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解释
稍后。
凌霄散着脚,顽固地要求自己走。
星回在背后想扶她一下都不行。
只是凌霄走回走廊里才有点发怔。
回盘一下自己方才的记忆。
啧,怎么好像身周有飞花飘过,好像是桃花?
那感觉……朦朦胧胧之中觉着,她好像又站在老街那块街牌下面。
许多人都曾纳闷儿过,一条左右李两边种满了银杏,一棵桃树都没有的老街,为什么叫“桃蹊”?
桃树嘞?
北辰也曾这样问过。
当时她支支吾吾也回答不上来。
也许是旧留下来的地名,也许这条老街从前真的是一条种满了桃树的小山洼呗!
桃花……
今天在这迷蒙之际,她竟然,仿佛真的站在老街上,头顶,身周,桃花飞舞……
慢着。
不对呀,刚刚她记得明明是在洗手间!
她扭头看他,却还是不情愿地撞见他高高挑起的嘴角。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轻描淡写问,“……难道刚刚不是在洗手间?”
他也忍着笑,尽量看起来平静的样子,“怎么,原来你更喜欢洗手间?”
“为什么,因为那里,呃,味道别致?”
凌霄瞪他。
这要是从前,她会直接请他去死。
可是……想想方才她跟他之间刚刚经历过什么,她那凶狠的话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失忆,”她红着脸鼓起腮帮瞪他,“……你,还没那么大本事!”
他登时挑眉,“再……试试?”
凌霄赶紧小跑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他看着她背影微笑。
她知不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助理凌霄”了?
又或者说,她虽然职业身份还是助理,但是她跟在顾北城身边的那个助理,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人了?
看他没追上来,她这才放缓脚步,扭头去看他。
“……C等级,真的没关系吧?毕竟一切还刚刚开始,现在的C等级什么都不算。”
“我跟你说,节目组也是要埋伏笔的,他们一定会故意让几个有实力的暂时委屈在C等级,然后在后面的比赛中一路逆袭。”
“没有反转、逆袭的故事,谁肯看呢?你要了解规则,就不会在乎眼前的得失了。”
他眨眼看她,“我觉得C很好啊,一切都值得……”
凌霄叹口气,“我是说就算没有这个,你也不用真的往心里去!”
她认真地跟他掰扯,就看见他忽然眸光微抬,视线从她面上飘向前方去。
凌霄下意识回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
一抹身影,正迎面走来。
熟悉的身形,尤其是再熟悉不过的发色……
凌霄忙收摄心神,悄然屏息。
北城。
狭路相逢。
北城也看见了凌霄和星回。
他没有半分躲闪,反倒加大步伐走过来。
“霄,小贝。”
他比凌霄想象的还要坦率和豁达。
凌霄努力微笑,“嗨,北城。好巧啊。”
北城站定,垂眸凝视她,“……不是巧。而是咱们都在这里,这个地方就这么大,见面是一定的。”
“而且,我们会经常见面。”
凌霄笑笑,“是哦。不过我是惊讶咱们会在这条走廊里遇见。毕竟你现在正当红,上通告和下通告的时候,都应该由工作人员护送着从VIP通道走。”
“你不应该出现这条走廊里,你更不应该是现在一个人啊。”
凌霄再左右看过,确定北城只有他一个人。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甚至连骆驼这样的老人儿都没在。
北城含笑凝视凌霄,“……没有人会比得上你当初的紧张我。”
“再说,我也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那时候我自己也是青涩,习惯什么都依赖你;现在就算没有工作人员随行,任何事务我也都可以自己打理了。”
他说着客气地抬眸也看了星回一眼,含笑点点头,礼数周全,不想当星回不存在。
“你知道么,其实我当年就非常佩服贝尔这样的演员,尽管享誉全球,可是来中国拍戏,却只身而来,甚至自己拎着行李箱,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
“我现在引入国际化的团队,就更是开始尝试轻装简从……霄,从你走后,我身边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了。我要习惯没有了你的日子,习惯自己来面对一切。”
凌霄有点局促。
“是吗?那太好了。就从这个细节上就能看出来,北城你越来越有国际范儿了。也是你成功和自信的表现。”
北城笑。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那抹笑意却已经回应了她。
——不是国际范儿,而是我再也找不到如你一样的人,那我索性便让身边空着,从此我宁愿独自来面对所有的风雨。
凌霄笑笑,“我说怪不得小豆也离开了……”
北城挑眉,“你以为,是我不念旧情,赶走了她?”
凌霄心下微微一动,不过随即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星回在旁边站半天了,终于不耐,走上前来,“北导怎么这么闲?我看‘录制中’的红灯可亮着。导师席上三缺一,还怎么玩儿呢?”
北城一哂,“那训练生的坐席上凭空少了一个人,难道观众就不会发现了吗?”
星回点头,“推近景就是了,只要不给大全景,一百多个人呢,谁能留意少了一个人?”
“这跟导师席上只有四个人可不一样。”
北城轻轻摇头,“小贝,你忘了这档选秀,真正的主角永远是你们训练生。我们四个导师,不过是陪衬。”
“再说,你也对自己不够自信。你应该知道你自己身上的光芒和关注度。况且刚刚公布导师评分,你的分数引起全场惊呼……所以镜头怎么可能不去找你?”
“就算不给大全景,镜头也一定想给你特写,可是你的座位却空着。”
北城宽容地笑,“其实这一趴,你的分量比我这个导师更重。”
北城平和、宽容,充分展现出叾他作为圈内师兄和导师的涵养。
他又望住凌霄,“……而且,骆驼也发现你不在座位上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来找小贝了。”
“所以,我来找你们。霄,小贝,我猜你们是不是误会,是我故意压了分?”
凌霄静静看他。
北城叹口气,“其实,在四个导师里,我才是给小贝最高分的那个。”
“至于是谁给了小贝最低分,我不好直接告诉你们。不过我想或许他也不是出于自愿,一来可能是以为我跟小贝会有过结,所以想卖给我一个人情,这才故意给压低分;”
“还有一个可能是,这背后也许有节目组的授意。”
“霄你明白的,我们导师在录制节目的时候,都戴着耳麦,导演与我们保持着实时沟通,所以可能会有为了节目效果而做的预先安排。”
北城看星回一眼,“……我跟小贝,是节目组不会放过的炒作点。我自己已经是身不由己,我又怎么会反过来为难小贝呢?”
凌霄淡淡微笑,抬眸看一眼星回。
星回耸耸肩,“北导的意思,我倒不明白了。难道,我不应该得C么?”
“就凭我的实力,难道不应该是妥妥的C?”
*
北城都有点听傻了。
啥,他非但不介意得C,反倒还乐意得C。
甚至,你不给他C,他都不高兴?
北城揉了揉眉心,“小贝同学,你是不是对C等级,有什么误会?”
星回大大方方地挑眉。
“不是C位的,才能得C么?”
凌霄也无语了,盯着他,不知怎么的,反倒笑了。
好像这一刻,什么C不C的,都没什么要紧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把北城都吓到了。”她惹不住莞尔。
北城眉尖勾起。
他这才意识到,这位小贝同学竟然是在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
而凌霄她,全都听懂了。
北城心下滑过无可言说的悲哀。
曾经,这样的默契只存在于她和他之间。
可是如今,她的默契已经给了别人。
北城的目光是有重量的,凌霄感受到了。
她便回眸,淡淡而笑,“谢谢你北城,叫你特地来给我们解释,实在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他其实完全不在乎这个评级;而我呢,好歹也在这个圈子里呆过这么久了,一切都刚刚开始,我对未来有信心。”
“所以,北城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啦。多谢多谢。”
她说着瞪星回,“还不谢谢北导?
星回:“……”
这感觉就跟年轻的妈妈,领着孩子在街上遇见熟人,年轻的妈妈教小孩子叫人一样。
好在北城自己也觉得尴尬,所以赶忙说,“不必了。”
“再说,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凌霄点头笑笑,“那咱们赶快回去吧,别耽误录制。”
星回比凌霄更心急,已是率先迈开长腿,越过北城,朝大厅方向去。
北城伸手,横在了凌霄面前。
这只手也恰好将凌霄与星回隔住。
“……霄,方便借一步说话么?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凌霄抬眸。
北城压低声音,“关于……外界的一些误会。我不方便直接与他们说,可是我不希望你会跟着一起误会下去。”
星回已经停住脚步,回眸望过来。
眼底泛起不快。
凌霄忙道:“手机里说吧……别让节目组久等。”
凌霄说着,抬步绕过了北城的手臂。
北城无奈,只好收回手臂,将手叉进裤袋,凝眸望着凌霄。
“……好。”
北城和星回都回到了录制现场,评委席上的扈然,还有坐席中的二条和瓜片等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吧?”二条和瓜片都问。
凌霄眨眨眼,“没事,他皮实着呢。”
凌霄坐下来不久,手机就响了。
凌霄不由得抬眸看一眼评委席上的北城。
她只能看见他背影,却见他坐得笔直,从背影上来看,都看不出他其实手是在桌下摆弄着手机。
能有这样本事的……叫凌霄忍不住想到了学生时代。
学校时代每个班的确也都有几个这样的高人,能一边上课,一边在底下不动声色地扒拉手机,关键是就算老师在讲台上看着,人家也都是正襟危坐,绝壁认真地在听讲……
还有更牛的,连考试都能把手机给带进去。
虽说当年手机里的搜题软件没有现在这么“猖獗”,但是高人就是高人,还是能用手机给他们自己提不少的分数。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凌霄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明知道北城在等,她竟没凝神去看他发了这么过来。
她无声叹口气,赶紧拨开屏幕。
原来北城是要跟她解释银发的事情。
“在外人眼里,都说小贝同学是在模仿我;可是我知道,在霄你的心目中,却会觉得是我在模仿他……”
“听寒山老师说,他去练舞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发色了。所以从时间先后来说,是他在前,我在后。”
“可是霄,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其实我后染银发,其实跟小贝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两句话之后,就是凌霄走神那片刻的沉默。
所以这在北城那边看来,很可能是以为凌霄并不同意他解释。
所以从凌霄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北城不再正襟危坐,他弓下了腰去,头向桌下的方向弯曲。
这便从旁就能猜出来他是在桌下忙活录制之外的事了。
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个比人眼更敏锐、更清楚的镜头之下。
手机又振,北城的新消息发过来。
“……记得快银么?我们一起看漫威电影的时候,都很喜欢的那个角色?”
凌霄回:“记得。”
北城发过来一个微笑,显然是松了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我的国际团队一直都在给我争取一个漫威电影里的角色。”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所以我剪了一个这样的发型,用了这个颜色……”
“真的跟小贝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真的巧合。”
凌霄支颐想了想。
然后敲下,“其实,真的也没关系了吧~”
跟这次的C等级一样,她开始介意,有些猜想,只不过都是为了维护星回,怕他介意。
可是既然,他自己并不在乎,那她就也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197、胡思乱想
凌霄将消息点了“发送”,她自己也不由得坐那儿怔忡了一下。
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紧张”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就在刚入营的时候,她还挺揪心的来着呀。
这刚几天啊,她怎么就“变心”了?
这样的状态,尤其有别于她当初在北城身边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仿佛全身都生着尖刺,恨不能变身一只刺猬,时时刻刻想着如何保护北城,每时每刻都要她冲出去替北城争,否则北城随时都可能被公司给忘记,眼睁睁看着别的艺人团队将所有好的资源给抢走。
不光是在圈里,即便是在自家公司内部,凡事也都是靠争,靠抢来的啊。
那时候,她真觉得职场就是战场,每天醒来睁开眼就想着如何去战斗……
可是如今,她怎么找不到这种感觉了呢?
难道说星回的境遇就比北城好么?
其实也未必啊。
毕竟凌天有周仙,周仙还有窦蔻这么个狗腿子……所以星回也有许多事是要受到掣肘的。
星回如今的境遇比当年的北城要好一点的在于,他们有九人团,不像当年的北城单打独斗。
可是,就算有九人团,一旦扔进娱圈这个大洋离去,那就早就被稀释得渣儿都不剩。
更何况他们都是崭新崭新的新人啊,连出道都还没呢。
所以,她作为星回的助理,她现在其实还是应该紧张,还是应该随时准备着冲锋陷阵才对啊。
她怎么“懈怠”了?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是属于“经验人士”,不像当年是新人,所以经验给了她底气,让她不那么紧张了?
她环视周遭。
在她周围,各家工作人员齐聚一堂,肉眼可见比她年纪还大、资历还长的工作人员,比比皆是。
可是他们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放松,他们紧紧盯着大屏幕,观察导师和自家练习生的表现,仿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还有她们的耳机。
她相信他们是与自己公司,以及节目组保持着实时的沟通,确保自己第一时间应对所有突发的情况。
他们都尚且如此,她有哪里敢凭借那么一点点经验,就躺在成绩簿上睡大觉了?
所以,不对……给了她信心,让她能够在这“前线”竟然敢放松下来的,不是来自于自己的经验,甚至不是来自于自己。
是来自于外部啊。
她再抬眸望向大屏幕。
星回正没事儿人似的与向沂和林眉山说着话,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引得向沂展颜而笑……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的向沂,已经再不是那个小可怜儿了。
扈然宣布,接下来要进行第一次分组。打散各个公司的原始团体,以一百多位练习生混编的方式,来进行第一次的小组PK。
这次小组PK的奖品是主题曲的排位。
也就是,大家争夺的便是“初C”。
按着国内近几年男女团选秀的态势,一般初C也可能一路过关斩将,笑到最后,成为成团出道里面的真正的C位。
如果说对于之前的自评级和导师评分,有些练习生还以低调作为战术的话,那么当面临这样重要的初C,便所有内心里渴望C位的练习生,都难以再继续藏着自己的锋芒了。
凌霄可以遇见,接下来的舞台上,将会出现不少“大佬掉马”的精彩场面。
想到这儿,凌霄不由垂眸。
星回被“不可抗力”给分到了C等级,这算不算也是被强行套上了一层马甲呢?
所以接下来,如果他会杀出C等级,一路逆袭,回到他原本该站着的高度上……那他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掉马”呢?
结束录制,凌霄没去餐厅,直接跑回了宿舍。
就算她强行冷静,可是……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近距离再对着星回。
更何况餐厅里也是众目睽睽,如果叫人发现她和星回之间有点什么特别的话——毕竟这都是娱圈里的人精儿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传成世纪风波,所以他俩的眉来眼去什么的,都有可能泄漏了秘密,被人给瞧了去,那就糟了……
她将星回托付给二条和瓜片,只说自己有点闹肚子。
她回到宿舍,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毕竟,这会儿大家还都在吃饭,没人跟她一样这么早回来。
她进屋,窝在枕头里,掏出手机来无意识地胡乱扒拉。
DUANG!
一条消息发过来,她看着那个号码,努力地皱了皱眉,可还是……心跳加速了。
她左右看一眼。
即便早就确定房间里没有别人,可是她还是有点“做贼心虚”。
她这才点开看。
“别胡思乱想。”
凌霄冲屏幕呲了呲牙。
然后回复过去:“……你抢了我的台词,这本来是我要对你说的!”
他回过来,只一个标点符号:
“?”
凌霄咬咬牙,“就你,一个新人,你在圈里哪遇见过这样的事儿啊?所以作为新人的觉悟——你有所胡思乱想是应该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不同。我多经多见广,什么大风大雨的都经过了,所以这么点儿小事儿压根儿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乎……应该是经验人士——也就是我,来劝小新人一枚的你~”
他忽然发过来一把刀,还刀尖滴血的那种。
换她回给他一个“?”
他迅速回过来,“……你怎么经验丰富了?你敢说你在圈里还跟别人谁这样过?”
“你要是敢提顾北城……我现在就把导师席给炸喽!”
她控制不住地笑,抱着手机,笑倒在枕头里。
不过……
哎?他这论调怎么莫名有点熟悉哎?
炸了导师席?
那餐厅那些炸了的电磁炉和微波炉……
她打趣:“这么说,餐厅里那些炉子也是你炸的喽?”
她只是逗他,当然知道不是他啦。
毕竟,一个肉人,怎么能炸了炉子呢?而且是同一时间炸了好几个微波炉和电磁炉。
可是她怎么逗没想到,隔了几分钟之后,他回过来。
还是一个字儿。
“嗯。”
还“嗯”?
凌霄忍不住糗他,“脸大不害臊……你以为你是谁呀?”
就她还残存着一点那种瘸腿的物理知识来看,她也知道微波炉和电磁炉还是有点相似的——一个是微波加热,利用微波来引发食物分子的高频振动,增大内能,从而实现加温。
一个是利用电磁波,也就是电磁感应……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微波其实也是电磁波的一种,是某个波段的电磁波。
所以囫囵地总结一下,它们两个都是靠食物内部微粒的加速运动而实现的加热……
所以能让它们炸了的原因,如果不是来自外部的电压不稳之类的,那就是这些炉子内部自己的微粒振动加速失控了……
这可是微观世界的神奇,看不见也摸不着,除非借助仪器,否则哪个肉人能凭空把人家给炸喽?
“……你当你是蚁人呀,还能进微观世界。”
他那边好像是被她给问住了,半天没回过来。
她得意起来。
嘿,怼得他哑口无言了吧!
行,这剩下的一点儿物理残渣,还算没白剩下,关键时刻还能拿出来怼人。
她便不由得想起那位出租车司机大哥来了。
她想着,自己的物理知识储备余额已经不足了,等回海市的,她再叫那大哥出车几次,再跟大哥那边取取经。
正好手机也没电了,她索性放桌上充电去,然后舒舒服服躺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师太,讲真,你说他能听得懂咱们这边的课吗?”
物理课,生无可恋的不仅仅是凌霄,黄晶都已经不仅仅关注自己了,都开始去留神旁人了。
不像凌霄只不过是自己脑海里胡思乱想,神游天外。
黄晶那精神头走得够远的,估计跟她爸是当空军飞行员的有关,视野开阔。
凌霄其实自己走神儿挺好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一种“壶中仙”的满足感。
所以一般这样的时候凌霄不愿意搭理黄晶,那叫“破功”。
更何况,黄晶现在关注的人,是坐在她后头的那个小破孩儿。
凌霄瞪了黄晶一眼,懒得说话,只夹了夹眼皮。
可是凭着她们两个身为同桌的默契,黄晶愣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瞎啊,还用问?他当然听不懂啊。”
黄晶点点头,又偷偷往后瞅了一眼。
“……师太,讲真,我觉得他好像在桌子下偷偷看手机哎。”
嗯?
凌霄微微有点破功。
话说能在课堂上,就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看手机的,那都是多牛的人啊!
就连凌霄,她都办不到。
老师们都发过话:“别以为你们在下头开小差,我看不出来……就你们那狗样儿,我一看你们的表情和状态,就知道你们在下头干啥呢。”
“看没看书,跟眼神呆滞,那绝对是两码事哈!”
物理老师是个老头儿,总笑眯眯说他们“狗样儿”,这已经是老头儿能骂出口的最“脏”的话了,所以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非但不生气,反倒还哄堂大笑。
所以,凌霄才不信那小破孩儿有胆子、有本事在课堂上公然看手机!
再说了,他一农村小孩儿,满身的泥土味儿,若说朴实、老实什么的,那都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词汇,他怎么可能还有坐在课堂上公然看手机的形象?
所以,凌霄坚定地摇了摇头。
黄晶有点没面子,指了指她自己的眼睛。
她总说来着,她好歹是空军飞行员的女儿,头脑不好,却也遗传了一双好眼睛。
她可是远视眼,远视!
用一双飞行员的远视眼,吊斜线看自己同桌的后桌而已,她至于看不清楚么?
可惜,凌霄不买账。
凌霄将笔握在掌心,竖直朝本子戳了戳。
那就又是她们两个的暗语。
曾经黄晶在炫耀她的远视眼时,凌霄曾经说过,“……真想这么扎两下,看是不是跟鱼泡儿似的。”
黄晶登时自保和自尊心都起来了。
她伸手抓住凌霄的手肘,拎着她,强迫她回头往后看。
前头,物理老头儿正卖力地“电生磁、磁生电;右手法则、左手法则……”
凌霄反正听着晕。
不知道是不是物理老头儿的“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当真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嘿,你瞧人家这正襟危坐的。
那叫一个板儿啊,绝对没把脑袋扎书桌膛里去。
所以就这个姿势,你说人家在桌子底下偷看手机?
她绝对没有同情他的意思,可是她还是觉得黄晶是在对他进行栽赃陷害。
她转回头,坚定地向黄晶又摇了摇头。
黄晶还来劲了,又拎着她手肘,还让她回头往后瞅……
她够了,反倒正襟危坐,坐直了,看向前面。
就是不回头。
背上,被人给戳了戳。
之所以用“戳”,是从触感来的,是因为应该是一个细细的东西戳在她后背上。
甚至,都不是手指头。
他戳她干嘛?难道他发现了她刚刚回头瞅他,以为她想主动跟他搭话?
省省吧。
凌霄坐得更直,更加“全神贯注”地貌似听物理老头儿讲课。
背上,又戳。
凌霄脑海里莫名闪过雪姨那段著名的拍门视频“开门呐,开门呐……”
她咬牙,往前挪了挪身子,躲开一尺的距离。
他要是再想戳她,那动作就有点大了,非让物理老头儿发现不可。
可是!特喵的,背上竟然又戳来了!
她烦躁起来,将笔握在掌心,忍不住又在本子上竖直地戳……
就恨不得他就躺在她本子上,然后她就这么一下一下戳下去!
只是……
慢着!
戳——
她先戳的,然后背上就被他戳……
这个这个,巧合?还是他发现了,故意的?
想到这儿,她一股无名火起,她猛的扭过头去,雷霆一般迅速瞪他一眼。
就这一眼,她发现,他好像——真的是坐得又高又直,不过搭在桌面上的手肘之下,是在桌子的掩护下扒拉手机……
“凌霄,我叫你回答问你,你不看我,你扭头看后面干什么你?”
“难道老师我瞬移了,从前边跑到后面去了?”
198、电生雌
物理老头儿:“来来来你站起来说说,还是你跟那后面电生磁,还是磁生电了?”
全班哄堂大笑。
都是这个年纪,对字眼儿的敏锐跟挨个都坐在针尖儿上似的。
什么来电啊,什么磁场啊……他们想象到的全都不是物理学上的,却是他们自己所最爱瞎胡乱想的。
凌霄知道,绝不能让这电生磁、磁生电的话题继续下去了。
“嘿……”
凌霄一秒认怂,赶紧笑嘻嘻坐正,冲物理老头儿谄媚地乐。
头转过,目光滑过黄晶。
化成刀刃,恨不能将黄晶给割喉!
——同桌啊,同桌不就是用来在老师突然提问的时候,互相提醒用的?
结果这同桌花痴,光顾着斜眼往后面吊线,关键时刻一点都没指望上。
结果害得她还得被后面那位戳,就算那位可能是为了提醒她,可是她哪儿能想到哇,结果还是被物理老头儿给抓了个正着!
黄晶还算有自知之明,一个劲儿在桌子掩盖下,将两根手指头模仿腿,在凳子上磕头。
凌霄跟软骨病似的一拧三骨节地站起来,依旧冲着物理老头儿笑。
反正没听见老头儿问什么,她也只好先发制人。
“……老师我想请教一下,讲真,瞬移什么的,究竟从物理学角度来说,能不能实现啊?还是只是科幻?”
凌霄这是尽力给自己找补呢:就算是真的没听见老师问什么,不过她听见老师问的瞬移的事儿啦!
还有,就算她是真的上物理课跟鸭子听雷,可是她站起来问的还是物理学范畴的问题啊,那就是她这不是还在思考物理嘛,那就也不算太不给老师面子……
她这么着,物理老头儿便也无奈地乐,“嗯哼,想的还挺高深的。你一个电磁学基础还没学明白呢,都考虑到量子学领域去了……你这属于超前学习呀。”
凌霄即便在梦里,也忍不住眨了眨眼。
当然眼皮是没动啦,只有眼睫毛颤了颤。
量子学领域……原来当年物理老头儿就跟她提过这个名称了么?可是她当时物理实在太渣,可能就连老师说的是啥,是哪几个字儿她都并不清楚。
备不住,她当时还以为是“亮子学”呢,那就想到光子、光年啥的去了呗……
不过她当时为了掩饰自己的毫无底气,所以反倒梗着脖子坚持追问,“老师,到底能不能吗?”
物理老头儿看了她一眼:“从数学上来说,是无法实现的。”
她有点盲:物理老头儿说数学干嘛?
就算数理化不分家,可是老师你的职业是分科的呀……
然后物理老头儿潇洒而又得意地一撩头帘儿。
数学老头儿也属于“聪明绝顶”型,脑袋中间儿已经就剩头皮了,他把周围剩下的珍贵的头发绕了一圈儿。
可是这种环绕,它有离心力,搭不稳当不是?所以脑门儿上这一绺头发特别油滑,物理老头儿脑门上稍微多出点油,它就克服了摩擦力,顺着重力就出溜下来了……
物理老头儿一般情绪激动的时候,因为受了振动的缘故吧,这绺头发就更容易滑下来。
所以,这绺头发就成了物理老头儿的情绪晴雨表。
好在,现在物理老头儿是高兴的,属于兴奋的振动。
“……可是从我们现代物理学的研究来说,瞬移却是可以解释,甚至可以实现的!”
“所以我跟你们说啊,物理学是超越数学的,甚至可以说是认识这个世界的最根本的学科!你们都给我好好学物理,别动不动听不懂了就放弃——你还要在这个世界上当个人类呢,不学好物理,你还怎么认识这个世界啊?”
全班呆。
凌霄一看老师兴奋了,这就好,她赶紧“架柴火”,以便让物理老头儿彻底忘了之前要提问她什么。
“老师,您快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实现的?”
这样兴奋的气氛之下,她听见背后好像传来轻轻的一笑。
很轻,轻到会让你以为只是错觉,或者随便就能消散在了空气里,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她也觉得好像只有身在他正前方的她才听见了。
就连黄晶,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凭黄晶之前那么认真研究他的劲儿,如果他的笑声够大的话,那黄晶绝对不可能没反应!
物理老头儿:“说来话长。原本呢,这当然不在你们高中生的学习范围之内,不过既然你们感兴趣呢,那我就给你们大致说说。”
“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来说呢,如果物体的引力或能量足够大,那么它将有足够的力量使空间发生扭曲,而使三维空间中的两个点被拉近,那么如果这种能量强到能让两个点几乎重合,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出这样的情况:从几乎重合的三维空间的两点之一穿过,将直接跨越两点间的三维空间而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另外一点,这样便达到了瞬间移动的效果。该方案为人类实现快速的瞬间移动提出了可能,也就是只要制造出能够拉近空间中两点的仪器即可实现瞬间移动。”
全班,若木鸡。
凌霄在确定自己全都没听懂是什么的前提之下,依旧热烈地点头。
“嘁……”
背后,又是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
麻袋,她后脊梁骨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可是,她拜方才频频回首所赐,现在是怎么都不敢再回头了!
只能任凭他随便笑!
物理老头儿:“一个物理量如果存在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基本单位,我们就说这个物理量是量子化的,把这个最小单位称为量子……理论上这样的场景是可以实现的,物理学上叫做量子态隐形传物。从物理学角度,可以这样来想象隐形传物的过程:先提取原物的所有信息,然后将这些信息传送到接收地点,接收者依据这些信息,选取与构成原物完全相同的基本单元,制造出原物完美的复制品。”
“总之归结为一句话呢:也就是量子隐形传输技术已经可以让部分的原子和光子实现了瞬移……”
凌霄眼前“窜花儿”了,也就是金星直冒。
你别说,这种感觉还真跟看见了空气中的极小微粒的快速移动似的。
她咽了口唾沫,勉强点了点头,“谢谢老师……我,可以坐下了吗?”
物理老头儿方才已经享受了High的快乐,所以抬手一撩那一绺头发,“坐下吧。”
完了还补充一句,“凌霄同学这种求新知的态度非常好啊。听不懂没关系,关键是要保持好奇心嘛!好奇心是学习物理学,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凌霄悄然呼一口气,坐下。
背后,那鬼影子似的笑声又来了。
下课,凌霄引来一群“苍蝇”。
还都是雌性。
估计是“电生雌”?
郭乐:“凌霄你上课为什么一直往后看啊?连老师提问都没听见……你后面到底有什么呀?”
钱红:“就是啊……凌霄,你后面有什么让你那么聚精会神的?”
她俩冲着她说话,可是事实上视线都没在她脸上多做停留,而是径直越过了她头顶,落到了她后面去。
也就是说,她们两个借着这个问题,正大光明地往她后面看。
其实凌霄本来还想跟她们继续斗嘴来着,不过一看她们俩那眼神儿,心里便起了一股子无名火。
干嘛?拿她当掩体呐?
干脆直接叫她“壕沟”得了呗!
她忽然将书往桌上重重一摔。
物理课本其实没几个牛顿,可是因为是大16开本,这么用点力气砸下去,拍起的灰尘和闹出的动静还是蛮大的。
“你们要看就大大方方到后面去看,别都在我这儿堵着!我这儿都背风了!”
郭乐和钱红都愣了一下,好像都没想到凌霄能这么直截了当给戳破了。
她们两个先有点不好意思,随即便转成恼羞成怒了。
“我们就看看,怎么了?难道就行你看,就不行我们看了么?”
“……这是你地方么?这是教室!再说教室是你家的么?你当你自己是校董啊?”
凌霄无奈地叹口气,“校个P董啊!你们漫画看多了吧?这是公立省示范高中!”
“哟哟哟,说得还挺了不起似的……”郭乐上下瞟着凌霄,“你也知道是公立省示范高中啊,那你就应该明白,这是要真刀真枪从初中三年拼杀上来的,录取是要看实打实的分数的!”
“最不济,人家也得是学区房,是人家父母在小学之前,甚至更早在幼儿园的时候,就真金白银大几百万买下的房子,排到的学位,才能拿到的指标生……”
如果说统招生的高分代表的“能”,那大几百万的学区房代表的就是“财”。所以仅仅是这所高中里,便已是将能力与财力汇集在一起。除了非富即能的
“就不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一没有分数,二没有学区房,又是怎么上来的了!”
凌霄的脸腾地就红了。
是,她是分数差了几分,而且老屋也不是学区房,所以她能进来,好像总有点低人一等似的。
越是这样好高中的尖子生,越是有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所以班级里总有几个女生压根儿就不搭理她的,有时候就算走个顶头碰,人家也压根儿就好像没看见她,拿她当尘埃。
她表面永远都是扮作不在乎,她们拿她当空气,她就更直接把她们当个P给放了!
可是其实私心底下,她自己也挺难过的。
“不是统招来的,也不是学区房上来的,那又怎么了?”
凌霄还没说话,黄晶先受不了了,一拍桌子掐腰站起来。
“统招的你们美什么呀,你们的分数里有多少都是你们爸妈从小让你们上辅导班打出来的鸡血?有几分儿是你们凭你们自己的本事得的?还不是都背辅导班老师给的那些提分公式来的?”
“还有学区房,是想显得你们爸妈有钱?可是他们之中90%以上都是房奴吧?都是倾尽全家之力才勉强够的首付和装修吧?你们没看他们每个月为了还房贷又要付出多少!”
因为黄晶自己也不是统招,也不是学区房,她是因为是部队家属来的。
黄晶说着掐腰冷笑,“你们说到底,不过也都是爸妈给拱上来的。那我告诉你们,我和凌霄的爸妈同样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为我们争取到的这个学校的位置!”
“所以,既然都是爸妈的功劳,我们跟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我们的爸妈比你们的爸妈付出得还要更多的多得多!”
“你们的爸妈充其量不过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小家,而我们的爸妈,为了国家把我们都给从小扔下了!我们差不多像孤儿似的长大,没有爸妈陪伴和督促,所以成绩就算比你们低一点,我们也不丢份儿!”
凌霄回眸,伸手握住了黄晶的手。
不是因为黄晶是她同桌,还挺身而出为她说话,而是因为——她这也是头一次听黄晶说出这些话来。
绝对的心有戚戚,同病相怜。
以前她也只是知道黄晶的爸妈都是部队上的,可是她看着黄晶当随军家属当得挺滋润的呀,是真没想到原来黄晶小时候也曾经是没有爸妈陪伴下长大的。
黄晶眼圈儿都红了,望着凌霄,吸了吸鼻子,“……部队也不是什么级别都能让家属随军呀。我爸妈也是几年前才够的资格,而且他们当年都不在城市,是够了资格才分城市的。所以我小时候也是跟我外婆长大的呀。”
凌霄心下温暖,便抱着手臂斜睨郭乐她们一眼,“再说了,这政策是国家制定的,我们不过是按着国家的规定来执行罢了。”
“你们要是有不满意啊,你们找国家去啊……当然,你们得能找得到门儿,而且有人搭理你们才行——你们去跟国家说,说你们不同意国家这么办,让国家按你们的意思改过来。”
“你们跟我们啊,说不着。”
凌霄说着冲黄晶伸手,“有棉签吗?”
黄晶从书包里掏出两根来递给凌霄。
凌霄耸耸肩,用棉签掏耳朵,“啧,P话听得太多,我耳屎都出来了。”
199、聋的传人
郭乐和钱红有没有被骂服,不确定。
不过,她们两个都干不过上课铃。
上课铃响了,她们两个再愤愤的,却也不敢不回自己的座位。
下一科是年级“四大魔女”之一的章秋,英语老师,一高兴就罚写整个单元单词一百遍。
一般来讲,就算你网购罚写笔,这个量也够你三支笔一起写到后半夜三点的。
不罚得你一遍就长记性,那就对不起人家“魔女”之称。
而且这位脾气还特别硬,手底下还真出成绩,一中好几届英语单科状元都是她手底下教出来的。
所以就算曾经有挨罚的学生家长向教育局举报,教育局问责下来,学校也都出面各种保,到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章魔女就更魔力满级,只有乖乖俯首听话的份儿。
郭乐和钱红两个,毕竟都是女生,原本初中时候英语成绩也不错来着,可是上了高中就被英语给迎面毒打了——当课本上一整段都是一个句子,也就是那种嵌套了若干层的大从句时,章魔女叫她们两个翻译,她们两个直接跪了。
这还是相对简单的英译汉,后来章魔女再倒过来,让她们两个汉译英……她们两个对英语的那点自信心,就碎得渣渣都不剩了。
凌霄也坐回去,上课铃响完三遍的时候,坐得特别笔直。
这堂课她会好好儿听。
不是她有多爱英语,而是今天章魔女冥冥之中成了她的护法。
她得给护法面子。
章魔女抱着一叠卷子进来。
每天都是如此。
这还不算什么大考,都是每天早自习的小考。
一中老师个个都像狱警转业的,所以都会抢早自习那点时间小考。可是一般没人能抢得过章魔女。一周五天,章魔女一个人就能抢走三天。
章魔女让英语课代表叶小蓓下来发卷儿。
因为叶小蓓一个人发50多个人的卷子,一时之间也发不完,所以这个时间就是章魔女的训话时间。
“哎呀我天,看看你们那阅读理解做的!基础题还行,毕竟英语是一种见到的形而上的语言,语法点就那么点儿,你们小学就应该都学完了;最不济,那也是选择题啊,你们还能蒙一蒙。”
“可是你们那阅读理解……我天,你们那还算是人吗?有人类对文章是那么理解的吗?就算你们看的文章是英文,可是这世界上不管英文还是中文,对文句的表达和理解其实都是相同的吧……我看你们是压根儿都没看懂啊!”
一听章魔女这意思,大家就都预感到不妙,纷纷低下了头。
凌霄比较可怜,她今天刚刚立下雄心壮志,说这堂课一定坐得板板儿的好好听。
本来一个人淹没在五十多个人里还挺有安全感的,尤其她坐得又在后排,一般就算是章魔女,魔力也不会太影响到她。
可是今天,变了。
在周围四十多个掩护体纷纷瓦解之下,凌霄觉着教室这么点距离已经不足以帮她衰减章魔女的法力了——她仿佛是直接跟章魔女面对面。
她下意识斜了个眼儿,瞟一眼身边的黄晶。
黄晶是处在趴下和坐直两者之间。
黄晶之所以没怂,一来也是因为之前刚跟郭乐和钱红吵过那么一顿,是颇想给自己正名,表现一下“特殊照顾”进来的学生,在学习的能动性上也没输给她们统招生和指标生。
再来呢,黄晶的英语成绩不错,英语算是她的优势学科,所以她在章魔女的课上一般表现还都挺好的。
只是,黄晶却也没能给凌霄当成掩体。
因为黄晶的视线压根儿没敢往前跟章魔女对,而是退而求其次,追着课代表叶小蓓看。
反正课代表是在发卷嘛,她这么盯着人家看,就算章魔女看见了,也可能以为她是在迫切等待自己的分数——至少没逃避,还是孺子可教的。
然后凌霄就听见黄晶在那嘀咕,“……糟了糟了,叶小蓓往咱们这边看,眼睛都瞪圆了。”
凌霄没张嘴地嘀咕,“……要默哀?”
她跟黄晶已经练就了不张嘴,就能同桌之间互相说话的本事。就算有时候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彼此却也能都猜出个大概来。
黄晶又看了一眼,“……像,又不像。”
凌霄便叹口气,“那我知道了,我死了,你还留一口气。”
黄晶也赶紧说,“不对吧……我语法比你强,可是你阅读理解分总比我高。所以是我死,你半死不活。”
凌霄其实不怕死,她怕这种吊气氛。
就像小时候看鬼片,等鬼出来的时候她都能瞪着眼睛盯着看,没那么害怕;可是在鬼出来之前,配乐是那种呜嗷儿的,镜头里影子乱晃的时候,她却反倒要捂眼睛不敢看。
她后来觉着,她是一个有点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人,才会这样。
这一刻,鬼没出来,紧张的感觉就又来了。
她实在是有点坐不稳当,忍不住伸出手从笔袋里把尺子给掏出来了,攥在手里扛压力。
在学生时代,尺子绝对不仅仅是尺子,它还是各种工具。
比如可以在头发里摩擦完了,吸引小纸片,完成摩擦起电的初步实验;
或者还可以插在桌子缝里,手指头一扒拉,它就振动起来——完成振动快慢与音调高低的实验。
还可以……中午利用阳光,反射了去晃人眼,也算间接完成了折射与反射的实验啊。
以及,可以化成手刀,教训嘴欠的男生……
当然啦,同样是作为“光学实验道具”,女生们还可以把它当镜子用。
一中政教处比较BT,经常利用间操什么的来搜学生的书包,经常把女生的小镜子也都给收走了,然后还得扣分儿,害得女生们连小镜子都不敢带,只能把尺子各种物尽其用。
她有一搭无一搭地晃着尺子。
本来是作为抗压工具使用的,可是这会儿阳光正好,那尺子里还是映出了人影儿来。
除了她自己,还有——后面那个鬼。
然后她就看见,背后那个从桌上爬起来,抬手,手指修长,从耳朵里拎出长长的耳机线来。
敢情他之前竟然是趴在桌上睡觉?
所以郭乐和钱红看得那么热闹,却也只是看了个寂寞?
至于她们吵架,后面半点动静都没有,她还心里暗说他跟个死人似的——却原来,他一来是睡觉,二来是戴着耳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过去了。
再说,她没指望他当她的骑士,在她受委屈的关键时刻挺剑而出保护她——就他那农村小孩儿,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还是她处处保护他才更可能些。
她只是,有点没想到在章魔女的课上,他竟然还敢睡觉!
就算章魔女还没开始正式上课吧,可是章魔女站在前面已经骂过一轮了。就凭章魔女的魔音穿脑,他还敢置若罔闻,继续趴在那睡觉……
他真当章魔女是瞎的啊?
——人家章魔女非但不瞎,人家更不近视,所以即便他是自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可是就凭这么点儿距离,人家章魔女也绝对能看的真真儿的!
更何况,他刚刚爬起来之后,还肆无忌惮地拉出了耳机线!
试问,耳机线那边是连着啥呢?
爪机!
你上课还敢带爪机,而且还是在章魔女的课上;而且章魔女都进来半天了,还训了一轮之后,你竟然还在听爪机……
凌霄头都开始疼了。
事儿真的有点大。
凌霄在尺子里照北辰的影儿,身为同桌的黄晶也瞥见了。
黄晶忍不住嘀咕,“……最低分怕就是他吧。”
各地区教育水平的参差,沿海城市与边远地区的教育水平的差距最首当其冲地就会体现在英语这个学科上。所以黄晶的猜测是完全客观有理的。
凌霄心里也没底气。
毕竟这小孩从来到她家,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就更别提还去关心一下他的功课了。
他已经在章魔女的眼皮子底下趴桌子睡觉+带耳机听爪机了,这要是再被章魔女抓着他是最低分……
章魔女使出来招数的将是“天诛地灭”好嘛?!
凌霄闭了闭眼,脑筋快速旋转。
趴桌子睡觉、爪机、最低分……三害相权,哪个最要紧?
趴桌子睡觉,当然不应该是一中的优秀学子该干出来的事儿,可是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少年还没干过一回两回的呢。所以顶多就是老师口头一顿训,连扣分儿都不至于。
而最低分呢,那就更是不可控的了,这个跟主观犯错没关系,哪个学校也不能因为最低分就给处分。
可是,手机就不行了。
手机是学校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在学校里的地位跟洪水猛兽差不多。
他不但带了,而且带进教室了;带了之外他还听,而且上课铃都响过半天了,他还在老师眼皮底下听!
——都够被政教主任拎到办公室去罚站一节课,外加接受一场“唾沫的春风化雨”的了。
眼看着叶小蓓已经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叶小蓓手上的卷子已经就剩下几张了……
凌霄心一横,脊背坐得更直,手从椅子靠背缝儿里伸到后面去。
然后她忽然咳嗽,别过头去,趁着咳嗽的空当,迅速对后面低吼,“手机,给我!”
不用想都知道,等叶小蓓发完了卷子,章魔女一定下来亲自搜他的手机!
一旦人机俱获,他就被板上钉钉了!
可是呢,也不是就没办法转圜了——只要章魔女没搜着爪机,而他的耳机线可以解释为什么都没插,只是为了课间睡觉的时候隔绝噪音用的,那章魔女就算再不愿意,也拿他没办法,毕竟定不了他的罪。
所以,她跟他要,决定帮他窝赃。
她可是一片好心,大义凛然,不计前嫌。
她都被自己的善良给感动了。
可是,背后那个鬼却跟聋了似的!
她的手在椅子背的缝儿里抓挠,可是抓来的只是一把空气。
如果这世上真存在什么隔空打牛之类的功夫,她想她会直接伸过手去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他是猪吗?
可是,时间已经不肯再等人,不管凌霄心下怎么懊恼,都已经拦阻不住叶小蓓的脚步。
叶小蓓已然轻盈地走到了她桌边,可是视线却也跟郭乐和钱红似的,隔着她落在了她背后。
然后凌霄听见叶小蓓用水晶琴一般清澈动听的声音对她背后说,“……真遗憾,全班最低分呢。不过没关系,你一定能赶上来,加油。”
凌霄:“!”
果然,他是最低分,还真没让她失望。
只是,叶小蓓这位“英语公主”又是几个意思?
至少凌霄就从来没听见过叶小蓓这样跟她说过话!
叶小蓓从来都是眼高过顶,平常一起玩儿的也都是前十名之内的女生,对于凌霄这样的学渣来说,虽然都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可是那分明就是平行时空——两个人压根儿就不在一个时空里。
然后凌霄支愣起耳朵来。
很遗憾,人类的耳朵只能是固定的方向,就算有人还能保持一点耳骨能动的返祖现象,可是也几乎改变不了多少人耳收声的方向。
不像猫,耳朵能自由旋转180°。
她在听背后的动静,听北辰是怎么回答叶小蓓的。
那么好看的女生,成绩也好,声音还这么清脆动听……
他骨头都会酥了吧?是不是发出的回答声也会是那种肉麻兮兮的?
然后……
后面一声都没有。
凌霄抬眼,看见叶小蓓脸上的微笑僵掉。
凌霄心底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还行,原来他的聋不光是对她,他对叶小蓓也是一样聋。
她以后可以叫他“聋的传人”。
这一刻她都挺同情叶小蓓的。
她先前说那些话,好歹别人也听不见;可是叶小蓓不同,全班都坐着,就叶小蓓一个人站着,而且她刚刚说的那么温柔的话,前后左右很多同学都能听得见……
况且叶小蓓是公主呢,没她脸皮这么厚,根本就不习惯被人这样无视。
她忍着笑,抬眸瞟叶小蓓。
不过叶小蓓就是叶小蓓,也真的挺厉害,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收回目光,转回来看凌霄。
“……恭喜你呀凌霄,这次小考,老师只判了阅读题。你跟我一样,全班最高分。”
200、不许后悔
毛线?
凌霄觉着自己的耳朵也聋了。
不,不对,她不是真的耳聋。
她可能是……耳朵花了。
因为她确定她确实听见了叶小蓓的话,而且还不止一句呢;
可是她也确定,她有可能是没听清楚叶小蓓的话——因为她听见的虽然符合她自己内心所期望的,可却不大符合客观现实。
她那阅读理解答得不咋地。
更何况阅读理解分值高啊,一个2分呢,按照人家叶小蓓的风格,一般都是满分,或者顶多就错一个,-2分吧。
可是她自己已知的就已经错了三个了,-6分。所以她怎么可能跟叶小蓓一个分数,还并列班级最高了?
不过好在叶小蓓也没想将这个尴尬的时刻拖延太长,所以她回手就把卷子发到凌霄手里了。
凌霄看过去,果然三个红叉,她这颗心才放下。
那也就是说,不是她超常发挥了,而是叶小蓓考砸了。
不过这人比人就是要气死人,人家叶小蓓考砸了,依旧是全班最高分;她得是连做梦,带不自信,才能蒙一次全班最高分。
——这还得说,像人家叶小蓓说的似的,因为只是小考,所以老师只挑了阅读理解这部分题判的。
如果要是再加上其余那些题目的扣分,那她别说跟叶小蓓平分呢,可能连人家背影都摸不着吧。
叶小蓓转身走回她自己的座位去。
随着叶小蓓的步伐,章魔女也开始发功,“这次你们答得都挺垃圾,不过好在垃圾跟垃圾还是有所区别的,你们同样答得不好的前提下,也还是能区分出最高分和最低分来。”
“不过这次没拉开分啊,最高分不是一个,最低分同样不是一个……”
“来吧,按照咱们老规矩,咱们不公布全班所有同学的分儿了,但是最高分和最低分还是要拎出来单独晒一下的。”
章魔女的目光远远投来。
“最高分,叶小蓓、凌霄。”
“虽然答得也都不好,全都打错了三个,不过好歹人家还能是矬子里拔大个儿啊,就算再烂也都比你们别人强不是?”
凌霄心下叹口气。
这种表扬吧,实在是够麻辣的。
“最低分……”章魔女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不知怎么的,凌霄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按照章魔女的一贯手腕,最低分的必须回家罚抄单词。区别只是在于是抄一个模块还是两个模块,抑或是全本书的……
章魔女:“最低分还好几位呢!”
“我说行啊,咱班最高分并列也就并列了,多几个我还能欣慰点儿。可是你们倒好,一个最低分能并列出好几个来!”
章魔女说着远远看向教室后方来,“……这里边也就是人家北辰同学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是跨学区过来的学生,咱们两边课本啊、教学进度啊、教学目标啊什么都不一样,他刚来,还没适应,再正常不过了。”
章魔女说着,把教案往讲桌上一摔,“啪”的一声,将全班同学都给吓得一个激灵。
“倒是郭乐、钱红,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两个平常英语成绩虽然不指望你们拔尖儿吧,不过也还可以,好歹能在中间啷当着啊……你们这次是什么意思,直接给我考个班级最低分?”
嗯???
凌霄一下子来劲了,霍地坐直,目光灼灼看向郭乐和钱红那两个。
她没兴趣幸灾乐祸,而实在是她们两个自己会挑时候,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啊!
其实凌霄也挺意外,郭乐和钱红两个就像章魔女说的,就算不是尖子生,也是中等生啊,跟最低分只见还差着一两个维度呢,怎么忽然说成地板就真掉下来了?
——就这样的两个地板,刚才还看不起她和黄晶呢,这回打脸真是打的PIAPIA的!
“来来来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跟我说说,你们两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允许你们偶尔出现一个题两个题的失常,可是也没有失常成这样的啊!这都说不过去啊!”
郭乐和钱红两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两个人都满脸通红。
黄晶故意咳嗽起来。
都是一个班级同学,这么熟了,她们两个就凭这咳嗽声必定都能猜出来是黄晶。
她们两个的脸就更红了。
章魔女盯着她们两个,“英语跟理科不一样。你理科可能出现某一道大题不会,然后拉低了分值的情况;可是文科看的是底子,是积累,像你们两个这样的严重滑坡,就更不应该啊!”
“来我听听你们分析给我听听,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章魔女说着横扫全班一眼,“你们也别没事儿人似的!她们两个的情况,对你们也有参考价值!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给我好好听着,然后对照一下自己,别以后这样的事儿也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
章魔女这样一说,郭乐当场就掉眼泪了。
“……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肯定好好学了,每天的作业都好好写,我也没想到我这次能成班级最低分儿。”
钱红也点头,“老师,是不是这次的题太难了?”
郭乐和钱红的解释一点都不新鲜,凌霄就忍不住有点走神。
阳光照在尺子上,一闪一闪地晃眼睛。
——她的尺子比别人的都宽,不是普通的格尺,而是那种几何画板,四方的,一头还是量角器,然红尺子中间还有各种函数曲线、三角形、正方形等基本图形。
所以她的尺子面积就大,接收到的光线强,反射也更刺眼。
凌霄不近视啊,没有眼镜儿的保护,那些光线就都直接进她眼睛了。
她有点扛不住。
便伸手将尺子给拿起来,想放回笔袋里去。
就这么一抬之间,在还没来得及放之前,尺子里正好倒映出背后那个家伙。
不是全身,是一部分,从桌面以上到脖颈。
光线微微明暗的界线,勾勒出少年刚长成不久、尚且纤致的喉结。
在网上鼻子眼睛都看不见。
不是不能看,不过是尺子再歪歪一个角度的事儿。
是她不想看。
单凭他喉结以下那部分的姿势,就能瞧出来他坐得悠闲,一只手肘轻抵桌面,将他半个身形隐住。完全不像是等着章魔女最终审判罚写的最低分。
就凭那只手肘,凌霄就敢断定他八成是又在桌子底下偷偷扒拉手机……
嘿,这还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能完全不把章魔女当回事,还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扒拉手机看!
——刚才那一段,章魔女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敢看!
他是真不怕被章魔女给搜出手机来是不?
出于一种难以置信,或者还有一点——好歹他是住在她家,好歹他是孙伯伯的养子,那她就也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的缘故吧,所以凌霄还是一个没忍住。
手腕子微微倾斜出一个角度来,视野瞬间上移,从他喉结——缓缓,扩大到了他的嘴唇、鼻子,眼睛……
然后凌霄就一个激灵,赶紧将尺子摁倒了。
——他的眼睛竟然凭借尺子,跟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妈耶,都怪她尺子太大,而且她的动作也太不隐蔽了,所以被他发现了呗!
想想也是,她尺子那么大,反起来的光一定都照到他脸上去了,他发现不了才怪。
凌霄自知理亏,清了清嗓子,将尺子给塞进笔袋里,把拉链拉好。
那天的英语课,章魔女除了用最后的一半时间对答案和讲题之外,前边一半时间都是在批判郭乐和钱红两个。
章魔女的意图明显,就是要杀鸡儆猴,给班级里一大半因为考上了重点高中就想松口气的“好学生”们紧一紧皮子,让他们把松掉的这口气给她咽回去,重新憋住喽,别来个大滑坡。
所以章魔女慷慨地把半节课的时间都交给郭乐和钱红两个“表演”,由得她们掉眼泪,找理由……
反倒是同样是最低分的某人,悠闲自在的跟个吃瓜群众似的,好像这事儿跟他就半点关系都没有。
凌霄自己倒没什么,光寻思方才尺子反光的事儿了,反正黄晶是爽着了,一节课下来好几次大呼过瘾。
下课的时候在卫生间,她隐约听见郭乐在那嚎丧,“……出了鬼了,我明明记得好几个题我都不是那么答的啊,怎么卷子发下来一看,都变成那个答案了呢?”
“我就算偶尔发挥不好,可是也不至于发挥出全班最低分啊……难道我的眼镜度数不够了,我得重配眼镜儿了?”
凌霄当然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呢……
就是觉着想乐。
就连放学的时候也一路都在乐。
不光乐郭乐和钱红,也是乐后面那条跟屁虫吧。
因为,他还是被章魔女罚写了,耶!
凌霄乐着乐着,忽然……都乐醒了。
房间里一片幽暗,只有进门处在卫生间墙上踢脚线位置的小夜灯自动开着。
凌霄一时还有些没清醒过来,不过她还是知道房间里有人!
“二条?瓜片?是你们回来了吗?”
她摘下眼罩,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然后——
唇就被吻住了。
凌霄刚醒来的缘故吧,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便没什么力气抵抗,任凭他唇齿相抵,腻歪了好一会儿。
凌霄攒起点力气来,便赶紧推他。
“……好大的胆子啊你。”
他来过她们女工作人员宿舍走廊尽头的阳台就够一说了,他竟然还敢直接进房间来!
他笑,黑瞳灼灼,像夜空里的星子。
凌霄心慌意乱,“快走吧你。待会儿她们回来,把你堵屋里就完了!”
他却两只手肘悠闲抵在被子上,慵懒地耸肩,“她们堵着我没关系……你是怕,她们是把咱们两个给堵在屋里吧。”
凌霄的脸烫得能烤地瓜。
“知道还不走?”她推他,“快走吧。”
他却含笑摇头,“没事,她们现在回不来。”
凌霄哪儿能信他的话,“怎么回不来?吃饭还能吃一晚上么?我刚刚都睡一会儿了,她们也应该吃完了。”
他伸手来捉她的手,包在掌心,“放心听我的吧,我说她们现在回不来,就一定回不来。”
凌霄转了转眼珠,歪头瞪他,“你这话……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他笑起来,修长的指尖凌空滑过,“你就当……我在这儿设了个结界吧。没我的允许,她们进不来。”
凌霄故意呕吐,“你咋不直接变个猴儿呢?”
他笑,却不回嘴。
不过他的笃定好像真的有有点传染了她,让她放松下来些。
她在幽暗里瞪他,“还是老问题,你……又怎么进来的?”
他又是手肘抵着被子,慵懒地耸耸肩——她这才看见,他竟然是跪在床边的。
“那你觉着我是怎么进来的?”
梦境盘旋起来。
凌霄白他一眼,“别告诉我你瞬移啊!”
物理老头儿说过,那个什么不连续空间之间的“跳跃”,也是瞬移的一种。
他又笑,却反正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他又是这样的,凌霄便也不问了。
她便凝着他,“你,来干嘛来了?”
他唇角在幽暗里挑起温柔的弧度,“……怕有人会胡思乱想,连饭都没吃就跑了。”
凌霄心跳加速,忙清了清嗓子。
“至于么!姐姐我又不是中学女生……姐姐我什么没见过啊。
他瞬也不瞬凝视她,“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凌霄叹口气,“困了,不行啊?”
“你不知道能战胜饥饿的,就是瞌睡了么?有时候饥饿可以忍受,可是瞌睡虫一来就挡不住了。我又总不能在餐厅就睡了吧,就赶紧赶回来呗。”
他便笑,忽然伸出手指来抵在她唇上。
“不许后悔。”
凌霄愣了下,脸颊发烫,心虚地扭开头去。
“……我就算后悔了,现在也来不及了不是?”
如果为之前第一个后悔,可是他方才第二个都已经印上来了。现在后悔,还有用么?
他凝视她,“怎么办,我又想了。”
凌霄心思登时大乱,她在被窝里平地往后挪出一米去。
幸好,虽然是单人床,可有一米五宽。
“你,差不多行了啊!”
201、连续的梦
他没造次。
这种分寸感,她喜欢。
他要是再敢得寸进尺,那就油腻了,她不踹他才怪。
她喜欢这样“青涩”地彼此靠近。
更像是那种少年之间的情愫,是远远的眺望,悄悄的心悸;而不是成年人一天之内可以全垒打的光速。
他依旧跪在床边,只隔着幽暗含笑看她。
“……所以你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我也还是要正式告知你:我从一开始,就是喜欢你的。”
凌霄忙抓起被头来捂住脸,“嗯?一开始?”
脸是烫的,眼前是地覆天翻、一片混沌的。
“怎么个开始?”
脸蒙在被子里,方便在眼前电影回放。
她在脑海里搜索他与她之间的相遇、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说的“开始”,是在地铁里的单独相对?
还是她带着虫虫,在拉面店与他的巧遇?
抑或,他陪她去换猫粮,故意慢半步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她咬着后槽牙说自己是“金刚芭比”,可是他却在她其实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从她身后伸手过来,从她手里把猫粮袋子摘走……?
她一时捋不清,可是她这一刻却还是意识到了一点的:
他们从一开始的相遇,好像两人之间就存在着莫名的化学反应。
她会下意识排斥他,躲开他;现在想来,不应该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北辰……
应该是那一刻她的神智就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存在莫名的吸引力。
她本能地怕了。
“比你能想到的,都早。”他忽然说。
“嗯?”
凌霄顾不得害羞了,将被头从眼睛上拉下来,“什么叫比我能想到的都早?多早?”
他却笑而不答。
凌霄心底更画起魂儿来:“难道……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就见过我了?”
可是,怎么可能啊!
他这样一个家伙,即便放在人海里,都是惹人注目的,她要是早就见过他,她不可能没有印象啊。
更何况,他的相貌与北辰那样的相似。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否认。
“嗯。”
凌霄脑子有点乱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按额角,“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完全不记得我见过你啊。”
他却一派天经地义:“我记得就行了。”
凌霄闭眼。
“……可是,就算你见过我,难道你能就凭着那么远远地看着,就能觉着你是喜欢我的?”
在凌霄看来,喜欢的这种感觉,总归需要相处,需要交谈。
就算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可是那也总不能真的只是眼睛的事儿吧?
“不仅。”
他又开始惜字如金,是回答了,不过没想多答一点。
凌霄拍枕头,“喂,我当初是让你跟媒体一次两个字儿……你跟媒体口若悬河的,怎么换到跟我两个字儿两个字儿地蹦了?”
他却含笑眨眼。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凌霄:“……”
他都这么说了,这是表明了要搪塞了!
凌霄揉了揉脑袋,“我觉得你这家伙,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啊。”
他凝视着她,“快解开了。”
只要她将当年的事,重新借由梦境再捋一遍,她自己就会找到答案。
在这之前,他不能提前泄题,否则只会吓到她。
凌霄眨着眼,透过幽暗看着他。
忽然。
“问你个问题,你……做过连续的梦吗?就是那种确定是梦,可是却像连续剧似的,一集挨着一集,按着排好的顺序似的旧景重现的?”
他笑。
“嗯,听说过。”
凌霄深吸口气,“真的?”
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真的。”
凌霄又咬咬嘴唇,“可是,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啊?难不成,你经历过?”
他歪头微笑,“凭……”他指了指头,“生物学知识吧。”
“你的生物学都还给生物老师了,我的没还啊。”
凌霄鼓起腮帮,“喂!”
他便赶紧又笑,“就算你不信我,那你也应该相信叶莺时女士。”
“谁?!”凌霄耳边仿佛滑过一个雷。
不是惊吓的那种,是字面意思,表达的是“如雷贯耳”。
这个名字,她真的听过。
是听虫虫提过的。
虫虫去了G大之后,她问过他在那边适应得如何,导师什么的好相处么。
虫虫兴奋得手舞足蹈地给她回,“我的导师是个特别棒特别棒的雌人……”
那天凌霄盯着手机屏看了半天,当初虫虫签名时候画大方框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发了个!,然后提醒他:“好好说话。你这样,我有权骂你啊。”
虫虫那边还迟疑了一会儿,才回过来,“对不起我错了……叶女士亲自教我了,叫女人。”
凌霄就是这么知道叶莺时女士的,听虫虫说了很多很多她了不起的成果。
比方说她找到了能“返老还童”的物种——灯塔水母。
凌霄瞪着星回,“叶莺时女士……是你的谁?”
星回:“我妈啊。”
凌霄都忘了自己刚刚说的做梦的事儿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虫虫。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虫虫去G大了,而且导师就是叶莺时女士。虫虫的导师叶莺时女士,和你母亲叶莺时女士,难道,碰巧,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含笑点头,“叶莺时,好像也不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吧。撞名的几率已经很小,更何况还都是研究生物学的女性学者。”
凌霄有点噎着,不过脑海里马上转过拉面店,以及他和虫虫相处的那一幕。
“……那虫虫?怎么会,这么巧?”
他又微笑,微微忖了忖,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不巧,是我特地把他介绍给叶莺时女士。”
凌霄半天都说不出话里,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可是,为什么呢?你跟虫虫,在拉面店,第一次见面吧?”
他笑,避重就轻道,“也许因为,他是虫虫,我妈姓叶?”
凌霄呛着了。
“你……你个混账儿子,你还能这么开你母亲的玩笑?”
他笑,眸子里仿佛有星光潋滟成海。
“……当着她的面,我也直呼‘叶莺时’女士啊,她同样叫我‘贝星回’先生。”
凌霄看了他好几眼,哑然失笑。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下某个角落忽然就放松下来。
尽管他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他的家世,可是单凭初见面时的场景,再加上黎楠他们几个“世交好友”对他的唯命是从劲儿,她便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他不是普通人家孩子。
可是越是不凡的家世,便意味着更多的规矩、更严重的世俗门第的观念。
她很不喜欢,甚至厌恶。
所以她也担心过,他的背后也是那样的一个“黑洞”。
却没想到,原来她的母亲竟然是这样一个平易近人和有趣的人。
虽然一颗星不足以照亮黑洞,可是那颗星的光芒却至少可以照亮眼睛。
她便微笑,“那好吧……反正那是你们母子的相处方式。”
星回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的指尖抵着他的掌心。
“所以,有叶莺时女士这样的专家后盾,我就可以有底气地告诉你:那样的梦,不用怕。”
G大哎,虫虫的导师哎……
她还有什么说的呢?
凌霄舒了口气,含笑点头,“好。”
她的手机响起来。
之前手机一直丢在桌子上充电呢,她便赶紧跳下床去看手机。
等再回头,床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凌霄攥着手机愣了半天。
然后房门打开,走廊的光明涌入,二条她们回来了。
她们当然没堵住人,可是他也消失得太诡异了吧!
她确定在二条她们打开门之前,她没听见门响过啊!
还有窗户……她也确定如果他上次还能说直接跳阳台的话,这次却根本没开窗啊!
难道,真的是崂山道士的钻墙术?
又或者,更真实一点来说,是物理老头儿说过的可以用现代物理学解释的瞬移?
二条她们进来,就看见凌霄抓着手机站在地上,整个人傻了一样。
二条赶紧上前来,举手在凌霄面前摇晃。
“……00,你发什么呆?”
凌霄赶忙回神,心虚地笑着敷衍,“啊我刚刚睡觉来着,手机响给惊醒了,下来拿手机,所以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二条便笑,“那现在醒了吧?刚刚连饭都没吃就回来睡,可见真是困极了。”
瓜片也走过来,扬扬手里的餐盒,“喏,给你打包回来了,快趁热吃两口吧。”
凌霄乖乖坐下吃饭,咬着勺子问她们,“……你们,刚刚碰见星回没有?”
瓜片笃定地点头,“当然遇见啦!这菜还是他帮着挑的呢。”
凌霄垂下眼帘,不让瓜片她们看见,“……这菜还是热乎的,那是不是你们回来之前才打的?”
瓜片看小怪物似的看凌霄,“那当然了呀!不然还能是给你打好了放一边放半天,然后盒子里都是哈气了,才拿回来给你吃呀?”
凌霄赶紧伸臂过去蹭蹭她,“谢谢亲爱的……”
可是她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么算的话,二条和瓜片她们从餐厅回来,就算途中再磨蹭一会儿,那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儿。而星回在她这儿,绝对腻歪超过20分钟了。
也就是说,星回出现在她眼前,与二条和瓜片她们在餐厅看见他,应该会有一个时间上的重叠。
或者说,就算没有重叠的话,也应该是前后的时间线紧紧挨着。
也就是说,星回得从给她打完菜,然后就立即出现在了她面前。否则他腻歪的那20分钟就没办法解释了。
可是……什么人才能做到从餐厅,几乎毫无时差地立即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真的除非是物理老头儿讲过的那种——瞬移。
而那种瞬移能够实现的前提是——量子。
也就是说,物质要成为极小极小的微粒,这种微粒小到能够穿透形成时空阻隔的那些物质微粒之间的空隙。
而人类的技术,目前还轰击不出这样小的微粒吧?
凌霄有点头疼,却又不能让瓜片她们失望,更不能叫她们看出来什么,便只闷头使劲把餐盒里的饭菜都吃干净了。
次日训练生们开始第一次分组考核前的准备。
既然是分组考核,自然是要先分组。
这一次的分组标准,不是按照原始的各公司的编制,也不是按照ABC的等级,而是训练生之间只根据个人的喜好来自由组合。
也就是说,这可以被看作是在“选人缘”。
人缘好的,会很多组抢着要;而人缘不好的,自然就会比较尴尬。
而既然这本身是个男团选秀的综艺节目,那么“人缘”里便也包含着人气。
人气高的训练生,自然各组都愿意要。甚至,人气可以弥补人缘的不足。
不过凡事都是双刃剑,如果真的有某些人气选手,就是人缘极差的话,也有可能会有组合担心与他不好相处,从而让这样的大热人气选手落单。
……总之,节目组在节目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是一个宗旨,“不搞事情誓不罢休”。
分组是以抓阄开始的。
先抓出十位队长,然后再由这十位随机产生的组长来邀请自己的组员。
当然了,各位组长可以指向相同的队员,然后由这位人缘好的队员来自己决定去哪个队。
一轮抓阄下来,十位队长产生。
白榆、季光、孟作舟、苗可可、向沂、柳予安等几个人都成为了队长。
因为其中有白榆、季光两位凌天九人团的成员,倒是叫凌霄她们都松一口气。
毕竟不用担心自己训练生被孤立了。
不过扈然随即含笑抓着话筒宣布新的细则:“为了让大家都能够展现出更多的侧面,所以队长们不可以在前九轮挑选同一公司的练习生。我们希望大家能都多跟更多的训练生们合作,尝试更多的可能。”
这样说的话,一百多个训练生平均分到十个队里的话,每个队差不多就是十名左右的训练生。而前九轮都不能选自己公司的练习生的话,也就是意味着,再有同袍之情,却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公司的兄弟落单到最后。
规则就是要制造这种残酷,让你不能不袖手旁观,却爱莫能助。
202、气到停机
虽然这分组的规则,透着一股子节目组搞事情的味道,可是乐天九人团还是有底气的。
一来,九个人都是身高貌美、唱跳俱佳,没有理由不被选中。
再者就算星回可能会稍微“刺儿”一点,但是因为凌霄看见了向沂,便也放下了心。
她毫不怀疑,向沂当然会选星回。
只是凌霄也没想到,选人过程还是出了一点意外。
虽然十位队长选人的机会看似均等,但是毕竟十个人之间也有个先后的顺序。
就跟在幼儿园等阿姨分糖似的,阿姨叫小朋友们拍拍坐好,乖乖等着,每个人都有哦~~可事实上,总有先站起来的孩子抢先得到了,或者还能多得一块儿去。
向沂的性子在这十个人里就是有点吃亏的。
他不但个头小,在人多的时候嗓门也小,甚至都抹不开脸张嘴似的。
所以十位队长的“抢人大战”刚一开始,人家苗可可就已经第一个冲了出去,跑到麦克风前。
连凌霄都还在好奇苗可可要选谁,才跑得这么积极呢。
凌霄怎么都没想到,苗可可抱着麦克风,便两眼亮闪闪地看向C等级的方向:
“……小贝爷,希望你能加入我的战队!”
苗可可话音刚落,孟作舟也已经冲了上来,搂住了麦克风,“贝星回,我也邀请你来我的队!”
别说凌霄有点傻了,向沂就更是傻得透透的了。
“抢人大战”也有规则,虽说允许出现不同队伍都争抢一个队员的情况,但是为了避免真的出现好多支队都抢一个人的尴尬出现,所以导演也事先宣布了,说只要有两个队伍抢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就被“锁死”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只能在这两支队伍里选择,不能再选择去第三支队伍。
苗可可和孟作舟两个人,联手挡死了星回与向沂组队的可能。
当向沂也意识到了的时候,眼圈儿都红了。
在这个节目里,星回已经无形之中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如果不能跟星回在一组,他连继续当队长的勇气都要崩了。
不过导演钟笠却好像对现场的情形十分满意。
他笑着问依旧站在C等级队伍中、一脸无所谓的星回:“贝星回,恭喜你啊。你第一轮就被选中,而且是被两位队长同时选中。这种感觉,有点像NBA的状元秀吧?”
“那现在就要看你的选择了。你是要选苗可可战队,还是孟作舟战队?”
尽管钟导演做了“状元秀”的类比,可是那位小老人家显然半点都没有被取悦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钟导演,“……那剧组也给我那么多钱么?剧组如果能给出NBA状元秀的价儿,那我去哪个战队都行,我都会卖力打工。”
钟导演被造得一愣,尴尬地笑着解嘲,“我觉得从我们《最新星》走出去的练习生,你们的未来是光明无限的。你们将来的收入水平,一定有机会跟NBA看齐。”
这样的太极,星回自然不买账。
他打了个哈哈儿,目光顺势瞟到苗可可和孟作舟脸上,“你们两位呢?能给出这个价儿么?”
苗可可和孟作舟两个也都同样是刚签了公司的训练生,能不能出道还不一定呢,谁能拿得出那个价码来啊?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苗可可拿出一贯的可爱,孟作舟继续学霸的人设,两人一起冲星回乐,“星回只要你肯来我的战队,等咱们携手出道之后,我一定兑现今天的承诺!”
别说星回了,凌霄都扶额。
真别说,这二位的情商还挺高的,连这样的远期支票都能开得出来。
孰料星回更是个不好对付的,他走下台阶来,径直到节目组办公桌前,拿了纸和笔分别递给苗可可和孟作舟,“行啊,借条先打下来,空口无凭。”
星回说着还特地“友情提示”了一下苗可可,“你的名儿不是本名吧?那你打借条的时候,落款别忘了写你身份证上的真名。”
苗可可和孟作舟:“……”
人家两个本来是在摆情商呢,既能避过星回的锋芒,又能叫自己不难堪,而且在镜头前还表现得自己挺潇洒的。
毕竟这就是个“秀”嘛,一般谁都不会死心眼儿、抠死理儿,所以也就一笑而过罢了。
哪儿想到,这位却还真就钻针鼻儿里来了。
苗可可和孟作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开玩乐,这样的借条,谁敢打啊?
就算这个圈子里的收入是挺高的,比如日入208万这样的,当真可以和美职篮的明星收入掰掰手腕。
可是,他们两个是谁呢?就算这次能凭借选秀节目顺利出道,那来日能不能有这个收入还不敢说呢,哪儿就敢给星回白纸黑字写下这么一张欠条了。
毕竟,这可是电视节目,镜头里镜头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到时候来见证人都不需要格外找了……
这个死心眼儿的,如果到时候真的要追起这笔债来,他们拿什么给?
玩儿个综艺,欠下这样一笔巨债,值当吗?
总之,两个人谁都没接那张纸。
看到这儿,凌霄便已是垂眸,暗暗微笑。
台上,星回也勾起了唇角。
不过却带着冷酷的角度。
“……原来你们二位对我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他抬眸望向钟导演,“导演,您也瞧见了,就算他们二位都选我,我也只能含泪地拒绝……”
“这两位我都不会选,我现在继续保留我选择队长的权力。”
钟笠也有点尴尬了。
他马上跟节目组的同事短促商量了下,然后站起来笑眯眯当和事佬,“贝星回啊,也怪我,之前不该说什么‘状元秀’之类的,才让咱们这一趴的逻辑走位有点飘忽了。”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跟他们两位开玩笑呢哈,你怎么会真的要美职篮的那种收入呢,这欠条当然不当真的……”
星回静静抬眸:“我当真。”
他扬了扬下巴,目光里有少年一般清澈而又凌厉的执拗,“如果来这档节目,能赚到美职篮的工资,那我何乐不为呢?我为什么要放弃一个这样好的机会?”
全场:“……”
所有人都要尴尬得挠墙皮了。
连二条和瓜片都一个搓耳朵,一个脚尖碾地板的。
倒是凌霄努力忍住微笑,忍得很辛苦。
——无论是一个节目,还是这世间的万事,都有规矩。所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嘛。
所以这个节目里,节目组也动辄搬出规矩来框住训练生们。
而这些堂而皇之的规矩里面,自然有合理的,却也有不合理的。
比如节目组故意要搞事情的这些部分,有些制定出来的规矩就不合理,甚至是摆明了要套路训练生的。
比如星回这样,就是节目组特地挑选了来炒话题的训练生。
可是你还不能就这么撂挑子罢录了。
一来是契约精神,毕竟入营之前都已经签了合同的,如果半路撂挑子走人,是要赔偿剧组损失的;
二来,这样做也会得罪平台和制作方——现在的圈里,平台和资本才掌握着话语权,若是得罪了他们,轻则雪藏封杀,重则那这个圈子就再也没法儿混了。
所以聪明人要想办法去试探出规则的边界,直至找到合适的工具去敲裂它,然后寻找到可以让自己安全的缝隙和空间。
星回现在做的,却是最聪明的办法。
他敏锐地捉住了导演的口误,当众用“死心眼儿”来绑死了节目组和规则。
如果节目组不接受他的改变规则,那节目组就面临那高昂的美职篮级别的钱款支付。
所以,现在摆在导演和节目组面前的是:选大钱钱,还是选更改规则。
两害相权取其轻,凌霄知道,只要星回继续死心眼儿下去,节目组便只能为了他而改变规则。
而她更相信,若论死心眼儿这事儿,贝星回先生是绝对能让人放心的。
至于这件事更深层的意义呢,就是他成功地为自己撬开了规则的一块砖。
这在别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可是既然他成功了,那么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连串儿……他后面若再遇到规则不合理针对他的地方,他就可以援引前面的例子,继续设法去寻找变通。
在规则面前,作为被动者和弱者的练习生,一点一点的将主动权给攥回了自己掌心。
所以尽管这件事也是冒风险的,很有可能现在钟导演和节目组心里就已经结怨了。不过没关系,凡事都有得有失,这点风险和代价值得去背。
更何况……
凌霄远远地又瞟了一眼苗可可和孟作舟。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两个耳麦。
所以就算星回这次认怂,向规则低头,那加入他们两个的战队之后,难道未来就能一片平坦了么?
——绝壁不会。
钟导演又是打趣,又是语重心长,结果都碰了壁。
他有点气急败坏,让现场的机器都停了,让训练生们休息。
——就是要在镜头之外来说服星回。
凌霄淡然垂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果然,没两分钟,节目组就有一位女的副导演过来了,直接找窦蔻。
这样的事儿窦蔻绝对不在这时候大包大揽,她瞥一眼凌霄,“……那是他的工作人员,他们的沟通比较顺畅。你跟她直接说就行。”
“如果她不肯配合的话,我跟公司汇报。”
窦蔻一副好说话、不肯得罪节目组的嘴脸。
凌霄怎么会意外呢?
副导演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正好拧好了瓶盖,将水杯稳稳放在了座位旁的地板上。
抬头,迎上副导演。
先笑。
副导演看一眼凌霄,先愣了下,“……有点眼熟。怎么称呼?”
凌霄心下暗笑。
身为副导演,当真不知道她是谁么?
如果真的不知道的话,就算星回跟北城相貌再相似,节目组也不至于会对星回有这么大的兴趣吧?
不过凌霄面上依旧是身为小助理该有的那种对制作方尊敬,乃至有一点小小讨好的笑。
这是“职业妆”,无关自己内心真实感受。
“副导演您好。我是贝星回的助理凌霄。”
副导演演技到位,按着额头想了想,“哎你不就是那个谁……是北城的前助理吧?”
凌霄含笑点头,“您是新来‘橙子家’的吧?我以前陪北城来‘橙子家’选秀出道的,贵平台的老人儿跟我都脸熟。”
副导演恍然大悟一般,“哎哟对呀,我怎么忘了。”
凌霄也不追问,继续带着“职业妆”微笑着问:“您找我有事儿?有事儿您说话。”
副导演叹了口气,故意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我说你们家小贝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节目组上上下下都很看好他,正想着以后怎么给他多点镜头和曝光的机会呢,结果他今天这是吃枪药了呀,还跟导演顶上牛了?”
“那是谁呀,导演呀!导演那么好的涵养,却估计也是头一次遇上你们家小贝这样的新人,这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嘛。”
“你看看把导演给气的,这都让机器都停了,这么多人就这么干耗在这儿,就等你们家小贝呢。这要是不能按时完成拍摄计划,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多人员,那得多少支出?小贝出啊,还是你出?”
“你再年少轻狂,你也不该跟导演这么顶牛啊?你参加节目,跟导演这么顶牛,对你一个新人能有什么好处啊?”
凌霄心下叹口气。
其实这位女的副导演的话术,都是星回玩儿剩下的呀,这也是先砸出大钱钱来吓唬人嘛。
不过其实就算整个剧组干耗个一天半天的,额外增加的支出费用那也没法儿跟人家美职篮的收入比,所以就这一招来说,副导演输透透的。
不过凌霄面上当然要做诚惶诚恐状,不过还是要说,“……可是,是导演下令停了机器的吧?不是小贝吧?”
“小贝也没罢啊,他还乖乖在现场呢,您瞧,他还保持着埋位的状态呢。所以,停机什么的,都是大家伙儿听导演的吩咐嘛。”
“毕竟,现场呢,导演最大。您说是不是?”
203、明晃晃的蔑视
女副导演没想到凌霄能完全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也就是说,凌霄不把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哎哟她去,她还真没见过几家经纪公司的工作人员,敢对制作方和平台这样态度的。
要是换了别家,她这副导演的身份,那些人点头哈腰外加各种孝敬还来不及呢,哪敢这么当面得罪的?
——当然了,这个圈子里的规则是谁咖位高,谁有话语权,所以她也并不是不能接受有个别家经纪公司的个别工作人员跟她当面说出拒绝的。
但是那前提是,那是家大公司;尤其是那个艺人是当红的,或者手里有奖项傍身,或者是流量担当,能给制作方和平台带来口碑或者真金白银的才行。
就比如顾北城那样的。
想到顾北城,女副导演不由得又横了横凌霄。
她心下也嘀咕:难不成这位就因为自己曾经是带红过顾北城的,所以当初也习惯了仗着顾北城当红,所以跟制作方和平台这么没轻没重的说话,习惯了啊?
可是说实在的,她不信能带红顾北城的这个人不明白这个圈子的势利和现实。
什么叫“人走茶凉”,在这个圈子里要更直接,甚至是人还没走呢,送客的茶已经直接泼在地上了,更甚者直接将杯子都给摔了。
这个圈子里永远的规则是:捧高,踩低,谁红跟谁玩儿。
他顾北城是红,可是你凌霄现在却不是顾北城的工作人员了啊!
如果你还是顾北城的工作人员,那就也不用她过来找人,人家钟导会亲自去跟顾北城好说好商量的。
所以说工作人员的地位,是跟自己的艺人捆绑在一起的。艺人有流量,工作人员就跟着水涨船高,到哪儿都有人叫你一声“姐”。
而你凌霄呢,你现在跟的不过是个“冒牌顾北城”,说到底还是个崭新崭新的新人罢了,虽说能凭借一张酷似顾北城的脸而赢得话题度,但是毕竟冒牌货没法儿跟正主比,将来啊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所以你凌霄现在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女副导演想到这儿,直接掉脸子,毫不遮掩不愿意。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是想说你家练习生什么都对,完美得跟朵花儿似的。”
“错的倒是导演,是导演不懂事,才让你家花儿似的练习生不肯好好录节目了呗?”
“那我是不是来错了?你是不是觉得应该是钟导亲自过来,向你和你家花儿似的练习生致以崇高的歉意啊?”
其实女副导演的话说得挺重的了,可是一句“致以崇高的歉意”一下子戳到了凌霄的胳肢窝,让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她随即把这笑转化成了”职业妆”,就像把重力势能给转化成了动能似的。
“……没没没,副导演您千万别误会。就我们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练习生,就算长得像朵花吧,我估计现在顶多也就是个葱花儿,在锅里油煎火烧得都快糊了。”
“糊咖”可是圈内人都避之不及的梦魇。所以凌霄用了“糊”这个字儿,叫女副导演好歹看见了凌霄这边的一点示弱的意思。
她这心里才舒坦了些。
“那你看怎么办吧。钟导在那边已经跟你家练习生费了半天口舌了,就算钟导不累,我都替钟导不值。”
凌霄眸光一转。
“……既然他那么不懂事,让钟导和副导演您都这么不满意。”
凌霄也趁势瞟了一眼窦蔻,“那我们公司也一定重视,刚刚我们窦姐也说了让我严肃处理……”
凌霄微顿,”那,不如我干脆让他退赛吧!”
“反正他脾气不好,就也不好意思继续给节目组和钟导、副导演您再添麻烦了。”
气氛一时有点凝滞。
女的副导演显然没想到凌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能参加选秀节目的练习生,谁不希望走到最后呢,谁敢说退赛?
再说了,退赛还有违约金呢!
可是这个助理就是这么说了,看这样子脾气竟然跟她家练习生一个模子!
女的副导演抬手扶额,半天没说话。
她不说话,凌霄就也乐得让耳朵清静会儿。
她当然一点都不担心节目组会同意星回退赛。
就算副导演,乃至钟导愿意,人家投资方和平台还不愿意呢。
你什么导演、副导演的,也不过是给背后的资本打工的罢了。
资本要的是利益的最大化,可不是你某一个人的个人感受。
导演是大,但是大不过流量;除非你导演本身也是巨大的腕儿,能直接给节目带来收视的那种。
但是现如今,显然,创作人员个人的魅力已经无法与流量艺人们相比,所以这个节目是不会放弃星回这样一个话题热点的。
而她之所以将话直接甩出去给副导演,也是让副导演自己掂量掂量去。
星回不是软茄子,她也容不得谁人来想捏就捏。
导演也不行。
女副导演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瞟一眼凌霄。
她是看凌霄的神色,看看凌霄说退赛这话,就近是认真的,还是以退为进吓唬人的。
小孩儿嘛,越是虚弱的时候,越是愿意逞强。
可是她看见方才还陪一脸笑的小助理,竟然已经收起了笑,甚至还板起脸来,一脸的严肃。
女副导演的气势便矮了一截儿下来。
“……退赛什么的,倒是不至于。咱们这个节目,毕竟还是要发掘新人、栽培新人的嘛,所以咱们本来就比别的节目对新人的包容心最大。”
“其实你家这个练习生,各方面条件还真都不错,钟导和我,乃至整个节目组呢,也都愿意给他机会。”
“要不是他这次实在是闹的有点不像话,钟导和我也不至于要出面提醒提醒你们公司节制他一下。”
凌霄垂下眼帘,并不买账。
“其实退赛也好,让他明白在这个圈子里过于年轻气盛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惹得钟导和副导演您今天都这么不愉快……那继续留下来,无论是对节目,还是对他的前路,都没什么好处。”
“既然两厢为难,倒不如斩钉截铁。副导演您说呢?”
副导演怎么都没想到,她是一路高调而来,仗着身份对凌霄和星回挑三拣四、吆五喝六,却被凌霄给反将了一军。
这情形就也跟在台上,那个练习生反过来跟钟导叫板似的,情形有极高的雷同度。
副导演不由得眯眼看住凌霄。
这到底是什么工作人员带出什么样的艺人来;
还是,什么样的艺人,就会挑选出什么样的工作人员呢?
这俩,还真是挺匹配的啊!
一样的倔,一样的不知好歹,一样的软硬不吃!
可是她就算心底下再不乐意,对着眼前这么个玩意儿,她也不想当真把事情给说绝了。
她是个副导演,说白了,看起来跟导演就一字之差,可是事实上地位差远了,所以她可没有直接撵人的权力。
更何况,是能给节目带来话题和流量的练习生呢。
再说了,如果这个练习生走了,那节目组花大价钱请顾北城来当导师,还对标谁去啊?
这情形就好像《姐姐》原本想炒话题的就是教主和前任,结果教主不甘被利用,拂袖而去,就剩下一个前任戳着了,多尴尬呢。
如果节目真的也早成那样的局面,那责任她可真担不起。
于是她思量来去,便也先收了气势,缓缓露出大度的微笑。
“……我已经感受到了你们公司和你的诚意了。退赛什么的,就再给他次机会吧!”
凌霄还想说话,被副导演赶紧出手给摁住了手腕。
“就这样,啊,就这么决定了。”
副导演说完,赶紧扭身就走,生怕凌霄还要继续坚持。
虽然脸上带着大度的笑,可是背影和脚步看上去,终究像极了落荒而逃。
凌霄心下无声叹气。
真是的,如果事先就能想到自己这么落荒而逃的话,那她还要来么?
唠叨了这么多,威风都白耍了,何苦来哉?
看见副导演那落荒而逃的样儿,二条和瓜片赶紧凑上来。
“不对劲啊,上场和下场的气场完全不合拍啊。”
凌霄淡淡微笑,“说累了呗。发脾气也劳神。”
窦蔻也瞟过来。
凌霄特地迎上她的视线,“窦姐,副导演说导演和节目组都看好小贝童鞋,这回就不计较了,让小贝接下来继续好好表现……”
“那窦姐你说,咱们还要罚他么?”
窦蔻跟嘴里飞进去个苍蝇,她一不小心还给嚼了。
她嘴唇扭曲了好几下,最终也没说出啥来,只是最后翻了个白眼儿,“就那样吧。”
凌霄可没想轻易放了她,特地追问,“窦姐,明示啊,哪样啊?”
“……是不是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的那样?不用罚,对么?”
窦蔻翻着白眼转回身去,“……暂时那样吧!至于公司有没有追加的处罚,得等我跟公司汇报完了的,等boss们来定夺!”
凌霄汉霄眨眼,“行,那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啊窦姐。只要你不罚,那就不会有人罚了~~”
窦蔻觉着有点没太听懂凌霄究竟是在夸她,还是损她,只能当没听见,自顾赏了凌霄一个背影。
凌霄冲二条和瓜片含笑眨眼。
这边厢女副导演铩羽而归,那边贵如钟导,也没从贝小爷那讨得什么便宜去。
终究,也妥协了。
录制重新开始,星回没有选择苗可可和孟作舟两者之间任何一个战队。
他保留了自由选择权。
当然,钟导也不用跌份儿,这些在后期处理上只要上剪子,外界是不会知道现场都发生了什么的。
导演的尊严,由剪子来守护。
现场最委屈的还不是钟导,而是苗可可和孟作舟两人。
他们两个从节目一开始就是卖力营业的状态,可是却被星回给明晃晃地蔑视了,让他们内心很不爽。
苗可可连不爽都要继续做可爱状,瞪眼,堵嘴,小拳拳举起揉眼角……
就怕别人看不懂他的潜台词:“这么可爱的可可,怎么可以被狠心地拒绝呢?”
而孟作舟就深沉了一些。
他在被蔑视之后展现出了学霸的高傲。
就是那种学校里常见的“我是学霸,只有我看不起你,你也配看不上我?不是我瞎了,是你自己脑壳坏掉了。”
节目继续录制。
星回这一闹,最高兴的人是向沂。
星回这么当众蔑视完了苗可可和孟作舟,别的队长就也都知道这个队员不是他们想选就能选。
如果不是跟他有交情,那干脆别尝试,否则容易也跟着被鄙视。
而他们也都是亲眼看见了星回与向沂的交情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所以接下来别的队长就也都没敢选星回,让向沂尽管抓阄抓到的挑选次序靠后,但是他也最终如愿以偿选到了星回!
当两人互选成功那一刻,向沂高兴得更像个小孩儿,冲上去抱住星回,大叫,“就算拿到冠军,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高兴!”
扈然听见了,也是含笑打趣,“原来我们向沂同学一点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腼腆,他其实心里早就剑指冠军了啊!”
向沂的脸腾地就红了。
“……我就是打个比方,其实那是我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倒是星回轻轻拍了他脑壳一记。
“为什么不想拿冠军?这个节目说到底是个比赛,既然来了,就都是想赢的。”
扈然马上接话,“怎么,我们贝星回同学也准备好了C位出道?”
星回耸耸肩,“请你们给我一个说’不‘的理由……”
扈然大笑,“不错!人不轻狂枉少年!”
选组完成,接下来就要进行分组上课,以及小组内的选歌、排位等内部事务。
练习生们也到了午休时间。
说是午休,其实都快傍晚了。
那等”午后课程“完事儿,正常都得半夜了。
凌霄赶紧上前去跟星回会和。
他垂眸望她,“……训我?”
凌霄叹口气,“攒到下回吧。”
他轻笑,“这么说,你也同意我不选那两个人?”
凌霄点头,“我早注意过他们两个。偶有见过他们戴双耳麦,有可能是’皇族‘。”
204、小组风波
他挑眉。
好像还是对“皇族”这个说法有点不适应。
凌霄叹口气:“唉,就是跟剧组有合作,签了合同,节目组保证他们会走到哪一轮,而他们就也相应奥承担一些角色,完成节目组节目剧本的安排,负责推进剧情的……”
星回:“所以呢?”
凌霄抬眸,“所以我怀疑他们两个能同时成为队长,而且在抓阄挑选队员的排位里能排在第一和第二位,不是巧合。”
“而他们更是都同时选中了你……”
星回点头:“所以,我就是他们的任务。”
凌霄摊手。
“所以啊,他们选中你去他们的战队,还能干什么?一定是要继续给你造话题啊。”
“而这些话题呢,可想而知,都不会是让你太愉快的……毕竟现在的宣传手段,正面的很少有人关注,人们想看的都是互撕,最好就是隔空对骂,至少也要暗中较劲。”
他笑起来,“跟后宫戏似的?那我懂了,怪不得他们两个是‘皇族’。”
凌霄欣慰点头,“所以啊他们两个可能就是节目组这个阶段给你设的套儿,你没上当,我老怀甚慰。”
他看她一眼,忽然咳嗽了。
凌霄一愣,“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吗?”
他含笑别开目光,“……哪儿老啦?”
凌霄梗住。
不肯咳嗽出来,憋一口气瞪着他。
她眼睛亮晶晶,可是两颊还是红了。
他笑,微微向她倾首,“哪儿都没老,都很年轻。”
凌霄决定不理他了,转身就走。
他,他知道什么呀?
他有发言权吗他,就这么胡说九道?
向沂的组内,一时风云际会。
因为向沂不但抢来了星回,他还抢来了林眉山。
当然林眉山严格来说不算是被向沂给“抢”来的,林眉山是在星回首先打破了规则之后,也自己举手向节目组宣告:“我也要选择自己想的战队。”
尽管星回吃螃蟹,做了首个打破规则的练习生,但是却不意味着谁都敢有这个胆儿。
所以并没有别的练习生一起跟风。林眉山是个例外。
不过林眉山如此,好像上自节目组,下至各家练习生,也都不算很意外。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林眉山也是个皇族一样的存在。
——他是灿辰的啊,是导师顾北城的师弟。
除了星回和林眉山,向沂更是将戴昴也给抢了进来。
倒是黎楠选了去跟苗可可一组。
凌霄都有点意外。
不过黎楠在选组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他含笑向苗可可眨眼,“可可,所有见过你的人,都说你好可爱;我呢,也有人说过有点可爱……”
“那我想,就让我们两个可爱的人并肩作战吧?或者我们两个也可以来个组内PK,看看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可爱呢?”
黎楠的宣言发表完,全场欢呼。
苗可可有点尴尬,似乎有点不情不愿,可是在全场气氛的烘托之下,他没好意思拒绝,只好尴尴尬尬地接受了。
虽说黎楠真的是个小可爱,可是凌霄却也清楚,黎楠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的人畜无害。
黎楠才是那个真正顶着无辜的面具,内心里却细致缜密的家伙呢。
凌霄直觉,黎楠这样选,有他的用意。
只是不知道这个主意是黎楠自己想的,还是与星回有关。
吃饭的时候凌霄特地跟包子坐在一起,问黎楠的安排。
包子也一脸的懵,“没有,这不是我们事先的计划,是小黎自己忽然拿的主意,我看了都傻了。”
果然。
凌霄垂下眼帘,“苗可可看着只会到处卖萌,可是我看他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包子点头,“我明白。越是这样的,其实越有心眼儿。这个圈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傻白甜?都是做出来的人设罢了。”
练习生们分组完毕,导师们也正式分工,下组指导。
四个人本来就是四种职业的专长,所以四个人分别都下组上课,但是侧重有所不同。
陈年是教唱歌,河鱼自然是舞蹈。
其实原本扈然和北城略微有点撞,因为两个人毕竟也都是选秀的出身,本身只能教给练习生们的是他们当年参加选秀,以及成功出道之后一路走过来的经验。
但是好在北城刚刚拿到演技奖项,所以北城就可以承担起表演课的指导来。
这样关于选秀的经验,就可以全都留给扈然了。
更何况孤单现在还能当主持人,也可以把他不少的舞台控场经验传授给练习生们。
——而北城避开选秀经验这一趴,便也可以让凌霄当年与她的经历被更多提起,这叫凌霄也悄然松了口气。
分组授课都在小训练室,连各家的工作人员都没办法跟着进去,实在是挤不下。
所以导师给授课的时候,各家工作人员都只能在楼下大厅等着,看着大屏幕的实况;
顶多有些实在放心不下自家练习生的,会绕开镜头,蹑手蹑脚到走廊里,贴着门听听里面的动静。
扈然、陈年和河鱼上课的时候,凌霄都选择留在大厅里看屏幕。
陈年上课中规中矩,问选歌,然后听合唱,给指导演唱的技巧,或者根据队员的风格,给remix的建议。
陈年作为声乐老师,给vocal的要求最高,星回这一组里,向沂是vocal,戴昴是rap,陈年单独揪着他们两个练了许久,别人就相对轻松些。
河鱼当然看的是舞。但是他的性格使然,所以他看舞的时候,风格也有点燥。
星回这一组里,林眉山是第一舞担。
林眉山的神仙颜值、飘逸气质,十分是河鱼的菜,河鱼甚至偶尔都忘了自己是导师,缠着让林眉山跳了好几支舞,有的还压根儿不是节目里要跳的。
林眉山累一头汗,而且显然不喜欢被河鱼这么操练,最后瘫坐在墙角,说脚脖子崴了。
河鱼有些怏怏不乐,在指导群舞的时候,就一个劲儿挑毛病。
要不就是谁动作不到位,要不就是全员不齐,反正是前前后后跳了好多遍,他依旧还是摇头。
到后来大家都有些要瘫了。
尤其是向沂,本来就身为队长,就更被河鱼挑出许多次同手同脚的毛病来,被河鱼各种冷嘲热讽。
向沂眼泪都在眼圈儿里打转,透过大屏幕,看得特别清楚。
二条都有些受不了了。
尽管河鱼没惹戴昴,再说戴昴自己表现也可圈可点,没啥被河鱼抓住的。
二条也替向沂委屈,“这小孩儿,何苦来参加这节目呢,简直是遭罪。”
“想必也不是他自己爱来,应该是被公司逼着来的……他不适合男团,也不合适参加选秀,他只应该当个安安静静的歌手。”
凌霄也有同感。
“可能他的公司只能给他一个男团vocal的位置,却没能力给他一个歌手的舞台吧……”
“毕竟现今这个时代,歌手也都要出来参加综艺,跑通告,才能保证曝光量;否则单凭发歌,很难能吃得饱饭的。”
二条也叹口气,“可不。就连朴树、许巍这样的天菜,终究也还是都参加了综艺了。”
凌霄静静闭眼,“蓝莲花……那些花儿啊。”
二条咯咯地笑。
“干嘛,你不会真把向沂往那个高度上归吧?向沂是有把好嗓子,性子也静,可是想要达到那个高度,却未必能有当初歌坛的那种机缘。”
二条故意拿肩膀撞了撞凌霄。
“你该不会是因为小贝跟向沂好,所以你也爱屋及乌了吧?”
凌霄知道二条就是字面意思,绝对没有别的暗示、试探什么的。
况且她自信保密功夫也做到家了,就算是二条和瓜片她们这样亲近的人,也一定不会发现的。
可是。
她还是红了脸。
她在心底下啐自己:这算什么啊,心虚啊,还是不打自招呢?
她只好捂着脸嗔怪人家二条,“哎呀,你这不是说人家向沂是乌鸦了吗?咋恁不厚道呢?”
二条直瞪眼,“……非这么解释的话,你宁愿把你家小贝当成房子?”
凌霄眨眨眼,“唔,当啊。”
房子……
也挺好的。
上有片瓦,下有寸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就好像,老屋一样。
扈然则是开始上课就搞事情。
“……你们组内的C位,选好了吗?”
只要是团队,那站位就得分主次,C位永远都只有一个,想要得来争。
就算是这次分了小组,不再是跟一百多个对手竞争,而是将圈子缩小了到了十分之一……但是竞争却依旧是免不了的。
各组的队员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些好像还想逃避一下这个话题,索性低下头去,不跟扈然对眼神儿。
扈然就笑,“其实你们越是这样,却反倒越是让我看到了你们的内心,看见了你们对于组内C位的渴望!”
“你们人人都想要这个C位,也人人都不想轻易拱手让给别人,所以尽管你们都明白竞争是残酷的,尤其是在这个人数相对少的小组里,竞争就更是要面对面的真刀真枪……可是你们却都依旧没人愿意拱手相让。”
向沂小心翼翼地举手。
扈然点头,“向队长,你说。”
向沂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的队员,红着脸说,“作为队长,我在组队的时候更多想的是如何搭建起一支强大的队伍。”
“而我心里明白,我就算是队长,可我做不到这个队的leader,这个队需要更强大有力的人来扛起leader的角色。”
他眸光凝住星回。
“所以在我终于能够选中星回的时候,我在心里就对自己说,他就是我组建的这支战队的C位,他才是这支战队真正的leader!”
“所以,我以队长的名义建议——星回来担任这次的C位!”
向沂此言一出,队员们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
尽管就11个队员,可是却呈现出好几种不同的神色来。
林眉山和戴昴当然是愿意的。林眉山甚至已经悄悄地冲星回鼓起掌来。
向沂看见了,欣慰地冲他们微笑。
还有几个,是一脸的无所谓。
这几个都是最后选进来的,属于在大团体内也都是被挑剩下的,由此可见他们的个人能力、热度和人缘,相对都有限。所以这样的人呢,可能也没太多的野心,能够被选中组队,留在这个节目里,已经挺高兴的了。
所以他们对C位不C位的没什么念想,谁当都行,也不影响他们。
可是终究还有两三个,面上微微露出不快来。
这几个是在林眉山、戴昴等核心成员被选中之后进来的,能力大致处于第二梯队,处于中上层,在初评级差不多都是在B等级的前几名,甚至还有两位干脆就是A等级的。
因为节目毕竟才开始没几天,他们的手机也被收了,与外界的联系没那么畅通,所以也不知道外界人气的具体高低,所以现在能够参照的有效指标就是初评级的分数,有是导师给打出的那个分数。
所以能凭着这个分数拿到B等级前几名,乃至直接就是A等级的,自然对自己颇为自信。
这样优秀的人,来了就是要C位出道的。
就算不敢夸下海口,到时候一定是成团的C位,但是至少在这样的小组里,是有本事站住那个C位的。
一个叫高明寒的练习生便率先发声。
“向队长,你是我们的队长没错,你的话我们作为队员也应该尊重。但是,你的意见毕竟还是属于你自己的个人意见,你现在还做不到能够代表得了我们每一个人来发声吧?”
向沂小脸绷得溜严,扬眉望向他。
“所以呢?”
就连凌霄都一脸的惊讶。
这也是她头一回看见向沂这么霸气。
真别说,有点当队长的样儿。
高明寒既然已经决定了吱声,那就自然是心底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所以我想就算是向队长你,也不能自己一个人来做这个决定。关于C位的事,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还是应该让大家都投票表决,才能算数。”
向沂静静听着,“……所以你的意思其实是想说,这个C位,你也想抢的,是么?”
高明寒冷笑着耸肩,“为什么不呢?”
205、等不到他的回应
凌霄对这个高明寒略有些印象,不过印象却不算很深。
她忙去翻练习生的资料表和评分统计表。
这个当然不是节目组给的,而是各家公司自己私底下记录和整理出来的。
算是一种重要的战略情报,尤其到后期淘汰赛阶段,要以这个为参考数据,预估自家练习生的优势劣势以及未来走向。
凌霄在A等级的最后几行找到了高明寒。
这就难怪了。
他既然是A等级,自然不肯甘居人后。
虽然他在A等级里排名垫底,但是,毕竟A就是A,他对自己的认知吊在那呢。
再者毕竟在一百多个练习生里,能够拿到A的就那么十几个,而且一旦被分散到十个战队里,这十几个人更是被稀释,平均到每个战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即便是A里垫底的,在小组里也成了绝对的稀缺资源,是足以自傲的凤毛麟角。
所以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名正言顺地争取C位的呀。
更何况,谁让星回童鞋,只是个C等级的呢?
如果一个A等级的,能瞪眼儿让一个C等级的站上C位去,人家面子上是真的不好看的伐~
而且呢,高明寒虽说是能暂列A等级,但是他在其中的排位毕竟垫底,所以他自然也是需要更好的机会、更出色的表现来证明自己,以便为以后的赛程评分积累下更好的印象分数,巩固住自己A等级的同时,还能将自己的排名再往上拉一拉。
毕竟,出道位只有九个啊,暂列A等级的却有超过十人,所以即便是A等级,也不能保证能夺得一个出道位呢。
凌霄收起名单来,再看高明寒一脸凌厉的竞争模样,便已是笑眯眯的了。
高明寒的站出来竞争,理由充分,足可理解,这是出于他的本心,不像之前苗可可和孟作舟可能是背着剧情的那种。
这样的竞争者,她欣赏。
为了自己心中的目标,敢站出来明火执仗地竞争,那是可敬的;
只要不是那种揣着暗暗的心思,背后捅刀子的就好。
瓜片瞟着凌霄,“……就不怕你家贝童鞋发飙?”
凌霄悠闲地耸肩,“发呗。只要是他自己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
不知怎的,凌霄心下就是莫名笃定,星回来参加这次选秀,为的不是赢得这个比赛。
从他得C等级,却其实他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儿,倒叫她白白替他担心一场,还叫他给趁机夺去了嘴唇……
他是个有好胜心的家伙,但是显然他的好胜心没往比赛这儿使。
这场选秀对他来说,好像更多是一场游历,反正没上升到比赛那么重要。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做派吧,因为他们这样的是躺赢在起跑线上的,他们出生那一刻的起跑线已经是多少人的终点线,所以他们可以一路不慌不忙地走来,看似凡事都漫不经心,没什么胜负欲。
瓜片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支手托着腮帮盯着大屏幕,便也屈指在颧骨上敲了敲。
“……你说,他们九个人究竟是为什么组团来咱们公司,又肯答应来参加这个节目呢?我瞧着他们根本就没把能不能出道当回事儿啊。”
瓜片也瞧出来了。
凌霄摊手,“有的可能是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有的是爱热闹,有的是追星追进圈子来……”
“不过这几位,好像用这些理由都解释不通。不过先由得他们吧,反正来日方长,迟早会被咱们捏住小尾巴~”
瓜片也笑起来,“我以前还想过,说不定是为了给自己的家族企业当活招牌,省了请明星代言的广告费?”
凌霄大笑:“哈哈,有可能!”
凌霄与瓜片说笑的时候,有几个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员经过,看见凌霄笑,都有些侧目。
“……她这是算什么呢?笑高明寒挑战她的艺人,是自不量力?”
总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赶忙凑到高明寒的工作人员秋哥身边儿,将凌霄大笑的情景只给秋哥看。
秋哥,顾名思义,在圈内也是“哥”级的人物了。从前在大公司里做,如今有了年纪便索性出来单干,凭着圈内的经验,自己来挖掘新人,推向舞台。
所以秋哥虽然名为助理,但事实上是单干的老板。
也因此,他与练习生的利益绑定得远比助理更深,所以他对高明寒那边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更敏。感。
他远远望着凌霄,轻哂道,“现在就笑,好像还是太早了点儿。比赛刚开始,能笑到最后的才能笑得畅快。”
“况且,就算她跟的是个人气选手,节目组的棋子,造话题用的嘛;可是却也未必就能走到最后吧。”
“就凭他那样的练导演和节目组都敢公开怼的,我看节目组也未必肯用他太久……等到节目后半程话题多起来,用不着再用他绑定顾北城来炒话题的时候,他就会成为节目组的弃子……等着吧,看他们还能得意多久。“
凌天办公大楼。
周仙敲门走进凌留砚的办公室。
她陪凌留砚创业,她在最红的时候洗尽铅华,陪凌留砚从微时一路走来,因此她知道她自己在凌天,在凌留砚心中的分量。
所以即便是她走进老板的办公室,也并没有其他人的拘谨。
她欠了欠腿,直接坐在凌留砚的办公桌沿儿上。
“前方线报——咱们那位贝大少爷把导演给得罪了,让导演直接叫停录影,整个录制因为他暂停了将近一个小时。”
凌留砚停下书写,抬眸迎上周仙的视线,等着她继续说下文。
周仙便娇娆地笑,“老板,说实话我最怕你这么看着我。尽管,我有多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
凌留砚垂下视线,重又专注去书写。
周仙:“……”
周仙忍住内心的怅然,抬手拨了拨波浪卷发,“虽然我们都知道平台和导演也都不是什么善类,可是毕竟这个圈子里还有这个圈子的规则。”
“他是练习生,金字塔的最底层,这样站出来公开怼导演、怼节目组,会让人觉得咱们公司管教不严。”
“他们在营里,咱们进不去,也没法儿亲自盯着,耳提面命。这些活儿都是交给他们助理去处理的……”
“只是可惜,凌霄她却并没能及时止损,反倒袖手旁观事态扩大。”
周仙顿了顿,“如果要是换做旁人,我可能还会网开一面;可是凌霄不同,她是又经验的助理,从前为顾北城处理危机事件多少回,都处理得非常好,怎么到了咱们公司,到了星回这儿,却冷眼旁观了?”
“这是她的失职,我要处罚她。”
凌留砚没什么反应。
周仙不由得抱着手臂,眯起眼来垂眸细细打量凌留砚脸上神情。
“按说呢,这是我自己部门的工作,这个裁量权我还是有的,不用专程来向你汇报。”
“不过,我知道你们年少相识,你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的爱护……也是巧了,谁叫你们都姓凌呢。毕竟,凌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你们能在这样大的世界里相遇在一个小屋檐下,的确是缘分。”
凌留砚终于抬起头来,看周仙一眼。
“嗯。”
他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只是赞同她刚刚说的那番话,而对工作上的事没有半点反应!
周仙叹口气,“所以我才来特地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你总不至于会拦着我吧?”
周仙从桌沿滑下去,变成了爬伏的姿势,两支手肘撑住办公桌,居高临下俯视凌留砚的眼睛。
“我记得你说过,最不喜欢公私不分的人。”
隔着无框眼镜,凌留砚的眼底划过一丝凌厉。
只是都被眼镜的反光给完美地遮掩住了。
他放下笔,两手轻叠,指尖相对。
面对周仙这样颇有攻击性,且女性魅力十足的姿势,全然平静相对。
就好像,他们两个是隔着茶几,坐在各自的沙发上。
“你说的对,我最不喜欢公私不分的人。”
这样的话,这几年来他不止一次这样对周仙说过。
也许,周仙才是听到他这句话最多的人。
于是周仙小笑了,带着怆然。
如同她这几年来每一次听见他丝毫不带感情难过地这样亲口对她说的时候一样的反应。
“好~~”
周仙抓起手机来,吩咐窦蔻,“你代表公司,代表我,当面警告凌霄。如果再出这样的事,那就要按照公司的奖惩制度,人力资源那边该扣什么就扣什么了。”
“还有……”她捉着手机看了凌留砚一眼,“叫她别忘了她自己的身份。”
”她现在还是兼职工作的学生工,所以现在还不算正式入职的员工,所以视同试用期。“
”如果她再失职一次,叫手下练习生做出出格的举动的话……那她就不用回公司了,就地解除试用。”
窦蔻得了老板的令箭,自是信心起飞。
“……明白了!老板你放心,我一定狠狠训她一顿!”
那边窦蔻都挂了电话,周仙这边还迟迟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她在等凌留砚的反应。
她想看看,他是当即就急了,还是真的能冷静地听着她把这个电话打完。
而她等来的是,凌留砚真的坐在原地,静静地听她说完所有的话,中间没有叉一个字进来,更没有试图打断的意思。
她心下豁然一松,便轻笑,将手机拉了下来。
“……你真的没关系?”
凌留砚透过无框眼镜,毫无波澜地与周仙对视。
“你是我凌天的总监,你的权威是我给的,我也自然要第一个维护。所以这是你部门内部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我为什么要干涉?”
周仙嫣然而笑,“不心疼啊?”
凌留砚眸光浅淡,“周总监,我不知道你在我面前用‘心疼’这个词,来形容我与员工的关系……这算不算逾矩了?”
“我们都是公私分明的人,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我还是你的老板;而此地是你老板的办公室。”
周仙颊上仿佛被不情不重地挥了一记。
她心下蓦地就凉了,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便站起了身子。
手臂收回,勾在身前。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瞧你还当真了。”
凌留砚眸光如高山薄雾,“我笑不出来。”
周仙抿紧嘴唇。
凌留砚垂下眼帘,遮住那清冷的视线,“所以,这件事你处理完了是么?”
周仙深吸一口气,“嗯。”
凌留砚头也不抬,“那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周仙愣在当场。
他……
明明说他没在乎!
他说了他不会干涉她工作,不会心疼!
可是他却这么对她。
好吧,他是不心疼,那这一刻变成她来心疼啊~~
心里绞着那么疼。
是谁说过来的,爱情哪里是什么甜美,爱情不过是一场心绞痛。
但凡用了心的爱情,到了终究全都是五内俱伤的。
更何况,是她这样一种一直处于单恋,没有得到过他回应的爱情啊……
她的心,为了他,都不知道已经裂开多多少道纹;而这一刻更是碎成了一瓣一瓣。
“好,那我回去工作了。”
她转头,让自己尽量挺直脊背走,想让他看着她倔强的背影。
可直到她走到门前,一个转身出门,然后将门重又带上的瞬间,悄悄看一眼门内的他……
才发现他坐在办公桌后,依旧埋头书写。
仿佛整个过程里,压根儿就没有抬头看过她的背影一眼。
她“砰”地一声,故意将门关严,就看这样大的动静,他到底抬不抬头看她!
门关严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可惜……
她远远地看见,他仿佛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头依旧低垂着书写
他的指尖很稳,他的头更稳。
——她就连失态地摔门,都不能吸引他一寸目光啊!
她踩着高跟鞋大步地走,身边带起一股凌厉的风。
她抓起手机打给窦蔻,“……不,不用当面批评她了,也不用处罚她!”
“你听着,相反,你还要纵容她!给她错觉,让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对,坐等她在那边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206、还没长大
窦蔻听完电话,愣了半天的神儿。
本来已经预备好训凌霄一场,结果还没等张嘴,这个机会就失去了。
她打电话告凌霄的状,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结果,到了手的鸭子,还没等捂热乎就……飞了。
甭管窦蔻多心不甘情不愿,办公室门口的凌留砚却是微微挑了挑唇角。
周仙等待的他的到来,她没等来;可是在她脚步声走远之后,他却终于起身,迈开长腿走到门口。
长毛地毯将他的脚步声完全吸收。
也赖这走廊里太拢音,他并没有刻意去听周仙在说什么,却也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也算不得是周仙不谨慎,因为这层楼是他专属办公室的楼层,并没有其他的同事,所以她在确定了他没有起身,那她就不用担心这个楼层里还有别人听见她说的话。
当然,严格开始哦,这层楼里还是有别的同事。
比如,他的秘书。
可是周仙实在是太自信了,她相信就算他的秘书听见了,也不敢随便说出去。
因为这层楼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只要她听见有人向外传扬,只需要锁定几个人就够了……而她自信,他的秘书并不敢承担正面得罪她的责任去。
因为她认定了,她在凌天,举足轻重;
她更笃定,她在他心中,同样地不可替代。
只是她好像一直都忘了将这个问题问问他。
毕竟,他才是唯一有资格给出正确答案的人。
不过那些现在都没什么要紧,他可以暂时不去计较。
他这一刻在意的是,是周仙自己免除了对凌霄的处罚。
那就够了。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
相处数年,他是了解周仙的,所以他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周仙自己放弃自己的决定。
而不是他要搬出老板的身份来,强行阻拦周仙的决定。如果是那样的话,反倒会给周仙留下话柄,来日倒会成为凌霄的隐患。
小组内的PK也是如火如荼。
不光是向沂这一组里,星回遇到了高明寒的挑战;其实各个组里,练习生们对C位都是当仁不让。
向沂这一组还好,也就高明寒和另外两个B等级的要挑战星回;而其他组,更出现了全员都要争C位的局面。
那就没个人都要表演,然后还要评分投票……就这一折腾,没个小半天都完不了。
这还是顺利的,如果遇到有不顺利的情况,比如说就算投出了C位的,也可能有不服气的。年轻那个气盛之下,吵架,动手的可能都有。
或者还可能有些脆弱点的小男生,哭鼻子、想不开什么的……
而节目组后期还特喜欢这样的素材,一旦出现了,必定要拍个够,中间都不带叫停的……
所以这一劝一哄,带各种镜头素材的拍摄,那估计今天的日程就都得搭进去了。
凌霄盯大屏幕盯得眼皮直打架。
二条都无奈地叹气,“……我们老戴还没争C位呢,我这儿看的都挺紧张的。你家小贝现在正被挑战呢,你却都快看睡着了。”
“喂,要不是我知道你都为你家小贝做过什么,我都想问问你到底关不关心你家小贝了。”
凌霄打着呵欠笑,“我哪儿能不关心他呢?我只不过是,不大关心他能不能得到这个组内的C位罢了。”
“就连初评级他得C等级我都没上火,就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组里的C位了。”
二条摇头,“可是你没看人家别家的练习生,个个都争得热火朝天。你们两个本来也不是这个性子的人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佛了呢?”
凌霄眨眨眼,随即莞尔,“善哉,善哉。”
二条笑着打她,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了,便也没继续说下去。
二条继续紧张地替戴昴盯着,凌霄终究是扛不住了眼皮的重量,迷迷蒙蒙地坠入了梦境。
她梦见了凌留砚。
她梦见凌留砚对她笑。
那么温柔。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凌大哥什么时候对她笑过,更何况是这么温柔的?
当然,假笑不算。
她知道,甭管她跟凌大哥私底下打成什么样儿,彼此心底下有多讨厌对方,但是当着外婆的面儿,两人面上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尤其是凌大哥,在外婆面前,那简直是影帝。
他在外婆面前,是真的肯对她笑的,而且有好几次——笑得有点梦幻,就跟电视剧里男主角似的,叫她都从中读出了一种,那个,类似于宠溺的情愫来。
不过呢……呸呸呸,她才不会被唬住,她绝不会当真!
她知道,在凌留砚眼里,她就是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优点的小太妹,跟她这样的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那种高岭之花学霸学神的亵渎。
也是,看他身边的都是什么样的女生呀……来找他的全都是长发飘飘,眼神清亮,不仅仅相貌身材绝佳,而且绝对也是学习好、家世好的那种。
连外婆都说,那才叫“郎才女貌”。
可是她瞧着,全都是豺狼虎豹!
所以就算她是在梦里,她也知道她是在梦里做梦呢。
那次第,就是梦里套着梦,跟《盗梦空间》似的。
“笑什么呢?”她脑门上突然挨了一记。
她猛然回神,却见是北辰一边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看着她。
也奇了怪了,是不是真因为西北缺水呀,她怎么好像是每次来敲他的门……他竟都是在洗澡,然后都是满头滴着水就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乎,她总觉着他凝视她的目光,都有点潮乎乎、雾蒙蒙的,如水含烟,若即若离。
她这样一想才猛然醒悟到,原来她这是又来敲他的门了……
哦不,现在的场景不是她在敲他的门,她现在已经不是在门外,已经是在门内了。
她之所以会傻兮兮地好像做梦似的看见凌留砚对她笑,是因为她手上正捧着凌留砚的相框。
——这房间本来就是凌留砚的啊,他出国之后才空出来的。
所以北辰那小破孩儿命好,刚来就能赶上这间好屋子,能直接住进来沾学神的仙气儿。
不过也有点奇怪,凌大哥出国去了,按说这房间就也该退租了,可是他临走之前特地找外婆说,这房间要留着,他要继续租,他请外婆将这房间给他留着。
外婆答应了,却不肯收他的房租,依旧放房间保留着他住在里面时候的样子。
而他的东西,但真就依旧留在房间里,除了极其必需的之外,他一样儿都没有带走。
他不但没带走房间里的旧物,甚至出国之后也经常寄照片回来。外婆便将他的照片都仔细地装好,摆在房间里。
他的人虽然在国外,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却依旧满满都在这间屋子里,就好像他的人完全没有离开。
她其实挺纳闷儿的。
就算她知道凌大哥的家境好,不差这点房租,可是他人都出国了,他还留着一间出租屋干嘛呢?
难道他是预备着他在国外读研究生不顺利,然后降级回国内来,继续读本科吗?
她还就此特地问过外婆怎么看。
外婆就笑着叹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却也不说什么。
她实在追问个不肯罢休,外婆便叹息着说,“傻妮儿,你快长大吧。”
她就不乐意听。
她还不够长大吗?她已经长大了呀!
没爸妈在身边的孩子本来就早熟,而且她现在都能接过外公的班,替外公照顾外婆,照顾老屋了啊!
外婆怎么还说她没长大呢?难道外婆是还觉着她哪儿做的不够好?
“又发什么呆……”她头上竟然又挨了一下!
她差点跳起来,抬头对那个敲她脑门儿的臭小孩怒目而视,“你干什么你?!”
他将毛巾从头上抽下来,无奈地看她。
毛巾吸走了他发丝上的水珠,是没有水再滴下来了,可是他的发丝去还是濡湿的,那股子氤氲的雾气依旧沉在他眼底。
躲不开,挥不去。
“看你这么先傻笑,又发愣……难道不该帮你确认一下你还清醒着吗?”
她只想翻白眼儿。
瞧瞧,还帮她确认!
“我用不着你帮我,你自己留着吧!”她瞪回去,“我傻笑还是发呆,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拜托你管好你自己,别给我添麻烦,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没说话,只一双眼乌黑乌黑地望着她。
她也不知咋地突然有一点点莫名的心虚。
她便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现在站在你房间里呢,所以你管我是正当防卫,是不是?”
“可是你也别搞错了,这房间可不是你的,只是你暂时借住的!”
“而且你没看见吗,这房间里还到处都是我凌大哥的东西,我凌大哥还要回来的!”
他的眼仁儿更黑了。
“所以你敲门进来,不是来找我,是来看你凌大哥的照片,是来对着照片里的他傻笑和发愣的,对么?”
其实当然不是的。
不过呢,既然已经僵到这儿来,她索性梗着脖子认了,“对呀!你还能看出来呀,行啊,原来没有土到根儿啊!”
“出去。”
她眨眨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我说,出去。”
她登时就笑了。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这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
“恰好相反,是我要请你出去!”
他还真出去了。
丢下毛巾,只随便抓起一件衬衫,头发还没全干,就这么出去了。
距离开学已经一个多月,门外的银杏叶都黄了,她穿一件毛衣出门,还要嫌冷。
可是他就只穿了一件衬衫,还湿着头发,就这么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外婆在厨房里远远瞥见,等外婆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影了。
外婆打他电话,铃声却是在凌霄手边响起的——他出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带电话。
外婆从一楼喊她,她拎着他的电话下楼递给外婆。
外婆便仔细看她一眼,“……你,又跟北辰吵架了?”
她只能耸肩,“其实我是冤枉的。真的,这次我真是无辜的。”
“我就进去收拾凌大哥的东西嘛,也不知道哪儿惹他了,他就叫我出去……”
“外婆您评评理嘛,他一个外来借住的,凭什么在咱们家撵我出去啊!”
外婆无声地叹息,“所以,你就撵他出去,是不是?”
她点头,一脸的桀骜,“……那当然了。不然难道还真是我被他撵出去么?”
外婆转身进厨房,关了火,穿外套就往外走。
她赶忙拦住外婆,“这么冷的天儿……算了,还是我去吧。”
外婆这才欣慰地点头。
她是为了让外婆高兴才这么说的,自己心底下克没那么情愿。
所以进房间穿大衣戴围巾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半天才下楼。
临出门的时候外婆望着她,“傻妮儿啊,当初跟留砚往死里吵,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现在知道后悔了么?”
她高高挑眉,“后悔?为什么呀?”
外婆又道,“当初就也罢了,毕竟你还小,尤其是比留砚小那么多……你怎么闹,他都该让着你。”
“再说,好在他懂事比你早。”
“可是你现在也不小了,而且你比北辰还大两个月呢……你现在跟北辰怎么又吵成这样啊?”
她就不解地一劲儿卡巴眼。
“外婆您把他跟凌大哥做什么对比呀?他们能是一回事吗?”
那个小土包子开花儿,怎么跟人家高岭之花比呢?
外婆看着她,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终究都咽了回去,只摇了摇头。
然后,外婆又说了那句话:“的傻妮儿啊,你啊,还没长大呢。”
她走出门去。
金黄的银杏叶漫天飞舞,石板路上已经积蓄了厚厚的一层。
她一路走过去,头顶上、脚底下都是这样灿烂的金黄。
可是她都没留意到,心底只是转着外婆的那句话。
她是不服气的。
她一来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二来,就是绝对不认为自己傻。
外婆总这么说,她不忍心顶撞外婆罢了,绝对不是她就肯默认了!
身后有声。
她紧走几步,然后忽然猛的停下,迅速回头——
他一向是这么跟着她的,她也经常是这么吓唬他的。
207、明明知道就在那里
她以为她会抓个正着。
可是她转过身去,背后的老街却是空空无人。
她不由得眯起眼来,仔细回味之前她听见的那声音。
沙沙。
分明应该是脚步声啊!
尽管此时满地落叶,又有风,可能叶子随风与石板路面摩擦,会发出类似的声响。
可是她不会听错。
因为她已经太熟悉不过他的脚步声,尤其是那脚步声所能透露出来的距离。
——就算声响会有相似的,可是却绝不会有落叶也跟她保持着相等的距离,一路跟随。
可是,眼见为实!她眼前就是空荡荡,别说人影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奇了怪了!
她抱住手臂左右又看了半天,连电线杆子都没放过。
她想,他必定是猫在哪儿了,借着夜色,他又高又瘦,往哪儿一猫,她还真可能看不见。
可是……
这毕竟是一条长街,就算街道左右可供猫起来的地方不少,可是就是她那么一回头的工夫,就朵二里地远的可能,几乎是零。
就更别说“原地消失”了。
难道还真有隐身斗篷,藏着隐形的翅膀?
她一想到这儿,自己都噗嗤儿乐了。
她那时候有点分不太清楚《隐形的翅膀》和《挥着翅膀的女孩儿》这两首歌,所以一想到《隐形的翅膀》,她脑海里自动播放的却是《挥着翅膀的女孩儿》。
所以……咳咳,他变了,她笑了。
凌霄在梦里笑,她自己竟然都看得到。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所以,她自己竟然分裂成了两个视角。
一个是梦里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则是作为观众的自己。
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的同时存在,两个时空的奇妙桥接,却神奇地并没有违和感,她在自己心里竟然能完全区分清楚。
她在梦里想,这也许要得益于她大学里戏剧文学的专业吧。
因为作为戏剧文学的创作者,首先自然需要作品有代入感,所以第一视角的感受在作品里会贯穿始终。
而作为创作者,同时还必须有“上帝视角”,这就是第三视角了。
所以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在她头脑里已经训练有素地完美融合在一起。
那个第三视角的她,看着第一视角的她站在路灯下傻笑……
她自己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咕哝道,“傻样儿。”
可是……
第一视角的她,竟然听见了这两个字!
第一视角的她在夜色里一愣,忙去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果然她不是幻听,是不是?
她是真的听见有声音。
尽管,这条长街用眼睛看起来,除了她自己之外,空无一人……
她这么一着急,就梦地睁开了眼睛。
凌霄醒过来。
知道是第三视角的自己醒了。
可是她的心还依旧沉在第一视角的心境里。
她额角有点疼。
现在的她,当然知道梦里第一视角的小丫头听见的那一声“傻样儿”是哪来的,因为那是她自己隔着时空对当年的自己说的啊。
可是……
梦境里第一视角的自己,却是真的听见过这个声音啊!
她有一种裂开感。
她抱住头,借住眼前短暂的黑暗,将那个第三视角的自己拍走。
只留下第一视角的自己,依旧站在老街的夜色里,脸上沐浴着街灯金色的光,傻傻地笑着。
然后,她再凝神,努力回想当年的情形——
没错,她不会记错,那个晚上她真的在那空无一人的老街上,听见了有人说她“傻样”!
不过……
那声音不是她自己的,她当时觉得那个声音就是北辰那小破孩儿的!
再加上之前听见的脚步声,她就更加确定那小破孩儿就跟在她背后!
只不过,他是躲在哪儿了,而她没看见罢了。
松开手,眼前重现光明。
凌霄仰起脑壳靠在椅子背儿上,就呆了。
怎么回事?
经历了这样一场第三视角和第一视角的轮换,她愈发确定,当年北辰就在她身后,依旧还在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距离。
而从他的脚步声、说她“傻样”的那个音调高低,都能帮她佐证她的判断没有错啊!
可是,偏偏那个距离,当年的她眼前,只是空荡荡的长街!
他究竟猫哪儿了?
可就算他有能躲过她眼睛的地方可以藏身,可是……那个距离又怎么解释?
——他要是躲得远了,就没有那个音调的脚步声和“傻样儿”声了啊!
“啪——”
就在凌霄即将要揪头发的时候,脑门儿上挨了一记。
那脆生生的一声,成功将她的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都给拍飞了。
她愣眉愣眼地看过去,却见竟然是星回站在她面前!
看她还在愣,他将手里一罐赞助商的奶茶顶在她额头上。
她低叫,”冰!干嘛呀,要死啦……”
大冬天的,他给她弄一冰镇的!
他这才笑了,松开长腿坐下来。
她这才看见他手里原本有两罐饮料。
一罐是加热的,一罐是冰的。
他之前好像是要把加热的那罐给她,结果临时改了主意,将冰的那罐顶在她头上了。
他知道她在看他手里那罐加热过的奶茶。
可他却像没看着,自顾将那罐的拉环拉开,然后缓缓仰头,在她渴望的眼神里,仰头喝了一口。
凌霄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送他。
真是个不解人意的家伙!
就他这样的,活该他打一万年的光棍儿!
——冰棍儿!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她在看他。
他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将罐子捏在掌心,偏头望她。
“……这么渴望我?”
凌霄好悬一口老血喷出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
碍于这还是大厅,就算没几个人,还都坐得挺远,可是也不合适叫外人听见她在骂自家练习生。
他却耸肩,“我没看错。你就是在渴望地看着我。”
凌霄闭了闭眼。
“看着你,有的;渴望,绝对没有。”
他竟然也安之若素,淡然点头,“哦。”
凌霄这才叹口气,问正事儿,“你,怎么忽然下来了?”
他们在楼上,不是正小组内PK选C位呢嘛。
他耸耸肩,“完事儿了。”
凌霄意外,“完事儿了?”
她扭头看一眼大屏幕,切出来的那几个组都还在PK得正酣啊。
“你们组怎么那么快?就算向沂、林眉山和戴昴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不会跟你争,所以相对于别组,你们组能早一点完事儿,可是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凌霄就是觉得不对劲。
果然,他傲然扬首,“我让给他了。”
凌霄:“……”
这还是她认识的贝星回小朋友咩?
她眼前的这,莫不是个和尚?
这家伙让他佛的。
“你……就这么久让了?岂不白瞎了人家向沂一片心意?”
他眨眼笑,“所以我刚刚也给他拿了罐奶茶。”
凌霄:“呸……”
这叫什么啊,拿赞助商随便喝的奶茶,就算还了人家向沂这片人情了啊?
“倒是你……”他歪头看她,“就这么一会儿没在我身边,怎么就开始奇形怪状?”
凌霄原地屏住呼吸三秒钟。
让自己冷静。
“……你说什么呢,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打?”
他无声地笑,瞳仁幽黑,“自己坐在这儿,一会儿捂眼睛,一会儿发呆,一会儿还伸手在空气中抓挠……”
“不是奇形怪状,是什么?”
凌霄眨了眨眼。
“你,都看见了?”
“唔。”
凌霄:“那你下来多久了?”
他晃晃头,“反正,久到把你那些奇形怪状都收归眼底。”
凌霄的脸有点发热。
哎呀烦死了,她刚刚那傻样儿怎么全都被他看见了?
她却故意绷起脸来,“哦,看见就看见呗,也没什么。”
他故意想她靠近些,肩头顶在了她肩头,“说说,到底干什么呢?”
凌霄鼓起腮帮来,“就……打蚊子啊。”
他:“……冬天的西北,有蚊子?”
她扭头义正辞严地瞪他:“冬天的西北还有人拿冰镇的奶茶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有蚊子不符合逻辑么?”
他愉快地笑,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敢……”她在牙缝里挤出低低的警告。
他哼了声,“小心眼儿……”
说着忽然伸手,将她手里那枚“冰蛋儿”摘走,然后将他那罐温热的搁进了她掌心里。
握着手里忽然移形换位来的热奶茶,凌霄没觉着高兴,反倒——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她好像……掉进了什么陷阱。
话说大冬天的,西北的蜘蛛精,尤其是公的,还没冻死呢么?
她冷眉冷眼地看他,他却眼角眉梢挂满了春意,颇为卖弄地回望着她。
她别开头。
拉倒,她认输,脸皮没他厚。
“我是做梦了。”
她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像揭过刚刚那一篇儿的微妙去,或者是她这时候是真的需要有个人来倾诉
总之,她竟然自己说了实话。
“……梦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视角转换,第一视角是我自己,第三视角也是的。”
他挑眉向她望来。
她清了清嗓子,“很奇怪,明明知道有个人就在身边,可是我就是看不见他。”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隐身斗篷么?”
他的心忽然狂跳。
可是他表面却反而更加的冷静。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奶茶罐的上盖。
“……比如说数码迷彩服,那也是一种现实中的隐身斗篷吧?”
凌霄咳嗽了声,“那是技术手段的障眼法吧,跟我说的还不一样。”
她眯起眼来。
“那感觉……不是障眼法,是实实在在的原地消失,可是却又明明就在那里。”
他垂下眼帘。
“比如,平行时空?”
凌霄听愣了,看着他,眨眼。
然后才回神,随即笑,“咳,什么跟什么啊,还《盗梦空间》呢!你甭一听我说做梦,你就拿电影来糊弄我。”
他面上神色未变,指尖绕着罐子滑动,一圈又一圈。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是么?”
凌霄叹口气,“信你个大头鬼!你怎么也莫名有出租车司机大哥内味儿了?”
就北辰那小破孩儿,他一大沙漠来的小土包子,跟平行时空有神马关系啊?
要真是科幻片,那得走出来个浑身小灯泡的外星人来还差不多,哪儿能走出个小土包子啊?
“星回!”林眉山和向沂急匆匆走过来,看见他们两个并排坐着,才松了口气,“可找着你了。”
凌霄:“???”
读出了凌霄满眼的问号,林眉山含笑解释,“刚才他正要跟高明寒PK,结果忽然扭头就走,还说不比了,让给高明寒了。”
“我们以为他出什么事儿了呢……”
凌霄夜眨了眨眼,“……吃错药了吧。”
林眉山大笑,使劲点头,“对对对对,我就是没敢说。”
星回作势要敲他。
向沂还是有点小哀怨,“我追出来问,他说要上厕所,内急……结果放着楼上的厕所不上,跑到这儿来了。”
星回一脸理所当然,“我喜欢一楼的厕所,不行么?”
然后,凌霄和向沂的脸就一起红了。
不过林眉山并不知道洗手间那段小故事,他还依旧笑一脸,“不过你刚出门我们就追出来了啊,怎么我们才下楼到这儿,你都来半天了似的?”
凌霄扭头看他。
他也看着凌霄。
换成他眨了眨眼,“……我电梯,你们楼梯呗。”
林眉山啐他,“那也没有这么大时差吧?”
他淡淡耸肩,“不信咱们一会儿上楼再比比看。我还是电梯,你们楼梯,待会儿看我比你们快多少。”
凌霄也好奇。
她原本想自动请缨当裁判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都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说出来。
“走吧,选完了C位,不是得正式开始练习?”
他拎着冰镇的奶茶罐站起来,却回眸凝视凌霄。
“别胡思乱想……”
“还有,胡思乱想的时候适合喝一罐奶茶压压。别浪费了它,趁热喝。”
如果不是林眉山和向沂在眼前呢,凌霄真要“呸”她一声。
谁要喝?
她才不要呢!
还给她扣什么“不要浪费”的大帽子,怎么那么欠揍啊他?
谁知道他还变本加厉,忽然抬手“钩引”镜头,将镜头引导向她手里的奶茶罐。
——因为有赞助商嘛,所以节目组的确要采集大量练习生和工作人员喝奶茶的镜头,给赞助商做广告。
209、假的我
大屏幕上,北城开始他的辅导课。
他看向练习生们:“哪位童鞋是C位?”
高明寒举手。
眼神里有小小的骄傲,却又免不了地带着学生面对老师时候的那种怯怯。
啧,中国学生的这种怯怯是刻进骨子里了吧?多少代都不能免俗。
果然高明寒的预感是有效的——
北城:“来,给我表演一段。”
高明寒登时傻了,红了脸挠头发,“北导,我不会表演,没学过。”
北城看他:“那你给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呢?”
高明寒:“老师我唱跳都行,您就是别叫我表演……”
北城点头。
凌霄也不意外。她虽然对这个高明寒的印象没那么深,但是既然他能被评分为A等级,那自然是唱跳比较均衡的。就算某一项没有太出色,但是两项加在一起,总评分就要比向沂这样只会唱不会跳的高了。
而想要爱豆出身的年轻小孩儿们,多数也就都是这种“唱跳都行”。
毕竟从小都要上才艺班,人人都是从唱歌跳舞入行的。从八零后那一代人算起,小孩儿长大几乎人手一个才艺,80%都是唱歌跳舞。
表演虽然也打小学的,但是走过来的不多,毕竟表演对天分的要求要更高一点,不是简单能在班级联欢会上,或者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唱个歌跳个舞就行了的。
所以其实各个公司的艺人培训部也都给自家练习生请表演老师,开表演课,可是大多数练习生们依旧对表演没什么自信。
想到这个凌霄就叹气。
因为贝星回童鞋之前在表演课上直接把表演老师给气哭了。
凌天的表演课也是外包的,是一位前中戏老师出来自己开的表演学校。因为这位老师在业内比较有名,自己是中戏老师之外,丈夫又是一位演技颇佳的中年戏骨,在业内声誉极好,所以这位女老师就凭借自己和丈夫两方面的资源加成,经常上一些表演类的综艺,当客座嘉宾。
也因此,她那间学校被业内各家经纪公司挤爆了门。
课上得如何姑且不说,至少各家公司都想给自己公司新人捞到一个“××老师辅导出来的”这样一个名声,好像只要挂着这个名声,就也可以小小的跟人家科班出来的掰掰手腕,就有资格从爱豆往演员的行列里奔一奔了。
因为在业内名声被越吹越响,这位老师就也水涨船高,到后来就算你各家公司捧着银子来送的新人,人家也未必要,都非得是这位老师亲自面试过,觉着有眼缘(或者人家叫有天分)的新人才肯收。
因为这样,但凡能被这位老师点头收了的新人,全都一种跟考上中戏科班了似的荣耀,更是人人心底都更将这位老师奉若神祗。
可是贝星回童鞋却完全拿这份“荣耀”不当回事。
第一次去上课,这位老师因为看他们九个人都是资质上佳的,且也是给周仙面子,所以头一堂课是这位老师亲自给上课。
这都是别家小公司的练习生不敢想的待遇——许多新人上一年的课,都是其他老师给上,连被这位老师亲自指导一下两下的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可是当这位老师用她最著名的“情感引导法”,指导星回跟演对手戏的小姑娘发生感情的时候,星回却抱着膀子冷得像座冰山。
那位老师还自己掏心掏肺地陪他们一起入戏,红着眼圈启发他:“她是你最喜欢的姑娘啊,你当年害羞不敢表白,可是当你们毕业之后重遇,却是在医院里。你是实习医生,她却已经确诊了绝症……”
“这时候,你不应该痛心疾首,难道不追悔当年吗?小贝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有多少追回不及?”
这位老师的确是高手,自己演技也没得说,所以就连黎楠他们好几个都跟着被带动了情绪,尽管只是当观众呢,都红了眼睛。
只有人家本该是戏中人的星回,抱着手臂一脸拒绝。
“……我不认同。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为什么非要等到她得绝症了才重遇?”
“这不是真情,这是矫情。”
“而且就算是真的痛彻五内,也非要这样嚎哭出来么?这眼泪只是用来打动观众的吧,对他们两个人自己来说,有什么切实的用处?”
他从根儿上拒绝和否定那位老师的“情感引导法”,气得那老师自己也出戏了。
那老师回头跟周仙说,“挺可惜的一小孩儿,本来是天生男主角的架子,可是一点演戏的天分都没有。”
这事儿是人家小豆给凌霄转述的,凌霄听了也都只能叹气,然后私下里找星回聊。
新人啊,不是人人都有刚出道就有参加影视片拍摄的机会,所以说到“表演”二字呢,能上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表演类综艺就不错了。
而一个新人怎么来表现自己还是有点表演天分的呢?那就是哭戏啊,就是舞台上那几分钟之内激烈的情感冲突啊,所以现在的综艺选取的片段都不是内心戏,都是这种大冲突的情节,就是为了造成情感轰击,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儿似的。
所以人家那位老师呢,毕竟是从那么多档表演综艺走过来的老油子,人家给你训练这个,就是为了让你去上综艺,看起来有那么点演技的啊……
人家要是真想培养演员的话,就不会从中戏出来单干了。
摊手。
他们两个那时是在老屋的后廊上说这话的。
当时凌霄为了显得这谈话不那么严肃,所以她是一边在给猫猫们梳毛,一边跟他说。
她坐在后廊地板上,他则立在星空之下。
她说完了,看他一眼。
然后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她看见他挑了挑眉,然后听见他说:“……说不定我已经在扮演一个人。你们都没看出来,是不是?”
她当时莫名觉得好像他头顶背后的那些星星都掉下来,砸了她满眼都是。一颗一颗塞满了她的眼眶,有些还滚进了她鼻腔里去。冰凉冰凉的,还都挺硬。
为了抗拒这种不适感,她抓过一团猫毛向他丢过去,“说的什么鬼话!”
凌霄拉回思绪,盯紧大屏幕。
她之所以有点紧张今天北城的授课,一方面是因为北城,一方面也是因为星回有过这么一段故事啊。
毕竟,北城在演员这个身份里也还算新人。那位老师比他资深多了,贝小爷都不肯买账,天知道一会儿北城要是指导到他的时候,他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啊。
该不会又是那句吓她一跳的:“你没看出来我在扮演另外一个人吧”之类的吧?!
面对高明寒的反应,北城只是淡淡微笑,“你的回答跟我当年一毛一样。我参加选秀也是主打唱跳,而且唱跳还都不算特别出色,所以更是压根儿就没敢往表演上想过。”
高明寒没想到北导能这么坦诚和平和。
毕竟北城这个年纪的刚刚红起来的流量担当,个个儿都恨不能将自己武装到牙齿,就怕别人说他哪儿不行呢,结果他就真肯在节目里面对这么多人自曝其短。
“……也是在后来我真的有机会参加到影视作品的拍摄之后才领悟到,其实表演不是一个学科,其实它就是人生。”
“看我们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人生这出大戏之中的一个角色。他们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就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人。所谓表演,不过是要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到那个躯壳里去,让自己变成那个人罢了。”
“听起来有点高深难懂,可其实一切只要从模仿开始就好——模仿,是学表演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北城略微想想,“不如这样,就在这个房间里,你挑一个人。你闭上眼,让那个人先出现在你眼前,你仔细回想他言行上一些独特的细节。然后,你把这些细节模仿出来即可。”
高明寒有点好奇,“这个房间里的人?谁都行么?”
北城笑,“只要是这个房间里的都行。如果实在没有你感兴趣的人,你模仿物也可以。”
“毕竟我们当年在幼儿园,男生差不多都有过扮演大树、石头的经历吧?我们小时候都能赋予大树、石头以生动的人格,我们现在只会更好。”
大家都笑起来。
高明寒红着脸说,“我幼儿园的时候,我妈还因为老师叫我扮演大树,去跟老师吵过架呢。我妈说我这么好的孩子,这么有表演天分,凭什么不能扮演小王子,非要去扮演大树?”
北城含笑眨眼,“So……你一定能演好。”
高明寒脸更红了,眼睛却亮了起来,“对啊,我妈当年都那么肯定我有表演天分。要不然我妈怎么能这些年一直都坚持支持我学才艺,现在还继续支持我加入这个圈子来……”
高明寒登时找到了勇气,开始四处打量。
他目光挨个从练习生们面上滑过。
大男生们都笑了,有的赶忙摆手,示意别模仿他,怪不好意思的。
高明寒一时有点委决不下。
北城笑着离开坐席,走过去轻拍高明寒肩膀。
“不如这样,你模仿我。万事开头难,你是C位你该为大家来打个样儿;那我就来先当一次你们模仿的靶子。”
凌霄不由挑眉。
真是该为北城鼓个掌。
他虽然名为导师,却也不过是比他们早进这个圈子三年而已。
而这三年,他一个人经历了这个节目里所有练习生捆在一起都没有过的巨大压力。
刚出道时被所有人的不看好,稍有起色就是对家虞乔背后团队的百般打压……然后就是今年,跟她的这次事儿。
可是他没见灰心,不见半点消沉,反倒更为沉静练达。
“啊?模仿您?”高明寒一听就更红了脸,挠头都快挠出头皮屑来了。
“没关系,你随便演。你看见了我的什么,能叫你印象深刻的,你尽管放开了演就是。”
北城走回座位坐下。
“其实我也很好奇,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你演出来,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北城的授课方式比较有趣,大厅里原本各自忙着自己事儿的各家公司的工作人员都被吸引了,抬头望着大屏幕。
有人更是要远远看一眼凌霄。
不管怎样,从今日北城的表现,便更加证明当年凌霄眼光的准确、独到。
这样年轻,却有今时今日这般气定神闲的当红流量+演员,不是任何人都有缘分发掘、有本事带出来的。
凌霄感受到周遭的气场,淡定地喝了口奶茶。
二条和瓜片端着饭盒才回来,见状赶紧挤坐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都在看你?”
凌霄叹口气,“可能有人觉着我当助理太可惜了,想挖掘我出道。”
二条一眨眼,“就跟刘若英似的?”
凌霄含笑,举了举手里的罐子,“对啊,奶茶。”
瓜片“噗”了一声,“不过不要遇到东哥才好哦……”
凌霄眨眼,“放心,我考不上清华,更去不了哥大附属女子学院。”
不过……
凌霄也不知怎的,脑海中忽地倏然滑过G大的名字。
她甩甩头,“不闹了。看北城给他们上课呢。”
高明寒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不过高明寒毕竟不是凌霄他们这些观众,之前有摄像机来形成上帝视角,所以高明寒对北城的视觉印象,只有北城从开门进去之后的那一段。
而那一段里其实可圈可点的部分不多。
凌霄倒是觉得真正的精华都在北城在门外,从看见门牌,再到缓缓勾起唇角,果断开门走进去那一段。
只可惜,高明寒没看见。
所以高明寒的模仿,真的就只是模仿。
可能高明寒还有出于对导师的尊重,所以还要格外强调一下北城姿态上的超然、潇洒、镇定……等等。
可是这些分明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属于给北城的导师身份,而不是属于北城本人。
所以北城看完了都笑,“看见了一个陌生的我。”
他的用词还是含蓄得体,充分考虑了高明寒的感受,所以没直接说“看见了一个假的我”。
210、纹丝不乱
高明寒尴尬地挠头,“老师我说了我真不会表演……”
北城却摇头,“不怪你,可能还是你对我不够熟,或者我本人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
他忽然抬手,指了指星回。
“贝同学个性最突出,相信从入营以来一定给你们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小高,你刚刚跟小贝争过C位,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是对手,对彼此的观察会更细致些。”
“不如这样,你不用模仿我了。你模仿小贝。”
男孩子们全都“哇”地一声笑开。
高明寒扭头看一眼星回,就更有点尴尬了。
“可是老师,我跟小贝刚才……没真的争起来。”
北城也是挑眉,“嗯?”
星回这才慵懒地直起身来,“啧”了一声,伸胳膊过去搭住高明寒的肩。
“北导,怎么办呢,我跟小高就没当过对手。”
刚刚北城跟高明寒说话的时候,他就懒洋洋地背靠在墙上。
当着导师的面儿,练习生们都站着,他好歹没坐下,不过却弯起一只脚来抵着踢脚线,用来撑住体重。
总之是整个人虽然没坐下,也都快躺在墙上了。
星回的胳膊都搭过来了,高明寒知道自己这时候得说点什么。
可是他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个C位是星回让给他的,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这时候又显得不那么磊落。
他措了措辞。
然后说,“……刚才小贝有事,所以退出了竞争。”
北城微微挑眉,看向星回,“原来是这样。”
“不过也没有关系,就算你们方才那段小插曲错过去了,可是你跟小贝相处这些天,应该也对小贝印象深刻。所以不影响咱们今天的表演。”
高明寒想了想。
他的确是没办法拒绝北城的。
一来北城有导师光环,当学生的拒绝老师的安排,总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二来呢,他没法否认他的确是挺注意贝星回的。
从分组之前就注意了。
这不赖他,谁让贝星回这小子从一入营就挺炸眼的呢,他想不注意都不成。
另外他自己也明白,他既然已经是这个小组的C位了,那他就得被拎出来打样儿。
他逃不了,他也不想逃,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树立起自己的地位来,让组里人看见他的实力,而不是真的都把这个C位看成是人家贝星回让给他的。
他便一点头,“好。”
北城满意地点头微笑,“好,那你可以准备开始了。”
他的目光从星回面上滑过。
星回好像也没什么意外,更不至于失望什么的,他依旧搭着手臂,只偏头含笑瞟着高明寒。
高明寒有点尴尬,伸手捶了他一记,“我会好好演的,不至于砸了你的形象。”
星回却缓缓抬头,展眉而笑,“你说的。”
他这才慵懒抽回手臂,重新又靠到墙上去,一双眼悠然回望北城。
“我跟北导一样,都挺好奇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北导,我也挺期待的。”
北城笑,“是啊,相信咱们大家都一样。”
北城抽回目光来看高明寒,“现在就开始?”
高明寒深吸口气,“好。”
林眉山他们都赶紧往两边靠,给高明寒腾出场地来。
北城也问他,是否还需要什么辅助道具。
高明寒有点紧张地笑笑,“不用。就一把椅子就够了。”
“椅子?”
戴昴的兴致来了,半个身子都靠在星回肩膀上,斜睨着高明寒,“怎么说得跟他是坐着轮椅来的似的?”
这话也就戴昴敢说,大家也只敢跟着乐乐罢了。
高明寒却被戴昴给说得更紧张了,赶紧说,“小贝你放心,我绝没那个意思。”
星回忽然迅速地塌了一下肩膀。
之前戴昴的半拉膀子都靠在星回肩上,他又忙着逗高明寒,所以星回这忽然的一塌肩膀,他毫无防备,重心顿失,好悬没一个趔趄摔倒。
星回得逞,勾唇轻笑。
“小高你放心地演,别听他胡说。”
高明寒感激地望住星回。
组里最大的刺儿头,他竟然两回都完美避过了。
不,不是他自己避过的,是这位刺儿头忽然转性了似的,两回都主动对他放水。
他从争C位那一刻起,其实是做好了准备要硬碰硬一次的——毕竟这位,连导演都敢怼。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对他这么网开一面,倒让他心底下对这位越发有点不好意思了。
“收到。谢了!”他由衷说。
星回仰头笑笑,算是接了高明寒的回应。
然后他就又转到另外一边墙壁去,接着当壁画去了。
半点都没见紧张的,连看都没多看高明寒一眼。
好像当真把自己的形象都放心地托付给了高明寒,半点都不担心似的。
看他都这样,练习生们自然都跟着放松下来,三三两两窝在墙边,等着看戏。
组内气氛,一点竞争感都没有了。
稀碎。
高明寒挨个走到向沂、林眉山他们几个面前,跟他们小声嘀咕了下。
他们几个都点头。
看样子是要配合一下表演。
不过他们几个的面部表情都十分放松,甚至有些想乐,这便看样子也没什么难的。
北城将自己的桌椅留给高明寒当道具,他自己也退到墙边。
目光隔着整个场地向星回那边瞭了一眼,脸上也是一径的平静,仿佛对眼前这稀碎的竞争气氛没什么失望的。
——就好像他忘了自己是导师身份,身上压根儿就没背着节目组要搞事情的任务似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节目组既然安排了这样导师进组授课的环节,那就必定得要抓矛盾点打造剧情的。前边扈然他们几个都按着规矩完成了任务,北城不可能得了豁免。
唯一的解释是,北城尽管也接了这样的任务,只是他完全不吊。
凌霄隔着大屏幕看着北城。
隔开了一点距离,以旁观者的身份再去看他,不能不说,北城虽然外表没有星回那么张扬,但是骨子里的傲劲儿,倒是一点儿不少。
高明寒开始演了。
他说要椅子,他还真就一开始就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了。
一动没动。
这是什么表演风格?
向沂小心翼翼问林眉山,“这是不是就走的那种绝顶武林高手‘无招胜有招’的路数?”
林眉山好看地笑,抹了抹长眉,“又或者是哑剧?”
不过幸好高明寒的端坐不动并不是整个小宇宙全都不动。
是他自己不动,而向沂、林眉山他们几个开始有了动静。
只听向沂忽然拍了一下门板,“啪”的一声。
高明寒不动,只是隐隐的仿佛眼珠儿微微一转,眼角一缕余光扫向那边。
接着林眉山忽然伸脚踢了一下椅子,又是“咣”的一声。
高明寒依旧没动。
这次连眼珠儿都没转,甚至只是伸出手来,手臂平伸到面前桌面上,指尖悠闲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连续两次这样的情形,北城看得都眯起眼来。
戴昴开始还笑,忽然就收了笑,迅速回头看一眼星回。
可是星回面上却依旧挂着慵懒的笑,仿佛眼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高明寒的表演,就在这样近乎诡异的气氛里,连着演了五六个这样的——突然一声,然后他只是微微一动的形式。
然后就在大多数人都一脸懵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行礼。
“老师,我演完了。”
向沂和林眉山几个人帮着当了回场工,不过也还是懵的,只是出于礼貌,稀稀拉拉鼓了鼓掌。
北城也搓了搓眉毛,走过来伸手揽住高明寒的肩膀。
高明寒挺敏锐的,立即偏头看了北城一眼。
因为刚刚,星回也伸胳膊搭过他的肩膀。
北导长得跟星回本来就像,身高臂长都的比例都差不多,所以北导也这么伸手揽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之间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两个人是一个人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过敏了,他觉着好像北导伸手过来的动作,都跟之前星回的十分相似。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的气质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所以带给人的气息啊、磁场啊这些的,还是能有点区别的。
高明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还真格的松了口气。
北城显然是不知道高明寒自己心底下动什么小心眼儿呢,偏头挑眉看着他。
“小高,你这番表演是不错的,我能看出你在用心刻画这个角色。”
“只是呢……”北城眉尖又蹙了蹙,“可能是因为没有剧本和背景介绍的缘故吧,我实在是没看懂你在演什么。”
“我想小贝从入营以来,表现总是可圈可点,留给我们的记忆点应该不少……不过我确实没印象会有这么一段了。”
屏幕外,一楼休息大厅。二条和瓜片也有点目瞪口呆。
瓜片:“我虽然也没看懂,不过我就是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凌霄也忽然跟着有点揪心起来。
她猜她应该看明白了是哪一段儿。
只是,她无从去揣度人家高明寒的心思。
星回从入营以来,那么多事儿,场面激烈、或者巧舌如簧的都有啊,那些都更方便体现演技不是?
可是高明寒为什么就单挑了这么一段儿呢?
她希望她自己是猜错了,也许高明寒想的跟她以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就简单多了。
大屏幕上,高明寒向北城笑。
“对,北导您是对这一段没有印象。因为那时候……”他挠了挠脑袋,“您好像是还没入营呢吧,还是什么的,反正那时候没有你们导师在,就是我们练习生和工作人员在吃饭。”
凌霄的心微微沉下去,却又奇异地跳得更快了起来。
——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有着什么特殊的瓜葛。
其实也是真的有的,因为那一刻她就在现场,差一点就又是千夫所指。
北城又抹了抹眉毛:“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高明寒道:“当时……是早餐吧,反正后来发生了状况,餐厅里的微波炉、电磁炉,一个跟着一个的,爆了好几个!”
“哦?”北城也是瞠目,“这么危险?有人受伤么?”
高明寒:“是啊!当时可不是老危险了!”
“不过很幸运,只有炉子自己炸自己玩儿,没人受伤。”
高明寒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也不能说没人受伤吧……因为当时的确有误伤。”
“不过这种误伤的伤害性不大,只是侮辱性有点强。”
高明寒接下来就将当日在餐厅里,微波炉和电磁炉忽然炸了,然后崩了许多练习生或者一脑袋面条,或者一身碎荷包蛋的情形给北城讲了一遍。
因为高明寒重提当日的事,平均年龄20岁的大男孩儿们哪儿还能扛得住,墙边已经笑瘫了一堆。
星回和戴昴虽然没那么笑,不过脸上却也都挂着微笑。
北城也笑了。
可是他笑得却十分克制。
凌霄透过大屏幕凝住北城,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怎么会这样?”北城含笑问高明寒,“后来怎么解决的?”
高明寒道:“微波炉和电磁炉都是餐厅的啊,所以餐厅经理才是责任人,他带着人查了一圈儿,电路什么的都没问题。所以最后他亲自来道歉,说应该是这批微波炉和电磁炉在库房里存放太久了,然后遇到这边偶有电压不稳的情况,这就炸了。”
北城点点头,目光轻扬,瞟向星回去。
“可是这事儿跟小贝什么关系?你方才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难道就是当天小贝的表现?”
高明寒兴奋道:“对啊!老师我真没夸张,那天我们所有人都吓傻了,有的站起来就往外跑,来不及跑的还有钻桌子底下的,可是就是他,一点都不慌。”
高明寒瞟星回一眼,挑个大拇哥,“我那天就觉着他挺酷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他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稳坐钓鱼台,所以后来就算他怼导演什么的,我就反倒没那么惊讶了,所以我选了这一段来模仿,这一段实在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北城也有点笑不出来了,面上的神情转成了微微的惊讶。
他望向星回,“……是这样么?小贝,你当天,竟然纹丝不乱?”
211
凌霄腾地站起来。
二条和瓜片都吓了一跳。
“00你这是……?”
凌霄疾步走向电梯,“不行,我得上楼一趟。”
如果这只是北城私下里问星回这件事,那她可以不过多干涉。
可是,现在,他们却都在大屏幕上,是在被节目组拍摄着,所有看这个节目的人全都能看见!
虽然她并不确定星回会说什么,可是她却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就算凌霄的反应再快,却也还是被限制在真实的时空里。
她需要奔过去,再乘电梯,然后从电梯口到训练室门口……
这一系列空间的转移,都是需要时间的消耗的。
可是一句话的出口,显然受到时空的限制就小得多。
更何况他们两个本就同处在同一个训练室里,也就相当于他们在同一个时空里。
所以时间的消耗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为0
所以凌霄站在电梯里,就在电梯里的小电视上看见星回略带蔑然地勾了勾唇。
“没错。”
“因为,那炉子就是我炸的。”
“呵,呵呵……”
凌霄站在电梯里,冲着小电视笑了起来。
营地里的小楼都不高,二、三层,所以电梯几乎立即就停了,开门。
凌霄就继续“呵呵”笑着走出了电梯门,一路笑着到了小训练室门口。
按着节目组的规则,工作人员是不可以随便去敲训练室的门的,除非要事先跟导演组申请,或者由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去敲门。
毕竟,训练室里的录制又不是你一家练习生的,所以如果你一家的工作人员总来敲门找自己家的练习生的话,这其实对于其他家的练习生是一种不公平。
可是凌霄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她刚敲门,坐在走廊一端的导演组工作人员就赶忙奔过来拦住了凌霄。
“……你有事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你家练习生。”
凌霄想了想。
她转身,从口袋里摸出口香糖来,倒了两颗在手帕纸里,然后团起来递给工作人员。
“你帮我把这个给小贝,告诉他该吃药了。”
工作人员微微一愕,“小贝病了?没看出来啊……”
凌霄笑,“都是肉身凡胎,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呢?”
工作人员便也点头,“也是。”
凌霄推他,“谢谢啊,快点帮我给他,别耽误了药物起效。”
既然是这事儿,工作人员便也没敢怠慢,这就转身赶紧去敲门。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
小祖宗啊,可管住这张嘴吧。
训练室里,北城也是刚从惊讶里平复下来。
正在问:“……小贝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星回眨着眼天真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他旁边,戴昴竟然也只是跟着勾了勾唇角,一点都没有要拦着的意思。
北城便眯起了眼,“真没想到,今天这样一堂表演课,还一不小心帮节目组把那天的案给破了。”
他说着却也笑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要炸了那些炉子呢?难道,它们也得罪了你?”
“是它们煎蛋没煎熟,还是,它们煮出来的面不合你的胃口?”
北城的问题,从表面上来说其实没什么问题。
可,表面上没什么的问题却禁不住深想。
一旦深想……
除了戴昴之外,其余的练习生便都望住了星回。
向沂和林眉山还都是替星回担心的,可是其余那几位与星回没什么交情的便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能干出这样事儿来的,往好听了说叫“巨婴”;往不好听了说,这不是白痴嘛?
星回望向北城的目光,陡然生寒!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敲响。
既然是导演组的人,自然都是有特权的。敲门只是礼节,事实上他们压根儿不用等里面的人应允或者来开门。
他们自己手里就有这一个楼层所有训练室的门钥匙,所以他们直接就自己拧开门进来了。
北城不得不被打断,回头看是工作人员,便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先不好意思地笑,然后直接走过来找星回,将纸包塞进星回手里。
“你工作人员给你的。”
星回抬眸看他。
工作人员低声嘱咐:“提醒你该吃药了。”
星回活活凝视着工作人员5秒钟。
这太过具有杀伤力的注视,让那个工作人员直接红了脸。
尽管是同性。
他实在是不想当着一个外人笑出来,可是……
“噗,”他还是没忍住。
因为这个工作人员实在是——太煞有介事了。
想象她的话和语调,却放在这样一张当成真事儿的人脸上,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他一时没防备住。
他这一笑,之前的暗潮汹涌,一下子就无踪无影了。
他笑完又看一眼工作人员。
竟然还不走,还站在他面前。
他想了想,明白了,无奈地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儿将那纸巾包打开,然后——将那两粒口香糖拈起来,放进了嘴里。
那工作人员这也是才看见纸巾包里“药片”的庐山真面。
他看着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好在虽然说长成这个形状的药片不太多,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世上的确是有长成这样的药片的,所以他不敢质疑,也不敢问。
尽管,他是真的觉得,它长得好像“你的益达”啊!
星回一边津津有味嚼着“药片”,一边津津有味欣赏着面前这工作人员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
这工作人员也很年轻,从在门口看门的岗位来看,当然也不是什么导演组的核心成员。
所以,显然,他的社会阅历也有限,要不怎么被她给唬成跑腿儿、传话的了呢?
这么一想,他看着眼前的小伙儿,还觉着他挺可爱的了呢。
于是他罕见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那小伙儿的脸就更红了。
后来还是星回不忍,出声提醒,“……那个,我的药也吃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小伙儿这才如梦初醒,“啥命?”
星回便又笑,“是救命。你帮我送来药,真是救了我的命。”
星回说着伸手放在他肩膀上,“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回戴昴终于也笑趴下了。
工作人员出去的时候,脸还是红的。
相信他是一脸懵地进来,然后一脸更懵地出去。
连北城在一旁都忍不住泄露了一丝不耐。
原本是他和星回对峙,两个都是主角,可是忽然焦点就转换了,他莫名被一个工作人员给抢去了戏份,然后他自己就退化成了看客。
关键是那个闯入者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抢走了他的戏份。
更关键的是,他其实比那闯入者都更明白,真正打断了这一切的人,是凌霄。
如果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人都没关系,可偏偏是她。
他就更觉烦躁。
星回在他面前,悠闲嚼着他的“药片”。
就从这个动作,他如何还不明白,凌霄给他送来的是什么药?
偏星回一点都不遮掩,就是要让他知道似的。
北城微微皱了皱眉,“所以,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星回静静看他一眼,忽然又是扬声轻笑,“问题?北导,难道您还真把那个问题当真了?”
星回走上来,又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逗你玩儿的。”
“北导不是来给我们上表演课的吗?也巧了,北导让小高来模仿我。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想不如我就也顺着演一场,把北导的课堂作业完成了吧。”
他说着回头冲高明寒眨眼一笑。
“就也算是,我跟小高隔空演了场对手戏,弥补上之前我们两个争C位的情节被漏掉的遗憾,对得起节目组。”
北城缓缓抬眸,目光眯起。
星回笑容更显慵懒,“我说什么,北导就信了,是么?”
“难道我方才的演技那么好,把北导也带入戏,让北导都信以为真了么?”
“呵,那真是北导你给我的最高评价了。那这一场表演课,我也可以拿个不错的分数吧?”
他说完收回手来,还向北城微微躬了个身,“那,就谢谢北导了。”
只是……
站在走廊里的凌霄从无处不在的屏幕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傲骨如他,躬身什么的实在是太罕见了。
不过或许也就是因为太过于罕见,所以他使出来的时候,会让人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
他这是在,向遗体告别。
凌霄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骂,只能掂量掂量手里这瓶口香糖。
是不是刚才送进去两粒送少了,应该再补充点儿进去?
怎么还这么不知收敛呢?
这一堂表演课终于有惊无险地上完了。
北城果然大方地给了星回一个高分。
而且是全组最高分,比高明寒还高出一截儿。
并且北城后面继续指导向沂他们的时候,依旧认真专业,情绪上仿佛完全没受到星回的影响。
只有在临下课的时候,药吃得有点少的某人又举手提问。
“北导给我们每个人都打了分。可是今天北导也展现了演技,那难道北导就不想听听我们会给北导打个什么分数么?”
连林眉山都来轻轻揪星回的袖子。
不过北城半点没恼,依旧平和地含笑道,“导师给练习生打分,是这个节目制定的规则。而节目的规则里,并没有师生互相打分这一项,所以就不必了。”
不过北城还是大方地笑笑,“如果你们想对我方才的表演给予建议,那我欢迎你们课后来找我私下聊聊。”
“咱们在节目上是导师和练习生的关系,可是课后却还是可以成为朋友嘛。”
北城说着特地向星回眨眨眼,“尤其是咱们两个之间……”
北城说着走上前去跟星回握手。
镜头带到的只是他们两个握手,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北城的背影。
连凌霄都看不见北城的脸。
只有与北城面对面的星回,才清楚地听见了北城的话。
“……想给我打分的话,星回,让你自己先成为导师再说。”
“不过,就算你将来有成为导师的那一天,我却永远是你的前辈,不会成为你的学生了。所以这个机会,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
两人身影错开,镜头带过,是两人相视而笑的脸。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在C位之争和表演课这两个环节,他们这个小组都没起过什么乱子,所以今天的日程他们组是最先完成的。
他们从训练室出来的时候,别的小组连C位还没争完呢。有的小组已经连续争了好几轮了,只靠组员之间互相投票,有时候根本就投不出个绝对多数来;
而有的,就算你投出绝对多数了,落败的人还不服呢。毕竟都是练习生,谁比谁有权威呢,凭什么你就说我不行?
所以各个组都有当场就要打起来,或者有人从训练室里冲出来直奔厕所去哭的。
越是天色渐晚,整条走廊里越是热闹。
就是在这样的热闹里,凌霄终于迎着了星回出来。
他那么高,尽管所有参加选秀节目的练习生们其实都不矮,可是他还是那么挺拔和夺目。
于是凌霄一眼就看见了他。
隔着那么些骂骂咧咧,或者哭哭叽叽的练习生的脸,他们望着彼此,微笑。
心照不宣。
终于,他走到了她面前,却没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
听着是有小小的嗔怪,不过……仔细听进去的话,却是深沉的宠溺。
本来她才是喂药的幼儿园阿姨,可是这一刻倏然角色转换,她却成了做了恶作剧之后却被宠溺的那一个。
她咬咬嘴唇,不知道怎么会莫名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她先冲大家统一微笑,“辛苦了~”
向沂和林眉山几个小孩儿有礼貌,都向她鞠躬,“谢谢凌姐。”
高明寒等几个原本不熟的,也上前来跟凌霄打招呼。
凌霄冲高明寒竖大拇指,“小高,C位非你莫属。”
高明寒的脸腾地就红了。
都是当练习生的,他们在镜头前热战,其实各家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在镜头背后暗战,所以别家的工作人员面上打个招呼还行,没人这么直接夸别家练习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