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非要
果然,后背上,万箭穿来。
周仙是异性,她也是啊。
她努力挺直脊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依旧一步一步上楼梯。
她听见周仙叹了口气,“……其实凌霄呢,问题也不大。毕竟她是受雇来照顾这栋老屋的,而且你们在传媒学院也算半个同学。所以就算是被人拍到呢,毕竟有解释的余地。”
“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就算凌霄的身份也有解释的余地,可是你们跟她的交往只可以限于这栋老屋里,我不希望看见你们谁跟凌霄一起走出这扇门去——尤其是单独!”
听了这话,凌霄还是蛮平静的,毕竟她也在这个圈子里工作过,她也对北城说过类似的提醒。
话又说回来,其实,如果他们和她能做到虽说同处在老屋里,但是大家彼此能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话,那她倒也乐不得。
她便松了口气,安安心心上楼打扫房间去了。
打扫房间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当年她还小呢,就能胜任,更何况现在长大了,更有力气了。
没用多少时间,她就将二楼的房间整理好了。
听着一楼的动静,他们还没说完正事。
凌霄便向阁楼走去。
只是一开门,她便愣在了门口。
阁楼里竟然放了两口大皮箱!
古老的皮箱,真皮质地,四角包铜,没有轮子——她自然记得,就是宁鼐那天费了老大劲提进来的那两口啊!
那么费劲的箱子,宁鼐还要一路提上最高的阁楼做什么?
难不成,宁鼐是想住在阁楼里?
凌霄脑门一热,转头出门,想找宁鼐聊聊。
等她走到二楼,扶着栏杆往下看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宁鼐并不在。
——应该在的宁鼐没在,而不应该在的某人却在。
凌霄心上忽然有点沉重。
“今天先这样,”周仙那边恰好也要结束,“今晚上你们务必要做的是:打扫自己的网络空间。我不管你们曾经有过什么年少轻狂,可是你们现在毕竟都已经成年了,既然已经跟公司签了合同,那就请拿出契约精神来,按着这个圈子的规矩办事。”
“总之,别等以后你们刚刚有机会冒头儿的时候,就被人在网上挖坟,挖出你们什么见不得人的来。”
“又或者你觉着你自己没什么黑料,你从前放在网上的也不过就是些风花雪月和无病呻吟……那也不行!总之,打扫干净,全部——不用我再多废话了吧?什么叫打扫干净,就是要你把你过去的那些东西都给我删光了!”
“如果有实在舍不得删的,你也给我改成‘只有自己可见’!”
“今晚就要做完,我零点上线检查。还有,删干净之后,记着把自己的网络账号和密码都交出来……”
“另外,如果你是真聪明的,我会建议你不要耍小聪明再开个小号……现在的网络,没有谁的小号能永远瞒天过海,一不小心将来全都是雷!”
周仙说着忽然一转身,眼睛向上看过来,与凌霄撞了个正着。
凌霄有点尴尬。毕竟人家方才是在说公事,而她也毕竟曾经是另外一个阵营里的。
凌霄便赶忙举手示意,“仙姐我是想问问你——宁鼐呢?”
周仙被问得一愣,“谁?‘您哪’?”
凌霄心里又是忽悠一下子。
完了,周仙连宁鼐的名儿都没听过,那宁鼐怎么可能是这个屋子里的第九人!
周仙瞧凌霄面色微变,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么?”
凌霄深吸口气,“……仙姐我就是想问问,阁楼里怎么放着皮箱啊?其实一楼有共用的行李房,皮箱不用放在阁楼里的。况且阁楼那么高,皮箱拎上拎下的也不方便不是?”
周仙显然也是听得一头雾水,“皮箱?阁楼?你们谁的啊?拎那么高干什么,当举铁呢?”
气氛倏然有点冷凝。楼下的几个大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八个人正好可以组成互相看看的四组。
除了,那个出单儿的第九人。
那第九人抬眸,眸色清淡,对上凌霄的眼睛。
“……我的。”
凌霄的头皮炸开了。
他的行李?那他……
周仙听了,倒是一改之前的飒爽,改为春风和煦的笑,“原来是小贝的啊。拎那么高,不累么?”
凌霄赶紧拍拍耳朵。
周仙叫他啥?——小贝?大卫·贝克汉姆?维多利亚她老公?小七他papa……是吧?
凌霄攥着栏杆的手,不由自主有些用力。
某人视线扫过周仙,眸色淡得如冰一般,“不累。又不用我自己拎。”
黎楠抬头看凌霄,便赶紧跑上来站在凌霄身边,轻声解释,“……宁鼐,是他的管家。”
“皮箱,也是宁鼐拎上去的……”
凌霄轻轻闭上眼睛。
身穿燕尾服的管家,真皮包铜的古老皮箱……那仿佛跟她置身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那,管家一定不是跟你们一起的练习生哈?”凌霄远远看着他,就算物理距离不远,可是她的心理距离却远远拉开了,“所以你们的第九人,是那位?”
黎楠小心道:“……你也说过,如果是他,倒也合适。”
凌霄笑,“嗯,是啊。只是我没想到他还真肯签了约。凌总原本还说他难说服呢,没想到其实挺好签的呀。”
“00……”黎楠轻声叫。
凌霄便又笑笑,转头过来只看黎楠,“既然是宁鼐拎上去的,那也没关系。不知者不怪嘛……再拎下来就是了。”
楼下,某人笑得也是清淡,他知道凌霄不肯看他,他便对周仙说:“怎么,跟凌天签约了,却连一个房间都不能自己选择的么?我喜欢安静,就住阁楼了。”
周仙赶忙笑道,“……阁楼是斜屋顶吧?那你住多不方便呢。再说了,阁楼的保温隔热都不如下面,马上就冬天了,说不定下雪之后还会漏水。”
“没关系。”他淡淡垂眸,“我就要那间阁楼了。周总,如果连我这一点条件都不能答应的话,那我真不知道我签约给凌天还有什么意思了。”
周仙咬了咬红唇,赶忙转头就向楼上媚笑,“凌霄啊~~”
137、挑衅
视后就是视后,在楼下还满面笑意,结果上楼来站在凌霄身边,扎进凌霄耳朵的说话声就变了:“……不就是一间阁楼么?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凌总和我好容易签回来的人。”
凌霄转眸看她,周仙脸上依旧还是妩媚而笑着的。
凌霄指尖搓了搓楼梯栏杆。
“……就是不行。”
她没办法跟这样一群外人去解释原因。她也不想解释。
总之不行。
周仙有些被怼着肋条骨了,她依旧在笑,眼睛里却有些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在凌霄耳边说:“凌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这栋老屋对你来说特殊的意义,凌总和我也一直都在尽量尊重你、维护你……可是现在这栋房子毕竟是作为公司练习生的宿舍来使用,他们只是想挑个自己喜欢的房间,怎么就不行了?”
“如果你有什么忌讳的,也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会根据具体情形衡量的。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只给我来一句‘就是不行’,你又把我周仙摆在哪里?”
凌霄微微蹙眉,“对不起周总,我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认真觉得阁楼上不合适住人。”
周仙敛起笑容来,“给我理由。”
凌霄拧紧眉心,“……这是老房子,隔音不太好,又都是木制结构,尤其阁楼上的地板还都是老的。而且阁楼的地面面积不小,一旦有人在上面走动,可能会影响到二楼的好几个房间。”
周仙缓缓挑眉,眼珠儿还挂在凌霄脸上。
“嗯,倒也有理。”
她转头向楼下,刚想解释,可是楼下那位却已经听见了,他直直仰头望过来,“没关系,我走路很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不发出一点声响。”
凌霄又觉着头皮发麻。
“……你开玩笑吗?只要是人,怎么可能走路无声?”
凌霄在心里补充一句:“你当自己是猫么?”
他却傲然扬眉,“我说能,就能。不然你也搬进来,就住阁楼正下方的房间,随便你监听,如果有动静,算我输。”
凌霄咬牙,“可是阁楼下面的房间,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也没关系。”他眼底毫无波澜,仿佛已经将一切看透,又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那些房间里住的是黎楠、戴昴他们。那就只要他们不介意,还有什么问题?”
黎楠和戴昴几个也都赶紧表态,“我们睡眠很好的……再说,我们也都有防噪耳塞。”
凌霄还想说话,却被周仙攥住了手腕。
“……就这样吧。总之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你何必还这么固执?”
眼前情形已经僵到这儿了,必须得有一方做出让步。
周仙是boss,那位又是凌天十分重视的新人……凌霄知道,做出让步的只能是自己。
凌霄抬眸,索性直接跟他对上。
“其实二楼走廊最靠里还有一个房间。是你们凌总当年住过的……你可以住那间啊。保证你大红!”
他没说话,薄唇微抿。
戴昴听见了忍不住乐,“住进凌总曾经住过的房间沾‘仙气’……这是不是跟当初莫言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游客组团去他家老屋拔萝卜、抠墙皮、挖砖头是一样的道理?”
黎楠几个人也跟着乐。
凌霄挑眉扫过去,“也有它的科学道理。毕竟这是积极的心理暗示,说不定真成功了呢?”
倒是周仙拦着,“凌总的房间,我看不合适。那间房我进去看了,里面还有凌总个人物品……我记着前阵子凌总还住在这儿监督工程来着。那说不定凌总哪天有可能还会再来的。”
某人这才淡淡扬眉,“周总的意思是,还要把这间房留作凌总的行宫咯?”
凌霄赶紧道,“我真的十分真诚地建议你就住那间房,绝对比阁楼好。”
其实这个建议对于凌霄来说已经算割肉。
他便又望来,“……其实选哪间房不重要,可是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
“阁楼不让我住,那难道是有人要住进来?”他的目光明明不紧不慢地飘过来,可是凌霄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那视线里分量渐重,“是你要住过来么?如果是的话,那我让。”
凌霄:???
不,她没想住过来。
就算老屋曾经是她的家,但是她还没想过要跟九个还没那么熟的大男生群居在同一个屋檐下。
尤其是,又多了今天才揭晓的那位“第九人”。
因为多出了他的存在,她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才行——她暂时还有些无法直视一个酷似北辰的人,这样自由行走在老屋之中。
就更遑论她还要住回来,与他同一个屋檐下了。
他依旧抬眸望住她。
“没有,是么?那就没有让我让出来的理由……不过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不如这样,我先住进去。等什么时候有人要搬进去,我再让出来。”
他说完,视线轻轻掠过周仙,“……我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
周仙忙笑,“是是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真的很了不起了。”
她说着压低了嗓音在凌霄耳边,“……你怕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这九个人里,八个都是好脾气,唯独这个不好说话。就好像,他们八个的坏脾气都集中在他一个身上了。”
“凌霄,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他能让步到这个份儿上,我都要回头去烧份儿高香了。”
凌霄咬住嘴唇。
她和他的视线,凌空对撞。
他扬眉,“怎么,住进来么?”
凌霄晚上准备入睡的时候,脑海里还是这一幕。
越是回想,越是觉得他当时那云淡风轻的语气里,竟然满满的都是挑衅!
他这是吃定了她不会搬进去跟九个不熟的异性同居,所以他才那么冷漠里实际上是藏着得意!
她睡不着,坐起来盘腿打坐。
她没这个爱好,今晚纯粹是动气了。
手机“duang”地一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抓起手机来看,原来是虫虫发过来的。
虫虫给她发过来的是几张图片,冷不丁看上去就是几截树枝,平平无奇。
凌霄:???
138、伪装
凌霄再看下去。“一出生就伪装成树,一装就是一辈子”。
???
凌霄将手机举到眼前,才终于看清,原来树枝上还藏着鸟!
凌霄这才忍不住缓缓笑开,之前的郁卒倒也暂且散了开去。也顺便记住了那鸟的名字——林邸。
虫虫可真是个开心果。
自从虫虫走后,他也时常在网上与她联系。毕竟是学生物的嘛,虫虫时常发些有关生物的文章和图片给她看。这些内容通常都有一个大主题,就是某种生物伪装成另外一种生物了。
在“林邸鸟伪装成树”之前,他还给她发过伪装成猴子的“猴面小龙兰”,甚至伪装成戴草帽的小人儿的意大利红门兰——这是伪装成动物的兰花。
还有伪装成兰花的动物——兰花螳螂。
总之都是跨物种之间的互相伪装。就好像如果只是动物伪装成别的动物、植物伪装成别的植物的话,那虫虫都不带入眼的。
这样的文章,要是换做另外一个人总给凌霄发的话,凌霄会觉得惊诧;也唯有虫虫这么干,她才觉得天经地义之余,还有点呆萌可爱呢!
凌霄忍不住回复过去逗他:“……那,有没有什么生物伪装成人类了呢?哎呀妈呀,一想想我身边是不是也有人是别的生物伪装来的,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呢!”
虫虫那边没动静了。
凌霄想了想,怕是人家虫虫笑话她无知,所以不稀罕搭理她了吧?毕竟术业有专攻,而且人家现在还在G大哎~~
凌霄便自我解嘲:“嘿嘿,没get到我的点吧?我说了起‘鸡皮疙瘩’……”
不过凌霄自己说到这儿都傻了。咳,她这是说什么呢这是?她还能这么自黑呀?
她就赶紧又给自己找补,“当然也其他物种伪装成咱们人类啦!比方说蝙蝠侠、蜘蛛侠、猫女呀……不过不是囫囵个儿的,是被咬过之后,一部分基因入侵来的吧?”
这回虫虫终于高兴了,兴冲冲回复过来,“小姐姐,还有虫虫!”
轮到凌霄扶额了。好吧,还有虫虫。
凌霄不能再聊了,再聊就要聊到漫威宇宙去了……那是西方的宇宙好吧,跟咱们东方不是一个系统。
她便发了个大大的[呵欠],说“虫虫我困了,晚安。”
跟虫虫东拉西扯这么半天,她以为她终于能安睡了。
谁知她的头一挨着枕头,就又莫名地沉入了她本来不想回到的梦境里去。
她是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啊。
她这一回,是梦到了爸妈。
因为从小的分离,在成长岁月里,其实爸妈对她来说,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虽然爸妈都很努力地想要补偿她,只要他们轮休日,又或者在戈壁边缘也能有网络信号的时候,他们都尽可能地跟她联系。就算做不到陪在她身边,可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却也一路陪着她长大。
只是对于他们的工作,作为文科生的她还是一头雾水的。
她后来尤其不大明白,爸和妈明明不在一个系统啊,他们怎么会这么多年都能在一起工作的?——爸是在地质队工作,爸说是找矿的;妈却是接了外公的衣钵,是文物局的,是找文物的。
爸妈的解释是,西北的大戈壁里,同时有自然矿产资源,也有人文的历史文物,所以他们两边的单位才经常搞联合考察队,他们的工作这么着才经常并在一块儿了。
她更有点不能接受的是——不就是找矿和找文物嘛,那为什么爸妈的工作还要那么紧张,甚至是神秘?你看啊,她刚出生两个月,他们两个就被急招归队,他们是地质队和文物考察队,又不是消防队……就算是发现了什么矿脉或者文物,有必要急成这样么?
还有,这么多年来爸和妈从来就没让她去过他们工作的地方。她小的时候倒也罢了,毕竟远,得横跨整个祖国呢;可是后来她都上中学了,完全可以自己坐飞机了,可是爸妈还是不让她去……
中学时代她也极其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背后可能的答案,后来她自己拍案而起:“K,我爸妈不会是盗墓的吧……”
——那会儿她刚迷上盗墓小说,那些什么沙海呀,正好都符合爸妈工作的情境。
后来还是因为又想到了孙伯伯,她才把这个念头给否了。
试想啊,如果真是盗墓的,谁能找孙伯伯这样一个书呆子怪人去呀?
可爸妈如果不是在盗墓,那他们整那么神秘干啥?有啥见不得她的,这些年都不准她去探个亲?
凌霄这些问题都不知道该问谁才好。反正是无论是外婆,还是爸妈,她就算问了,他们也都只用“太远”、“条件太艰苦”等理由搪塞她。
所以她时常都是在洗手间里盯着镜子,问镜子里的自己。
后来,还抱着猫,去问猫。
凌霄这一晚的梦,最后的一个场景就是她抱着一只大肥猫坐在阁楼里,浓金色的斜阳余晖从天窗斜斜撒下,在阁楼地板上搭起一座金色的“光的帐篷”。
她捉着猫的两只前腿儿,跟它四目相对,认真地问它,“……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她看见斜阳光辉在猫眼中琉璃光转,一片深深浅浅的金色,仿佛有了生命,不停地翻涌流转起来。
她再看一眼自己面前这只猫。
“——小北!”她惊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我的姐姐哎,你这是怎么了?”周缪吓得从下铺望过来。
凌霄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朝阳的金辉洒满了整个房间。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
她怀里抱着的猫,怎么可能是小北?
小北分明是她到摘星城才遇见的猫猫啊。她不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有小北这样一只猫啊!
一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找不到小北,心里着急;而梦里又正好着急想爸妈的事,这便两种相同的心境叠加在了一起,将那只曾经诉说心声的猫猫,看成了小北。
“我没事。”凌霄努力一笑。
周缪拉住她的手,“是不是因为我要走了,担心宿舍里就剩下你自己了呀?”
139、悄悄
因为临近双旦,周缪她们电视台电视购物频道忙了起来,召周缪回去录影。
凌霄的宿舍里,也就剩下凌霄自己一个人了。而由传媒学院毕业生就业方向的特殊性,所以到跨年前后是学生们最忙的时候,大半有了工作意向的学生都得请假。学校为了就业率,也是善解人意,这样的请假一般都是批准的。
所以到时候学校人得少一半去,在节日的气氛下会更显得冷清。
“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凌霄打趣,竭力忘了梦境去。
周缪叹口气。
凌霄是本地生,原本最好的选择可以回家去住啊,可是凌霄家里,真的是没什么人了。
而且,前几年连房子都没了。幸亏人家凌总动用各种关系给买回来——这种与文物挨边的房子,光有钱都是不行的,如果不是凌总这样的有各样的人脉,能将各个关节都打通,那这房子不知道还得被锁起来继续尘封多少年去。
周缪眼睛忽然一亮:“亲爱的,不如你这几天也搬到老屋那边去住呗?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凌霄张了张嘴,“……他们九个都是男生啊!”
周缪便也乐了,“羊入群狼,你怕了?哎哟,真是命运不公,换姐姐我上啊,我巴不得的呢!”
周缪想了想,捉住凌霄的手,语重心长:“可是就算一个VS九个,也没关系啊!你们反正各有各的房间,又不是叫你去跟他们九个睡在一个房里……”
凌霄要发飙。
周缪赶紧抓过枕头来护住自己,“哎呀我说的是实话嘛!再说你小时候,你家老屋不也是租给大学生们群居吗?你小时候就该习惯了跟哥哥姐姐们一起住,那不也是男女都有吗?”
凌霄叹了口气。
没法儿给周缪解释啊……她不是那么忸怩的人,她在乎的不是男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在乎的是,那间印满了记忆的老屋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跟北辰那么相似的人啊……
可是这一切,周缪毕竟无法感同身受。
周缪:“况且他们几个既然签约了,就算暂时是周仙亲自来带他们,但是凭周仙的身份,她手底下那么多新人呢,她也不可能24小时都在他们身边。所以,‘凌天’一定还会给他们另外派团队啊。到时候屋子里就得还有别人,男女都会有,绝不至于叫你一个与他们九个,女眼瞪男眼的……”
凌霄抓起枕头来丢向周缪去,“瞧你那说的都是什么呀!”
周缪笑着躲过,然后叹了口气,认真道,“真的,我走之后,你别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好不好?让自己生活在人群里,热闹起来,好不好?”
凌霄望住周缪。
这一刻的周缪,好像她外婆啊。
外婆当年将老屋租给大学生们,何尝不就是这样的心思呢?家里人少,她缺少陪伴,外婆怕她会觉得孤单啊。
午后凌霄悄悄回了老屋。
她“不小心”听了一下周仙给他们九个今天的安排。
他们今天要去练舞,下午不在老屋。
凌霄趁着这个机会,进屋不先去看猫猫,而是径直先上了阁楼。
她要偷看一眼,那个家伙是否已经住进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过鬼鬼祟祟,所以她没顾得上搭理的猫猫们反倒都被她给吸引过来了。
谁让猫是这个星球上好奇心最重的动物呢?“好奇心害死猫”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她蹑手蹑脚第上楼,群猫就也都脚步无声地跟在她后头,一起往楼梯上爬……
她无奈地回眸望身后。好一派声势浩大的蹑手蹑脚啊。
不光如此,有好几只猫猫竟然比她还心急,竟然忙三火四地从她脚边挤了过去,抢在了她前头,比她还更早一步爬进了阁楼去!
连多年猫奴的她都瞠目了——话说它们怎么知道她要奔三楼去的?
猫就算有夜眼、耳朵也比人类灵,可是还没听说猫能洞察人心的吧?
甚至,当她这么稍微犹豫着停顿一下,跑在前头的猫还扭头向她不解地望过来。那意思好像就是——你还磨蹭啥呀,咋还不上来呢?
凌霄赶紧扶了扶额。
这是怎么了,好歹也算资深猫奴的她,最近怎么忽然觉得猫们越来越灵异了呢?
终于走进了阁楼。
一进门,凌霄就轻轻闭了闭眼——完了,白菜地还是叫野猪给拱了。
曾经,她的房间、她的小天地、她心灵的小乐园,现在已经被男生的东西给大大咧咧地占满了!尽管最先闯入她视野的东西,不是那么的“男生”——
地板上,床边铺了大红地毯;
天窗下,多了一把大红的古典丝绒躺椅。
他竟然这么喜欢红色?可是他的床单却分明是禁欲系的深灰色啊啊啊!
看着嚣张占满她房间的东西,她忍不住焦虑地咬住了指节。
——这些显然都是他自己带来的。怪不得要让宁鼐拎两口那么大的皮箱!风格也完全与她的阁楼不搭!
她有点认真地考虑,该怎么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给毁掉呢?
地毯拔秃毛?还是长毛里头埋一蓬针,针尖向上?
那丝绒躺椅,用剪刀应该不难划开……
至于床单,冲它吐唾沫!反正会干的,他到时候什么也发现不了!或者,往枕头下使劲喷风油精,让他晚上失眠?
凌霄忍不住冲他的穿衣镜做了个鬼脸。
这一刻,她就是恶毒的黑巫女,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只针对他的恶毒主意!
而上一回她对着一个房间里无辜的家具和床单这样恶毒动脑的时候,还是北辰就要从大西北来海市过暑假……
凌霄想到这儿,不由得皱眉,在床边的大红地毯上坐下来,抱住膝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又把北辰和那个家伙给想到一起去了?
她在心里警告过自己的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抑或是他的地毯长毛而柔软,所以,她竟然头靠着床帮,又迷迷糊糊地堕入了梦里。
“……外婆,我要救它!不可以就让它这么死了呀!”
她听见自己在用童音哭喊。
她垂眸,看见自己手里正捧着那被车轮碾过的小猫。
她在梦里一个激灵。
这不是当年她和外婆见过的那只死在车轮之下的、毛色跟小北一模一样的小猫么?
140、复活
她在梦里看见外婆脸上的疼惜。
是对那小猫,却也更是对她。
外婆柔声答,“……我们去找侯老板试试看。”
她流着泪,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更是绝望的。
——那绝望来自于她对手上那小生命情形的认定。
尽管她还小,可是她却也知道,那样一只弱小的猫猫,被车轮碾压过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它在她手上,已经冷了……她知道她来晚了,她极有可能已经失去了它,再也救不回来了。
那个年纪的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自责”。
她自责,为什么之前与外婆路过的时候,她没有能把小幼猫放到安全的地方去?
还有她为什么不能在早市少逛一会儿,如果她能比那辆汽车更早一步的话,那说不定小幼猫就不会死……
外婆带她去了侯老板的宠物店。
侯老板看着她手里那小小的身体,也止不住地叹息。
外婆难过地低声说,“……好歹请你试试看,至少也能让孩子心里好受些。”
侯老板只能点头说,“我尽力。”
侯老板将他怀里的小白兔放下,面色凝重地从她手里接过小猫猫去。
她还没见过侯老板面色那么凝重过,更没看见过侯老板为了另外一个小动物而放下怀里的小白兔……
那一刻她明白,侯老板其实也几乎没有什么把握。
手里空了,她转头望着外婆落泪。
外婆搂过她去,轻声呢喃道,“侯老板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经多见广……所以他虽然只是一个宠物店老板,而并不是专业的宠物医生,可是他却可能带来奇迹也说不定啊。”
她也是后来长大些才明白外婆的意思——侯老板当年凭着年轻,自驾专闯艰苦之地,所以他也无数次将自己置于生死一线间……
这样一个无数次从生死之中逃生回来的人,生命力便更强劲;更听说侯老板还曾经在那些人烟罕见之地,得遇高僧隐者,得到过他们的帮助和祝福。
所以外婆这是希望小幼猫也能感受到侯老板的强大生命力和所得到的保佑吧?
从侯老板将小幼猫从她手里接过去,走进工作间去,她就窝在外婆怀里一直在不停落泪,生怕最后在侯老板这儿得到的结果,依然还是小幼猫救不回来……
侯老板的工作间,主要是给宠物洗澡和修剪毛毛用的,往常都是大玻璃透明的,方便让外面的宠主看见自己的爱宠的情形,也能让宠物们看得见自己的主人而安心。
可是那天,侯老板却将窗帘拉上了。
她如何不明白,这就更是说明什么了……
她不知道侯老板带着小幼猫进去了多久,她哭得头昏脑胀,也不知掉自己趴在外婆的怀里掉了多少的眼泪。
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了那等待的煎熬,要冲进去看看时,她突然听见工作间里传来了侯老板的惊呼声!
“……它,它醒了!”
她尖叫着从外婆怀里腾起,转身就冲进工作间去。
她看见后老板双手托着那小幼猫,交到她的手上。
后老板惊喜地望着她,说:“……真的,这真是奇迹啊。”
她欣喜地抱着小幼猫,与外婆一起回了家。
从此后,“妙屋”里便又多了一只拖枪挂印的白橘……
无数个晨昏,它就陪在她脚边;而她想念爸妈最烦恼的时候,都是抱起它的前爪,对它诉说心事。
“……我好想念他们啊,可是他们为什么都不让我去呢?小北,他们究竟在对我隐瞒着什么秘密呢?”
“小北,如果你是个人该有多好啊……你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我就再也不用天天只对着一只猫说话了。”
不对!
不对……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是她在梦里也知道这一切不对。
不是这样的,她记忆里不是这样的。
她记忆里,小幼猫没有能活过来。
所以,就因为当年的负疚,她后来在摘星城看到毛色与那只小幼猫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北时,她才会将那份情愫全都转移到小北身上,她才会对小北那般特别……
那只小幼猫,更不是小北啊!
可是梦里,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她使劲想要睁开眼,想要醒来,却仿佛被无形的藤条缠绕住,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嗡……”口袋里忽然一阵振动。
她一个激灵,终于猛然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她还在阁楼里,就坐在那张某人带来的、跟阁楼风格完全不搭的红地毯上,头轻轻靠在他那深灰色的床单上。
她有点无法接受,她竟然在他的物件儿上睡着了!
她哪儿来的这莫名的安心啊?
深呼吸,回想之前的梦境。
逼真得仿佛那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她咬咬嘴唇,疼。
“嗡……”那振动继续从口袋里传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手机在振动。
她赶紧伸手掏出手机来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来,“喂,你好……”
“枕头下,我的手链忘带了。送过来,立即。”手机里,说出这样前走的话!
凌霄真想问他:“你谁呀?”
可是该死的,她虽说刚从迷梦中醒过来,脑子还有点浑,可是她就是听得出他是谁!
而继续往下想的话,就更有点细思极恐——他怎么知道她来了老屋,上了阁楼,而且此时就在他的床边的?!
她分明,是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来的啊!
这种感觉就像之前虫虫给她发的那些文章和图片看完之后,再回味起来的那种后背发凉——就算鸟伪装成树还情有可原,因为毕竟鸟还有眼睛,它还能看得见树长什么样子。
可是,花呢?
花长出猴面,甚至是人形……它们是怎么看见猴子和人的?
如果看不见,又怎么去模仿,乃至形成伪装的?
“……发什么呆?立即出发,我现在就要。”
就在她还在走神的当儿,那边厢的人还不耐烦了。
凌霄咬牙,“……凭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去给你送东西?凌天没给你安排助理么?让你助理回来取就是了。“
“我又不是你助理,你凭什么支使我啊?”
141、槽点
他却不疾不徐道:“可是我没兴趣让一个陌生人进我的房间……”
凌霄都笑了,“这不是你的房间,顶多是你宿舍;而且你也刚搬进来,对这儿还不至于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是么?那照你所说,那应该是谁的房间?”他也耐心。
凌霄深吸口气,闭紧了嘴。
他忽然笑起来,极轻极轻,就覆在她耳上。
“……该不会,那是你的房间吧?所以你才会那么阻拦我,不想让我住进来。”
凌霄轻轻闭眼。
不过旋即钻进电话,“所以,你肯承认这不是你的房间了,是么?那你之前的逻辑就不成立,你可以叫你助理来取。”
他却不知怎的,竟又极轻极轻地笑了,“可是我也没有兴趣让一个陌生人进我……和你的房间。”
凌霄瞪眼:“喂!”
他似乎又轻笑了一声,“……那不说房间。我也没有想去让一个陌生人上我的床。”
凌霄想了想,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床单、被罩什么的都是他自己的。
可是她又换了个方向一想,登时又恼了,“谁上你的床了?”
他仿佛又极轻地叹息,“喂,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争啊?”
凌霄气结:“谁跟你争了?分明是你什么都想跟我争好不好,那本来就都是我的,你只是个过客!”
他叹息着纠正,“我说的是‘争论’……”
凌霄恼得闭眼。
“……那你不把话说得那么暧昧,能死啊?你都那么胡说八道了,我难道还不保护自己的清白?”
他便又笑了。
那么轻,那么轻,就紧贴着她的耳朵。只有她听得见,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能。
“你真没上我的床?”
凌霄跺脚:“当然没有!”
明明那个家伙没在眼前,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我也顶多,就是坐了一下你床边的地毯!”
然后她有发现——她的头是不小心贴在人家的床单上了。
好吧,就算她是真的跟他的床沾边儿了,可是她也没上他的床啊!
他又轻轻地笑,仿佛笑声里还隐藏着一丝无奈:“我没说不准你上我的床啊……我是不允许别人上我的床,更别说从我枕头下拿走手链;可是如果是你的话,那就没关系。”
凌霄又认真地想了想。
结果发现,他解释了还不如没解释呢,反正是越解释越乱,她越听越上火了!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可是,谁稀罕上你的床呀?谁知道床单上面有没有你的头皮屑、汗液,枕套上有没有你的口水!我吃饱了撑的么?!”
这个人,怎么总能勾出她的火气来,让她每句话都能找到想跟他吵个地覆天翻的槽点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懒洋洋道:“谢谢你啊,只想到了头皮屑、汗液和口水……真是太善良了。”
凌霄眼前一片霹雳闪电。
他、想、说、还、有、神、马?!
片刻,他便又笑了,“好了,骗你的。床单被罩和枕套,我起床之后都已经换了新的,顶多是被我的手指抚摩过,也许多少带了一点我的气息……你担心的那些,都没有。”
凌霄又闭了闭眼,“……你想让我说‘谢主隆恩’么?”
他便又笑,“不用。你乖乖听话,把东西给我送来就行了。”
“喂,我不想……”凌霄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竟然就无声地挂断了。挂断了……
无礼!粗鲁!!
凌霄正盯着手机运气,手机便又叮地响了一声,是发过来的地址。
她一看那地址,就更是恼得要摔手机。
——陈寒山舞蹈工作室。
那地址她认得,其实都不用法位置过来,只需要一个名字,她就知道怎么过去。
因为本市的顶尖娱圈“配套人员”就这么多,所以陈寒山她当然认识。
她不仅认识……北城也去他那学舞!
若是人家工作室的舞蹈老师们看见她去给凌天的练习生送东西……这算什么事儿啊!
凌霄决定不理那家伙。反正也是无理要求。
她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快一个小时了,她还在老屋里。
手机又响起来,她以为还是那家伙,结果一看是周仙。
凌霄只好接起来。
周仙在电话里有些焦急,“……凌霄啊,算我求你行不行?他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东西没送来,他不肯练舞啊。他是我们都看好的未来C位啊,他不练的话,整个队没办法成形啊,大家都只能跟着一起等。”
凌霄叹口气,“仙姐我真不方便过去。不如这样,你趁他不注意,叫他助理来取吧。我给送到街口,他助理到街口就能看见了。”
……她已经退了一步了,不用他助理进他的房间、上他的床,她给取了,总可以了吧?
周仙忽然压低声音,凌霄猜到周仙可能是悄然远离呢,便也配合地没说话。
几分钟过后,周仙才又出声,“……我尽量试试吧。你先等我电话。”
凌霄挂了电话,可没守在老屋里干等着。
她心里还有更沉甸甸的疑问。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去他枕头下——
她想取了手链出门,先去一趟侯老板店里。
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她睡迷糊了,还是另有解说?
当时的三个人,外婆已经故去,那就也唯有侯老板能给她一个答案了。
他的枕头很软,压在她手背上,却又似乎没有重量似的。这让她想起的不是羽毛,而是轻盈飘于碧空之上的云朵。
指尖碰到小小的、坚硬的珠串。
圈起手指,掌心里便是小小一团。
她抽出手来,摊开掌心去看——与触感相同,果然都是小小的固体连缀在一起的。
不过她也一时瞧不出那些固体是什么材质。应该不是钻石,倒有点像是水晶,透明、璀璨、在她掌心里映着阳光熠熠闪烁。
微微一转,它们光芒的颜色便又有所改变,像是聚起一条小小的彩虹。
就凭这些石头的体积,应该不会很贵重,不过——是真的很好看啊。
她忍不住想,这样秀气的手链,若是戴在男生的手腕上,好像有点过于纤巧了呢。
142、手链
金色的阳光从天窗透射进来。她情不自禁地将手链举起来,想要对着阳光……
可是,就在她将手链举起的过程中,当手链恰好经过她左边手腕的时候,竟然——活了一般,宛如一条小蛇,自行盘上了她的手腕!
“啊!”凌霄一声轻呼,等再错开手去拉,可是那手链却已经盘踞住了她的手腕,竟然拉不下来!
凌霄将掌骨缩起来,无效;
凌霄再去找搭扣——可是那小小一枚,竟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卡簧,跟九连环似的,她费了半天劲,竟然打不开!
她有点头晕,豁出去了使出些蛮力来,冲那精细儿的链子下了重手——本来那些珠子就小,联缀着它们的金色链子就更是细到好像一扽就该折了,可是!她竟然纹丝都没扽动!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做的啊?
碳纤维啊?
一顿折腾,她被这小细玩意儿弄出一身汗来。懊恼坐下,再将手腕举到眼前细细观察。
看不出有什么玄奥来啊,怎么就打不开呢?
还有刚刚——它忽然跟活了似的,自己盘上她手腕了,这又是什么鬼?
她最近……眼花么?
还是说它的搭扣可能自带磁性,而刚刚她抬手的高度和角度又恰好合适,所以手链才自己吸上的?
她又尝试了半天,最后牙都用上了——她已是不顾形象地上嘴咬了,可是那小破细手链竟然还是纹丝未动!
她额角见汗,咬牙想下楼找工具箱,翻出把钳子来给剪断算了!
就在起身的当儿,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方才坐哪儿了!
——她无意识之下,又坐在人家床单上了!
跟被烫了似的,她赶紧弹起来,直接冲出阁楼,直奔楼梯。
原本蜷在门口地板上打盹的几只猫都被她吓了一跳,一个一个的尾巴都被吓粗了,支愣起来跟鸡毛掸子似的!
凌霄冲下楼,找到钳子,又闭上眼深呼吸两下。
——这石头看着应该没那么名贵,而且个头小,所以整条加在一起应该一共不值多少钱,所以她应该能赔得起!
做完了思想建设,她才一咬牙,狠狠心照着小细手链就剪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
她眼前发生了什么?
她——方才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是金星火花啊???
而金星火花之后,那小破手链毫发未伤,倒是她手里的钳子崩出一个豁儿来!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还有这钳子,又是什么破玩意儿!她该不会是买着了假冒伪劣吧?
总之那小破手链还稳稳当当盘在她手腕上,映着阳光,彩光流转,好像在向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偏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
周仙:“……凌霄你现在赶紧带着手链到路口吧,公司的车一会儿就到。”
凌霄都快哭了,“仙姐……能不能再晚一会儿?”
她现在人是能到街口去,可是手链拿不下来了啊啊!
她现在要是交出手链去,就得把自己一块儿给交出去了!
这是个手链么?这简直是个手铐!
周仙:“???凌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绕开他,派了车出来,你那边又有什么事了?”
凌霄捂住脸,“仙姐,真是对不起……我临时,临时有点事。”
周仙明显不愿意了,“……那还是等你忙完了,自己送过来吧!公司的车也还有别的安排,不能一直原地待命!”
凌霄还想求情,周仙那边却已经不耐烦地将电话挂断了。
凌霄举起手腕来,用那破手链磕了磕脑门儿。
事已至此,她还是出门,按着自己的计划先去侯老板那。
况且侯老板经多见广,说不定也能理解这破手链,跟她那个梦一道,将这破手链的麻烦也一并帮她解决了呢!
主意拿定,她疾步朝宠物店去。
一进门,完全不出意料,就又看见侯老板正把小白兔举到眼前那么高,冲着小白兔说话呢。
侯老板冷不丁看见凌霄进来,又是这么个满面怨气的表情,反倒给吓了一大跳。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小白兔给藏到衣兜里去——他素常都穿一件半旧的M65风衣,口袋既大,布料又结实。
“……小凌?你怎么来了?是猫粮什么的,还有什么不合适么?”
凌霄摇头,“没有。”
凌霄走到柜台前,拉过高脚椅坐下,“侯叔,我是想求你来帮我解个梦的。”
侯老板就笑了,“你侯叔我是开宠物店的啊,不是星相店……再说你没见我手里捧的都是只小白兔嘛,可不是水晶球啊!”
凌霄脑门黑线。
“……那这么着吧,我就问侯叔你一件旧事。”她说着直觉抓手机,不过却有叹口气放下,“侯叔你先姐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给你画!”
她抓手机,那是现代人共同的习惯,但凡想问个什么,一般都在手机里事先存下照片了,按图索骥即可。
可是……她手机里却没有小北的照片。
不是她不想照,而是她这么久以来,竟然就没照到小北过!那小没良心的特别贼,一看她拿手机比划牠,牠就像能洞察她的心思似的,所以当时就要么是蹦,要么干脆就跑了!
即便是有时候她蓄谋良久,逮着牠偶尔不留神的时候按下快门——可却也都只是拍成虚影,都是模模糊糊的线条,连只猫形都看不出来!
所以,她也只能给侯老板画了。
她画完了,指给侯老板看,“您去过我外婆家的老屋吧?您见过这样一只猫没有?”
侯老板认真地拿过来端详半天,后来又取出眼镜来戴上,一脸的慎重。
“可是,小凌啊,我虽说能看出来这是一只猫,可是我暂且没瞧出来它跟别的猫有什么不同啊?”
凌霄的脸便有点热,她知道自己是灵魂画手。
她便咳了咳,决定用语言补上。
“……就是只白橘,头顶有金色八字面具,尾巴根上有一块金印,还有尾巴是金色之外,其余都是纯白的。”
侯老板又看了她一眼,“按说,白橘猫也不算少见……别说你外婆家,就算这街上的流浪猫,都有好几只是这个模样的。”
“牠不一样。”凌霄目光灼灼,“牠特别好看,而且脾气还坏,一言不合张嘴就咬的那种……”
143、兔兔
凌霄可没诬蔑那小没良心的。
虽说她知道猫猫咬人其实并非都是恶意的。它们饿了,有时候会用轻轻的咬啮来示意主人;甚至有时候它们想要表达“我喜欢你”,也是抱住主人一下一下地用牙啃……
毕竟猫和猫之间沟通的话,这样的啃咬没关系,因为它们99.999%都有毛嘛;可是换做“无毛兽”人类,现在还都在养尊处优的生活里养得细皮嫩肉的,那猫一上嘴,破皮出血什么的都免不了了。
凌霄现在的脚脖子上,现在还有一道一道的痕迹,都是当初小北追着她脚脖轻咬之后的伤口痊愈之后,色素淤积留下的痕迹。
冷不丁看上去,她就跟受过什么酷刑的女英雄似的。
所以小北这臭脾气的呀,也就是她,要是换了个旁人,八成都得一天打八遍……或者,干脆就弃养了。
可是也不知怎地,凌霄刚客观地描述完小北那臭脾气,就莫名其妙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对那手链的了——她也直接上牙去咬了!
近墨者黑,近北者咬?
凌霄烦恼地抹了抹刘海。
她这才发现,方才侯老板好像没有认真地听她说话,他又转去专心对着他那小白兔去了!
发现她看他,侯老板才歉意地笑笑,“虽然现在兔子被重新归入兔形目,但是从古早来说,它也曾是啮齿类,跟老鼠的祖源比较接近……所以它被吓坏了。”
凌霄:???
侯老板的意思难道是——她刚刚说小北一言不合张口就咬,所以兔子被吓坏了?
!!那难道它刚刚听懂她的话了?
凌霄一捂脑袋……完了,她最近这是跌入什么天地了?绿野仙踪了是不是?
侯老板用指腹温柔地摩挲小白兔的脑门,“你放心啊,我不会再让它进来的……即便是有时候拦不住,我也一定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凌霄心下忽悠一下。
慢着!侯老板方才说什么?
小北它,来过?
凌霄一把抓住侯老板的手臂,“侯叔,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你这小白兔的秘密爆料给电视台!”
侯老板脸色微微一变。
“我这小白兔的秘密?它有什么秘密啊?”
凌霄深吸口气,“她能听懂人话。就刚才,侯叔你自己亲口说的,它听懂了我的话。”
凌霄煞有介事地晃晃手机,“都录下来了。”
侯老板看看她手机,凌霄有点底气不足。
“……还有那个什么,我记得你这小白兔也是有来历的!当年它还救过你的命,是不是?”
其实这都是她小时候的事了,侯老板也不是跟她说的,是跟她外婆讲起这小白兔的来历。她那时候年纪小,听大人说话通常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的,可是说也奇怪,小白兔这一段她竟然记住了。
“不就是有一回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大半夜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又睏了,眼皮打架……结果突然之间,发现前面路上趴着一只小白兔!”
凌霄指着他怀里的,“就是它啊,对不对?”
“你还说,那黑灯瞎火的,上下左右都是一片黑,冷不丁眼前出现这么个白的,你吓得一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也不睏了。”
“你以为小白兔是恰好过路的,你就停下车,等着它跑过去。可是它竟然就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你们两个对峙了能有二十分钟。”
“你就以为说不定它腿脚受伤了吧?所以你还是冒险在野外打开车门走出去,去看看它……结果它的腿脚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可就在你细心查看它腿脚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就在你面前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土路突然就塌方了!”
“如果不是小白兔拦住你,如果你不是跟小白兔这儿干耗了20分钟的话,那你那一刻就已经被塌方埋葬了……”
凌霄眼神灼灼地看着侯老板,“侯叔,我记的没错吧?说真的,我背书都没背得这么瓷实的,这么多年都没忘了。”
凌霄说着心下也是忽然一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侯叔你跟我外婆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上小学呢吧?那这么算起来,这小白兔都有十多岁了吧?可它怎么看着一点都不老,依旧还是只‘小’白兔呢?”
凌霄说着一拍手,“嚯,这可是个大料!侯叔你说我把它爆料给电视台的话,你和你的小白兔,还有这宠物店,是不是一下子就火了?”
侯老板沉默了。
凌霄轻叹口气,“说真的,侯叔,你这件事我小时候压根儿就不信,觉得你吹牛,要不就是故意说故事给别人听,给自己增加神秘色彩……”
“可是说也奇怪呢,我长大了,现在倒有点能相信了。”
凌霄将那张画纸撕了扔进垃圾桶,“侯叔,你告诉我小北的事,那我就也嘴上缝拉链,绝不再对多一个人提起小白兔的故事……”
侯老板看着她,缓缓叹了口气。
“……当年的我,仗着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才敢自己开着车闯无人区。越是危险的地方,我越是有征服的快乐。只是后来慢慢的经历得多了,见闻多了,我才渐渐发现了这天地万物的可敬可畏。”
他抚了抚小白兔,“它啊,就像天地派来提醒我的似的。所以那次之后,我就带着它回了海市,开了这宠物店安顿下来,再也不复当年的莽撞,安安心心珍惜自己眼前的拥有。”
凌霄点头,“侯叔,我也想……只是,我已经没有什么拥有了,我都不知道现在该珍惜什么。”
侯老板深深吸口气,“那只猫,它叫小北。你抱着它来的时候,我也觉得它不可能救得活了……我把它放进工作间,拉上窗帘,我是不想叫你看见它的尸体而难过。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决定扛下没救活它的责任,我想就对你说,是我的技术不精,所以它才死了的。”
“可是说也奇怪,它躺在那儿,我闷头蹲在地上犯愁,可是它忽然就睁开了眼睛,还冲我叫。”
“……后来你叫它小北,是因为你爸妈总对你说,他们一旦在沙漠戈壁里迷了路,唯一能救命的就是北极星的方向,那个‘北’字对于你来说有特别的含义。那是生命,是希望的所在,所以你才给它取名叫小北。”
144、顺路
凌霄彻底傻掉。
侯老板为了缓和气氛,还笑笑,“之所以兔兔会怕它,就是因为它当时醒过来之后,看见兔兔,就扑上去像是要咬兔兔……”
侯老板说着,给凌霄递过来一杯温水,“刚死里逃生,就那么生龙活虎,真挺了不得的哈。小北它,真是一只不一般的猫。”
虽然她也曾经设想过这样的一个可能,可是真的从侯老板的嘴里听他说出来,她还觉得那般的不可思议。
“……可是,为什么在我记忆里,却不是这样?我明明记得,小北是我上大学之后,到摘星城那边去租房子,然后喂养的当地的流浪猫啊。”
侯老板轻轻叹口气,“也许是因为,当年小北失踪了,你很难过;然后接下来的几年,又陆续发生了你爸妈失踪、去世,以及你外婆也去世,你家老屋被收回、你第一次高考失利等一连串的打击……所以你的记忆出现了搭错线的地方。”
凌霄怔怔看着侯老板。
那些打击,她都走过来了,所以她都记得,她也都没什么不能提的。
可是这当中,却没有小北失踪啊!
侯老板看凌霄一眼,有点担心她,便轻声劝,“你先喝口水,坐下来,慢慢说。”
凌霄乖乖接过水,静静喝了,然后乖巧地坐下来,洗耳恭听。
侯老板见状,也是又叹口气,“……当年小北丢了的时候,你跟你外婆到我店里来,你也是这个样子。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倾诉,却乖巧得叫人心疼。”
凌霄抬起眼帘。
侯老板望向窗外,仿佛望进当年往事的尘烟里,“那一年,小北消失得毫无预兆。一般猫猫忽然离开主人家,或者是因为食物不足,又或者是被打……可是这些在小北身上当然是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它忽然走后,你才会久久无法接受。你是个硬性子的姑娘,听你外婆说,你每当想念爸妈了,就只会对小北说,连对你外婆都不肯。那是你难得的柔软一面……因为有小北在,你外婆知道你的心事能宣泄出来,她老人家才能放心。”
“可是小北丢了,那你的心事就也不知道该向谁倾吐了,你外婆担心从那以后你的心怕又要锁上了……”
“所以,小凌啊,我们都明白小北对你有多重要。它丢了之后,你心上的那个伤口便也迟迟难以愈合。那你的记忆出现差错,也全都是在情理之中啊。”
凌霄静静看着侯老板,努力消化侯老板的话带来的冲击。
手机响起来。她下意识接起来,都没看来电号码。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阴恻恻响起——
“……人呢?”
凌霄一个激灵,险些从高脚椅上滑下来。
之前的愣怔便忽然被粉碎掉,将她带回眼前的现实来。
她吞一口气,小心问,“你,什么意思?”
他极轻极轻地叹息,“真是让人不放心呢……所以我还是自己回来取了。可是,你在哪?”
凌霄登时手忙脚乱起来,忙将手腕举到侯老板面前,用不出声的口型跟侯老板说,“侯叔,帮我打开!”
刚刚她光忙着问小北的事儿了,还没来得及跟侯老板说到手链呢!可是他这位本主儿怎么就自己找来了?
“啊我……我办事呢,在很远的地方。不如这样,你先回老屋,你等着我,我这就往回赶。”
她现在需要拖时间,先稳住他再说。
这时侯老板也用嘴型跟她说,“……有点难。”
她赶忙冲电话说,“我现在要赶车了,先挂了。说好了你先回老屋啊,别乱走,别叫我回来找不到你!”
他仿佛无奈地笑,“……好,我不会走丢的。”
她摁了手机,赶紧问侯老板,“怎么样侯叔,能打开不?”
侯老板又小心尝试好几次,额角都见汗了,“这个搭扣有点特别,我看我短时间内是打不开的。”
凌霄闭了闭眼,“要不,侯叔,你家有质量好点的钳子没?你帮我剪了也行……”
侯老板认真看她一眼,“剪了?这么好看的链子,多可惜啊?”
凌霄摇头,“不要紧。反正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必须把它摘下来。大不了等回头我再想办法给它焊上去。”
侯老板便也点头,“行,你等等,我去找个精细点儿的尖头钳子。”
侯老板转身到后面去了,凌霄坐在高脚椅上焦急地两腿直摇。
忽然她就听见兔子尖锐的叫声。
兔子一般不叫,可是它一旦较起来,那声音也是十分“感人”的。
“怎么了?”凌霄忙安抚小白兔,“侯叔就离开一会儿,马上就会来了。兔兔乖啊。”
她话音刚落,宠物店门上的铜风铃就响了起来。
是有人来。
她转头,逆着光,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她眨眨眼,克服逆光的刺眼。
然后,一抹她最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的面容,便生生在她视野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啊!”她也发出了叫声。
他唇角轻勾,抬手指了指柜台里,“……跟它很像。”
凌霄有点乱了分寸,赶紧将手腕藏到背后,然后高高抬起头迎视他,“……什么很像?你长得才像兔子呢~就是内playboy……”
他挑眉斜睨着她,“这么大攻击性?怎么,我的到来对你造成了这么大困扰,让你这么着急露出尖刺来防御?”
凌霄被他刺中了心虚,只能越强硬起来,“谁让你忽然跑到这来啊!前一秒钟刚说好了让你到老屋去等我,结果电话刚挂掉,你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就准你吓人,难道不准别人反击么?”
他两手叉着裤袋,凝视她,无声地笑。
“可是你也说,你在很远的地方办事……嗯,很远的地方,这里距离老屋的距离,步行有超过15分钟么?”
凌霄闭了闭眼,“总之我有事,暂时不方便回去,所以才会叫你等啊。”
他耸耸肩,“我可以等啊。我只不过顺路过来……”他抬眼看了一眼小白兔,“看看兔兔。”
小白兔紧张地团成一团。
凌霄忍不住冷笑,“你顺路来看兔兔?你跟兔兔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145、瞎掰
他倒笑了,一双黑瞳熠熠凝视她。
“感情好这回事,可能是日久生情,却也有一见钟情……”
凌霄恼得轻轻咬牙。
他是说他上次来换猫粮的时候,跟兔兔一见,就对了眼儿呗?
“小凌我回来了,兔兔刚刚怎么了?”
正说着话,侯老板手里举着个尖嘴的钳子回来了,话音未落就看见了某位不速之客。
侯老板因还不知道这手链的前因后果,于是还热情地招呼:“哎小伙儿你也来啦?你们两个约好哒?”
凌霄赶紧冲侯老板使眼色,左手背在背后直摇晃,示意侯老板注意她腕子上的手链。
侯老板一时没能会意,睁大眼睛看凌霄,又特地歪头去看她背后的手链——
反倒泄露了她背后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某人轻笑,慢条斯理地就也远远往凌霄背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凌霄真想原地消失。
侯老板还是不知情况,错以为凌霄是着急让他给剪开,他便举起尖嘴钳子,“你们约好了有事吧?好嘞,别急别急啊,不就精细儿一根手链儿吗?就是一‘咔嚓’的事儿。小凌你把手稳住了啊,我钳子来了……”
凌霄双眼紧闭。
完了。
“侯叔,别剪了。”凌霄闭着眼说。
“昂?”侯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歪头又看一眼凌霄的脸。
“手链?”某人浅浅而笑,“听着有点耳熟。”
凌霄忍不住咬牙,霍地睁眼瞪他,“就行你有手链么?这世上谁还不趁几条手链了?”
她说着抓住侯老板的手腕,“你看侯叔这手上加起来有六七八条呢!”
侯老板的手腕上戴着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留下的纪念,有菩提子手串,还有天珠,疯马皮绳,甚至还有红绳串的3D硬金转运珠和端午时节戴的五彩线……
虽说这两年车珠子戴串儿没那么流行了,可是像他这种是真的有所经历的,却依旧要把它们虔诚地挂在距离脉搏最近的地方。因为,它们曾经护佑过他的生命。
他走近来,认真地观赏过,双手微微合十,冲侯老板表示尊敬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转头问她,“那我的手链呢?我貌似就是回来取手链的。”
他伸手到她面前,掌心向上。他的掌心皮肤竟然也是白皙的,他整个人的皮色是那种冷光白,所以看上去是属于那种自带清冷的男生。
虽说是个男生,虽说那掌心里也有磨砺过的粗糙,可终究还是年轻吧,所以还是透明的,叫她能清晰看见他的掌纹,以及冷白色皮子下青黛色、微微跳动的血管。
“给我吧。”
凌霄豪气都消,闭了闭眼,“给不了……至少,现在没法给。”
他扬眉,“怎么了?难道丢了?”
她:“没丢。”
丢了还简单了!她宁愿是丢了!
他:“既然没丢……那它现在在哪儿呢?”
凌霄咬牙:“在我手腕上呢……”
侯老板这才听懂了这手链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张了张嘴。
“不过你别胡思乱想!不是我自己戴上的,我对你的手链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只是在我把它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的过程中,它忽然自己缠上来的!”
他挑眉,却不说话,故意还特地抬眸看了看侯老板的反应。
侯老板的嘴就更圆了。
她就更急了,“我说的是真的!谁知道你这手链是什么材料做的,我觉得那搭扣是有磁性的,就跟那种磁性的运动手环似的吧,一挨着手腕,自己就圈上来了!”
他眼角隐隐溢出一丝笑意,“……我这不是运动手环。”
她狼狈得额角有些冒汗,“我知道不是!我就是举个例子!”
他却不理她的解释,只歪头看她背后,“手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凌霄头皮上像是有万根钢针一起扎着,咬咬牙,只得将手使劲从背后给抽出来,举到他眼前。
“没损坏!等我找到办法打开,我一定完璧归赵!”
他的目光落下来,随着那珠串一起转动,绕着她的手腕。
她忙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既然是你的手链,那你必定知道怎么打开这搭扣!快点,你给我打开,咱们就两清了!”
他却端起手臂来,目光依旧缠在她手腕上,却悠闲地摇头,“不,我也打不开。”
“什么?!”凌霄头皮都要炸了,“你的手链,你打不开?那你平时是怎么戴的?”
他耸耸肩,“谁说我戴?你也没看看那尺寸,你戴着十分完美,我能戴得进去么?”
凌霄跟看着妖怪似的看着他,“你的手链,你不戴?你的手链,不合你自己的尺寸?”
“话又说回来,既然你戴不上,你催命似的一遍一遍打电话,难为我,又难为人家周仙,说是急要……你要了它干什么?你又戴不上,难道搭板儿给供上啊?!”
他便又歪头看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地说,“它虽然是手链,可是谁规定只能戴在手上呢?我把它揣兜里,不行么?”
“至于我急着要它……是因为它是我的幸运符,我一刻见不着都会想它,不行么?”他的目光毫无遮挡,定定落在她面上。
凌霄闭上眼,心里无声提醒自己冷静、再冷静。冲动是魔鬼。
瞧他这么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分明就是在欣赏她的表情!她越冲动,眼前这妖怪好像越高兴。
她深吸口气,“那按着我的想法,是把它先剪了行不行?然后回头我想办法找个最好的首饰工匠再给你焊接回去,行么?“
“又或者,你告诉我,你是在哪儿买的,我再买一条赔给你;又或者,你告诉我这条手链是你花多少钱买的,我给你钱,行不行?”
他的目光轻转,“……这条手链,全地球也仅此一条。你买不到,而且也可以说它是无价的。”
“所以,你觉着剪断合适么?而且我跟你保证,没有首饰工匠能将它完美复原。”
凌霄惊得瞪眼。
他唬她呢吧?这手链虽然挺好看的,但是看不出来哪儿贵重了啊?
她咬咬牙,索性摊牌:“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146、无价
他静静看她。
“其实很好解决——你说它自动缠上你,那就是它跟你有缘。况且你戴着它,非常好看……所以,你就继续戴着它好喽。”
凌霄:“嗄?”
“可是你不是说你每时每刻都需要看到它么?我戴着它的话,你又心慌了怎么办?”
他抱起手臂来,眼神似笑非笑,却又仿佛有一抹极度的认真藏在里面。
“……也简单。我去哪,你就都跟上来好了。”
凌霄:“神毛?!”
他唇角轻勾,“也许以后可能会想到别的办法……不过,眼前,这也许是唯一的、最好的办法了。”
凌霄咬牙,“不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可能你去哪儿我都奉陪!”
他轻轻摇头,“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所以你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到老屋来……巧了,这两样无论哪一个,咱们恰好都有交集,所以你其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办到。”
他又走近些,居高临下凝视着她,“如果你还不答应,那就也太缺乏诚意了。毕竟……我的幸运符现在在你手上。”
凌霄紧紧闭上眼睛。
“就算我现在主要的生活内容就是上课和照顾老屋,可是却不意味着我没有别的私人事务了!”
他:“那也没关系,你有事可以提前知会我,我来安排时间,然后陪你一起去……”
“喂!”凌霄头都大了,“那我还有没有点私人空间了?我整天跟你形影不离,那又成什么了?”
他却耸耸肩,“其实我也牺牲了我自己的私人空间啊,好像我的损失更大些,不是么?”
他忽然向她俯下了身子,脸与脸的距离倏然缩小。近到她都能看清他缓缓缩紧的瞳孔。
“……可是我一点都不介意。”
凌霄赶紧往后退,可是怎奈背后就是店里的吧台。她只能将头向下缩,竭力将两人的距离再拉开。
她求救地望旁边的侯老板,“侯叔,他是不是诓我呢啊?什么破手链啊,而且上面的石头都这么小,凭什么就值那么多钱啊?”
侯老板看看凌霄,又看看那位霸道的物主,缓缓道,“……我倒是听说呢,这世界上的确有比尔盖茨也买不起的金属。就是比尔盖茨办公室有一面按照化学元素周期表造的墙吧,即便他是地球首富,可是也有些元素是空缺的。”
“就比如有种金属吧,主要存在于宇宙当中。虽然地球上存在,但是需要粒子撞击的方法才能够给制造出来……这种金属目前以人类能探究到的方法难以合成,而它本身又对医疗方面有极高的价值,尤其是在治疗恶性肿瘤方面,所以人们如果想要攻克癌症什么的,还需要这种金属元素。”
“所以人工造出一克的这种金属,就需要2700万美元……所以就算是比尔盖茨,尽管他资产是不少,可是若以手上的现金流去买这种金属的话,也可以说连他都是买不起的。”
侯老板好像有些喉咙发干,他指了指凌霄手腕,“……如果它其中的某一颗小石头里就含有这种金属元素呢?那就一切都有可能了。”
凌霄惊愕,对着这样的侯老板,真是叫她哑口无言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侯老板不是应该站在她这边的么?可怎么听着她侯叔倒好像在替他说话啊?!
他不是她的侯叔么?她哪儿需要她侯叔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世界上有什么玩意儿小小一颗就能很贵的,她是指望她侯叔能帮她说话,也指斥眼前这家伙无赖、讹诈啊!
不过现在想说什么都晚了,她侯叔不该说的话都已经出口了,收不回去了。
她无奈地点头,冲着眼前满面笑意的家伙苦笑,“看来你不但跟小白兔一见钟情,你还跟我侯叔也一见钟情过呐!”
在侯老板的错愕中,凌霄只好认命地跟他出门,上车,奔陈寒山舞蹈工作室。
这工作室十分应景,选址也的确在山上,本来就初冬时节,山上的水汽凝成了白雾,远远看上去仙气袅袅,别说,还真有股子“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意境。
如果是初来乍到这间工作室的话,心底难免预判工作室主人也是个仙风道骨的。至少,也得是跳中国舞的,举手抬足优雅舒缓的那种吧?
当初凌霄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一见陈寒山的面儿,所有的幻想就全都稀碎稀碎的了。
大门打开,陈寒山竟然亲自当门童呢,远远看见了某人就乐,“哎哟你可回来了,大家伙儿都都等你呢。”
第二眼,才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凌霄。
陈寒山果然一愣,“00?你……怎么来了?”
凌霄还想找点理由撇清一下关系呢,结果某人先抢过话茬儿去,伸手在他和她之间这么一划拉,“我们一起的。”
凌霄唯有气的暗暗翻白眼,却还不好拆穿他,只好忙不迭地对陈寒山微笑,“Hanson老师,别来无恙。”
凌霄面前,是一个身材不高,至少没比刚过160的凌霄高多少的年轻男子。还胖,整个腰围滴溜圆,还烫一头卷毛。
总之,叫人一见,一点不“寒”,也丝毫没“山”。
其实他本名也不叫寒山,他叫Hanson,取的谐音,也是为了表达一种内心向往的境界吧,反正是后来越在业内有地位,他就把名儿直接改成寒山了。
“无恙,无恙。”
不知怎的,他看上去竟比凌霄还有点心虚似的。
他的目光反复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凌霄都能看出他眼睛里往外冒问号了。
可是他认住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打拼过多年,他太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随便张口就问。
“他们练到哪儿了?”倒是某人直接切入正题。
凌霄白他一眼,心说人家练到哪儿了都比他快,反正他是撵不上进度了。
Hanson好容易收回目光去,便又冲他好脾气地笑笑,“你别急,只要你肯练,我会尽快帮你补上去。”
正说着话,一阵高跟鞋声急匆匆走出来。
“星回,你可算回来了!”是周仙。
凌霄耳朵哦却像一个响雷炸开。
她愣愣抬头,“你,叫啥?”
147、阻拦
星回。
星回。。
旁人无法明白这个名字在凌霄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
周仙扭头盯了凌霄一眼,“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拜托,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凌霄你究竟在干嘛?”
星回静静凝立,唇角微挑,“其实我已经提醒过你许多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可惜,你都不肯问。”
凌霄轻咬嘴唇。
他说的没错,她是故意错过了许多次知道他名字的机会。甚至有几次,两人告别之后,他还在她身后唤停她,她知道他就是要提醒她这件事……可是她都当了鸵鸟,闷头就跑了。
在她看来,就仿佛,只要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她就还不算认识他。那她与他之间,那就还是陌生人啊,就不用有更进一步的交往,不用积累起任何的交情来啊。
——那么像北辰的男生,却是她无法面对的啊。
她不说话,将固执依旧写在脸上。他却不意外,忽然迈开长腿走过来,在她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抓起了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星回”二字。
就在她左手上,手腕上还戴着他手链的那只手上。
他的指尖微凉,指甲带一点点锐度,在她掌纹之间放肆地纵横,留下眼睛看不见、却叫她的心无法漠视的印记。
她的心控制不住地随着他的指尖颤抖。
“你为什么叫‘星回’?”她眼前已经模糊,她使劲抬头控制住,“你说啊,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北辰,就是北极星啊。
那星回,却又恰好是“星辰回归”之意!
她曾失落的北极星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地巧合啊?不仅仅相貌如此酷似,就连名字也仿佛带着冥冥之中的注定。这叫她,如何承当?
周仙显然也被凌霄此时的状态给吓了一跳,不由得伸手在凌霄眼前摇晃,“嘿!你,没事吧?受了什么刺激么?他身份证上就这个名字啊,可见这是人家的长辈给取的,有你这么直接追问人家为什么的么?”
星回却只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从出生就叫这个名字啊。有什么不妥么?”
凌霄深深吸气,“对不起……我就是想说,每个人的名字背后,必定都有一个故事。至少也是寄托着长辈们的某种心愿,所以你的名字这么特别,我就想知道。”
他点点头,“好,我会告诉你的。”
他说着竟转身就往里走,“先跟上来吧。”
凌霄愣怔,冲着他背影问,“你不能现在告诉我么?”
他边迈开长腿向前,边回眸看她,“嗯,不能。现在告诉你,你印象不深。”
凌霄十指攥紧,真想卡住他的小细脖!
她无奈,只好认命地往前跟着去,周仙和陈寒山两位却都脸色微变,一左一右不约而同都伸手拦住了凌霄的去路。
陈寒山见周仙也伸手了,便尴尬地先收回了手,讪讪地笑,“周总你们先聊,我陪星回先进去了。”
星回望过来,目光微凉,刺在周仙面上。
周仙回眸对着他安抚地笑,“星回你先跟陈老师进去练习吧,我跟凌霄说点女人间的话……”
星回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又在凌霄面上停了停,然后才点点头,继续往里去了。
周仙看他们走远了,这才捏住凌霄的手肘问,“你不是来给他送手链的么?怎么,还没交给他呢?不如,你交给我,我替你交给他?”
周仙这么一说,凌霄便懂了。
她垂眸浅浅一笑,“仙姐,我已经不在‘灿辰’了,真的。而且我也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不会将你们‘凌天’的任何事告诉给灿辰的人,也包括北城和他的团队。”
凌霄明白,此时的周仙是将他们九个新人当作秘密武器来培养的,就等着到时候打灿辰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就因为星回与北城的相似,她甚至可以确定,周仙这就是要针对北城的。
当年北城抢了虞乔的风头,周仙无论是从公还是私,都是想出这口气的。
所以,周仙其实从她自己的本意来讲,是绝对不希望她对他们九个的事情知道太多。而他们的所有练习内容,也同样是高度的商业机密。
如果不是当初凌留砚有话在先,凌霄相信她连照顾老屋的这份工作都拿不到,周仙会第一个将她赶出门去。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商言商,她能理解,换了她也可能会这样高度防备,所以她并不生气。
周仙却依旧不肯放松,“可是凌霄,你的工作只是照顾老屋。这里不是老屋,所以你既然是来送手链的话,到门口就可以了。你的职责范围不包括要陪他们一起工作……你要照顾的是老屋,不是他们,所以你不是他们的保姆。”
凌霄点头笑笑,“仙姐你说得对,我的兴趣点是在照顾老屋,我对伺候人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现在我遇到了一点问题,暂时没办法把手链交还给他;所以作为交换,我只能暂时留在他身边……”
“嗯?”周仙没听懂。
凌霄叹口气,“不好意思我暂时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仙姐你权且理解成他用这种方式来做一个财产保全吧。”
周仙还是没明白。
凌霄闭了闭眼,“或者说,我是他的人质。他把我扣在身边,就能保证手链不丢。换言之就是我暂时用我的人身自由,来换取他的手链。”
周仙蹙眉,狐疑地上下打量凌霄,“……该不会,你把他的手链弄丢了吧?”
凌霄倒松了口气,“虽然不算真丢,不过我的确暂时交不出来……拿人家的手短,没办法,我只能暂时给他当人质。”
周仙有些犹豫,显然她还是有些防备凌霄。
凌霄索性掏出手机来,直接打给了凌留砚,“……大致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凌总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掺和一下你们公司新人的训练,你看这样行么?”
凌留砚在电话那端轻笑,“我才出国几天,你就淘气了?不过究竟是一条什么手链啊,也值得他这样为难你?没事,我今晚给他打电话,手链的事就交给我,我设法再给他找一条就是了。”
148、钦点
凌霄下意识想拒绝。
她不想再多欠凌留砚的人情。
况且这条手链如果是能再找一条就能解决的话,她也不会被挟持到这儿来了。
她刚想说“不用了”,却有个人毫无预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机强拉到了他的耳边去。
“……周总监正好在给我找助理,就没我满意的。就她吧,不用另找了。”
凌霄惊得瞪圆了眼睛看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怎么没声儿啊?甚至连点儿风都没带起来!
当然更叫她震惊的,是他说出的话!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凌霄赶忙甩脱他的掌控,将手机给抢回来,“凌总,你别听他胡说!”
凌留砚在电话里轻声地笑,“他的想法倒是跟我不谋而合。我也觉得,霄,你直接加入他们这个团队吧。他们都是新人,而且跟你都认识,你与他们相处一定会很愉快。”
“更关键的是,霄,只做‘租赁的姐姐’实在太埋没你的才华。照顾老屋可以成为你的兼职,我希望你能重新燃起工作的热情来。”
“可是,凌总我跟您说过的……”
可惜凌霄的话又没说完,某人这回没能将手机抢过去,索性将自己的脸给凑近手机来。凌霄吓了一跳,如果她的脸还留在原地,很有可能要跟他的贴在一起!
她圆睁双眼,无奈地退后,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冲着手机说,“行,就这么定了吧。”
然后,他抬手,竟然就直接将她的电话挂、断、了!
“你!”凌霄真希望手里的电话能变成手雷,直接砸过去,炸死他个无赖!
他却不躲不闪,一双眼傲慢地凝着她,不紧不慢地提醒,“这可是公众场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凌霄咬牙,只好赶紧走出去好远,然后重新拨打凌留砚的号码。
她要收回方才的话!
他是她的谁呀,他的话当然不作数!
可是!手机信号却古怪地出现了问题,怎么也打不通!
这是几世纪了,还有手机信号不好打不通的?毕竟这可不是爸妈当年所在的西北大戈壁,这是城市!就算是在山上,也有基站的!
她反复又拨打了好几次,可是电话里却都无情地传来“对不起,对方暂时无人接听”!
凌霄悲愤地扭头瞪他,他却忽然伸手,用手肘将她脖子揽了过去。
“周总监,凌总已经答应了。你该不会否决凌总的决定吧?”
周仙柳眉微蹙,目光无法克制地在他们两个面上打转。
尤其在凌霄面上停留的时间更长。
听见星回问,她面上显出毫不掩饰的疏离,“我当然不会反对凌总的意见。但是呢,凌总一向是一个肯向下倾听的好老板,所以我们凌天的工作风格呢,是无论遇到何事,我们当员工的都还有跟老板再商量的余地。”
“更何况,凌总方才也只是口头的说笑,并不是正式的工作任命……所以,你们也不必过于当真了。”
星回眼底微微一黯。
周仙自然看见了,她笑笑,“我说了,咱们公司的风格是凡事都还有讨论的余地,所以星回啊,你也先别着急。”
“至少呢,一切都等凌总从国外办事回来再商量。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训练,等凌总回来,交上一张优秀的成绩单,到时候你自然在凌总面前便也有了商量的资格。”
星回缓缓挑眉。
“周总监我想你摆错了人物关系。”
他傲然扬眉,“我知道现在大多数的练习生为了红,多是签了严苛的合同进的你们公司。所以他们大多任由你们安排,不敢提自己的意见,更不敢反抗像周总监你这个级别的高层,生怕从此之后被你给雪藏,不见天日……所以你们一向习惯了说什么是什么。”
“可是我不一样。我没上赶着要签你们公司,相反,周总监你别忘了,是你和你们凌总千方百计说服我签约你们公司的。”
“其实这一纸合约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来你们公司,也不是为了红的……”
“我们在合同里约定得明白,我对你们公司没太高的要求,不过是不接受你们强加的条件,一切的工作安排都先要经过我本人的同意才行。”
“可是我现在却连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助理都不行了?那以后我还敢寄希望于你们公司什么呢?”
他说着忽然伸手捞住凌霄的手臂,攥着她手肘往外走,“既然周总监你不同意她当我的助理,那我也没必要再留在凌天了。”
“告辞。”
他说罢,拽着凌霄迈开长腿就往外走。
凌霄腿儿没他长,只能一溜小跑在他背后追。
周仙面色微变,紧咬牙关。
“星回……你别这么冲动!我说了,凡事还都可以商量,等凌总回来咱们再当面讨论就是!”
星回脚步未缓,嘴角微微挑起轻蔑的弧度。
“这些敷衍的托辞,周总监你还是省省吧。”
“星回。”
“星回!……”
眼见星回拽着凌霄越走越远,周仙终于还是无法继续淡定,她霍地转过身来,面朝星回离开的方向,“……可是你也没问问,人家凌霄愿意加入咱们凌天么?”
“当年凌天和灿辰一起去她们传媒学院招实习生,人家凌霄可是舍了咱们凌天,选的灿辰!”
凌霄暗暗用劲,努力扯住星回的脚步。
虽然她知道周仙是拿她当挡箭牌呢,但是至少人家周仙说的也没错。
他察觉她在使反劲儿,便回眸望她。
凌霄轻声:“她说的没错,是我自己不喜欢凌天。我当年不选凌天,今天一样还是不选。”
“所以,你也别再因为这事儿闹了。其实你和她说了都不算,我只听我自己的,你们两个谁都左右不了我。”
“我不会进凌天,就更不会当你的助理。你撒手吧,我不喜欢掺合进眼前这局面,有点太drama。”
他咬牙,微微冲她露出犬齿,“惹我?”
凌霄清淡抬眸,直接面对他的眼,“别随便给自己加戏,你不是我的主子。”
149、定了
他歪头看来,眼角轻扬,“主子?你怎么用到这么古老的一个词儿?”
凌霄瞪他一眼,“我不是有猫主子吗?”
他瞳眸中流光微转,“那你也该听我的话。”
凌霄楞:“你说什么呢?”
他耸耸肩,“因为,你的猫主子们,也都听我的啊。”
凌霄理了理逻辑,回想起他斜躺在楼梯上,而那些不要face的猫猫们竟争先恐后去围绕这他不说,还给他踩奶的场景来……
她便冲他呲牙,“你想得美!它们不要face,我还要呢!”
凌霄原本是严肃认真的,可是被他三句两句就给把重点绕开了,这便又不自觉地跟着他走出去好一段距离。
周仙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迈步急速跟上来,“星回,你先站住!咱们凡事好商量。”
星回倒“听话”,当即就站住了。还顺便手臂转圈,带着凌霄也转了个圈,跟他一起来面对周仙。
她因之前落在他身后半步,所以这一转回身来,就变成了站在他身前半步。
他身高臂长,控制着她转身,却也是环护一般停留在她肩上。
星回:“商量的前提是,她留下来,在我身边。”
周仙眸光微微一沉。
凌霄知道,周仙既然追上来,那就是已经准备妥协了。
凌霄猛地回头瞪他,“……我说了,你也没资格替我做决定!就算周总监答应,我也不答应!”
他微微抬手,忽然拍在她头顶。
凌霄:“喂!”
他却故意板起脸来,两只手推着她的肩朝向周仙,“……再加一个前提:周总监也要替我说服她。”
“只要你们两个女人都答应,那我就也恭敬不如从命。”
周仙不由张了张嘴。
星回的第一个前提,她答应下来是没问题的。毕竟她已经追上来了,毕竟她在他的身上还看到了许多的将来……
可是第二个,她却有些为难了。
星回瞧出来了,轻轻耸了耸肩,“周总监有些为难么?可是我却觉得,其实并不难。只需要周总监拿出诚意来。”
凌霄尴尬得想闪,肩头却被他稳稳地捏住,叫她动弹不得。
他还又将她往前推了推。
“周总监,她人还在这里。不如……你先以一个道歉开始。她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只要周总监你肯低下你那高傲的头,真诚地对她道歉的话,她一定不忍心拒绝。”
“喂!”凌霄额角都冒汗了,“你别胡说八道!我跟你一共还没认识几天,你凭什么敢断言我是什么性格的?”
她小心看一眼周仙的神色,“况且,周总监也没说到什么伤害我的话,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她是在娱圈摔打过三年的人,周仙的立场她可以理解。
不过凌霄这么说完之后,周仙脸上的紧绷却终于放松下来了,她勾着手臂浅浅一笑,“好,我为我刚才的冲动道歉。虽然我要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来考虑,需要顾全大局,不过我刚刚也的确是有些急躁了,叫你们两位误会。”
周仙奏上来,伸手握住凌霄的,“你一定还记得,我早就说过你应该是我们凌天的人啊。所以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你能过来凌天帮忙。如果你这次能答应加入他们的团队,那你就更是来帮我了……”
“对于你的能力和资历,凌霄你知道的,我一向是都非常肯定,甚至是欣赏的。所以,凌霄,我认真地跟你再说一次:凌天的大门向你敞开,我个人也十分欢迎你能选择我们部门。我相信我们携手努力的话,一定可以帮星回他们早日打开局面,站上更高的舞台!”
周仙的诚意是已经摆出来了,可是这对于凌霄来说却没有什么新鲜的。
若论诚意,凌留砚作为凌天的boss,情深意重的程度自是周仙都不能比的。可是即便是凌留砚的诚意都无法打动她。
所以凌霄还是说:“可是我……”
她刚说出来三个字儿,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魅影一般绕过来,直接就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她就听见他后脑勺处一个声音说,“她说她答应了。”
再然后,她就对上了周仙那一双漾满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唔,唔唔!”
凌霄急得直跺脚,可是却挣脱不开他!
他看着那么瘦,而且他看样子也没使多大劲儿,可是两臂能拎起30Kg、一向自诩“金刚芭比”的她,竟然怎么都挣不脱!
嘴被他捂着,肩头被他按着,她实在没招,也就剩下一双脚了,她便猛地抬脚往后跺——
结果他就像是替前预判到了,她往后伸脚的时候。他那条长腿已经摆开了;倒是她因为往后用劲太大,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趔趄栽倒——
没机会躺地上,其实她宁肯躺地上的,就算丢脸一点,至少能躲开他的掌控。
可惜,他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她,她往后栽倒的瞬间,他不躲不闪,所以——她直接就倒在了他怀里,里、里、里……
他手臂趁机环住她,视线越过她头顶,冲周仙促狭眨眨眼,“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我先进去练舞,今晚收工之前,保证拿下!不拖团队后腿!”
他甚至还淘气地冲周仙敬个礼,“瑞斯拜!”
周仙睁大眼。
眼前这个大男孩儿,还是她之前所认识的那座雪山么?
从她发现了这个眉眼和形象气质都酷似顾北城的男孩儿开始,她本人和公司各方都用尽了办法接近他,甚至连老板凌留砚都亲自下场了,可是却连他一个正眼都没得到。
可是此刻的他,眉眼舒展,笑得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22岁、心无城府的大男孩儿一样。
周仙愣神的当儿,星回却已经一把捞住凌霄的手臂,“……我们先进去了。周总监你自便。”
被那个霸道的家伙连拖带拽,碍于现场还有别人在,凌霄不得不暂且保持仪态。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我会扛你进去哦。”
等进了大门,凌霄忍不下去了,登时跟一只暴怒的猫儿一般,连踢带抓!
“你什么人啊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150、怕会爱上我
他眯起眼来,静静地端详她一会儿。
“讲理?我试过,不过不是不管用么?”
凌霄被噎了下儿。
“而且,我也发现,如果论讲理的口才的话,我还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赢过你。”
凌霄睁圆了眼,“那你就来硬的?”
“嗯。”他竟然答得天经地义,“反正我必须要你,而且不准你拒绝,所以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管用就好了。”
他说着还故意眨眨眼,“更何况,我也是为了我的手链儿。你欠我的,拿人家的手软,所以你无权拒绝。”
“喂!”凌霄向空中挥拳,“可是就因为你这么一条破手链,我凭什么要把我的事业也被你坑进去啊?”
“坑?”他耸耸肩,“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灿辰才是你的一个坑,而顾北城则是你的一个大坑?”
“至于我呢……我跟你保证,你留在我身边,一定会比在灿辰的时候更开心,我也一定会比顾北城更加适合你……所以,这是人往高处走,才不是坑。”
凌霄咬牙:“你怎么就敢直接断言了?未来未来,那就是还没到来呢,谁能预见得到?”
他抬手指指他的眼,“我能。”
凌霄哑然失笑,“你可真自信。可是,我没法相信你这份自信。”
他忽然伸手,将凌霄的眼睛轻轻罩上,“那就拭目以待。如果未来到来,一切不如我今天所说的话,你可以尽情来找我算账。”
“我,任凭你处置。”
他的话在凌霄看来,本来是有点孩子气的,可是说也奇怪,当这些言辞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恍若表白,不知为何多了丝丝的动人去。
凌霄觉着,她好像是又掉进坑里了。
为了未来那一天的亲眼验证,那在那天到来之前的日子里,她还是得陪在他身边,按着他规划好的时间线,一路往前走呗?
“幼稚的游戏。”凌霄使劲向后退,将眼睛从他掌心下摆脱开,“我没兴趣陪你玩。”
可惜,她的身高是她的劣势。她刚往后退开,他随即就仗着身高臂长,将她的手肘给攥住了。
“……你在害怕。”
他缓缓敛起笑谑,眼神专注,宛若一口幽深的潭,“你不是没兴趣陪我玩,你是不敢。你怕什么嗯?
凌霄往后躲,用力往回抽手臂。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你青面獠牙么,我会怕你???”
可是她退的太急,全然没留意到自己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当脊背贴上墙壁,她才恍然。她竟然一不小心,又被他逼入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她只好拧眉立目,“你闪开点儿,别挡我道儿!”
他却好整以暇地将手臂抵上来,手肘就按在她耳边的墙壁上。
他缓缓垂首,目光也一点一点变得深邃。可是那里却偏偏还有点点的闪烁……他的眼,便像极了幽深的夜空,繁星点点。
“你是怕你自己会……爱上我。”
凌霄心下一个激灵!
“我呸!呸呸呸……你这个死小孩,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急着否认,不小心咬了自己的唇。
“嘶……”她疼得一皱眉。
他忙俯身过来看,“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呢~~”
凌霄懊恼地挥臂,“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这个人,还说自己口才不好,你看看你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胡说的劲儿!”
他弯着腰居高临下,直接望住她的眼睛,“你刚才叫我什么?‘死小孩’,嗯?”
凌霄轻轻闭眼。她刚刚是真着急了,自己顺嘴喊出来什么,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死小孩”……是她曾经对北辰的称呼。
那时候她是那么讨厌那个孩子啊,所以张口闭口的“死小孩”,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那个孩子他真的……死了。
然后在他死后,她才发现,原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么讨厌他,她甚至是,喜欢他的。
所以,这算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对不对?
也所以从那之后,她敛起所有的棱角,从当年那个有点飞扬跋扈的小丫头,变成后来顾北城身边低眉顺耳、沉默寡言的小助理,任人宰割。
没人知道,她不是性情大变,她其实是——在赎罪。
她曾经给那个孩子带来的痛苦,她在他死后,自己捡拾起来,一点一点地细细咀嚼,然后无声地吞咽下去,埋在心底,化成骨血,矢志不忘。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我为我刚刚的口无遮拦,向你道歉。”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她就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忍辱负重的小助理,甚至想都不想,直觉向他鞠躬,“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他长眉倏扬,伸臂按住她肩头,“你,胡说什么呢?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星眸微眯,“……其实,我喜欢你怼我。你叫我‘死小孩’,我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上下都舒坦。”
凌霄:“……”
她抬头看他,不过发现他很认真,并没有说笑的意思。
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倒叫她绷不住,垂首莞尔。
“你这人!还这么胡说八道!”
他这才缓缓展眉,唇角勾起舒畅的弧度,“对,就这样。听你这么说话,我才舒服。”
凌霄无奈。
“……再说一遍,你别忘了,我曾经是灿辰的员工;我更曾经是顾北城的工作人员。如果我来了凌天,再成为你的助理的话,那无论是凌天,还是你,到时候难免会被人拿出来议论。”
“这些口舌之争,我已经厌烦了。我现在就想过过安安静静的日子,我对娱圈的过往,并不留恋。”
“你也许会问,我既然不留恋那个圈子,那为什么还考传媒学院对不对?其实,就连我考传媒学院,也不是为了贪慕这个圈子里的光芒。我只是为了逃避——报传媒学院可以走艺考的路,那我就可以避开数学的影响。”凌霄苦笑了下,“不怕告诉你,我……高考曾经失利过一次。150分的数学,我只考了100分。”
他却轻笑了一声,“原来这么个‘妖00’。原本代表完美的100分,你从小到大都最想拿的;却在那一刻拿到,成了一个不小的讽刺,所以,妖魔化了。”
凌霄怔住。
她这个网名,别人见了都说她“个性”,却没人知道其实她这不过是一种自嘲,这个网名记录下的其实是她心下的一段苦涩。
他却一下子就给点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