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西北
这一场聚餐好歹算是有惊无险。
毕竟他们面对的还都是同为训练生的年轻小孩儿。
大男生们大多数还都是爱玩爱闹、心无城府的，就算被星回说了，却也多数都没往心里去，只当一场玩闹，笑过之后就过了。
他们中的多数还特地在聚餐的时候，跑到星回桌上向他敬饮料赔礼。有黎楠、戴昴他们帮衬着，人多，话就也容易说开，所以就算是星回，后来也都跟人家好几个喝了交杯了，最后搭着膀子玩儿成一团。
就算小孩儿里也有存心眼儿的，但是他们自身的分量在圈里还是轻，影响不至于太大。
凌霄接下来要担心的，则是第二天的媒体见面会。
如今所有节目都要靠媒体的推波助澜，甚至能不能得到媒体的好感，有可能会直接决定一个训练生能不能在这个节目里走得更远，乃至最后的成团出道。
所以节目组在训练生们初测评之前，就先安排一波媒体见面会，这几乎是让媒体的取向来帮着节目筛一遍人了——残酷的是，也许训练生们的实力都没有能取得媒体好感更重要。
星回的性子，他得罪同龄的大男孩们没关系，他们可以心无城府；可是媒体，怎么可能？
哪个媒体心无城府？哪个媒体是得罪得起的？
若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没人是他们的对手。况且他们才掌握着发声的渠道。
更何况，现在的媒体，哪个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一旦有个炒点，他们绝对炒到再榨不出半点油星儿来才肯撒手的。
一想这个，当晚凌霄都睡不着了。
再加上这是在飞天城的第一个晚上，床铺和寝具都是陌生的，更何况从地理区域划分，这里是大西北，而海市是东边沿海啊，地理和气候都不一样。
还有，她身边还有二条、窦蔻和瓜片三个室友呢。
凌霄越是失眠，就交感神经越是兴奋，然后越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最终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
她没办法，还是悄悄起身，裹了毯子走出门去。
门外长廊幽深静谧，远处是小小阳台，西北苍凉的月光从阳台的窗子照进来，一片截然的黑白交织。
她便走到阳台去。
西北冬夜的风，一点都不遮掩地寒冽。
她打了个哆嗦，清醒了许多。
虽然冷，可是之前交感神经那种突突跳着的烦躁感，却被一洗而净。
抚栏远眺，这西北苍凉的冬夜啊……
她今晚难眠，其实还有一个缘由，就是这苍凉的大西北，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爸和妈。
小时候那么多年，她无数次请求爸妈，想来看他们。
可是他们都劝阻了她，他们说路途遥远，叫她一个小女孩儿家的千里跋涉，他们不放心；他们说的更多的，也是这大西北的条件太艰苦，除了交通和生活都不方便之外，就是这里的气候也会让她难适应。
她轻轻闭上眼。
可是今天，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这里虽然现在已经开发成了旅游城市，还有影视拍摄基地，可是遥远的当年，这里也曾经是荒凉之地……那这里，应该与当年爸妈工作过的地方有着许多的相似。
这通天贯的浩荡长风，这远通古今的苍凉明月，当年必定也曾经这样地照耀在爸妈的眼底。
还有，北辰啊。
不知是不是大西北的朔风凛冽，又或者是大西北的工业污染少，所以这里的星空，远比东部城市的更加清晰。
头顶的星，再不是城市里的一点一点，而是密密麻麻，叫人不敢仰头细看，否则会当场发作密集恐惧症……
甚至，会因为视觉产生的眩晕感之下，觉得那漫天的星，真的是沿着一个既定的方向流转的，所以古人所说“星河”一词，固不虚也。
这样密集而流动的星河之中，唯有一颗，永不迷途，仿佛定在北方天际，亘古永恒。
那就是，北辰啊。
“……屯老冒儿进城，腰扎麻绳。看场电影，不知道啥名；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儿。”
耳边忽然响起小孩儿的歌谣声。童声朗朗，却是骂人的。
她登时一惊，不管不顾便推开门冲出去——
老街，银杏，金叶如蝶。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小孩儿站在街上，依旧穿着那二十年前款式的蓝色两道杠的校服，脚上黄胶鞋，身上挎军用书包。
一群街上的小孩儿绕着他跑，边跑边唱，边盯着他笑。
她急了，冲过去，冲那帮小孩儿吼，“再唱一句试试？”
小孩儿都被吓住了，看她一眼，然后撒丫子四散跑了。
她扭头看，可是那小孩儿——明明那么高，她只能到他肩膀，却半点不知道自保，甚至，还站在原地，笑。
她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回身冲他喊，“你傻啊？你不知道他们在骂你？你怎么由得他们骂，你还笑？”
她忍住了一句话，“你还要不要脸啊？”
可是他依旧笑意未减，一双眼亮晶晶地，像是藏着星星。
“……他们都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吧？他们拦住我，说要给我唱歌谣，我怎么能不听呢？而且，我是真的觉得挺好听的呀。”
她有一种一腔好意错付了的懊恼。
“……对对对，你就喜欢别人排着队骂你，你就爽了！”
她转身跺脚就走，“算我多管闲事。你还继续在这儿站着吧！”
“或者，你用不用脖子上挂这个大牌子，上面写‘欢迎来骂我’啊？”
他讶然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瞪他一眼，“你喜欢被骂，是你的事，不过你可不准说是暂住我们家的，更别说认识我！我，可跟你丢不起人！”
她回到家，接到了爸妈的电话。
他们也知道北辰在火车站救了她的事了。
他们都说北辰那孩子是豁出性命去救她，让他们真是太感动了，说来说去都是夸北辰那孩子仁义，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她便更是懊恼，拼命解释，“……拜托，爸妈，一切根本就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好不好！”
“是，是货车上的圆木滚下来了，是他护住了我……可是却不是那些圆木遮天盖地砸下来，我跟你们说我压根儿就没听见圆木碰着他的声音！我估计那些圆木从货车上滚下来，等滚到他脚边的时候，重力势能都消耗尽了，动能也因为摩擦力而降到最小了。”
那时候她还没领略到高中物理对她的残酷抽打，所以她还能轻快地以物理原理跟爸妈分析，据理力争。
“所以那圆木到他身上的时候，动能几乎为0，速度就也降为0了！所以他根本就没受伤！要紧的事说三遍，他没受伤，没受伤，没受伤！”
可是理工科出身的爸竟然不相信她的话！
爸还给她罗列了一大堆数据，什么货车的质量啊，满载圆木的质量啊，所以货车本身的加速度啊、惯性啊……反正一大串术语和公式说下来，爸的意思是，货车那一瞬间做不到速度为0，所以圆木滚下来，按着他们与货车的距离，也根本做不到重力势能和动能都为0。
总之，爸的结论是，那孩子不仅被砸中了，而且会承受极大的冲量，从人体的承受能力来说，那孩子是真的为了她而豁出了性命去。
她都气乐了，“爸，您再怎么说，这也算脑补！可是我是真真实实跟着他去的医院，人家医生看的片子，我就在旁边，我也看见了。医生亲口跟我说，从片子上来看，他真没事儿！”
“他非但没伤到内脏，他连肋骨都没断，甚至连骨裂都没有哎！”
她扯着电话线，恼得咬牙切齿的，“爸就说吧，你说的好使，还是人家拍出来的片子和医生的诊断更好使？”
爸不出声儿了。
她平生第一次，用“科学”的底气，将爸给反驳到哑口无言。
她高兴坏了！
——当然不是因为让爸哑口无言而高兴，而是让爸妈不能不承认那小破孩儿压根儿就没做出什么英雄壮举，压根儿就没为了救她而豁出什么性命去！
唉，这是现实生活呀，哪儿有那么多说豁出性命就豁出性命的事儿啊？太抓马了吧。
这世上除了爸妈和外公外婆，她才不信会有人为了救她而豁出性命去呢。
她跟他素不相识，他傻的吗？
不过内，她转念又一想，咳，别说，那小孩儿倒是有点傻呆呆的。
那天的爸虽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了，可是，那晚的爸却也表现出了他“固执”的一面。
爸说，他还是希望能让北辰留下来，再多观察些日子。毕竟海市的医疗条件要比西北他们工作的地方好得多。
她眨眨眼。
爸不放心那小破孩的身子，担心他还有后遗症的意思呗？这她倒是能理解，爸这做法就跟当初医院里张博士虽然看片子都没看出来那小破孩儿有什么伤，却也坚持叫那小破孩儿留院观察两天，是一个道理呗？
可是她不能理解的是，爸这个期限到底是多久呢？
人家医院里张博士给出的期限还是明确的“留院观察两天”呢，爸怎么也没说一个具体的日期啊？
她转了转眼珠儿，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那他暑假作业不用写啦？他就背那么个小书包来，我反正是没看见他带着暑假作业啊。”
暑假作业是啥，暑假作业是五指山啊！就算暑假刚开始，可以假装看不见它，可是等日子一天天推移，谁敢无视暑假作业的存在？
妈笑着说，“你还替北辰操心起这个来了？你个傻丫头，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这个不用你替北辰操心。那孩子的功课一向都是他自己顾着，从没让大人操过心。”
她嗤了一声，“他不是刚放暑假就来的吗？所以您可别告诉我，他刚放暑假就把暑假作业写完了！就算您说，我也不信啊！”
“所以，我也是替他着想啊，您说他远在海市这么远，暑假作业还在大西北呢，他就算想写也够不着啊……我想他一定会心急如焚吧？越是好学生，不是越爱写作业吗？他跟他心爱的作业分离这么长时间，他多想念啊。”
妈无奈地笑，“……那我只能说实话了，他真写完了。”
“他知道我们安排他暑假去海市，那孩子有心，他就提前把什么都处理完了。包括作业。”
凌霄无奈地吧嗒吧嗒眼睛，“……那，他上不上补习班吧？就算是暑假，我们老师也说了，暑假是用来休息的么？不是！暑假是用来弯道超车的！所以，别以为期末考试完了，就可以野了，你得提前学下学期的新课！”
“妈，那他总得上补习班吧？他难道不用回去上补习班么？再说了就算他成绩好，可是他要是不去他们老师开的补习班，他们老师下学期开学不得给他穿小鞋啊？”
妈：“……”
半天，妈才又说，“我们这边，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是支教过来的，一般一年就走了，所以不会出现这种假期还开班的情况。”
“哦。”这回轮到凌霄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反正心里头有点苦涩。
然后还是爸说了实话：“所以，霄霄你也知道这边的教育条件了……所以我跟你妈妈的想法是，希望能让北辰留在海市上高中。”
“天资那样好的孩子，如果留在这边的教育条件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妈柔声说，“你别担心，借读手续什么的，我们已经拜托人办好了。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不用你来忙的……”
她就乐了。
她记得，她爸妈因为常年在边远地区工作，是对国家有贡献的，所以他们可以享受一些待遇。
比如，子女可以得到中考的加分照顾。她能进省重点，就是这么照顾进去的。
所以，北辰就也能借了这个光呗？
可是，那小破孩儿凭什么啊，他又不是爸妈的孩子！
她激动起来，妈柔声提醒她：“傻丫头你别激动，不是我们还坚持非要收养他……他用的不是我们的指标，你别忘了你孙伯伯啊，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享受这个待遇的啊。更别说，他刚刚殉职……”
182、娃娃
她拍一把脑门儿。
这个是她用来止住眼泪的方法。
如果是沾着凉水拍，更管用。
“……所以，你们真的没有收养他？”
爸和妈都在电话那边无奈地笑，“傻丫头……爸妈答应过你的，一切要以你的意见为转移。你如果不同意，我们一定不会办手续的。”
她这才放心下来，“那行吧。
放下电话他去找北辰。
烦死了，外婆竟然把那小破孩儿给安排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也就是凌大哥当初的房间。
因为外婆的用心，那些年“妙屋”的生意太好，所有房间都满了，就算暑假期间有的哥哥和姐姐回家了，也不肯退租来省房租——外婆就也笑眯眯地悄悄把他们假期的房租给免了，还继续为他们锁着屋子，并不肯另外租出去。
所以那小破孩儿来的时候，老屋里便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了。
也只剩下一间，就是大凌哥的那间。
其实那个房间很抢手，因为大凌哥当年的名头响亮，所以有许多大学生慕名而来，都想住进那间房沾沾仙气。
即便老屋内原本的住客，其中也有想要挪进那间房去的。
可就因为那间房太抢手了，反倒叫外婆无法决定。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外婆索性将那间屋子锁了起来，说是留给她当书房用的。
外婆还笑说，“留砚的书读得好，正好霄霄也上高中了嘛，所以我也是想让霄霄沾沾仙气，能在那房间里安心学习。”
老人家用心良苦，大家都能理解，这间房便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便宜了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小破孩儿！
她去砸门都是带着气急败坏的——哪怕他就只是慢了一秒钟，她也等得不耐烦。
结果他终于来打开房门的时候，头发丝儿还都是滴着水的。身上只来得及穿一件样式古老的纯白跨栏背心。
他站在门内局促地看她，眼神有些躲闪，颧骨上涌起淡淡的红。
——他，害羞了？
可是那时候的她非但不觉得可爱，反倒心下更觉烦躁。
结果她张嘴就是伤人：“我知道你们大沙漠大戈壁的，缺水。那你也不至于到了我们家，就这么浪费水吧？”
他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习惯了他的无言以对，她把这自然地当成他的理亏和笨拙，这反倒更激起她的成就感。
她便抱着膀子，毫不掩饰鄙夷，“……告诉你个事儿。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别太得意，也更别让我看见你笑！”
他拘谨地看她，拘谨地点头。
她这才傲慢地说，“我爸妈来电话了。鉴于你们那边教育环境太差，好一点的老师都是支教老师，来了一年可能就走的，朝不保夕，保证不了教育水平……所以，我爸妈看在孙伯伯的面子上呢，就帮你办了借读的手续。”
“你下个学期可以留在这儿上学。不过你可听清楚了哦，是借读，不是已经把学籍给转过来了，也就是说你也只是短暂地在这边上上课，体会体会这边的教育环境……然后，你将来还是要回去的。”
他悄然无声地看她，却没有出声。
她却只当没看见，完全无视他的注视，“还行，你没喜极忘形。那证明你还是明白你接下来的处境的……”
“我听说了，你的成绩在你们那边算好的。我想你好歹是我孙伯伯的儿子，孙伯伯是做学问的，肯定也没少了教你，所以你物理什么的好的话，那也是应该的……不过呢，你懂的，咱们国家呀，各地区的教育水平还是有梯度的，所以你们那边跟东边沿海城市还是没法比的。”
她刻薄地瞟他，“别太拿你在你们那边的成绩当回事，我告诉你，等你进了我们这边的学校，你才会明白什么叫残酷的降维打击！”
“别说你啊，就算我们本市各初中的尖子生，汇聚到重点高中来，有的也一下子就学霸变学渣了……这世上学习这回事呢，真是人比人得死。”
他静静望着她，就在她以为他这回又会乖乖“受教”的时候，他忽然幽幽开口，“……所以，你也经历过么？”
她呛着了。
不过她忍住了，没咳嗽，反而还哈哈大笑。
“哎哟行啊，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唤啊……你以为你这就伤着我了？我告诉你，你真想多了。”
她故意歪头瞟他，“你以为我在初中的时候是学霸？我咔咔咔，还真谢谢你抬举了。”
“我告诉你吧，姐姐我从来就不是学霸。所以对于姐姐来说，进了高中进可攻，退可守，压根儿就不存在学霸变学渣的落差感……”
她说得那么得意，原本期待看到他灰头土脸。
孰料，他却——乐了？
尽管他小心地控制了，那笑容就是一闪而逝，可……她还是看见了！
而且那笑容，该死的，还有点灿烂！
“你乐什么？”她瞪他。
他赶忙将所有笑容都吞回去，迅速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还乐？”她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他越是否认，她越是想要跳脚！
他一双眼因为刚刚的笑容而清光潋滟，落在她面上，“真的没什么。”
“你还不说？”她更恼了，举起拳头来，“你要是不说，那你，那你滚出来啊，你别住这个房间！”
她当然恨不得把他给直接赶出老屋去啊，可惜她没这个权力不是？
毕竟屋主是外婆，外婆那么善良，当然不会把他赶出去啊。再说他是爸妈请回来的客人，她脸她爸妈那层都越不过去不是？
不过这间房，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这房间是外婆留给我的书房。我还要在里边学习呢，你凭什么住进去啊？”
他凝着她，瞳仁幽深，“……为什么非要是这个房间？”
她眨眨眼，“这房间有仙气儿，你管着吗？”
他仿佛无声叹息，“什么仙气儿？”
她眼珠乱转，一个主意很快成形，她掐腰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知道这房间里以前住着谁么？我告诉你，你可洗耳恭听着：这房间里住着我大凌哥，他可是高中联考第一名，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学神！”
“他住过的房间，你配住么？也不掂量掂量你能得几分儿……”
他眯眼看她，“他对你，很重要么？”
她白他一眼，“那当然啦！这房间我是不准任何人碰的，我要把大凌哥所有的痕迹都留下来……结果你来了，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要不是我外婆肯收留你，我是绝不会让你住进这房间的！”
为了加重效果，她还故意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告诉你吧，大凌哥他……可是我男票。他虽然出国了，可是他的痕迹却都在这个房间里呢。所以你给我听好了，这房间你什么都不许给我移动。要不，我一定把你给赶出来！”
“笃笃”，他忽然抬起手，屈指，敲响了门。
她有点糊涂了。
“你敲门干嘛？”门不是开着么？而且，本来是他在门里，她在门外，他已经给她打开了门啊……
这反逻辑的念头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让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寒冷，忽然裹挟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原来她还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面对大西北的浩荡长风和苍凉月色。
可是这么冷，她竟然……睡着了？
那刚刚的敲门声……？
她忙回头。
月光如银，闯过门玻璃，落在一张方才在梦里也在跟她对面而立的脸上。
她一个激灵。
梦里与她隔门而立的，是北辰；那这一刻……是谁？
梦与真交织在一起，这一刻反倒分不清，是现在是梦，还是方才是真。
看她发傻，他干脆直接自己开了门，走进来。
“这是冬天，而且是大西北的晚上，你放着好好的被窝不睡，却跑到阳台来睡？”他曼联的无奈，伸手按住她额头，“发烧了么？”
凌霄惊得后退，又醒醒神，看看他周遭，“可，可是你怎么进来的？”
他哑然失笑，“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这又不是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也没有宿管阿姨。”
凌霄摇头，“那也不对。”
就算不是学校的女生宿舍，可是主办方该注意的细节还是注意到了的，比方说跟着艺人入营的助理们，住宿也是分开两栋楼的。
就算白天助理们因为公事可以在彼此楼栋里进出，可是晚上还是要分开的。
楼下虽然没有宿管阿姨，可是晚上女助理们进出，是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出的。
所以她当然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女助理宿舍楼夜晚的门禁卡啊。
再说，这是二楼，他也不可能爬墙进来的吧？
还有，刚刚这阳台门，不是她给他打开的，倒好象是他自己打开的——不过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她也并不能确定这阳台门的锁是在里面还是外面。
他眨眼看她，“我就是，走进来的啊。”
她扶额，“你又来了！”
上次他进她们学校宿舍，就这么避重就轻的。
他便微笑，又伸手罩住她眼睛，“好了……我怎么进来的都不重要，总之，只要我想见你，就没有什么是能拦得住我的。”
她微怔，面颊发热。
她忙咳嗽一声，心说自己怕是着凉了所致。
她冷脸看他，“找我有事么？怎么，也是今晚择床，睡不着？”
他望着她，勉强“唔”了一声。
她便叹口气，“我也明白。毕竟四个人一个房间，而且还都是素不相识的……不过节目组也不可能给你安排单间，你只有调整你自己来适应规则。”
“给自己做做心理暗示，或者，你有没有安抚物什么的？”
他便挑眉。
虽然没说话，可是她却还是咳嗽了。
“……你别胡思乱想，我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是，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上幼儿园睡午觉，都需要带个家里的娃娃呀，或者是自己家里的小毯子之类的呀，反正有自己熟悉的味道的，能帮助入眠。”
他望着她。
“……你吧。”
凌霄一闭眼，“能认真点么？给你想解决办法呢。”
他耸肩，“我也没开玩笑。”
他眸光轻转，“所以，睡不着，就来见你了……”
凌霄原本该生气的，可是这一刻瞪着他，却不知怎么回事儿，那股气就是撑不到，只能那么小小一颗，只够梗在心口的。
是因为梦见了北辰，是不是？
她在梦里再一次审视了自己当年的傲慢、无礼，她在梦里都在无数次骂自己“笨蛋”……她亏欠那孩子太多。
所以对着眼前这张与北辰太过相似的脸，她原本应该吼他的，这一刻却都变成了柔声的安抚。
“那行吧。跟我说说话，然后你就赶紧回去睡。明天还要见媒体呢，你得保证休息，总不能明天顶着熊猫眼去吧？”
他凝着她，“只说话，不够。”
“嗄？”她有点没转过弯来。
他便也不说话，直接伸开手臂，张开怀抱。
凌霄直觉后退，“你，你过分了啊。”
他也还是不说话，就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凌霄脸上的热又来了，她回头赶紧看看左右。
这，简直是扯淡，要是让人看见她家艺人抱着她……那明天整个营地就得直接爆了。
“你别闹啊，这个不是好玩的。”她咬牙警告他。
就好像猫咪会对入侵领地的陌生人发出“噗噗”喷的声音以示警告。
可惜，这一切对他没用。
他反倒放弃了等待，悠闲抬步，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你说的，娃娃和小毯子啊，那难道不是都要抱在怀里，感知真实的存在，才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么？”
他已经将她逼到了栏杆上，他悠闲垂下头来，温暖的气息吞吐在了她发鬓之间。
“可我又不是娃娃和小毯子！”她负隅顽抗。
他轻笑，伸手轻轻滑过她鼻梁。
“……你现在，就是个不听话的娃娃。”
“喂！”她要跺脚。
他轻叹一声，“你都快冻坏了，傻瓜。”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他已然将她擒入怀中，紧紧裹住。
他的体温，绵密而来。
183、里边
凌霄这晚上还是“没出息”地，睡了个好觉。
就连北辰的梦，也没再继续。
所以第二天一早醒来，她是连自己都意外地神清气爽。
早晨洗漱，二条和瓜片两个，一个鼓着肿了的眼睛，一个挂着两条黑眼圈，都跟看鬼似的盯着凌霄看。
“00，你气色怎么这么好？”
凌霄看了看镜子，其实自己也是意外的。
她捧清水拍拍脸，“可能昨晚睡得好吧。没做梦。”
二条和瓜片一左一右围过来，“我们都没睡好。你怎么回事？说得好像跟你没跟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睡的似的……”
凌霄鼓鼓脸，“那如果我没在房间里睡的话，那你们昨晚旁边睡的是鬼呀？”
四人一个房间，四张床一字排开，凌霄的床就在二条和瓜片中间。所以如果她真的没在的话，那她们两个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呀，瞧你说的，吓死人了……”瓜片先叫唤起来。
凌霄笑：“怕什么呀，一屋子人呢。这就是集体宿舍的好处。”
瓜片甩甩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昨晚上好像有种失重感……不知道是不是大西北的重力场跟咱们海边不一样。”
凌霄眨眨眼，正好程序进行到刷牙了，便也咕噜咕噜只漱口去了，没再继续聊。
今天的日程是媒体见面会，各公司、所有练习生都没有一个敢怠慢的。
凌霄几个又是早早就到了媒体见面会的现场，替自家练习生先踩踩点。
刚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凌霄下意识回望二楼的阳台。
——职业的敏锐还是在的，她需要知道阳台的那个角度，从外面是否能看见，又能看见多少。
以及，营地里的监控摄像头，又是朝着哪个角度。
昨晚，星回出现在工作人员的宿舍楼，本身这就是不合适的；况且还是女宿舍。
更何况，还有昨晚的那个拥抱……
尽管，那只是她被冻透了嘛，所以他用他的体温帮她暖和起来罢了嘛……可是，毕竟，怕会被别人误会到。
尤其，后来当她担心他停留的时间太长，捉着他手臂，想要悄悄用门禁卡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却没听她的话。
他含笑眨眼，“……不用。”
就在她满脸问号的时候，他竟然就单手撑住了阳台的栏杆，然后——
飞身从阳台纵身跳下！
她差点尖叫！
就算只是二楼吧，可是那毕竟也是二楼啊。
再不算太危险，可是也没见谁没事儿就从二楼阳台跳着玩儿的呀！
可是好在，她的惊叫还没完全咽回去呢，他却已经平安落地。
甚至，轻盈得都没发出什么动静，恍若一片银色月光泻地而已。
他落地之后，便大退几步，向她显摆地笑……
凌霄赶紧闭眼，将眼前他昨晚的那个笑容给眨掉。
——要是他昨晚“跳楼”的画面被拍到，那就更要命了。
不过好在凌霄看了一圈，或许是因为刚刚入营的缘故吧，所以监控摄像头的排布还不算特别到位，有些镜头朝向的方向还没有交织成网；
再者或许也是因为她所在的那栋楼里住的是女工作人员，所以监控镜头不大方便直接照着，所以昨晚那个阳台应该不在监控视野范围内。
她小小松一口气。
不过也不敢掉以轻心，等今天媒体见面会忙完了，她还是要设法跟营地的保安交个朋友，然后把昨天的监控扫一遍才行。
只是，她脑海里又莫名滑过瓜片说的那句话：“我昨晚上好像有种失重感……不知道是不是大西北的重力场跟咱们海边不一样。”
她眨眨眼。
他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动作来，该不会是他也跟瓜片似的，感受到了不同的重力场吧？
那要是真的能有重力场不同的话，那说不定跳楼这事儿真有可能没东边沿海城市的结果那么严重？
她想想，自己便也乐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算西北干燥些，空气密度能小点儿？可也没严重到影响重力场的程度去吧……
“嗤，怎么跟小北似的……”
她倒是想起了小北，那一言不合就“跳楼”的风格，她从前只在小北身上见着过。
可是小北是猫，拥有能在空中还自由调整角度的脊柱，所以一定高度对猫来说不算大问题；可是个大活人这么说跳楼就跳楼的，那就不是会轻功，就是练马戏的了。
她自己想着也乐了，自言自语：“原来是马戏团的小伙子啊。”
媒体见面会的地点设在四号楼的小舞台。
暂时没开那些舞台灯光，看起来更像是学校的那种礼堂。
至少从环境上来说，还算朴素，能叫初来乍到的练习生们不至于那么紧张。
凌霄看了一圈下来，又小心查看坐席椅背上挂着的名签纸条。
她尽己所能，提醒二条和瓜片，哪家记者是大牌，哪家记者最爱挑刺儿，哪家记者最难惹……
凌霄看着最佳位子上的几家媒体的名签直叹气。
果然，节目组是要搞事情的。中间那几个座位，都是留给了《辣椒新闻》、《扒姨妈》等新锐媒体。
这几家新锐媒体最初甚至只是自媒体，在网络上有了流量之后被收购，可是还按照从前自媒体的方式来运营，口径一向是话不惊人死不休。
——节目组的意图也是明摆着，之所以没把最好的位子留给主流大媒体，一来是因为你一个男团选秀的节目，所有人都是新人，人家主流大媒体还看不上眼，谁来给你做这样的宣传来呀。等确保以后真的红了再说。
那既然主流大媒体还不稀罕，最初的人气就得靠口水得来。《辣椒》什么的，虽然嘴狠，不过受众群体真的挺庞大，所以只要有训练生能熬得住，能接得住黑红路线的话，那还真的能迅速就能炒起来。
凌霄不由得叹口气。
反正不管谁家练习生能接受黑红路线吧，反正她的艺人是肯定不能的。
那样“骄毛”的家伙，说不定一言不合起身就走人了。
踩完一圈场子，凌霄收到小豆的微信。
一看那内容，凌霄登时就愁了。
斗地主：“……00，怎么办呢，小北好像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它还有别的什么爱吃的么？你告诉我，我去给它买。反正家里的猫粮什么的，它是一口都不肯吃。”
凌霄找了个墙根，难受地蹲下来。
她知道，凭小北的脾气，八成是生气了。
她突然说走就走了，那家伙说不定犯了分离焦虑症。
再说它本来就是个挑食的家伙，猫粮什么的一向都不肯吃的。
从前它不好好吃饭的时候，她都是自己亲手给它做饭……它还肯给她几分面子，她做的饭菜，它还是肯吃的。
可是她现在，隔着这么远……
而且，这录制一录就是两三个月，她中间都回不去。
她这回实在是只顾着星回，而有点忽视了小北了。
她难受地回：“豆子，冰箱里有备好的鸡腿。你帮我给他红烧了，不要太咸，但是得有酱油味儿……它不吃鸡胸，而且也不能是白水煮的，它只吃带酱油味儿的鸡肉。”
小豆半天都没发过来，估计是都给惊着了。
这猫，真比人类幼崽还更难伺候了。
“……还有，它要是不舒服的时候，我房间里有一条红色的毯子，你帮我用那条毯子把它给裹住。你别看它是只猫，身上长毛，可是它其实很怕冷，那一身毛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再给它喝点温水。它要是自己不肯喝的话，拜托你用手托起来，送到它嘴边的高度，它就可以喝了……因为它不喜欢低头喝水，因为经常会呛着，它不喜欢咳嗽……”
又过了半天，小豆终于回过来，“我刚刚去冰箱里找鸡肉了。”
“好的，我尽力哈……00你们在那边都好吧？注意补水哈，那边冬天肯定干燥。”
凌霄发了好几个“比心”。
多亏有小豆在，不然老屋里的猫猫们该叫她多放心不下呢。
她这些年一向秉承的原则都是：猫猫在，不远行。
就算当初陪着北城工作，也一向是只要有出差的工作，她能推就推了；实在有推不了的，也只选两天之内就能回来的。
可是这次，她竟然答应了陪星回来飞天城录节目，而且一录就要一百天的这种……她可真是疯了。
媒体见面会。
节目组依旧是打乱了各公司的小团队，所有练习生都抓阄，混编次序，分组见媒体。
凌霄赶紧去看星回的号码牌。
7。
凌霄一看就有点皱眉头。
按着四人一组的顺序，他第二组就得出场了。
二条凑过来看，“挺好的呀……要是太往后的话，媒体也累了，可能都懒得问了，那关注度就没了。”
凌霄小声解释，“就凭他这张脸，我不怕他没有关注度。相反，我倒担心他关注度太高。”
“这第二组就上台，正是媒体精神头最好的时候，那还不逮住他问个没完啊……他那个性子，要是问一个两个的还行，一旦问多了，就该烦了。”
二条也叹气，“你说你家小贝的脾气怎么这么骄毛呢？他要是有当初顾北城的一半乖，那你就省心多了。”
凌霄也不能不承认：真是那么回事儿。
当年的北城，一来是不被人看好，二来也是自己性子内向，所以看起来乖巧听话许多，基本都是她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做。
可是换到星回这儿，想让他听话也行，她得求他……
而一旦“求”的基调定下来，她一求，还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想来，就叫人扼腕长叹啊！
是真的扼腕，因为腕子上有那“手铐”嘛，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从那儿起的？
“又叹什么气？”头顶一片小小阴影笼罩过来。
二条赶紧先撇清，“没事啊。我们刚刚都说，星回你今天气色也真好！”
某人高高扬眉，慢条斯理地问，“什么叫‘也’真好？”
二条眨眨眼，“哎呀对呀，你要是不问，我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这么说的……哈哈，我的意思是说吧，今天00的气色就很好，然后又看见了你气色好，所以我用了‘也’字。”
他微微垂首，却故意只横瞥凌霄一眼，还继续跟二条说话，“那她为什么气色这么好啊？”
二条耸耸肩，“我们也问了，不过没问出来什么啊。”
二条笑，“那你呢，为什么也这么好？”
星回眨眨眼，做深思状，“……可能，是因为什么人吧。”
二条有点咳嗽，“人？小贝你小点声……你该不会是说，你在外面有情况了？”
星回难得地对二条笑，“你这口吻，怎么跟网上流行的那句话挺像的啊。”
二条没转过弯来，“哪句话啊？”
他却不肯说了。
二条求救地看凌霄。
凌霄叹口气，“……听说你在外面有了猫？”
那是猫圈里流行的一个梗，有人还给做成了表情包。
二条拍手大笑，“对对对，是挺像的。不过小贝我放心你，你在外面肯定没有猫，只有人。”
他却终于歪头过来，看她的眼睛，“……反了。”
二条还是有点没跟上，“什么反了？难道你真是在外面有了猫，不是有了人？”
凌霄却脸颊腾地热了起来。
二条没能get到他的点，她却听明白了。
二条说反了，他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是……在里边儿。
她赶忙瞪他一眼。这话要是让二条给想明白了，那还了得啊？！
他便笑，长眉舒展，“嗯，我是有猫啊，好多好多猫。就是老屋里那些，好几十呢。”
他不着痕迹，将这话给抹平了。
二条也跟着松口气，“哎哟，难不成你是昨晚梦见那些猫了，所以你睡得好了，今早气色才好？”
星回伸手，“二姐，你怎那么聪明啊？”
二条红着脸跟星回击掌。这还是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以来，星回头一回这么主动跟她说了这么多话呀，真是太难得了……
凌霄赶紧趁机跟他说正经事，“待会儿中间那几个座位上的媒体，你要格外小心。他们问话，你可以尽量简略回答。比如一次就答两个字儿的那种就行。”
184、等你
他挑眉看她。
她轻咳两声，“言多必失。被这样的媒体斗口舌，是不明智的。”
他轻轻耸肩，歪头看她，“……可是我看别人家的工作人员，都在教自家练习生好好表现。”
凌霄点头，抬眸看他，“哟，可知道关注别人家动静了？”
他耸耸肩，“我没关注别人家。不过是我们宿舍里头那几个。一个房檐下住着，避都避不开。”
凌霄心下迅速转过林眉山的身影。
所以，星回是想告诉她，灿辰的人也同样是这么操作的么？
可其实林眉山不用啊。
因为有顾北城当导师，同是灿辰的练习生，就天然具有了关注度了；更何况林眉山形象那么好，连她都吃他的颜，林眉山也完全不用在初次媒体见面时就这么在乎媒体。
星回挑眉看她，“想什么呢？眉眉？……别想问我他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霄笑，“看你那小心眼儿的样儿！我没想问眉眉，我对眉眉有信心！”
他翻白眼。
凌霄：“……你跟你们房间另外两个小孩儿相处怎么样？”
另外两个小孩儿，一个叫权东国，签的是H国“太极影音”，曾在H国出道过，结果不红，又回内娱来找机会的。
另外一个叫柳予安，是个人练习生，没有签约经纪公司，一切工作都是亲历亲为。
柳予安本来就没有经纪公司，就不用说了；其实权东国的老板因是H国公司，对国内的媒体也没那么熟悉，所以他们也还做不到这么的事无巨细。
所以事实上星回他们宿舍四个人里，如果说有人也这么嘱咐的，偏偏就可能只是林眉山。
星回耸耸肩，“不熟。”
凌霄瞪他。
好嘛，这就开始两个字两个字的了。不过现在是对她啊！
“要开始了，通知到后台集合了。”
凌霄背后，林眉山脚步无声地走过来，跟星回打招呼。
凌霄回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林眉山跟星回说话，目光却正好落在她面上。
凌霄有点不争气地脸颊发热，带一点羞涩跟林眉山打招呼，“嗨，小林。”
林眉山笑了。本来也是有点疏离的男生，可是一笑，却仿佛有桃红飞过。
“姐愿意叫我眉眉，就叫吧。”
凌霄瞟一眼星回，意思是“你看人家眉眉！”
星回白她一眼，“爸比，我们一起唱《小星星》吧？”
林眉山立时听懂了他的梗，举拳堵住嘴，忍住笑意，“是哦，我们可以叫他‘星星’啊。”
凌霄眨了眨眼，“我真的曾经认真地这么考虑过的，后来怕大家不习惯仰望星空，都只想到动物园去了，那我这艺人就废了……”
林眉山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出声来，“也是。不然星回这样好的外形，却叫人总是联想到那样走路的……那形象就毁了。”
凌霄叹口气，“所以啊，还是‘小贝’洋气。我也就顺着别人一起这么叫了。”
要是按着她自己，是肯定不爱叫“小贝”的，因为这跟“小北”莫名地谐音，叫她总是在听见别人这么喊他的时候，脑海中滑过小北的身影。
一人一猫，总是莫名地在她脑海里，混成一个。
林眉山笑意染眉，视线却一直都落在凌霄面上。
星回忽然起身，“走~”
林眉山会意，含笑冲凌霄微微躬身，“姐，我们先去集合了。”
凌霄点头，“快去吧。”
其实她原本也没想到，林眉山跟星回能分到一组来。
毕竟一百多人，又是随即抽签，四人一组，他们两个既是一个房间，又在一个小组里一起见媒体的概率，原本该小到无限趋近于0啊。
可是偏偏就这么巧，两人不但是一个房间，更是一起见媒体。
尤其，林眉山还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型。
那就真的是巧上加巧了。
媒体见面会正式开始。
大屏幕上是第二现场，一百多个练习生们既紧张又兴奋地坐在阶梯座位上，也通过大屏幕看着媒体这边的现场，等着叫到自己的名字，也看别人的表现。
第一组四个人被主持人叫到名字的时候，几乎都是打着小哆嗦站起来的，练习生们也全都为他们四个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那四个小孩儿的脸孔出现在镜头里时，个个都是苍白的。
不是粉打得太重，是真的紧张啊。
一众工作人员们都低低地心疼出声。就算是别人家的练习生，可是大家心下却也都是有着共鸣的。在这样的竞争赛制下，一个个平均年纪刚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尤其是心理年龄要小于同龄女孩儿的大男生，就真的是看着有点可怜啊。
男团选秀出道这条路，走的人越来越多，这条路已经变得越来越窄，是真的不容易啊。
第一组四个小孩儿从第二现场来到第一现场，整个过程都是被直播在大屏幕上的。四个小孩儿腿打着颤上了舞台，一字排开，对着媒体，能看出来都在极力管理表情，硬拗笑容。
主办方搞事情，第二现场还有主持人，可是这边却连个主持人都没有，四个冷僵了的小孩儿，连开场都要自己搞定。
站在最左边的，弯腰看看站在最右边的。
既然站成一行，势必是要把头儿的两个小孩先开腔自我介绍，所以他们两个都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凌霄抬眼一看，哟，站在第四的那个小孩儿她认得。
就是自诩“人间小猫咪”的苗可可。
果然苗可可虽然紧张，但还是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先瞪眼，然后翘起嘴角笑，完美露出八颗牙齿，将无辜的表情挂好，“……大家好，我是木秀娱乐的苗可可。大家可以叫我‘喵’。”
凌霄一哆嗦，“啧，又来了。”
“我喜欢这世上所有可爱的一切。可爱的人，可爱的衣服，可爱的鞋子，可爱的车车，可爱的手办，可爱的造型，可爱的家具，可爱的……”苗可可一旦张嘴说话，就一分钟都没空白。
连旁边别家公司的人都嘀咕，“不愧是网红出身，真是嘴一刻不停。”
他虽说第一个开口，打破了尴尬，也算帮到了别人；可是他张开嘴就不停，这也反过来抢占了别人的时间，让媒体的关注度都只放在他艺人身上去了。
《辣椒新闻》的记者果然追着他问，“听说你还会为了宠粉，穿猫娘装哎。那在这次舞台上，我们能看见你穿猫娘装吗？”
这个问题其实挺尖锐。
苗可可从前在网红身份，可以为了流量在镜头前无所顾忌，也经常会为了可爱而可爱，肯接受一些混淆性别的装扮；可是他现在毕竟是要走上更大的舞台了，如果再那样，可能会对自己带来负面的影响。
可是如果全然否定了呢，那以前的粉丝就会觉得被伤害到。毕竟他现在的所有粉丝都是从那个时候带过来的。
凌霄静静抬眸，想看他如何接招。
苗可可别看个子小，样子萌，一脸的无辜可爱，不过眼珠儿却转得一点都不慢。
只见他微微一怔之后，马上就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哦？姐姐也看过我的直播吗？姐姐知道我宠粉，为了粉丝的心愿，我是什么都愿意为她们做的呢。”
“可是我记得那天换装，是我的VVIP粉丝的答谢直播哦，入场是要‘敲门暗号’的，只有我的VVIP粉丝才能进直播间……姐姐竟然看过，那难道说姐姐也是我的一枚隐藏在媒体中的超级粉丝吗？”
还没等《辣椒》的记者回答，苗可可已经双手托腮，无限娇羞了，“哎呀，那喵喵我真的是太荣幸了呢……”
那记者也造了个大红脸，赶忙摆手，“我不是啊，我是听说的，听你那些粉丝说的啊。”
可是苗可可还故意把水搅浑，“姐姐是害羞了，对不对？我知道的，没关系的，姐姐，爱你哟……”
所有媒体都当场大笑，这下《辣椒》的记者是用卸妆油都洗不清了。
苗可可引发了全场的大笑之后，成功地避开了记者原本的额锋芒。而那记者因为自己几乎成为小丑，便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往下问更尖锐的问题了。
连二条都一边摇头一边说，“啧，了不得啊。”
瓜片咬着嘴唇，“希望咱们家艺人能有人家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第一组下台，不管第二现场那一帮不谙世事的生瓜蛋子看没看出来，不过各公司的工作人员却已经都心下有数：第一组的四个小孩儿心底下，已经生了芥蒂了。
苗可可表现太出众，一个人包圆儿了媒体的问题。另外三个沦为工具人，除了刚开场还能介绍两句自己的姓名和公司，然后就都只是在台上陪着苗可可站着了。
还得注意表情管理，人家苗可可跟媒体说到乐的时候，他们也得跟着乐；苗可可卖萌的时候，他们还得露出一副关切的眼神来。
累啊。
更多的也是不甘心。
凌霄心下不由得安安捏一把汗。
星回第二组上场，她不担心星回一定会受关注；她反过来要关心的是，星回会掉到别人设计好的坑里去。
比如说类似第一组这种，如果星回自己一个人风头太盛，尽管这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却也会成为小组里的公敌。
第二组上场。
打头先上台的，是长发飘飘的林眉山。
林眉山的外形不仅仅是凌霄一个人的菜，现场也发出一小片惊呼声。
好看的男孩子，总是让人按捺不住的。
第二出场的还是个小个儿。个子矮，相貌也不突出，整个人都被林眉山的光芒给盖住了，像是一颗安静的尘埃。
第三个出场的是应该是一个rap，剃寸头，露出男孩子硬朗的线条。倒是在脂粉气略微有些浓了的练习生中，显得阳刚和难得。
而人家贝小爷是最后一个才登场的。
看不出他紧张来，走路走得没有什么管理，跟走上篮球场没什么区别；身上更是连造型刚劝他穿上的外套都脱了，又是穿最简单款的白T直接上来了。
一双长腿裹在基本款、毫无款式特征的纯黑长裤里。黑色马丁靴，连鞋带都没系好，松松垮垮着就走过来了。
凌霄咬牙：“欠揍的小孩……”
二条还劝，“其实完全不用，他就凭素颜，也可以吊打80%的人了。”
二条话音未落，现场的媒体果然一见星回，立时便又是一片惊呼。
凌霄懂，这大多数倒不是因为他的颜值，而是因为他跟北城酷似的那张脸。
四个人一排站定，林眉山弯腰看向星回，含笑低声问：“你先？”
星回摇头，全然不在乎地耸耸肩。
林眉山更规矩些，便含笑道，“谢谢星回，那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吧。”
“我是灿辰国际的林眉山。”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绅士地伸手示意第二位的小男生自我介绍。
凌霄登时对林眉山好感度爆棚，“我的天啊，我真爱死这小孩了！”
这样彬彬有礼，好看却又不娘的小孩，这个年代上哪找去？真是神仙练习生啊！
凌霄真遗憾，自己以前还在灿辰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过这个小孩儿呢？她当时眼睛有毛病了吗？
可是第二位的那个小男生却好像完全没想到林眉山就只说了一句话便将机会传给了他，他还完全没做好准备，一下子就卡壳了。
小男生本来就紧张，握着话筒整个人都是在抖的，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刻，好像压根儿就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又签给了哪个公司。
现场一片低低的哗然，有点要整段垮掉的赶脚。
第三位的那个寸头男生有点等不及了，他歪头看了小男生两眼，便还是抢先说话：“那我先说吧。我是来自……”
凌霄也忍不住皱眉。
大男生年少气盛，急着想要出头，这可以理解。只是，有点欺负人了啊。
果然那小男生就更是手足无措，望着寸头男生，整个人呆掉。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搭住寸头男生的肩头。
寸头男生没防备，转头望过去。
是星回。
星回长臂轻收，看着毫不费力地将那寸头男生给带到了一边去。
原本站在舞台中央，一下子被扒拉到了舞台边边。
星回单膝跪在舞台上，扶住小男生的话筒，帮它举到他嘴边。
他含笑冲小男生眨眨眼，“慢说，等你。”
185、嫉妒
那小男生真的是“小”，又因为紧张，所以整个人都更是缩下去了。
以星回的个子，就算是弯腰弓身替他举着话筒，也会将他整个人给挡住，所以星回干脆是单腿跪下来的。
星回这一单腿下跪，全场都低低惊呼了起来。
原本是，那样骄傲的男生啊……
瓜片眼圈都红了，抓住凌霄的手，“没想到，小贝这么暖。”
二条道：“00教得好。”
凌霄咬住嘴唇，望着舞台上的星回，心下微妙翻涌，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总归，她其实倒没有瓜片她们那么意外。
——他藏在那副高傲的骨架子里面的温暖，她懂。
星回单腿跪下，林眉山便也展眉而笑，带动台下，率先给小男生鼓掌。
“加油！不用急，我们都等你！”
在大家的鼓励之下，那小男生红着脸，终于鼓足了勇气发出声来：
“大家好，我是来自洛川传媒的向沂……”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低和拘谨，但是大家却都报以善意的欢呼。
“相宜？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相宜’么？”瓜片只听了个音，不确定是哪两个字。
不过倒是说得凌霄和二条都使劲点头，“不管是哪两个字，不过这样解释真的很好听！记忆点十足！”
小男生终于说完了自己的名字，腼腆而又满足地微笑，向台下鞠躬之余，又特地给星回和林眉山都鞠躬。
两个大男生都赶忙闪开，笑着一左一右在向沂身边抖动双手，扮演星光，示意将所有的光芒都留给向沂就够了，请台下关注向沂。
台上他们三人如此彼此关爱，便将那位寸头抢话的男生给晾在了一边。
凌霄静静盯着那男生，不放过那男生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在星回和林眉山两个人的帮衬之下，媒体率先向向沂发问。
不过向沂终究是腼腆的性子，回答两个问题已经是满脸通红了，媒体便也没再难为他，开始向星回和林眉山两个发问。
这两个大男生，外表一样出挑，而且还是两个类型，往一起一站就是相得益彰，完全没有互相抵触的地方。所以对于这两个大男生，媒体的好感度很高。
更何况，星回和林眉山两个还都能跟本届导师顾北城牵上关系，所以提问的点也都是现成的。
可是媒体向星回发问的时候，却被星回拒绝了。
他向后退一步，伸手将方才那位寸头的男声又给拉了回来。
“……我原本是第四位，刚刚是为了扮演话筒架而加塞了。所以现在是这位三哥的自我介绍时间，你们问他。”
星回说完，极其自然地便回到了自己原来最靠边的位置去。
那位寸头的三哥有点懵，回头看看星回，又看看场下。
原本就在一秒钟之前，舞台上的热闹还是属于他们三个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被排除在他们三个的小团体之外；
可是一秒钟之后，他竟然又回来了。
他刚刚心里还对这个白头发的小子充满了愤恨，想着下台之后就揪着他出去，先干他一架！
可是现在，他又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要坚持刚刚的想法了。
听星回管寸头的男生叫“三哥”，林眉山就也乐了，弯腰冲寸头男生打招呼，也叫了一声“三哥”。
向沂自觉捡起小跟班的角色，也马上转头，冲寸头男生腼腆地笑，羞涩地叫，“三哥……”
寸头男生就更发怔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忽然就多了这么个名儿。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现在都已经是“三哥”了。
看到这儿，凌霄的心才松快下来些，不由得凝着台上的星回、林眉山和向沂三个人微笑。
这三个小孩儿，还真挺可爱的说。
就连媒体都笑着发问，“三哥你好……”
那寸头男生尴尬之余，却也终于展颜而笑，开始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来自广畅娱乐的练习生沈野，我是个rapper……不过大家现在暂时记不住我的名字也没关系，就记得我叫‘三哥’就行！”
满场又是大笑。
一场原本可能是四个大男孩之间的小小风波和隐患，就这样变成了皆大欢喜。
媒体也问了沈野不少的问题，还挖掘出他从小就一路过关斩将获得过众多机械舞、街舞大赛少儿组冠军的历史。所以这也是一位歌舞双佳的能力型练习生，是值得期待佳绩的。
凌霄悄然回眸，在工作人员的人群中寻找。
“……哪个是广畅的工作人员？”
好在工作人员在营地内都是要身上挂着名牌的，所以二条和瓜片很快就帮她找到了。
是一个微胖的女子，年纪比普通的助理看着稍大，有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既然这个年纪了，必定是经验丰富的。凌霄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就好像她对台上的一切都并没有什么个人的情绪。
沈野的问题问完了，媒体终于逮着了星回，纷纷举手要向星回发问。
“重头戏来了。”二条知道凌霄紧张，轻轻捏了捏凌霄的手。
凌霄含笑，“其实今天的开局很好，已经超乎我的预期。只要他平稳发挥就行。”
可是显然媒体并不满足于刚刚那一刻的大团圆和兄弟情，他们还是要挑刺儿。
“……贝星回，你刚一走进来我就注意到你的发色。你也染了银发，目的是全方位模仿你们的导师顾北城吧？”
场子里轰的一声，有点低频爆炸的意思。
凌霄也有些意外，赶紧掏手机上网搜北城。
她现在对北城的关注越来越少，就算入营了，她也并没有因为北城是导师，就格外关注他的动向。她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星回这边。
凌霄搜的是北城的最新路透照。
页面打开，凌霄瞄了一眼，便一闭眼。
路透照中的顾北城，竟然也是一头的银发，而且，发型跟星回如出一辙！
虽说时尚是个圆，大家绕来绕去都绕不出去，所以现在年轻男生里面流行的发型就是那么几个样儿。放眼看全体练习生，除了几个rapper剃寸头，或者是梳着脏辫，以及如林眉山这样独树一帜的男生是留着长发的之外，其实其余一百人的发型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妆发们也很头疼，可是时尚留给他们的发挥余地真的不大，所以他们短时间之内也只能用发色的便话来寻找差异和辨识度。所以你就看吧，今天的练习生里，能有一二十个昨天还不是这个发色呢，今天一早就变了。
不过好在现在一次性的染发喷雾很方便，早上喷上变了颜色，晚上洗头就掉了；明天想再换个颜色的话，直接再换一种就是。
以及，还有各种现成的彩色发片可供选择，也可以给练习生们加几条发片，创造挑染的效果。
所以星回和北城的发型相撞，这本身问题不大。
问题是出在两人相撞的发色上。
毕竟，好好的黑发东方人，选择染成银发的就不多；更何况这两人的发色一看就不是短期的处理效果，这样均匀出挑的发色绝不是加发片或者一次性染发喷雾能营造出来的效果。
“模仿”二字果然摸中了星回的命门。
他方才那灿烂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不见，他高高仰头，又是那慵懒又难惹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顾北城，他为什么要模仿我？”
人群中又是轰的一声，这回真的是毫不掩饰的彻底炸了。
连台上的另外三个小孩儿都愣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都只能傻傻扭头看着星回。
那挑事儿的记者立时就冷笑了，“顾北城模仿你？这位贝星回童鞋，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顾北城是当红流量，又刚获得国际和国内的演艺双奖，是现如今难得的既有流量又有演技的年轻一派的领军人物。而你呢，名不见经传的素人，头一回参加节目吧，能不能出道还不一定呢……”
“请问你自认为人家顾北城有什么模仿你的必要？”
凌霄赶紧冲星回摇头。
尽管工作人员的位置在媒体后面，距离舞台有相当远的距离，她也不确定星回能不能看见她的表情。
可是这一刻，她只希望他冷静，不要再继续往这记者挖好的坑里跳得更深了！
可是她却只看见，他的眼眸里更加幽深。
糟了，她知道他动气了。
她忙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
外人看也许是“胜利”，可是她其实是在提醒他，说好了的，他就只回答两个字儿就可以了啊！
远远地，她看见他目光掠过来了！
虽然并不明显，可是她就是知道他看过来了。
都说人的目光带着磁场反应，所以他看过来的时候，她能get到。
可是，他却并未按照她的指示去做。
他慵懒抬眸，“……因为，他嫉妒我啊。”
“啊？？？”
不光那提问的记者，在场所有人都快要惊掉了下巴。
“人家顾北城嫉妒你？”那记者乐得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贝星回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你也不想想，人家顾北城有什么好嫉妒你的。”
星回两手叉在裤袋里，微微歪头，认真看着那记者。
“那就要你去问他本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再度向凌霄掠来。
在场这么多人，唯有她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咬紧嘴唇。
媒体们还在举手要向星回提问，星回却在唇前竖起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
“……各位媒体老师如果再有关于顾北城导师的问题，出于对各位老师的尊重，以及对主办方的尊重，我今天回答了一个，但是却只回答这一个。以后各位老师再有这样的问题，请移步去直接向他提问。”
“毕竟，节目就要开始了，他也要来了，各位去向他直接提问，会很方便。”
“我是新人练习生，我来这里是为了成团出道的，不是为了给顾北城导师当新闻发言人的。更何况我本人跟他，素不相识，所以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各位来问我，真是问错人了。”
他抬手轻轻拨了拨头发。
“我天生少白头，这与基因有关，是我本人后天所改变不了的。至于说谁模仿谁，这本身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伪命题，我相信媒体老师们不会抓着这样无聊的话题做无端的猜测。”
他说着优雅鞠躬，“我的问题回答到这里，诸位若有问题请继续向我这三位兄弟提问，我先闭麦了。”
看星回如此，林眉山便也同样鞠躬告辞。
他们两个这一带头，向沂马上跟上。
沈野虽然还有点犹豫，不过随即也一起鞠躬了。
四个人竟然做到了共同进退。
他们四个离开舞台，回到第二现场，迎接他们的竟然是热烈的掌声。
媒体和工作人员们从大屏幕都看见了。
大男生们都起来跟他们几个击掌握手，还有的就直接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给你们鼓掌，不过就是觉得你们刚才好酷，所以就不自觉地鼓掌了。”
那提问的记者有一点灰头土脸，跟左右媒体直嘀咕，“……现在这些新人也太傲了吧。还没出道呢，就拿自己当腕儿了。我看，将来走不远。”
或许是因为星回他们这一组的表现有些太惹眼，后面再上台接受采访的练习生里，虽然也不乏口齿伶俐，或者特别善于跟媒体沟通的精彩瞬间，但是却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惊喜。
媒体见面会结束后，大男生们毕竟还都是涉世未深，都只觉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回去卸妆吃饭了，倒是各家的工作人员面上都挺凝重的，没人笑，也没人轻松。
他们回去都要根据自家艺人的表现进行评估，然后可能还要根据评估结果私下跟媒体沟通，争取让媒体发稿的时候，内容没有不利于自家练习生的，最好还能有所偏向自家练习生。
更重要的还是要预先评判明天媒体发稿之后，粉丝受众们的反应。
这是练习生们第一轮的人气预热试水，对将来投票走向会有很大的影响。
凌霄叫住星回。
“……我也是第一次看北城染这样的发色。我也很意外。不过，我觉得他是他，你是你，不必混为一谈。”
186、黑帖
星回绷着脸：“所以你是来……替他解释？”
凌霄挑眉：“我犯得着么？”
星回：“那你是……？”
凌霄叹口气，“所有的选秀节目都很热闹，看着都是练习生和各家公司在台前你争我夺各种热闹，可是其实真正的玩家隐藏在幕后——资本才是最大的玩家。”
“一个节目从草创到进入录制期，背后资本的投资额都是一个大盘子，所以练习生可以有淘汰，大不了转身再去参加另外一个选秀；可是资本输不起，它必须要拿到它想要的。”
“而现在选秀都已经是被玩烂了的梗，各平台都搞，高度的同质化必定带来内卷……所以，资本必须要炒话题，搏出圈，所以在资本的运作之下，整个节目里的所有人，不仅仅是练习生，甚至连导师，既然拿了它的钱，就全部沦为它棋盘上的棋子……”
星回挑眉：“所以……？”
凌霄抬眸看他：“所以，这件事当然不是咱们的问题。可是也未必就一定是北城那边的问题……”
星回眯起眼来，“你是想说，这有可能是背后的资本在玩儿的把戏？”
凌霄点头。
“你在加入这个节目之前是全素人，北城又没见过你，他怎么知道你是什么发型，又是什么发色呢？而我呢，自从回到老屋，就跟他也没再有过交集了，我当然也不会把你的照片给他看啊。”
“至于从公司的层面呢，凌总和周总都是想把你们九人团打造成‘奇兵’的，务求一鸣惊人，所以在你们正式参加这个节目之前，对你们也一直都是保密处理。”
“所以，那就一定是另外有人把你的照片拿给北城看的。”
“你也知道的，咱们入营第一天你们全体训练生就都被收了手机；而我们工作人员也都在入营之前就跟人家节目组签了保密协议的，入营之后任何的外发物料都必须经过人家节目组审核才行。”
“至于媒体呢，就更是在今天媒体见面会之前，就已经先发生了北城染发的事情……所以当然也不会是媒体泄露出去的。”
星回点头，“对。我也记得这个节目有多注意保密，甚至在咱们入营之前，连最终能入营的练习生的名单都没有对外公布。”
凌霄摊手：“所以啊，我觉得现在有可能把你的照片提前泄露给北城看的，当然就是主办方咯，或者说就是背后的资本授意的呀。”
“我想他们甚至可能在北城面前添油加醋，说不准刺激到了北城的哪根神经，才叫他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说实在的，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还从没见过他会办这样冒失的事。”
“你也懂的，主办方把你和北城归拢到一个节目里来，这一定是他们想要炒作的一个爆点，所以……就算你们两个之间，自己不想搞事情，节目组也会帮你们左右传话，帮你们挑事儿的。”
莫名地，星回却缓缓笑了。
凌霄说得这么认真，却换来他一个突来的笑，让凌霄有点措手不及。
她瞪他，“你笑什么？我说的很可笑么？”
星回轻轻叹了口气，歪头看她，“你说主办方的意图，这没错。可是，你太过轻视你自己的影响力了。”
凌霄眨了眨眼，表情严肃起来，“你又想说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说北城染了银发，是为了我。”
“可是他想表达什么呢？他想说，他失去了我这么个小助理，他愁得白了头发啊？”
星回这次轻笑出声，伸手过来迅速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装傻~”
凌霄见没躲过去，只好叹口气，“那你也同样没必要高估了我对他的影响力。毕竟一切都早已时过境迁。”
“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同过去，他现在正当红，他会珍惜自己的羽毛，不会给自己得来不易的今天添加变数……他不是个任性的小孩，他做事之前是会先分得清轻重的。”
星回：“……”
“那你想说，谁才是任性的小孩？”
凌霄被他捉住语病，便也索性笑着反问，“有人既然这么问了，难道还不是因为有了自知之明么？”
他冲她呲出犬齿。
凌霄笑着轻轻拢拢他手肘，算作安抚，“总之，先别急着对北城本人产生敌意。否则，说不定你就掉进资本挖好的坑里去了。”
“再说，他是这个节目的导师，以后的几个月，你们每天都可能会碰面，到时候你如果带着成见面对他的话，先不舒服的岂不是你自己哈？”
他唇角微挑，垂眸凝视她。
“你怎么能确定，不舒服的那个是我，就不是他？”
凌霄倒被他问得一愣。
不过不能不承认，他问的也有道理——毕竟，先改了发型、染了发色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北城啊。
由此可见，他们两个人当中，介意的那个人，是北城。
凌霄叹口气，“他舒不舒服，现在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可是你舒不舒服，我终究是要管的。”
他又笑了。
凌霄最怕他这种没来由忽然就来的笑，她赶忙停下来，检讨一下自己刚才说什么了。这一反思之下，她才觉出不对劲来，却来不及反悔，一张脸便有些发红。
“喂，我说的是心里舒不舒服……”
他忍俊不禁，长眉轻抖，歪头看她，“我心里其实也没什么不舒服啊。”
“你说你了解顾北城，可其实未必，毕竟你是女生。我虽然跟他没打过交道，可是我是男人……男人在某些时候会更懂得男人。”
凌霄赶忙打岔，“喂，你有要弯了内味儿了。”
他屈指，在她额头敲她一记：“你想得美！”
凌霄这个心塞，“我怎么……？”
他白她一眼，是真“白”，就跟直接说“你是个白痴吗”那种程度。
凌霄便憋回去了，别开眼不理他。
他弓身过来，凑在她耳边，“……其实我没对他产生敌意，真的。相反，我是高兴的。”
凌霄回过头来瞪他，“你还高兴？我刚才亲眼看见你在舞台上不高兴来着，你现在还这么死鸭子嘴硬，你打脸不打脸啊？”
“咦？原来刚刚有人很紧张地在关注着我的反应么？是不是，比我自己还要更紧张我啊？”
凌霄的脸颊更升高了10℃。
“……喂，你没看看今天在场的各家工作人员，谁不紧张自家练习生的表现？”
他含笑眨眼，长长的眼睫覆住笑意，“……我是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在嫉妒。”
“那也就是说，就算你装傻，顾北城他却都已经发觉了……”
凌霄的脸登时就达到沸点了。
她赶忙两臂交叉，“嘟！打住，不要继续说了……”
他也不恼，眸光渐次潋滟开，“……好，不说。反正，你明白的。”
凌霄赶紧转身，“行，不管怎么说，我确定了你对北城没有敌意就好。那，那就赶紧走吧，吃饭去，晚了就没有好吃的了。”
她说完自己先转身，一溜烟地小跑去了。
只是，终究还不敢走远，保持一个距离之后，还得悄悄回眸瞟着他，确定他乖乖往餐厅这边来了，没有中途开小差跑掉。
晚饭还没吃完，网上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官微最先搞事情，借着媒体见面会的东风，正式将129位正式入营的练习生照片，通过群拼海报的形式，分期分批地放出来。
今天来采访的媒体自然也不放过这一波热度，纷纷发稿，凭借自家平台和公共平台，多角度、多对象地发表文字和影像文章。
成文的报道，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平稳和公允；而各位记者以个人名义发表的围脖啊、头条啊的自媒体文章，口风就犀利多了，有的几乎可以堪称“肆无忌惮”。
星回他们这一组，不可避免地成了报道的重点之一。
星回的单腿下跪举话筒，星回和林眉山两人一左一右给向沂放光芒，星回退回自己原位将沈野重新拉回来……这一系列瞬间都被多家媒体捕捉到了现场图，从各个平台发了出来。
首先林眉山的仙子美貌，迅速拉了一波好感。
向沂的“小可怜”也收割了一批母爱粉。
沈野的“刺儿头小子拧着眉毛地变暖”，也收获了不少个性女孩儿的追捧。
而星回收到的反馈，却是呈现了两极分化。
有被星回感动到的，更是一片跟贴说“舔屏”的；却也在一片感动里，间或跳出来一个，冷飕飕地说，“……真会演啊，整组人的风头都叫他一个给抢光了。这么会演还来参加什么选秀啊，直接出道演戏去得了。”
然后又是一片夸赞的，之后又蹦出来一个，跟前面那个黑帖还能前后联系上的：“对啊，进错门了吧。应该出门右转，直接去《演员》啊。他适合当戏精，不适合当爱豆，会教坏小孩子的。”
凌霄迅速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其实还没嚼完呢，就那么囫囵吞枣了。
咽下去了才意识到，里头裹着好多粒花椒！
她最怕整粒的花椒，吃川菜都要小心地一粒一粒捡出去，如果一不小心给咬到了，鼻子眼睛就一起“涕里秃噜”了。
她现在也顾不上了，赶紧抓过纸巾来捏住鼻尖，给生生控制下去。
抬眸远远看一眼星回。
幸好，他们手里没有手机。
“没事吧？”二条问。
凌霄赶忙摇头，“吃着花椒粒了，估计这个是川椒……鼻子通气儿了，呵呵。”
二条便笑，“花椒你就受不了了啊？要是遇到我这二荆条……”
凌霄垂眸细想自己。
真是的，至于么？
这些年陪着北城一路走过来，这样的事儿经历得多了。当初北城刚参加选秀的时候，别说不被外界看好了，自己公司里的大佬也没有一个肯给北城半点资源和支持……一切都靠他们团队自己打拼。
那时候的压力和绝望，原本是现在的N倍。可是那时候就算看见网上对于北城不公平的恶评和抹黑，她当然也会愤怒和难过……
可是，好像却跟现在有些不一样。
眼前这一点网黑不过是初级水平，杀伤力有限，更何况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来几个月的录制，那眼前这一切不过只是开始……
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今天她刚一看见黑帖，竟然就直接把花椒粒吞下去了。
她失态了。这不符合她对自己的职业要求。
她这次的感受，有一点越界，从职业的范畴，跨入私人领域了……
回到宿舍，凌霄赶紧找小豆开会。
小豆也看了黑帖，对凌霄说，“我这就跟公司联系，先动用公司的宣传渠道，让他们用个人号先上去压一波。”
“现在最掣肘的是小贝还没有个人的粉丝站，如果有的话，咱们自己就可以运作了，现在都还只能依靠公司的力量。”
凌天虽然规模不小，宣传部也好几十号人呢，但是毕竟公司的艺人多，宣传部的资源不可能雨露均沾。相比其他已经成名的艺人来说，宣传部也不会拿你一个还没出道的训练生太当回事。
而且小豆和凌霄她们还只是助理，一个训练生的助理想要跟宣传部的搭上话，都得陪笑脸，到处看人脸色。
凌霄也忙说，“豆子，那就辛苦你了。”
小豆笑，“哎呀，本职工作嘛。我都说了，你们尽管放心在前线冲锋陷阵，我给你们当好后勤保障。”
“00……”二条在后面叫凌霄。
凌霄赶紧凑过去看。
原来是黑帖又出现了新动向。
“……戏精附身也就罢了，最不要脸的是还要模仿北城吧？北城是导师不假，但是导师可以教你演艺和做人，却没教你活成别人的影子啊！要多没本事，才连活成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凌霄静静吸一口气。
这腔调，她熟。看来是北城的粉丝“卫城”们亲自下场来撕了。
这才是凌霄要担心的。
毕竟前面那种黑贴，不过是散粉，这种帖子的力量引不起什么大的浪花。
可是“卫城”不同，她们已经训练有素，一旦下场，那就每一次都是集团冲锋。
187、自评级
有“卫城”下场，回帖之中黑帖的比例迅速攀升。
从原本划几屏才能看见星崩儿一两个的黑帖，渐渐攀升为每一屏都大约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比例。
凌霄看看时间。
这个时间正好是粉圈里最大数量的学生军放了学、作业也写差不多了的时候。
等过了零点，这些孩子都睡了之后，这一波集团冲锋也自然就过去了。
这些“卫城”们的主要发言，都集中在官微下，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官微施压，希望主办方不让星回走得更远。
其实这个凌霄倒不担心。
这些事情泰半可能是主办方自己搞出来的，“卫城”们越是这么开撕，热度越大，越是符合主办方的预期。那主办方且要留着星回多走几期呢。
凌霄把帖子又翻了一圈儿，看也没什么更新鲜的内容了，大部分不过是复制粘贴，或者就是把别人的话换个方式再转述一遍罢了。
凌霄便安心关了页面，锁屏，钻进被窝睡觉。
一切刚开始，现在就点灯熬油的，不值当。
再说“卫城”们还算聪明，只是揪着星回“演技”不放，并没有过多提及北城。
那就是说，她们现在还不想被人发现她们是“卫城”集体下场了，她们还在伪装成野生黑粉，目的是也还不想给正主儿这么早就惹来麻烦。
也唯有凌霄这样的，才能她们一撅尾巴就知道她们要拉什么的，才能一眼就认出她们来。
明天就是初评级了，而且初评级是要带着练习生们的自评级成绩进场的，也就是说，这是把练习生们的自知之明和客观市场价值给摆在同一个天平上进行称量。
如果练习生的自评级的等级低于导师们给出的初评级等级，或者两者相等的话，那当然是皆大欢喜的。
可是如果自评级的高，可是导师给出的评级成绩却低的话，则可能沦为笑柄……
所以会有许多练习生为了求稳，会选择低调路线，也就是自评级往低了评。
可惜，“低调”二字，怕是从来就不在人家贝小爷的字典里啊。
况且这次的节目组是卯足了心思搞事情，所以单纯用低调法，也并不一定是永远安全的蜜糖，说不定也会成为未来进程的砒霜——主办方定了规则，自评级的分数要与导师给出的评级分数相加，作为练习生的首轮总评分。
所以，如果自评级的分数太低的话，对未来也可能起到反面的影响。
这样一来，想必大部分练习生会将自评级的成绩定在中间档，也就是或者B级。
可是一旦这样，那一百多人里面便会是大多数人都挤在了B级里，那B级的厮杀就会是最残酷的，B班立时就会变成修罗场。
原本是求稳的策略，却反过来倒有可能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之中。
——主办方有心了，这玩儿法定得的确是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稍微有一点的放松。
凌霄想得脑仁儿疼，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
早上凌霄先到星回宿舍楼下等他。
她又是跟林眉山一起出来的。
林眉山能这样主动与星回在一起，而星回也没拒绝，这叫凌霄还是颇为欣慰的。
只是凌霄一歪头，看见了他们两个大高个儿后头，又多了一条“小尾巴”——小个子的向沂，腼腆地跟在他们两个后面。
凌霄都不确定星回和林眉山发现没发现向沂，而向沂也是一副因为害羞而不敢惊动两个人的样子。
凌霄便也没出声，只望着像小耗子似的向沂微笑。
她是不用出声，星回便已经顺着她的视线，自觉回头，然后停步转身走回去，伸手将向沂给捞了出来，搁在身边，三人一起走出了楼门。
凌霄老怀欣慰。
“0姐。”仙子眉眉最有礼貌，先向凌霄躬身打招呼。
凌霄不由自主望着林眉山傻笑，“……眉眉，你的头发是怎么打理的？怎么会比女生打理得都好？”
她头发不算长，一晚上起来都有些发毛了，可是林眉山的长发却顺滑飘逸，像是沙龙里刚做过护理似的。
林眉山温暖地笑，“0姐，我也没有秘诀，也只能是少睡一点，早一点起来去找妆发老师帮我打理的。”
林眉山的直白让凌霄赞赏地笑，“其实早起也不容易啊，我就是想多赖一会儿，才会没有时间弄头发。我们眉眉，真的是小仙子。”
旁边被冷落了半天的人，抱着手臂已然横眉冷对了。
林眉山笑笑，伸手揽住向沂的肩，“0姐，我跟向沂先去餐厅了。你跟星回聊吧。”
“眉眉，”凌霄叫住林眉山，“……我还不知道是谁带你。”
从聚餐到媒体见面会，凌霄也曾小心地在工作人员的人群里寻找灿辰的熟面孔。可惜却没找到，所以她竟没发现跟着林眉山的灿辰工作人员是谁。
林眉山笑笑，“……是袁总亲自带我。不过她忙，所以还没亲自过来过。平时就是公司几个公用助理和妆发老师在。”
凌霄微微挑眉，“袁总？袁芯？”
林眉山：“是啊。”
凌霄点点头。
林眉山带着向沂先走了，凌霄望着林眉山的背影。
原来顾北城名义上也是袁芯带的，可是以袁芯的总监级别，当然不可能真的凡事亲历亲为。后来北城自立门户，在灿辰内设立了个人工作室，在团队组建上有了自己更大的自主权，所以就更轮不到袁芯来带了。
所以袁芯便又挑了个资质好的练习生，来补上北城的空当么？
那要是这样说来的话，那林眉山和北城之间的关系，就也挺微妙的；尽管两人都是来自灿辰的同门。
“还看？”
星回走过来，横在她视野里，挡住林眉山的背影。
凌霄瞪他，“……自评级，你打算给自己定什么？”
他扭头回来看她，像看个怪物，“……你说呢？”
凌霄就知道。
凌霄叹口气，“不过倒也是跟我不谋而合。与其进B级丛林厮杀，不如大方自信地就选A级了。就算初评级由导师打分，但是毕竟看的是你们九人团的整体表演。我对你们的团体表演有信心。”
“再说……”凌霄绕到他前面去，冲他嫣然一笑，“你的心理素质绝佳，反正也一定不怕被群嘲的哦？”
“噗……”他失笑，“你这算夸我啊，还是损我啊？”
凌霄眨眨眼，“在这个圈子里的话，我觉得钝感一点，没什么不好。”
“就是渡边淳一说的那个‘钝感力’，你懂的哦，不是说你迟钝。”
他眨眼，“什么一？”
她只能叹气，“哦，金田一。”
初舞台+初评级。
练习生们事先在节目组的引导下，已经给自己选好了自评级的号码，每个人都在训练服右下角贴上了或A，或B，或C的不干胶贴纸。
当贴好贴纸的练习生们走进会场的时候，果然，一片瓦蓝——B级的不干胶贴纸是蓝色为底色，A是粉红，C是鹅黄。
“真是一片星辰大海啊。”瓜片低呼。
二条笑：“不过看来咱们家的都想当小粉红。除了一个。”
星回、黎楠、白榆等几个人都不约而同选了粉红的A，在一片瓦蓝之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赶脚。
倒是人家戴昴自己选了个鹅黄的C，看着跟早春的迎春花似的，可新鲜了。
凌霄也有点意外，忙问二条：“戴昴这是……？”
二条耸耸肩，“他说他喜欢这个颜色。”
凌霄便也忍不住微笑。
幸好对他们有信心，知道戴昴的心理素质可能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好的，所以不担心他后面的表现。
她现在隐隐担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导师。
今天，将是导师们头一天正式登场。而初评级的打分权，全都攥在导师的手里。
昨晚网上刚发生过那样一场风波，她也拿不准今天北城对星回会是个什么态度。她能劝得动星回，让他可以暂时放下他对北城的成见；可是他却不知道北城会不会受到昨晚的影响。
今天也将是北城与星回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00！”凌霄肩上被拍了一下。
凌霄回头，也是惊喜轻呼：“骆驼！”
骆驼含笑点头，“……我跟北城来的。他在化妆，让我出来先找找你。”
北城的旧日团队里，凌霄和小豆都走了，骆驼留下了。骆驼人如其名，为人老实、能干，忠心耿耿。
凌霄会意点头，“他是从贵宾通道进来的吧？我说都没瞄见他的人影。车都没看见。”
骆驼也微笑，“没办法，他现在人红是非多，要是被媒体堵住了，估计录影都得迟到。”
凌霄点头，“真为他高兴。”
骆驼定定看着凌霄，“……他其实，想见你。我带你过去？”
凌霄想想，然后抬起手腕来，“看，时间快到了，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了。等忙完了，我回头再跟他打招呼吧。”
如今她与北城已然是隔开了楚河汉界。她不能再叫人以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骆驼也明白，便点头，“好，我回去跟他说。”
凌霄想了想，悄悄伸手扯了扯骆驼的衣袖，“……北城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带星回的？”
骆驼微微犹豫。
凌霄点头，“我来猜，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好。”骆驼松了口气。
凌霄垂眸，“我知道之前北城也在Hanson老师那边练舞……所以该不会是，他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吧？”
骆驼看她一眼，终于缓缓点头。
凌霄的心微微一提。
“可是我记得，咱们两边的时间是错开的。咱们从来没在Hanson老师那边遇上过，对吧？”
骆驼又点头。
凌霄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一点。
“可其实，还是遇见过了？只是他没正式露面，而我也没看见他……”
骆驼小心地看她一眼，又点点头。
凌霄垂下眼帘。
“我大致有点轮廓了……谢谢你骆驼。”
凌霄走回座位，窝进靠背里。
北城的性子她了解，所以她能猜中，也不意外。
北城的性子不像星回这样外向和张扬，北城的性子相对内向和隐忍，喜欢当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保持一个距离，静静地观察事态的发展。
既然她猜中了北城早在Hanson老师工作室那边就撞见过了她和星回，可是他却从来没联系过她，也什么都没说过的话，那他很有可能是一直避在暗处，悄悄地观察。
而星回和她……在Hansen老师工作室那边，有过几次单独的相处，有争吵，也有过不远不近的拥抱。这一切可能都在她浑然不知之时，落入了北城的眼睛。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倒宁愿北城那时候就直接跟她问出来，而不是这么久一声不吭。
如果北城那时候问了，她还来得及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可是现在，按着北城的性子，可能有些事已经积重难返。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在宣读各个练习生的自评级了，然后又引导练习生们抽签，决定待会儿初舞台的出场次序。
这次初舞台，也将是各公司团体亮相表演的唯一的一次机会。
也就是说，星回他们九人团在Hanson老师那边连成的群舞，一会儿将在舞台上初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进行展现。
可是现在，一提到Hanson老师工作室，凌霄的心下便多了一层不安。
舞台上音乐响起，有的团队已经上场表演，可是她眼前却渐渐模糊，那些人影渐渐退化成了一个一个的色块。
她垂下眼帘，抱紧了自己。
肩上却被用力拍了一把“……00，听说今天咱们班会有转校生哎！”
凌霄猛然睁开眼。
整齐的课桌椅，耀眼的阳光从窗玻璃晒进来，晃花了她的眼。
“是吗？”她听见自己兴趣缺缺地回应，“转校生有什么稀奇……再说，又未必是转咱们班来的。”
她早知道那转校生是谁，她恨不得把他给拦在大门外头。
全年级十五个班，她们七班人最多，比别的班级平均多两个人，所以幸好不可能是转到她们班来的。
“可是，我刚刚看见蒋老师在跟他说话啊！我看他就是要来咱们班的！”
188、谁也不认识谁
“那也不可能的啦~~”
她自信地摆摆手，重新归拢归拢被同桌黄晶给吵醒后四散开的睡意，重又趴回去，准备继续睡回笼觉。
方才的物理课，可耗尽了她的精神头儿，她必须得利用课间补个觉。
话说初中的物理还挺简单的啊，她除了流体压强和浮力那两块学得有点费劲之外，其余就算电学什么的也没太觉得难啊，怎么上了高中之后，觉得物理好像不是人学的了呢？
所以她大胆假设：高中以上阶段的物理，不是地球人创设的，所以不适合地球人学习，还是留给外星来客吧，她先告退——听说高一下学期就能分科，她绝对会立马逃，还是文科最可爱了~
“顶多，也就是跟你一样，好奇怎么来了个这么‘特别’的学生啊……就跟你似的，你不是也好奇他了吗？咱们老蒋也是个四十五岁大龄少女心的说~~”
她们班主任蒋老师四十五岁，本人也有个刚上高中的儿子，就在他们学校一班。
可能就是因为蒋老师本人既是老师，又是学生家长的双重身份吧，所以她特别理解这帮孩子和这帮孩子的家长，一点都没有别的老师那种隔岸观火的指责劲儿；而且本人性格也是天生的好，是尽管是四十五岁的妈妈、老师，可是依然能跟班里女生一起讨论小说、电影和漫画，还能为喜欢什么样的男主而争论起来那种。
而她跟男生，也是可以一起去抢篮球的……
所以全班同学都说老蒋是四十五岁的少女。
黄晶被凌霄冷水泼得也有点丧气，她回头瞄了一眼教室后面。
也是，都没空桌椅了，要是再有转校生来，难道坐后边备品柜上啊？
——凌霄跟黄晶坐最后一桌。
黄晶坐最后一桌，是因为人家黄晶是真的个儿高，现在就奔着180去了。也许是因为黄晶爸妈都是军人的缘故吧，所以基因好，天生个儿高。
黄晶是走军队子女的指标进来的，虽然分也不高，但是也许是因为军人子女的关系吧，没什么后顾之忧，所以心态特别好。什么考试考好了，还是考砸锅了，她都一样笑呵呵的。
所以凌霄挺愿意跟黄晶坐一桌的。
而凌霄坐最后一桌，当然不是她个子高。要单纯论个头，她顶多坐第三桌。
这个最后一桌，她是自己“仗义”来的。
刚进高中分班，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风，好些女生都不愿按着大小个儿来分座位，都想往前几排挤。被分到后头的就总跑去跟老师说，什么近视啊、弱视啊、斜视啊的，反正就是看不见黑板。
老蒋也没辙，就跟前几排的女生问，有谁不近视、弱视、斜视的，自愿坐在后边，还不影响看黑板听课的。
凌霄就举了手。
一来她是真不近视，估计是从小到大都没点灯熬油刷过题的缘故。
二来呢，她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主意。坐在后边的话，就更方便偷偷在书桌膛里看小说啊！尤其是物理课、化学课什么的，与其打着呵欠听天书，不如低头脚踏实地看小说啊。
所以她就自愿坐到最后一排来了。
善良的老蒋还心疼她，特批她可以给自己弄个加厚的坐垫。
她就跟老蒋请示，说坐太厚的坐垫，这刚开学大热天的怕臀部起痱子，要不然她就直接从操场捡几块砖头垫凳子腿儿得了。
老蒋说行。
老蒋还笑眯眯说，“我还担心你跟我说，要把词典垫下边儿呢。那个不好，有辱斯文。”
所以她现在成了整个学年组，甚至全校唯一可以自带板儿砖的狠人。连男生见了她都逗她，说不敢惹她，怕她用板儿砖拍他们；别班男生也有课间跑到后门来“瞻仰”她的。
凌霄胡思乱想着，神思回到了游离状态，眼看马上就坠入梦乡了。
她在坠进那个入口的时候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可不能在黄晶面前说走嘴了，不能提到“借读生”这个身份。
因为除了她知道那个小破孩儿是借读的之外，在别人眼里那小破孩儿只是转校生。
她要是不小心说走嘴了，黄晶就该知道她是早就认识那小破孩儿的了……
她可警告过那小破孩儿，绝对不准说认识她，她要求他在学校要跟她做到：你不认识我，我也压根儿就不知道你！
她在迷迷蒙蒙里都看见了梦的那个入口，她还在心里数着：坠，坠，再坠点儿……
她幸福地吧嗒吧嗒嘴，就等着美妙的梦乡把她包围住了。
“啊！真是来咱们班的！”
结果耳边紧跟着就是黄晶的一声尖叫——她眼看着都盖到了鼻子尖儿的梦乡，一下子如同潮水般就退下去了。
“……你个黄皮子！你要翻天啊！”她气疯了，忍不住侧过去骂黄晶。
她只有气疯了的时候，才会这么骂她同桌。
她同桌也同样不含糊，回眸冲她一笑，“凌师太，快醒醒，看帅哥。”
说到这个“凌师太”的由来么……咳咳，就说来话长了。
实在是黄晶的脑回路太过奇特，一般人看见凌霄的名儿，再起外号的话，最严重左右不过“凌迟”之类的，可是人家黄皮子就是想到了“会当凌绝顶”，然后就直接取了“绝顶”，所以就说她是师太了……
那天凌霄头一回认真考虑要从凳子腿儿底下抽板砖招呼个女生，而且是自己同桌的。
黄皮子贼啊，赶紧解释，“……那个，不是还有‘聪明绝顶’嘛，我这是夸你，夸你。”
“话说回来啊，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你想啊，一个脑袋没有毛儿，整个轮廓下来，不正好是个‘0’吗？所以你瞧，形象，真形象是吧？”
活活把凌霄给气乐了，手一软，就没拎动板儿砖。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黄皮子再能成精，师太也能给治得住，所以她还是占优势的。
她就接受了。
不光黄晶兴奋了，睡意已去的她发现，全班都支愣起来了。
她头皮有点发麻，像孙猴子被罩上紧箍咒似的。
她心说，该不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真的就叉到她们班来了吧？
可是说不通啊，怎么都不应该啊……
耐不住好奇，她还是从胳膊肘里支起脖子来，往前瞟了一眼。
也正好那小破孩儿刚在讲台上站好。
所以她的视线，说巧不巧凌空撞上他的。
她头皮血管就彻底爆了。
她手边没镜子，不然她一定看看自己是不是血贯瞳仁了。
她听见周围不知道是谁嘁嘁喳喳地嘀咕，“……好帅啊。不过，为什么穿这样的一身呢？复古风么？”
她扭过头去瞅瞅。
只是显然大家伙儿都是一脸的兴奋，她一时也没能分辨出来是谁说的。只知道是女生。
老蒋在前面看大家兴奋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眯眯说，“……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北辰。他会在咱们这个班级集体里，跟大家一起共度未来的时光。虽然我们下学期会分班，不知道他和你们是不是能一起走完三年，不过大家一天是同班同学，那这三年就也都不会散的。”
凌霄登时就耳鸣了。
麻袋！他没跟她说过是三年啊！
爸妈不是说，就是让他在海市体验一下先进的教育环境嘛，也没说让他在这儿念完三年高中啊！
听老蒋的意思，莫非他是打算在沿海城市借读完三年，然后高考回去考呗？哎哟，那他还不上天了啊，玩儿得溜啊！
不过善良的老蒋刻意隐去了他是借读生的身份。
因为在重点高中里，其实学生们挺烦借读生的。因为借读生被很多世故的大人给玩儿坏了，成为了考不上重点高中的某些有背景的小孩儿“曲线救国”的路子。
老蒋只是说，他是因为家人支援边疆，所以他自己一个人回海市来上学的，无形之中不仅不提借读身份，还很是为他拔高。
所以同学们不管是出于对他颜值的喜欢，还是因为老蒋给了他高光，反正大家没等老蒋一声令下，已经都自发给他鼓起掌来。
只有凌霄翻着白眼，将两只手揣回校服兜儿里，故意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黄晶高高举手，“老师他坐哪儿啊？咱们班没有空座了。难道坐备品柜上啊？”
全班大笑。
老蒋也笑，却认真点头，“没错，就备品柜——那位置吧。”
在大家的惊讶声里，老蒋调皮地笑，“我是说把备品柜挪走啦，先放我办公室去，空出来的地方给他加一套桌椅。”
老蒋招呼，“班长，体委，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跑一趟，一人搬桌子，一人拎椅子，给咱们北辰把座儿布置上。”
班长和体委赶忙站起来了。
在高中的高压环境下，学生们其实都可爱给老师干活了，卖苦大力都愿意，只要能有那么几分钟逃出教室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北辰自己跟老蒋说，“谢谢班长和体委。那，我把备品柜搬到老师办公室吧？”
他这是有礼有节，一个大男生本来可以自己搬桌椅的，但是老师已经下命令了，他要是拒绝，倒伤了人家班长和体委；可是他也不能干看着，所以主动搬备品柜，是个最好的办法。
可是他越是这么懂事，凌霄越要翻白眼了。
……他这是装乖巧么？跟在老屋里一样？
他在老屋里已经赢得了外婆和那些哥哥姐姐们的好感，甚至还包括猫猫们。
现在，他快成亲生的了，她才是从沙漠里捡来的。
他这是又要到学校来故技重施了，是吗？
老蒋同意了，他从讲台径直向凌霄走过来——
好吧，他应该是朝着备品柜走过来的。因为备品柜就在凌霄身后。
可是她才不会看错，他的视线是落在她脸上的。
麻袋，他这算什么？挑衅她，是不？
他这是得意了，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享受成功的喜悦了，对吧？
她别开头去，才不搭理他。
他腿长，七排座位，他三步两步就走了过来。
然后，就在她桌边站定。
“同学，书包在你这儿放一下，谢谢。”
面前书桌上，就多了他那个土味十足的军用书包！
她咬牙转回头来瞪他。
那么大地方，他凭什么就放她这儿啊？
她咬咬牙，忽然冲他一笑，“同学，你这书包什么味儿啊？”
他微微一愣。
她翻着眼睛看他，“你书包压我书上了。这是我书啊，神圣的书本啊，你说压就压啊？”
她瞟老蒋一眼，“你懂不懂，你这叫有辱斯文！”
黄晶看情形不对，赶紧一把将他的书包拽到她那边去，堆满脸的笑，“正好我桌面上有地方，你放我这儿吧。”
他沉默地看了凌霄一眼，然后向黄晶点点头，“嗯。谢谢。”
然后他就搬起备品柜往外走了。
凌霄没回头看他，不过他就搬个柜子，都惹起一片低低的称赞声。
有人说他骨骼线条好看，搬柜子的时候，阳光打在他侧身上，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和骨架的线条如雕如塑。
还有的说，那柜子那么沉，平常班里那些草包男生两个人搬都叫唤着抬不动，结果他一个人搬起来就走，实在是man啊。
凌霄就算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不附和，也不回头，反正这一切跟她无关。
班长和体委在外头足足多放了十分钟的风，才一个搬着桌子，一个拎着椅子，脚步轻松地回来，就摆在凌霄后面。
凌霄马上两腿撑地，使劲往后串。
当学生的，抢地方神马的，都是傍身之技。只有现在就变成既成事实，以后他才没机会再串回来。
只是……
凌霄忘了自己凳子腿儿下还垫着四块砖头呢。
她这冷不丁一使劲串凳子，结果凳子腿儿就从砖头上崴了下来，整个凳子带着人失去了平衡……
她控制了下，没控制住，眼看着就只有跟着凳子一起栽倒在地的命运。
然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脚凭空出现，垫在了她失去平衡的凳子腿儿下——
凳子没倒成，她也只晃了一下就恢复了平衡。
一切发生得太快，外人兴许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她知道，方才有一刻，她100斤的体重，加上椅子，以及椅子上挂着的书包重量……一起全都碾在那只肉做的脚丫子上。
189、变阵
她稳稳地坐着。
稳稳地坐着……
然后，踏马的竟然有人在踹她的凳子！
那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胆子了，他不想活了是吧？他难道不知道，她最烦有人踹她凳子了吗？！
她终于熬不住，使劲往后回头——
结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这才醒觉，她竟然是在星回他们初舞台的录制现场睡着了。
刚刚凳子上的震动，也不是真的有人踹她凳子，而是舞台上的一个团体刚刚表演完，现场练习生们鼓掌欢呼，有的小孩儿使劲踏地板，所以那振动也传导过来了。
真有够地动山摇的。
她赶忙问二条，“到第几个了？”
二条好像都没留意到她睡着了，“……还没到咱们呢。”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闹中取静，静静垂眸，将方才的梦境再回想一番。
……她隐约懂了，为何她会在方才忽然梦到北辰刚来学校的那一幕。
她在睡着之前，是在跟骆驼说着北城的事儿，而北城的性格是真的跟她刚认识的那个北辰有些相像的。
同样的沉静，同样的内敛，同样的许多话更喜欢藏在心里……
所以是现实里的北城，勾起了记忆里的北辰，让她在初舞台这样喧闹的环境里竟然还能沉入梦境里。
她抬眸向舞台。
在舞台和观众席中间升起高台，高台上摆放的导师坐席，已经坐了人。
那四个人都是面向舞台，背对观众席，所以从凌霄的方向只能看见四个背影。
可是单凭背影，她便足以认出坐在中间靠左的那个，就是北城。
更何况，他还有一头新染的银发呢。
“……主持人介绍过导师了？”她小声问二条。
二条点头，“那当然了。初舞台刚一开始，就得先介绍导师啊。”
凌霄扶了扶额，她竟然一点都没听见。
也就是说在北城站在灯光下，被作为导师介绍，接受练习生的崇拜的欢呼的时候，她竟然在——睡觉。
便是从旧日情分上，她也觉得真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北城能走到今天，能站在这光芒中央，接受其他新人的崇拜和欢呼，这本来也是她的梦想成真啊。
她悄悄掐了自己腿一下，心下提醒自己，下回可别这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在物理、化学课上练出的功夫，可以一边正襟危坐，一边事实上在睡觉。
不管老师在讲台上如何口若悬河，甚至即便老师是做着实验呢，叮咣的撞击声或者是劈里啪啦的燃烧爆炸声都不影响她的美梦。
所以，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都能睡着，而且完美避过了主持人介绍导师的热闹场面。
所幸，舞台灯光耀眼，从导师坐席往下看，工作人员这边应该是漆黑一片，北城正常而言看不见她……要不，还真的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顺着北城，她在去打量另外三位导师的背影。
她也都认得。毕竟能来当导师的，必须是在圈子里有姓名的。
挨着北城、居中偏右而坐的，是内娱元祖级选秀的冠军扈然。当年他们那档节目，创造了国内选秀的先河，所以他们那届的前20的选手几乎前前后后的都红了，现在还依旧在影视、歌坛、时尚圈各自散发着光芒。
相对于北城而言，扈然的跨界做得很成功，近几年也在几档大型晚会上做过主持人，所以在今天的场合上，扈然也是担纲半个主持，负责带节奏。
因为北城和扈然都是从选秀节目里走出来的，如今的路数也都是实力与流量的双担当，所以他们两位之外的两位，就是分别术业有专攻的了。
左边挨着北城、靠边坐的是既能唱，又能创作，还能担纲制作人的陈年。
最右边则是舞者河鱼——他童子功练的是民族舞，青少年时期以现代舞在国际上获得大奖，后来又同时涉猎国标舞和街舞，在舞者的身份上堪称全能。
这样的导师阵容，无疑也是足够强大的组合。
虽然现场有一百多位练习生，可是初舞台第一轮是以团体出战的形式，这样一百多个人也就是二十多个表演，整体时间便没有那么长。
凌霄格外关注了一下灿辰的团。
灿辰的是七人团，团名叫“北斗七子”。
其实既然是出自灿辰的团，取这样的名字其实是合适的，可是也说不清为什么，凌霄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有微妙的浮漾。
北斗七星，分别名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七个男生出场，凌霄发现原来林眉山竟是C位，便也对应着“天权”。
《晋书·天文志》记载，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可是有趣的是，在北斗七星之中，虽说“天权”处于中间位，可它偏偏是北斗七星里最暗的一颗。
凌霄便有些小小的扼腕：本来林眉山应该是最亮的那一个啊。
七个男生，全都身形修长。穿黑衣黑裤，却露出纯白衬衣领，这黑白的对撞，仿佛就是应和夜空之中，星光独明的意境。
他们虽然穿现代装，可是配乐却是古琴，而舞台背景则是竹林，有纤长竹叶，穿林飞花。
这便营造出一种古代与现代对撞的错位感，却又因为七个男生的气质都相对传统优雅，所以这种对撞倒不违和。
看到这里凌霄已经明白，灿辰打造这个七人团，是下了心思的。
也是，毕竟北城作为导师来参加这个节目，那灿辰的练习生便理应比别人家更为出色，没有理由还给自家导师拖后腿。
否则，又叫北城怎么去教导别人家的练习生呢？
凌霄不由感慨，当年北城自己参加选秀的时候，如果整体准备和制作能有今日一半的精良，那当日北城的选秀之路也不至于走得那般艰难。
不知道今日北城看到公司给出这样大的阵仗，心下会做如何想。
二条和瓜片都有点紧张，凑过来低声问：“00，你觉不觉得，虽然灿辰没穿古装，可是……你看配乐和风格，是不是跟咱们有点撞？”
凌霄点点头。
不管凌霄她们怎么紧张，别家跟灿辰没什么梁子的公司，倒是都欢乐起来。
——“什么七子？哎呀我天，我还以为是全真七子来了呢。”
——“对对对，我记着全真七子好像也摆过一个什么‘北斗七星阵’来的。”
——“哈哈，你们想到全真七子还是好的，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
——“该不会是江南七怪吧？”
凌霄听着心下也是悄然一叹。
也是，金庸老爷子在《射雕英雄传》里用“七子”这个梗，果然是用得有点撞。
凌霄看二条和瓜片：“我在想，比较好的可能是，咱们是在Hanson老师那边练舞，编舞都是Hanson老师那边的人；那顾北城呢也在那边练舞，所以有可能灿辰这次也是选择了Hanson老师那边合作。”
“虽然我相信Hanson老师一定很小心地帮咱们两边区隔开了，咱们两边的编舞老师肯定是不一样的，可是毕竟他们都是Hanson老师旗下的团队，所以也有可能在风格和审美方向上有所接近……”
瓜片马上问：“要是不好的可能呢？”
凌霄悄然吸一口气，“……毕竟灿辰和咱们凌天是多年的对手，所以什么都可能发生。”
二条和瓜片对视一眼，就也都明白了。
灿辰和凌天是多年的冤家对头，那这次节目既然两家都参加了，那灿辰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刺探凌天这边的动静。所以也颇有可能灿辰就是要针对凌天的编舞，选相似风格的，而且利用在抽签上的优势，抢先出场，将凌天的表演压住。
——虽然说在外人看来，抽签什么的都是偶然的随机事件。可是其实，一切都是主办方的翻云覆雨手罢了。毕竟这回节目主办方要打北城这张牌，许多炒作还需要北城的配合，所以主办方难免要在某些细节上给灿辰让步，满足灿辰的要求啊。
所以，灿辰抽签在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必然事件。
这样，不管凌天的出场再怎么精彩，却也至少没那么新鲜了，失去了新鲜感的表演就算再经猜，也会给导师的观感上打了折扣。
“况且咱们凌天的风格也不难猜……”凌霄叹口气，也有一点无可奈何。
当日她看见九人团的古风舞之后，其实心下是滑过一丝不妥的。
毕竟凌天的前一张王牌是虞乔，而虞乔是著名的古风男神，所以这就几乎给凌天打上一个古风的标签一样。别家几乎不用猜，就能想到凌天怕是会首选古风的风格。
如果这件事凌霄有发言权的话，她会建议May老师再换一个风格。尽管那支古风舞是真的很美。
——可是当时的话事人是人家周仙，凌霄就明白，这一切是无法改变的。
虞乔是周仙心上永远的痛，所以周仙潜意识里总希望再凭古风来赢灿辰一次，所以谁劝她都不会听的；更何况是凌霄呢。
“那怎么办？现在变阵都来不及了。”二条和瓜片都紧张起来。
凌霄看前排的窦蔻。
窦蔻虽然跟她们住在一起，可是在大场合的时候总是想格外强调一下她的身份与凌霄她们几个的不同，所以总会坐在前面。
别的公司也知道窦蔻虽然名衔上也是“助理”，但是毕竟不是艺人助理，而是总监助理，所以对她也的确格外客气。
二条和瓜片见凌霄看窦蔻，心下也就都明白。现在她们三个毕竟是小脚色，如果想做任何的改变，都必须得人家窦蔻先同意。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说服窦蔻。
二条和瓜片四目相对，瓜片先豁出去了，凑过去跟窦蔻嘀咕，“窦姐我怎么觉着情况有点不妙呢？灿辰的风格跟咱们虽然说表面不一样，可是内核还是有点撞车了。而他们抽签抽到了咱们前面……那咱们这次能输给谁，也不能输给灿辰啊不是？”
“要不然，咱们怎么跟周总和凌总交待啊……”
瓜片这么一嘀咕，窦蔻心下也有点没底了。
瓜片说得对，凌天可以输给谁都可以，但是绝不可以输给灿辰！否则，窦蔻没法儿跟她老板周仙交待。
更何况，顾北城还在导师席上坐着呢。周仙怎么能允许自家九人团输给他们呢？
“那现在怎么办？就快上场了，就算还有PLAN-B，可是也来不及了啊。配乐什么的，节目组都已经编好了，不可能单为咱们再换了。”
瓜片：“窦姐你说得对，咱们来不及从PLAN-A改成PLAN-B了，这种改动实在太大。咱们现在顶多是还来得及微调……”
窦蔻眯起眼来，“怎么微调？”
瓜片回头望向凌霄。
凌霄这才凑上前来，“……换道具。他们暗指古风，那咱们就把古风撇了。”
窦蔻惊了，“撇了？服装都定好了，怎么撇了？难道光着身子上？”
凌霄凝住窦蔻的眼睛，“窦姐，时间紧，我来不及跟你详说。不过，如果你可以放权给我，我跟你保证，一定想办法跟灿辰区别开；甚至，比他们的造型还更出彩！”
窦蔻满眼狐疑地望凌霄。
二条都急了，“来不及了，快点吧！”
窦蔻虽说顾虑自己老板并不想让凌霄出头，但是她却又不敢不仔细权衡一下倘若今天输给灿辰，输给顾北城的后果。
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好，这是你说的！你要是做不到，等回公司，你自己向周总交待！”
凌霄站起身，“行，我负责！”
她说完话扭头就朝后台跑。
二条和瓜片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高台之上，灯光耀眼，导师席上的顾北城不能回头，可是他的心神却早就掰了一瓣，飘向了身后方。
他看不见她，可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眼前是灿辰自家的表演，他早看过许多遍了，已经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不过身旁的几位导师都颇为给面子，都倾身过来跟他说，“……编排真不错，舞台效果很好。”
他笑着回应，即便不好公开替自家拉票，不过却也不遑多让，“……这几个孩子资质优秀，而且特别努力，以后应该会有不错的发展。”
190、团名
饶是如此，实则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背后。
就仿佛脊背上长了一只无形的眼。
而他真正的大部分心神，都是放在那只眼睛上，而不是放在前面那两只真正的眼睛上。
也就是说，无论是舞台上的表演，还是几位导师与他的对谈，他其实应对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
只是碍于背后的一片茫茫黑暗，如没有星月的夜空，或者是夜幕笼罩之下的深海，叫他尽管费尽心思，却找不到方向。
于是当凌霄忽然起身，疾步走向后台的时候，尽管她是弓着腰，却给了他指引！
就像深海里终于荡漾起了涟漪，他迅速回头，尽量不动声色，却也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只是因为，太熟悉了啊。
曾经，无数次，他站在光芒中央，将视线努力穿透灯光，去寻找黑暗中的那一抹身影。
而彼时，她也正是都如这般，猫着腰，小心地在黑暗里穿行，猫儿一样悄然无声地赶到他身边来，为他解决掉不管任何的问题。
其实，光芒中央真的是好孤单啊，四顾无依，就像是站在汪洋大海之中的孤岛。所以当他独自站在光芒中央的时候，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害怕……
她是他唯一的岸，是他能够逃出孤岛的唯一渡船，唯有看见她，他才能觉得心安。
所以，她那样猫着腰的模样，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不会吸引太多注意力，可是对于他而言，却曾经是最重要的，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所以，她就算猫着腰想要躲闪开别人的注意，却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视线呢？
“……北导？”扈然楞着看他。
他这才想起，方才他是在跟扈然说话。而说话的场合是大庭广众，两人是在点评方才灿辰的团舞。
可他竟然走神了。
他便笑，赶忙收摄心神，重新回到点评。
可是其实，他的心思却已经走的更远了。跟随着那一抹潜行在夜色之中的猫儿一般的背影，远离了舞台，甚至远离了整个大厅。
——她去做什么？
答案不久便揭晓。
凌天的九人团在灿辰的团舞后仅隔三个节目便登场了。
九人团登场之时，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明暗闪烁。
现场的人都惊呼，包括四位导师。
“……这是他们设计的舞台效果么？”河鱼问扈然。
扈然看看流程单，又按了按耳麦，然后确定地摇头，“没有通知，应该不是设计的，可能真的是出现电压不稳了吧。”
他还善意地笑笑，“毕竟这里是大西北，飞天城嘛，这几年才好些，当初电力供应什么的应该挺困难的。”
河鱼有点担心，“那咱们后头还要连续录制几个小时呢，不会支撑不下去吧？更要紧的是……电可不是好玩儿的，别出现什么安全事故。”
还是陈年静静说，“……别担心，节目组既然选了这儿，那就相关的因应措施都预备好了。至少，现在都应该自己有发电机的。”
河鱼松了口气，也笑，“是。我是又想起小时候来了，我们小时候偶尔还遇到过停电，在学校上晚自习还要自己点蜡烛、拿手电筒的。”
倒是陈年挑眉，“你家农村的吧？看着你比我还小呢，什么时代了啊，学校还没有应急灯，更何况还要点蜡烛？现在我都不知道哪儿还能买得到蜡烛了。”
河鱼瞟着陈年笑，“陈老师家是哪儿的呀？我听陈老师的普通话里，也时常冒出几句乡音来……可真是乡音难改啊。”
两人说两人的，北城就像没听见，完全没有半点想要打圆场的意思。
他一来性子如此，二来也当然是真的因为他心不在此。
于是也只有扈然赶紧发挥他主持的本事来，说合拢的话，将两人越说越疆的话题重新往一起拉。
北城只一双眼盯牢了舞台上。
怎么那么巧，不早不晚，就在凌天的团上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电压不稳的“事故”？
“哎呀，你们看——”
虽说舞台上忽明忽暗，可是还是有眼尖的练习生看见了舞台上的景象，这便尖叫起来。
在这尖叫声的引领之下，便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看过去——登时爆发出了更大的惊呼声！
——舞台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九个颀长的身影幽然闪入。
他们白衣飘飘，有古装的飘逸淡远之美，可是——他们的眉眼，他们的表情，更关键的是他们肩头的配饰，全都凝聚着诡谲幽魅的气场！
等他们终于走到了舞台中央，舞台灯光好像电压终于稳定下来，扈然大亮！
观众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扮相，这便又是一阵欢呼！
他们的古装依旧还是原来May老师给设计的那飘逸的纱裾，可是出现在舞台上的纱裾却又与当时May老师的设计完全不同了！
——他们的纱裾不再完整，手撕成了条缕。这便让优雅变成了一种破坏的美感。
而他们之前的精致妆容也同样做了解构式的改变。
长眉、红唇，在原有轮廓之外做了延伸。仿佛是眉黛多画出了一笔，唇彩被指腹涂抹了开去！
这样“画蛇添足”的改动，叫人又在中国传统妆容之下，不由自主联想起刚刚大火的“小丑”的脸谱！
这便平添诡异，甚至是邪恶之感！
与此呼应，待得看清他们肩头的配饰，更叫人当场无不鼓掌的——只见他们肩头蹲伏着纯黑的乌鸦、披着羽毛的恐龙、形如鱼却又狗头且长腿的特别物种……
都是大家似乎认得，可是待得看清却根本不敢叫出名字来的动物标本，这配饰的出现更将他们身上的解构感、诡异感撑到爆棚！
“是远古生物吧，是在生物进化中间链条上的，不过现在已经灭绝，不过现在有不少物种就是它们进化之后的产物，所以现在地球上依旧还能看得见他们的影子……”孟作舟说。
学霸就是学霸，能撑起这样人设的，单凭包装是立不住的，还真得本人是实打实的学霸才行。所以当大家还在发懵的时候，终究还是孟作舟第一个发现了关窍。
也是，真正的学霸，谁不选物理+化学+生物的大理科呢？又或者说，真正的学霸，多多少少都涉足过生物竞赛吧，所以才能这样笃定地脱口而出。
身穿撕裂的纱裾，肩头上扛着远古生物的饰物，那身姿颀长的九个男子，仿佛是从古代而来，却不是普通的古代，而是远古；
可是这样的造型却又是超现代的风格，于是他们便也像是从更为遥远的未来而来……
远古与未来，两个高维度的时空概念，在他们身上碰撞，却奇异地高度统一了起来。
这形象，已然成功地冲破了之前灿辰的“北斗七子”所营造出的古风感。将时空的浩渺无垠感，模糊又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连北城都不能不心下悸动。
窦蔻却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揪住瓜片问，“……这都什么啊？哪儿来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
“你们谁定的主意？这不是把咱们预定好的风格全给毁了吗？”窦蔻眯起眼，“是不是凌霄的主意？”
瓜片叹口气。就连她都听出来了，窦蔻这是卯着劲儿地想要抓凌霄的错处呢啊！
瓜片便都有些没好气儿，“……原来窦姐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就凭窦姐你在公司的地位，早就知道这些物件儿的来历呢。”
窦蔻一听瓜片这口风不对，她都有点发傻，“你说什么呢？”
瓜片忍住叹息，“这些都是凌总亲自跟一位手工匠人订制回来的啊！凌总的意思，就是觉得咱们这九人团的造型上一定要出彩，不能再走寻常路，所以才特别订制了这样一批特别的饰物。”
瓜片瞟窦蔻一眼，“这可是凌总亲自拍板定的……凌总肯定知会周总了。怎么，周总没跟窦姐你说啊？”
窦蔻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原来跟大boss有关，而且是大boss亲自定的……
真别说，这事儿周仙还真没跟她说，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她倒是也大致能明白周仙为什么不跟她说的原因——那是因为周仙可能在这事儿上，可能想法压根儿就跟大老板不一样！
周仙是还想一雪虞乔之耻，所以她还要让九人团穿古装，走古风，那她当然就不同意大老板在这超现代的想法了呗。
况且九人团开始去陈寒山工作室练舞的时候，大老板出国谈公司的国际化合作去了，没在国内，所以周仙干脆就自己作主，拍板定了依旧还是古装风格，把大老板当初的话给抛到脑后去了。
只是，估计周仙自己也没想到，大老板果然一向是个特别有坚持的人，可能就是那天来接他们的时候，干脆亲自把这些饰物给带来了！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啊，这东西都亲自给送来了，所以凌霄给首下了不说，这还给立马用上了！
这如果不是大老板的主意，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这凌霄若是敢擅自改变周仙原来的主张的话，那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怎奈，这次还真是大老板亲自下场了呢……
窦蔻当然不知道凌霄与丛林、凌留砚之间的那段奇妙的缘分，所以凌霄是知道有这样一批手作饰品存在的，所以她这次来都给带来了。
窦蔻扼腕之余，心下不由得画魂儿：凌霄这么安排，显然是讨好大老板啊！
又或者说，凌霄是想借大老板，来压周仙，或者说直接是要压她窦蔻啊！
窦蔻冷着脸看台上，心说，但凡台上出了一点差错，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凌霄！
凌霄从后台又猫着腰回来，归入观众席看舞台上的效果。
瓜片捅了捅她，冲窦蔻怒了努嘴。
凌霄明白瓜片的意思，点头笑笑。
现在她还真顾不上一个窦蔻。随便她，爱咋地咋地吧。
台上——
扈然好奇地望着九人团，含笑提醒，“你们可以自我介绍了。”
一般这时候各个男团都会一起出声，齐声介绍“大家好，我们是某某公司的某某团”。
可惜，这不适合这九位。
只有黎楠一个乖巧地代表另外八位介绍说，“大家好，我们是M男团。”
台下，片刻的安静，随即漾起一片嘁嘁喳喳的笑声来。
显然大家不好意思大笑，毕竟方才他们的表现那么叫人震撼。
不过……这个名字听了之后，实在是没办法不笑出来呢。
不仅仅是旁人这样，其实连凌霄听了，都忍不住一捂眼。
这就好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刚建立了不世功勋，然后皇上将他叫到金銮殿上亲自问他：“英雄，你姓甚名谁”。
然后英雄羞涩一笑，“回皇上，微臣叫翠花……”一样的效果。
真是的，“M男团”这算神马玩意儿呢？好歹人家灿辰还叫“北斗七子”，既有文化历史，又跟公司名儿完美契合。
可是“M男团”这词儿，却叫人有点莫名其妙想到内阿就裤了呢？
就连瓜片都说，“要不，再添一个M？咱直接变‘美眉团’啊，或者哪怕‘大碗巧克力豆’也好啊，好歹还能碰瓷儿个大碗宽面……”
可惜，没人同意。
这个名儿当然不是公司企宣给取的原始名儿，也更不是凌霄她们当工作人员给建议的，而是干脆是人家九人团自己私下里捅捅咕咕取出来的名儿！
——鬼知道他们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儿，而且还敝帚自珍，怎么都不准改的！
扈然也笑，不过主持人就是主持人，扈然笑得十分矜持，而且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般。
“……很特别的名字啊。跟你们今晚的造型一样别致。我相信你们这个'M'一定别有深意。请你们给我们解释解释啊，你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M’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竟然没人吱声！
九个人，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解释的！
冷场+整段垮掉。
扈然尴尬得只能一个劲儿地乐，“难道是没有确定的含义么？是‘无名而名’？”
191、玄武
扈然终究是综艺节目里的老手，今天又在导师里担纲带节奏的角色，所以他的反问是故意带点刺儿的。
这就跟易立竞让明星开口的方式相似——用反诘。
顺着问的话，明星嘉宾可能会选择回避，说“不好意思”、“无可奉告”；可是若改用反诘，则会戳到嘉宾的痛处，激起嘉宾的反抗意识，所以嘉宾就自动自发开口了。
扈然故意说“无名而名”，就温和地带了这个意思。
舞台上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孩儿，他们的脾气秉性自然都被“过来人”扈然给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扈然这句话一落地儿，九个大男生都有点没法安静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家都看向了站在C位的星回。
星回反倒是九个人里最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全都不把扈然的话放在心上。
就单凭他这表现，凌霄即便不是深知他们内情的人，也能猜到团名是他拿的主意。
凌霄都抱起手臂来，准备看他怎么掰。
——来飞天城之前，报名的时候凌霄就知道他们取了这么个碉堡名儿了。连凌霄都捉着他问缘故，他却故作高深，笑而不答。
凌霄也是有小性儿的人，你越是不告诉我，我偏是越要带着机会就问。
所以尽管某人很享受这种凌霄缠磨的感觉，可还是不得不给凌霄一个说法——他就指指屋顶，说“喏，灵感就来自这老屋。”
“我们成团是在这老屋里，老屋叫‘妙屋’嘛，所以我们取首字母M……”
凌霄只能气得踹他凳子，“你就瞎掰吧！就算是有这个巧合，可是你们入住老屋才几天？你们跟老屋哪儿来的那么深的感情？”
他看着她，莫测高深地笑，“你不信算了，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他一副玩儿无赖到底的表情，凌霄就也放弃了，不再追问。
反正，公司有宣传，到时候无论他们自己取出什么离谱的名儿来，后期宣传们都能给你包装出美丽的解释来，那她不操这个心，都交给公司专业同事去算了。
可是今天既然他又被人家导师给怼脸问到这儿了，凌霄也乐得抽离，只纯看戏。
灯光老师也跟着搞事情，将舞台上其余灯光调暗，专门给星回打了一束追光。
那白色追光打在他脸上，那叫一个眉目清晰，叫他每个神情都难逃高清镜头的捕捉。
凌霄都不用看他背后的大屏幕，只凭对他的熟悉，就能猜到他又是一副状似无奈的样子，仿佛是在苦笑——可是她却知道，他其实是在真笑！
他缓缓抬眸，一双眸子对上扈然的，“……不瞒老师，其实我们团是养成系。”
不用说别人，二条都先“呕”了一声。
凌霄和瓜片看她，她赶忙摆手，“当然不是对自家艺人反胃，我是之前笑多了，嗓子干……”
凌霄便也忍不住莞尔，“是挺恶心人的。”
“养成系”男团，你就得像某BOY似的，那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粉丝都是“妈妈粉”。
而且一般而言养成系的idou相貌也都有乖巧甜美等类似的特征……
可是台上这九位，虽说也还是年轻小孩儿，但是毕竟都成年了；更何况一个个的气质都各自有攻击性，跟“养成系”实在挨不上太大的边儿。
更何况他们这相貌身条儿，注定主要吸引的是颜粉，可不是妈妈粉。他故意说“养成”，那叫会迷恋他们的小女生们该情何以堪呢？
可是不管凌霄她们在下面怎么挠墙，他还继续说呢，“……所以，我们的一切都是尚未定型，都等待欣赏我们的粉丝们帮我们来最终敲定。这个‘M’，就留给粉丝们来帮我们诠释好了。”
他还冲镜头比了个手枪射击的动作，“……都交给你们了。看谁的诠释能被大家都认可，我们就选谁的哦！”
“哎唷，这还互动上了？”瓜片都哑然失笑。毕竟这是贝星回啊，是一向最高冷、难说话的贝小爷啊，这是冰山卖萌吗？
凌霄也只能无奈地笑。
真别说，他这个还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法子，一下子就能把野生粉给调动起来，很有助于他们下一轮的投票。
星回既然给出了回答，而且综艺感十足，所以扈然就也满意地点头。
他继续调动气氛，扭头问身边的北城，“北导，怎么评价他们方才的表演？”
导师们本来也是要被挨个Cue到的，不过因为现在台上是凌天的团，而且风格上对之前灿辰的“北斗七子”形成了超越，甚至是碾轧，所以北城这时候被Cue到，就颇有看点了。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杂事，专心看向北城，等着听他到底会说什么。
河鱼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笑着提醒，“……我瞧着方才C位那位练习生，长得跟咱们北导也特别酷似嘛！冷不丁一看，我还以为是北导有位孪生弟弟也来参加节目了呢！”
河鱼一说话，陈年就乐了，“瞧鱼导说的……就算再孪生‘弟弟’，那也是前后脚出生的吧，总不能差好几年再出生不是？”
全场登时狂笑。
陈年说的有理，星回跟北城是酷似，但是两人的年纪却明显差出两三岁的，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孪生”的身份啊。
河鱼也无奈地摊了摊手，等大家笑够了，才尽力挽尊，“可是陈导，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我们北导面相看着老成吧？我还真不是开玩笑，我还真就觉着咱们北导就是年轻，看着跟那位练习生差不多啊。”
河鱼也了不起，非但强行挽尊，更是暗搓搓夸了北城，这就无形之中把北城也拉进了他的阵营去了。
陈年倒有点被动。
夹在这样的问题里，就算是八面玲珑的扈然也有点尴尬。
而北城的性子，一来慢热，二来也是不好贸然吱声。
四位导师就这么僵在高台上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却是台上的练习生帮他们四位导师解了围——
星回手捏话筒，含笑冲四位点点头，“两位老师都误会了，其实北导比我年轻……非用兄弟来形容的话，那我应该是哥哥，北导才是弟弟。”
扈然终于找到了点，大笑着鼓掌，“贝星回同学，我听着是你有占北导便宜之嫌哟……”
连北城都跟着笑了。
好在在娱圈里，靠颜值吃饭的艺人们，给人当弟弟妹妹的不吃亏，倒是没人乐意被人追着喊哥哥、姐姐的。
北城笑道：“行，贝星回是吧？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可记住你了。”
然后北城便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茬，从容进入了点评：“刚刚跟所有人一样，我也被M男团的表演震撼到了。所以刚刚扈然老师Cue我的时候，我还在震撼里没走出来，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北城极好地将自己方才的失态解释过去。
更关键的是，他并没有因为M男团是灿辰老对头凌天的，就对他们有所贬低，反倒是用了颇含褒义的“震撼”二字。
台下，凌霄悄然地吐了半口气。
她自然比所有人都更关注北城对九人团的评说。
因为在节目开始之前的银发事件，她其实非常担心北城会真的在节目里与星回针锋相对起来。
现在看来，还是她自己过于焦虑了。
北城今时今日的地位毕竟已经不同，他已经是当红的小生，而且是有国际和国内双重奖项傍身的，比起公司之间的恩怨，他现在更沉稳，更应该爱惜自己的羽毛才是。
M男团之后，后面还有几个团也都陆续上台表演。
风格比较突出的是苗可可他们公司那个团——“甜甜男孩”。
四个男孩儿，都穿糖果色衬衫配白色背带短裤，头上戴白贝雷帽，小腿上裹着两道杠的白色长袜。
虽说是四个男孩儿，但是上台来之后，从造型风格，到表演的风格，全都是“男装女孩儿”。可爱是真可爱，只是看完了总觉得叫人哪里有微微不适。
二条也是“直女”一些，看完了都直捂眼，“妈妈呀，我还以为是四块儿马卡龙成精……”
瓜片的审美要更包容一点，看完就笑，“我以为是彩虹豆呀。”
四个走可爱挂的男孩儿，连歌唱和舞步也都是那种“短小灵巧”型的。演唱不太费嗓子，反正是快节奏甜歌；舞步也是多为膝盖以下、手肘以上的小范围动作，充分营造甜甜男孩的可爱感，刻意避免大动作的“阳刚”感。
这些其实凌霄都能接受，只需要把他们想象成再年轻一点，比如说十六岁以下的小男孩儿就好了。
只是，凌霄不能接受的是苗可可在表演之后的自我介绍。
他竟然说，“……其实我也是M男孩呢！刚刚看到了M男团的表演，哇哦，我真的是太喜欢了。我想他们的M，跟我的‘苗’真的是心有灵犀耶！”
他说着还两手举起小拳拳，分别放在左右两颊边，冲着台下，“……喵。我觉得，我们就都是猫男孩来的！”
凌霄抬手掐眉心。
讲真，不用星回动手，她现在就想直接冲上去，捏死这个小妖精。
四位导师也乐得东倒西歪。显然这样的甜甜男孩的形象设计，对于这四位的审美观也是个巨大的冲击。
扈然笑着说，“苗可可同学，你好像忘了自己是‘甜甜男孩’的成员吧？我听你方才一直都在Cue人家M男团啊。”
苗可可完全不否认，还可爱地大大瞪眼，鼓起腮帮，冲星回他们喊话，“……如果你们肯接受，我愿意当M男团的编外团员！”
现场导演也跟着搞事情，马上大屏幕上就切出了第二现场的九人团，尤其焦点聚在星回脸上。
星回之前还在跟黎楠他们说着什么笑话，结果突然听见这个，笑容便不见了。
他傲然挑眉，调整了一下耳麦，冲着镜头清冷一笑，“……不必了。”
两边现场登时又是一片大笑。
苗可可却一点都不尴尬呢，鼓着腮帮，又无辜又可怜地撅嘴，“哼，贝同学，你看着吧，说不定后面咱们两个一定会出现在一组呢！”
他还故意来了一声作为结束，“喵——！”
两边现场都笑瘫了，凌霄就亲耳听见身边好几个工作人员在捶地，233333……
初舞台表演结束，四位导师并未当场给出打分。
主办方的意思很明白，这就又是要吊一波胃口，造成话题，在网上再炒一波。
凌霄她们到后台跟自家艺人会合，都赶紧先给各自艺人收拾肩上那装饰物。
虽说大家扛在肩上的“动物”都挺别致的，但是无疑星回肩上的那“一头”最是麻烦——因为别人的再古怪都只是一只，可是星回肩上扛着的是两只。
一只龟，一条蛇，两者互相缠绕。
凌霄倒是认得，玄武嘛。
只是她比较意外星回会选玄武来扛在肩上。
毕竟还有黑乌鸦、长翅膀的恐龙、头角像散开的花树一般的鹿头……等更好看的饰物。
玄武这个里面，一个是蛇，一个是龟，好像都没男人爱把自己自比成这两个物种的。
上台前她来不及问他缘由，现在往下卸了，她便问他：“……黑乌鸦不好吗？那可是代表太阳。”
他看她一眼，“太阳有什么好？”
她只能眨眼看他，“那乌龟和蛇又有什么好？”
他歪头看她，“……不是虫虫做的嘛。声，长虫啊。”
她不由得挑眉，“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那好吧，看在虫虫的面上。”
还好，他是挑了蛇，没把自己当成龟。
在凌霄的记忆里，他毕竟是跟虫虫在一块吃过一碗面的，果然算得是旧识。
凌霄将饰物装好，歪头看他，“……当初虫虫见你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亲手做的饰物会趴在你肩膀上。”
那时候的她也没想到他真的肯签给凌天，踏入了这个圈子。
其实，她到现在也还是挺奇怪他为何最终答应了凌留砚。
他啊，其实怎么看都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啊。
“南朱雀，北玄武吧？”瓜片也把白榆肩上扛着的纯白凤凰样的饰物捧了过来放好，顺便看了一眼凌霄手里的饰物。
北？
凌霄心下不知怎的，微微动了下，忍不住转头去看了一眼他。
192、M
“不过有点奇怪。”
凌霄收回目光，“丛先生的手作，一向都是以缘故生物标本为蓝本。也就是说这些远古生物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是这玄武又算是什么呢？它是神话传说里的物种吧。”
凌霄指指瓜片手里的白孔雀，“你这个像孔雀，或者是某种锦鸡，在生物进化链条上都有原型。那我手里这个岂不是有些奇怪了？”
不知怎么着，她就是觉着自己现在手上这个，跟丛林的风格有点不一样。
丛林手作的古生物，最追求的就是写实了。可是既然已经是神话了，那跟写实可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呢……
她眼前晃过虫虫的影子。
如果那时候丛林是带着虫虫的心态呢？那就跟三岁大似的，说不定真能做出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来。
凌霄叹口气，把手里的饰物都塞箱子里，交给妆发的同事带走。
瓜片帮着搬完了箱子，回头说，“其实，如果拆开来看就能解释了。无论是蛇还是乌龟，本身也都算是远古生物吧？这两样好像从远古到现在，任凭别的物种怎么进化，这老两位就没怎么变过样儿。”
凌霄一听也乐了，“有理！”
当晚的网络上就爆了。
各花入各眼，虽然各家公司的团都在网上赢得了一部分粉丝，可是网上讨论的焦点终究还是集中在了M男团和“北斗七子”两家上。
两派粉丝争得很热闹。
这还不全都是野生粉，因为凌天和灿辰两家公司本来就多年为敌，所以各自公司的宣传人员在背后其实已经下场，谁都不允许自家的阵仗输给对方。在背后这些“庄家”的带领之下，这两家的热度想降下来都不行。
凌霄倒不担心这个。
毕竟现在是节目刚开始，还在天下大乱、一片混战的时候，所以两家现在这种争，带起来的热度其实对两家都好，这属于共赢。
等到节目后期，真是要两家单独对峙的时候，这种争才是具有杀伤力的。她现在乐得先享受这波热度。
她翻网页，只挑野生粉的帖子看。
其实是野生粉，还是加入团战的，对于她们这种在圈内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来说，还是十分明显的。
野生粉最大的兴趣点没在什么两家风格对撞不对撞上，野生粉的意识还上升不到那样的高度，她们更津津乐道的是对“M“的解析。
——“我觉得是‘Man男团’吧？讲真，跟别家的表演比起来，他们真的很man哎！荷尔蒙爆棚！”
——“那为什么不能是‘妙男团’呢？你看他们的造型和表演，那简直都没办法用别的方式来称赞，只能拍手赞一声‘妙啊’！”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解释吧？就最简单的字儿不行吗——‘美’啊！美男团啊！”
——“楼上都是一个寝室的吧？虽然争得挺热闹的，可是集美你们不觉得其实你们说的嗾使一回事吗？就都是找谐音梗啊！可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吧，我觉得与其找谐音，不如更关注一下M的字形啊。泥萌看，它不像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一双巨大的翅膀，正要徐徐展开，准备飞上天空吗？”
“泥萌还别笑，泥萌别忘了他们现在录制的地点是在‘飞天城’啊！”
凌霄看了都乐。
游客号不能回帖，但是可以点赞，她都忍不住给点了个赞。
二条她们也在看，看完都乐，“……不管怎么说，只要没解释成‘金拱门男团’就行。”
瓜片捶床，“你看这些粉一定年纪不大，你让她们全没想到金拱门，真的挺不容易的。证明咱们家艺人的魅力，对于她们来说，已经超越了金拱门！”
凌霄也故意鼓了鼓腮帮，“她们要是敢提金拱门的话，我下回就让他们穿成‘金拱门的小伙子’，看她们吐不吐……”
二条也乐得歪倒在枕头上，“对对对，就放卡座上，手还伸开放在椅子靠背上那个pose……”
窦蔻从外面进来，三个人都赶紧不笑了。
窦蔻瞟了凌霄一眼，“你那些东西怎么带来的？我之前也没看见你拿那么多东西啊。就小贝那两个箱子好像也装不下吧？”
凌霄叹口气，“是凌总带来的。然后都交给妆发他们那边，放仓库里了。”
窦蔻眯眼打量凌霄，“看样子你早知道？那我怎么不知道？凌霄，我是领队，你没有义务向我汇报一下么？”
凌霄摊手，“不好意思啊窦姐，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啊。我以为，凌总应该会告诉你吧，毕竟，你是领队。”
“谁知道凌总怎么没通知你呢。窦姐，我支持去问凌总，问问他为什么不通知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给你当人证，给你帮腔。”
凌霄说着两只小拳拳举起，凑到颊边，学着之前苗可可他们的模样，“窦姐加油，我给你打call哦。”
窦蔻瞪着凌霄，都说不出话来。
一双眼，黑的更黑，白的更白，好像都有可能要黑白分离了。
二条和瓜片在旁边也不敢乐，都使劲憋着。时间长了颅内气压有点大，觉着有点眼球外凸，二条都有点扛不住了，赶紧趴枕头里挡住。
窦蔻冷笑，“凌霄，今天你给他们临时变装，效果是可以。不过也就这一次吧……你毕竟只是小贝的助理，还是兼职的，所以这些事轮不到你做决定。这次我是授权给你了，可是不会有下次了。”
她说完旋个脚跟儿，得意地走回自己的床。
其实她也没吃亏。
虽然刚刚周仙打电话来跟她问是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说不太清楚来龙去脉，让周仙有点不高兴。
不过呢，网上的反应她也看见了，普遍的观点还是觉得九人团这次的造型很抓人，很成功。
所以她就向公司这样报备的：是她现场发现了灿辰的风格跟自家对撞，所以她立即召集助理们开会，要求变阵。
而大主意当然都是她拿的，是她授权给凌霄她们这么去办的。
所以从级别上来说，这个功劳，是她的；至于凌霄她们不过是在她决策之下去执行的打工人罢了。
凌霄瞧出来窦蔻心情轻松来了，并不像之前跟她斗嘴时候那么严肃。
——看她那个旋踵，简直轻盈得跟小白天鹅似的。
要不是心情轻松，能旋成那样才怪呢，不崴脚算脚脖子赢。
也就是说，其实窦蔻也是在演戏，表面生气，其实内心暗爽。
不过凌霄也浑不在意窦蔻在那暗爽什么呢。反正是“暗”，那就是不可告人的。
凌霄扒拉扒拉手机问，“窦姐公司宣传那边给了话儿没有，现在冒出来这些‘粉丝后援会’，哪个是咱们自家建的，哪个是野生的？”
窦蔻耸了耸肩，“当然是带‘官方’，加V的是呗。”
凌霄点头，“一共建了几个？就一个？”
窦蔻看都不看凌霄，敷面膜躺下，“训练生而已，又是第一天正式录制，你觉得公司能给建几个？”
凌霄索性下地，举着手机主动凑窦蔻床边来，“可是窦姐你看。”
手机上满满两屏的各种后援会账号。
当中那个带“官方”还加了V的，无论从粉丝人数，还是浏览量、转发量全都是垫底的。
“……窦姐你是领队，公司宣传部也太不重视窦姐你的工作了。数据都不如人家野生的啊。”
窦蔻瞟一眼，唇角有些发紧。
“那又能怎么样呢？等投票的时候，你还真敢寄希望于这些野生的票？她们有多少是没时间也没什么钱的小女生，整体运作还得是公司那边来布局。这些数据暂时都是虚的，等投票的时候自然就发力了。”
这一点凌霄倒是不否认，“不过这些野生的也不能放任。窦姐你还是得提醒公司那边一声，该有人帮盯着点儿，不能这么雨后春笋似的任其发展。不然放养太久之后，等它们都各自成气候了，就不好管了。”
野生站子虽然能帮公司和艺人出力，但是野生站子却也有不少站主是“居心不良”的。他们本人未必是艺人真正的粉丝，他们只是在圈里嗅探，感觉哪个新人有红的趋势，他们就提前给建立个站子。
他们躲在幕后，不是为了支持这个艺人，而是以这个艺人为招财猫，让粉丝为艺人贡献、打投，然后事实上这些资金只有一部分甚至很可怜的一小部分才真正用于艺人本身，大部分是进了这些幕后站主的腰包。
而一旦这样的站子崩了，粉丝们一片爱心白费、血本无归之余，更会让粉丝们把愤恨都集中在了艺人和公司身上，以为这些都是艺人和公司的辜负。
所以倘若公司不管的话，后果严重。
可是话又说回来，公司要管的话，则要付出巨大的人力和精力——毕竟网络浩渺，可是一个公司的宣传团队又一共才有多少人呢，公司为此肯支出的费用也有限。
窦蔻当然明白这后头的不易，便翻了翻眼皮，“你们自己先盯着吧。如果觉得有异常的再汇报给我，我再跟公司那边申请资源。”
“不过你们都记住，尤其是凌霄你啊，你们现在带的都是新人，训练生，凌霄你不是过去带顾北城了……所以咱们能够申请到的公司这方面的资源，极其有限。别动不动就什么都来跟我说，让我替你们跟公司申请。如果什么都跟公司要，公司还聘你们干什么？”
窦蔻果然适合当“句读”，总是话题终结者。
凌霄看了一眼二条和瓜片，她们两个也是眼中熊熊，可却都没敢吱声。
凌霄却笑笑起身，“行，窦姐，我这也算得了你的授权了哈。”
她说着也轻巧地旋了个脚跟，迈着芭蕾舞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床。
窦蔻听出来不对劲，在后头问，“你，怎么事儿？”
凌霄坐回自己床沿，含笑抬眸，“就是跟窦姐你请示一下嘛。”
窦蔻回头想了想，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便也酷酷地瞪了空气一眼，转过身去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二条和瓜片都捉着凌霄问，“昨晚，怎么回事儿啊？”
凌霄笑笑，“宣传这回事呢，尤其是粉丝维护管理这一块，真不敢全都指望公司。所以最好还是艺人自己的团队盯着点儿。”
“可是现在他们都是练习生啊，没自己的团队，顶多就有咱们几个。可是咱们几个都是助理，级别低，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咱们总不能这么袖手旁观吧，所以就找她授权呗。”
凌霄回想昨晚窦蔻那个旋踵，笑笑，“趁着她心情好。”
瓜片叹口气，“00说得对。可是这活儿也不好干，谁干谁头秃……别说咱们几个小助理，我以前公司的几个大经济都焦头烂额的。”
凌霄“嗯”了一声。
毕竟都是打工的，拿的是助理的薪水，没人想操经纪人的心。所以她也不能强求人家二条和瓜片。不过，她就是这性格，这命吧，她就算只是助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活儿摆在眼前却没人干。
瓜片赶忙问，“00你想怎么做？其实我们是没经验，你教教我们，我们跟你学！”
凌霄心下一暖，伸手握住她们两个。
“……你看就昨天一晚上就冒出两屏的后援会账号来，那以后日子还长，不知道还会冒出来多少呢。与其后面才焦头烂额，不如提前介入。”
二条问：“怎么介入啊？现在就跟他们这些站长联系吗？”
凌霄摇头，“不，在不知道他们用意之前，先暴露咱们自己的身份不合适。咱们先当野生粉吧，加入他们，看看风向再说。”
瓜片笑，“这叫先打入敌人内部呗？”
凌霄眨眼，“说不定不是敌人呢。”
餐厅里滚动播放娱乐新闻。
顾北城出现在镜头里，呈大头照的状态。
有媒体在画外采访：“北城你最近尝试的这个发色很特别哎。以前从没见你染过这个发色。而且很巧的是，我们留意到北城最近参加的一档选秀节目里，有个跟北导相貌酷似的练习生，也是这个发色。”
“太巧了不是么？北导你怎么看？”
193、炸炉子
凌霄有点吃不下饭了。
她特地看了一下电视右上角。
“直播”。
她叹口气，相信顾北城大清早地接受了这么个访问，估计也没什么胃口了。
不过对于靠颜值吃饭的明星来说，少吃一顿两顿的都是基本功；可是对她来说，就有点五内俱焚了。
“这是哪家媒体啊？大清早的问这种叫人消化不良的问题，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窦蔻说的，可是脸上个根本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她说着，还下意识左右瞄瞄，看看周围有没有灿辰的人。
她不是怕灿辰的人听见，她是巴不得让灿辰的人听见。
灿辰和凌天势同水火，那作为员工的，在合适的场合主动刺儿灿辰一下，可以被看成是对公司忠诚的表现。
凌霄便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往周围踅摸了一眼。
——其实她也有点奇怪，这次灿辰的人表现得似乎有点低调。以她的特殊身份，她都已经做好了入营就面对灿辰人冷嘲热讽的准备。可是自打她入营以来，除了遇见了林眉山和骆驼之外，却竟然没遇见过灿辰的人。
至少没有熟面孔。
难道这次因为是训练生的缘故，所以灿辰派出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只是新人，没有一个老人儿的？
就连林眉山也说，带他的是袁芯。也就是说，林眉山跟当初北城的待遇差不多，说是有经纪人，其实跟没经纪人没什么区别——袁芯那么高的级别，怎么可能事必躬亲呢。
可是凌霄心里却有点不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好运”。
灿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可是周遭，好像真的没什么人朝窦蔻望过来。
除了，一个老外。
老外看着挺活力的，可是仔细看他脸上的纹理，其实年纪应该不算小了。
凌霄心下一震，明白了。
北城现在虽说名义上还在灿辰旗下，可是早已经开立了个人工作室。之前也听说，他在国外的时候已经有国际大公司看好他，所以已经前期派人过来入驻他工作室，开始了合作关系。
——那北城现在的工作人员，可能就是老外呀！
凌霄用脚尖在桌子下捅了捅窦蔻，“窦姐，那边有个老外帅哥一直盯着你看。”
窦蔻也意外，扭头看过去，果然与老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窦蔻登时红了脸。
那老外也是坦荡荡，跟窦蔻打招呼。
窦蔻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英文口语没信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吸引老外帅哥的注目，反正一下自己就变娇羞了，小手一点点伸出来，红着脸冲人家“嗨”了一声。
凌霄将头压得很低，看似专心在干饭。
呼，心情好多了。
电视上，北城缓缓微笑。
“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是头一次被问到了。我之前一直都没回应，不是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隐藏的，而是我觉得，其实它真的没什么值得回应的。”
“发色就跟衣服一样，我们谁不是每天都要换衣服呢？更何况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有时候变换一下发色，是为了配合造型，这本身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果这一点小事都要媒体朋友们这样关心，那我真的觉得挺占用公共资源的，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媒体当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记者画外音提问：“……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北导跟那位练习生长得本来就酷似，还用了相同的发色。”
“更巧的是，我们得到线报，那位练习生现任助理就是北导前任助理……”
轰。
餐厅里像是被投了一颗小小的炸弹，爆了。
原本练习生们因为都是新人，有些对凌霄和北城当初的新闻没那么了解；再者凌霄之前在北城身边的时候，用的假发和眼镜跟现在的装束有所不同，所以练习生们大多不知道。
至于其他家工作人员尚在保持缄默，一来是大家好歹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谁敢保证自己来日没个马高蹬低的时候呢，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不急着互踩——就算可能要踩，也要等到节目中后段如果星回影响到他们家艺人的时候。
可是这种心照不宣，这会儿还是被媒体给掘开了。
目光从四面八方，像无形的蛇似的游过来。
凌霄其实已经很知足了，毕竟已经过了两天平安日子。所以她就算早先曾经焦虑过，可是这会儿却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含笑仰起脸，准备站起来，来个体操的亮相。
可惜，现实没给她机会，她刚露出笑容来，还没等站起来呢，餐厅突然一片“砰砰”声，然后陷入一片混乱……
凌霄的笑容都给吓回去了，赶紧四处去看。
难道有人装炸蛋？
天啦噜，这只是个选秀节目的录制地，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袭击？
可是随即担心便被现场节目组工作人员给澄清了。
原来只是现场的几个炉子爆了。
——早餐是自助餐，但是场边也有厨师用电磁炉、微波炉给提供现场煮面、煎蛋等热食。
还有热菜下面也都用电磁炉给保着温。
就是这几个电磁炉、微波炉爆了，引发了这一场小混乱。
幸好只是电磁炉，不是煤气罐，而且好像瓦数都不太大，所以只是自爆，面板乌黑了，并没有引起火花和电路的问题，更没有伤到人。
虽说没有真的伤到人，但是现场却也有些训练生被殃及了，有的是崩了一脑袋的面条儿，软趴趴的面条挂在头上，还往下嘀嗒汤儿；有的是满脸满前大襟都被崩满了半凝固状的蛋清、蛋黄的，整个人看过去像是个真人爆米花。
关键这些人还不都是紧挨着那几个炉子坐着的。
要是紧挨着炉子坐着的，崩一身这样的，那是情理之中；可是这当中却有好几个坐得跟炉子挺远的，甚至是隔着好几张大圆桌，每个大圆桌坐10个人呢……
就好像这种崩出来的零碎儿，不是咱这正常的爆炸冲击波路线走的，而是骚走位，逮着谁算谁，形成了一个完全摸不着概率的偶然事件。
那些本来就挨着炉子坐的也就罢了，反倒忍不住指着那些本来坐挺远，却被隔山打牛的乐得停不下来。
那些“牛”们自己就更是一脸的懵B，哪儿笑得出来啊，更不理解自己刚刚不是本来正瞪着看别人笑话的吗，怎么突然就成了人家的笑柄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是现在事儿大了，他们却笑不出来了。
餐厅的经理也都赶紧来给鞠躬致歉，说可能是这些电磁炉、微波炉有的很久没用了，放在库房里的日子有些久，再加上冷不丁承载这么多人的用餐，就可能撑不住了。再加上毕竟飞天城这边，偶然是会发生电压不稳的情况，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反正电磁炉、微波炉这一爆，练习生们就差没抱着头钻桌子底下去了，哪儿还顾得上用八卦眼看凌霄了呀。
电视上，是北城冷笑着起身，拂袖而去的背影，“不好意思，我顾北城从今以后不会再接受贵媒体的采访。”
采访直播中断，场面一度混乱。
一场放鞭炮似的小爆炸，一个大牌怼着镜头的起身离去，哪个的热度其实都比凌霄本人大。
所以原本应该置身事件漩涡的她，这一刻却坐在餐桌前，悠闲地把溏心荷包蛋给吸完。
看，老天都帮她，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不过就连凌霄也没想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呢。
早餐之后，稍事休息，紧接着就是要公布昨天的初舞台导师评级打分了。
新一天的战斗打响。
进了大厅坐好，凌霄顺便瞄了一眼大屏幕。
大屏幕上是第二现场，坐在阶梯椅上的练习生。
结果她一眼瞄过去，就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又或者不是她眼花，是直播设备出现了问题，色彩失真了。
“哎？这，这这……”
不光凌霄一个有这种感觉，二条和瓜片，连同周围别人家的工作人员也都纷纷嘀咕起来。
“……这怎么了这，这帮小孩儿是早晨被吓着了么？怎么都一上午就白头了？”
——没错，白头了。
就算不是全部，可是练习生里却放眼看过去能有十好几个银发的！
染发剂都是一起批发来的吗？
“真了不起啊，”后头不知是哪家的工作人员嘀咕，“真会靠热点，抢镜头。”
凌霄一想也是。
本来星回那天媒体见面会上已经因为这头银发拉了一波热度了，今早上北城再这么拂袖而去，那这银发不成为未来大半月的热点才怪呢。
这时候训练生凑热闹也跟着染一头银发出来，怎么可能不搭车跟风抢热度呢。
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儿，一点风吹草动都得望风而动，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其实不用太惊讶。
只是……
她又仔细盯了一眼大屏幕。
有点巧。
要感谢现如今的科技发展，让大屏幕高清到连练习生脸上的痘坑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变了白发的练习生，有点眼熟。好像就是之前在餐厅的那几位“牛牛”。
而那几位脸上的表情也好像还没回过劲来呢，坐在那儿依旧是一脸懵B的模样。
第二现场的主持人都忍不住抓热度，问，“……你们怎么今天这么心有灵犀啊。银发开始流行了吗？来，孟作舟，你来聊聊。”
被cue到的孟作舟两眼发直，抬手捋了一把头发，“我？染银发？没有啊！”
“我就是今天在餐厅被喷了一头的面条，回去洗了个头而已，没顾得上染发啊。”
倒是他身边的别家练习生都乐，拍着他肩膀，“兄弟，敢做不敢当了啊。”
孟作舟又懵又恼，“我真没有啊！”
主持人只能笑着打圆场，“俗话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孟作舟你为什么发愁了吗？担心今天的导师评级分数？”
孟作舟一副无奈的样子，“我，没有啊……”
主持人眼看本来带一波节奏热闹热闹的，可是却要直奔着尴尬去了，他只好说，“如果不是染发，那难道是你头发里的黑色素突然全都消失了？”
可是人家孟作舟却是学霸了，登时就急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自身免疫系统错误地攻击毛囊所致，属于自免疫疾病的病理现象！这主要发生在中老年身上才解释得通！可是主持人你看我，我很健康啊，怎么会凭空发生这样剧烈的自免疫病变？”
主持人也被问住了，要问生物学的知识，他真赶不上人家孟作舟。
瓜片一把抓住凌霄，“妈耶，这该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凌霄轻笑，“这世上哪儿有鬼呢。要论鬼啊，谁都鬼不过人心。”
二条歪头过来问，“所以，00你还是觉着他们是在蹭热度，然后敢做不敢当？”
凌霄耸耸肩，“不然呢？除非他们真能凭空抓出个鬼来……还得是个吃饱了撑的鬼，闲着没事儿只给人染白头发玩儿。”
二条和瓜片乐，便也掠过不问了。
只是她们都因为说笑而错过了大屏幕上，某个银发的鼻祖坐在那无辜地打了三个喷嚏。
好在正式的录制开始了，让人们将注意力都拉回了大舞台现场。
扈然举着话筒笑眯眯对着大屏幕，“训练生们昨晚睡得还好么？”
这是个欠揍的问题，扈然也是故意欠揍的。
试想昨天打分故意不给放出来，那这一晚上谁能睡得好呢？毕竟是入营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导师打分啊。
不过训练生们表现还都不错，全都一个个朝气蓬勃地回答：“好！”
凌霄心下真是羡慕。
说到底，还是年轻啊，平均年纪也不过20岁的训练生们，尤其是大男生们，个个还都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便是有对未来的担忧，不过好像也不至于整夜失眠。
其实凌霄自己才有多大呢，可是她毕竟是陪着北城在圈里摸爬滚打过来，见识了这个圈子里的明暗各面，所以已经找不到如这些大男孩们那种心无城府的快乐了。
“下面来公布昨天初舞台的导师打分成绩——”
扈然终于正经起来，垂眸看自己手里拿到的成绩单。
194、送纸
感谢大屏幕的高清技术，将扈然的表情，乃至最细微的，都捕捉到了。
而且屏幕那么大，更是将人脸放大了几十倍都不止，所以那个原本可以叫做“细微”的表情，也被放大成了显而易见。
凌霄看见，他在迅速扫过名单之后，脸上出现了一个惊愕的表情。
然后，他迅速抬眼望向训练生的方向。
显然，扈然是看见了一个让他都大出意料的结果。
大出意料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原本看着很普通的训练生，结果拿到了一个特别高的分数——这个可以被成为惊喜；
而另外一种就是正好相反，可能是原本被十分看好的训练生，结果得到的是一个完全跌破地板的低分——这个就算是惊吓了。
而从扈然的表情上来看，喜是没看出来的，绝壁是后者。
在场各家工作人员的心都揪了起来。
是谁？
好在评分昨晚已经拖了一个晚上了，显然扈然也没想继续拖。
否则，就会影响今天的进程了。
所以扈然很快振作了一下，朗声宣布，“结合训练生自评分，以及昨天初舞台的导师现场打分，下面我来宣布训练生们的首次评分分班。”
他先选择了最安全的B等级，照着名单念了足有好几分钟。
因为练习生们为了求稳，自评分多为B，所以只要初舞台的表现中规中矩的话，那么两部分评分加在一起，他们依旧是如愿以偿地拿到B等级。
也就是说，B等级依旧是所有训练生里人数最多的，占了23还多。
接下来扈然好像很犹豫是该先宣布A等级，还是C等级。
按说A等级作为比赛的阶段赢家，应该是此次评分，乃至最初入营这几天表现的最大噱头，是应该摆在最后来宣布的。
而C等级呢，作为阶段的失败者，很有炮灰的悲壮，所以可以被先拿出来祭天的。
扈然的犹豫，更多被解读为他还在带节奏、搞气氛。
就连河鱼都催，“扈然老师你怎么比训练生们还紧张？看，他们都等不及了，快宣布吧。”
扈然这才抿了抿嘴唇，有点尴尬地笑笑，“好，那我现在就继续宣读。”
“不过，还是玩儿个小小的游戏吧，这次我不是一次性把A等级和C等级的宣读完，而是交叉进行，就是说读一个A等级，再读一个C等级……”
“哦……”另外三分之一等着自己分数的考生登时都抱住了头。
太特么残酷了吧。
作为平均年纪20岁上下的大男生来说，心思还是比较直白的，喜欢那种不管死活，你给我来个痛快的；而不是这种扎着刀子，然后螺旋往里捅的。
二条和瓜片也紧张起来。
自家九人团，除了季光、冷牧、吕焰三人被评在了B等级，而且分数都在前几名之外，如黎楠、戴昴他们核心成员全都还没有分数出来。
“扈然搞什么啊？”连窦蔻都有些烦躁起来。
凌霄垂下头去。
扈然应该不是故意搞事情，他这突然的决定可能跟他之前的微妙表情有关。
扈然开始宣读了。
“首先，A等级——灿辰国际，林眉山；C等级——木秀娱乐，苗可可。”
全场一片掌声和欢呼。
林眉山一头长发飘逸若仙，相貌资质绝佳，而且舞台表现力也是独树一帜，入A等级，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所以掌声都是给他的。
至于欢呼声，则是给苗可可的。
对于苗可可这样的，同情什么的就不必要了。人家苗可可听见成绩之后也没什么悲伤，还站起来跟大家飞吻呢，所以大家反倒给的都是欢呼了。
看现场气氛这么热烈，扈然悄然松了口气。
继续道：“A等级——远航工作室，孟作舟……”
这回全场更笑了，不过没人敢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的大笑，而是都有点往回收。
尽管孟作舟是A等级，可喜可贺，可是他显然还在“一早白头”的阴影里没出来，就算听见自己是A等级，也没怎么太高兴。
“C等级——洛川传媒，向沂……”
镜头迅速找到向沂。
本来就腼腆内向的小男生，这一刻更是手足无措起来，坐在那里，像是被流放到了无人的孤岛上，四顾看都是乌泱乌泱的海水，而他还是连挎着游泳圈都不会扑腾的那种旱鸭子。
大家便都不好意思笑了，纷纷伸手过来拍他的肩，或者安慰他，“没事啦，后面还有机会翻盘的。”
向沂得到这个评分也不算冤枉。因为初舞台展现的是各家男团的整体表现，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唱跳，向沂的性格使然，他显然是不擅长跳舞的，紧张之下好几个动作都没到位，甚至出现过同手同脚的情况。
再接下来，黎楠、戴昴、白榆的分数都出来了，全都有惊无险地进了A等级。
只有星回的分数还没出。
“搞什么？”二条和瓜片都要站起来了。
扈然终于最后一个宣读，“最后一个C等级的是——凌天的贝星回。”
轰！
现场又好像是有什么低频炮弹炸开了，碎片崩得所有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九人团的整体评分很高，最低都是B等级里的前几名，核心成全全部进A，没理由C位反倒跌进了C等级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种选秀节目里，“妖”都是在明面上摆着的。
——导师打分嘛，星回自评分还是A，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导师在打分的时候给疯狂压分了。
窦蔻立时扭头瞪过来，目光就落在凌霄面上，“顾北城吧！也不算奇怪哈，凌霄你说呢？”
凌霄抬眸，静静看着导师席上四位导师的背影。
问题就在于导师的评分不是公开打分，所以无从去摁准到底是谁在丧心病狂地压分，只能猜。
她起身，弓着腰，“……我去看看他。”
二条和瓜片赶紧让开通道，“快去吧。”
后台。
凌霄趁着录制间隙来找星回，可是那个死孩子却没了踪影。
她心跳就更急了。
问了黎楠他们，都说他去洗手间，结果一转眼就没影了。
凌霄整理了一下思路，“……洗手间？男的？”
黎楠张嘴看着她，半天才说，“对，他应该只能去男的。”
凌霄的脸也热了起来，赶忙摆摆手走了。
男洗手间门前。
她刚刚问黎楠的话，是真实的心灵写照。她是真的希望那死孩子没在男的这边啊……
不然她该怎么进去找他？
她左右看看。
再看看。
幸亏这时候是录制当中，这时候训练生们，包括工作人员什么的，应该都回现场去了。
整条走廊都是静悄悄的。
洗手间里也一样静悄悄的。
凌霄都能听见男的那边可能有个什么水龙头没关严，不断有水落下来。
嘀嗒，嘀嗒。
凌霄给自己再做一遍心理建设：好吧，应该已经是没人了。
她只要拿出保洁阿姨的勇气来——什么男的、女的，保洁阿姨口罩一戴，还不是脚步不慌心不乱就往里闯啊？
她现在就是保洁阿姨，阿姨，姨……
最后推了她后背一把的，是那嘀嗒声之外又出现的一种声音。
很低，很细，很碎，被掩盖在了那水声嘀嗒里。
她支愣起耳朵使劲听——没跑了，是抽气声。
毕竟这是洗手间啊，就算有排风扇，加上空气清新剂，可是也没人愿意跑这儿来深呼吸的吧？所以抽气声，其实就等于是抽泣声。
她闭了闭眼。不知道怎么的，刚刚心上突然被谁拧了一把似的，那么疼。
所以她就算还没进入保洁阿姨的角色呢，她也还是一头就扎进了男的那边去。
非礼勿视……
幸好，壁挂式小便池那边是空的，没人。
声音是从小隔间那边传过来的。
而且，谢天谢地，小隔间的门也都一扇一扇整整齐齐地关着。
她循着声音，走到最靠墙的小隔间门前。
她想了想，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包手帕纸来，然后轻轻敲敲门，从门缝底下塞进去。
雪中送炭，厕所送手纸，肯定都没错；不像千里送鹅毛那么扯淡。
手纸被接了过去，里面的抽气声就也停了。
半天窒息一般的安静。
换到她在这美妙的地方，非自愿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在门外等你。你整理好了再出来就好，我不催你。”
结果她一出声，那门内突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好像纸篓都倒了似的。
她垂首，疾步走了出去，然后在中间结合部男女共用的洗手池那边，开了水龙头洗手。
她故意开着水龙头，长流水。是浪费了点水，但是其实是为了通知他，她已经在外面了，让他别慌。
半天。
小隔间门终于响了，其实是很轻的一个碰撞声，然后都没听见他脚步声。
凌霄忍着，等他自己走出来的，不想盯着看他走出门来，省得他尴尬。
可是……她没想到，她等到的却是一个很小心翼翼的声音，“……0、0姐，你、找我？”
凌霄一惊，扭头一看。
她是习惯的往上看的仰角，结果没看见人；然后她平视，这才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人哪里是什么贝小爷呢，而是个头跟她差不多的向沂！
凌霄眼前一白。
直觉向后一个踉跄，然后忘了这是洗手间，脚下一个出溜，好悬坐地下。
她，她方才干了啥？
人家向沂上厕所，她进去给送纸？
而且是在男的，男的……洗手间！
完了，她一世英名今儿个要毁在男洗手间里了。
好在她还算冷静，赶紧站稳了，摆手解释，“向，小向啊，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故意跟你进洗手间的……我，我没那么BT啦……”
向沂的脸比她还红呢，本来就是腼腆清秀的小男生，这么一脸红，就更跟小姑娘似的。
凌霄反向想象了一下子自己的形象——是不是有点像猥琐的老阿姨了？
“我刚才吧，我就是……”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要是直说，是去找星回的呢，可是她现在猛然想明白了，人家贝小爷是谁啊，他哪儿是会躲在洗手间里自己偷偷掉眼泪的小男生呢！
眼前这事儿，向沂干，很合适；可是星回干，那就是扯淡。
所以她要是这么跟人家向沂解释的话，那在向沂看来，那当然就是她在跟他扯淡啊……
所以凌霄张不开这个嘴了。
她只能闭了闭眼睛，反思一下自己刚才怎么了呢，怎么跟被猪油蒙住了心窍似的，一门心思就以为那里面是星回了呢？
“我就是吧，我就是……”
她暗暗咬牙跺脚，“我就是，走错了！”
“对对对，我就是走错了。我以为那边是女的呢，我是来给送纸的，我听见你那边有动静，我就以为是我那位等着手纸用的姐妹儿啊。所以我就把纸给你递进去了……”
她费尽心思解释完，发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
瞪眼说瞎话什么的，虽然有时候必不可少，可是讲真，自己说完了感受也并不好。
向沂就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着她。
出于礼貌吧，他还努力笑笑。
可是笑完了又觉得这时候露出这个表情好像有点不合适，所以他又赶紧往回收。
然后呢，估计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以及眼前这尴尬到没法儿解开的疙瘩，所以他的眼圈儿就又红了，鼻翼翕张。
凌霄看得不忍心，赶紧双手合十，“千错万错，都是姐姐我的错。小向，你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吧，姐姐以后再也不敢了。”
咔哒。
男的那边又有一个小隔间门的响动。
凌霄耳朵这会子变得特别灵，她一下就听见了。
然后，全身寒毛就都立起来了。
刚才已经够尴尬了，没想到她今生今世最尴尬的这事儿，竟然还特么有个现场的听众？！
向沂不撞墙，她都要撞墙了。
不想活了！
向沂也惊慌失措地霍地回头，一张刚刚还红透的小脸，这一刻都吓白了。
然后，就见一道长长的剪影，跟一条黑色的蛇似的，沿着大理石地面就滑出来了。
就凭目测，这人身高也是相当的高。
影先出，人才到。
在凌霄和向沂四目凝视中，某无辜男子清清爽爽走出来，反倒一切再正常不过似的瞅了他俩一眼。
“嗯……我没带纸，叫她来给我送纸。”
195、在乎
凌霄目瞪口呆。
他不光没带纸，他还没冲水呢啊！
——她发誓她刚刚只是听见那隔间小木门咔哒响了一声，前后绝对没听见冲水声啊。
——冲水声那么大，哗啦一声跟洪水泻闸似的，她怎么可能听不见？
况且她连之前水龙头没关严的水嘀嗒声都能听得真真儿的，她绝对不至于听不见冲水声啊。
她的思路眼看着就像奔驰的小野马，有点朝着刹不住缰绳的方向奔驰而去了。
他及时地睨她一眼。
“……忘了？”
她赶紧回神，看一眼向沂那小可怜，便先配合演戏，“啊，对对对，我是来给你送纸。我怎么会忘记呢，哈哈哈哈。”
向沂鼻头都红了。
“可，可是0姐刚刚说的是，来给姐妹送纸……”
凌霄有点头晕。
向沂这小孩你别看他腼腆内向吧，他还挺敏锐的他！
真是，短小精悍呢哈。
她撑住自己后腰，又是笑，“啊，哈哈哈，对对对，我就是来给我姐妹儿送纸的。”
她心虚地瞟一眼星回，只能咬着后槽牙继续说，“就他啊。在我心里，就是把他当姐妹儿啊。”
完了。
她知道她这是狠狠儿在老虎P股上拍了一把了……
他仗着个子高，而且站在向沂身后，所以向沂看不见他，然后向她瞪眼。
凌霄只能继续咬着后槽牙乐，“……就是这么回事。”
向沂好像接受了，终于掉头过去，把注意力放在星回脸上。
“……星哥你上厕所没带纸，找0姐给你送？你可以找我啊，或者眉眉、三哥他们都行啊，好歹我们都是男的，你怎么让0姐来给你送啊？”
向沂的表情像是不解，其实这话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那简直就是批评了。
星回也咬着后槽牙乐，“对对对，我就是太着急了嘛。人有三急，你懂的，智商在三急面前真的碎成渣。”
看他终于能跟她平分一部分尴尬，凌霄这心底下才平衡些。
可是向沂却随即摇头，“不对，星哥你唬我……你才不是三急。”
凌霄这儿都跟着心下狂跳。
哎呦这个短小精悍的哈……
向沂红着脸、红着鼻头，紧接着眼圈儿都红了。
“星哥你其实是跟着我来的……你是想陪我，可是你又不想让我知道，所以你鸟悄儿地都躲在我旁边的隔间里了。要不是0姐来了，我都不知道你在默默地陪我。”
凌霄悄然叹一口气.
破案了。
向沂说得对，所以之前星回从里面出来没冲水，才变得合情合理。
尤其是，他又哪里是脆弱到就因为得了个C的评级，就会躲到洗手间里来难受的呢？
所以之前黎楠才那么正常地说他去洗手间了。
因为黎楠也了解他啊，当然是知道他什么事都没有，否则黎楠他们八个又何至于会放他一个人来洗手间而不跟着？
——必定是黎楠他们都明白，他是要偷偷跟着向沂，来陪着向沂的。
而向沂与星回的情分，是星回私人建立起来的，与黎楠他们都没关系，所以黎楠他们才没也陪着一起来。
她抬眸瞟向他，心底悄然升起一抹清甜来。
他却还依旧脸色冷峻，竭力挽尊。
“……怎么会呢。不信你看她，她不是来送纸了嘛。我要不是内急，我让她来给我送什么纸啊。”
向沂就也说不出话来了。
毕竟凌霄的出现，对于向沂来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
他尽管心下笃定星回是来陪他，可是却没办法确定凌霄的来意——毕竟，她可是一个女生进了男厕所啊！
如果说0姐也是为他来的，这解释不通啊。
向沂便红着脸垂下头去，“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向沂缩着小肩胛，垂头快步回去了。
凌霄叹口气，放松下来开水龙头又洗了一遍手。
忍不住从镜子里瞄他：“死鸭子，嘴硬。”
他没说话，却突然伸手到水龙头下，接水，然后撩在她面上。
“喂！”她跺脚瞪他。
他终于笑了，抽了张擦手的纸巾，帮她把面上、碎发上的水给擦了。
“干嘛来？”
开始问干货了。
换凌霄转过头去，换上硬嘴。
“……不是说了嘛，送纸啊。”
她偷偷瞟他一眼，“你刚刚也承认了。”
他轻哼一声，“打算比我嘴还硬？”
凌霄摆了摆他话里的逻辑，“……就行你的硬，不准我的硬么？”
她挑衅地侧头看他。
然后……
她就突然发觉她好像说错话了。
因为，他的瞳孔倏然收紧，然后就幽深了起来。
凌霄有点慌，赶紧关了水龙头，“哎呀，人家向沂都回去了，你还在这儿拖着干嘛呀？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录制。”
她说完转身就想先走，结果还是因为爱护水资源，浪费了时间来关水龙头的缘故，所以——她动作还是慢了。
他已经先伸出手来，在她转身之际就拖住了她的手肘。
“担心我，就这么难承认吗？”
“甚至不仅仅是普通的担心了，而是干脆昏了头，连男洗手间都进了……还想什么都不解释，就怎么跑掉么？”
“我虽然称不上什么好学生，但是我没做题做一半就扔下，让疑问继续折磨我的习惯……”
他拖着她手肘，迫她转过来面对他。
“说……你在乎我。很在乎。”
凌霄觉着自己突然走上了一条退化的路。
别的物种都在进化，可是她退化了。
——她觉着，她浑身上下都开始长毛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摸过那些丛林亲手复原的远古生物，那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基因碎片之类的？
然后，她就被他摇晃“醒”了。
“说。”
凌霄叹口气，绷起脸来，正色面对他，“我当然在乎你啦，这还用说吗？”
她还想继续口若悬河，可惜，他突然伸手，她嘴上就多了个竖直向下的橛子。
她两眼瞄他。
他慵懒挑眉，“如果你要说什么你是我助理，所以你理所当然在我的P话，你就不用说了。”
她乖巧点头。
不说就不说。他不让她说的，她乐得闭嘴。
他星瞳之中闪过一丝怒意，“……所以，你还挺高兴的？正中你的下怀，是不是？”
“唔！”她眨眨眼，“不仅中了我的下怀，连我的中怀、上怀都一起中了。”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长眉倏展，星瞳飞花。
凌霄扬眉，“你又鬼笑什么？”
他举拳捣住嘴，“你是个女生，而且还是个……嗯，没正式谈过恋爱的女生，你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凌霄反骨都快支愣起来了。
什么叫她没正式谈过恋爱？他谁呀他，他才认识她几天，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她好歹也快大学毕业了，被他一个陌生的家伙说还没谈过恋爱，她怪没面子的哎！
“我这么说怎了？关你P事？”
他无奈地摇头，突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指尖抵住她眉心。
“……那你，几个月了？”
嗯？？？
凌霄开始没听懂，想了半天才回到“上怀”和“下怀”那去。
难道这是，怀宝宝的意思？
可是她原本也不知道啊！
话又说回来，她一个女生都不明白这个意思，他一个大男生，怎么明白的？
他却好像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哼了一声，“……学过生物的人，跟把生物知识都还给老师的，总归是有所区别的哈？”
凌霄同意才出鬼了。“你家生物还学这个？”
他眨眼看她，“生物学里，还有一个部分叫‘生理卫生’。”
凌霄脸红起来。
当年学到这一趴的时候，所有男生都装睡觉，女生都举着课本挡着脸。
甚至，听说有些学校特地在这部分课程的时候，把男生和女生分开听课，就是为了怕大家害羞，以及胡思乱想。
“尤其是越高级别的生物学，研究的内容越趋近人体自身……”
凌霄红着脸瞪他，“你是想说，你是学生物的？可我怎么没在你简历上看出来呀。你简历上不是学土木工程的吗？土木，跟生物，风马牛不相及吧。”
他耸肩，“木，活着的时候不是生物吗？只不过成为木材的，是植物死后细胞纤维化……”
凌霄赶紧打手势，“嘟……我不想再面对第二个虫虫。”
他笑，莫名地愉快起来，“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妈。”
凌霄眯眼看他，“你母亲？什么意思？你难道是亲眼看过你母亲怀宝宝……你还有弟弟妹妹？”
他只好叹气，静静凝视她，“我没看见过。可是恰好，我母亲是生物学教授。”
凌霄又眨眨眼。
她有点迷糊，话题怎么从向沂，然后蛇形走位，一下子跑到他母亲了？
她难道是要隔空说一声“伯母好”么？
她便摆摆手，“我就是说到你简历，又没背调政审，你不用说这么详细。”
“哦。”他慵懒地高高抬了抬头，“那回到我们刚刚的话题。”
“两个选择。”他歪头看她，“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测试。”
凌霄瞪他，“测什么试啊，你把自己当老师啊？我好容易快解放了，你少跟我说测试。”
说，她是绝对不肯的。
他手指收紧，攥得她手肘都有点疼，“……那你就是选，测试。”
凌霄也不知怎的，就有点慌了。
她心里嘀咕：测你喵的大头试！
要是她当年还歪着辫子上学的时候，她真的就张口骂出来了。
可是现在，她拘在年纪和身份上，所以只能在心里偷偷骂骂。
说出来的只变成，“……测什么试？”
他好像咬了咬嘴唇。
却又像是只舐了下。
“……关于谁的嘴更硬的问题。只有试试，才能分得出高下。”
凌霄耳朵轰地一声。
“……不，不用试了。你硬，你硬你硬都是你硬，我认输了，还不行么？”
他却眼珠儿莫名地更加幽深了。
那幽深里却奇异地有七彩星芒流转闪过。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她又听不懂了的话——
“所以，我才更要试……”
她被他眼中的流转星光迷惑，莫名只觉那七彩光芒流转的感觉，有点眼熟。
哪儿见过呢？
她垂下眼帘，好像是她腕上的手链！
可是她迷蒙的刹那，他却比她的思维更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慌了。
这是公共场合，他疯了么？
就算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录制大厅里，可是，谁敢保证就一个人都没有走过去的？
她在他唇瓣里低声嘶吼，“……监控！”
他清浅试探，不疾不徐，“……他们不会在这儿安监控。要不，早有人告他们了。”
凌霄呼吸变短，“可是，走廊上还是有啊！说不定，有某个角度的，能照过来！”
他抵着她，缓缓轻笑，“所以你担心的是被监控拍到，而不是，我对你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你不抗拒我亲你。”
“甚至可以说，你早知道我会亲你，只不过迟一日早一日。而你，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一边说话，却并未丝毫放松了对她的紧叩。
她脑子被他的节奏带得有点乱，只有慌张的迎合，其实从一开始就忘了要有所反抗。
……更多的是在，彼此调和，尝试找到让两个人都合适的节奏。在这共同的节奏没找到之前，还有些兵荒马乱罢了，不过却完全都不影响那滋味本身的——美妙。
她听见自己深深的叹息，来自灵魂深处。
是啊，他说中了，她知道他一定会亲她，不过迟一日早一日。
其实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想尽量将这一天再往后拖延拖延。
毕竟，相识日短，而她自己还困在对北辰的念念难忘里。
所以对他……她自己都会担心，究竟是明确他是他，还是终究是将他看成了北辰的替身。
那个孩子叫北辰，他叫星回啊……她的心，是不是其实输给了那些奇妙的巧合，而并非是真的对他心动？
更何况，他现在还小，还是这个圈子里崭新崭新的训练生呢，如果被人发现了他跟她的关系，那他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下去？
可是，时机却又是这世上嘴淘气的东西，不可预知，难控难防，所以当它突然从天而降，她竟也——从善如流了。
她便又紧张地咕哝，“……监控，不能不管。”
他突然抬手，一个响指。
整栋大楼的监控画面，忽然只剩满屏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