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宴饮乐
可那脚下的影子却很真实,左澜之拧眉看了祁涟一阵,才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到祁涟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地点了祁涟的手臂一下。
这番举动不止让祁涟满心狐疑,就连刘喜公公都被惊得瞪大眼睛。
这人,这人是实心儿的。左澜之一瞬间安下心来,眉头又略微拧起做思考状。
难道是那女人死后变成了冤魂,又投胎到了衡映之那讨厌鬼的姐姐身上。
他抬眼仔细扫视了祁涟一阵,端详着她的眉眼,虽细微之处有些不同,但两人真是神似了。
想起兄长珍视那幅画的模样,他随即像个小大人似的抬了抬手,一脸宽宏大量的表情,“罢了,今日公子我心情好,便不追究你的冒失了。既然你们是今日来做客的,那想必这会儿是要去听涛映雪吧!”
转头就对身后刘喜说道,“刘喜,你送他们去听涛映雪吧。”
刘喜公公眼上的眉毛忍不住一跳,方才小公子都还是一脸跋扈嚣张,要给这几个小娘子好看的模样,这会儿怎么就要让人带她们去听涛映雪,特地还亲自指了他去。
“公子,那......刚才这小娘子撞了您的事便不追究了!?”刘喜公公实在难掩心中的惊讶。
左澜之又拧紧了脸上的两条小眉毛,看向王喜脸上变得不耐烦,又恢复了他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张狂模样。
他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浑不在意道,“不过是摔在了草丛里,公子我身强体健的,哪那么容易就伤着了。”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显然已忘记了方才众人对他嘘寒问暖,生怕他碰破了一点皮的模样。
看见王喜依旧傻不愣登的模样他催促道,“啧!你哪里就那么多废话了。让你带他们去听涛映雪,你就赶紧给我动起来。”
他可不是傻子,今日若是这事闹大了传到他大哥耳朵里,被发现他曾经悄悄潜入他寝房的事,定会被他大哥惩罚的。
虽然近年来他大哥对他已经温和了许多,不会像以前那样捉弄于他,生气了只会冷着脸让他离开,但他也有预感,若是这件事情被他大哥所知晓了,那后果可就不是一般地严重了。
刘喜闻言身子一抖,再不敢多话,笑容立刻就挂在了脸上,弯腰伸手就请了祁涟她们向听涛映雪的方向走去。
众女都不知左澜之变脸为何如此之快?不过没被他胡搅蛮缠将事情闹大就是件好事。
毕竟是令惠公主的儿子,年纪又小,虽错不在祁涟,可这世上溜须拍马的人何其多,保不准事情传着传着就成了她们的不是了。
左澜之首先带着仆从们离开了。
因冲撞了他,她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好些时间,不知还能不能赶上看那蜀地变脸的绝活。
他们一路受王喜公公的带领到了听涛映雪,待瞧见她们找到席位安置下来,王喜公公才离去。
左府的听涛映雪也算是一处较大的园子了,因唤作听涛映雪,自然此处有水。
左府在这园中人工搭建了一处瀑布,水流从高处落下冲击在低处的礁石之上,从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之中,成了濛濛水雾,给山涧林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急速冲击而下的水流裹挟着磅礴的气势穿过花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便是听涛了。
至于映雪,此刻不过秋日,是看不见如此景色的。
此时听涛映雪之中密树幽花掩映,有烛火杂其间,隐隐约约,错错落落,与天上明月相映,一派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富贵。
祁涟她们到时那变脸的表演已经开始。
几人方一找到个偏靠后的位置坐下,正巧就看到一个杂耍技人从口中喷出一团火来,炽热夺目,将台下那些隔得近的公子闺女们都吓了一跳。不过那火焰看着有些吓人,可消失地也很快。
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男女们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轻磕了一个小口子都会被下人嘘寒问暖,哪里看过这般惊人的场面,惧怕之后又生出一种刺激之感。
随后便是满场的鼓掌欢呼,气氛被这精彩的节目一带,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之后歌舞宥酒,众宾欢腾,场上一时间极为热闹。
施玉瑶的闺蜜王斐然是个好交朋友的,有着她的带领,施家姐妹并祁涟与在场大多数闺女都说了话。
遇上几个关系较好的,还共饮了几盏薄酒,到最后舒缓的歌舞音乐声起,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三女都有些浅浅的醉意了。
不过在场的贵女们也不是所有人都似她们这般模样,不带目的而来,只顾畅快饮酒的。
那蜀地的变脸杂耍确实精彩能够引得佳人一顾,不过热闹之后的空虚和等待往往来得更加强烈一些。
有些贵女就痴痴地遥望着听涛映雪的入口方向,想着今日的主角,南烛公子左脉之怎么还未出场?
纵是歌舞精彩,场中起舞的美女身段多么诱人,可也吸引不了一副相思心肠都挂在左脉之身上的贵女们。
而此刻众人心中心心念念的人才刚刚趁着夜色,跨入左府的院门之内。
“阿嚏!”
叶幸司一下马车就打了个喷嚏,对着左脉之笑得一脸揶揄,“左脉之你可有福了!今日你家可来了多少贵女呀,你闻闻,这空气里面有多少种香粉的味道。只恐怕雍城最著名的含香斋里卖的香粉种类都没有今日里左府的多了吧!”
左脉之则是眉眼一沉,“怎么,离了陆清棠无处发泄你就成了个长舌妇了。”早就听左安禀告了今日府门前的盛况,今日排场弄得这样大,只怕皇上又要多心了。
叶幸司一噎,嚷道,“左脉之你可真会过河拆桥呀!若不是你将我留在雍城,我至于日日跟在你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吗?不过多说了几句,怎么就成长舌妇的。”他可真是委屈得很。
左脉之没理睬他的控诉直接道,“你先回屋换身衣服吧!我先去同祖母问安,一会儿直接去听涛映雪。”
之后没等叶幸司答应就直接走了。
外界传言南烛公子最喜参加这种风雅的聚会,可内心里左脉之却并不喜欢同雍城这些贵族女儿们过多来往。
只平康坊那等风月之地还好,那些青楼女史们虽然出身卑贱了些,可心里也是最看得清楚这世间不成文的规矩的,恩/客们出钱,她们出卖shen子,是断不会牵扯什么感情的。
与那些客人们也多是逢场作戏,更加不会相信去平康坊鬼混的男子还有什么真心的。
银货两讫,干干净净。
可这些贵女们偏不同了,自以为身份高贵,平日里又多读了几本书,不为生计所累,就痴望这世间的情爱,若是与她们沾上什么干系,就算真没有什么,可也是件极为麻烦的事。
不过就算他心中不喜,可也不会将这份不喜摆在脸上。好歹是老祖宗为他花心思举办的,左脉之为了讨老夫人欢心也还是会规规矩矩地出席的。毕竟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他在乎的人,左老夫人却算的上是一位。
左安听闻他回府的消息,立刻从暮苍梧赶了过来。
今日左全带着去霓族的队伍出城,公子临行自然要去一趟,只不过吩咐了他守在府里,顺带也注意着府里的情况。
“公子。”
左安只看得见他们公子一张如玉的脸上神情淡淡的,也不知今日这宴席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他是看得挺高兴的,府里好多年没这般热闹了,他瞧着今日里府里的丫鬟干活的时候手脚都比寻常麻利。
贵女娘子们也是,个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他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衡大娘子今日到了吗?”没走几步路,只听见左脉之又出声问道。
左安立即打散脑中的胡思乱想,回答道,“酉时初便到了。去玉衡院请安,老夫人将那串紫水晶赐给了她。”跟在左脉之身边那么久,左安自然清楚那串紫水晶的来历,因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左安才特地将这事情挑出来回禀了。
知道公子对衡大娘子的看重不同寻常,怎么老夫人见了她也是这般反常。
左脉之脚步一顿,左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左脉之“哦?”了一声,“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左安摇头回道,“只听说老夫人觉得衡大娘子长得她年轻时认识的一位故人,便将那紫水晶送给了她。”
“长得像么?”左脉之喃喃道,果然祖母也觉得衡语璇长得像那人。
算来自金河草原回宫,两人已经有近两月未曾相见了,却不知道这两个月她样貌上变化那样大。当初她眼瞳变成灰色之时他就应察觉到的。
主仆二人行至玉衡院,左老夫人此刻已换了一身身紫地三多纹织锦袍,袍上绣着蝙蝠、寿桃和钱币,因此称三多纹。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戒指,并一串翡翠珠子串成的手串拿在手上把玩,那翡翠的成色十分潋滟稀有。
整个正堂内除了几位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在座,年轻的倒是不见几个。
左脉之恭恭敬敬地给在场的老夫人们行了礼。
左老夫人率先开口道,“瞧瞧你,早就同你说今日要为了庆贺你成人之喜,结果今日到了此时才回来,生生将这些长辈们晾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快向诸位长辈赔个不是。”因他回来的迟了,脸上还佯装几分不满。
左老夫人也不过客气一番,在场的夫人们都是来给左脉之庆贺的,他这个做主人的却姗姗来迟,他们左府总要解释一番的。
左脉之闻言眉眼上挑,带着微微笑意,对着左老夫人眉眼间就全是温柔,“本是想早些回来的,可因事耽搁了才回来的这样迟的。”又躬身向堂上的老夫人们鞠躬,“脉之自知有错,回来之前特地吩咐人带了些南边儿的蜜橘回来给夫人们尝个鲜,也算是给众位老夫人们赔罪了,希望诸位长辈们原谅脉之今日的怠慢。”
蜜橘本是冬日里的产物,如今左府竟九月里就能吃上了,可见左脉之是个真有本事的。听他这样懂礼,在场的老夫人都笑起来。
左老夫人下手穿一身酱金色团花褙子并紫红马面裙的元太妃笑着说道,“脉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知道你的事情要紧,年轻人呀!有正事儿做才是好事,千万不要像我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泼猴,整日里招猫逗狗,吊儿郎当,净不干些正事儿。”
她早年嫁给贺正的父亲为妾,膝下没有儿子,一生也不过生了个女儿,正是如今的令雅长公主。可也因为只生了个女儿,才能在乾国成立之后稳稳地当上这个太妃,前些年向温太后求了恩典,如今偶尔住在长公主府之中。
在场的老夫人们多出自宗室,因出身贺氏,才一朝登天,有了皇室宗亲的待遇。
可宗室子弟太过出色,又免不了遭皇帝忌惮,也只能藏起锋芒,过着些领朝廷俸禄的安逸日子也就罢了。
左脉之如今还年轻,又兼才华横溢,背后有个当丞相的父亲,说不准未来就有如何的丰功伟绩呢?
何况如此赏心悦目的一个人儿,她们连责备的心都生不起来呀!
堂中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缂丝袍子,腰悬云纹玉佩,厅内明亮的烛火洒落在他眉眼上,更显得他眉眼深刻,五官俊美。
不知是不是行了冠礼的年纪,左脉之脸上如今早就没了那分少年人的稚气,此刻只剩成年男子的沉稳睿智,如一棵挺拔的青松般风姿特秀。
清隽绝伦,雅人深致。‘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这样的诗句用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为过。
任谁见了这样的左脉之不会心声仰慕之心呢,在场的老夫人们都想到这会儿聚集在听涛映雪的贵女娘子们,她们那样迷恋左脉之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日寒
定国公的母亲韩老夫人就笑道,“瞧瞧,真是这雍城里所有的光华文采都长到你们家脉之身上去了。也就是我如今老了,若是还年轻个三四十岁,定要与外面那些小娇娇们争一争这南烛公子呢!”
“是啊是啊!瞧瞧这雍城里,若论长得好文采还好的,你们家的脉之可是头一份呀!”一旁另一位老夫人也道。
左老夫人脸立刻笑成了菊花模样,连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如今别人夸左脉之简直比讨好她还来得让她高兴。心里虽得意,可面上还得谦虚几分。
“行了,你们可别夸他了,老话说‘盛满易为灾,谦冲恒受福’,经你们这样夸奖,他以后骄傲自满那可如何是好。”
左脉之也躬身道,“脉之如今虽已束发,可至今一事无成,万万经不得众位老祖宗这样夸。”
“哈哈!当得当得。只不知你们左家这样优秀的儿郎,何时打算成婚呀?可有什么心仪的对象了不成?”施老太太也道。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若是她们家湘雯能嫁给左脉之那或许也不错。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多位老夫人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今日贺左脉之成人之喜,她们这群老骨头眼巴巴地跑来,不正是起着替家中的小娇娇们打探情况来的吗!
若是今日探不出些个虚实来,那回去之后那些小妮子可少不了在她们面前哭诉。
“是呀!老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这后宅之事稳固了,你以后入朝为官才能走得顺利呢。”元太妃立马附和道。
“不知脉之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呀!”又有一位老夫人追问道。
听到这话,左脉之只觉脑袋一麻,立刻一抬手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脉之也知道自己如今已是到了适宜婚配的年龄,不过这事情自有长辈做主,只要能选个合祖母心意的,脉之自然是愿意的。”
他抬头谦和地笑了笑,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既然今日大家都是来贺我束冠之喜,那我迟迟不到场也甚是无礼。脉之这就不打扰众位老夫人,这会儿该往听涛映雪而去了。”
说完转身姿态娴雅地出了玉衡院的大门,只是那脚下的速度怎么看都比平日里快上几分。
左老夫人抬手“哎”了一声,看见她那乖孙子仓皇而走的背影,太阳穴不住地跳了跳。
这泼猴,见到事情不对立马就跑了,只知道将难题抛给她。
谁不知道他自己的主意可大的很,若是真选个不合他心意的,还指不定后面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这会儿话倒是说的乖巧,说什么全凭她做主,不过是借个由头让她来挡在场这些老夫人的话罢了。左老夫人可是将他的小心思看得明白得紧。
左脉之右脚跨出玉衡院的大门之时,左安都为他长舒了口气,看方才那架势,他生怕他们家公子就被这群如狼似虎的老夫人们给分了吃了,幸好这会儿是及时撤退了。
暂且不提玉衡院里左老夫人绞尽脑汁地应付着那些想要左脉之娶他们府中小娘子的姐姐妹妹们。
那厢听涛映雪里,祁涟一时被众女多灌了几杯酒,坐在位置上头脑有些发晕。再说了那酒也就是水,喝多了小腹自然有些发涨,祁涟便同身旁的施玉瑶说了想去更衣。
如今已是到了秋日里,夜晚便有些寒凉,众人早就挪到了听涛映雪旁一个带天井的院子里。四周有回廊相连,天井中央搭上表演用的舞台,点了碳盆,又围上了纱幔,就比外边花园暖和了不少。
又因头顶没有穹顶遮挡,举头便能看见高悬在天际的圆月。
今日夜晚放晴,那月亮圆得似银盘,又离得很近,仿佛伸手便可以触到。
施玉瑶晃了晃头,抬手在鼻尖嗅了嗅又扇了扇,今日虽饮的多是些果酒,但喝多了总是有些难闻的气味。且还有一旁的年轻公子们,吃多了肉食又饮了酒,身上味道更加不好闻。
她扶了扶胸口压下那股想呕吐的劲儿,站起来摇摇摆摆对祁涟道,“这里闷的厉害,我同你一同去吧,顺便还能梳洗一下。”
祁涟和施玉瑶相互搀扶着出了门,门口左府的丫鬟给他们指了更衣的地方,两人便一起去了。
出来之时施玉瑶走路便有些不稳当,未曾想到了更衣之处,胸口上那股子烦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一个没压住就吐了出来,将她自己的衣裳给弄脏了,连带着祁涟裙角上也沾上了一些污秽之物。
施玉瑶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了反倒清醒了一些。
她以前从未如此失态过,如今醉成这副模样,还将自己的衣裳给弄脏了,那污秽之物一大摊地粘在她的裙子上,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施玉瑶一张俏脸立马羞成了一个大红苹果,也是气的。
祁涟还扶着她,施玉瑶嗫嚅着道,“祁涟,对不起呀!将你的衣裳也弄脏了。”
她越说越小声,想到自己竟然在左府出了丑,嘴里说着说着眼里竟有一丝水痕滑过,“怎么办,祁涟?都怪王斐然,拉着我喝了那么多酒,这下好了吧!连这处都没办法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糗,心里就委屈上了。
这个年纪的娘子本就好面子,事情还发生在别府,若是让那些贵女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她呢!
施玉瑶立刻就想到温元灵那张脸,若是让她知道了,定会将此事广而告之,那以后她施府六娘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特别祁涟还受了她的连累,心里又添几分自责。
祁涟此刻头也还有些晕,又见施玉瑶如此,也只能忍着不适安抚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让圆春去马车上取衣裳便是。”
世家娘子出门为防弄脏衣裙,都会备上一两身衣服换洗的,只不过都在马车之上,需要丫鬟去取来。
施玉瑶包着泪点头,“那你快让圆春去取换洗的衣裳吧!”
祁涟今日只带了圆春出门,这会儿施玉瑶的丫鬟又还在宴饮那处等她,便只能让圆春去马车处取衣裳了。她腿脚快,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圆春离开了,祁涟就同祁涟等候在此处。
左府更衣的地方收拾地很干净,也很宽敞。室内还焚了熏香,一点异味也闻不到。
可施玉瑶因衣服上的污秽不愿意坐下,便一直站着,祁涟身上也沾上了少许,因面积不大,就用木桶里的清水先冲洗了一遍。
若是平日里在左府里施玉瑶自然是气定神闲等着圆春将衣裳送来,可如今是在左府里,圆春离去久不见归来,施玉瑶就有些焦躁了。
祁涟见她坐立难安就提议道,“想来圆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既然你等得及了,要不我出去看看吧!看能不能碰见左府的丫鬟,让她给我们找一身衣裳,或者找三姨母让她来想办法。”她那裙子上不过一小片水渍,这会儿天黑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的。
施玉瑶心里有些不愿意祁涟离开,可她们一直待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
施玉瑶咬了下嘴唇,“好吧!祁涟你去看看,找到人就赶快回来。”要让她一个人待在此处,她还真有些害怕。
祁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她们此处离听涛映雪也不算很远,祁涟想来自己很快就能碰见左府的下人。此刻约莫已近亥时,方才出来之时因酒意发散还觉得有些燥热,此时秋日的风吹在只着了纱裙的祁涟身上,就感觉有些冷了。
祁涟搓了搓手臂,早知道外面这般冷,方才圆春离开的时候就该让她将车上的披风也顺道带来。
因没有带灯,仅有月光照明,祁涟走得十分小心。跨下一层青石台阶,脚下一道铺满了鹅暖石的小径就通往听涛映雪。
她虽然比施玉瑶清醒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叫这冷风一吹,头就有些发沉。好在走过前面的一座拱桥,就离听涛映雪不远了。
她一心顾着赶路,便未曾听见身后一串细微的脚步之声,正当祁涟走到桥心之时,身后猛然有一股大力袭来,祁涟没有防备,失足跌进了桥下的湖中。
仰面沉入湖水的那刻,恍惚看见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脚步急切从桥面上跑过。
这会儿本就寒凉,更不要说这桥下的河水了。
祁涟一入水就感觉冰冷刺骨,手脚都有些伸展不开,湖水漫过鼻息之时更觉得窒息。还好她本是会凫水的,入水之后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放松身体浮了起来朝岸边游去。
那推人之人本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被左府里的公子撞了个正着。
左脉之的暮苍梧本就离听涛映雪不远,他若是要去听涛映雪正要经过这青虹桥,时机恰好,左脉之路过之时将那歹人将祁涟推入水中的过程看了个全乎。
因附近有一棵颇为高大的含香树遮挡,没有被那小丫头发现两人踪迹,待到脚步声远离,他才从树影之中走出来。
而身后的左安早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到左府害人性命的。
“你去看看跌下湖里的人是谁,将人救起来。”左脉之吩咐道。
祁涟刚挣扎着从湖中心游到岸边,还没来的及甩一甩衣服上的水,就听见附近有动静,抬头一看却左脉之从湖岸边的小径上走了过来,一张脸上似笑非笑,“还当是谁夜深了在此处凫水呢!原来是衡大娘子呀。”
月光下的他一身月白绣金线泰西纱袍,身上的金丝线折射出点点荧光,被那朦胧光华笼罩,宛如谪仙人,只说出嘴里的话听了真叫人想打他一拳出气。
谁秋日夜晚没事儿做在左府花园里凫水呢!他这摆明了就是在调侃她。
祁涟也没想到今日见左脉之是在这般情形下,默默回想以往多次他们的见面情形,似乎她的样子总逃不过‘狼狈’二字。
湖水寒凉刺骨,祁涟这会儿脸都泡白了,此刻半蹲在湖水里,凉风一吹冻得直发抖。
可她今日却作死穿了一条青碧色的纱裙,旁人看来是素净了,可这会儿经湖水一浸泡就紧紧的贴在她身上,玲珑曲线丝毫必现,是断不能让左脉之瞧去的。
可他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站在岸边,一点儿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他俩的这副样子若是让旁人瞧见了,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别人还真以为她在这里私会情郎呢。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她还怎么嫁人人。就算她对成婚之事兴致寥寥,可她自认还没有那般强大的心理可以无事外界的流言蜚语!
又是一阵秋风划过水面,祁涟被冷风激的一抖连打了几个喷嚏,从口中吐出的话语都带着一丝颤音,“公子,你能不能暂离此处,再让你们府里的丫鬟给我带上一身衣裳来。”他身为此府主人,想来这点要求总是能答应的吧!
不料左脉之却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大娘子一人在此处又不带丫鬟,若是我让府里的丫鬟带衣裳来给你,那旁人定然会知道你我私下里见面,我才会知晓你的衣裳湿透了。若是这事传出去,我当如何解释呢?娘子的名节又该如何保住呢!”
左脉之的双眼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端的是一副月下仙人的模样,可祁涟却被他这话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见她落水非但一点同理心都没有,甚至连让府中的丫鬟给她送一件衣裳来也不愿意。他们往日在书舍见面之时,她怎么没见他还曾为她考虑过女子名节之事呢!
这人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祁涟心里咬牙切齿,但此刻有求于人,却不敢轻易将他得罪了
她深呼了口气,若是再不冷静她真不知道待会儿嘴里又会说出什么得罪他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觅殷勤
祁涟咬着后槽牙道,“我因落水,此时衣衫不整,今日来左府做客,公子既身为这府中主人,难道不该出手帮我解决此事吗?”
左脉之听了她的话,脸上笑容加深,直接就转身像是要离开的模样。
祁涟心里先是一慌,害怕他就将自己一人扔在这里,随后又转念一想,左脉之离开了也好,若是速度够快的话,她这会儿也能直接冲到更衣的净房去,想来这会儿圆春也已经将衣裳拿过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走了两步之后竟直接开始解起了外袍。
祁连大惊,“左脉之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你家,别做什么出阁的举动!”眼见这会儿她是真急了,以前可从不敢直呼左脉之的名讳的。
左大公子的心深沉如同海底针,她可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又打什么主意呢,莫不是打算行什么不轨之事。祁涟心里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觉眼前视线一暗,当头就有一团布料将她头脸盖住。
温热的,带着冷梅香的气息立刻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祁涟好似堕入了一片梅林花海,无处不是左脉之的味道。
黑暗里祁涟就听见他嗤笑一声,“就你那扁豆样子我能对你做什么。先拿我的披风遮一下,我带你去找个地方换衣裳。”
未曾想不用应酬那些黏人的贵女就找到了今日要找的人,左脉之此时心里很是愉快。他一时高兴,就想捉弄一下别人。
祁涟迟疑了一下方回,“公子,这样是否不太妥当,若是你不愿意麻烦,去前面的净房将我的侍女换来即可。”她总觉得跟着左脉之可不是一件好事。
“再这样废话,你今日就待在这湖水里好好泡一泡吧。”那人显然已经走远。
强权之下祁涟只能低头,抬手将他的外袍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了,立刻就温暖了很多。
左脉之喜静,他的暮苍梧在花园的右侧,是左府里最深的一进院子。周围绿树掩映,平日值守此处的又都是他的人,根本不用担心他和祁涟的事会传到旁人耳朵里。
不过若是直接将她带到暮苍梧,只怕会将身后本就心惊胆颤的小女子吓一跳,左脉之就将她带到了暮苍梧紧挨着的枕烟堂里。
这处也是给未来的左少夫人准备的院子。
因还未住人,院子里只留了一个老嬷嬷照管,祁涟跟着左脉之到了院子门口,躲在了一棵桂花树后。就见左脉之跟那老嬷嬷说了句什么,那老嬷嬷便恭敬地将枕烟堂的门打开了,也不曾询问为何这寒凉的夜里公子居然只穿了一件中衣,随后就隐入门后不知所踪。
左脉之朝祁涟栖身的方向看来,淡淡的开口说了句“过来”。
祁涟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旁人看见才快步地走了过去。
左脉之也没有言语,径直将她带入枕烟堂的正屋,推开门里面只点着几只蜡烛,光线虽不明亮,但也足可见人。
祁涟本以为这是个空旷的屋子,久未有人居住,想来里面定有霉味,却不想房间里不仅没有异味还飘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应是桂花的味道。
左脉之走进里屋,从房间当中的箱笼之中翻出一条女子穿的衣裙来,“这几套衣裙你应当穿得赶快换上吧!”
祁涟也没有傻不愣登地直接问左脉之这里为何有女子的衣裳?直接就伸手接过,然后转身对左脉之道,“公子我要换衣服了,您可否先出去一下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对左脉之这人,指望他能体会你话中隐含的意思就不要妄想了,纵使他心里明白也会在她面前假做不知,有什么要求直接说便是。
这会儿左脉之倒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只上下扫视她一眼,然后轻笑着出去了,甚至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房门。
祁连拿上衣裳就到屏风后边换上了,这是一条流月黄素地软烟罗襦裙,素净而没有繁复的花纹绣饰,只在裙摆别开生面地用一点点的银钿子妆点成一掌宽的缠枝忍冬花边襕。
这一身实在又素净又别致,但却别显出一种高雅来,这份心思真叫人三叹不止。
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还是这衣裳的主人身材和她很相似,她穿上之后竟十分合适。
想想这会儿耽搁的时间,祁涟开门就打算离去,施玉瑶这会儿想必已经等急了,只不过还是得向左脉之说声谢才好。
枕烟堂既是未来左少夫人居住的院子,规格自然不低。祁涟已然瞧出,方才她换衣裳的地方是此处的主屋,只不知道左脉之领她到此处来是否合适。
打开门就见左脉之背手站在回廊下,正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左脉之就转头看了过来。
“公子,多谢你帮忙了。这会儿玉瑶还在等我,我便先告辞了。”祁涟走进微微躬身,虽然左脉之这张嘴十分令人讨厌,可这次怎么说他也帮了忙。
左脉之打量她一眼,自己的品味果真是不错,他就知道祁涟穿这身会好看的。
“怎么,我才救了你,连好话都不知道说上两句便想走了。”左脉之道。
祁涟无奈,“感谢左公子施以援手,祁涟会记着您的恩德的,回去之后便在寺里给你贡上一个长生牌位,以后次次去都给你上香,保你以后平安顺遂!”末了看一眼左脉之,“不知这样公子觉得可好?”
她那双水晶般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左脉之仿佛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一般,被祁涟公主打趣的时候。他同儿时好友躲在草丛里哭时,涟漪公主笨拙又无奈地开口哄他们的样子。
那双眼睛也是这样的,澄澈地好像直直地就能望进他心里去,心里许多的想法都在这双澄澈的眸子里一览无余。
左脉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的性子,听到她说要给他供长生牌,他立马就笑了出来,点头赞同道,“如此听着倒是不错,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想着要给我供长生牌呢!大娘子若是办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去瞧瞧。”
祁涟没想到他还真的当了真,不过也只当哄了小孩儿了,于是点头说好。
“我出来之时,施家的六娘子和我一起,这会儿我要是再不回去,她恐怕会担心。”祁涟又道,这下总能放她离开了吧!
左脉之笑够了,脸上又恢复淡然,只不过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方才有位醉酒的公子路过那处净房,差点闯进去。”
祁涟心立马提了起来,“玉瑶可有事?”
左脉之摇头,“放心,圆春及时赶到将那醉酒的公子赶跑了,这会儿想来已经无事了。”
祁涟放下心来的同时,眉头又止不住皱起,她总感觉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为何她被人推下水的同时,施玉瑶那边又会被人sao/扰呢!左脉之这样说,看来他在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将方才发生的事了解清楚了。
左脉之见她脸上表情几分变化,眼神之中闪过几丝玩味,看来她还不算是太笨。不过也对,能在大夏的后宫里挣扎着活下来的公主,又怎么会是个脑子蠢笨的呢!
只不过她有时好似不愿意同人去争些什么,才在当初活成了那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左脉之敛了笑,“你方才为何会落水?”
祁涟瞧了他一眼,左公子真是好智慧,这会儿才想起问她,“方才我正打算去听涛映雪,路过桥上之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会落入湖中的。”
“你可看清了推你的是何人?”
祁涟摇头,“约莫只看见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那桥上跑过,长什么模样就没看见了。”
慌乱之中祁涟能看清楚那人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已经是不错了。不过今日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又何其之多,想要找到推她的人何其困难。
左脉之看着她道,“好歹是在我府中发生的事,我自然要查个清楚,你放心,这事就让我来解决好了,之后若是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方才才夸了她聪明,没想到还没一句话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竟然连自己得罪了谁也不知道。
左脉之不知一个人怎么会那边神奇地影响着自己的心情,方才还为她开心,这会儿就觉得她笨得可爱了。心好像被填地很满,全是那人的模样。
今日的左脉之虽是奇怪了些,不过却十分热心。祁涟是从来不怀疑左脉之的能力的,既然他这样说了,她就相信左脉之一定会将此事查清的,“那,就多谢公子了。自来了雍城,处处都是危险,若不是公子照拂,语璇还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样呢!”
左脉之没接她的话茬儿,转而突然说了一句,“去西南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祁涟本是垂眸看着地面的,闻言立刻抬抬头看他,眼中的惊喜和希冀挡了挡不住地涌出来,“是去找霓族的吗?那如此说来,那时从施国公书房里找到的地图是有用的。”
“没错。”是你亲自找到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自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左脉之见她真是处处都是破绽。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算是幸不辱命了。”祁涟道。
今日点到为止,毕竟她如今还是衡府的大娘子,左脉之也知道不应该多留她在此。
“行了,既然这事你已经知道了,那这会儿便回去吧!圆春想来已经在担心你了。”
祁涟也不再耽搁,出门左安就带她回了那处净房,果然见施玉瑶和圆春都还等在原处,圆春更是一直惦着脚尖张望她回来没有。
见她一回来,施玉瑶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担心道,“祁涟,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她像是受了惊吓,拉着祁涟的手上有些用力,没等祁涟开口又接着说道,“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刚走一会儿门外就来了个醉酒的男子,一直在敲门。听他那动静像是醉极了的模样,口中又一直说着些污秽之言,我害怕地不敢出声,幸好圆春及时赶了回来,要不那男子可能会直接破门而入。”
施玉瑶真是不敢想象,若是那陌生的男子冲进来会发生些什么。听他说的那些粗鄙之言,施玉瑶就觉得那不像是个好人。
祁涟拍了拍她的手安稳道,“那真是幸好没发生什么,以后咱们出门身边定要多带上几个丫鬟才行。”
施玉瑶点头,“这是自然。”她以后可再不敢独自一人呆着了。
祁涟又安慰了她几句,才让圆春将带来的衣裳给她。
施玉瑶经她宽慰心情放松了不少,这会儿才发现祁涟身上的衣裳早就不是方才穿的那件了。
“你身上的这件衣裳又是在哪里换的!明明圆春给你拿来的衣服还在此处呢?”
说辞是她回来之前便已经同左脉之对好的,“方才出去的时候夜路难走,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遇见了左府的一个小丫头,她便带着我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回来晚了的。不过那小丫鬟说这衣裳是主子赏给她过段时间要出嫁的姐姐的,待会儿还要还给那丫鬟的。”
“我还想着呢!就算是在丞相府里,可小丫鬟也不能用上这样华贵的衣料吧,原来是主子赏的呀。”施玉瑶因笑道,祁涟身上的这件衣裳用的是珍贵的月华锦,每年的产量少之又少,雍城里的世家娘子们也不是人人都能穿得上的。
“那这小丫鬟的主子真是阔气呀!赏赐给下人的衣料都是月华锦。”施玉瑶又道,连她的衣柜里都只有一套用月华锦制成的衣裳呢!
“月华锦?”祁涟愕然。
薛夫人本家就是商贾,她的陪嫁铺子里也有一间卖衣料的,施玉瑶从小耳濡目染,对衣料这些还算熟悉,于是便同祁涟简单讲了下如今市面上珍惜的布料。
祁涟也没有想到左脉之随随便便给她的衣裳竟然这般贵重,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愕然,只不知若是这衣裳的主人知道了,会不会责怪左脉之就这样将衣裳给她穿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业考
祁涟很快便将表情调整了过来,“那我还是赶紧将这衣裳换下来吧!那丫鬟的姐姐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身好的衣料来,却让我捷足先登,若是弄坏那可就不美了。”
回到宴席之处,施玉瑶和祁涟都默契地没有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施湘雯让她凭空担心。
施玉瑶只以为那醉酒男子不过是个意外,而祁涟则是知道整件事的发生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只不过这样的事她觉得还是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施家姐妹吧!
中秋宴回去之后,施湘雯第一时间便将今日施玉瑶与温元灵发生口角之事给施老太太说了,施老太太自然是没有训斥她们的。
反而拍了拍施湘雯的手道,“做人有软有硬才是对的,若是玉瑶处处忍让温家娘子,若是事情传出去了总会让人家觉得我们施家好欺负。他温家后面有太后和太子,可我们施家也不是吃素的。皇上如今身体还康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呢。”
施老太太这番话若放到外面去,那是定个杀头的罪也不算重,可这话放在施国公府里面讲,大家都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中秋夜宴过去后不久,左脉之很快便传了消息过来,告诉了祁涟,当时在桥上推她的女子正是温元灵身边的丫鬟,而施玉瑶在净房之外遇见的醉酒男子自也是温元灵安排的。
左脉之便问了她是为何惹到了温元灵这个刁蛮的温大娘子的。
祁涟自然不能告诉他正是因为他这个大名鼎鼎的南烛公子没给人家好脸色,温元灵才将这口气出在了她和施玉瑶身上的。
她也没有想到,温元灵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心竟然这样狠辣,施玉瑶不过与她争了一番口舌她便下了如此毒手。
至于这件事,左脉之也同她说了,这件事他会帮她解决的。祁涟答应了下来。
她可从来没有将身边的助力放在一边不用的道理,至于左脉之的人情,或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其实早就纠纠缠缠地里不清楚头绪了。
入了冬后,祁涟和施玉瑶在惊鸿学馆的学业也到了该结业的时候,明年她们就不会再来惊鸿学馆念书了。
不过每次学馆结业之前都会有个结业考试,若是能在结业考试之中名列前茅之人,以后在雍城的‘相亲市场’之中就可谓是处在了金字塔的最高位,在适合婚配的年纪里,便能有相对较多的选择机会。
祁涟这辈子对于成婚这件事情还从未考虑过,不过衡立轩以前从未关心过她学业的人,都特地抽了个时间来同她探讨这结业考试这事。
“为父之前多将心思放在你弟弟读书的事之上,对你们姐妹两个就免不了几分疏忽,你可不要责怪爹爹呀!”衡立轩语重心长道。
似衡立轩这样的人,说他迫切地想要摆脱施国公一派的身份是真的,可这么多年来做事的风格受施国公府的影响颇深也是真的。
从他抛弃家乡的糟糠之妻,追求施雪柳的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为了自己能够爬得更高,是一切都能够利用的,他自己的婚姻尚可,更遑论祁涟的婚事了。
衡立轩如今虽是礼部侍郎,可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他还是依靠着施国公府的,若是没了施国公这个老丈人,他这个礼部侍郎其实也不算什么。
而施国公能有如今的地位,他自身的能力不可缺少,可德妃的枕头风也是起了大作用的。
身为父亲,衡立轩虽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前途将自己的女儿送到老态龙钟的皇帝的龙/床之上,可是若是祁涟能嫁给皇子或是股肱大臣的子息,有了得力的亲家扶持,那他们衡家不就能彻底在雍城站稳脚跟了吗!别人再不会说他就是施国公的女婿了。
若祁涟真是原本的衡语璇,肯定是少不了对这父亲的冷淡与忽视的,可对于祁涟来说,没有衡立轩过度的关心她还更觉得轻松些。
“男子是顶门立户的,父亲多关心弟弟的学业这也是正常之事,女儿怎么会怨怪您呢!”祁涟笑道。
衡立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这个女儿果然是个孝顺的。
“既然如此,那这次的结业考试,璇儿可有信心名列前茅?”衡立轩问道。不管是他私心还是作为父亲的期待,他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群贵女之中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只别人一提起来都能说他衡立轩的女儿居然可是惊鸿学馆之中的佼佼者。
祁涟一怔,和光同尘、掩其锋芒才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这次的结业考试,祁涟的打算就是考个中等的成绩便可。
“女儿惭愧,没有父亲当初在科考之中那般优秀,估计只能得个乙上的成绩。”祁涟收起脸上的表情,眼皮垂下盯着地面,一副甚为惭愧的模样。
衡立轩闻言一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他抬手抚了抚胡须,不过看到祁涟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若是表现地太过失望怕会伤了女儿的心。语璇来雍城不过两年,学堂也不过上了两年,如今能考得个乙上的成绩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不过衡立轩还是叹了口气对她道,“过了今年,你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眼看着就要考虑婚事。爹爹无能,如今只做了个礼部侍郎的位置,虽外人看着几分体面,可这雍城之中富贵人家又何其之多,若是只靠爹爹,又怎么能保你以后荣华富贵一身呢!你还是要自己努力些才是。”
认真来讲,娘子们在惊鸿学馆读书,馆里的先生们其实并不如何严格,对娘子们的课业要求,也不是定要让她们有着文曲星一般的才能,可为何雍城里的贵女们还要挤破了头地想去里面读书呢!
大家自然是起着别的心思的。
令惠公主是馆主,中又有韩国公夫人、令雅长公主、贤郡王妃在一旁协助,能在其中读书的又至少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娘子,这样的关系自然就形成了雍城之中一个优质的贵族婚嫁圈子。
里面读书的虽都是些小娘子,可那些小娘子们家中总是少不了哥哥弟弟的,出于对女儿的关心,那些夫人们自然也是会对惊鸿学馆多加关注。
若是其为家中儿郎考虑娶妻,第一个自然就是想找惊鸿学馆里读书的娘子们。
这也是当初为何衡立轩执意要让施雪柳将祁涟姐妹送入惊鸿学馆读书的原因,进入惊鸿书院,就等于提前为自己或是为自己的家族锁定了一个出身大家的郎君。
不过若是能在学馆的结业考试之中名列前茅,那好处自然是更多的。
既然她父亲都如此说了,祁涟也不好再说泄气的话,“女儿自当尽力而为,不叫父亲失望。”
衡立轩立刻展颜,“璇儿尽力就好,璇儿尽力就好。”
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
学馆结业考试那日正是小雪,今冬多雪,祁涟坐在学馆温暖的教室里时却突然想到,不知左府今日的听涛映雪之中是不是真的能既聆听泉水叮咚之声,又能看见白雪纷扬、银装素裹般的美景。
“今年特地将考试的日子选在小雪,又恰逢今日下雪,馆主已经定了,今日的作诗的题目就是——雪。请诸位娘子们做答吧!”
祁涟回神之时,韩夫子已经在台上将本次诗论考题的题目说出来了。
作诗本不是祁涟的强项,不过见今日雪景,她却突然有了些灵感,略作思考之后,拿起桌上的毛笔便开始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随后便不用再多思考,笔尖上的那些字就一个个地蹦了出来,一气呵成,毫无凝滞之感。
等到落笔之时祁涟才惊觉,方才她好似进入了一种非常神奇的状态之中,眼前的这首小诗比她平日里的水平好了不知多少。
面前的这首诗或许就是她此生所做出的最好的一首诗了。
惊鸿学馆的考试,不只考诗书,也考女子们的才艺,琴棋书画必选其中之一。祁涟选了琴,中规中矩地弹了一曲,不算难以入耳,但看堂上夫子的脸色,她这首《风月吟》只怕也入不得大家的耳朵。
随后又有插花和调香两门,调香因为要耗费颇多香料才能将这门课业学的极好,祁涟又是个口袋空空的人,所以从未在这门课业上花过功夫,成绩倒是平平。
倒是施玉瑶,因从小薛夫人就培养她调香的手艺,又从全国各处搜罗香料来供她练习,所以施玉瑶今日调的香很是得了各位老师的夸奖。
插花此事就全靠意境,幸而祁涟因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过的珍玩古董一类的东西多了,品味不俗,今日便靠了一个黄刺梅琮瓶插花博了先生的赞誉,想来在这门课业之上应该能拿个不错的成绩。
到了申时末,一整日的考试才算正式结束。
今日实在是颇费了些脑子,等到她和施玉瑶同时迈出考室,相视而望之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松了口气的意思。
施玉瑶今日穿了件暗满地大桃花酡颜红立领对襟宽袖夹袄,领口和衣襟用双鱼戏莲金纽扣钮系,袖口镶两指宽遍地金桃花边,下头是鹅黄暗如意云纹百褶裙,底部绣菜色花鸟纹裙襕。
又带了个白狐毛的围脖,称得她越发娇俏可人。
美人儿脸上表情十分可爱,嘴上吹了口气,将额头上的刘海吹得往上翻飞起来,“哎哟!这结业考试可总算是结束了,终于可以不用每日早起上学了。”
每日来上学其实也不累,大家整日打闹,嘻嘻哈哈地反而特别好玩儿,只不过每日早起对施玉瑶这个起床困难户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祁涟抿唇直乐,“可若是不上学之后,你每日不还是要同老祖宗去请安吗?”
说起这个施玉瑶竟然“嗤嗤”地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过段时间老祖宗要带着四姐姐去南边儿看望她的老姐妹,估计要过了年关之后才回来,到那时已经开春了,我起床也不那么困难了。我娘疼惜我,从来都不管我早间睡到什么时候呢!”
施老太太要带着施湘雯去南边儿?这事祁涟竟然不知,“不是说老祖宗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近些年都不会再出远门了吗?”
说起这个施玉瑶本来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下去,“还不是因为四姐姐吗!老祖宗说,虽柳医正说她的身子已经养好了,但如此重病总免不了落下一些毛病,对以后的身子有影响。正好冬日里南边儿要暖和一些,才想着要带四姐姐一起出门的。老祖宗又说,她如今年纪大了,担心以后日子不长久,趁着她如今还能动弹,总想着要再见曾经的好姐妹一面,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见她心情一下沮丧起来,祁涟便开口安慰道,“生老病死总是人生常态,何况如今老祖宗还健在呢,你怎么如此杞人忧天,也不怕别人听到了笑话你。”
今日的考试结果要三天之后才会知晓,这几日祁涟便提前过上了不用上学的日子,十分清闲。
她去见施湘雯之时果然见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吟哦,听六姨母说你要离府去南边儿同老祖宗看望老姐妹我还不信呢!这样看是真的了,怎么就走的如此突然了?”祁涟跨进施湘雯的屋子,她与施湘雯相处地实在熟悉了,也没说那么多的客套话便直接道。
施湘雯本是在指挥着丫头收拾箱笼,听见祁涟的声音立马转过身来,温和的笑意挂在脸上,“老祖宗的密友邀我们赶紧儿南下,趁着年节之前能赶上她们那处的花神节!听说当地会选出百个年轻女子一起跳祈福花神的舞蹈,还有许多花型灯笼也会一同展放,我们都没看过这样新奇的节日,就想着赶紧出门子呢,因此才急了一些。”
她又拉着祁涟的手道,“放心,总要等你和六妹妹结业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我才会离开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显才学
自古有状元游街,而惊鸿学院的娘子们结业之时,书院也会特地为她们租上一座画舫,戴花在曲江上游河。对于贵女们来说如此已经算是很出风头之事了,能够被全雍城的人看见知道她们的才女之名,之后或许还有进宫面圣的机会。
去年施湘雯结业之时得了惊鸿学馆的前三甲,当时登门求亲的人可是不少,可惜当时施湘雯一心挂在叶幸司身上,对别家的媒人都是敬而远之,慢慢地那些上门求亲之人也少了许多。
祁涟嬉笑道,“那可是当然了,若是你连我的结业之礼都不参加,那我可是会生气的。”
过一会儿,施玉瑶也来了,三人自是就着结业之礼还有花神节之事又展开了讨论。
祁涟见施湘雯如今的样子,约莫也是猜到施老太太打算带上施湘雯一起去南边儿,也打着让她散散心的想法,毕竟整日待在雍城这处伤心之地,又困于闺阁后院之中,实在不利于施湘雯卸下心中的心结。
她自然也是希望施湘雯出去走走之后能彻底放下叶幸司。
祁涟享受着不用上学的日子,根本不知道惊鸿学馆里因她那首描写雪的诗起了多大的波澜。
令惠公主虽是惊鸿学馆的馆长,可实际不过是个挂名,平日学馆里的事都不过交给学馆里聘来的夫子来管理的,不过每年娘子们的结业考试如此重大的事,她自然是免不了过问几句的。
因她身为这学馆的馆长,丈夫又是权倾一朝的左丞相,自然那些官夫人们不敢经过她来操纵学馆结业考试的结果,所以惊鸿学馆的成绩历来都是不掺水分的。
门外的敲击之声响起,打断了令惠公主的思绪,她敛起脸上的表情说了句,“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正是学馆里的韩夫子。他出身千秋书院,才华横溢,可惜年轻时屡试不第,后来就再不愿参加科举,回千秋书院当了个教书先生。
之后惊鸿学馆成立,令惠公主又亲自邀请他来惊鸿学馆执教,如今不仅负责学生们的诗文课,还帮着令惠公主监管着学馆的管理事宜。
“韩夫子,何事呀?莫不是学生们结业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
韩夫子一脸喜色,“馆长,结业考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一般在书院之内时,众人都称令惠公主为馆长。韩夫子又从衣袖之中抽出一张纸来,“我来找您,是要给您看一件东西。”
“哦!是什么?”令惠公主好奇接过那张纸,韩夫子平日可不是这般喜形于色之人。
展开来看,发现正是学馆结业考试用的纸张。
令惠公主怀着好奇之色看向纸面,上面写着一首小词,不由自主就读了出来,“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她出身贺氏,自小不缺先生教学,后又嫁与左光霁为妻,知道他喜欢通晓诗文的女子,更读了许多书,如今虽写不出什么样的锦绣文章,可对诗文的鉴赏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这首小词上阕写观看雪景,下阕前两句从空中、地下写所见迷人雪景,气势豪迈,瑰丽生姿。想象奇特瑰丽,不落窠臼,在毫不羁绊的想象之中雄奇硕健的体格也可以窥得。当今的诗坛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般清新俊逸、意境奇妙、神奇瑰伟的诗文了。”令惠公主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首诗的欣赏,若是流传出去,定能引地许多人争相传颂。
她抬头询问韩夫子,“这是何人所作的诗文,想来能做出玄奇瑰伟的诗文的作者一定是位闲云野鹤、豪放不羁的游方之士吧!若是韩夫子认识,可否为我引见一番。”
韩夫子摸着胡子“哈哈“一笑,“非也非也,馆长,这首小诗可不是个游方之士所做的,此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她可从来不曾认识这般富有才情的高人,如今诗坛的几位巨擘的作品她都曾拜读过,可没有人写出的诗是这般风格的。
韩夫子卖够了关子才揭露了谜底,“馆长可知道,咱们学馆里有位小娘子名叫衡语璇的。”
令惠公主吃惊道,“是衡侍郎的那位大女儿吗?”她当然是知道衡语璇的了,要知道他那面对她时从不曾有几分笑脸的继子左脉之第一次让她帮忙,就是为了这位衡大娘子,令惠公主对她印象深刻,“莫非这首诗便是她做的吗?”
韩夫子点头道,“正是她。”
令惠公主有些不信,“她如今不过区区十四五岁,便有这般深厚的功力能做出这般惊艳的诗文?会不会是抄袭而来。古往今来写雪的诗文何其多,或许这就是前人所作,只是鲜为人知,此番才被那小女子拿来用了。”
韩夫子摇头,“此种情况我早就想过,不过公主也知道,老夫虽没能考上进士,可对古今诗文的研究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如此精彩绝艳的诗文若是前人所作,只怕早就妇孺皆知,可我翻遍了古今诗文本子,可以肯定此诗一定就是那衡娘子所作。”
韩夫子的为人令惠公主一直是相信的,既如今他都这样保证,那她也相信了这诗一定是衡语璇所作。
“不知她其他的课业如何?“令惠公主再次看了纸上那首诗一眼,既然诗文如此出色,想必其他课业定也不差吧!
韩夫子笑得似朵菊花的脸瞬间皱了起来,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令惠公主都笑了起来,“怎么,这事儿让你头疼?”
韩夫子叹了口气,“老夫我也是没想到呀!她诗文做得如此之好,除了花艺一门,其他课业都平平无奇,算到一起的话最多能评个乙上,前三想必是与她无缘了。”作为老师,韩夫子对于这种偏科的学生可是最可惜的了。
“这也不算得稀奇,人的精力有限,若真是事事出色,门门功课都能得到甲上的成绩那可真才是奇怪了。”令惠公主道。
“那今年前三的学生名单?”韩夫子迟疑道。照他的意思来说,就衡语璇的这首诗就足以问鼎结业考试前三的名次了。
知道韩夫子是什么意思,令惠公主摇头否决了韩夫子的想法,“这事绝对不可能有例外,就算这首诗能排个甲上,可她综合成绩乙等却是不争的事实,按照如常的成绩定下来吧!”
韩夫子领了馆长的吩咐就出去了。
虽不赞成韩夫子的提议,可令惠公主是真的喜欢祁涟写的这首诗,不仅自己誊抄了一遍时常拿在手里赏析,回到公主府之后还打算拿给丈夫左光霁欣赏一番。
令惠公主身为贺正的亲妹妹,却没有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对人历来都有些严肃冷淡,可唯独对左光霁是个例外。
她年轻之时见到左光霁的第一面就深深地爱上这个男人。
可惜当时的左光霁早已取乐怡郡主为妻,令惠公主失望之余,心里也打定此身除左光霁之外再不嫁任何人,甚至向左光霁表示了自己甘愿为平妻,一同侍奉他的意思,可依旧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就算后来她母后强势逼迫她成亲,令惠公主也不惜以死明志来表达自己此生只会嫁给左光霁的决心。
其实她清楚地很,当初乐怡郡主暴毙,她迫不及待就嫁给左光霁的事情背后有多少人在编排她,甚至说她自甘下贱,一介公主却仗势凌人,让左光霁不得不娶了她。
可是那又如何,她从来都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嘴里是什么样子的,就算她再不堪,那些人在她的面前不也得做出奉承恭维的样子吗?
此生她只会将所有的讨好奉承都奉献了给那人,她真是爱极了左光霁,如痴如醉,似疯似魔。
一回到公主府,令惠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左光霁。
待知道今日相爷邀请了吏部尚书马大人前来品茶,一旁还有左脉之作陪之事,令惠公主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她想着,左脉之定然也是想知道那衡大娘子结业考试的结果的。
三人如今正在公主府后花园的巢来亭中饮茶赏雪,那处位于假山之上,地势极高,站在上面能一观整个公主府的景致,左光霁平日里也是最喜那处饮茶的。
“今年学馆出了个了不得的才女,她在结业考试之时作了首诗,此诗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实在是近年来难得一闻的佳作,听闻相爷和马大人在此,特地带来给你们看看。”眼间出现三人的身形,还未走近巢来亭令惠公主就开口道。
三人都闻声望来,左脉之面无表情,左光霁眉头却轻蹙了一瞬。
马长赐自然察觉不到父子二人的表情变幻,听得令惠公主口中所言眼睛便是一亮,他本人酷爱诗书,听见有此佳作立刻就从石凳之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向令惠公主行礼便直言,“果真有如此好诗吗?烦请公主借我一观可好。”
令惠公主走进亭内微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马大人博学多才,若是经由您的口中将这首诗传出去,那就是如今文坛之幸了。”
她这个马屁拍得很是有水准,对马长赐而言,当初进士及第之时或许便是他此生文学造诣最高之时了,后来步入仕途,虽他自诩好书墨,可余下的最多是些评论诗书的才能了,让他再写出什么锦绣文章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虽写文章的功力大不如前,可很是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学问,所以令惠公主这番话虽然说得有些昧良心,可咱们这位马大人听着却很高兴。
马长赐接过那纸便读了出来,“画堂晨起,……,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读罢,马长赐只觉心中澎湃激昂,有种热血在胸中激荡,自己仿佛置身苍茫大地之中,看狂风卷集着大雪在天空之中翻飞,心胸一下便开阔起来。
“好诗,好诗!”马长赐连说了几声“好”字。
而在他念诗之时,左光霁和左脉之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同时看向他手中纸上之诗。
令惠公主见左光霁如她料想一般地果然被这首诗所吸引,唇边也笑意也拉大了。
“公主,不知这是哪位娘子写的诗呀?”马长赐自然立刻便想知道作诗人的名字,“如此才情,真叫长赐自叹弗如。”
左光霁和左脉之也向她看来。
令惠公主走到左光霁身边解释道,“是学馆之中一位叫做衡语璇的娘子作的诗,如今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诗文题目是今年学馆结业考试的题目。”
衡语璇?
左光霁和左脉之同时沉默,自然这是谁他们都清楚地很。
左光霁的情绪便要比马长赐要内敛些,闻得如此高绝的小词脸上的表情变化还不如初闻祁涟的名字时惊异。
细品之后他也道,“这首小词想象奇特瑰丽,不落窠臼,却不失一首好词。”虽没有亲自见过这位衡大娘子本人,可能写出这样大气磅礴,神奇瑰伟的诗,看这姑娘就是位心胸豁达、性情开朗之人,配他的儿子倒是合适。脉之就是太沉闷了一些,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轻狂模样。
若是两人都愿意,那这门亲事他也是同意的。左光霁不由在心中想到。
至于左脉之,实在没想到祁涟还能给他这样的惊喜,深宫多少年,出宫之后又经历了那般坎坷,没想到她的性子还是这般通透,若不是,怎能写出如此好词来呢!
既然她这样厉害,那么他也不介意在背后推他一把了。
过了几日,左脉之就找到了言既无,又将祁涟写的这首小词给他看了,于是祁涟便莫名其妙地有了个“诗绝娘子”的名号。
这名号可不是人们凭空杜撰出来的,而是当今的儒学大师,言既无先生在听了这首词之后亲自下的结论。
结业考试出结果那日无波无澜,祁涟的成绩也正如她所预测的那样是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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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词出自李白的《清平乐.画堂晨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愁姻缘
得了前三甲的贵女们戴花游河,而祁涟和施玉瑶便只有看着羡慕的份,准确地说应该是只有施玉瑶一人,祁涟对这种出风头的事实在没什么兴趣。
施老太太和施湘雯在两人结业考试的结果出来的第二日便乘船南下。
回家之后,衡立轩得知祁涟的成绩也是明显地失望,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再责备女儿也无济于事,他的如意全盘算是落空了。
只不过没等他失落两天,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喜讯给砸中了。
有了言既无大师的声望加持,祁涟‘诗绝娘子’的名号很快就在雍城之中传扬开来,先是在儒生之中,之后就在百姓之中传开。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这句大胆新奇,新颖独特,惊人骇俗而又极含情理的诗句便在雍城的大街小巷都能听见人吟唱,甚至连那些垂髫小童也能随意说出。一时间因得此事雍城竟洛阳纸贵。
他女儿居然成了别人口中的诗绝娘子,“应是天仙狂醉,却把白云揉碎。”这句,衡立轩自问以他的水平也写不出来。
“哈哈哈,璇儿你可真给为父争气呀!“
翻了年,祁涟就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正如衡立轩所说,她也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虽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可是他爹还是为她专门请了一位教导女红厨艺的嬷嬷到府里来,美其名曰祁涟以后嫁人之后在家中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这些技艺都是应当学会的。
可祁涟心底里却暗忖,她以后可一点儿也不想过这等鸡零狗碎、伺候人的日子。可每每在衡立轩面前,也少不得应付两下。
涟漪公主的第一次女红成果就大无畏地奉献给了她的便宜老爹衡立轩。
都说文人喜风雅,祁涟初初上手的东西也不能做得太过复杂,于是她便想给衡立轩绣上一个香囊。
衡大人回府之时,祁涟正给香囊上描花样子,听到他这笑声,立马放下了手里描样子的碳笔看向门口,“爹爹今日发生了何事,你这样高兴?”
衡立轩此时正春风得意,一张脸因兴奋而红光满面,“我的女儿竟成了诗绝娘子,你说为父如何不该高兴呢”
“诗绝娘子?”,祁涟疑惑看向衡立轩。
衡立轩继续道,“璇儿,你何时有了这般才情?你可知道你那首写雪的小词,‘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如今在雍城之内是妇孺皆知,言老先生听了之后,更赞你这句诗乃是诗绝。哈哈,我的女儿竟成了诗绝娘子!可怜为父之前还失望你未能在结业考试中夺得前三甲,如今有了这‘诗绝娘子’的名号,哪儿愁之后没有媒人上门呢,或许有可能能嫁入那王侯之家也未尝不可。”他这会儿可是太高兴了,如今儿子成了樵山派的嫡传弟子,女儿又成了‘诗绝娘子’,雍城里与他年纪相仿的同僚们,哪一个子女有他这般出息的。
祁涟见衡立轩那欢喜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给他泼上一盆凉水,“爹爹你难道忘了吗?娘亲如今过世才不过两年,女儿还是带孝之身,若是此时议亲只怕会坏了祖宗的规矩。”父母都算是至亲,按如今的风俗来讲,祁涟得守孝三年才行。
衡立轩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上扬的唇角来不及放下,时间长了竟感觉有些僵硬。那被他抛弃在理县老家的糟糠之妻夏氏,她长的什么样子,如今衡立轩几乎有些记不清了。
心里再没了刚才的那股喜意,衡立轩扯了扯唇角,试图维持住方才融洽的气氛。
他点点头道,“是呀没错!如今你还在孝期,父亲是不应该为你草草定亲。”衡立轩面上浮起一丝拘谨和尴尬,为了绷住自己父亲的威风,还是接着对祁涟道,“咱们先看着,若是有好人家爹爹也帮你留意一下,等你出了孝期,咱们再认真相看。”
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看那脚下的步伐,略显凌乱。
事情果然如衡立轩所预料的那样,祁涟诗绝娘子的名号传出去之后,立马就有不少媒人上门提亲,可衡立轩都以祁涟还在孝期之内给婉拒了。
不过,其实根本原因都是因为现在这些来提亲的人家,衡立轩都不太满意。他们都不过是冲着如今祁涟这‘诗绝娘子’的风头正盛才凑热闹前来提亲的,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也不是正经儿看重他女儿的。
衡立轩虽指望着祁涟寻一个乘龙快婿给他张脸,可也不是不顾她未来幸福之人。
这日衡立轩回府就径自去了他和施雪柳住着的倚澜居。
还在走廊之上,就听见了衡语蓉清脆的笑声,原来是小丫鬟在踢毽子。
那小丫鬟踢毽子的功夫很是了得,不管衡语蓉踢回来的毽子角度如何刁钻,她都可以将毽子稳稳地踢回去,又恰好能让衡语蓉接住。
施雪柳就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躺着,偶尔伸手在一旁的果盘中取上一瓣削好的苹果。室外有些冷,她身上盖着件毛毯,脚边一个丫鬟在给她捶腿。
看见衡立轩施雪柳立刻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马上从贵妃榻上坐起,“郎君,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她走到衡立轩面前,随手还将桌上的果盘一起端了起来。
一旁衡语蓉的乳嬷嬷将衡语蓉带回了屋子,丫鬟们见状也都退到了不远处,夫人与主君亲热的时候是最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搅的。
施雪柳亲昵地拿起一块苹果递到衡立轩嘴边,“今年渭南的苹果是最甜的了,父亲知道我爱吃,有人送了他几筐,今日就抬了一筐到咱们府里。”
衡立轩也就着施雪柳的手将苹果吃了下去才道,“岳父岳母待你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如此,当初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地想娶她呢!
施雪柳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她就喜欢大家都将她珍宝一样疼爱的样子,顾盼神飞。
她眼睛里又是骨碌碌地转,语调慢悠悠地,“郎君,我虽是璇儿的母亲,但毕竟和她隔着些距离,有些话便不知当讲不当讲?”
衡立轩享受着她的服侍,走到贵妃榻上坐着,眼睛半眯,“嗯!有什么事儿你说便是,你如今乃是她的母亲,有什么话说不得的。”
施雪柳抿唇一笑,很高兴衡立轩对她的维护,“这些日子你不是都在操心璇儿的婚事吗?我想着既然你在费心着我也就不替她张罗了,可如今我看那些上门的人家你都不满意,我就想着要不让我来办这件事。郎君你看可好?”
衡立轩自然不会在施雪柳面前提起还未出夏氏孝期一事徒增两人之间的嫌隙,再者施雪柳是妇道人家,对于儿女婚事这种事总比他一个大男人好打听一些。
“既然夫人有这个想法那你尽管去做便是,不过语璇是我的嫡长女,如今又是名冠雍城的‘诗绝娘子’,该配什么样的人家你该是心里有数才是。”
“那是自然。”施雪柳道,“眼下便有一门好亲事,只看郎君愿不愿意了?”
衡立轩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开看着她,“哦!夫人说来听听呢?”
“郎君可还记得我母亲娘家二舅舅的大郎唐晓煦,今年刚及弱冠,人又长得高大,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前些日子我二舅母才来信让母亲帮她看看,雍城可有合适的贵女可说给晓煦做夫人的。听舅母说晓旭如今书读的不错,两年之后就准备下场参加科举呢!我想着咱们家语璇也是个富有才学之人,与晓煦正可以红袖添香、吟风弄月,两个年轻人也有共同的爱好呢!”施雪柳道。
唐家也是河西的一大世家,当初唐夫人一介庶女嫁入施府都算得上是低嫁,如此就可想唐氏在整个河西的名望了。
不过如今施正海受封国公,享一等公侯待遇,施家的地位可就比唐氏高了。再加上唐家近年来子孙没什么出息,如今的那点名声也只在河西之地还有些作用了。
纵使如此,可烂船还有三千钉,唐氏再怎么说也还是个高门望族,若唐晓煦本人是个有出息的,那这门亲事对衡立轩来说也能勉强算得上满意。
“两年以后考科举,这么说如今晓煦已经中了举人了?”衡立轩道。不到二十岁的举人,那也算不错了。
施雪柳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丝尬尴,“还没有呢!……晓煦如今还只是个秀才。”
眼见着衡立轩又有皱眉的趋势,她又立刻道,“三年前晓煦已经参加过一次乡试了,那时候他年纪还轻没什么经验这才未中的,这又读了三年书,可有不少长进,相信此次乡试一定能中的。”
衡立轩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勉强相信了施雪柳的一番说词,不过他还是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便等今年的乡试结果出来了再说吧!”若是连个举人都中不了,那璇儿配了他可真是委屈了。若是唐晓煦真是个长进的,那等到璇儿出了孝再商议婚事那时间可是正正好。
施雪柳见不得衡立轩这般维护衡语璇那个死丫头的模样,心里像吃了酸橘子一样直往外冒酸水儿。
在她看来,唐家百年世家,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小丫头能嫁给唐家的公子那可真是得了天大的福分,凭什么还能挑三拣四的。
不过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白捡了一个‘诗绝娘子’的名声罢了,不过这话她却不敢当着衡立轩的面说。
“郎君你放心,晓煦定会考上举人的。”
今年的年节,因为施老太太和施湘雯不在的缘故,感觉过得就没有去年热闹。
祁涟和施玉瑶如今都满了十五岁,家里的大人就再不允许两人随便出门了。祁涟本就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性子,每日在府里看书绣花也不觉得枯燥。
而施玉瑶可就不太适应了,她本就是个活泼性子,却生生被薛夫人管得整日连屋门都少出,说她若是性子还是那般野,以后就不好再寻好人家了。
眼看祁涟有了个诗绝娘子的名头后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与她相比,她的玉瑶就好似无人问津的野花,直叫薛夫人愁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施玉瑶身为国公府三房的嫡出娘子,其实根本就不缺想聘她做儿媳妇的官夫人,奈何薛夫人心气儿高,那些不成器的年轻公子薛夫人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我从小将你教得知书达理,可你就一点儿也不给我长脸呢!”薛夫人点点施玉瑶的额头有些愤愤。
说起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就是气,施湘雯去年得了前三甲,衡语璇又是诗绝娘子,就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什么出息也没有。
施玉瑶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娘这样子她都习惯了,时不时地就得在她面前耳提面命一下,对付薛夫人她早已是驾轻就熟。
她抱住薛夫人的右臂撒娇道,“娘,我可是三房的嫡出娘子,身份高贵,根本就不用得那些虚名来求得一门好姻缘。只要有娘你在,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一点儿都不需要我操心的对不对!”
说起这做女人的就有些悲哀,一辈子只能囿于闺阁之中,不是与旁人比丈夫多有本事、多疼爱自己,就是比子女有多出息,女儿嫁的有多好。
可薛夫人呢!丈夫总在外花天酒地,儿子和他爹是一个德行,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更是个傻大妞,整日知道嘻嘻哈哈,为了这一大家子薛夫人真觉得操碎了心。
不过好在,她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不光自己能赚银子,为人处世也有手腕。只凭这她的交际能力来说,给施玉瑶找到一门好姻缘不过是时间问题。
薛夫人素来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没有办法的,儿子顽劣,女儿虽也不成气候,可嘴上向来挺甜,哄得她也生不起气来。
薛夫人下巴抬了抬,“那是自然!玉瑶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会好人家,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军情迫
可惜,还没等薛夫人给施玉瑶挑到心仪的好儿郎,北境边城突然传来八百里急报,凉国十万铁骑来袭,如今已经快抵达凉州城外了。
遥想十二年前,凉国就是在这里被大夏百姓所阻击,苦苦坚持数十日才等来贺正的援军,今日凉国首先撕毁与乾国签署的和平条约,第一座要攻打的要塞也是凉州城。
消息传来,朝廷行动很迅速,兵马粮草都安排妥当,只除了主帅的人选一直未曾决定,听说朝堂之上就此事吵的很厉害。
祁涟同施玉瑶走得进,进来也听她说了施国公频频被皇上招进宫中议事之事。
贺正如今虽已年迈,可到底是军伍出身,多年的军人血性依旧还在,对于凉国的态度便是要战便战,总要骚扰边境那就打到他们不该再犯为止。
当初跟着贺正的武将不少,所以这人选才迟迟不能定下来。
最后的人选却是极让大家意外的,居然是三皇子贺琪,听说他在朝堂之上主动请缨出征,表示要将凉国重新赶到温它儿河之外的草原地区。
皇帝对他的英勇与主动很是高兴,当场便封三皇子为征北大将军,又封了施国公的嫡子施景翰为副将,领兵十五万,北上迎战凉国的军队。
三皇子往昔在朝廷之中多领的都是些文官的差事,从未入过军伍,如今却主动领兵抗击凉国铁蹄,朝廷之中有不少官员对此都对此表示担忧三皇子能不能担此大任,可惜命令是皇帝下的,众人心里再是忧心也无济于事。
只能期待三皇子不负贺家儿郎威名,能一举震慑凉国便好。
其实祁涟一点儿也不疑惑三皇子的打算,年前就曾听过皇帝贺正曾有段日子身体不好,想来他年轻时虽龙精虎猛,但人上了年纪到底抵不过岁月无情,再威严的帝王也有日薄西山的时候。
三皇子和德妃都是有野心的人,到了此时自然要在皇帝面前多表现表现才好。
而当下最能够出彩的事,自然非抗击凉国侵袭这件事莫属了。既能在皇上面前显示能力,又能博得民心,简直是一举数得之事。
他们母子又有施国公这个一国柱石从旁相助,自然更加有信心了。
点兵不过五日,三皇子便带着十五万大军出征了,出城之前皇帝陛下还特地出城为三军将士赐了践行酒。
祁涟在闺阁之中自然无处得知战事的具体情况,只能从府里外出采买的下人口中听得,去年凉国君主耶律图云突然薨逝,他的大儿子耶律奇打败其余的兄弟叔伯们成功继位。
年轻的君主野心勃勃,总是想要从富庶的乾国带回无数的金银和美女,为自己头上崭新的王冠添上最宏伟最亮眼的宝石,也用鲜血开辟出自己的君王之途。
于是便在今年挥刀南下,为自己的国家掠夺无数的资源,可惜对于乾国的百姓来讲,是绝对不愿意让凉国人得逞的。
纵然三皇子从未显示过在领兵作战上的天赋,可大家还是希望能打赢这场仗,还边境百姓一个安宁。
德妃信心满满,可谁料战事并不十分顺利。
三皇子带的军队足有十五万之众,对付凉国十万铁蹄本以为是绰绰有余,可惜在凉州城的第一站便被凉国的铁蹄冲散,损失了足有五千人马。
后面军队又撤回凉州城休整,怎料夜晚凉国军队突然发动袭击,分三个方向攻打凉州城,提前潜入凉州城的细作又放火烧了大军准备的粮草。
三皇子同施国公世子草草起来应战,结果十分狼狈,根本不敌凉国骁勇的军士,最后只得弃城而逃,经过这一仗,原本的十五万人马竟然只剩下十二万多了。
消息传来,满城哗然。皇帝在接到线报那日竟将传来的急报撕得粉碎。参加朝会的大臣们也重新将三皇子以前从未领兵打仗这件事翻了出来,虽然不敢明说,但还是有些惋惜当初皇帝决定下的草率的意思。
既然如今三皇子打了败仗,就请皇上及时考虑重新任命主帅的问题。
而在后宫,德妃又在皇帝面前请求再给三皇子一个机会,或许是三皇子第一次领兵打仗有些不能适应,过一段时间便好了。如今她和三皇子已经没有了退缩的机会,德妃只能祈祷她的儿子给她争气一点。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女人,皇帝也不忍心拒绝,事情便这么僵持了好几天,照贺正的意思,如此默认的态度就是愿意再给三皇子一次机会的意思。
可惜最终三皇子还是让德妃失望了。
过了十日,边关又传来急报。
三皇子和施国公世子带着十二万军士丢弃凉州城出走之后便退回到距离凉州城八十里之外的胡风城。岂料凉国铁蹄紧随而来,大军疲于奔命根本难以抵挡。
这次不仅再一次丢了胡风城,而且连施国公世子都被砍掉了一只手臂,三皇子也受伤不轻。
好在在附近驻防的铁甲军及时赶到,才免了三皇子的性命之忧。不过铁甲军也不过区区三万人,再加上粮草储备不足,若是后续补给不能及时跟上的话,抵挡凉国铁蹄简直是天方夜谈。
消息传来,再也不敢有人为三皇子说话。
而后宫中也传来消息,德妃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病倒了。
至于国公府之中,老太太在元宵节之后才赶了回来,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和唐夫人也都病了。
在孙辈之中老太太最喜欢施景润不假,可施景瀚可是她的第一个孙子!施老太太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又是老大膝下唯一的男丁,家中一族都对他寄予厚望,如今断了一臂,再也不能为国效劳,功名利禄也同他没什么关系了。以后或许只能空守着他国公世子的身份过一辈子了。
唐夫人则是整日以泪洗面,不仅心痛儿子的断臂之痛,而且心里也害怕皇上会因三皇子和景瀚弃城而逃之事责罚施家。
三皇子和施景瀚回到雍城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众人暂且不考虑,三皇子毕竟是皇子,贺正也不可能不保住他的性命,当下任命谁去代替三皇子的位置又是个问题。
最后定下的人选让祁涟既惊讶又觉得正常,是二皇子贺霄。
这是一个儿子丢的脸要让另一个儿子给挣回来么!
不过二皇子长期驻守边关,对于领兵打仗之事可比三皇子要更加熟悉,对于皇上派遣二皇子为主将这事便没有多少大臣们反对。
因三皇子出师不利,近来施国公府显得十分沉寂,祁涟也不敢随便去国公府寻施湘雯和施玉瑶,几人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儿里面。
“大娘子,公子来消息说想见你一面。”圆春突然走进屋子对祁涟说道。
祁涟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左脉之?他说了为什么想见我吗?”
她虽然于女红之上并无几分天赋,但因为学女红却发现了另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那便是描花样子。
她前世那父皇虽然没让他们这些子女学会什么济世安民的大道理,但奢华的东西看得多了,审美却培养地不错。
前些日子,她闲来无聊随手描的花样子偶然让施玉瑶给看上了,就被她拿去了好几张,说是让拿给薛夫人的衣料铺子里给她做衣裳。
本就是随手之作,祁涟也就没有在意。
却不想后来施玉瑶做的衣裳被那掌柜的挂在铺子里,被来铺子里做衣裳的几位夫人给看上了,纷纷表示想要这种花纹的衣服。
薛夫人从管事的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立马让施玉瑶来找了祁涟,说是若是她无事的时候就多画一些,薛夫人会按市场价格给祁涟银子。
施玉瑶不缺银子,可祁涟却觉得这东西还是多一点好。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要为语嫣考虑,以后送她出嫁,总要为她准备些嫁妆的,所以对于薛夫人的这个主意她也挺乐意接受的。
圆春摇摇头,“传信来的人只在门口给我说了这一句,别的便没说什么了。”
祁涟眉头皱起,他当自己如今还在惊鸿学馆读书的时候吗!每日总有机会出门,如今她不再去学馆,每次出门都少不了同施雪柳报备一声,哪里是想出去便能出去的。
见她眉头皱起的模样,圆春立即说道,“那人还说,娘子不用担心如何出门的问题,今夜子时娘子只需要在萃玉斋门口等着便可以了。其余事情公子那边自然会安排好的。”
等到了晚上,萃玉斋早早就灭了灯,祁涟也在金枝和银盏的服侍下躺倒了床上。
今日本该是金枝值夜的,可她最近正来了葵水,祁涟怜惜她身子不适,便主动让圆春替了她今日的差事。
金枝立马就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觉得跟着祁涟虽然没有几分油水可捞,但平日里这位娘子对她们还是十分宽容的。
到了子时初,睡在床榻边的圆春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因今晚有事,祁涟一直不敢睡得太沉,圆春一发出动静祁涟就醒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圆春就点了蜡烛过来,先将帐子撩起来,然后便服侍祁涟穿了衣裳。
萃玉斋里除了祁涟语嫣姐妹,便只剩下两个值夜的丫鬟,其余的下人晚上都会回到下人房那边居住,方才圆春已经去查看过,伺候语嫣的丫鬟正睡在床边的小几之上,发出低低的鼾声,眼见是睡得熟了。
祁涟披了披风站在院子里,正想着她与左脉之做的这些事情,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她涟漪公主这一世少不得会背上一个生性浪荡的名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半夜与男子幽会这件事也干得出来。
进而她又笑了出来,可惜对她来说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什么呢?竟笑得这样开心。”
男子幽幽的声音响起,祁涟闻言转身就看见左脉之一袭紫色暗银丝如意云纹袍子站在月光之下,头戴墨绿色玉冠,同色莲花玉簪束发,越发他衬得面如冠玉,清逸绝伦。
祁涟轻眨了一下眼睛,“公子,深夜至此寻我何事?”找寻霓族的队伍已经离开四个月了,莫非是他们回来了吗?可想来也不会,左脉之不会是会为了霓族之事来翻他们衡府院墙之人。
祁涟的灰色眸子在月光之下耀目生辉,如同星子洒落在碧蓝的水面,左脉之总觉得看不够。
他唇角弯了一下,在这样朦胧的夜里五官都被模糊,模糊出一点温柔的影子,“怎么,无事就不能找你吗?”
祁涟连忙辩解,“怎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他今晚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听闻前段时日有不少人家登门向你来提亲了?”他紧接着又道,身子稍微靠近了一些。
祁涟从他呼出的热气里闻到了一丝清冽的酒香,伴着他身上常有的冷梅香气,混合成一种独特好闻的味道。
上一次左府中秋夜宴,祁涟有幸闻到了不少男子酒醉之后身上的气息,腥/sao汗臭,没有一个似他这般清爽好闻的。
原来他今日竟然饮了酒么!
左脉之的目光太亮也太过灼热,祁涟一时间竟感觉被他灼伤,胸腔里那颗心脏不知为何跳得快了起来,祁涟慌乱地垂下眼睛,“我如今仍然在孝期之中,不适宜谈婚论嫁,都让父亲给推辞了。”
左脉之点点头,视线落在她散开的发丝之上。
因是歇下了又爬起,祁涟并未来得及梳头,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都披散在身后,银白的月光落在她的发丝之间,像一匹亮滑的绸缎。
询问她婚事这事好像便只是左脉之随口而出的一句闲谈,随后他再未就这个话题继续,而是突然道,“过段时间我便会同二皇子一同去边关迎击凉国军队了。”
祁涟猛地抬起头来,现在谁都知道边关有多凶险,连施国公世子那样高贵的身份都在军士的重重护卫之下失了一臂,左家的老少怎么会愿意左脉之这位贵公子去冒险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天雷
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左脉之曾有在军营历练的经历,万一他去了边境有个什么闪失那怎么办。
“为何如此突然?”祁涟问道。
左脉之笑笑,“一直待在雍城也没什么意思,正好如今有机会重游故地,我可不愿错过。十二年前我亲眼看着陛下将凉州城打回来,如今我也希望再见到二皇子将凉州城收复。”
“如今边关战事急迫,公子此去会不会有危险。”见他这般云淡风轻,祁涟惊觉方才自己是否反应有些太过,她重又垂眸看着脚下两人的影子,一挺拔一窈窕,心里竟然觉得十分相配。
她关心着左脉之的安危,就没有察觉到他话中别的意思。
祁涟只听得他轻笑一声道,“大娘子是在关心我吗?”,他的笑声如同施玉瑶爱吃的桂花糯米藕一般粘黏甜腻,把祁涟的一颗心浸泡地软软的。
祁涟的睫毛轻颤了颤,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公子帮过我许多,听闻公子要去边关,语璇心里自是担忧。”
不料左脉之却忽然抬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如今你既然还未出孝,那便少出去走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雍城或许不会太平。”想来在她出孝之前他也能回来了。
被他手触到的地方,有种麻意直窜上祁涟的大脑,那感觉十分陌生新奇,让人新奇又颤栗。
祁涟只能慌乱地点点头。
直到左脉之离开,方才的那种酥麻的感觉都还未消散,祁涟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
“大娘子,大娘子?”
祁涟在圆春的呼唤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公子已经走了,夜深了,咱们回房吧!”圆春道。
“嗯?!好。”祁涟心不在焉地同圆春回了屋子。
直到躺在床上,祁涟的脑海之中还时不时地回想起左脉之方才在月光之下神仙似的脸。
二皇子的队伍三日之后便出发,这次不同于三皇子离开之前的声势浩大,军队离开地悄无声息,皇帝也未出宫相送,反倒是有许多百姓自发地出城为他们送行。
祁涟并未听闻左脉之在二皇子队伍之中的消息,看来这雍城之中知道左脉之会同二皇子一起去边关的人没有几个,要不然的话今日出城相送的队伍绝对不会如此冷清的。祁涟想起了初来雍城的那天,这城里的贵女时如何迎接左脉之回城的。
……
自二皇子的队伍离开雍城之后,祁涟便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边塞时不时地传来消息,听闻战事一直很焦灼,凉国和乾国的军队各有胜负,不过总地来说还是乾国这边胜地更多一些。
如今二皇子已经收复了胡风城,乾国的队伍如今就以胡风城为据点同凉国的军队进行抗击。
双方实力均等,有人便预测这场战事会演变成一场拉锯战,直到双方之间有一方坚持不住,这场战役才会结束。
又过一月,三皇子和施景瀚才被人护送着从胡风城归来。当初的意气风发变成如今的跌弹斑鸠,实在叫人唏嘘。
皇帝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对于他连失两座城池之事并未责罚,只让他待在自己的府邸之内好好养伤。
至于施景瀚,更是没了当初身为施国公世子的意气风发,失了一臂之事似乎对他打击很大,脾气阴晴不定,一回府就将自己关到了房里,平日里除了服侍他的贴身小厮,就算他的夫人吴氏进去,听说也被赶了出来。
正和十三年的夏天就随着战报时不时地传来而过去。
期间因战事紧急,城内几乎所有的典仪宴请都停歇了,连官员和百姓家中的喜事都办得十分低调。
好在中秋一过就有好消息传来,二皇子已经率军队将凉州城收复,如今正乘胜追击,势必要将凉国人驱赶到温它儿河的北岸去。
这场战役之中涌现了不少骁勇善战的将才,而二皇子身边一名左姓的谋士则逐渐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传闻在其中一场战役之中,二皇子不幸和少数将士被围困于凉国军队的包围之中,当时他身边仅有三百将士,而凉军那边则足有两千人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时距离乾国大本营足有五十里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求援,于是这位左姓谋士便用树枝缠绕在马尾之后,骏马奔袭,身后扬起浓尘滚滚,佯装成人数众多的模样,将凉国军队惊走,二皇子这才脱险。
经此一役,左姓谋士在军中的地位大涨。
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雍城的贵女们反应过来,如今的南烛公子早已不在雍城之中,而二皇子身边的那位左姓谋士大家也猜测便是左脉之。
以往左脉之在人前最受众人所熟知的也不过是他丞相嫡子的身份,还有樵山派的山长曲临风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如今左脉之突现西北边塞之地,又展现出极高的军事天赋,运筹帷幄,一点都不熟他父亲左丞相年轻时的模样,不少人都感叹后生可畏。
他今日可不是单单只是左光霁的儿子了,就算左氏如今只剩他一人,大家也都相信左氏一族会在左脉之的手上光大。
因为这个好消息,皇宫里一改往日的沉寂,皇帝亲自下令要举办一个盛大的中秋宴会。
德妃自年前起便病了,这病如今过了大半年都还未好,趁这次宫宴的机会,皇帝撤了德妃协理后宫的权力,变为由良妃和安贵妃暂管。
陆清棠和叶幸司的婚期本在五月,可当时战事正是最为艰难的时候,皇城里家家都低调地紧,陆夫人便做主将婚期延后了,叶家那边自然也没有意见。
而且左脉之是叶幸司和陆清棠两人的好友,又是经由他两人才认识的,他们都想成婚的时候这位好友在。
施国公府的人自三皇子战败之后便一直行事十分低调,可此次中秋宴会,良妃安排赴宴的人家之时施国公府也是邀请了的。
如今良妃在后宫之中炙手可热,虽然二皇子和三皇子眼看着都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可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位正得宠的嫔妃,施老太太便带着几位夫人和两位娘子去了。
祁涟的身份还够不着宫中的宴会,等到施府众人回来的第二日才听闻施湘雯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是三皇子。
听到这个消息,祁涟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相信,论辈分来讲,施湘雯可是三皇子的姨母呀!施老太太是怎么会同意这般荒唐的事的。
祁涟在这厢苦思冥想,那边施国公府里,施湘雯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凭外面的丫鬟嬷嬷们再怎么敲门,她就是不愿意开门。
老太太的荣膺堂里,施老太太和施国公坐在上首面色阴沉,黄夫人平日里因礼佛情绪从来没有太大的起伏,如今却少见地将手边的一张帕子都快要哭湿了。
除此之外屋内再无第四人。
“我可怜的湘雯呀!去年才差点丧命,今日就要受千夫所指嫁给自己的外侄。可怜我们二房孤儿寡母,郎君又久在边关未曾回来,无人给我们母女做主,就只能任人欺凌呀!”
黄夫人边哭边用眼睛瞥向上首的两人。
施老太太是德妃敬重的老祖宗,施国公又是她父亲,黄夫人怀疑今日德妃在众人面前强要施湘雯嫁给三皇子的事,正是家里这两位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同德妃一起做下的决定。
如今三皇子因为凉州城战败之事怅怅不乐,皇上或许也对三皇子有些不喜,要不如今怎么会撤了德妃协理六宫的差事呢!
她那个大侄女,黄夫人从来都知道她是个野心不小的女人,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今日她却将这份心狠用到了她的女儿身上。
哭声“呜呜咽咽”地回荡在厅堂之内,让施老太太和施国公的眉头又紧了一些。
今日在宫中,本是称病不出的德妃突然出现在了宴席之上。
自春日里三皇子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德妃就在宫中养病,施国公已是许久都不曾见过这位女儿了,德妃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下的青黑纵然是涂了粉也没有完全掩盖掉。
可还不等施国公和施老太太心里对她疼惜上几分,德妃说出的话就让在场之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连施国公都立刻沉了下了脸色。
她竟然说三皇子钦慕施湘雯已久。
前些日子私底下德妃曾向二叔施正兴去信,向他提及两人的亲事,如今施正兴回信表示同意,今日在宴席之上德妃提及此事就是希望皇帝能够为两人赐婚,将施湘雯许配给三皇子。
施国公府二郎君施正兴几年前便领兵驻守边塞,去年正被贺正封了勇毅侯,很受贺正的赏识。想来不过两年便会回城,届时二房的风光也不会落下大房几分。
三皇子今日因为战败失去了不少原本的支持者,德妃若是想替他找到如今能与施国公府门第相当的岳家眼见地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首战失利,他们母子已经失去了太多先手的机会,在她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德妃急得似一头无头苍蝇,宫权又被褫夺,情急之下她脑海里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虽是下下之策,可德妃深思之后却觉得这事十分可行。
施国公府虽是她的娘家,他父亲曾经也明确向她表示过会尽他之力将皇儿推向那个位置,以往德妃都是信心满满,可经过凉州城那一战之后,这样坚定的想法却忽然动摇了。
施国公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假,可唐夫人唐婉芸却不是她的亲母。
如今施景瀚又因为战败失去了一只臂膀,那可是唐婉芸唯一的儿子,就这样废了,德妃实在不会相信她心里对她们母子没有任何怨怼。
爹爹在唐婉芸的枕头风之下心有动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她的皇儿能娶了施湘雯,二叔向来疼爱这个女儿,一定会为了湘雯而努力将皇儿推上那个位置的。
如今她要趁着父亲和祖母对她还有几分怜爱,将施国公府这条大船死死地绑在她和三皇子的身上。
德妃的这番话刚落下,当场黄夫人拿在手中的酒立刻便洒了。一张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脸因愤怒惊讶而微微变形,看向德妃的目光里似燃着熊熊大火。
若不是在皇帝的宫宴之上,她一定会冲上去将桌子上的菜扣到德妃脸上的,姨母嫁给外侄,这是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不仅是黄夫人,就连宴会上的其他夫人娘子们都对德妃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反倒是皇帝,脸上竟然露出了颇感兴趣的模样,施国公见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正要出口反对,他的视线转向女儿德妃,发现她正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一边是女儿的苦苦哀求,一边又是侄女儿未来的幸福,施国公两处为难。
若是在私下,施国公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女儿的要求,二弟待在边关几年未归,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施家的荣光,可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她的野心要牺牲掉侄女的未来,等二弟回来他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女儿嘴上说的,二弟已经同意孙子和侄女儿的婚事的。
正在施国公脑海之中天人交战之际,上首的皇帝已经开口同意了这门婚事,竟当场让内侍拟了旨意。
一切尘埃落定。
谁也想不到参加个宴会竟然会吃到这样的惊天大瓜,接下来的宫宴中的歌舞表演再不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大家都在下面私语起今日看见的这场施国公府的笑话。
虽姨母嫁给外侄在旁人看来实在是件荒谬无比的事,可若这事放在皇家,连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男人都点了头,大家可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可私底下的有些话就难听了。
黄夫人的哭声自登上马车离宫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停过。
“弟妹,不管你相不相信,此事我都可以向你保证此前月笙从未向我提起我此事。”施国公沉声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凯旋归
黄夫人哭声暂停,眼里已全是红血丝,目光愤恨看着施国公,“大伯不是我不愿意相信,可德妃娘娘好歹是你的女儿,如此大事她会不同你商量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
黄夫人这便是不相信施国公的话了。说完她又接着哭。
施国公无言,他也不相信这是做事向来稳重的女儿能做出的事。德妃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从小便聪明伶俐,想来她也是知道若是提前同他商议此事他绝对不会同意,才有了今日先斩后奏这一出。
“行啦!”施老太太用力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手杖敲击在青石烧制的地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如施老太太在这府里的地位,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掷地有声,“事情已经发生,哭还有什么用。”
施老太太心中也对德妃的做法十分的不赞同,可那又能如何,决定是皇上下的,他们是没办法更改了。
三皇子抗击凉国军队失败,她是曾担心从此皇帝便厌弃了三皇子,德妃是她的孙女不假,可是对于施老太太最重要的还是施家的未来。
之前她也曾想过,若是三皇子最后真的不能得登大宝,他们施家也不能如此孤注一掷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三皇子身上。
想来她那孙女定是洞悉了这一点,才如此急躁的想要将二房也拉拢过去。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老太太是很佩服她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施老太太对于三皇子继位之事信心满满的原因,她这个孙女是个有野心的。
唉!施老太太心中又叹了口气,可惜三皇子却不是个处处争气的。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眼瞧着今日皇帝在宴席之上对于此事乐见其成的态度,施老太太便知道这事情的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
若是三皇子无法登上那个位置,那他们施家就等着一起下地狱去吧。
黄夫人眼见施老太太眉间的一抹狠厉之色,肩膀不由的一抖,哭声也收敛了几分。她这个婆母虽平日里装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发起狠来却是这家里谁都比不上的,她心里自然也是怕的。
“老二媳妇,老大的话你不相信,老婆子我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月笙确实从未提前和我们商量过此事的,今日月笙在大殿之上提出的时候我们都很吃惊。”施老太太继续道。
黄夫人的哭声“抽抽嗒嗒”地停了,老太太的话她还是相信的。
黄夫人疑惑的眼睛看向施老太太,满是不解,“母亲,那大侄女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姨母嫁给外侄这事我可是从未听闻过的。”她又拭了拭眼泪,“您今日在那大殿之上也听看见了,那些宴席上的夫人娘子们哪一个没在看我们施家的笑话呀!如此行事真是有违人伦,我们湘雯可真是命苦呀。”
除此之外,黄夫人对三皇子也没有几处满意的。文不如左脉之不说,武也不如二皇子,为人还有些傲慢。若是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黄夫人是绝对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只不过这话她从不敢当着婆婆和大伯的面说出来罢了。
“前朝的贤福帝祁桓就曾娶过他的姨母。”施国公突然道。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找到些前朝的旧事来安慰黄夫人也安慰自己了。
黄夫人潜心礼佛,对朝堂上的事哪有施老太太看得透彻,更搞不清楚德妃心中的想法。
她是个好母亲,一心一意都是为自己的儿女考虑,可却从未想过,以如今施国公府的地位和权势,不可能不会被卷进权势更迭的浪潮之中。在这样的巨浪之中,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施老太太哪能不清楚黄夫人的心思,她板正了脸道,“此事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意,那便再无更改的机会,二媳妇你伤心也无济于事,坦然面对这个现实吧!至于二郎那里,我会亲自去信给他讲清楚的。湘雯既然已经许配给了三皇子,虽辈分算起来是奇怪了一些,但都是自家人,湘雯以后嫁入三皇子府定然是不会吃苦的。又是皇子妃,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哪是那些普通世家夫人可比的。”
黄夫人有一肚子能反驳施老太太的话,可想想老太太说的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总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施老太太看着她那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就有些头疼,对着屋内两人道,“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今日我也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二媳妇,你若想通了,那便尽快去安慰安慰湘雯那孩子。”好不容易去外地散心将那人忘了,这下想来她又要伤心不少日子了。施老太太叹了口气,怪只怪湘雯命不好吧!这辈子婚事就是个平顺的。
不过若是以后三皇子能登上皇位,那湘雯以后的命格可就是贵不可言了。事在人为,老太太觉得如今他们已经够愧对湘雯了,那未来就要让她做上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惜,这些掌权者却从来不曾考虑过当事人愿不愿意。
就连施玉瑶,从来都快乐无忧的小娘子都因为施湘雯的婚事而感到了作为女子在这个时代的无力,自中秋之后做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新一年的春节又要到来之际,北边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二皇子率领征北军成功将凉国人赶到了如今温它儿河以北的位置,凉国新上任的君主耶律奇向乾国递上了降书。如今降书已经在二皇子手上,只等大军从北方归来就能呈给皇帝贺正了。
这场战争打了足足一年。天子脚下,雍城的百姓自然也是时时都关注着北方的战事。随着乾国胜利的次数越来越多,二皇子在百姓口中被提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如今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就快要赶上那龙座之上的帝王了。
正和十三年腊月二十八,大军终于赶在除夕之前凯旋而归。
大军进城那日,是冬日里雍城难得的一个天晴的日子,太阳挂在天边不似夏日那般炙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与施国公府沉寂的气氛相比,整个雍城都似笼罩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祁涟少见地出了门,同施雪柳请安出门的时候,她脸上那似怒非怒的表情真是十分地精彩。
二皇子率军凯旋对于雍城百姓来说是大喜事,可对施家众人来说,无异于又一次地提醒他们三皇子在战事上的失败和施景瀚如今残废的模样,施雪柳又怎么高兴地起来呢!
今日几乎全城的人都出去看大军凯旋了,若是没有施国公府的人出现,保不准背后会怎样被人指指点点,祁涟代她们出去也好。施雪柳如此想着。
皇帝今日会在城外五十里处的长亭设宴迎接征北大军凯旋,对于在外为国征战的将士们来讲,这可是相当荣耀之事。普通百姓就不必走那么远的路了,大家今日都是提前在城中选好了位置,就等着看军中儿郎的风姿呢。
祁涟对当初初来雍城时城南的留香楼记忆深刻,虽然那些贵女们追逐左脉之的英勇之举她做不来,可却不得不承认那是个看大军入城的好位置。
今时不同往日,祁涟如今的身份也勉强能在留香楼二楼的大厅之中寻到一处临街的好位置。比不上三楼四楼雅间的宽敞安静,可对于今日的这般热闹来说,能有这样一个位置已经非常不错了。
施府今日没人出门,祁涟只带了圆春。
机缘巧合却在留香楼遇见了王斐然,曾听施玉瑶提起过,年初之时她同泾州刺史家的嫡子订了亲事,明年便会出嫁。本以为她如今正待在家中待嫁,却不想今日却能在此处看见她。
她穿着一件雪青色织金团花牡丹灰貂毛出锋夹袄,下系白地玉女献寿双膝襕马面裙,身上戴了披帛。
王斐然不是那种明艳的美人,可因她性子的原因,看起来就极让人感到亲近。
“王姐姐,真是许久未见你了。”祁涟主动上前打招呼。她们毕竟是一起去过抚月楼的那种关系,就算平日里没什么来往,但相见之时还是觉得自己同她共享着一个秘密,便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看见祁涟,王斐然也是满脸笑意,十分愉悦。
她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了祁涟便一点儿也不客气,“自我定了亲事便被我娘拘在家中,又恰逢北边儿战事紧张,城里人家哪户不是安安静静地连个宴席都不敢举办,我可是憋了好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大军归来,城里的各种雅集宴会又可以继续操办起来,要不是今日征北军回城,我哪里能出来放风呐!”
她语气里隐含幽怨,对于这样一个喜欢参加筵席的娘子来说,整日被困在家中是有些为难她了。祁涟笑笑。
不过王斐然转眼又换上一副欢欣样子,“不过今日大军凯旋,听闻南烛公子也会同行,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啦!”
听到王斐然提起那人的名字,祁涟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她故作不知地问道:“南烛公子确然已经北上了么?虽然一直有流言传出,可我却从未听说过这确切的消息呢。”
王斐然道:“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之事了。你也知道我有一位表妹一直痴迷着左脉之,前些日子她托家里的老太太亲自去了左府一趟,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左老夫人虽未明言,但话语里的意思南烛公子就是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想来就是今日了。”
祁涟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笑着打趣王斐然道,“王姐姐如今是订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能看别的公子呢!”
王斐然可不是那些脸皮薄的小娘子,祁涟取笑她她一点儿都不见羞恼,反而十分‘理直气壮’道,“南烛公子可是咱们所有雍城贵女共有的财富,我来看看怎么了。正因为我要成亲了,才更应该多看看这些年轻的俊俏公子,要不等到了婚后,那可就只能守着一个男子过一辈子了!”自古以来男女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自己的那位未婚夫王斐然不过只见过他的小像,心里同他可半点感情都没有。
她凑近祁涟几分,朝她眨了眨眼睛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也是,记得我今日的话,若想干什么一定要在成婚之前。咱们女子也就是这几年可以快活的了,若是能多相处几个年轻公子才是不妄来这世间一朝呢!”
王斐然的话于当今的世道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但祁涟也不是那等循规蹈矩之人,不过还是被她这番话羞红了耳朵。
王斐然站直身子又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对着祁涟道,“嗨,咱们也不要站在这儿说话了。你今日是在这楼里定了位置吗?”
祁涟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个窗边的位置。
王斐然就过来拉了她的手道,“还坐着大堂里干什么,人声鼎沸的,什么都听不见,跟我一起去三楼吧,正好我介绍一些姐妹同你认识。”
祁涟想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那便叨扰王姐姐了。”
两人相携上楼,过程之中王斐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继而又转头看向祁涟,“对了语璇,玉瑶今日怎么没同你一道出来,这样的热闹以前她可是从来不愿意错过的。”
祁涟脸上立马露出几丝为难的神色,“王姐姐你是知道的,因为三皇子的事……”
祁涟没有将话说完,但王斐然已然知晓了她话中隐含着的意思。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了这一年来施国公府发生的事,实在不能说是顺利。前段日子又听说施湘雯被许配给了三皇子,她们姐妹俩自小感情便好,施玉瑶如今定然也没有几分好心情吧!今日没有出门也就不奇怪了。
王斐然的母亲在中秋夜宴回来之后,也曾在她面前说过德妃是个有手腕、又狠辣的女人。
第一百三十章 凯旋归(二)
王斐然虽然不懂此事怎么就牵扯到了德妃的性子上去,但姨母嫁给外侄这件事在外人听来属实是有些违背人伦的。王斐然叹了口气,也不再就此事与祁涟多说。
她的小姐妹们多是些与施玉瑶性子相似的人,以前大家虽不算相当熟悉,但同在惊鸿学馆读书,话还是说过几回的,大家都对祁涟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在场的三位小娘子以前都曾经是南烛公子的爱慕者,但随着年纪渐大,曾经的那份爱慕如今也变成了欣赏。
今日聚集于此,嘴上虽说的是为看左脉之而来,可心里对于那些征北的将士们也是极为钦佩的,来此也是为了迎接那些为乾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儿郎们归来。
“咱们这些有自知之明的都知道放弃了,可那些个家世尊贵的,如今都等到十六七了,还不愿意订婚呢!”说话的是少府监监正家的娘子周娘子。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祁涟也听得迷迷糊糊。
之后才听一旁的另一位宗正寺少卿家的安娘子笑嘻嘻道,“周姐姐,今日在这儿的都是咱们这些闺中好友,话都不会往外传的,你做什么还说话吞吞吐吐地呢!有什么新鲜的事儿你就同我们明说不行吗?”
周娘子眉眼一挑,闻言干脆放开了凑近几人道,“你们应当都能猜到我说的是谁了吧?”
安娘子点点头,都是多少年的闺中密友了,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道,“周姐姐说的可不就是安乐公主、温元灵,还有清河郡主祁向珊吗!”
消息虽未挑明,可大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城里人家知道今日左脉之会跟随着二皇子的队伍一起回城的人可不少。
周娘子点头指了指楼上的位置,”听说今日四楼全都被这三人给包了场,为了迎接南烛公子凯旋,准备了不少惊喜。“
安乐公主和温元灵祁涟都是见过了的,可这位清河郡主又是谁呀?而且名字还姓祁。
王斐然见她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才想起来祁涟初来雍城的那一年,这位郡主才恰好和她的父亲一起回到清河。
于是开口便向她介绍起来。
她一说祁涟便想起来了,大夏朝还在时,祁氏宗室之中有位清河王祁云战的女儿名字恰好便叫做祁向珊。
前世她还是祁涟公主之时知道的祁氏皇族的宗室子弟人数实在是不少,许多人她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而这位清河郡主她本是早已忘记了的。
不过突然联想到曾经有一回她在年幼的左脉之身后见过一个小丫头,身旁的嬷嬷曾叫过她珊娘子,祁涟想莫不是就是今日的这位清河郡主了么?
事实还真是如此。
王斐然道,“语璇你知道前大夏朝的皇室是姓祁吧!这位清河郡主祁向珊,正是前大夏朝宗室出身的娘子。古往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一定会想,今日贺家的王朝又怎么还会允许有祁氏血脉的人留在这世上!”
祁涟如她所想地点了点头,她对这事确实很疑惑。她曾以为祁氏之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位清河郡主有好出身的娘呗!她母亲温鸢是如今温国公的嫡女,温太后的侄女,正儿八经唤皇上一声表哥的。清河王祁云战虽然出身祁氏,可有他位好夫人帮他暗中操持,前大夏皇帝祁云崇一死,清河王就率领了他附近的祁氏宗室投靠了咱们的皇上,乾国建立之后清河王一家非但没有被问罪,还依旧被皇上封了清河王。他最宠爱的女儿祁向珊也被赐封了清河郡主。”一旁的安娘子接过王斐然的话头对祁涟道。
“那清河郡主从小便痴恋着左脉之,不过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曾经将一名亲近过左脉之的小娘子的左手弄废,这才被她母亲带回了清河禁了两年足。不过那小娘子家中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不敢报复清河郡主。人家得皇上得宠爱,前些日子哭求了皇上,便将她放了回来。这不,才刚回来就同温元灵她们杠上了。”周娘子接着补充。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同祁涟说了清河郡主的来历,祁涟总算是明白了这清河郡主是何人。总之也是个刁蛮任性,甚至有些残暴的小娘子。
当初祁向珊废了那小娘子的手时王斐然也在场,如今想起来还有些不寒而栗呢!
她又向祁涟道,“你是知道左脉之的爱慕者不少的吧!可咱们这些人都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这辈子也嫁不成左脉之这样才貌双绝、艳绝天下的公子。若是论及身份地位,在这雍城里安乐公主、温元灵和清河郡主才是最可能嫁给左脉之的人。”私心里,她们都认为左脉之这位丞相嫡子一定会娶一位身份贵不可言的女子做夫人的。
可惜她们都处在深闺之中,根本理解不了朝堂之上的权势制衡,龙座上的那人又怎么会允许左脉之娶一位身份高贵、家族强大的娘子为妻呢!
祁涟压下心中的思绪对在场的几女道,“诸位姐姐可别妄自菲薄,世家大族联姻是看重家世不假,可对于姐姐们来说身份也不差。诸位姐姐都是人中龙凤,这适不适合还是要看夫妻二人之间性子是否相配,也不是全就看重家世的。况且我瞧着左家的老太太和左相也不是那等只看重家世之人呢!”
虽然如今她们大多都已经定了亲,再没了嫁给左脉之的想法,可不得不说祁涟的这番话可真就奉承在了几位娘子的心上。
祁涟话才落她们就纷纷笑了起来,“妹妹虽然没在雍城住过几年,可看待这事情还真是极为通透的呢!”安娘子笑着对她道。
祁涟立马做出一副害羞样子。
王斐然笑够,却突然想起祁涟也曾与左脉之传出的几次流言,眼睛对她眨了几下,“语璇妹妹你同左公子的交情也不浅吧!不知妹妹你心里可曾对南烛公子有想法不曾?”
知道王斐然这是在打趣他,可祁涟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是猛的跳了几下。她连忙摆手笑道,“王姐姐你可别取笑我了,你知道你是知道我,我可不敢同那几位争呢。”
王斐然抬了抬下巴,轻“哼”了一声,“语璇你可别妄自菲薄,那三个人,我可从未觉得她们能嫁给左脉之呢!倒是妹妹你,性子这样温和又端方的,倒也不是不可能嫁给左脉之。方才你不是还在劝我们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换了个说法。”
祁涟同左脉之之间的渊源施玉瑶可没同她少说过,“你与他有那样深的交情。我听闻近日你父亲又有升上去的可能,以后身为礼部尚书的女儿,王爷皇子也不是不可嫁的,一个南烛公子又算的什么?”
前些日子是有消息说如今的礼部尚书快要致仕,衡立轩身为礼部二把手,许多人猜测这位置会由衡立轩顶上,王斐然由此才有这一说。
可他政事才干不足,从政的政绩资历也不够,祁涟是没想着这好事能轮到她父亲身上的。
王斐然这样说,实在是真心将祁涟看作密友相处了。
不过除了王斐然在场的,于其他娘子来说祁涟不过是个勉强说得上话的朋友。
她们心里的真实想法,祁涟这样的身份配南烛公子身份着实寒酸了一些。若是她真是从施雪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还好,可惜她亲生母亲不过是个乡下的农妇,怎么能配得上左脉之呢!
祁涟抿嘴害羞地笑笑没再答话,话头便被众娘子们岔开。
又说说笑笑了一阵,楼下的喧哗之声越来越大。坐在靠窗那处的安娘子伸头出去打量了一眼,转身就激动的朝她们嚷道,“来了来了,你们快来瞧,大军已经进城了。”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眼睛就是一亮,几位娘子都赶忙起身离席来到窗边眺望,她们站的位置还算高,从临街之处望去,可以看见远处迎风招展的“贺”字旗了。
皇帝御驾早已绕路回了皇宫,此时只剩下征北军陆陆续续地自南城门入城。
不过一会儿,就见征北军的队伍浩浩而来,声威震天,气势破人。
二皇子一身玄铁盔甲,骑在为首的骏马之上,面容依旧冷峻,可见到这些夹道欢迎他们的百姓,脸上还是隐隐透露出几丝愉悦的心情。
祁涟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他的右侧,就看见了那个已约有一年未曾见到的人。
左脉之今日没有作军士打扮,一身贴身的玄色绣暗银云纹的劲装将他的腰腹勒地紧紧的,宽肩窄腰,挺拔的身材展露无遗。
祁涟的脑中他的样子还停留在那个深夜的月下,神仙似的容颜,今日再看他的样貌,却更加之前更加深刻俊朗。许是西北的朔风强健了他的筋骨,也磨练了他的意志,左脉之如今身上的气度更加沉稳。
看见左脉之,街边那些小娘子们的呼喊声更大了,十位之中约有七八位口中都是叫的左脉之的名字,竹篮里的香包、鲜花和香囊更是如雨点一般向他身上扔去。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没有躲避众人向他投掷而来的东西。
祁涟不知不觉间眼眶竟有些发热,好在没有人发现,她赶紧低下头去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低头的瞬间却没发现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抬头,视线向她这个方向一扫而过。
待祁涟再次抬起头来之时,就听见她正上方忽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叫喊,“脉之哥哥。”
左脉之的视线立刻看向发声之处,就看见几年没见到的‘烦人精‘又出现在他眼前,不过好在在她正下方就是那张处处都合他心意的脸,他心里又觉得舒畅起来。
左脉之视线看向祁涟之时,漫天的花雨就从四楼落了下来。
冬日里百花凋零,能找出这样多的鲜花摘下花瓣属实不易,花雨似雪,两人的视线就在这漫天花雨之中交缠、分离,又交缠起来,缠绵如同秋日的绵绵不绝的雨丝。
花雨落下之后,突然有乐声响起,祁涟猛地一震,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方才有些放肆的目光。
她慌乱之下脚步不稳,几步跌进了屋内方才安娘子的位置上坐下。
好在这会儿都在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祁涟闹出的笑话就被外面的喧嚣给掩盖了下去。
眼见着那人脚下不稳跌进屋子里之前脸上慌乱的模样,左脉之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他身旁的二皇子听见这动静朝他看过来,眼含询问,左脉之一耸肩做出无奈的模样,二皇子就不再搭理他了。早清楚他是个最能沾花惹草的人,可也没想到这城里的女子们能这般疯狂。
清河郡主人虽是讨厌了一些,可不得不说对于乐理的品味是极上乘的。若不是她在音乐上有几分造诣,又有几分长得像祁涟,左脉之以前是绝对不会搭理她的。
突然而至的乐声似乎包含了古琴、古筝、琵琶、唢呐等好几种乐器混合的声音。祁涟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合奏之音。乐声新奇却不显丝毫怪异,听来只让人觉得心中激昂愤慨,倏尔又变得欢快。从杨柳依依的春日,又到白雪飘零的冬日,一如征北军出征一年方回,这正是一首欢迎将士们凯旋的乐曲。
伴随乐曲声的响起,周遭小娘子们越发激动了,她们今日像是把全城的鲜花都摘来了,左脉之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片花海。
场面虽然热闹,但也显得混乱,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花球,正正好落到祁涟手心里。原本是一个空的藤球,只在四处镂空的地方簪上鲜花,藤条连接之处又扎着细细的彩带,这样装扮一番这颗花球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祁涟看见这花球,不知怎么脑海里就突然浮现起自己曾在风俗志上看见过一地民间女子抛绣球选亲的习俗,联想到那人似笑非笑的脸,红晕立刻爬上脸颊。
心跳得飞快,突然觉得这花球在手中十分烫手,祁涟随手便朝楼外一扔。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球缘
却不想这样不经意的动作周围有许多人无意之中都注意到了。
花球落下,祁涟只听得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噫”!
然后立刻就听见有人议论。
“南烛公子拿到花球了!”
“那是哪家娘子扔的花球呀!被南烛公子拿到了。”
听见围观众人议论左脉之拿到了那花球,祁涟下意识地踮脚向外看去,果然见左脉之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之上,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上赫然是刚才她扔出去的那颗花球,他视线周转,眼看着就要看到她这边儿了,祁涟立刻拿手上的帕子遮了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咦!这颗花球我刚才看到正是从留香楼的三楼落下来的。”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花球的主人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娘子呢!”
“原来南烛公子喜欢这样精巧的小玩意儿啊!早知道我也做一个这样的花球了。”人群里有位小娘子在低声说着。
人群之中看见那花球落下来又被左脉之接到的人不少。
“我曾听闻南边儿一个地方有个习俗,女子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便会在当地最高的一处戏台之上抛花球,若是哪位公子对那小娘子有意便可去抢花球,若是抢到了那就可以娶那小娘子为妻。今日若是位小娘子的花球被南烛公子捡到了,那岂不是说咱们这位南烛公子便要娶这位小娘子为妻吗?”此处人多,自然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咱们这儿可是雍城,哪有那么多南边的习俗,堂堂南烛公子,怎么可能就被一个小娘子的花球给定下了。”有人反驳道。
自古闲人哪里都有之,可此处更多的却是左脉之的拥护者,那多嘴之人一说话,立马就有不少人出来反驳。且人数还不少,那人立马就被众人反击地落荒而逃了。
左脉之处于风暴的最中心,自然听见了众人的议论。他轻翘了翘唇角,想了想,将手中那花球收进了怀中。
而在三楼临窗的茶室之内,自从那人说到南边女子抛花球选夫的习俗,祁涟就赶忙退到了茶室之内,她可再不敢朝外边儿乱望了。万一她再是接到什么东西被左脉之接到,那可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左脉之自然知道这花球是谁抛出来的,可他却假作不知,一路跟随在二皇子身旁自城南沿着承天路一路往北,将城南那处的热闹喧嚣远远地抛在身后,。
看着就快要到了皇宫大门口。
春日里征北军出发的时候,左安是同左脉之一道出发的,不过大军拔营回城之时左脉之却先让他回来了。队伍行至宫城门口,左安早就候在了此处,原是准备跟着左脉之一道进入皇宫。
“公子……”,左安催马上前,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家公子迎面向他抛过来一个圆圆的东西。
左安下意识地接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马上的左脉之对他道,“这个花球你拿回府去,放在我房中,除了你谁也不要动。今日你不必陪同我一道进宫了,先回府去吧!”
然后左脉之便立马催动缰绳,向前跟上了二皇子。
所有官员无论品级,一律不准纵马进入宫城,可今日贺正却特别下令恩准二皇子和左脉之可以一路御马直到太极殿前的广场之上。
因着今日征北军回城,早朝会特地被贺正延迟。此刻的二皇子同左脉之自然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胄甲进入朝会的太仪殿之内。
二皇子首先向上首的皇帝呈上了凉国献降的国书,随后才简略地将整个战事的过程说明路一遍。详细的内容皇帝早已在二皇子提前递上的秘折之上了解清楚,因此并未就此浪费多少时间。
今日特意延迟朝会,就是为了对整个征北军的功绩进行褒奖。
于是朝会延迟到了中午,参加朝会的官员们都留了下来,陪同皇帝一起犒赏征北大军。
战事顺利,自然便要论功行赏。
在抗击凉国军队期间出现的几位骁勇善战的军士,上首的皇帝都给予了赏赐,或是官职,或是金银。贺正也是从军伍之中走出的帝王,自然知道对于这些功臣要给予相应的奖励才能收拢人心。
直到了最后,他才看向二皇子和左脉之两人,问他们想要什么奖励。
二皇子一张脸肃穆依旧,立刻单膝跪向皇帝抱拳道,“为国尽忠,抗击入侵我国的敌军是儿臣做为臣子的份内之事,既做份内之事又怎能求的赏赐呢。”二皇子直言道。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听见这番话或许就会觉得二皇子本性太过虚伪了些,可贺正身为他的父亲,虽从小对待这个儿子不那么亲近,可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问他什么,直接让身旁的内侍宣旨,封二皇子为端王。
如今贺正的几个儿子除了太子之外,其余仍是皇子身份,二皇子排行第二,如今受封端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然后上首的帝王便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左脉之,“脉之在此次战事之中立功不小,老二没什么想要的,那你呢?”
左脉之不是朝臣,以前从未进入过太仪殿之中,今日是第一次进入到乾国的权力中枢所在地,却见他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自然,泰然自若如同在自家屋宅之内。
左丞相站在左列为首的位置,眼神却一点都没有瞟向身后的儿子一眼,两父子脸上的淡然自若简直一模一样。
左脉之唇角轻扬回禀道,“皇上,脉之别无所需,只想求您一道旨意。”
上首的贺正“咦”了一声问道,“是何旨意呀!”
“回陛下,臣如今也已经及冠,如今抗凉归来也算了几分功绩,便想向皇上请一道赐婚的旨意。”左脉之朗声道。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许多大臣们的眼睛突地瞪大,耳朵也竖了起来,左相家的公子这是终于想要成亲了呀!家里的女儿孙女们终于不会再为了左脉之茶不思饭不想了。
不过以前可从未听说过他曾与哪家的小娘子走得很近,怎么突然就要想成婚了呀!今日还亲自求到了皇帝面前。
可别以为这些整日忧心国家大事的官员们就不八卦了。可知这好奇心可是天底下最不缺的东西,再加上左脉之可是雍城几乎所有适婚贵女的心仪对象,自然也是所有夫人们口中最适宜的女婿人选。
每每谈及家中儿女的婚事,这些夫人们便少不了提上一句,“我若是能有个南烛公子那样的女婿该有多好。”
时间长了,这些大人们自然对于左脉之婚事的好奇心堆积了老高。
这会儿听他亲自提起自己的婚事,众人自然是瞪大了眼睛。
就连上首的左丞相听见如此突然的事心中都惊讶了几分。
不过他对自己的情绪向来掩饰地极好,就算这会心中思绪繁多,可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叫旁人看不出半分异样。
在他右下手的吏部尚书柯大人瞄了他一眼,心里对左丞相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真不愧是能当上丞相之人,听见儿子的婚事还是这么淡定。
不过也说不定,万一这两父子私底下早就商量过了呢!
总之左脉之的一句话,可让方才朝堂之上还有些沉闷地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上首的贺正也露出了一分感兴趣的神色,“哦!不知脉之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了,丞相可知道。”
左丞相立马抬手道,“启禀皇上,此事臣不知。不过,脉之喜欢的小娘子,臣自然是喜欢的。”
不得不说左丞相真的是位极开明的父亲。
皇帝道,“既然丞相都这样说了,那脉之你可说说,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左脉之躬身道,“正是礼部侍郎衡大人的千金衡语璇,皇上以前也曾见到过的,去年在温泉行宫之中。”
经他一提醒皇帝便想起来了,一脸兴味,是那个眼睛同霓族一样的小女孩吗?温泉行宫见过她之后,他曾派人去探查过那孩子的身份,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后面他便也将此事放下了。又听人说道那小娘子前段时间竟然得了个“诗绝娘子”名号,要不是这样他还想不起来呢!
皇帝点头欣然道,“哈哈哈,当时我便说过你同那女孩相配你还否认,如今兜兜转转,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话里隐含的意思便是同意这桩婚事了。
于是在场的大臣们纷纷思考起礼部侍郎衡立轩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才能被左公子所青睐。
左丞相则是唇角翘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这个儿媳妇的人选他还算满意。能写出“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这样气象宏伟、奇崛瑰丽的诗作,一定是个才情卓著、知书达礼的小女子。
左氏诗书传家,左丞相自然也希望能有个通诗书、守礼仪的儿媳。
左脉之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禀陛下!实在是因为今日进城之时我碰巧接到了衡家娘子抛来的花球,臣听说本国有一地便有女子抛绣球选夫的习俗,恰好臣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今日发生的这事好像便是上天赐予臣的夫人。由此脉之才斗胆请求陛下赐婚。”
在场的众大臣们……实在不愧是南烛公子!挑选夫人的理由居然如此新奇。
左脉之不知戳到了皇帝的那一条神经,今日上首的皇帝陛下已经发出好几处酣畅的大笑了。
“哈哈!脉之实在是个妙人!行了,今日这事朕准了,过几日朕便派人到衡府去宣旨,你放心吧!”
左脉之又是一个长揖,“臣谢陛下成全。”
接下来,众臣移步皇宫之内的芳年殿参加特意为征北军举办的宴席,同时今日也算是正和十二年最后的一次朝会。今日之后,百官可以在家中过了正月初七,宫中才会重开朝会。
以衡立轩如今的官职,还没有资格参与朝会,所以在左脉之于朝会之上向皇帝请旨赐婚之时,他还勤勤恳恳地在礼部的官署之中处理公务!对此事丝毫不知。
今日征北军回城,雍城的承天路上挤满了夹道欢迎的百姓,所以祁涟回府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大街之上热闹非凡,可衡府里却冷清地紧。施雪柳今日心情不好,下人们走路、打扫卫生的动静都十分小,生怕惹得了夫人的不快。
祁涟回到萃玉斋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因语嫣今日去了隔壁秦府她新交的小姐妹那处,午膳祁涟便简单地用了一碗鸡丝汤面,又佐了几叠小菜。
午后又歇了晌觉,醒来之后又练了会儿字,才勉强压下今日自见到左脉之那刻起便狂跳不止的心跳。
申时末,衡立轩处理完正和十二年最后的一些公务,正准备签押离开礼部官衙,便见今日本不必出现在官衙的礼部尚书大人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尚书大人,怎么这会儿又回官衙了呢?”衡立轩立刻上前问道。
尚书大人年纪大了,走个路都颤颤巍巍地,陛下体恤他这么多年为乾国鞠躬尽瘁,在他致仕之前便特许他除了每日晨起参加朝会之外,平日里都不必时时都待在礼部之中。
衡立轩就见那老头脸上笑地似朵菊花一样朝他走了过来,“立轩大喜呀!”
衡立轩脸色茫然,“大人,喜从何来呀?”
尚书大人“哈哈”笑了两声,心中就有种他比衡立轩这个左脉之的老丈人还先听说这消息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立轩家中可有一位被言大师称作‘诗绝娘子’的千金呀!”
听见‘诗绝娘子’几字,衡立轩悄悄抿唇压下嘴边的笑意才回答道,“回大人,家中是有这么一位女儿,闺名唤做语璇。”
尚书大人了解地点头,又摸了摸胡子,“那便一定是了。今日左相的公子在朝会之上请求皇上赐了婚,女方正是立轩你这位千金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姻缘结
尚书大人又十分八卦地凑了过来问衡立轩道,“立轩,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你有这么位才学出众的女儿呢!若是我早知道的话,定要将她定给我家里那不成器的孙儿!”
倒不是衡立轩不曾在礼部官署之中炫耀过他女儿成了‘诗绝娘子’之事,不过那些都是些同等官员或是比他低阶的,在尚书大人的面前他还是不敢随意显摆的。
可尚书大人若是多关注一下礼部的事,可也不会不曾听过这消息。
不过,衡立轩这会儿可没听出尚书大人语气里对于没能慧眼识珠发现祁涟这个孙媳妇儿好人选的遗憾,他的脑海之中全都回响着方才尚书大人说的那句话,“左相的公子在朝会之上请求皇上给他和衡语璇赐婚”
听到这个消息,衡立轩哪里还能顾及与面前尚书大人的尊卑,他一个迈步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尚书大人那双已经长了些许皱纹的手,眼里的激动着实是吓了尚书大人一跳,“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尚书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衡立轩这般震惊又喜悦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是实在高兴,又“哈哈”笑了两声拍了他的肩膀道,“当然是真的!立轩,你与左丞相很快就能成为亲家了。”
能被左家看上的女子,想必衡家的女儿一定不错,尚书大人再一次遗憾错过了祁涟这个孙媳妇儿。
衡立轩放开尚书大人的手,随后又“哈哈”大笑了两声。撩起官服的袍角一个利落的转身下拉官署的台阶,喊道,“陈平,快。咱们回府。”
“大喜呀,大喜。”衡立轩抱着官帽一路小跑地进了府门,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
门房立马迎了出来,他以往从来未曾见过主君如此高兴的模样,甚至连平时风度翩然的仪态都没有保持住。
干他们这份差事的,最重要的就是个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见主君脸上的笑意,知道今日是不会触了霉头的。
门房便连忙上前谄媚道,“恭喜主君,贺喜主君。”
衡立轩被门房拦下也不恼,立马停了下来看向那门房问道,“喜从何来呀?”虽是问句,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那门房也是个机灵的,立马道,“看见主君笑的这般高兴,这不就是喜吗!”
衡立轩抱着官帽,心里一乐,立马指着那门房道,“好好好。就冲你这张巧嘴,今日府里的下人通通有赏,你快去将大娘子叫到倚澜居来。”
门房赶忙应了,不过就是因为说了句好话今日就得了赏钱,看来今日主君是真的高兴。
......
施雪柳因心情不佳,中午并未用午膳。一直饿到酉时初,才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想着等到衡立轩回府之后同他一起用晚膳,顺便向他讲讲自己心中的苦闷。
过两日便是除夕,礼部的公务都处理地差不多了,衡立轩这几日都能准时回府。
听到衡立轩的笑声,施雪柳便知道是衡立轩回府了。虽心中感到奇怪,但也马上从屋里走了出来,疑惑问道,“相公,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如此高兴?”
“今日南烛公子在朝堂之上请求皇上下旨将咱们家的语璇赐给他当夫人呢!哈哈哈,我就快要和左丞相成为亲家了。”这样的好消息衡立轩此刻恨不得昭告天下,施雪柳一问他自然是立马便开口同她说了。
施雪柳闻言眼睛立马瞪得滚圆,相比于衡立轩的喜形于色,她的脸上可就没那么多的喜意了。祁涟这个丫头怎么可能会被左脉之看上?陛下还同意了。
还没等施雪柳进一步询问这桩婚事的详情,转眼就看见了被叫来的祁涟。
那门房得了赏钱,今日的腿脚格外地勤快,不过一会儿就到萃玉斋,通知了祁涟主君让她去倚澜居的事。
祁涟以为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一点儿没耽搁地也就过来了。语嫣这会儿已经从惊鸿学馆回来了,也跟在了祁涟身后往倚澜居这边儿来了。
施雪柳看着祁涟那张越发长开的小脸,突然觉得这两年这小妮子身上的变化着实不小。
以前初来雍城时身上的那股子土里土气的样子没有了,如今她这继女身上的气度,看着竟然比雍城里那些世家的娘子身上还从容内敛一些。脸上的肤色也白了不少,欺霜赛雪,一张脸明玉生光,明艳万端,就连模样也比这城中许多贵女好看了。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便意识到自己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对着祁涟“哼”了一声,没搭理她向她问好的眼神,转身进屋去了。
祁涟轻笑了一下,有时候觉得她这位继母还有些蠢得可爱。
怪不得施国公和唐夫人愿意将她嫁给她衡语璇的父亲呢!这样的性子若是嫁到世家中去,哪里能上敬公婆,下教子女,还能同妯娌之间处好关系,不将全家老小都得罪光才怪。
不过祁涟这会儿的淡定很快便被衡立轩说出的消息给打破。
“父亲是说,左脉之向陛下请求赐婚要娶我?”祁涟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向衡立轩问道。
施雪柳就坐在衡立轩右手,此刻她脸上的表情竟然同祁涟有几分相似,对于这消息的真实性都还保持着怀疑。实在是这则消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一些。
衡立轩脸上的笑容今日就没下去过,听到祁涟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欢喜道,“消息是尚书大人亲自告诉我的,今日征北军回城,陛下一直将百官留到了午后,就是为了设宴同百官一起犒赏征北军众将领。这话左公子是亲自在宴席之上同陛下亲自说的,如此重大之事,尚书大人是不会骗我的。他还特意跑来礼部的官署告诉我呢。”
只不过衡立轩到底不是亲自在场,也并不知道左脉之那番花球定姻缘的言论。要不祁涟若是知道了的话,保不准会立马羞成个大红脸。
衡立轩也没理祁涟和施雪柳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去年爹爹操心你的婚事那会儿你便不着急,我还以为你从未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呢!直到今日我听了这个消息,才觉得女儿你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冥冥之中,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能得这么好一桩亲事,当初才不那么着急!”
祁涟,“……”
父亲你可真是想多了,那会儿她是真的不曾想过嫁人这事的。
祁涟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也算是活了十八年了,在这期间她都未曾想过未来成婚之事,每次一念及女子到了她如今这年岁便要成亲之事她就头疼。幸好施雪柳是她的继母,对于她的婚事她不好插手,如此祁涟才能得几分清净。
如今这消息便如同九天惊雷,突然就落到了她身上,一时半会儿怎么能让她回过神来呢!
祁涟只好道,“都是因缘巧合罢了,当初还在母亲孝期之中,女儿又怎么能不顾人伦一心就想着婚嫁这事呢。”她真是合理怀疑左脉之是不是算好了她出孝的时间才会去请旨。
“如此便好了,如今你既已出了孝期。等到皇上的旨意下来,咱们便可以为你准备成婚诸事了。”衡立轩立刻道。这桩亲事可是天子做媒,对于他们衡家来说那是天大的体面。
衡立轩立刻又特地嘱咐了施雪柳几句,宫中的内侍来时一定要好好招待,决不可失了规矩。
施雪柳这会儿心里再是不乐意,可对于祁涟的婚事也插不了手了。
当初她怎么会嫌麻烦就没有管这丫头的婚事呢,早知道她有这般狗屎运,当初就应当将她嫁了个落魄小官儿才是。要不她今日怎会还有这般好运能嫁进左家去。
想她三妹妹可是正儿八经的施国公府娘子,也只不过嫁了个左氏庶出的郎君,可这讨厌的小妮子以后嫁给左脉之,那可就是左氏的宗妇了。
她一个乡下出身的丫头,这是凭什么。施雪柳忿忿地想。
配不配地上这一些不过都是施雪柳心里偏私的想法,左脉之心里怎么想的可不是她能决定之事。
祁涟看似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要嫁给左脉之为妻的事实,可心里却是心乱如麻,左脉之怎么会突然就向她提亲了呢?他以前可从未向她表露过他曾有这般想法。
想到早上王斐然同她打趣的话,怎么也没想到就被她料中了。
一想到左脉之的那些倾慕者们,祁涟立马就头痛了起来。别人都看作左脉之是个香饽饽,可在她看来他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别的不说,就是想想以后那些女人们看她的眼神,祁涟便觉得够她喝上一壶的了。
......
果然不出尚书大人的所料,衡立轩放假之后便每日在家翘首以盼,果然是在腊月三十的早晨盼来了皇帝的圣旨。
前来宣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刘内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侍郎衡立轩之女衡语璇,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丞相之子左脉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衡语璇待宇闺中,与左氏脉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衡语璇许配左脉之为王妃。酌两府择良辰完婚。钦此!”
刘内侍唱和完,衡府众人立刻领旨谢恩。衡立轩适时上前将一个钱袋塞到了刘内侍手里!
刘内侍颠了颠那荷包的份量满意地笑了笑,如今这衡侍郎成了左丞相的亲家,以后地位可就今非昔比了,自然也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刘内侍又看了看衡立轩身边的祁涟,这小娘子这会儿正垂脸看着地面,他也看不清楚长相,不过从这侧脸来看也算是个美人胚子了。虽同温国公家的娘子比到底还差了点,可却是对了左公子的眼,真是好福气。
“皇上特意让钦天监查了一下,明年四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衡大人可同左丞相商量商量,选择这一天行婚典大礼。”刘内侍又补充了一句。
衡立轩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圣旨上说要择良日为两人成婚,皇帝却特地让刘内侍告诉他们明年四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这没说出来的意思便是皇帝希望他们能在四月二十八这日举行大婚之礼。
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衡立轩又怎敢违背。立刻便回道,“多谢内官提点。我原还想着要请黄历挑一个良辰呢!即如今钦天监都已选好了吉日,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刘内侍非常满意衡立轩的上道。
“内官,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得麻烦您来宣旨,屋内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不若喝一杯热水再走吧!”施雪柳笑着迎上前来。
刘内官摆手道,“不必了,方才已经隔壁国公府喝了几盏茶了,这会儿肚子里一包尿呢!我还赶着回宫复命,今日又是除夕,晚上阖宫家宴,事情还多着呢!我可再不敢耽搁了。”
不料施雪柳听见刘内侍的话便是一愣,“您说您才从隔壁国公府过来?”
知道施雪柳出身施国公府,刘内侍也不介意多对她说几句,“今日咱家的差事可不算少,来衡府之前还去了施国公府一趟,皇上下旨,让施家四娘子同三皇子于明年四月二十成婚呢!”
也不再理会施雪柳,说完刘内侍便离开了。
直到下午,祁涟才知道,今日皇上连颁了三道旨意,除了祁涟同左脉之,三皇子同施湘雯的婚事之外,还给二皇子赐了正妃,又为三皇子指了两位家世显赫的侧妃。
此举实在是让祁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皇上真的有意让三皇子继承皇位吗?
不仅让施国公府成为他的岳家,其余两位侧妃的家世也同样不简单,这样一来,三皇子一党在朝中的势力可就不小。
衡立轩可没祁涟想得那么多,这会儿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祁涟同左脉之的婚事上,“咱们家的语璇可真是给我争气呀,想不到连成婚的旨意都是同皇子们一同颁下来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显妒意
祁涟:她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得衡立轩是个这么爱显摆的人呢!
当晚便是除夕,因着这个好消息,衡立轩愣是多喝了两杯。他往日里酒量也算不错,可不知今日是什么原因,偏偏喝上几杯就醉了。
施雪柳本就不高兴,看着衡立轩因为祁涟之事喝得烂醉,心里就更是不高兴起来,立刻就指挥一旁的小厮就将衡立轩扶回了倚澜居,于是整个除夕家宴就剩下了祁涟姐弟三人。
“大姐,你以后真的会嫁给左公子吗?”语嫣放下筷子立刻向祁涟问道。
“是呀!“祁涟答。
“那大姐,你真的喜欢左公子吗?他以后会对你好吗?“语嫣又接着问道,家世什么的她不懂,大姐在这桩婚事中过得好不好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祁涟踟蹰一阵,也放下筷子看向语嫣和映之道,“我与左公子的婚事是皇上定的,所以我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会嫁给他的。”
话落又看见弟妹二人担忧的眼神,祁涟才又说道,“不过左公子人长得英俊,又文采风流,这城中不知多少女郎想嫁给他呢!大姐能得这样一个优秀的夫婿是很幸运的了。”
语嫣瘪瘪嘴,“可我听晓月说左公子风流的很,以前特别喜欢去平康坊,那里的青楼女史都认识他。”晓月便是如今语嫣的闺中密友,隔壁的秦娘子。
映之立马好奇道,“二姐,平康坊是什么地方?青楼女史又是做什么的?”映之年纪还小,自然没有听过平康坊这地方。
祁涟听见映之的话,立马板了脸对语嫣道,“语嫣,以后不要在映之面前说这些了。他年纪还小,这些都不是他应当知道的事。还有,以后也不要再同秦娘子谈论这些了。”
也不是祁涟不允许语嫣了解这些风流之事,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实在要看地方,这会儿周围仆从众多,若是有人将语嫣这番话传到施雪柳耳里去,少不得要被斥责一番。
话一出口,语嫣便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了,立马向祁涟认错道,“大姐,我错了。”
“还有”,祁涟又接着道,“左公子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外界对他的评价如何,咱们都不应当以外界的眼光来看待左公子。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与他接触过,应该有自己的理解,以后且不可人云亦云。他以后会是你们的姐夫,要尊重他,知道吗?”
语嫣有些羞愧地点点头,映之却是很高兴,因为在他的眼里左脉之从来都是一个好人,不仅将他和姐姐们带来雍城,而且还给他找了位好师父。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雍城的百姓还沉浸在新春的喜悦之中,大多数百姓都歇在家里享受一年中难得的休闲时刻,无所事事,这便给了八卦传闻这些最大的发展空间。
皇帝赐婚给左脉之同礼部侍郎之女衡语璇的消息便在这个日子里传遍了雍城的各个圈子。
那日迎大军进城之时可有不少人看见左脉之接到了祁涟扔出的花球,虽当时不知那小娘子是何人,可之后若是有心之人打听,怎么也知道那人是祁涟了。
左脉之那番抛花球选夫的言论经百姓之间一传,倾慕他的小娘子们早就后悔当时的自己没有做个花球扔给左脉之了,哪里还会选什么瓜果香囊呢!
早知道扔个花球就能嫁给南烛公子,那她们可不得把雍城里的花都摘光吗?
只可惜如今两人得了皇帝的赐婚,普通人家的女子再是不甘心也只得接受心上人终于要娶夫人的事实了。可那些个身份尊贵的,可就没办法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
听闻左脉之要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的消息,安乐公主立马就哭着去了太后的永寿宫。
却不想她并不是今日第一个去找太后的人,待她到的时候,温元灵还有清河郡主都到了。
温元灵是温太后侄子的女儿,祁向珊又是温太后侄女儿的女儿,小时候都曾在温太后身边养过一段时间,这俩人都是十分得太后的欢心的。
永寿宫里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一直没断过,安乐公主也想在太后面前哭一哭来着,可温元灵和祁向珊已经开了个头,她也就不再好跟着她们一起了。
不过她这会儿心里委屈,总要表现出来让人知道才行。
她索性直接冲到了温太后的怀里,小嘴一瘪只觉得心里越发委屈,“皇祖母,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呀!怎么偏偏就给脉之哥哥赐了个礼部小官儿家的娘子呢!”
以前她都是防着施家姐妹的,可没想到最后却是那个时常跟着她们的小丫头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人,成为左脉之的夫人。
若是这人是温元灵和祁向珊她还勉强能服气,毕竟大家都是同等身份之人,如今左脉之却要娶一个她们都瞧不上的女子为夫人,安乐公主心里自然是想不通的。
温元灵和祁向珊自然都是这么想的,这也是她们今日来找温太后的原因。
安乐公主话一出口,两人都暂停了啼哭,眼睛偷瞄着上首的温太后,想看她会怎么回答。
温太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如今老了,皇帝也有自己的心思,哪里还会是她当初说什么都管用的时候!就算是她,想在她殡天之前再为娘家做些什么也有些困难了。眼看着她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你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只不过那婚事是脉之自己求来的,此次出征左脉之立了大功,他不求功名利禄便只求了这桩婚事,你父皇又怎么好拒绝呢!如此就算他有别的打算也只能作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皇上其实是打算将她们三人其中之一指婚给左脉之的,只不过左脉之提前向皇帝赐了婚,皇帝也就不太好提了。毕竟以她们三人的身份,总不能去给左脉之当妾吧!
祁向珊立刻接受了温太后的这个说法,恨恨道,“那衡语璇定然是个狐媚子,蛊惑了脉之哥哥,才叫脉之哥哥失了心智要娶她的。”
温元灵和安乐公主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免不了这样想的。
毕竟,她们总不能将事情的根源归咎到左脉之身上吧!
要让几人承认事实的真相其实是左脉之不喜欢她们,那对于向来心高气傲的她们来说实在是一件相当难堪之事。
对比于从来未曾得到左脉之几分善待的安乐公主和温元灵来说,祁向珊其实是三人之中最为不甘心的。
大夏朝还在之时,温元灵和安乐公主都不过是普通官员家的小娘子,可祁向珊却是实打实的皇亲,自她四岁时第一次从清河来到雍城之时,她便认识左脉之了。
当时的左脉之还是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儿,虽性格沉稳还有些寡言,却是宫里的娘娘们最喜欢的小公子。自第一次见到他时,祁向珊心里便想着长大了要嫁给左脉之了。
只可惜当时他虽喜欢进皇宫中玩儿,可祁向珊总觉得他进宫之时是在找些什么,对于那些想要同他一起玩耍的皇子公主们并不理会,最喜欢往皇宫之中靠近冷宫那处去。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发现,左脉之好似一直都观察着住在冷宫附近的一个女子。祁向珊童年之时对于那女子唯一的印象便是她长得十分漂亮,全天下她再没见过比那女人还美的女子,她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珠。
祁向珊并不认识那人,在皇上举行的家宴之上她也未曾见过她的面。还是之后偶然在她母亲的口中得知,那是涟漪公主,她母亲是已故的霓妃。
不知怎么被皇帝所厌弃,居所被皇帝移到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宫殿,平日里宫里的大小节日都不曾受邀参加的。
可那时的左脉之却好似对她极感兴趣,不管她如何讨好他,他的目光却从不曾多看她几眼。
祁向珊拼命地想搏得左脉之的关注,可居然却比不上一个住在冷宫中的女子,好似自那时起,祁向珊便不太喜欢这位涟漪公主了。
后来她在清河听说这位公主竟然殉了国,心中竟然涌现几分窃喜。
乾国建立之后,她父亲依旧是清河王,她又到雍城再见左脉之,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几分今日风华绝代、神姿高彻的模样了。
且不知道为何,左脉之对她的态度竟然有了几分改变,他总是喜欢邀请她一同出游。他们一起作画,一起研究音律。
在那段时间里,祁向珊总是能在左脉之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快乐极了,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后来什么时候却变了呢!
是了,是她看见左脉之对一个小官儿家的女子笑了。
那小娘子脸上的面纱被吹飞,左脉之竟然亲自弯腰将那名女子的面纱为她捡了起来,又重新递到她手上。不知那女子对他说了什么,左脉之就那样对她笑了。
当时的她已经将左脉之看作了她未来的夫婿,又怎么能够允许别的女子与她分享左脉之的笑呢。一股浓浓的妒意袭上心头,她一气之下便用身边护卫的鞭子废了那女子的手。
她母亲是皇上的表妹,她唤太后一声姨祖母,区区一介小官之女的手,她想废便就废了。
可是后来她却在左脉之的眼睛里看见的冷漠和厌弃,她也被母亲禁足回到清河,在清河王府独自守着她和左脉之的甜蜜过往苦熬的两年。
好在她终于回来了,她以为她能够重新赢回左脉之的心。
可谁能想到在她回到雍城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得知了左脉之要娶别的女子的消息。
曾经得到左脉之那样温和的对待,祁向珊又怎么可以接受如今又被左脉之漠视的现实呢!
“衡语璇“
同她抢脉之哥哥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既然姨祖母不帮她,那她便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过年节本是件高兴的日子,因大家都停了手中的差事,是一年里好不容易能好好歇着的日子,可于祁涟来说,自他们家收到皇上圣旨的那一日起,她爹就将她正正经经地当作了待嫁的女子看待。
特别是她若是嫁进了左府,便是左府正经的少夫人,管家这事便是少不了的。
再加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规矩,还有出嫁须准备的东西,时间紧巴巴的,她要学的东西却繁多的很。
因皇帝下令成婚的日子是明年四月,正是春暖花开,景色宜人之时,虽是个举办婚礼的好日子,但如今已是一月,距离准备婚典的日子便不足四月了。
二皇子成婚的日子在四月初十,三皇子同施湘雯大婚的日子在四月二十,左脉之与祁涟成婚的日子在四月二十八。
接连一月之内雍城之中要举办三场举世瞩目的婚礼,这在乾国成立以来的可是从未有过的。
左家公子的婚事暂且不说,就说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一月里成婚,那内务府和礼部就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子呢!
衡立轩还是礼部的官员,又要操持祁涟的婚事,那可真是能够预见的忙碌了。
不过衡立轩却一点儿也不抱怨,自己的女儿竟有幸得皇帝赐婚,成婚的日子还是皇上钦定的,这那是一般人家的福分呢!
因是宫中下旨,又由钦天监合了祁涟和左脉之的八字,选定了成亲的吉时,其中的纳采和问名便是走了个过场便是。
男女婚嫁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为两人赐婚便代了父母的职责,所以左府为显示对祁涟的重视,左老夫人特意请了定国公的母亲韩老夫人为左脉之和祁涟当这个媒人。
当初她在中秋夜宴之上本想着将自家的孙女儿说给左脉之当夫人的,可谁知道转眼左脉之回城就雷厉风行地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敲定了。实在是让韩夫人想不到。
“怪不得当初你会将身上那串紫水晶送给哪小娘子呢!原不是那会儿就看上那丫头给你们家脉之做媳妇了吧!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了,这事儿你都瞒着。当时我在中秋宴上问他亲事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呢!”韩夫人瞪着眼睛嗔怪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纳吉之礼
左老夫人连忙摆手否认,这个锅她可不能背,“当时不过就是看她合了眼缘罢了,那曾想到这些。脉之向皇上提请赐婚这件事可从未跟我提过。”她脸上笑意融融,“你也是知道的,我那孙子从来都是个主意大的,哪里会由我管着他的事呢!”
不过虽是先斩后奏,左老夫人对这个孙媳妇的人选也是很满意的。
左老夫人又将脸凑近了韩夫人一些,“老姐姐,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好友了,若不是如此的话,这次脉之成亲,我怎么会请你去帮他做媒呢!若不是脉之自己有了心仪之人,我定然会将你们家的兰姐儿聘到咱们家的,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姐妹,你家的娘子是真么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了。”
这番说辞算是勉强将韩夫人给说服了,“如此我便陪你走这一趟吧!”
左老夫人立刻笑道,“那就多谢老姐姐你了。”
别看着她那孙子自提亲之后便从未在她面前过问过亲事准备地如何,可私底下她却是知道,他自皇宫那日一回府,就命人将暮苍梧旁边的枕烟堂重新修葺了一番,又拆了两座院子之间的的围墙,这两座院子便合到了一处。
又让左安将他私库里的东西登记造册送了一份到她手上。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左老夫人还不能清楚他对那小娘子是个什么态度,她可真就妄自养了他这么些年头了。
……
除了韩老夫人,左老夫人还另请了六位官媒人与她们一同前往衡府。
正月十八,左老夫人就和韩老夫人并六位官媒人一道到了衡府行纳吉之礼,俗称“过小礼”。
携备了三牲酒水,也正式送了聘书,定下亲迎的日子正是皇帝嘱意的那日,四月二十八。今日也要行奠雁礼的,左老夫人带的两只大雁是左脉之一早便去雍城的郊外猎来的。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大雁带回来的时候依然精神地很,翅膀上的羽毛光滑水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一路上被左府的小厮担来的时候时不时地还能鸣叫两声,使得整个沿路的百姓都知道了今日南烛公子要同衡侍郎家的千金‘过小礼’了。
施雪柳没想到左家对于这桩婚事竟然如此重视,连左老夫人都亲自前来了。
她原本还想着随便就将左府请来的媒人打发了,这下左老夫人亲至,若是还是这般懈怠,衡立轩知道了少不得会对她发脾气。
今日衡立轩本是要待在家中的,可礼部今日年后第一次开衙,他身为侍郎,少不得要去点个卯,不过知道今日左府来人纳吉,估计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消息传来之时,施雪柳还散了头发躺在倚澜居的贵妃榻上,手上抱了一个汤婆子,脚边一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捏脚。
听闻屋外门房的话,她惊得立刻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揽着头发急急忙忙地要小丫头来给她梳头。
施雪柳急急忙忙地换了衣裳,又梳好头发,好歹赶在了左老夫人到正厅之前迎了出来。
祁涟听丫鬟来禀,说左老夫人竟亲自来了,心里也很吃惊。
不过今日行纳吉之礼,她想着可能会出去迎客,一早的便也准备好了,此刻就并不慌乱。带着金枝不慌不忙地朝主院的位置而去。
祁涟走到衡府里迎客的正厅之外,就见左老夫人身上穿了件绛红色五福捧寿袍坐在上首的圈椅之上,头上梳了个圆髻,带了一副祖母绿翡翠做的头面。头上大半青丝已成雪白,可脸上却容光焕发,眼见着今日心情是不错的。
身旁她曾见过韩老夫人也是一身墨绿色五谷丰登的袍子,头上戴了个羊脂玉的簪子,一张脸上看去也是十分和善。
祁涟进屋之后立刻便给两人请了安,左老夫人但笑不语,韩老夫人却是正儿八经地好好上下打量了祁涟一会儿。
前年左府中秋家宴时,她并未注意到这位小娘子,这会儿可得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小娘子才能俘获左脉之的心。
眼见她行为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也不矫揉造作,看着就是个做宗妇的好料子。长相也明艳大方,光彩照人,瞧着左脉之还真是有些眼光的。
眼见着一年多过去,这个衡家的小娘子越发地长得像霓妃,左老夫人本就对霓族之人有几分好感,她又宠爱左脉之,俗话说爱屋及乌,这会儿左老夫人已经是真心将祁涟当做自家的孙媳一般疼爱了。
她招手让祁涟走进,立刻就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左老夫人如今的手自然比不得似祁涟这样的小娘子一般嫩滑有光泽,可她手心里却极为温暖干燥,不似祁涟,一到冬日里,便有些畏寒,手脚总不容易暖和,都是冰冷的。
左老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点,十分自然地问道,“你手心为何这样凉呀!”
除了启嬷嬷,祁涟这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感到长辈的关怀,闻言心里就是一暖,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红云,“自小便有的毛病了,一到冬日里手脚就有些凉。”
她前世里便有这毛病,因为小时候被扔到冷宫之内受了不少苦,缺医少食,冬日更没有取暖的东西,那会儿身子便落下了一些隐疾。
到了这辈子,衡语璇这孩子孩提之时生活也过得辛苦,想来这毛病是和她一样的。
左老夫人心疼地轻捏了捏她的手,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放心,我那里有许多前朝传下来的养生方子,等过段时间你嫁到府中来,咱们就好好调养身子。”父亲娶了个高门世家的夫人,想来他们姐妹日子过得也如履薄冰。
又让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给了祁涟一个红漆雕镂牡丹花的盒子。
祁涟接过,立刻同左老夫人道了谢。她也不忸怩,人家老太太真心为他好,她也不是那种傻兮兮不知道接受别人关心的人。
祁涟历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是有人真心对她好,她以后自然也会对那人真心相待的。
今日左老夫人因是来纳吉,也不好过多同祁涟寒暄,等到她嫁进了府里,那时她们祖孙两人可就有不少时间相处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祁涟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施雪柳虽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指高气扬,可到了左老夫人面前便温顺的如一只乖巧的小猫。
左老夫人虽性子和蔼,但毕竟是当惯了当家主母的人,与施雪柳说话的过程中谈话的方向几乎是被左老夫人所把握着的。
再加上韩老夫人与她多年姐妹,一直从旁附和,左脉之同祁涟的婚事的具体事宜几乎就全是按着左老夫人的意见来的了,施雪柳整个过程便只会说几个“嗯””好”这样附和的话。
直到左老夫人和韩老夫人起身告辞,施雪柳都还是云里雾里的。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同那左脉之的婚事好似全都被左府给揽过去了,他们家除了给小妮子准备嫁妆之外,其余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真是不知道她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施雪柳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衡立轩匆匆从礼部官署赶回来,听闻左老夫人一行人已经回府,脸上失望之色难掩。他还未曾见过左丞相的母亲呢!
不过想着今日是过小礼,并不一定要父母双亲在场,可纳征之时他这个岳父是一定要在的。
......
正月初七衡立轩上衙之后,城里的各处也就开始忙起来了,普通百姓一辈子为生计奔波,每年能得几日清闲便已是很不难得的了。
雍城是天子脚下,百姓还算是富足,若是去乡下看看那些一辈子种地的农民,那是一年到头都不得休息一日的。
正月十二,宫里送来了三皇子的聘礼。
施湘雯自去年中秋起就一直闭门不出,不过前几日施玉瑶突然过府来找了祁涟,说是最近施湘雯的身子好了不少,邀她过几日去国公府里说话。
正好宫里今日送来了施湘雯的聘礼,施玉瑶就邀请祁涟同她一起去看施湘雯。
如今姑娘们都大了,心思也不如当初那般浅显,许多的想法都藏在自己的心里,轻易再不会同旁人说出口了。
自去年中秋宴之后,祁涟明显能感到她与施家姐妹都疏远了许多。
反倒是陆清棠,因时常书信往来,再加上她将门出身,性情本就开朗豁达,两人之间的交情更比往日更加深厚了些。
不过这与人相处都讲求一个缘法,这缘起缘灭祁涟觉得这都是上天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与施家两姐妹的疏远对祁涟来说也不是一遭实在难受的事。
只不过当初几人处得那样好,让人心中失落总是有的。
因祁涟早就派人同两府之间守门的婆子打了招呼,她穿过两府相连的角门便到了国公府。
虽是来找施玉瑶的,可少不了也要去同施老太太请个安才好,眼见着就快要到了荣英堂,祁涟赶忙收回了心中的思绪。
施湘雯同三皇子的婚事,整个施府里瞧着最先接受的好似便是施老太太,但私下里这事对施老太太的打击也不小。
这一年里因为此事,施老太太的身子衰败地厉害,祁涟许久不见她,今日猛然一见,才惊觉施老太太的样子看上去比去年时实在苍老了许多,怪不得最近施雪柳来施国公府请安来得这样勤呢!
祁涟在打量施老太太的同时,施老太太也同样在看着祁涟。
当年那个初见之时骨瘦如柴的小丫头,如今模样真是大变了。
身材高挑了不说,身形也丰腴了几分,各处该凸地凸,该凹的凹,真正儿地算得上是即将出阁的女子了。
因是出了孝,如今又与左府订了亲,近日祁涟打扮地也出挑了一些。
今日她穿了一袭素锦月白襦裙,外罩白狐腋毛出锋的樱花粉雪光缎广袖衫,腰上束着三丈宽粉底暗银牡丹纹束腰,系着流月黄丝绦。肩上披着一件前些日子左府那边送来的白狐毛滚边大红*字不断头绒面昭君兜,整个人显得仿佛不像个真人,而像梅花精亦或是玉观音一般。
也怪她当初走了眼,竟没有将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哪知道今日竟攀上了左府这艘大船,能嫁得左脉之为妻,她那个孙女婿也是得了福气。
也许是人逢喜事,又也许是施老太太心里就觉得祁涟这桩婚事比施湘雯的好,她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祁涟因为这桩婚事变得比以前神气了许多。
以前在她面前,她从来都是垂眉耷眼地,如今却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施老太太这会儿是因为婚事就对祁涟起了几分不喜,所以不管祁涟如何表现,她总都觉得祁涟对她失了往日的那份尊重。
不过以她如今的心思来讲,就算不喜,施老太太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她脸上依旧是一副和蔼的样子,若是那些心思单纯的,还真就觉得这老太太性子本和蔼呢!
“前年起湘雯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知道你们几个关系不错,最近她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又肯同姐妹们多亲近,你和玉瑶若是无事就多陪陪她!”施老太太开口说道。
祁涟自然应诺。
倏忽施老太太又似想起什么,“瞧我这记性,想必你也快同左公子成婚了吧!自己定也有不少的事情,若是没空的话也没有关系。”
祁涟立刻笑笑,“自我来的雍城四姨母就颇为照顾我,偶尔来同她说说话又不废什么功夫,老祖宗真是折煞我了。”
施老太太立刻夸赞道,“瞧瞧,还是你懂事。行了,我老婆子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这会儿玉瑶那小丫头想必也是等不及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施玉瑶就从屋外走了进来,屈屈向施老太太行了个福礼,然后就走到祁涟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道,“我就说在屋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的人影,原来是到老祖宗屋里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盼春心
祁涟本没想着能在这里耽搁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没有提前同施玉瑶打招呼。她立刻带着丝歉意地对施玉瑶道,“对不住了六姨母,我本应当先让圆春去同你说一声的。”
施老太太则是点了点施玉瑶,“还说呢!我瞧着你还不如语璇懂事呢,她来咱们国公府都知道先来同我这个老祖宗请安呢!再看看你这个小妮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施玉瑶则是立刻同施老太太撒起娇来,“我这般没有规矩,那也是老祖宗您疼爱的呀!要不是您,我哪能过得这么快活呢!”
“好啊!这会儿倒成了我老太太的不是了。”施老太太立刻笑骂道。
施玉瑶又同施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两人才告辞出来,朝施湘雯的云麓院去。
一出了荣英堂的大门,施玉瑶脸上的笑便立刻收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向祁涟嘱咐道,“祁涟,待会儿你同四姐姐说话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提起三皇子呀!”
祁涟立马好奇起来,“怎么,如今四姨母还未接受这个事实吗?”
施玉瑶撇撇嘴,“若是我,也不能接受这件事呀。你知道四姐姐向来是个端方守礼之人,以前一直被三皇子唤做姨母的,如今却要嫁给他为妻,外面的人指指点点的。四姐姐又怎么能够轻易过得了这一关呢。”
就连她,都不知道以后再见三皇子之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了。
所以施湘雯和施玉瑶面对此事的第一个做法便是逃避。
祁涟心里可不觉得国公府里的人在这件事上对施湘雯避而不谈是什么好事?就算是再如何难堪的场面,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了,那最好的方法便是坦然面对。
何况她将来要嫁入的是皇家,作为未来的三皇子妃,施湘雯自然要出席许多重要的场合,见许多官眷娘子,一味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如此越遮遮掩掩,别人越觉得你心虚,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或许那些人还没有这么多的闲言碎语呢!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施玉瑶能不能听进去?想了想,还是点头顺从了施玉瑶的意见。
话题略过施湘雯,又转到祁涟身上,施玉瑶这才露出了几分颇为轻松的笑容,“还记得在前年在左府的中秋宴上吗?那时我便说过你同左公子还挺配的,未想到我还是个开了光的嘴,你如今到真要嫁给左脉之了。”
祁涟嘴硬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都是左脉之一厢情愿。
施玉瑶就以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话若是让那些左脉之的爱慕者听到了,估计你都能被她们的眼神杀死千万次了。”
祁涟有些讪讪,知道这话是欠揍了一些。
若是以衡语璇的身份嫁给左脉之,确实是她高攀了。
不过她真实的身份却是涟漪公主,这世间还有什么男子是她配不上的呢!只不过想到要嫁给前世的小屁孩儿,她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如今的他已经比她高大许多,已是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子。
话落施玉瑶脸上又闪现几分落寞,她叹了口气对祁涟道,“唉!如今见你们一个个的都快要成婚了,可我还不知道未来的夫君现在在何处呢?”
“怎么?你以前可从来不犯愁这事儿的,这会儿怎么就春心萌动,想要为自己找个夫君了呢?”祁涟见她少见地忧愁,不觉还有些好笑。
施玉瑶瞥了她一眼,“以前我不想,那是因为你们都还在府里陪着我,可若是等到四月过,届时你们都出嫁了,那以后府里不过就我一人孤零零的,那得多无聊呀!”
施玉瑶倒也不是恨嫁,可这姊妹之间虽感情再深,也总少不得互相攀比。若是你有的我没有,那便能时常让人想起这事来。
特别祁涟这桩婚事还让外面的人颇多称赞,施玉瑶虽如今已不再钦慕左脉之,也可不得不承认祁涟得了桩好亲事。
听人说得多了,施玉瑶私下里也总频繁想起,对于成婚这事自然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薛夫人不是早就开始为你相看了吗?怎么如今都还未找到合适的。”祁涟好奇,薛夫人可不似黄夫人那般性子稳重,她最喜往来交际,在这雍城里认识的夫人们可不少,总能了解不少适婚公子们的情况。
施玉瑶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说,最近我母亲那边得了个不得了的大买卖,听说能赚不少银子,这不就把我的婚事搁在一边了吗?”
祁涟就安慰她,“缘分自有天定,你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急什么!你且再等等,说不准哪日你那未来的夫君就突然到了你的跟前儿来了呢。”
施玉瑶这会儿也就是对她发发牢骚,纾解了心中的苦闷,她也就不纠结这事儿了。
祁涟打量她今日的打扮,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身上穿的织锦缎做的穿花百蝶裙,裙边都是金丝绣的花纹,脚下踩的一双绣鞋上嵌了两颗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
看来最近薛夫人手里是真的宽松,施玉瑶以前身上的衣裙虽然也不见朴素,可像今日这样打眼的却是没有。
“瞧瞧你这通身的富贵气派,我看这雍城里的世家娘子们可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你了。”祁涟称赞道。
薛夫人虽然爱钻营了一些,可对她这两个子女真就是不错的。
施景桓流连秦楼楚馆从来就没有缺过银子,而施玉瑶,这身上的首饰祁涟就没有见她带过重样儿的,身上的衣服也多是穿了几次就不穿的,可想而知是薛夫人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施玉瑶嘻嘻一笑,“我娘说了,这女儿家就不该为手里的银钱发愁,若是太过小家子,以后嫁了人,妯娌之间相处可就会落了下层。在夫家面前也会抬不起头来。”
祁涟也不奇怪薛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她在这府里就是这样的。单凭着她收服人心的手段,加上银钱助力,在这府里说话做事真是比唐夫人还管用一些。
薛夫人商户出身,自己于经商一道上又颇有几分天赋,当初陪嫁过来的嫁妆,如今想必凭借她的手段已经翻了几番,这才有施玉瑶和施景桓这般豪奢的生活。
二人说话间,施湘雯的云麓苑已经近在眼前了。
施湘雯身边的大丫鬟看见两人过来忙,将她们迎到了待客的偏厅之内,“娘子用过午膳歇了午觉,这会儿想必已经快醒了,我这就进去告诉他二位娘子来了。”
这丫鬟自小跟在施湘雯身边,对她很是衷心。
眼见着施湘雯因为与三皇子的婚事一直闷闷不乐,差点儿把身子都拖垮了,她心里也很是担忧。这会儿瞧见施玉瑶和祁涟前来,想着能有两人陪她们家娘子多说说话、开导开导,或许他们娘子心里能好受些。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见着施湘雯被方才那丫头搀扶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发髻只梳了一半,用一只白玉蝴蝶钗固定在脑后,剩下一半披散在身后。一件半旧的白绫中衣穿在身上,外边只披了一件青绿色的外衫,衣带还没有系紧,松松垮垮的,一看便是一副不准备出门的样子。
如此闺阁之中的打扮,也是因为祁涟两人与她都算是家里人,施湘雯穿戴地才会如此简单。
自她病后,身子便一直有些瘦弱,这样宽松的衣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更显得她身上没几两肉。
嘴唇上没有涂口脂,是施湘雯本来的唇色,透着苍白。
眼前去年中秋之前精神还十分不错,今日一双眼睛却不如往常明亮,透着暮色。
祁涟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更添了几分担忧。
施湘雯如今的面相真不似长寿之相。
今日施玉瑶和祁涟来看她,施湘雯心中自是开心,她今日的精神也比往日好上不少。
虽是冬日里,可日子却是个少见地大晴天,外面枝头上还是光秃秃的,可施湘雯却仿佛闻到了春天一般的味道。
她于是便吩咐身边的芙蕖道,“你去喊几个个丫鬟来准备一下,我要同六娘子和祁涟去院子里晒太阳。”
芙蕖脸上立马浮起几分担忧来,对于施湘雯的要求也有些不情愿,“可是娘子,柳医正吩咐了,要你在院子里静养。”
施湘雯待身边的丫鬟向来和善,更是将芙蕖看作妹妹一样,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还耐心地开口解释,“柳医正可还说了,让我有时间也锻炼锻炼,长时间待在屋子里可不行。我好久都没出门了,今日外面太阳这样暖和,我实在想出去看看。”
自中秋之后,施湘雯再次病了一场,便大多时候都在屋子里静养了。今年冬日里大雪不断,又多是阴天,施湘雯能出门的日子极少。
再说她心里悲伤,看见树叶飘零,一片衰败的景象,心里就更多添愁绪。如今身子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因为心里烦恼郁积,才会显得这么病弱的样子。
被她这样一说,芙蕖心里就不忍了。
施玉瑶紧接着说道,“四姐姐说得对,多走走是有益于身体的恢复。芙蕖你待会儿拿上四姐姐那张虎皮毯子,若是冷了就盖上,一点儿都不会冷的。”
芙蕖便领命去了。
考虑到施湘雯的身子,她们也没走远,就打算绕着云麓院门口的飘雪潭走上一圈。
施玉瑶和祁涟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施湘雯,三人就并排走在小径之上,身后芙蕖并两人的丫鬟拿着各自娘子的披风。
“还没恭喜你,想不到竟然同左府结了亲!南烛公子那样风雅的人物,以后也得唤我一身姨母了。”待三人踏步上了小路,施湘雯首先便对祁涟道。
宫里的刘内侍来宣旨的第二日,施湘雯就送了东西过来,祁涟都是记得的。
施玉瑶又为施湘雯理了理领口,方笑道,“刚才我还同她说呢!当初我便觉着祁涟同左脉之有缘,每每总能见他们俩撞在一起,又多次被左公子搭救,说不定日后就成了一对,那成想还真被我说中了。”
祁涟如今已经能够相当坦然地面对她们的调侃,“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左公子胆敢于大殿之上亲自向皇上请求赐婚,可见是早已倾心于你,祁涟我真是羡慕你。”施湘雯道。
祁涟觅得良缘,她自然是为她感到开心。祁涟能得左公子如此地珍重,再想想自己那被人闲话的婚事,她才翘起的唇角眼看着就有了垂下的趋势。
施玉瑶见势不对,立刻岔开了话题,“四姐姐,过了几日便是元宵节,届时咱们不若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吧!”
城中沉寂了一年,又逢征北军凯旋,今年雍城里的元宵节定然很热闹。
施玉瑶是早就想出门了的,可因为三皇子和大哥的事,这一年来府中处处都谨慎得很,轻易是不会让她们出门的。
若是去求了老祖宗说要带四姐姐出门散心,她一定会答应的。
“听我爹爹说,今年礼部特地请了南边儿扎花灯的老师傅,要在承天路上摆上一水儿的花灯。还有许多杂耍卖艺的届时都会出来表演,到时皇上也会站在宫城之上与民同乐。”祁涟也道,既然是为了开解施湘雯,她自然要附和施玉瑶的话。
今年元宵节的活动由礼部操办,祁涟正好也了解了一些内情。
“是么?经你们这样说我才觉得好似有几年不曾在雍城里见过花灯了。”上次看花灯还是在祁涟初来的那一年,明明没有两年,如今却恍如隔世了。
三人行得累了,芙蕖又让云麓院里的小厮抬了一架大红满地绣金玉满堂富贵坐垫的美人榻来,让施湘雯靠在上面,身上盖了虎皮毯子,手上又拿着汤婆子,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一身都是暖意融融的。
元宵节出去赏花灯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三人晒着太阳,吃着点心,又闲话几句家常,竟让祁涟有了当初三人一起在惊鸿学馆读书时那样惬意的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