，就像地图的局部展开图一样。
在古老之外，同样也有现代。这些图中同时还有谷歌地球、solar-walker等现代软件拍摄和模拟出的实时动态图的投影。
占据核心的那套占星盘为上下两部分，分为“天盘”和“地盘”。天盘为圆形，地盘为方形，应和“天圆地方”之说。
天盘中央为北斗星图，周边数圈刻度，最靠近北斗星图的是二十八宿。
1977年，安徽省阜阳县双古堆汝阴侯汉墓中曾经出土“太乙九宫占盘”一件。形制与岩洞中悬挂的相似，却显然没有洞中悬挂的这件这样大和细致。
洞中摆开长桌，十数个黑衣男子各负其责，观察不同的图形变化。
水晶灯的声响，正是从占星盘中传出的。
负责观测的两个黑衣男子神态凝重地起身而去。
“哦？”
白衣白发的老人家刚刚打完一套拳，刚坐下来喝茶，就听得两名黑衣男子进内的禀报。
“老爷子，不会看错，的确是——倒转。”
老爷子将茶碗递给老管家，目光从老管家面上滑过，“从此岸遥望彼岸的，千万年来一直不休，这倒转倒是稀罕事儿。”
老管家躬身接着茶碗，也是含笑点头，“可不是嘛。秦始皇寻蓬莱，百姓仰望天宫；到现代了，能用光影折射来归纳成‘海市蜃楼’……这千万年来，就没断喽过。”
“只是此岸就是此岸，彼岸就是彼岸，即便看得见，却也绝不可以相通，更不准有人擅自走过去的。”
“……就更别说，是那边儿的还想走过来了。就像照镜子，人去撞镜子那还情有可原，哪儿还能容许镜子里走出个大活人来呀？那这边儿的人还不吓毛楞了？”
老爷子静静垂眸。
所以古往今来，那个界限，绝对不容打破。这不仅是历代老人家们一起定下的规矩，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了这现世中的人们考量呢？
神话渺远，是浪漫的；可那渺远的忽然近到了眼前，那可就成了恐怖片了。
老爷子干枯却有力的手指缓缓拂过手腕上的珠串。
“……那边儿的想要过来，凭自己的本事，难。除非，不想要命了。”
“所以也许是哪家的孩子从哪边回来，走得急了些？去问问，是哪家的孩子没收拾干净，搅出这些动静来啊？”
94、虫论
凌霄一直带着虫临走出小巷，走到了拉面店。
她全然不知，她无形之中已经引起了多大的乱子。她已经一不小心之间将两个时空沟通，并且将被困在那个时空里的生物带进了人的世界！
他们一进门，老板娘便热情地招呼，“两位？吃点什么？进来坐。”
凌霄点了一碗二细、一碗韭叶；虫临则眼珠子早就落厨房里去了，鼻翼还一吸一吸的。
老板娘一边笔头记着，一边打量他们两个一眼，“两位有点眼熟啊。”
凌霄点头笑笑，“前几天来过。”
凌霄想，老板娘该不会是将丛林给当成凌留砚了吧？
按着丛林连电梯都不敢下的情形，他应该不会自己跑这儿吃面来。至少近期不会。
老板娘却又转头去问虫临，“这位先生，是住在附近吧？”
虫临没听见，他正扭头环顾四周，跟头一回进城的似的。
凌霄心下有一角幽幽一痛。
——当年的北辰，也曾经用这样的好奇打量过这座城市，看见什么都觉着新鲜似的，都要使劲盯半天。他没什么，她却满身的不自在，忍不住管他叫“土老帽”。
她压住回忆，伸手拍虫临，“老板娘跟你说话呢。”
虫临猛然回头，满眼亮晶晶地叫了一声，“娘……”
凌霄差点晕过去，赶紧低声提醒，“老板娘。”
虫临乖巧地跟着改口，“老板的娘……”
凌霄赶紧按住他的手臂，含笑跟老板娘解释，“他我弟，淘气，呵呵呵。”
老板娘是社会人，什么人没见过呢，便也爽朗地笑，“……你们先等会儿啊，面马上就来。”
凌霄点头，“您忙您的。”
幸好店里生意好，老板娘又去招呼别人去了。凌霄看没人再注意他们，这便压低了声音问，“丛生，你，来过啊？”
影帝啊，戏那么足？
原来没有那么深度宅，那之前还连电梯都不敢下，真会演。
虫临则一脸无辜，“小姐姐我不是丛生……丛生的是杂草，我是虫虫！”
凌霄瞪他，“还玩儿？杂草丛生，正好都给虫吃呗！”
“哈哈……”虫临用童声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
凌霄叹口气，“在外面就别闹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您这么大高个儿，还用童音说话，而且张口闭口自称‘字虫虫’的。回头再把人给吓着。”
虫临认真地眨眨眼，“人？虫？难道不是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全都是虫吗？”
凌霄：“……”
凌霄用指节敲敲桌面，“……又来了？”
他一个玩儿人cos虫还不够，还把人类和所有生物都饶进去了？这不叫病情加重，这叫病入膏肓了。
虫临却满眼的认真，“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
“凤凰，也就是娘娘，也是虫。”
凌霄愣了半晌，噗地笑喷出来，“丛生，这叫诡辩。”
虫临又想了想，认真地抓起一根方便筷子来，蘸茶壶里的水，在桌面上写“虫二”。
凌霄挑眉。
好歹她也是学戏文的，专业写字儿，这个梗她还不至于不知道。
虫临又是天真无邪地一笑，“两个虫在一块堆儿，就是风月无边，嘎嘎……”
95、孽障
“喂！”
凌霄又是气又是笑，抓过方便筷子来，“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背上，“我有被内涵到哦！”
要真是个三岁小孩儿，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奥斯卡小金人没给他，都委屈他了。
虫临：“小姐姐你说，能在一起风月无边的二虫，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凌霄忍住笑，绷起脸来，“那难道就两条芽孢杆菌在一块，就不风月无边了？”
虫临眨巴眨巴眼。
“芽孢杆菌，还是无性生殖，哪儿来的风月。”背后，忽然有人悠闲地来了一句。
半个小时前。
云山。
老爷子贝天舒正在静室内打坐冥想，老管家祥伯无声地走进来。
贝天舒并未睁眼，两手依旧放在膝上，缓缓出声，“……什么事？”
祥伯躬身，谨慎地答道，“他们已经查出来了，从‘时空涟漪’的波形来看，说应该是咱们北家的。”
“嗯？？？”贝天舒倏地睁开了眼，一抹精光乍然流泄，“咱们家的子弟？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想要命了！”
祥伯欲言又止。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们说，也还不敢作准。因为那涟漪的波形虽说跟咱们北家的相似，可是频率却远远达不到。”
“两者的区别，就像，普通的风速与光速的区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贝天舒眯了眯眼，“……可是至少说明，跟咱们家有所牵连。”
祥伯：“正是……所以他们不敢贸然下结论，我听了一耳朵，这才先来跟您透个气儿。”
贝天舒收腿，下了罗汉榻，起身走到窗边，“另外三家儿的孩子，没什么不安稳的？”
祥伯小心道：“各家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这么些年了，终究也不敢说就没个不老实的。不过，确实没有太出格的，否则咱们也必定听见信儿了。”
贝天舒老爷子无奈地叹口气，仰头闭了闭眼。
半晌才说，“既然他们三家都没有，那就把咱们家那位小太岁给请回来吧！”
“也是，这年轻的一辈里，若论‘胆大妄为’四字，谁能比得过他！”
祥伯领命而去，贝天舒重又走回罗汉榻上，盘腿坐好。
不多时，年轻的身影匆匆走入。
尽管脚步匆匆，可是庭中修竹的倒影穿过竹帘映在他身上，竟依旧无半点违和。
贝天舒看见孙儿身影，心下既是得意，却又忍不住悄然叹息。
年轻一辈的孩子里，各家的孩子论天资，谁都比不过他；可是他偏偏转了性子，这几年越发桀骜不驯。
“这次来得倒快，”贝天舒眯眼看静立在眼前，恭敬鞠躬的孙子，“从前总是要三催四请地才肯回来，今天这样快，怎么，难道是心虚，做了什么理亏的事儿？”
年轻男子眯了眯眼，却径自转身就走，“……那我一个小时后再来，包管叫您满意。”
贝天舒白眉抖动，手掌一拍膝头，“孽障，你给我回来！”
他立住，缓缓回眸，“少了一个字。”
贝天舒闭了闭眼，极力压住怒气，“请……”
“哦。”他这才满意地转身，不疾不徐地迈着方步走了回来。
96、星回
贝天舒示意叫他站着。
祥伯只得将椅子搬走，错身之际，悄声嘱咐，“星回啊，有话慢慢儿说。”
雅舍之内，只剩下贝家祖孙二人。
贝天舒依旧在打坐，处于冥想和现实之间。
“……长久以来，人们只相信他们的眼睛。他们只接受‘眼见为实’、‘有图有真相’；尽管有了现代物理学，可他们却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光影的虚幻。”
“在人类进化的几百万年里，人类不断改变。掌握新的，丢弃旧的，身体结构如此，思维意识同样如此。”
“人类的进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退化？他们住进安全的房子，不用再在丛林里躲避野兽，所以他们的听觉、嗅觉、乃至直觉都退化了。”
“……视觉其实也一样。”
贝天舒顿了顿，“他们听不见超声波，可是超声波本来是这世上客观的存在；他们看不见另外那个世界，可其实那个世界跟他们这个同根而生，一直以来都相伴相行……”
“可是他们不能接受看不见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无中生有’与他们的世界违背，甚至为敌。他们会一边追慕神话里的天地，一边消灭所有的‘异端’。他们甚至会因为恐惧而防备，甚至大开杀戮。”
贝天舒睁开眼，遥望窗外碧空。
“所以，咱们各家从落地生根那一刻起，就知道决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他们看不见也走不进的空间。”
“这是咱们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根本，我们需要自保；同时，这何尝不是我们在尊重他们的喜好，不让他们产生‘看不见’所带来的恐惧？”
“千万年来，我们各家都谨守这个规矩，所以我们与他们相安无事地共同生活了这么久……这其实对我们双方，都好。”
贝天舒凝视孙子。
“……所以，我决不允许这个规矩在你们这一辈年轻人身上打破，我更不允许这个规矩是咱们北家的孩子带头打破的！”
“这些年过来，他们三家都以咱们北家为尊。这个规矩不是咱们自己家的家规，这是干系到咱们所有人的生存。所以，倘若是咱们自家孩子不懂事，我绝不会护短；甚至，会比处置外人要更严厉十倍。”
“星回，我这些话对你说了许多遍……你这一回可听进去了？”
星回淡淡抬眸，“……要我背给您听么，爷爷？”
贝天舒无奈地闭了闭眼，“我要的是你听进去，消化在心里！”
“究竟出什么事儿了，叫您今儿个这么大动肝火，特地叫我回来训诫？”星回静静凝望着祖父。
贝天舒对上孙子的眼。
“你带着各家的孩子去‘藏猫猫’，你当我不知道！只不过这倒不是大事，我且由得你去。”
“你说的也有理，人类对猫有特殊的感情，这世上也唯有猫能够毫无压力地接近人，甚至走入他们的家中，与他们共同生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人丝毫不起疑心的。这一点，狗都做不到。”
97、不爽
那年那个刚刚开始放开身量的孩子，两颊还有微微的婴儿肥，眸色清朗却薄凉。
“……我若高兴了，说不定肯蜷在他们脚边，听他们说人间的种种。他们却一点防备都不会有。”
“若我厌烦他们了，我转身就走。也许过两天再回去；也许，一走就再也不回去了。又或者，再换另外一家也说不定。”
那孩子说着，红唇轻哂，“除了当猫的方便……您知道。我更喜欢的是什么？”
“他们把猫叫主子，自称‘猫奴’。”
当年这个孩子，与他们四家所有的孩子一样，对于人的世界，高傲又疏离。
所以贝天舒当年是放心的，由得他去。只是没想到，后来却出了那样大的变故。
贝天舒叹口气，不想再回忆当年的事。
“当猫的事儿也就罢了，你怎么又撺掇着那几家的孩子进娱乐圈？那是他们该待的地方么？”
星回微微挑眉，略微有些心虚，难得地没顶撞，垂眸“哦”了一声。
贝天舒便又叹一回气，“……是逆流。”
星回眸光微闪，“如果有东西敢跑出来，我会亲手了结了它。”
拉面店。
原本与凌霄背对背坐着的男子，摘下宽大帽衫的帽子，站起身走过来。
他绕过虫临，坐到凌霄对面，与虫临并肩。
虫临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凌霄心下微颤。
她刚回想起当年北辰也跟虫临似的，用一双好奇的眼打量这个城市的模样……而这个面容酷似北辰的家伙，竟然就坐在她背后。
她深吸口气，努力笑笑，“这么巧，也来吃面？”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听人说这家的面很好吃，所以特地来尝尝。”
他说着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虫临，客套地点头，“你好。初次见面，一起吃面。”
正好面来了。老板娘用大托盘托着三碗面，还额外送三小碗的原汤——都是正经的骨头汤。
老板娘放好了碗，热情地招呼，“慢用啊。汤要是不够，尽管要，不算钱的。”
热气腾腾的面暂时化解了三人之间的尴尬，凌霄率先埋头吃面。
某人吃得倒也自在，“嗯，味道不错。”
除了，吃面之前，龟毛地将一双方便筷子折腾了许久，非得将两根筷子上的毛刺都刮净了，而且还得两根筷子一模一样才伸进碗里。
可虫临还笔直地坐着，一双手紧紧贴在身侧，一双眼惊恐地瞪着身旁这位，一动都不敢动。
凌霄吃了半天发觉不对劲，抬眸看虫临一眼，“吃啊，待会儿坨了。”
虫临还是瞟着身边，不敢动。
凌霄叹口气，“……不好意思，我弟怕生。能不能请你挪动大驾，回您自己那桌上去？”
“不能。”他眼睫毛都没颤直接回答。
凌霄有点吃不下去了，她坐直，盯住他，“为什么啊？”
他垂首吃饭，只能看见他眉尖微微动了动，“……听你吃得香。”
凌霄轻哂，“您把我当BGM呗？”
他优雅地将面咽了，才不慌不忙抬眸看向她，“怎么会？你这顶多算白噪音。”
98、塘主
噪声，连music都不算呗？
凌霄忍不住扶了扶额。
嘿，她这个暴脾气！
她跟眼前这家伙是前世的仇人么，怎么一共见了三面，每次都把她给气得要爆血管的？
她当着凌留砚的面儿，都能将过去那个的那个坏脾气的自己给压下去了，怎么一遇着眼前这位，她就又要把辫子给歪梳起来？！
她深呼吸，提醒自己，现在已经是阿姨了，不能再口无遮拦。
“我知道你是黎楠的朋友，所以咱们算是间接的认识。可是我跟你真的不熟。”
“作为一个淑女呢，我吃面的时候呢，不想对着陌生人。你也明白的，吃面需要啼哩吐噜，有时候还会淌鼻水……”
“所以，不好意思哈，我真不想让你看见我一边吃面一边吸鼻涕……”
凌霄说得自己都恶心了，要是一般人早被她恶心跑了。
凌留砚上次没跑，那是因为凌留砚毕竟是故人。他们当年还用过同一个洗手间呢，所以忍耐度终归会高些。
他微微挑眉，却只歪头聊扯虫临，“你呢，也流么？”
虫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可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又赶紧点头如捣蒜。
凌霄看不过眼，“他还没开始吃呢。”
他却笑了，长眉舒展。
凌霄暗叫：“莫名其妙啊！”
他继续歪头跟虫临说，“尝尝吧，是挺好吃的，我已经验证过了。”
虫临还是紧张地耸着肩膀看着他。
他呲了呲牙，“吃啊~”
虫临又跟受了惊吓似的，赶紧端起碗来就大口吞。
他：“……一根一根儿的，都跟长虫似的，对么？”
虫临一口气呛着，也不敢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凌霄赶紧塞过一叠餐巾纸去，咬牙切齿看着那位。
“……你这就没意思了。刚才是我恶心你，你吓我弟做什么？你冲我来。”
他这才悠然自得地转眸回来看她，“没恶心啊。刚刚你们不是再谈虫么，我不过是续上之前的话题。”
凌霄闭上眼，再深吸口气。
好吧，那就岔开话题，让大家彼此都轻松点。
“你也学生物的么？连芽孢杆菌无性生殖都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吃面，还喝汤，然后偶尔抬眸看她，“你没学过生物么？初中、高中，都没上过？”
凌霄攥紧筷子。
“那倒是。不过我后来转文科，把生物都还给老师了。”
“哦。”他淡淡应了声，“我没还。也不是我跟他借的，干啥要还？”
这天儿没法聊了。
凌霄瞪着他脑瓜顶运气，他却又自在地一口面、一口汤，然后又说，“芽孢杆菌，还算是个好东西。能强烈分解碳系、氮系、磷系、硫系污染物，对水溶性有机物分解也有重要的作用；同时可以与养殖环境中的有害藻类及水产致病菌竞争，形成优势种群，抑制有害藻类及水产致病菌。”
凌霄：“你，养鱼？”
他轻轻耸了耸肩，“嗯，‘塘主’。”
凌霄呛了一下儿，“爱吃鱼？”
“嗯。”他浅浅抬眸，“偶尔。”
“……分谁做。”
99、人证
幸好拉面吃得快，凌霄起身付账，付了三碗的。
老板娘通知他，他淡淡道了声谢。
凌霄便也淡淡道，“谢谢你上次在地铁上帮忙，不成敬意。”
他又伸手去跟虫临握手，“……再会。”
虫临憋了半天，冷不丁吼一声：“小姐姐说，她把小北当宝宝！”
凌霄忙伸手打虫临，“……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嘛？”
可是虫临还一脸认真地对着那位，“我是唯一的人证。”
丛林这又犯病了吧？他说这干什么，她都没明白。
她只好无奈地看一眼那位，“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
可是她却看见他无声笑开。
眉眼徐徐舒展开，如同冬末早春，还有冰雪覆盖之下，却有迎春的花朵，悄然绽放。
凌霄心下又是莫名地一颤。
她急忙抓住虫临，“……走吧！”
不管虫临还唧唧歪歪想说什么，她都不管了，只管拖着她就走。
尽管她刚过160，丛林目测最低180……那又怎么样，没见过蚂蚁撼大树么？
他也没拦着，含笑而立，两只手叉进裤袋里，微微偏头望来。
直到他们走出去几十米，他才扬声道，“他看着快三十了，你看着也就十八，你说他是你弟，你也太抬举他了。”
她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呸，是他抬举她了，还十八！
她才不稀罕！
“喂……”他得了她的鬼脸，反倒笑意扩大，“你还没问过我叫什么啊。”
她一边疾走，一边回头瞪他一眼。
“不必了！”
他们走得没有了踪影，星回才掏出手机来。
振动半天了，他一直没搭理。
接起来，传出黎楠焦急的声音，“……我听说了，逆流。我悄悄问了他们方位，我听着像望泉大厦那边。”
他：“嗯，是那条虫。”
黎楠头有些大，“……当初应该处理掉的，你非要留着它！”
星回立在长街，抬眸望了望暮色渐染的天空，“那么大岁数了不容易。人类进化的历史，从南方古猿算起的话，也不过才那么些年。”
“按这个时间，它虽然是一条虫，可都有机会进化成智能生物了……人类的神话里，白娘子不过千年道行，青蛇才500年，按着它这年头都能成上古大神了……”
黎楠在电话那边扶额：“嘿……”
星回敛起眉眼，“它能醒过来，不是它自己的错，是人类使地球变暖。它是被迫醒来，无辜受累，我不能就这么毁了它。”
“况且……”他忽然停住不说了。
眼前，是她处处维护它，对它极尽呵护的情景。
她是真的忽略了它180的块头，而以3岁的灵魂待它。
她自己不知道，那画面里的她，有多温柔。
黎楠听这边半天没动静了，不由得急道：“……可是听说你跟老爷子保证了，要亲手了结它！”
他微微挑唇：“是啊，我是要了结它。”
“啊？……”黎楠纵然还有千言万语，电话却就在这儿被掐断。
他徒劳地“喂”了半天，却也没人搭理他了。
星回掐断了黎楠，接着便按下另外一个号码。
“……叶莺时女士，人家好想你哦。”
100、戏鼠
“贝星回先生，你也好啊，我也十分想念你。”叶莺时将手机夹在脖子上，手仍在显微镜上，并未停下实验观测。
星回笑：“……我转给您的申请报告看了么？觉得怎么样？”
叶莺时依旧专注凝视目镜，唯有柳眉微微挑起：“还好意思说转的？我看那分明就是你写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你一字一句都是拿捏好的投我所好。虽说你刻意地遮掩着，可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贝星回先生，别忘了，你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星回忍不住笑出声，“对对对，我什么都瞒不了您的眼……那您就说，您答不答应吗？”
叶莺时轻哼一声，“这个人，我原本是有点印象的。他的专业热情很高，也有继续钻研的意愿，只是……终究欠了那么一点火候。当年还是我亲自回邮件给他，拒绝了他。”
“他想去别的院校，可能条件可以上线；可是我们G大不行。我们只收全球顶尖的人才。”
叶莺时顿了顿，“该不会这个人善于钻营，知道咱们的关系，所以找到了，拜托你帮他吧？如果是的话，就算是你亲自帮他润色申请报告，我也一样打回，而且会记入黑名单，再不接受他的申请。”
“怎么会呢。”星回唇角轻挑，“我又岂是那肯替人办事的？他是我的谁啊，他拜托，我就帮他？”
叶莺时叹气，“贝星回先生，你这是在给我表演‘在线打脸’么？你这不是替人家润色、甚至是亲笔替人家写了申请报告么？”
某人被抓住了逻辑的漏洞，只能尴尬地笑，“叶教授给人家留点面子嘛……再说，我真不是为了他~”
叶莺时听得奇怪，不由得摘下护目镜，停了手里的实验。
“贝星回先生，请你认真回答我：那你是为了谁？”
当晚。
望泉大厦。
星回立在2703门口，弯起指节敲门。
没有动静。
他一点都不意外，收回手指，缓缓高举，伸了个懒腰。
手臂垂下，他身影却倏然雾化成天青烟雾，穿入门内。
随即，天青烟雾重新聚合，又是手叉裤袋，含笑而立的大男生。
他歪头，正对上锁在墙角，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的虫临。
虫临尖叫一声，打开衣柜门就钻了进去，然后死死将柜门攥住。
星回轻笑，走到柜门前，手肘举高抵住柜门，长腿弯曲，像是要壁咚。
“……我说过，擅自走出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既然不肯乖乖的，那你就得承担后果。”
虫临所在柜子里，都要哭了，“我就是跟小姐姐出去吃面，我又没做坏事！”
星回勾起唇角，无声而笑，“我钓鱼呢，正好需要虫。一根活蹦乱跳的挂在鱼钩上，甩下去……别有一番情趣。”
虫临惊叫，“我知道你提到鱼塘，就没安好心！”
“……可是，你这话本身就站不住脚！我就算是虫，可要用显微镜才能看见，哪有人拿这么小的虫当鱼饵的？除非你疯了！”
星回又笑，“那就把你这180的结构直接挂上去好不好？够大了吧？”
101、解散
虫临又是尖声惊叫，“你难道忘了我说过……”
星回：“嗯，没忘。你是条聪明的虫，没白白在人间十年，还天天泡在网上学习。今天还秀了古文……漂亮~”
“还特地在我面前把你小姐姐给‘卖’了……你小姐姐对你那么好，你还‘卖’了她，你良心不会痛么？”
虫临一愣，没想到它灵机一动的自救，被这小太岁给解读成这样了。
它既委屈又心痛，忍不住捂着嘴哭出来，“我没想到会撞见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算账的……我，我不想死。”
“哼，”星回傲然抬眸，露出如雕刻般的颌线，“你也把我给‘卖’了。小北的事，我还没亲自告诉她，你就给我提前剧透了，你还想让自己死得更惨一点，是不是？”
虫临终于熬不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虫虫喜欢当人，虫虫喜欢这个世界，虫虫喜欢小姐姐，虫虫不想死。”
衣柜外，星回缓缓敛起笑谑。
“嗯，我听出来了。你说自己是‘人证’……”
虫临挂着满脸的泪珠，也怔了怔。它自己都没留意。
星回又敲敲门，“出来。该走了。”
凌霄回到学校，心口还是堵着的。
周缪一把抱住她，“你怎么看？”
凌霄：“什么我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
周缪意外，“……你不知道啊？那你这一天，心思都放哪儿了？”
现代人的生命线都在手机上吧？只要有时间就都在刷手机吧？那只要刷了手机，就会被推送这条爆了的娱乐新闻啊！
“什么啊？”凌霄无责任发愣。
周缪叹口气，“北城回来了。落地之后就连出两拳：第一拳是要成立个人工作室，否则就要与灿辰解约；第二圈则是官宣不再认领‘守一座城’！”
“真的？！”凌霄也吃了一惊。
周缪盯着凌霄，一双眼都放出光来，“他是为了你，对吧对吧？”
凌霄却很快平静下来，转身坐在床沿儿。
“三年前作为练习生进灿辰的时候，他还是崭新的新人，灿辰给的合同当然是吸血的啊。如今三年走过来，他流量有了，如今又有了国际奖项，有资本跟公司重新谈合约……”
“他现在趁着得奖的热乎劲儿，回来就谈，是聪明的。而且他摆明了：首选目标不是离开灿辰，而是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这样以后在工作的挑选上，他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权；而且在收入上，能给自己争取更大的比例；而且还不至于跟灿辰彻底伤了和气……总的来说，这是个双赢的好办法。”
“所以，我虽然与他没有关系了，不过我是支持他的。”
周缪隔着桌子坐下来，“那解散‘守一座城’呢？我看你又要怎么说。”
凌霄静静垂眸，“那是野生站子。虽说人多、财力雄厚，也都是铁粉儿，但是你懂的，既然是野生站子，那总难免不听节制。”
“这些年野生站子动不动就手撕团队波澜不断。艺人夹在团队和野生站子之间，才最为难。”
102、玄月
周缪摇摇手指：“我看见的可跟你不一样。”
“因为北城，你离开灿辰。灿辰牺牲了你。所以他要成立个人工作室，拥有独立用人权，然后他就可以重新请你回去，灿辰无权干涉，只有干瞪眼。”
“而不再认领‘守一座城’，这就是公开打白大小姐的脸！她当初当众让你出丑，这回北城就也让她被大家笑话！”
凌霄含笑摇头，“好啦……我们不玩‘剧本杀’了好不好？去洗澡啦，我好累。”
周缪起身却还嘀咕，“你等着吧，明天你就会接到北城的电话，请你回归他的团队，并且升职加薪！”
凌霄大笑，“你这么感兴趣，那到时候你替我去吧！”
次日一大早，凌霄的电话果然响起来。
却不是北城打来的，而是白玄月——白大小姐。
白玄月开门见山：“你们11：40午休，我在你们学校‘悟鱼咖啡’等你。不见不散。”
不等凌霄拒绝，她就挂断了电话。
凌霄恼得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去。
周缪听见动静，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问，“怎么了？”
等听说是白玄月，周缪一下子就醒了，“她什么意思？来找你兴师问罪？我艹，这是顾北城的决定，她有种找顾北城闹去，找你算什么啊？”
凌霄摇头，“未必是来闹。她约在‘悟鱼’，是咱们校内，她一个外人不会傻到进校园来闹事。”
“悟鱼”是学校内的一间咖啡店，平时是喜欢小资调调的学生们的聚集地。
周缪：“那你怎么打算？去么？”
凌霄将头发抓起来，用皮筋简单绑了，“去。她都敢进咱们学校来，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怕了她不成？”
午休，凌霄没让周缪陪着，单枪赴会。
好在是中午，来咖啡店的学生还不多。
白玄月耀武扬威地挑了最显眼的一桌。
白色连衣裙，一把乌黑长发，从侧面看过去，其实是个美人。只可惜，天性跋扈，家教都喂狗了。
看见凌霄进来，白玄月高调招手，“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凌霄掀掀眼皮，“怕见你青面獠牙？”
白玄月恼得攥住咖啡杯。
凌霄瞧出来了，她在克制，要不然这一杯咖啡就直接泼过来了。
凌霄在她对面坐下，“既然是你约我来，那自然你请。”她回头冲老板微笑，“叔叔，给我最贵的，两杯。”
白玄月冷笑，“我请就我请，不过你还要两杯，真是又穷又贪。”
凌霄耸耸肩，“我自己当然喝一杯就够了，那杯是留给你的——准备泼回去给你。”
白玄月这回两只手一齐攥紧。
咖啡上来，凌霄抿了一口，“有什么话，说。我还得回去睡午觉呢。”
白玄月深吸口气，“……你可以得意了。我来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守一座城’的所有姐妹。”
“凌霄，我要你现在就给北城打电话，让他收回昨天的话。”
“你找错人了。”凌霄淡淡抬眸，“我已经不在他团队，我没资格对他的工作再产生任何影响。”
“白大小姐，你是北城的站姐，你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他。”
103、走了
“……找了！”
白玄月咬牙，明艳的五官之下，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可是他说，我必须来找你。只有你同意了，他才有可能收回昨天的话。”
凌霄无声地笑了。
“北城是让你来跟我道歉吧？你来都来了，还这么死鸭子嘴硬~~那咱们还有什么谈的必要？”
“凌霄！我来都来了，你也别不识抬举！咱们俩各退一步，对你我，对北城都好！”
要是依着凌霄从前的性子，绝对会跟白玄月死扛到底。帮忙？叫白玄月做梦去吧！
可是现在她长大了，况且已经转身离开，只给自己要一个公道就好。
“第一，承认P图，照片是假的。你也不必非得公开向我道歉，你就向媒体道歉好了，说你们的照片误导了媒体，为不实报道而道歉。”
“第二，从今往后，不管你们跟北城还有什么互动，都不准再提到我——包括但不仅限于我的名字、身份、影射……我已经离开北城的团队，不想再有任何的瓜葛。”
凌霄说第一点要求的时候，白玄月还有一脸的不肯妥协。可是听到第二点，她不由得眯眼。
显然是有些意外。
“……你是说，就算北城成立了个人工作室，找你回去的话，你也不会回去？”
“你真的肯，就这么放开北城了？”
凌霄轻笑一声，故意俏皮地凝住白玄月的眼睛，“你也别太早松口气。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没做到我今天的要求，比如还有事儿没事儿就含沙射影的话，那我随时都可能回去。”
白玄月深深吸口气，略作犹豫，最终还是道：“行，为了北城，成交！凌霄，我希望你说话算话！”
凌霄含笑瞟着白玄月，“白大小姐原来这么怕我会回去啊……怎么，跟我相比，白大小姐其实是没自信的么？”
“你少給你自己脸上贴金！”白玄月闭了闭眼，“我只不过是，太在乎北城……为了北城，我的面子也可以暂时放下。”
凌霄无声叹息。
这倒是真的。这几年她是亲眼看着白玄月对北城的付出，她对北城倒是真心实意的。
“行了，谢谢你的咖啡。”凌霄站起身来，“……等看到你们的公告之后，我会跟北城联系的。”
白玄月倒是个爽利的性子，傍晚凌霄去见大白经理的时候，已经在网上看见了。
她一错神，就没听清大白经理说什么。
“嗯？您刚才说什么？谁走了？”
大白经理将两只小胖手叠在一起，“……丛先生。”
凌霄吓了一跳，“虫虫？走了？进医院了么？那间医院，我去看他！”
大白经理盯着凌霄看，张口结舌，“……什么虫虫？什么，医院？”
凌霄眨眨眼，“……不是因为他病了么？最近好像还有点病情加重？”
大白经理尴尬地张嘴大笑，“啊，哈哈哈，当然不是啦。丛先生是要出国深造了。”
大白经理还鼓励地冲凌霄点点头，“G大，全球顶尖学府！他申请好几年了都没通过，突然梦想成真。”
104、新单
凌霄睁圆了眼，“G大？牛皮……”
她说着想起一条新闻来，不由得笑弯了眼，“那个穿盔甲甘愿被蛇活吞的，就是G大的吧？真·敢为科学献身。”
这么说起来，丛林无论是从专业度，还是“怪”，的确都该是G大的人。
凌霄便也纾口气，“那真恭喜他了。不过……切，有点小气耶，走了都不跟我告别一下，弄得我还挺伤感的。”
大白经理：“……你该不会真的用情了吧？”
凌霄“扑哧儿”笑出声来。原来大白经理还记着她当时的胡诌呢。
“没有啦！倒是后来跟他越相处越像姐弟了，我把他当小孩儿，不来电。”
大白经理自不放弃任何一个八卦的机会，“……这么说起来，小凌你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喽？”
凌霄怔了怔，原来的笑也都敛了回去。
她垂首，“不知道哎。”
北辰比她小。
可是她是在北辰死后才知道，自己可能是喜欢他的。已经太迟了——迟到，连验证的机会都失去了。
不过……那孩子到底几岁，就连孙伯伯也不敢作准的，只是从言谈举止上来猜，应该是比她小一点。
大白经理看着她情绪渐渐低落下去，忙道，“咳，小凌别担心。丛林虽然是你最主要的客户，但是咱们公司也一点点上了轨道，客户会越来越多的。我一定再给你分两个人品又好、签单又稳定的好客户给你啊！”
凌霄抬眸笑笑，“好~谢谢经理！”
大白经理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突然低头到抽屉里哗哗地翻着档案。
凌霄好奇地张望，“有活儿？”
大白经理抽出一张单子来，拍在桌子上，却不着急给凌霄看。
凌霄便挑眉，“棘手？”
“租赁的姐姐”毕竟不是普通的家政业啦，客户既然是宅男，那就多少都有点怪，需要小姐姐跟客户之间长久的磨合，才能达成河蟹的合作关系。
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新客户是新资源，却也都棘手。
大白经理点点头，“……原本你是第一人选，不过我还是犹豫了。”
凌霄便乐，“经理你干嘛？嫌我活儿多？”
大白经理叹口气，“说你是第一人选呢，因为你在娱乐圈里工作过。这个case与娱圈挨边，所以你去最合适。”
“只是我们也事先做了点背调，总觉得那个宅子有点问题……”
凌霄哑然失笑。
望泉大厦的丛林刚走了，又来一个宅子有问题的？她这是招惹什么了，还是她天生属于偏阴体质？
“我听听呗。”经过了望泉大厦的事儿，现在凌霄觉着自己变勇敢了。
大白经理左右看看，隔着桌子向她靠近，压低声音，“……听说是老屋，闹鬼~”
不知别人听了什么感觉，凌霄反倒笑了。
因为她从小住的那老街上，前后左右的老房子，几乎每一座都曾经传过闹鬼的传闻。
当时有同学还悄悄问过她见过没有，她还煞有介事地吓唬人家说，“……喏，我身边就有一个啊。就这儿呢，咱俩中间儿。”
105、地址
那集美是生生被吓到了，从凳子上原地弹射起飞，跟坐着窜天猴儿似的。
也因为太刺激了，叫班里几个宿敌看见了，从此她们便传她能看见鬼。甚至说，她就是从鬼窝里走出来的。
反正都是无责任的胡说八道，她后来也用这招还治彼身，说有个面无血色的哥哥正趴在那个宿敌后背上……
其实哪有鬼！
在唯物的世界里，那些不过都是想象力加上以讹传讹罢了。
“夜半歌声？还是，红墙暗影？”凌霄漾了满眼的促狭问
大白经理看见了，便缩回去，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也没信。”
“就像我们小时候满世界都是目击飞碟、野人的报道，还有图有真相的；可是现在人手一个手机，可以随手拍照的时候，反倒没人拍到了。”
凌霄挑大拇指，“就是。大白经理你要是胆子小的话，也不至于把店面选在摘星城了。这地界可是王爷坟啊~”
大白经理登时有了精神，“可不是嘛！我胆子大着呢！”
凌霄摊开手，“看看呗。”
她需要赚钱。临近毕业，用钱的地方更多，她手头已经一点积蓄都没有了。
大白经理还犹豫了一下，才将那单子翻过来，推到凌霄面前。
凌霄原本更关注的是客户的身份，如果是娱圈里跟灿辰或者北城有关联的，她自是要回避的。
可是客户的身份倒没什么要紧的，倒是那个地址叫她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深吸口气，将单子推回去，“经理，确定是这个地址么？”
大白经理认真看过，“确定啊。其实说你是第一人选，也跟这个地址有关，因为这个地址距离你们学校不算远。”
“所以当时我接到这个单子，还特地打过去确定过这个地址。不会错的。”
他抬眸看凌霄，“……有不妥？”
凌霄努力笑笑，“有一点。”
她站起身来，给大白经理鞠一躬，“经理，拜托您先别把这个单子交给别人，行吗？”
大白经理眨眨眼，“小凌，你要接吗？”
凌霄咬咬嘴唇，“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需要考虑一下……经理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确定一下，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大白经理狐疑地又看凌霄一眼，“那好吧，我先给你藏起来……不过，你可要尽快啊！”
凌霄走出门店，站在门口，脑子有点乱。
那个地址不是别个，竟然就是她外婆家的那栋老屋！
……那老屋终究还是有了新的主人，并且已经重新装修入住了。
她的家，她和外婆的“妙屋”终于只能尘封入历史，再也没有了，是么？
电话响起来。
凌霄吸了吸鼻子，抬起屏幕看。是北城。
她忙调整情绪，扬起嘴角接电话，“Hi~”
北城：“……白玄月说，她去找过你了。霄，你答应？”
凌霄笑，“是。Surprise？”
北城：“为什么？”
凌霄忍住一声叹息，“北城，你刚回来，就要同时与公司和粉丝两线作战，风险太大。先稳定粉丝，专心与公司对战。你现在粉丝越多，在谈判桌上才有更大资本。”
“为了我一个，放弃那么多粉丝，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