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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烛馆     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txt下载     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草原行

    祁涟早就听说了叶幸司近来日日去二皇子府报道的事,却不想这么久了连未来的岳母大人都还未曾摆平,心里就免不了有些鄙夷叶幸司了。

    映之跟着这么个不聪明的师父,能学好吗?

    ……

    那次施湘雯同施老太太谈过不久,之后的一段时日施湘雯找了施老太太好几次,总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知道老太太那里对叶幸司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可施老太太总是以还在让人打听叶幸司的为人为由将施湘雯堵了回去,这一拖,便拖到了皇帝下令今年北上去往金河草原秋猎,施老太太都还没有给施湘雯准确的消息。

    老祖宗说起她那心仪之人总是如此推脱,慢慢地,施湘雯好似也品出了一点老太太对此事的态度,心中慢慢凉了下来。

    原以为家人能支持她的想法,可不想连祖母都是在糊弄她。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沮丧多久,便在不经意间在映之的口里知道了叶幸司也会去金河草原围猎的消息。

    这次施湘雯在心里做足了准备,对于自己的幸福,她要自己去争取,这一次她谁也不要靠,她要亲自去对叶幸司说,当着他的面说清楚自己对他的恋慕。

    她想着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自己争取一次。

    以前她不明白那些娘子们对左脉之的疯狂,等到了今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人的时候,施湘雯终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慕。

    祁涟进了书舍,随即便取了头上的幂篱递给圆春,绕过木门进了里面的屋子。

    一打开门,左脉之已经在了。

    多日未见,左脉之的模样好似有了些变化,可祁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觉得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反而是左脉之见了她自然地站了起来,将手边一个紫檀木雕卷云纹的长条盒子递给了祁涟道,“前些日子去了趟兖州,恰好遇见当地养珠人打捞起今年的第一批珍珠蚌。撬开之后发现这一批珍珠的品质不错,便想着给你带回来一些。”

    祁涟接过那盒子打开,便看见里面一匣子拇指大的泛着粉嫩色泽的珍珠,个个珠圆玉润,饱满丰润。

    这样品级的珍珠,就是往常送到宫中的也不常见,何况还是这么满满的一匣子,顿时便觉得手上的盒子有些烫手,她可平白不想收了左脉之这么贵重的东西。

    “公子,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您还是收回去吧!”祁涟又将盒子盖上,推到了左脉之手边。

    左脉之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反而盯着祁涟说得轻描淡写,“这东西对我来说算不得贵重,我家在兖州养着一批捞珠人,每年送到府里来的珍珠不少,你收着吧!不是说在府中日子过得困难吗,将这些收起来,也能应个急。”

    说起来祁涟其实也并花不了多少银钱,自从她时常靠着抄书来赚钱之后,银钱的问题便已经解决了。

    左脉之居然说她日子过得困难,由此可见这位左公子平日里的日子是过得多么豪奢。

    “公子,我已经欠你良多,实在不好拿你的东西。”祁涟又道,她知道左脉之有钱,平日里见他的穿着衣料都是极为华贵精美,可祁涟也不想平白得人的东西。

    左脉之本是不耐烦女子如此忸怩的,祁涟今日多番推辞已经耗费了他许多耐心,于是又将那装了珍珠的盒子往她方向一推,“你若是不想戴,那便拿回家磨成粉吧!听说你们女子喜欢拿珍珠粉敷脸,你那脸也应当好好保养才是。”

    祁涟心下一梗,甚至想拿那盒中的珍珠通通都扔到左脉之的脸上。

    如今经过她的调养,别的不敢说,可她身上的这层皮可算得上是肤如凝脂,光滑无比了,哪里就到了需要用那珍珠粉敷脸的地步了。

    反倒是他,瞧着那脸比往常黑了不少,才应当多用些珍珠粉才是。

    如此,祁涟倒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她就说今日瞧着左脉之怎么与往常有些不同,原是脸上那肤色比以往是黑了些许。

    不过他本就白皙,就算黑了些也比常人要白。

    这样想着,也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若公子将它带回家敷脸吧!瞧着你去一趟兖州,风吹日晒的,肌肤都没有往日的光彩了呢!”

    左脉之是从来没在意过他这张脸的,兖州靠海,这个季节日头又正盛,接连几日飘在海上黑了也是正常。

    他这样还算好的了,左安跟着他一同去的,那脸上都褪了一层皮,比他惨多了。

    不过听祁涟这话里暗藏深意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没再接话,只不过祁涟觉得他那射过来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祁涟也不想再同他谈论这匣子珍珠的归属问题,而是直接道,“过段时日皇上要去金河草原围猎,施国公也会随行承担护卫任务,公子这事你可知道?”

    左脉之点头,“自然知道,到时我也会伴驾随行。”

    知道便好,今日祁涟来这里的目的便是为了此事。

    于是她便接着道,“既然公子也要同去那便好了,到时候咱们有什么事正好可以及时联系。”

    左脉之一挑眉问她,“哦!难道你有什么打算?”

    祁涟点头道,“我如今打听到的消息,皇上北上金河草原围猎,国公府的众位主子们应当都会同去,到时我会找个借口留下来。施府众人出门,定会带上不少护卫,那时府中的守卫应当不会像平日那般严密,我会找机会进入施国公的书房,看看里面有没有公子需要的东西。”

    霓族的事情一拖再拖,祁涟终于等到了这次的机会,她实在不愿意错过。

    况且太子哥哥也同他说过了,届时他也会留在府中掩护她行事,有了施景润二公子的身份,祁涟对于此次行事还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见机行事吧!”左脉之静默一瞬才道。

    最终那盒子珍珠还是被祁涟带回了衡府。

    若是左脉之想要做成的事,那是从来就没有办不成的。

    明明离开的时候它还好好地放在左脉之的手边,可等到祁涟下学登上自家马车之时,那盒子就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内的软垫之上了。

    “大姐,这里怎么有一盒珍珠。”语嫣一进马车,便看见了那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匣子十分漂亮的珍珠,语嫣不由地便开口问了她。

    祁涟无奈,知道左脉之是不会将这盒珍珠收回去了,若是真的磨成粉,这样的品质祁涟还真有些舍不得,罢了!

    于是吩咐语嫣道,“是左公子送的。语嫣你拿回屋收起来吧!等到以后你出嫁之时,姐姐将这些珍珠给你做一串项链当作嫁妆。”

    大姐私底下同左公子有来往这事语嫣隐约是知道的,可语嫣也聪明地从未向祁涟打听什么,因为她知道祁涟从不会做一些对她和映之不好的事,这便是语嫣对祁涟的信任。

    “祁涟,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去了吗?”

    暑热的六月,雍城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像衡立轩这样的官员,若是只靠那点微薄的俸禄,那平日里降温的方法便只有穿得凉快一些这一种方法了。

    幸而靠着施国公府,在最热的那几日祁涟屋子里还能用上一些冰。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之下,就算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酷热难挡,逃不过一动便是一身汗的命运,听闻宫里的娘娘们近日也因天气的原因,饮食都没有什么胃口。

    随着今年雍城的日头一日烈过一日,在宫中娘娘们的催促之下,于是皇上不得不下令将北上金和草原打猎的日期也提前了。

    金河草原地处北方,就是到了最热的六七月份气候依旧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娘子们则是盼望着能去那里打猎、骑马,草原广阔无垠,同雍城的繁华热闹相比自是别有特色。

    偏偏在这样日子里,祁涟却病倒了。

    先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夜里贪凉得了伤寒。

    后来又不知怎么的,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小疹子,虽大夫说过这症状不会传人,可这次出发是跟随着皇家队伍一起,皇上娘娘们身份尊贵,若是真的传染了出去,那祁涟这一介小官之女的命也算是活到头了。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施玉瑶拉着祁涟的手,站在国公府门口依依不舍。

    金河草原可不比温泉行宫,离雍城大约有四五日的路程,因队伍庞大,一来一往十分麻烦,所以一行队伍大约要在草原上待一个来月的时间。

    最近天气实在不错,又因为近来推行了一种马车减震的方式,旅途之间的疲劳便可缓解许多,连施老太太此次都会随行了。

    想到祁涟要一个人待在府中,施玉瑶便有一丝担忧。

    出发的时辰选在早晨,这会儿太阳才刚升起来,温度一点儿也不晒人,因害怕将风寒传染给别人,祁涟依然带着帷帽。

    施玉瑶看不清祁涟脸上的表情,可还是能察觉到她在笑,可随即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施湘雯见状轻轻地在她身后抚着背,对施玉瑶道,“行了。祁涟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就别让她为了咱们站在这里吹风了。”

    施玉瑶蹙眉看着她,“那好吧!祁涟你在府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祁涟抬手搭在了施湘雯的手臂上对两人道,“我一定会的。你们放心去吧,反正皇上又不是这辈子就去一次金河草原了,以后定然是有机会的。”

    于是,施家姐妹便带着忧心忡忡的心情踏上了北上的旅途。

    待到祁涟收到施玉瑶寄来的告诉她她们已经到了金河草原的信笺传来之时,祁涟这才沉下心来思考该如何潜入施国公书房之事。

    也算是瞌睡送了枕头,祁涟刚起了心思就听到了施景润从旧草庐回府的消息。

    他如今醉心学业,平日里府里的这些游乐之事大多时候都不会参加。这次府里的主子去金河草原之前,也是知会了施景润的,只他说不去,众人也不觉得意外。

    所以如今他突然回府,还让府里留守的周管事惊讶了一瞬。只不过施景润的院子里的人都在,一应照料也不需要他来费心。

    施湘雯她们不在,祁涟也没了借口去国公府的院子,施景润便以来找衡立轩讨教学问的借口入了衡府,同衡立轩从书房之内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来寻父亲的祁涟。

    “璇儿?你怎么来了。”衡立轩略有些惊讶,若是仔细分辨的话,或许还能读出他语气了隐含的一点惊喜。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近些日子她因为患了风寒一直在萃玉斋中休养。

    想到这里他随即板正了脸,语气里却满是关切,“既然生了病便好好在屋中休养,怎么能出来乱跑呢!”

    衡立轩在祁涟面前一贯扮的都是慈父模样,因为以往之事藏了愧疚,如今面对祁涟时便没有那般理直气壮,带着些无措的关切。

    可惜这样的愧疚来得已经太迟,祁涟与他半路父女,心里自然没有几分感情。

    不过身为女儿,在他面前也一向装得乖巧。

    就见她清浅一笑,“父亲放心,大夫说我如今已经好转了,整日里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应该多出来走走。”

    施景润在一旁却仿佛才知道祁涟生病了的模样问道,“怎么,语璇最近是病了么?”

    衡立轩便在一旁将祁涟还出红疹的事情说了。

    “我那里有治疗红疹的良药,待会儿便给你送来。”施景润听罢便说道。

    祁涟向施景润道了谢。

    “璇儿,你这会儿是来找为父的吗?”衡立轩又问道。

    祁涟略显害羞地点点头,就让身后的金桂呈上来了一个托盘,那上面用锦帕盖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祁涟将那锦帕一揭开,露出里面一身墨蓝色的内衫来。

    “回府这一年来女儿一直未能给爹爹做些什么东西尽孝,索性近些日子一直练习女红,方给爹爹做了这一身内衫。夏季炎热,这内衫是用冰蚕丝织成,穿上定然凉爽,还请爹爹笑纳。”

第一百零七章 探书房

    衡立轩微微一怔,才伸手看了那内衫一眼,虽针脚还有些瑕疵,可在女儿孝心的光芒加持之下也算瑕不掩瑜了。

    祁涟在病中也不忘给他做内衫,衡立轩心里很是高兴。

    但因他急着去锦绣胡同明月那处,匆匆嘱咐了祁涟几句便又离了府。

    待他走后,只剩下施景润和祁涟两人,祁涟屏退了身后的小丫鬟便和施景润找了一处隐蔽之所谈话。

    “祁涟,你的身子没事儿吧!”虽然知道生病可能只是祁涟的借口,施景润还是出口询问了一声。

    祁涟摇头,风寒是假的,不过背后出的红疹却是真的。

    她这身子向来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凉,天气若是变化得太快,身上就容易出疹子,她都习惯了,心里也就没当回事。

    “哥哥,依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施国公书房好呢?”待到走到无人之处祁涟便直接问道。

    施国公的事她也不好同施家姐妹多打听,幸而有施景润在,对国公府的情况总是了解更多。

    见她虽面色平静,可语气却很急切,施景润也不再多话,“大伯的书房平日里都由他的几个心腹轮番守着,这番去金河他带走了四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叫龙四的在府里守着。不过像他们这样的暗卫,通常是不会现身的,所以我们也很难知道他藏在何处。”

    施国公这些年在暗地里培植了许多人手,平日里大家能看见的都是明面上的人,像龙四这等暗卫就连施景润也很难知道私底下的情况。

    祁涟听罢便皱起了眉头,这样藏在暗处之人最是麻烦。当初左脉之告诉她施国公派人在背后监视她,祁涟每次行事都需要十分注意。

    这样处处都需要端着的日子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会儿真是不想回忆从前了。

    见她面带忧色,施景润又道,“不过你也别着急,如今只有龙四一个人在府中,想要解决他一人总比以前容易。届时我们想个办法将龙四引走,你就可以进去了。”

    祁涟点头,如今的关键问题变成了如何将隐藏在国公府中的暗卫引走。

    因为龙四的存在,祁涟无法,只能求助于远在金河的左脉之。

    当晚便让圆春将消息传给了左脉之,毕竟当初祁涟身后的尾巴就是他帮着处理的。

    而远在金河的左脉之收到祁涟那处来的消息之时,正处在对普通男子来说做梦也想不到的美好场面之中,身边美女如云、活色生香,而他身处其间却丝毫没有被别人掩盖住身上的光芒,反而如众星捧月,照亮群星。

    可惜别人想也想不来的美事,到了左脉之这里就成了痛苦的折磨。偏偏宴会的主人是如今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太后温氏。

    往日他滑不溜手,这日好不容易在太后这里被抓住,就不可能轻易脱身了。

    左安本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公子走人,岂料这个企图第一时间便被上首的太后察觉,“脉之好不容易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怎么待了没一会儿就想走。”

    一句话便堵了上来,如此是彻底绝了左脉之想要溜走的想法。

    左脉之抬手,阻止了左安想要上来禀报的动作。

    温太后如今已是七十高龄,对比这个普遍四五十岁寿命的时代,这已经算是活得长寿的了。最难得的是她除了鬓发花白之外,那张脸还保养地十分好,虽也是满脸的皱纹,但脸上焕发的容光却根本不显老态。

    安乐公主和温元灵都依靠在温太后身边,皆是含笑看着左脉之,以往面对她们左脉之总是有诸多借口,可如今面对太后娘娘那些借口便都失了作用。

    风流潇洒的南烛公子不是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她们面前吗?

    安乐公主抱住温太后的右手臂轻轻摇了摇,嘴里娇嗔道,“老祖宗,您可真偏心!”

    温太后嘴边的笑容不变,装作惊讶地问道,“我怎么偏心了?”

    安乐郡主眼里带着狡黠,嘴巴嘟起,“老祖宗不疼我们这些小辈,偏疼脉之哥哥。咱们天天陪在你身边,还不如脉之哥哥得您的宠爱呢。”

    温太后没生气反而一脸慈爱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头,转过头来一脸打趣地看着左脉之,“脉之,听见了吧!就连我这个小孙女都知道我多喜欢你。”

    面对温太后之时左脉之又是装模做样的小辈模样了,笑起来的时候是老人最喜爱的那种开朗亲和的笑容,“太后娘娘的宠爱脉之当然铭记于心,不过娘娘您也别对脉之太好。”

    这下温太后是真的疑惑了,“这是为何?”

    左脉之道,“您要是对我太好,我天天赖在您这里,家里的老祖宗可是会吃醋的。”

    左脉之这人真是靠着一张好皮相老少通吃,他会说话,就连温太后也被他逗得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哈哈,若是你祖母真的愿意将你这个孙子让给我,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等到宴会散席,左脉之终于能从莺莺燕燕的娘子之间挣脱出身的时候,草原上清冷的月亮已经挂上了天边。

    左脉之这下是真的头有些痛了,要同这些女人周旋半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们就像牛皮糖似地粘在你身上,甩都甩不掉,哪里像远在雍城的那人,永远对他避之不及。

    左脉之想起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被魔音穿脑了半下午的烦闷似乎也消失了少许。

    下意识勾起的唇角半僵在唇边,似乎,他最近……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左脉之猛然转向左安说道,“今日是哪里来的消息?”

    此时距离上午左安拿到线报之时已经过了大半天,左安早就被那群贵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弄得脑袋发昏,若不是左脉之先提起,他估计能想起来这事还要些时间!

    想起雍城传来的消息,左安的脑子瞬间清明,“衡大娘子准备行动了,可是施国公的书房如今仍然有一名暗卫蹲守。她传来消息说,希望公子能派人将那暗卫暂时引开,才能方便她行动,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只要让那暗卫不要察觉咱们的目的是施国公的书房就是了。”

    左脉之道,“既然她有需要,那你便去安排吧!”

    左安躬身道,“是公子!”

    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左脉之叫住了。

    “公子还有交待吗?”左安回身问道。

    “若是行动顺利的话,还是派人将她护送到金河草原来吧!”左脉之静默了半晌对左安说道。

    草原广阔,风光无限,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不如及时行乐,莫负时光吧。

    左安为难地摸了摸脑袋,“那公子,咱么用什么样的借口将衡大娘子接过来呢?”

    衡大娘子毕竟是有父亲的人,他们明面上与衡大娘子非亲非故地,这借口实在是不好找呀!

    左脉之想了想,“那便让陆清棠邀请她过来就是了,若是不行,用良妃娘娘的名头也行。“

    听了他的吩咐,左安一瞬间福至心灵,行动矫捷地离开了。

    而此时正在草原上骑马飞驰的陆清棠,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当了借口。

    左脉之的消息来得很是迅速,祁涟翌日就收到了左脉之那边来的消息,说是人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配合她行动。

    祁涟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沓,既然得知人已经准备好了,当天她便准备行动。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于是当晚祁涟便在施景润的邀请下去了隔壁的施国公府,为掩人耳目,当作是舅舅邀请两位侄女过府相聚,自然祁涟也将语嫣带上了。

    此时偌大的施国公府里只剩施景润一个主子,隔壁的两位娘子都是经常来府中的,留守府中的管事自然是没有生疑,还贴心地为三人准备了可口的饭菜。

    席上舅甥三人交谈很是畅快,于是难免多饮了几杯。

    施景润本就不胜酒力,不过三两杯薄酒下肚便有些上脸,白皙的脸上浮起两团红霞,让他清俊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媚意。

    “二公子,要不小的扶您回屋休息吧!”管事立刻出声提议道。

    施景润抬手制止,“不必了!”

    他又轻笑了一声,看起来真是有些醉了,“让两位娘子陪着我走走便好,茗修会跟着我的,周管事的你事忙,就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二公子向来脾气温和,不喜欢麻烦别人,管事的也没有多想,便顺从地退了下去。

    祁涟便半搀着施景润朝国公府花园之中行去,待走到施国公书房附近之时,祁涟拿起藏在怀中的哨子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就见隔着一里外的天空之上绽开了一朵烟火。

    知道此刻左脉之的人已经将龙四引走,就见本是需要靠着祁涟才能行动的施景润站直了身子,此刻看着祁涟的眼神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什么喝醉的样子。

    “祁涟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帮你看着。”

    祁涟点点头,朝四周打量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此处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施国公的书房。

    今夜月朗星稀,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不用灯笼祁涟肉眼也能看清附近的大致情形。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便被打开了。

    她先是探了身子进去,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将整个书房的环境打量了一周。

    施国公的书房没有祁涟想象中的大,正对门是几张桌椅,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精忠报国”的书法作品,右手边放着博古架,上面放着几个摆件并几件兵器,左手边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鸡翅木翘头案。

    施国公虽是武将出身,可这些年来修身养性,于书法文学之上也有几分造诣。

    发现没有异状,祁涟才放轻了脚步进入了书房之内。

    施国公案头的东西摆放地十分整齐,笔墨纸砚,青花瓷笔架、笔洗、纸镇,并竹制雕状元及第图案的臂搁。

    角落一个立地青花大梅瓶,用来插画轴。

    后面也是一排博古架,只不过并未放什么摆件,都是一些书册和几个盒子。

    案头有什么东西一览无余,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祁涟直奔后面放着书册信笺的架子,大都是些普通的书籍和友人的信笺,一番翻找之后别无所获。

    于是祁涟又将目标对准了那些木盒之中,索性一番查找之后,在下面最靠里的一个已经落满灰的盒子里,祁涟找到了一卷羊皮纸,展开之后借着月光,发现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祁涟也不留恋,重又将盒子放在了原处,连灰尘落下的印记都小心地维持了原貌。

    走到书房门口之时,发现施景润和语嫣还隔着院子站在不远处,说明此刻房门之外并无别人,祁涟才动作轻巧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刚将施国公书房的门关好,祁涟一转身就见对面的施景润和语嫣恢复了方才互相搀扶的模样,幸好祁涟的脑袋转得快,见状就知道定是有人经过。

    果然,下一瞬就见着管事的带着府中的几个护院,提着灯笼朝着几人靠近。

    “大娘子为何站在国公爷的书房门口呢?”看见祁涟,周管事语气虽然客客气气的,眼神之中却流露出几分警惕。

    不是他怀疑祁涟想做些什么不轨之事,可想着这位衡大娘子,举止动作实在是奇怪。天色暗淡没带着灯笼却也不回府,黑压压地在这书房重地,虽她年纪轻轻的,可也由不得周管事不怀疑。

    祁涟面上虽平静,可这手心已是冒出许多汗了。

    原因无他,涟漪公主虽这两辈子做过许多轰轰烈烈之事,可做这梁上君子还真是头一遭,心里免不得就有些发虚,说话也缺了几分底气。

    脑子里飞速地转动,想着要如何同周管事解释当前的情况。

    “是周管事呀!方才我们行到此处有些口渴,我正让语璇给我找水喝呢。出来得匆忙连灯笼也没拿,不知怎么就到这里了,这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幸好你来了。”关键时刻,还是施景润及时出现给祁涟解了围。

第一百零八章 草原行

    要不这周管事的能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府的管事呢!真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眼见着刚才对祁涟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带着几分审视,这会儿面对着施景润这个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态度立马便不一样了。

    瞧那殷勤的样子,若是身后长了尾巴,就真同那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没什么两样了。

    “原来是二公子口渴了吗?”随即他便转身朝着身后的两位仆从说道,语气颐指气使,“你们两个听见没有,二公子口渴了,快去去取茶水来。”

    两仆从匆匆去了,周管家才重带上讨好的笑意对上施景润关心道,“二公子若您累了,不如小的扶您回院子休息吧!小的正是担心你,这才出来寻你的呢!”

    这周管家是施老太太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伺候老太太多年,她心里的那点心思周管家还是揣摩地清楚的,眼见这府里这么多孙辈,最得老太太欢心的还是这位二公子。

    如今他一个人留在雍城,他可不得好好伺候吗!

    若是二公子高兴了,等到老太太一回府在她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他以后的好日子还用愁吗。

    施景润眯了眯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身子靠在茗修的身上对周管事说,“既然周管事来了,那便送我回院子吧!今晚约莫是多饮了几杯,如今头有些疼,想回屋休息了。”

    听见施景润不舒服,周管事赶紧道,“可要小的给您请府医来看看?”

    施景润摆手制止,“不必了,休息一晚就行了。”

    周管事立马便殷勤地鞍前马后准备伺候施景润回屋了。

    临走之前施景润还特地嘱咐了祁涟姐妹早些回去休息,派了茗修亲自送她们回了萃玉斋。

    经过施景润如此打岔,周管事那里还记得祁涟的事,一心只顾去讨施景润的欢心了,祁涟心里也松了口气。

    事情虽然略有些坎坷,但好歹是顺利拿到了需要的东西,祁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静待左脉之从金河草原归来。

    却不想清静了没几日,便有一封从金河草原来的传令到了祁涟的手上,是良妃娘娘邀请祁涟去往金河草原。

    正当祁涟疑惑自己的名声何时传到了良妃娘娘的耳里,随令就发现了一封来自陆清棠的信件。

    信中是陆清棠说如今的金河草原十分凉爽,气候宜人,草原赛马惊险刺激,夜晚草原的萤火虫又是如何漂亮。陆清棠虽每日都沉迷于金河草原的风光,可是还是遗憾祁涟这位好友不能与她一起共赏。

    若是如今祁涟的伤寒已经痊愈,希望她能够马上出发赶往金河草原,正好金河草原上的月亮节快到了,她们两人还有机会共游草原。

    祁涟留在雍城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施国公书房里的线索,如今既然已经找到,那么祁涟也就没有了一定要留在雍城的理由。

    正好左脉之如今也在草原,那张羊皮纸一直放在她这里她总觉得有些不安稳,索性就遵从了良妃娘娘的敕令,与施景润一起启程朝金河草原而去了。

    而左脉之虽是打着陆清棠的名义邀请了祁涟,可私下里还是得与她通一下气。

    陆清棠如今正是被叶幸司缠得烦了,正好祁涟来了还可以帮她出出主意。

    “左脉之,你说最近叶幸司是哪根筋不对头了,怎么三天两头地就往我这里跑?”陆清棠眉头紧皱,显然被叶幸司骚扰地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叶幸司能陪她一起骑马打猎还行,可是他一介书生,手脚又不灵活矫健,每次陆清棠见他颤巍巍地坐在马上,生怕他摔了,每每骑马总不能尽兴,陆清棠可真是觉得麻烦死了。

    左脉之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心里惊讶于世界上还有如此不懂风情的女人,心里又不由地一哂,真不知道叶幸司这厮喜欢上她是幸还是不幸。

    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左脉之面对陆清棠非常坦然,“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最近我可忙得很。”

    自古死党便是用来取笑的,想起近日和她同病相怜的左脉之,陆清棠忍不住捂嘴直乐,“对啊!我方才忘记了,这些日子你不也是被那些小娘子们缠得拔不出脚来吗。怎么样,如此不是正和你风流公子的名号相符吗!”

    左脉之:果然它就不应该同情叶幸司。

    懒得再搭理陆清棠,转身便走了,等到她被叶幸司缠上的时候别再来找他就行。

    叶幸司仿佛被左脉之的一席话打通了任督二脉,如今整日都在陆清棠身边鞍前马后,除了还未同陆清棠本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周围之人是都看清楚了叶幸司对于陆清棠的心思。

    除了女主角本人。

    左脉之如今便稳坐钓鱼台,就看叶幸司什么时候能绷不住开口了,又或是陆清棠哪天脑子开了窍,突然就明白了叶幸司的情义。

    可以左脉之的想法来看,还是叶幸司自己开口可能性要大些。

    月亮节是金河草原每年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为何这里叫做金河草原,那便是因为这里有一条河叫做金河,月亮节便是当地人祭祀金河的日子。

    金河流经此处,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肥沃的土地和丰沛的水源。

    草原上的人们便会在金河每年第一次泛滥这天举行盛大的祭祀,烹羊宰牛,篝火晚会,感恩金河为他们带来富饶的生活。

    恰巧,据聚居在此处的百姓之中德高望重的德玛(类似巫师)预言,今年的月亮节就在几日之后。

    而叶幸司就打算在月亮节这一天对陆清棠表明自己的心意。

    想了这么久,叶幸司终于是明白了。像陆清棠这样特别的女郎,她要选的郎君一定是要自己喜欢的,合她心意的。她不能单凭一张张画纸就确定以后与她共渡一生的人,她需要的是真挚的感情,真诚的誓言。

    如若不是这样,陆夫人为她看了那多么公子的画像她就是不愿意呢!

    叶幸司想的明白,这次他只能打直球了。

    叶幸司打算在月亮节这天对陆清棠表明自己的心意,巧合的是,施湘雯也与他想到一起去了。

    自来到金河草原,她酝酿了许久的时间,如今终于决定在月亮节这天对叶幸司表明自己的心意。

    施湘雯自从来到金河草原之后便时常失神,施玉瑶纵然性子再是大大咧咧,这么明显的精神恍惚也都看出来了。

    “四姐姐,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夜晚,姐妹两人一同躺在床上之时施玉瑶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的性子可不能允许她发现施湘雯的心事对此却不闻不问的,要让她一直装作看不见她还真是装不出来。

    施湘雯闻言睁开了眼睛,眼里好像藏着许多事情。

    她盯着帐顶绣着的繁复花纹,这些日子她尽力掩藏,没想到还是被玉瑶看了出来。

    没有转头看她,施湘雯只是在心里想着,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心思豁达的姑娘变成如今这个柔肠百结的模样的,索性一切都快要结束了,等到月亮节过后,无论结果怎样,施湘雯都不允许自己再如此自怨自艾了。

    “玉瑶,以前你心悦左脉之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问。

    见四姐姐一直看着蓬顶,施玉瑶大眼睛眨了眨,变换姿势同样平躺在了床上,心中将施湘雯的问题过了几遍,过一会儿才嘻嘻笑了出来。

    施湘雯本是觉得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有些沉闷,可经由施玉瑶这么一笑,她便觉得自己有些难为情了。

    “玉瑶,你笑什么?”她有些羞怯,声音也压地低低的。

    等施玉瑶笑够了,才转过头来对着施湘雯道,“四姐姐,我是笑我自己!如今我才觉得,那时的我也许不是喜欢南烛公子,只是喜欢他那样身上笼罩着光芒的人罢了。他长得那样好看,所有人都说他值得人喜欢,听得多了,于是我就同别人一样,觉得这样好的人我也应当喜欢才是。可到了如今,我才觉得,我的喜欢是那么的廉价,若是左公子真是喜欢这样一点都不真诚的我,那他便也当不得南烛公子如今这样的名望了。”

    没有管施湘雯心中想的是什么,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姐妹俩第一次躺在一起谈论这样私密的话题。

    在这样静谧又安详的夜晚,内心的一切旖旎都无可遁形,不由自主地,施玉瑶便将这么长时间以来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她接着道,“现在我便知道了,若是我真的喜欢那个人,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他在我心中是最特别的存在,我不是因为别人说他值得喜欢我才心悦于他的,而是因为我心底里喜欢他,他也值得我的喜欢。”施玉瑶最后补充道,“当然了,这样的前提可是他也对我很好才是。”

    听着玉瑶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施湘雯突然想清楚了,自己一直以来羡慕玉瑶的是什么,是她开朗的性格,是她的敢爱敢恨,只可惜她也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玉瑶的样子。

    不过最后听见她的补充,心里的那点愁肠一下子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被施玉瑶的话逗乐了,“这是当然了,咱们施国公府的六娘子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等到施玉瑶小嘴叭叭叭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整个帐篷之内安静了许久,施玉瑶好似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大胆。如今哪家的娘子会如此毫不修饰地将自己对情爱的感觉说出来的。

    可既然她敢带着祁涟去抚月楼那样的地方,就显示她性子里有反叛的一面,也感打破一直以来伦理对女子品行的桎梏。

    她索性翻了个身趴伏在床上,身子稍稍靠近了施湘雯一些问道,“四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呀!”

    施湘雯正色,“不会!能被你这样喜欢着的男子那才是幸运呢。”

    和施玉瑶的一番谈论,也坚定了施湘雯要勇敢追求自己幸福的信念。

    一路上马车连夜兼程,等到祁涟风尘仆仆地赶到金河草原,正好就赶上了月亮节的热闹。

    金河草原距离乾国的边关之地还有一段距离,如今的玄奕大陆之上分布着不少国家,乾国居于正中,占据着大陆之上最丰饶肥沃的一片土地,其中多以平原、山地为主,像金河草原这样阔达的草场,在乾国国内也只这一地。

    蜿蜒曲折的金河流经草原,祁涟下马车之时正好可以看见远方落日西沉,太阳的光辉洒落照耀在金河,水面一片波光粼粼,真是名副其实的金河。

    落日余辉温柔地挥洒在翠绿的草原上,晚霞映射出多彩的光线;丝丝缕缕、柔柔的、薄薄的、织成七彩的光环。

    放眼望去,草浪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金黄色的小花娇媚的点缀在绿浪上,成群的羊像云一般一朵一朵洒在草原上。

    祁涟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落日,不由地驻足凝望。

    前几日施景润都是同祁涟同乘一辆马车,今晨出发之时他才换了马匹。

    见祁涟望着远方出神,施景润也驱使着马儿走到她身边,翻身下马,施景润便落在了祁涟身边。

    “真美!”施景润也不由地感叹道,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似是在他脸上镶了一圈金边,将他脸上的神情衬托地越发柔和了。

    不知何时笑意已挂在了祁涟的脸上,“太子哥哥,真幸运,咱们还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晚霞。”

    施景润“嗯”了一声,“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愿河清海晏,岁岁平安。这便是我如今的愿望了。”

    正当两人安静地赏景之时,驻守在营地大门的侍卫发现两人的踪迹,立刻上前盘问。

    施景润上前解释了一番,听闻是良妃娘娘特意邀请来的人,侍卫立马变得恭敬,后又进了大营去禀报。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带着穿着一身骑马装束的陆清棠出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误此生

    看见祁涟,陆清棠立刻上前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祁涟,你的病可好些了?”

    祁涟微笑,又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道,“自然是好些了。草原凉爽,没那么燥热,来到这里我嗓子舒服多了。”

    “虽是凉爽,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的,你可要多注意才是。”陆清棠又道,“昨日左脉之给我的帐篷里送了一些梨,待会儿回了帐篷便让你的丫头给你熬成梨水,喝了润肺的。”

    祁涟点点头表示知道,遂又向她介绍了施景润,“这是我二舅舅,施家的二公子施景润。”

    “二舅舅,这是我的好友陆清棠。”她又道。

    来草原之前,祁涟早已向施景润介绍了陆清棠的身份,知道她是二皇子的表妹。不过施景润向来不是注重身份的人,对陆清棠也只是当作妹妹的密友罢了。

    面对陆清棠行了一个平辈礼。

    因为叶幸司的关系,陆清棠接触多了施景润这种书生气浓的人,虽她在读书之上品味不高,可言既无的嫡亲弟子的名号还是听过的。

    “听闻施二公子师从言大师,如今一见,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呢!”陆清棠笑说道。

    施景润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都听惯了别人的夸赞,面上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只是谦虚道,“陆娘子谬赞了。”

    祁涟听得头大,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吹捧,“行了,咱们既然是来玩儿的,此刻就不要站在营地门口相互夸赞了。”

    几人这才被同来的内侍引入营地之中。

    祁涟受陆清棠的邀请前来,又因为此次朝廷官眷来金河草原的人数众多,这里帐篷有限,她便只能和陆清棠同住一个帐篷。

    睡觉本是一件极为私密之事,可陆清棠却显得很兴奋,因她从未和别的娘子一起住过,所以如此经历倒显得有些新奇。

    施景润同来金河草原的消息没有告诉施家其他人,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去施家那边的帐篷同施老太太请安的。

    见祁涟安顿好之后,施景润便准备离开。

    “二舅舅,你稍等片刻。”施景润正欲离开,就被祁涟出声叫住了。

    施景润转过身来眼神询问,祁涟立刻道,“我与你同去吧!”既然她也来了此处,不去请安也是说不过去的。

    两人到时已近黄昏,待到祁涟安顿下来又随着施景润一同去拜见施府众人,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不过夏日草原的天气向来极好,每晚营帐之外月光都很亮。

    加上皇帝圣驾,营地之中篝火自然是彻夜点亮,众人一点都不需要担心看不见路的问题。

    施老太太看见施景润自是欢喜异常,连忙让吴嬷嬷端了他最喜欢的山药百合酥上来。

    拉着他的手,唇边的笑真是止也止不住,“你说说你,当初出发之时让你同我们一道你不愿意,这会儿却风餐露宿地赶来,路上定是吃了许多苦吧!我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给你做了银丝面,刚赶了路,不宜吃那些不好刻化的东西。”

    纵然是车马劳顿,顾念着皇帝和太后娘娘们的身子,他们最先出发的队伍赶路之时也是不紧不慢的,路途之中便不算吃苦。

    施景润任由着施老太太唠叨,脸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自旧草庐回到家才觉得家中冷清得紧,又想念祖母便赶来了。才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用晚膳,这会儿正觉得饿呢。”

    施老太太又嗔怪了他一眼,“既然饿了,刚来的时候便应当吃饭。似你这般吃饭不规律,以后身子可遭不住。”

    施景润忙道,“老祖宗说得是,以后孙儿会谨记的。天色已晚,不若孙儿送您去歇下了吧。”

    施老太太道,“不急不急,今日你来了,祖母高兴,再坐会儿吧!”

    祁涟坐在一旁,真觉得施老太太是将施景润疼爱到了骨子里。

    待到施家姐妹匆匆而来见到了祁涟,心中惊讶欢喜自是不提,自然又询问了一番她的身体如何。

    得知她如今风寒已经痊愈,身上红疹也消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正好我同姐姐的帐篷旁边还有个小一些的帐篷,待会儿我便让清荷收拾出来,祁涟你晚上便歇在那处吧!”施玉瑶旋即道。

    祁涟却道,“我是应了良妃娘娘的邀请才赶来金河草原的,如今已经同清棠姐姐安置在一处了。”

    施湘雯听见她如今安置在陆清棠那处,眉头自然又是一皱,只不过这动作做得实在隐蔽,旁人也未曾察觉。

    施玉瑶听闻居然是良妃下令邀请的祁涟前来,不由地好奇询问,“祁涟,你何时同良妃娘娘认识了,你怎么从未同我说过呢?”

    良妃以前在宫中默默无闻,就连施玉瑶自己,长这么大也只在前几日的大宴之上见过良妃一次。

    祁涟摇头否认,“我从未见过良妃娘娘。是清棠姐姐求了良妃娘娘传令让我赶来金河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良妃是什么样子的呢!不过既然是良妃娘娘邀请,明日我少不得要去给娘娘请安。”

    她又抬头看向施家姐妹,“两位姐姐,你们来了几日了,不知可了解这位良妃娘娘,她人可好相处?若是有什么禁忌,你们可得先告知我,要不然明日我担心自己会失了礼数。”

    施家姐妹对视一眼,又齐齐对祁涟摇头。

    施湘雯道,“除了前几日在大宴上见过良妃娘娘一面,我们对她也不甚了解呢。”

    三人正说着话,正巧嫁入丞相府的三娘子施金盏来向施老太太请安,便被施玉瑶拉了过来。

    如今世道,女子只要嫁了人那便是不好频繁回娘家的。

    她虽也嫁在了雍城,可每年除开年节和几个重要节日,平日里都不大会回施府的。

    正好此次草原围猎她家那婆母没有跟着同来,又逢着施老太太在此,少不得每日都会来请安,空闲之时也会同姐妹几个说说话。

    她如今已是左家三房的夫人,又时常会出门交际,信息来源的渠道自然会比施玉瑶两人多了。

    一听她们问良妃娘娘,那脸上便浮起了些许得意的神色,眼见就是知道些什么的。

    于是施家姐妹并祁涟都凑近了一些,生怕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施金盏轻咳了一声,施玉瑶会意,立刻捞起桌上的茶杯递给施金盏,“来,三姐姐喝茶。”

    施金盏骄矜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开口道,“良妃娘娘是个脾气再温和不过的人了。”

    这一句话便让祁涟松了一口气。

    不过凭借着这些日子她同陆清棠交往的情况来看,其实从一开始祁涟内心里便觉得这个从未谋面的良妃娘娘是个好相处的人了。

    接着施金盏便将知道的良妃娘娘的事娓娓道来。

    这位良妃娘娘的来历其实特别简单,祁涟之前便已经在陆清棠口中了解过,只不过她身为良妃娘娘的娘家侄女,自然不会像她们一样八卦自己的亲姑母。

    而在施金盏这里,她们自然从另一个方面了解了这位良妃娘娘的出身。

    良妃娘娘出身虽然贫寒,却好歹是清白人家,小时也读了一些书,明白几分道理。

    若不是为了给她娘治病,她也不会为了三十两银子将自己卖入了贺府为婢。

    纵然是当了下人也是本本分分的,一心只想着能凑够赎身的银子还得自由身。

    温太后当时的温夫人觉得她贞静贤淑,没有别的丫鬟那么多的小心思,便有意将她选做贺正的通房丫鬟,算是贺正身边的第一个女人。

    刚开始良妃本是不愿意的,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宁愿给那些乡下卖苦力的汉子做老婆,也不愿意就当了富贵人家的妾,何况连贱妾都不如的通房丫头了。

    可惜后宅女人之间的争斗那是那么容易的事,良妃最后还是成了贺正身边的第一个女人。

    在当时的大夫人过门生下嫡子之后,良妃紧接着就生下了二皇子贺霄。

    不过因她出身低微,样貌也普通,之后贺家一度跃升为西北的第一势力,贺正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良妃在贺正的身边就越发没了地位。

    直至贺正称帝,乾国建立,良妃也不过只得了个嫔位。

    索性她也一直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这么多年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宫。

    直到前些时候,贺正不知怎么地路过良嫔的清宁宫,突发奇想地进去看了看,出来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第二日便升了良嫔的位份。

    如今更是亲自下旨带良妃来了金河草原!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看良妃又有复宠的趋势,都紧赶着巴结讨好。

    不过这位良妃虽是个不求上进、淡泊名利的,可行事却圆滑地很,最近同她接触过的皇室宗亲、贵族女眷们都说她好相处。

    据后来宫里流传出来的消息说,那日良妃只是给皇帝弹了一首曲子,又在清宁宫中小睡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所以众人若是非要深究良妃复宠的因由,那只能亲自钻到皇帝陛下的脑子里去瞧一瞧了。

    不过这些对于祁涟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良妃娘娘是个好相处的人就行。

    施金盏与众姐妹分享完八卦眼见着外面天色也暗了,向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回了左府那边的帐篷。

    祁涟自然也是要回陆清棠那边的。

    方才言谈之间,施金盏已经知道了祁涟是受良妃的邀请来的金河草原,如今又和良妃的娘家侄女交往甚深,对着她的态度相比去去年在曲江河畔见着之时就多了几分热络。

    虽德妃是她姐姐,可她如今已是左家的人了,与良妃这边打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临走之时还热情地祁涟告别,“语璇,有空的时候来三姨母的帐篷玩儿呀!”

    人家主动抛过来的橄榄枝,祁涟就没有不接的道理,脸上也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对施金盏道,“谢谢三姨母,有机会一定来叨扰。”

    施金盏又在帐篷外与祁涟说了些有的没的,才与祁涟分别。

    祁涟回到休息的帐篷之中又是同陆清棠寒暄一番,自是歇下不提。

    许是前几日在马车之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第二日祁涟睁眼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心里就是一急,担心错过了今日请安的日子,连忙道了句,“来人。”

    听到动静,帐篷外的圆春才进了来。

    祁涟揭开身上的被子起身问道,“圆春,陆娘子呢?”

    圆春一边服侍祁涟穿鞋子一边道,“陆娘子在外面练枪呢!今晨起来的时候她吩咐了,说是娘子你昨日定是累着了,今早就不要催你起床,让你自然醒。”

    “我没有错过去给良妃娘娘请安的时辰吧?”祁涟接过圆春手中的帕子又问道。

    圆春道,“没有。陆娘子说了,出门在外不是在宫中,规矩没那么严格。娘娘也们也想多睡一会儿,所以这请安的时辰便推迟了。”

    祁涟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了陆清棠练枪回来,两人又在帐篷里用过早膳这才重新梳洗去良妃的帐篷请安。

    宫妃的帐篷规格自然与她们所居住的不同,不仅里面装饰更加华贵,而且还分了内外两室,内室休息,外室宴客。

    果然如陆清棠说的那样,她们进去的时候良妃才刚梳洗完毕,端坐在室内圆桌之上,身旁的小丫头正将托盘上几个小碟子摆放在桌子上。

    良妃的容貌比祁涟想象得普通,对比曾经见到过的德妃和安贵妃,她的容貌只能算是端庄清秀,年纪瞧着也要大些。

    可不同的是,她周身的气质却很宁静柔和,你只见她进食的动作,动作规矩不算十分标准,可就是叫人看得赏心悦目,没有一丝违和之感。

    坐在她身边,心里不由自主地便沉静了下来。

    良妃近些年来一直讲究养生,桌上饭食虽然丰盛荤食却很少。

    一碗熬得浓稠的粳米粥并佐上几碟子小菜,素炒茭白、凉拌藕丝、桂花蜜渍双丝、晶莹肉皮冻,瞧着便十分可口。

第一百一十章 御马乐

    良妃如今位列四妃,却并未有高位嫔妃的傲气,一双眸子里只能看见对待小辈的温和慈爱。祁涟只短暂地同良妃接触了一会儿,心里对这位娘娘就大有好感了。

    宫里的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良妃久居深宫多年,二皇子又远在边关,平日里用膳时都是她一个人,这样的规矩她早已习惯。

    等到良妃细嚼慢咽将一碗粳米粥喝完,桌上的陆清棠已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姑母,你平日里在宫里吃饭都这么慢吗?若是在军营里我像您吃得这样慢,只怕锅里的菜早就被那些臭男人抢光了。”陆清棠嘟嘟囔囔道。

    幸而俩姑侄之间情谊深厚,良妃娘娘一点都没介意陆清棠的吐槽,反而瞪了她一眼,教训人的语调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古人云:吃饭须细嚼慢咽,以津液送之,然后精味散于脾,华色充于肌。粗快则只为糟粕填塞肠胃耳。你以后用膳之时也要注意些,若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年纪大了,有你遭罪的时候。”进而又叹了口气,想起了戍边多年的儿子,“那些军士也可怜,本是保家卫国,可有时连饭也吃不好一顿。”

    陆清棠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又让姑母想起了过去这几年的伤心事,心里不自主就飘起几分愧疚。害怕表哥那个大孝子知道了又教训她。

    过去那几年每次她进宫去看姑母的时候她都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她心里还是知道,姑母一直担忧着远在边关的表哥。

    “姑母你可别这样,好在如今表哥已经回宫了,可以时时进宫看你。”陆清棠可不喜欢这样惆怅的氛围,一张脸悄悄皱成了苦瓜,生怕姑母担忧表哥之后就开始唠叨她,连忙安慰道。

    良妃看着侄女儿一脸苦恼,宠溺般地点了点她的眉心,进而转头看向祁涟,“这便是你经常在我耳边说过的衡家娘子吗?”

    听见良妃开口,陆清棠立马又换上一脸欢快的表情,亲昵地将手臂搭在肩膀上,“是呀姑母。语璇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的第一位好友。”

    祁涟立刻向良妃行礼,“良妃娘娘金安。”

    良妃瞧她规矩做得丝毫不差,眼神清亮、目光澄澈,自进来之后也没四处打量,就知道这是个守礼的小娘子,第一印象便觉得她不错。

    进而又嗔了陆清棠一眼,指着她的手臂道,“没规没矩的,你看看衡娘子,再看看你,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规矩都不懂。我看呀,你娘说得对,就该给你找个恶婆婆,好好治治你。”

    陆清棠不知好端端的,怎么话题又扯到了她身上,眼神变得幽怨,“姑母,我好不容易逃离母亲的魔爪来你这里清静清静,你怎么又提起这事。”

    良妃先是觉得好笑,进而苦恼,最后叹息一声化为庆幸,还好如今已经找到了愿意“接手”的人,让她这个姑母不用再操心侄女以后的婚事了。

    金河泛滥,今日正是草原的月亮节,外面热闹的很,两人自然不会一直在良妃此处逗留。晚上会举行盛大的宫宴,作为宫妃良妃待会儿也要去温太后那处请安。

    可也料不到一出帐篷门就遇见左脉之和叶幸司两人。

    祁涟一脸平静,陆清棠却一脸惊喜,“你们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两人都是一身骑装,宽大的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祁涟这是第一次见左脉之穿这种紧身的衣袍,不得不说,有这样的一张脸真是穿什么都很好看。

    察觉到祁涟的视线,左脉之很自然地朝她看来,“怎么,你们还没准备好吗?”

    祁涟立刻收回视线,陆清棠昨日就和他们约好今日出去骑马,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立刻拉着祁涟回了帐篷换衣服。

    祁涟虽不会骑马,但既然来了草原,还是带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裙。

    骑马的草场离驻扎的营地有一段距离,从此处看向整个营地,大地上处处可见一朵朵“白色的鲜花”,远看宛如一粒粒珍珠在柔软的草绒布上闪闪发光,又好似在碧绿草原上绽放的一朵朵白莲花!

    待祁涟和陆清棠赶到草场之时,左脉之和叶幸司都挑选好了马匹,马鞍上挂着弓箭和箭囊,瞧着是要去打猎的意思。

    出发之前想到今日要骑马祁涟还有些心潮澎湃,可真到了马儿面前,瞧着那比自己还高的马鞍,她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

    陆清棠从伍,马上打仗本就是基本功,左脉之自不用说,时常在外游历,虽然他常常一副马车出行的贵族做派,可骑术却是一等一的。

    就连最弱的叶幸司,虽不能像其余二人那样纵马飞驰,可经过这么几日的磨练,催使着马儿小跑跟上两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三人纷纷上马。

    等了一会儿,其余三人迟迟不见祁涟动作,陆清棠首先投来疑惑的目光,“语璇,你怎么不上马呀!”

    祁涟抿唇,方才不好意思地道,“清棠姐姐,不若你们去吧,这是我第一次骑马,还不会呢!”

    陆清棠错愕,似乎才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祁涟会不会骑马的问题,她想了一会儿,催马走到祁涟身边,伸手准备拉她,“要不你同我一起吧,我可以骑马带你。”

    祁涟犹豫几瞬,看了一眼她身下那匹枣红色的马儿,此刻那马儿也转过身来看她,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盯着祁涟。

    忽然对祁涟“呼噜”了一声,仰头打了个响鼻,鼻腔之间呼出的热气喷了祁涟满脸。

    祁涟:……。如此,还是不了吧!

    眼见这场景,陆清棠一副想笑却拼命忍住的模样,左脉之和叶幸司却是十分不给面子地直接笑了出来。

    “语璇,你没事儿吧!”待陆清棠终于压制住嘴边的弧度才开口关心道。

    任哪一个小娘子遇见这种事,想必都不会是个开心的事,特别还是在左脉之面前,想必她这会儿一定心里觉得十分难堪!陆清棠如此想着。

    祁涟默默地退后一步站到了安全距离,方才哭笑不得对陆清棠说道,“清棠姐姐,若是方便的话你能否给我找个善骑射的师父呢!我如今这模样,实在不适合就同你们一起去打猎。我若是去了定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见她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陆清棠这才肯定祁涟没有被她身下这匹小马给气到,眼睛也才弯了起来,“如此也好,我还是让驯马的师傅给你挑一匹温顺的小马驹吧!看你现在的模样,太过高大的恐怕不太合适。”

    祁涟正要答应,却不料左脉之抢先出了声,“我那里还有一匹小马,不若就先借给衡大娘子练手吧!”

    又是还不等祁涟说话,陆清棠就先替她答应了下来,“好啊。”

    陆清棠转头对着祁涟挤眉弄眼一阵,声音压低了对她说道,“既然是左大公子身边养着的,定然是匹好马,祁涟你先安心学着,若是你学会了,我帮你把它从左脉之手里弄过来。”

    一旁的左脉之和叶幸司都是一脸无奈,陆清棠你以为你压低了声音,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陆清棠毫无所觉,安顿好了祁涟,三人这才准备出发。

    陆清棠首先翻身上马,左脉之则在临走之前又看了祁涟一眼才策马离去。

    送走了三人,祁涟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左安牵着一头浑身雪白的小马驹出现在视野之内。

    “衡大娘子。”显然左安看见祁涟很是惊喜,连行走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祁涟同样展颜一笑,“左护卫,咱们又见面了。”

    待到左安走到祁涟面前才说道,“公子让我想办法让你过来,真没想到,大娘子这么快便到了。”

    祁涟表情一怔,抬头看着左安,“左护卫,你说让我来金河草原来是你们家公子的主意?”

    左安回答地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些许自豪,“是呀!我问公子要用什么借口,公子说用陆娘子的名头,或是良妃娘娘的。”

    左脉之: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随从这么干脆就把他卖了。

    怪不得她与良妃从未见过良妃却邀请了她来此,而且今晨她看见良妃的时候总觉得她的目光之中隐含着别的什么意味,却不想是左脉之借了良妃的面子让她来的。

    可是……他却没有一定要让自己来此的理由?就算情报在她手上,可等他回了雍城再拿也不迟,可为何左脉之偏要她此时赶来呢!

    此刻却不宜想太多,祁涟回神看向左安牵来的小马驹。

    它很漂亮,通身雪白的毛发顺滑地披在背脊之上,睫毛很长,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盯视着祁涟,鼻腔中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这匹小马看着可比陆清棠的马儿温顺得多了,祁涟走到它身边抬手抚上它的额头,小马很安静地任由她摸着,甚至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祁涟喜欢它这一身柔软顺滑的毛发,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左安眼看祁涟将注意力放在小马身上,略有些吃惊道,“这头小马平日里除了公子,大娘子你可是第一个它愿意亲近的人呢!”

    别看它此时温顺的样子,这小马驹平日脾气可不是那么好的,左安刚才一路上牵它过来之时可是被蹬了好几脚。

    祁涟对左安笑了一下,却没有回话,反而问道,“左护卫,这头小马驹有名字吗?”

    “它叫寒酥,是公子给取的名字。”左安答道。

    “寒酥。”祁涟喃喃,进而问道,“是‘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的那个寒酥吗?”

    左安摸摸脑袋,一脸为难道,“大娘子,这你可为难我了。我虽读了几年书,可却只是认得些字,你若是问我诗文之事那我是真不知道的。”

    祁涟‘扑哧’一声乐了,“那还是麻烦左护卫扶我上马吧!”

    “行行”,左安连忙道,若论起骑射来他还是有几分经验,这可比那些酸诗简单多了。

    祁涟骑在马上,左安在马前帮她牵着,一边走一边给她指点着骑马的要领。

    索性她对骑马这事好像还有些经验,左安牵着她走了两个来回,她便能自己驱使着小马驹慢慢走上几步了。

    直到左安看着她在周围的草场走上了几圈,左安毫不犹豫地就开始拍祁涟的马屁,“大娘子,我从没见过比你骑术天分还高的人了。”

    祁涟笑弯了眼睛,“左护卫,你的嘴这么甜,跟在左脉之身边是不是很辛苦!他一天板着张脸,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都没有发挥的余地吧。”

    左安“嘿嘿”一笑,同祁涟说话也一点儿没见外,“衡大娘子还真是有眼光,只可惜我家公子向来不喜欢我多话,每日待在公子身边我都觉得天妒英才呢!上天给了我这么一张嘴,偏给了我一个惜字如金的主子。”

    “嗯!说得不错,我一定将你这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公子。”突然而至的熟悉语调让左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涟和左安一起朝他身后看去,不知何时左全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左安的背后。

    “哥!”声音有些尖锐,可以很明显从中听出左安当下的震惊。

    正是左安的双胎兄弟左全。

    这会儿他们俩站在一起,容貌虽然长得十分相似,可因为自身性格的不同,祁涟一眼就能分清楚他们两人谁是谁。

    “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雍城吗?国公府的事已经解决了?”左安正压下心里冒出的一点心虚,好奇问道,同时也那么一点转移话题的意味。

    左安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在衡大娘子面前吹吹牛而已,一点儿也没有不尊敬公子的意思。

    经他这么一问,祁涟才知道那晚在国公府里帮他们引开龙四的正是左全。

    左全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表情不动如山。

    他先是颔首同祁涟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神才轻瞥了左安一眼,“事情已经办完了,公子让我来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事终了

    祁涟知道左全的性格,若他无事是不会出现在此处的。

    左脉之身上的秘密极多,她也无意了解他私下之事,十分自觉地对左安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骑着寒酥去转一圈,你们两人说话吧。”

    左安闻言有些迟疑,“大娘子你独自一人可以吗?”

    他自然知道左全是有事同他说,可衡大娘子也是公子吩咐他照顾的!若是他不照看着,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而左全则是看了一眼寒酥,语气笃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祁涟不着痕迹地看了左全一眼,总觉得他此话似有深意。

    可惜那点念头兴起不过一瞬便被她掐灭,便对左安道,“左护卫没听过初学者的运气总是很好吗!我不是鲁莽之人,会当心的。”

    话落祁涟一夹马腹,寒酥就慢悠悠地开始踱着步子小跑起来。

    之后也不用祁涟再指挥,寒酥就凭借着它的感觉在草原之上游荡。

    马上的速度不快,可也让祁涟感受到了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仿佛心都要荡出来一般,有些惊惧又有些刺激,祁涟觉得她快要爱上了这种感觉。

    胯下的寒酥仿佛也感受到了祁涟的这种兴奋,脖子一仰发出一丝嘶鸣,四蹄就开始飞奔起来。

    虽然速度快了许多,但寒酥一直跑得很平稳。

    祁涟刚开始时还觉得在马上驰骋的感觉很好,可慢慢地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寒酥的速度一直不减,已经带着她渐渐地离开营地附近了。

    祁涟放低身子向前倾,忙看了一眼身后,视线里已经不见营地帐篷的身影了。

    她虽然不是个路痴,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难免会有些慌张,想让寒酥立刻停下来。

    “喂,寒酥,快停下来呀!”祁涟无奈,只能‘温柔’地拍了拍寒酥的脖子与它打着商量,方才只顾着学习如何让马跑起来了,停下的技巧她还未掌握熟练呢。

    可惜寒酥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抖了抖脖子,一点儿都没管身上的祁涟是如何地焦急和无奈,继续朝前跑着,一头扎进了眼前的林子里。

    林深树密,好在寒酥虽年纪尚小,可行动却很灵活,在林中辗转腾挪却没撞到树上,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了。

    有人此刻心急如焚,而有的人则可以悠闲地靠在大树干上饮酒。

    左脉之一身月白地锦袍,长发只在头顶束了个马尾,不同于平日的矜贵风流,今日这番装束便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踢踏之声,他拿起酒囊饮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起来。

    身子一翻,就似纷飞的蝴蝶一般从树上落了下来,平稳地落在树下的骏马之上。

    他的马儿同寒酥几乎一模一样,也是通身雪白,皮毛光亮、眼睛有神,眼见便是一匹良驹,名字叫做碎琼。

    听见逐渐靠近的马蹄之声,雪白的碎琼也仰头长鸣了一声,好像是在指挥着什么一般。

    左脉之则好整以暇地坐在马上守株待兔,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

    今日祁涟穿着的就是鹅黄色的骑装。

    祁涟心中正庆幸寒酥还算有些良心,进入林子没多久就放缓了速度,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正要长舒口气,一抬头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左公子?”祁涟诧异道,他不是同陆清棠他们去打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虽然心中诧异,但祁涟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遇见左脉之总比遇见些别的陌生人好。

    左脉之一点没意外祁涟此刻在此出现,因为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他造成的,只不过面前之人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大娘子看来于骑马之上还是有几分天赋的,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能如此熟练了。”左脉之语气熟稔地说道。

    祁涟收回惊讶的目光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若真是有天赋,也不至于这会儿出现在此了,只能谦虚道,“那是因为公子的马实在是匹良驹,寒酥脾气温顺,所以我才能很快掌握骑马的……”……技巧。

    可惜还没等祁涟将话说完,胯下的寒酥又突然动了一下,朝前走了几步,

    祁涟反应不及,差点摔下马去。

    幸好左脉之反应迅速,立刻催马上前微微起身伸手扶住了她。

    祁涟回过神来就见了胯下的寒酥靠近了左脉之的那匹马,亲昵地蹭了蹭碎琼的面颊,碎琼则伸出舌头舔了舔它头上的毛发,舐犊情深的模样。

    祁涟抬头惊愕地看着左脉之。

    左脉之脸上笑容十分玩味,“还没告诉大娘子,寒酥正是碎琼的孩子。”

    这两匹马除了大小,真是长得一模一样,祁涟心下吐槽,她得是多么眼瞎才能如此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此刻左脉之的手还稳稳地扶在祁涟的背后,方才情急之下左脉之才会出手相助,可这会儿祁涟震惊下来就能感觉得到身后的那只手手心的温度有些炙热。

    她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左脉之也是为了救她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动作,她总不能过河拆桥反而指责他手脚不干净吧!

    左脉之眼光扫过她不自在的动作,非常自觉地收回了手,显得大方知礼,一时间祁涟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为了缓解当下的奇怪氛围,祁涟主动搭话道,“公子怎么一个人在此处?清棠姐姐和叶先生呢?”

    左脉之道,“今日叶幸司有特别的节目给陆清棠,我就不便打扰了。骑马行到此处,索性无人打扰,我便自己在这待会儿。”自然也是为了‘守株待兔’。

    只不过这样的事他可不会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毕竟他是在暗中动了些手脚。

    祁涟闻言,想起今日叶幸司颤巍巍爬上马背的动作,心想叶先生可算是要行动了吗?不知今日可会顺利将美人俘获呢!

    纵使她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可对于事情的发展还是很感兴趣的。

    只不过……,她瞄了瞄左脉之,眼前的这人可不像能同她一起谈论这样儿女情长的。

    想了想既然在此处碰到了他,祁涟也担心夜长梦多。

    干脆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了左脉之,“这是我在施国公的书房里找到的,公子你看看这个有没有用处。”

    左脉之接过,将那张纸展开,快速地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不错,地形看起来像是霓族聚居之地。”

    随后,他便慢条斯理地将那羊皮纸卷起,看向祁涟问道,“我虽未曾进过施国公的书房,但也可能想象,一介皇帝心腹书房当中必然会有许多秘密的情报和信函,衡大娘子是如何从大量的文书之中找到这卷羊皮纸的呢?”

    话落,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紧锁住祁涟的眼睛,不愿意错过她眼中的半点情绪。

    那是一张地形图,看得出来应是在西南大山,上面标注了好几处地方都同左脉之了解到的那处的地形相似,也是当初霓族主要聚居的地方。

    应当是他们需要的东西无疑了。

    祁涟知道此刻,至于为何能轻易就找出这卷羊皮纸,当然是因为她身上曾流过的一半霓族之血了。

    她虽从未去过霓族祖居之地,但自小母妃便常常对她讲霓族居住之地的自然风物、风土人情,连母妃小时在林中择的果子,在河边捉的小鱼她都记得。

    祁涟收回发散的思绪,回神对左脉之道,“自公子对我简单讲过霓族的过去之后,私下里我曾经研究过,这张图上的地形、地貌同记载的霓族所在地很是相似,所以在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我就猜测这便是公子需要的东西了。”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大娘子果然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左脉之道。

    祁涟垂眸略做了害羞状,“公子谬赞了。您帮了我们姐弟这么多,我为您做的这些事实在不算什么。”祁涟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左脉之的帮助,她才能顺利找到衡立轩,如今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她们对于左脉之是毫不相干的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在看不见回报的时候就无偿地帮助他们,可左脉之却这样做了。

    所以纵使祁涟不喜欢左脉之这样的性格,但她依旧感激他。

    祁涟见左脉之收了那羊皮纸,又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公子既然如今已经拿到了地图,不知道之后可打算怎么做呢?”

    距离大夏亡国、霓族剧变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多少东西已经物是人非,虽然她心里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可还是止不住怀着期待。

    另一方面她也担心,按理说左脉之希望她入施府目的便是这羊皮纸,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以后两人之间便也没什么关系了,祁涟也不需要再帮左脉之做些什么,她便担心左脉之恐怕不会透露霓族的消息给她。

    她只能主动询问了。

    祁涟眼里的好奇一点儿也没掩饰,左脉之能清晰地知道面前的娘子对于霓族之事的关心。

    左脉之垂眼,随手抚了抚胯下骏马的皮毛随意道,“自然是先派人依着这图上所示的地方去查探一番了,若是真的找到霓族所在,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

    祁涟听了左脉之的话,恨不得立马同左脉之道她也愿意同左脉之一起去那处看看。

    可心里又清楚地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这样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祁涟只能默默道,“如此便希望公子能得偿所愿了。”不过还是补充道,“听了公子所说霓族之事,语璇心里也很是关心,公子以后若是方便的话,可能告诉我一二关于此事的进展吗?”

    左脉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转而又提起另一个话题,“你和施家的二公子,关系很好么?”

    以往她同施景润之间相交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从未深究,可经此一事,祁涟深入施国公书房探查,施景润居然也愿意帮忙,左脉之突然便意识到,祁涟和施景润之间的交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施景润是施家的人,愿意帮助祁涟此事,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施景润甚至愿意为了祁涟背叛他的家族。

    若是普通的感情,像施景润这样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为了祁涟做到这一步。

    他能成为言师伯的弟子,施景润自身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除了这一点,左脉之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施景润做出这样的事。

    左脉之眸色沉沉问她,“他是不是心悦于你?”

    祁涟有一瞬间的怔愣,继而又觉得匪夷,左脉之是说她和太子哥哥么?

    最后又变得沉默,不知道说些什么。

    诚然这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其实很多时候她身上有着许多的破绽,有时候她对左脉之的解释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缺。

    他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一点都未曾察觉出来呢!可是她无法解释,她也不可能将她其实是涟漪公主这匪夷所思的事告诉左脉之。

    既然他怀疑施景润对她是那样的心思,那她还不如将此事默认下来。

    想到此,祁涟回眸对左脉之笑了笑,没有直说,就让左脉之误会下去吧。

    她羡慕永乐郡主那样的人,可以将男子的感情和身/体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她永远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她没办法,不过对于左脉之,有时说些谎话也是可以的。

    见她不说话,左脉之不知为何心一瞬间沉了下来,四周的氛围也变得凝滞。

    祁涟不得不主动出声打破此刻的气氛的阴郁,“公子,我们去找清棠姐姐和叶先生吧,我想此刻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

    祁涟想得没错。

    此刻的叶幸司和陆清棠正漫步在金河岸边,两人并肩走着,之间的气氛却与从前完全不同。

    陆清棠一个多么爽朗的女郎,可在叶幸司向她表明心迹之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叶幸司第一时间对她说出,“陆清棠,我心悦你”这句话后,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无措,可奇怪的,她没有面对以往母亲为她挑选的那些公子的排斥,而是“唰”地一下脸全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夫妻道

    以往总被她怼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叶幸司如今却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怎么,他就觉得若是他喜欢她陆清棠,她就一定得答应吗?

    可看着那张脸,陆清棠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从前的陆清棠对身边的好友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感情,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叶幸司对她居然抱着这样的意思。

    不过陆清棠到底是个落拓不羁的性子,别扭也只是刚开始那段时间,随后便假装自然了。

    她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叶幸司正色道,“叶幸司,你是何时对我起了这个心思的?”

    叶幸司瞥了一眼她扣着衣服下摆的手,唇角翘了翘才回答道,“清棠,自你成年之后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便知道了,我心里绝对不是只把你当朋友的。”

    多年的交情,陆清棠有一个习惯便是心里纠结害羞之时便会揪她的衣服下摆。

    他走进了一点又接着道,“直到你今次同陆夫人来到雍城,陆夫人整日烦恼你的婚事,又常带你去与那些年轻公子相看,我便有些急了。清棠,若是你这辈子嫁给了别人,我会很遗憾的。”

    叶幸司要比她高上些许,这会儿他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所有的都阳光挡在身后,阳光仿佛在他身周镀上了一圈光晕。

    他口腔中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喷到她脸上,第一次这样听见别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剖白,陆清棠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感受着那从未感受过的跳动,终于知道自己对待叶幸司也不是全无感觉的。

    陆清棠下巴抬起扬起傲娇的弧度,直接干脆地说,“好,既然如此那回雍城之后你便来我家提亲吧!”

    叶幸司愣,心道陆清棠还是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心里涌出狂喜,她这是答应了!

    “放心吧,聘礼我早已准备好了!”左脉之立即道。同时心里长舒了口气,还好没有辜负未来岳母大人的嘱托。

    见他承诺地如此迅速,陆清棠的心里又小雀跃了一下,转眼还是发挥了自己的特长,扬起拳头“威胁”道,“若是你以后对我不好的话,可知道是什么代价吗?”

    叶幸司立马点头如捣蒜,未来娘子武力彪悍他可不敢得罪!

    别看陆清棠方才面对叶幸司态度随意的样子,可见到祁涟和左脉之时,之前的别扭劲儿一瞬间又回来了。

    那害羞的样子,熟悉她的人自然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平常面对两人之时都是一副坦然真诚、大大咧咧的样子,而此刻却躲在叶幸司的身后,头微微低垂着,等到祁涟走进才发现,这会儿她坠着珍珠耳环的耳垂通红一片。

    晃眼见又看见叶幸司笑眯眯的模样,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

    于是祁涟这下明白了,叶幸司这算是终于把话说明白了,陆清棠也答应了。

    祁涟并没有调侃人的爱好,这会儿看见往常总是爽朗活泼的陆清棠含羞地连她和左脉之的脸都不敢看,她也就不忍心打趣这会儿的陆清棠了。

    却没想到,她不愿意开口并不代表在场之人都不会开口说话。

    祁涟立刻就听见左脉之语调淡淡道,“陆清棠,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看你这样子,羞得连脖子都没了,瞧着跟个乌龟似的。”

    她真是忘了,左脉之这人的嘴上功夫从来不逊于任何人的。

    而陆清棠则在一瞬间愤怒的小火苗就窜上了眼眶,“左脉之,你什么意思呀!居然说我是个乌龟。”

    叶幸司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面色淡淡的左脉之一眼,平时他和清棠虽也会互相斗嘴,可也不会这般损人,今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惹到了这位大少爷。

    不过还是出来打圆场,首先维护了自己心里的姑娘,“脉之,这话你可不对了,怎么能这样说清棠呢!”

    左脉之没说话,又瞥了祁涟一眼转身便走了。

    他心里不痛快着呢,岂能容得别人在他面前秀恩爱。

    陆清棠则气得在原地跺脚,“左脉之这个讨厌鬼。”

    祁涟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再说话,心里疑心今日惹到了左脉之的好像便是她。

    三人本就是好友,陆清棠又知道左脉之的性子,今日被人损了一次,虽当时气恼可也不会一直记恨着左脉之。

    况且还有叶幸司在一旁说和,不过一个时辰陆清棠的气就消了。

    今晚还有大宴,两个才初表心意的‘鸳鸯’虽然恨不得时刻腻在一起,可到底也要是顾全着大局的。

    左脉之提前离开,其余三人回到大营之后便同叶幸司分开,祁涟就和陆清棠回了帐篷换衣服。

    “瞧着吧!若是左脉之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我可不会忘记今日他说我的话,非得让他好看不可。”两人一起在帐篷之内换衣服时,陆清棠依旧恨恨发泄着今日对左脉之的不满,“到时候我可得将他的夫人好好拉拢,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陆清棠凶巴巴的模样十分地好笑,一个侠肝义胆的女英雄,可在左脉之面前依旧要吃瘪,因此祁涟并不觉得陆清棠的这般打算最后能得逞。

    似是左脉之这样的人,真的难以想象他被女人辖制是个什么模样,祁涟觉得,能让左脉之乖乖听话的人可能到如今都还未出现吧!

    “清棠姐姐,你怎么就如笃定左公子会听一个女子的呢?”祁涟好笑地问道。

    陆清棠利索地穿好了衣服,听到祁涟的问话得意地瞧了她一眼,大刀阔斧地挑了个圆凳坐下,坐姿十分豪迈。

    “语璇,你可别看我往日对男女之事十分排斥,可我自小也是在男人堆之间长大的,对于那些个男子的心思那是最清楚不过了。别看军队里的男子都是些五大三粗、心思大条的,可这也是个好事儿,不像那些个读书之人口不应心,他们说出的话都是心里明白想着的。”

    所以在那些男人嘴巴里,陆清棠也算是知道了大部分男子心里对于男女这会儿事想都都是怎样。

    听她讲得头头是道,祁涟心里难免就来了兴趣,男子喜欢谈论女子,同样的私下里祁涟对这事也很是好奇。

    她凑近陆清棠,眼里充满求知的欲/望让陆清棠很是满意,“清棠姐姐,你继续说说呗!那些军汉们都对你说过什么呀!”

    陆清棠捞起手边的茶盏猛灌了一口。

    这八卦就和说相声似的有逗哏就得有捧哏,如今有祁涟这个捧哏的存在,陆清棠说起这些来才算是有劲儿。

    “他们说呀!这夫妻之间,男人是天,天行健,自强不息,所以男人要刚强,要有担当。这女人是地,地势坤,厚德载物,所以女子要包容夫君,要温柔。可若是真正的夫妻,这男子遇见女子才会化刚为柔,女子对待自己的夫君也能化柔为刚,一阴一阳,相互转化,这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呀,若是左脉之他能遇见自己的心爱之人,不需要什么,他自己便能化刚为柔,自己便愿意顺从于那女子。”

    陆清棠说完,一脸自得。

    若是她嘴下有一抹胡子,祁涟想,她可能得骄傲地胡子都翘起来了。

    不过她这样的一番话倒真让祁涟有些刮目相看了,虽然她不懂其中含义,但听来就觉得陆清棠说得十分有道理。

    “清棠姐姐,你真厉害!”祁涟吹捧道。

    陆清棠如今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这任督二脉都打通了似的。

    祁涟一个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之人,听了陆清棠这番话真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今晚的大宴设在营地之中最大的帐篷之内,帐中设了小几,三两人围坐一桌。

    贺正和德妃共坐在高位,左边是温太后,右边是如今镇守金河草原的镇北王贺闫,他是贺正的堂弟,自乾国建,贺正便将这片肥沃的草原赐给了贺闫作为封地。

    一方面是犒赏功臣,一方面也是希望镇北王的名号可以震慑凉国,让他们不敢轻易来犯。

    因随队而来的官员家眷人数众多,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官员家眷,位置都安排在相对偏僻的地方。

    出门在外,规矩便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也没那么讲究,许多桌都是男子与女子混坐的。

    左脉之和二皇子的桌子挨得很近,只隔着一条过道。

    恰好,作为二皇子表妹的陆清棠被安排的位置就在二皇子身后不远,因而祁涟在此有幸看见了不少贵女路过他们的小几之时或是崴脚,或是洒酒,反正总有各种办法在此逗留片刻,就希望能得南烛公子的几分专注。

    大胆一些的贵女更直接同左脉之搭话,只可惜今日左脉之心情不佳,嘴上更是尖酸刻薄得紧,气走了好几位女郎。

    恰逢佳节,酒肉自然不会少,就连娘子们的小几上也置了酒壶,装的是金河当地的一种名叫酸枣的东西制成的酒。

    虽名字里有个酸字,可味道却很是清甜甘柔,喝着十分舒服。

    前方女郎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祁涟和陆清棠看着好戏就着肉食喝了不少酸枣酒,时不时地还小声地讨论一下路过的女郎们。

    “这位女郎定是北方人,身材高挑,长相也有着北方人的豪爽。”

    “这位女郎瞧着像是个南方女子,模样温婉,就是腿有些短了,若是站在左脉之身边估计会被衬成个矮冬瓜。”

    “这个像是真有些不胜酒力了,刚才那几位路过之时面上虽都有些醉意,可脚下步子却还有章法,这位俨然是已经醉极了,走路都东倒西歪了。”

    “瞧着不会是要栽到左脉之怀中去吧!”陆清棠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应当不会吧,我看着左公子虽然还稳坐在位置之上,可身子却一直没放松,我想若是那女郎真的倒下来,左公子一定能第一时间闪避开的。”祁涟想了想小声对陆清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人说得起劲,根本就忘了当下身处何地,陆清棠正想同祁涟再说些什么,不料一抬头就见左脉之向她们这处看了过来,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陆清棠下意识地就想缩头垂眼,可想起刚才左脉之损她的话,心里胆子突然又大了起来,不仅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回瞪了他一眼。

    转身便对祁涟说道,“要我说方才那位刘御史家的娘子最是适合左脉之了,人说女子就要长得富态才能旺夫,我想若是刘娘子嫁了左脉之,以后他的日子一定精彩极了。”

    纵然祁涟和陆清棠是好友,但她也不得不说陆清棠这番话损极了。

    陆清棠所说的那位女郎方才也路过了她们的桌前,祁涟记忆十分深刻。

    应是刘御史十分溺爱这个女儿,这位刘娘子长得十分富态,脸似银盘,且酷爱浓妆,一张红唇(血盆大口)潋滟一出场实在‘惊吓’到了两人。

    且她不知道是自信还是如何,觉得自己貌美如花堪配左脉之,方才更是有意自荐枕席,想要一亲左脉之的芳泽呢!

    幸而一旁的二皇子及时阻止了那刘娘子滔滔不绝的讲话,将她劝离了此处,要不然祁涟绝对相信左脉之在外维持那么久的翩翩公子风度一定会崩盘的。

    也许是心虚,祁涟视线时不时地就会往左脉之那处飘去,不料这会儿抬头张望之时,刚好撞进左脉之沉沉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他脸上不仅没有气恼愤怒,反而还带着一抹笑意,让祁涟觉得背后忽然一凉。

    二皇子和左脉之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方才陆清棠和祁涟的谈话,作为陆清棠的表哥二皇子一向冷然的脸上都浮起一丝尴尬,向左脉之解释道,“清棠从来都没什么规矩,待会儿我会好好教训她的,脉之你可别生她的气。”

    左脉之对二皇子笑了笑,“无事,我和她相交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怎么可能生她的气。今日是我心情不好得罪了她在先,追究到底也是我的过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下情

    随即左脉之不知侧身对着叶幸司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叶幸司就端着酒杯到了她们这桌,堂而皇之地坐到了陆清棠身边。

    陆清棠依旧神色自若,可通红的耳朵却暴露了她如今的羞赧。

    祁涟瞬间便成了个多余之人。

    不一会儿又见左安到了她们桌前,对着祁涟道,“嘿嘿!大娘子,公子让您去他那桌坐。”

    知道前面是修罗场,祁涟再怎么愚蠢也不会自投罗网,更何况祁涟自诩是个还算聪明的人,怎么就可能乖乖听话了。

    她抬了抬下巴,骄矜地说,“不必了,我就坐在这里便好。”

    左安有些为难地看了陆清棠和叶幸司一眼,稍微靠近了一些祁涟声音压低了说道,“公子说,既然叶先生在这儿,大娘子就不要待在这儿当个多余的人了。既然大娘子想看看别家的贵女,坐在公子身边是最方便的了。”

    左安心惊胆颤地说完这番话,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公子对待大娘子太过随意了一些,真的不怕大娘子生气吗?

    祁涟:左脉之是准备将气都撒到她身上了吗!

    “左护卫,麻烦你告诉左公子,我坐在这儿很好,暂时就不麻烦左公子了。”祁涟又道。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贵女都盯着左脉之,她可没有勇斗众女的魄力。

    左安哭丧着脸离开了,不过一会儿,二皇子身边的侍从又亲自来请祁涟,这下她再是无法拒绝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二皇子和左脉之同时转头看向她。左脉之许是饮了些酒,睫毛覆在眼下拓出浓重阴影,俊美的脸在灯下深刻,上挑的眼梢微微泛红。

    祁涟心中压力陡升。

    “二皇子安好。”祁涟首先出声见礼,“不知您寻我何事?”

    二皇子微笑颔首,“衡娘子,我只是代脉之请你过来,并无事寻你。”如此,祁涟只能硬着头皮转身看向左脉之,“左公子唤我何事?”

    见她一副想拒绝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左脉之立刻觉得通身舒畅,唇角上扬,笑得张扬,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对她道,“坐下吧!”

    祁涟环顾了一下四周,选了一个左脉之和二皇子中间的位置坐下,为了避嫌她还坐得离左脉之远了些。

    祁涟一心想着远离左脉之,对于他的靠近看作洪水猛兽,殊不知这却刺痛了多少在场贵女的心。

    以往左脉之纵然风流,可环绕周围的不过都是些青楼女史,上不得台面,也就根本不可能成为未来的左少夫人。

    可今日,不说那些关注着左脉之的官眷夫人女郎们,就是上首的左丞相都皱起了眉头。

    从前脉之与那些青楼女史鬼混他是从来不曾过问的,那样的女子就算进了左家的门也不过是个妾室的身份,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若换成是清白人家那可就不一样了,既然招惹了那样的娘子那便要负责。女子清白是何等大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上首的皇帝贺正本是正与镇北王说着话,看见这副场面也不由地眼睛一眯,只觉得左脉之身旁那女子样貌有些熟悉,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曾见过她。

    一旁的德妃虽然惊讶于衡语璇那丫头怎么和左脉之扯上了关系,不过在她看来,她那位妹夫衡立轩行事多依仗于施国公府,以后想必也是她和三皇子一派的人,那自然就是自己人。

    若是衡语璇同左脉之扯上什么关系,对于她和三皇子未来也是有利的。

    想到此处德妃便对贺正笑了笑,指头一点祁涟的方向,“皇上,那是臣妾姐夫衡侍郎的孩子,您以前应当见过的,闺名唤作语璇。”

    经她这样一提醒,贺正终于想了起来,去年在温泉行宫自己是见过那小丫头的。

    当时她和左脉之都否认与对方之间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左脉之私下里对那女子确实是不同的。贺正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重又和镇北王攀谈起来。

    祁涟坐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探究目光,心里早幻想着把左脉之打成了猪头,可现实当中,她依旧得挂起端庄得体的微笑应付在场每个人投来的目光。

    就连小几之上可口的饭菜都变得寡淡起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祁涟的存在反而激起了女郎们的斗志,自祁涟坐到左脉之身边之后,身边来来往往的女郎反倒多了起来。

    可这会儿左脉之却换了性子,不仅没有刚才那般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同前来的女郎攀谈起来,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一点儿关注都没有给到祁涟。

    那毫不在意的模样可让前来的女郎高兴坏了,更甚者还在言语之上挑衅祁涟。

    看见祁涟在众人的挑衅之下节节败退的模样,左脉之更是一点维护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脸上的笑容越发妖娆起来。

    又让那些女子神魂颠倒,沉溺在他的男/色之中了。

    祁涟如此真是将左脉之的打算摸清楚了,他就是想借这些娘子的手刁难于她,而她迫于身份的压制还不得不疲于应对。

    祁涟如今看见左脉之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恨不得就上去咬上一口。

    其实叶幸司准备向陆清棠表明心迹并不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只不过白日之时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太好,叶幸司没有忍住便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事情也比他想象当中地顺利,不过既然已经做准备,他还是想带陆清棠去看看。

    左脉之故意刁难祁涟的事情叶幸司自然是发现了的,不过若是让叶幸司来讲,左脉之如今的做法就如同那些还未开窍的小孩,越是喜欢什么事物便越是想折腾,引起那人的兴趣。

    他自己都还未曾发现,他对衡大娘子是多么地关注。

    衡大娘子拼命地想躲开他,左脉之就拼命地想让她待在他身边。

    作为他名义上的‘师侄’,叶幸司本是想好心点他几句的,不过想起今日左脉之毒舌陆清棠的话语,叶幸司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将事情同左脉之说明了。

    毕竟陆清棠如今已是她未来的夫人了,怎么说他也要为夫人出一口气的。

    于是,叶幸司便怀着某些将来看好戏的心情将陆清棠拉走了。

    离开帐篷之时,陆清棠担忧地回看了左脉之身旁的祁涟一眼,“我们不带上语璇吗?我看若是她一直待在左脉之旁边,那些娘子们把她生吞活剥了都有可能!你没看见安乐公主和温元灵那张脸,我一看就觉得她们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害人呢。”

    陆清棠虽平时神经大条了些,可对于危险的感知却是极其敏锐的。

    左脉之沾花惹草的功夫向来厉害,陆清棠也知道他招惹的女子里,安乐公主和温元灵一看便是两支食人花,祁涟一介区区四品官员的女儿,在这群贵女里算是底层的存在,又怎么惹得起她们呀。

    叶幸司叹息了一声,扶正她的身子道,“放心吧!有左脉之在衡娘子不会出事的。”

    左脉之或许会允许他自己欺负衡大娘子,可绝对不会让别人动她一根汗毛的。

    陆清棠疑惑看他,“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若是左脉之会出手相助的话,他刚才就不会允许那女郎言语奚落语璇了。”

    就左脉之这么恶劣的性格来看,陆清棠可不会相信他会做个好人。

    “不行,我得把祁涟拉出来。”陆清棠越想越觉得不应该将祁涟一个人留在那儿,转身就想回去。

    不料叶幸司一个弯腰,右手揽过陆清棠的纤腰一根用力就将她抱起抗在了肩上。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陆清棠下意识便惊呼一声,“叶幸司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叶幸司弯了弯唇角,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放心吧!若是左脉之让衡娘子被欺负了,我就让你揍两下,然后亲自去找左脉之算账。”

    叶幸司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消了陆清棠想要回去的念头。

    别看叶幸司身上书生气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力气却一点儿不小,一口气没歇生生将陆清棠抱到了金河岸边。

    他原本打算对陆清棠表明心迹之处。

    此刻晚霞已经彻底落入到地平线之下,月亮镶着金边挂在天边,天上星子闪烁,周围很安静,安静地陆清棠完全沉浸于欣赏当下的美景。

    突然叶幸司拿着一段绸带将陆清棠的眼睛遮了起来,陆清棠抬手摸了摸眼睛上滑腻的布料,语气都柔和又惊讶,“叶幸司,你要做什么?”

    “别怕清棠,你只需要等我一下便好。”叶幸司温和道,又用手试探了绑带的松紧,心里害怕将陆清棠勒到了。

    “叶幸司,你可别走远了,我有些害怕。”陆清棠道,她小时候曾掉进过一个很深的洞里,那洞很深也很暗,从那以后她就有些害怕黑暗了。

    可是不知为何,当下她除了有些慌乱之外,并没有别的恐惧的感觉。

    话一出口,陆清棠自己都惊讶了一下,自己怎么会发出这样甜腻娇嗲的声音来,却听见叶幸司在不远处爽朗地笑了一下。

    “清棠,我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他道。

    慌乱的心一下便静了下来,陆清棠没再胡思乱想,静静地等待叶幸司为她摘下眼上的缎带。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像是漫长的岁月流逝,又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头上的缎带被轻轻地取下,眼前的场景就那么直白地撞入她的眼睛。

    陆清棠被漫天的光亮不自觉吸引。

    是孔明灯,许许多多的孔明灯都飘浮在空中,每一个孔明灯上都写着她的名字。

    漫天星火,长夜如昼。

    陆清棠第一次感受到情/爱是这样的美妙,凸起的喉结清晰的线条延申向上,万千的孔明灯将叶幸司的脸照的透亮,陆清棠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只听得见叶幸司清朗的声音。

    “清棠,自从得幸与你相遇,七年有余,我见证了你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今天亭亭玉立的模样,或许你在别人心中不是那般完美的模样,可我想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最美的女子。今夜我叶幸司在此问你,可愿同我修百年之好,不负此生。”

    陆清棠眼中的泪就那样滑落,唇边却漾着笑意,“我愿意。”

    叶幸司也笑了。

    他牵起陆清棠的手,看着天边亘古不变的沧月道,“若苍天作美,许吾佳缘,自当不负此良辰美景,愿执子之手,结白发之缘,愿与子偕老,相濡以沫。”

    灯火璀璨之下相拥的男女,漫天的孔明灯表明着男子对那女子的心迹。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相配,别人是绝插不进半点儿去的。

    这一幕叫尾随叶幸司而来的施湘雯看了个正着,一瞬间只觉得身子直接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本是如斯美景,可主角儿不是自己,心中突然便有了一种苍凉萧索之感。

    施湘雯扯出一丝苦笑,她的这段感情还未开始就结束地如此突然,一时间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忽而又觉得幸运,这一场暗恋一直都只有她一人知道,所有的心酸落泪都藏于自己的心中不被别人所知晓,这也算所有坏事里最庆幸的一件了。

    施湘雯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继而又想起迟迟未给她答复的祖母,老祖宗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才选择一直瞒着她的吧!

    以前只觉得祖母不关心自己,如今好像才能察觉到她的苦心呢。

    再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悲伤,施湘雯最后看了一眼前方依旧相拥的两人,泪意越发汹涌,不再有留恋地转身退出了这一方天地。

    一场单相思便这样无疾而终。

    叶陆两人月下缠绵,而左脉之却只能同左安一起于阴暗处喟叹这一抹美景。

    “叶幸司这家伙,还真是几百年的铁树不开花,一开花便干柴烈火,烧得激烈,就是不知道他这把火将陆清棠烧着了没有。”左脉之轻嗤了一声,听不出这话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深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情深

    左安那里能听懂他们公子口中的弯弯绕绕,这会儿他只是为了叶先生和陆娘子相知相许而感到开心。

    “叶先生和陆娘子真是太般配了,公子,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心仪的少夫人呀!”左安感慨道。顺便,能否也将他的人生大事解决一下呢!

    问话过于扎心,左脉之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他目光倦怠,眼皮都懒得抬起来,没有再管左安,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月亮节便这样落下了帷幕。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那夜之后施湘雯就大病了一场,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可吓了施玉瑶一跳,连忙请了随行的御医来看。

    先是高热不退,后来高热退了神志却一直不太清醒。

    所幸御驾一行已来了金河草原不少时日,如今雍城已经入了秋,几场秋雨之后,城中炎热便退了不少。虽白日里阳光依旧毒辣,可早晚却有些温凉了。

    皇帝在此,虽时时都有快马将京中的紧急政务送来金河草原,可御书房的案几之上还是堆了不少的折子了,有许多政事等着处理。

    贺正也不打算在此逗留,即刻下令拔营回城了。

    施湘雯的病回了雍城之后一直都断断续续地不见根治,听说整日里清醒的时辰也不多,请了御医来说,都说这病来得凶险,若是熬得过去还好,熬不过去可能就……

    施玉瑶更是接连几日都没有去学馆,整日愁云满面、蹙额愁眉,一心记挂着施湘雯的病情。

    自去了金河草原她便一直和施湘雯在一起,施玉瑶就觉得,四姐姐如今病得这样重,也有她没有照看好的原因,心里一直愧疚着。

    祁涟也是惊讶,施湘雯是得了什么病突然就来的如此凶险,竟然还危及到了性命。

    本打算去她院子里看看,可施湘雯实在病得重,每日几乎没有清醒几个时辰,施老太太吩咐除了大夫,其余人等最好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黄夫人忧心她的病情,日日以泪洗面,施老太太也是忧心忡忡,一时间愁云好似笼罩在施国公扶所有人的头上,大家心里都烦躁,就连院子里的小丫头走路都是垫着脚的。

    这日才刚晨起,天就阴沉得吓人。

    祁涟睁眼从床上坐起,圆春端着脸盆从屋外进来道,“娘子,今日天阴沉的吓人,又闷热得紧,恐怕要下大雨,要不今日就不去学馆了吧!”

    若是千秋书院那边,只要是读书日,那是刮风下雨学子也要去上学的。可惊鸿学馆便不一样了,都是些被父母兄弟宠大的娇娇女,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刮风下雨,更甚是心情不好,都可以不用去学馆读书。

    祁涟向来是没有这习惯的,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祁涟一般都不会缺席学馆的课。

    她本想说“不必了”,可转眼又想起这几日施湘雯的情况,眉心轻蹙,还是对圆春说,“那好吧!今日我穿那身青白色绣荷花的薄纱襦裙,你给我拿出来之后再让府里的小厮送一张假帖到学馆去。”

    圆春答应着退下了。

    祁涟并不打算去隔壁施国公府,吃了早饭之后就在南窗边榻上拿着一本书看。

    近日里施雪柳倒是每日都去施老太太的屋子里请安,如今府中只留下施湘雯和施玉瑶这两个嫡小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施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伤心欲绝呢!

    吃过午饭之后,大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似一层巨大的帘幕从天空中倾泻下来,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地面的热气蒸腾起来,祁涟坐到屋子里,心里越发感到闷热。

    不一会儿圆春突然冲了进来,面色有些不好,语调急切,“大娘子,听说四娘子又不行了,刚才景深公子匆匆拿了国公爷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祁涟心下一沉,听到这话立马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吩咐圆春道,“圆春你去拿雨伞,咱们马上去隔壁看看。”

    祁涟匆匆赶到施湘雯住的院子时,偏厅里已经或坐或立了不少人,几房的夫人们都在。

    施老太太坐在主位面沉如水,虽心里焦急担忧,但老祖宗的气势还在,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就安定了众人的心,知道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样的地步。

    黄夫人则在一旁掩面哭泣,身旁的孙嬷嬷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时不时地看向施湘雯闺房里间门口,面上担忧的神色很明显。

    施玉瑶包了一眼眶的泪,悲悲切切的,轻轻一碰好像就能从她眼眶里牵出一串珍珠帘来。

    看见祁涟到,施玉瑶急急地冲了过来,一张脸梨花带泪,哭丧得像是吃了黄连。

    她紧来着祁涟的手,应当是哭了许久,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祁涟,怎么办!四姐姐要不好了,你说是怎么回事,明明在草原之时前一日还好好的,四姐姐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了呢!”

    因大家都在,施湘雯还在屋里被御医诊治,施玉瑶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更显凄凉。

    施湘雯的对叶幸司的心意藏得那样深,祁涟虽隐约有所感觉施湘雯对叶幸司有几分好感,可怎么也不会想到施湘雯一个那么豁达通透的姑娘会在一段感情里陷得如此深。

    也想不到今日施湘雯危在旦夕的样子全拜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所赐。

    施景深快马加鞭,好不容易将御医请来。

    柳医正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因皇上体恤他年纪大了,不必在太医院值守,因此施景深是在他家里将他拉来的。

    施湘雯情况危急,施景深嫌弃马车速度太慢,柳府下人还在准备马车的时候直接就把柳医正扛上了马,身上还挎着他的医药箱子,将马驾得飞快。

    老人家年纪大了,突然感受纵马驰骋的速度,一路上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此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路上被施景深拉着走得飞快。

    厅内的人一见柳医正到了,俱都纷纷涌了过来。

    还没开口就被柳医正抬手制止了,指了指内室的地方,“既然病情来得急,众位就不要多说了,此刻还是看四娘子才是。”

    施湘雯的病一直都是柳医正看的,对她的情况很是清楚。

    众人听罢,纷纷收回了想要出口的话,目送着柳医正进了内室,黄夫人只安排了孙嬷嬷跟进去听从柳医正的吩咐,小丫头毕竟不如嬷嬷们稳重。

    等到柳医正进去之后,厅内又恢复了安静,落针可闻,气氛紧张地有些黏稠。

    施玉瑶握着祁涟的手,不知不觉将祁涟的手腕都捏红了,只她还毫无所觉,一心只盯着内室的门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柳医正终于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施湘雯的闺房,瞧那样子,这番诊治耗费了柳医正不少的精力。

    黄夫人立刻扑了过去急切向柳医正问道,“柳医正,我的湘雯怎么样了?”

    施老太太也在吴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面上脸色还算镇定,其余之人皆敛容屏气注视着柳医正。

    柳医正道,“这病来的凶险,我已经将四娘子身上的各处大穴都施了针,待会儿我再写一副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四娘子服下,若是挨过了明早我再来看看。”

    若是没能挨过的话,府中就可以为施湘雯准备后事了。柳医正的话没有说完,可在场不少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黄夫人眼白一翻,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幸而孙嬷嬷及时将她扶住,若不然的话就直接磕到地上去了。

    施老太太也是双眉紧锁,不过到底是比黄夫人经过的事多,先是请柳医正给黄夫人诊治了一下,待柳医正写好煎药的方子才吩咐施景深将他送回府上。

    在场之人都忧心忡忡,待在厅内不愿意离去。

    施老太太送走柳医正转身回头,施景润带着忧色迎了上来扶着她的手道,“老祖宗回去歇息吧!妹妹这里有我看着便好,若是有事我会及时告知您的。”

    昨日施老太太便守了施湘雯大半夜,天刚亮时才睡下,巳时又醒,施景润害怕施湘雯还未痊愈,不要施老太太又病倒了。

    “给你父亲写信了吗?“没应诺他的话,老太太转头问道。

    施景润点头,“前些天母亲便写信给父亲了。“

    二郎君施正兴长期驻守边关不在府中,这次施湘雯病危黄夫人也是立刻就给他写了信让他赶回来,就怕施湘雯有个不好,连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施老太太点点头,环顾了众人一圈才缓缓道,“你们都回去吧!除了湘雯身边的丫头,其他的人都回自己的屋子。“

    “母亲,那您呢?我知道您担心四姐儿,可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薛夫人关心道。

    施老太太道,“我再看看湘雯就会回去,吴嬷嬷会留在这里陪我的。”老太太又拍了拍施景润的手,“景润你也回去吧!先去看看你母亲,回房梳洗一下再过来。”

    施景润担忧地看了施老太太一眼,终究是点了头。

    众人纷纷离去,室内只剩下施老太太主仆二人。

    叹息了一声,施老太太抬步进了施湘雯的屋子。

    因外面大雨,天色有些昏暗。屋内燃着灯却依旧显得昏沉,浓重的药味飘散在屋内的每个角落,深沉地好似已经浸入了屋内的所有物件里,平白就叫人生出了忧愁。

    病了这许多时日,施湘雯如今的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面如金纸的小娘子闭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连以前的婴儿肥也没了,有些脱像。嘴唇微微发白,因缺水显得有些干燥起皮。

    因为体弱,施湘雯只能吃些流食,最近几日更是只能靠着施景润每日给她灌些人参鸡汤续命。施老太太进去的时候,施湘雯身边的丫头正拿着汗巾子给施湘雯擦身。

    见施老太太进来,那丫鬟微微一躬身,红着眼睛端着水盆恭敬地退出去了。

    叶幸司在金河草原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同行之人又颇多,不到半天,那些夫人们就全得知了二皇子的表妹陆家娘子要同锦溪叶家结亲的消息。

    叶幸司自身虽没有什么本事,可背后的家族却很显耀。

    锦溪叶家,百年世族。

    再加上叶幸司肯为陆清棠如此花心思地表白,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情义表达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陆清棠的倾心。

    那些人虽嘴上不说,私底下谁不羡慕叶幸司对陆清棠的用心。

    已经成婚的夫人们,若是谁家中的郎君愿意如此对她们,真是睡觉都会笑醒了。

    婚前与男子厮守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叶幸司的动作很快,刚回了雍城就去二皇子府提亲,动作快得将那些碎嘴夫人的嘴巴堵得死死的,一点儿都没有给她们闲话陆清棠的机会。

    陆夫人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如今两人订了亲,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那些人私底下对于陆清棠就只有羡慕了。

    良妃上/位,眼见着她娘家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些人在陆夫人面前便只有恭贺巴结的命。

    在这雍城之中那里有什么秘密,施老太太自然是让人一查便将这些时候发生的事都了解清楚了,心中也料想到了施湘雯如今的这副模样是拜何所赐。

    就连施老太太,也不得不说她这个孙女儿想在那两人之间横插一脚,真是件痴心妄想的事。

    吴嬷嬷搬了个小杌子放在施湘雯床榻边,施老太太叹了口气才在杌子上坐下,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孙女儿哀叹道,“若是知道你用情这么深,当初老祖宗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将这门婚事给你办成了。可谁知道你年纪小小却偏偏是个心眼儿实的丫头,一腔深情竟然托付给了那样一个男子。”

    施老太太拭了拭眼间的泪水继续哀叹道,“湘雯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呀!偏喜欢上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你是我们施国公的嫡亲娘子,怎么就如此作贱自己,因为一个男子就将你伤成了这般模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终逝

    施老太太是这府里的主心骨,方才在小辈面前总要装出个沉着稳重的样子,可如今此处只有昏迷不醒的施湘雯和她的心腹吴嬷嬷,那担忧焦急的模样也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到了她这个年纪,本该好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体会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孙女撒手人寰,心里怎么又能不悲伤呢?

    施老太太老泪众横、悲泣欲绝,用力握住施湘雯的手说道,“你如今这副样子,是真的忍心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子,你就要抛弃祖母和母亲,还有国公府这一大家子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离我们远去吗?”

    施老太太恨,恨施湘雯这不争气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动了动了,老太太,四娘子的手好像动了。”吴嬷嬷惊喜的声音忽然唤回施老太太的理智,她怔愣一瞬之后便急忙抬头去瞧床上施湘雯的动静。

    吴嬷嬷年纪大了却没有老眼昏花,施湘雯的手果然是动了一下。

    床上的小娘子就在床边主仆二人期待的眼神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祖母,别哭。”

    施湘雯回复神志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语气因长期的病弱有些气不足,可却很清晰地响在施老太太耳边。

    施老太太立刻喜极而泣。

    施湘雯的病牵动着府里每个人的心。翌日一早,大家纷纷聚到了她院子里。

    昨日施老太太同施湘雯说过话之后,她的神智就比以前清醒了几分,今日柳医正再来看时,俨然已是大好了。

    众人都说是老太太在施湘雯的房中坐了一宿,慈心感动了上苍,才让施湘雯醒了过来。

    “昨日已是凶险之象,今日这脉象看起来便转危为安了,如今四娘子既渡过了此劫,以后慢慢调养着也便就好了。”柳医正道。

    闻言在场的众人都是舒了口气,黄夫人更是手里捏着佛珠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多谢柳医正了。”施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从吴嬷嬷的手里拿过一个檀木匣子递到柳医正手中,脸上笑容和蔼,“知道您不收诊金,我们也就不准备那些俗礼了。听闻您喜欢前朝梁大家亲手制的狼毫笔,恰好我早年收藏了一只,如今送给您,也不算埋没了他的名声。”

    施老太太礼数做的周全,知道柳医正不会收诊金,为他准备的东西也算贴合了他的心意,让柳医正想拒绝都没有办法。

    施国公府的四娘子在叶幸司这里不过是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女子,她是病了还是如何都与他不甚相关。

    他如今和陆清棠也算是名正言顺订了亲的未婚夫妻了,可见面却成了比以前还困难的一桩事。

    因陆清棠家乡的规矩,订了亲的男女是不可再随意相见的,所以订亲之后不久陆夫人就收拾了行囊带着陆清棠回边关去了。

    要等到明年春来,五月吉时,他们成婚之时才能再见。

    佳人离去,叶幸司也只能每日看着陆清棠留下的红缨枪睹物思人了。

    且因为左脉之最近不知是何处看他不顺眼了,为他找了不少麻烦事,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的。

    左脉之在找寻霓族之事叶幸司是早就知道的,曾经他年纪还小之时有段时间曾疯狂找寻过霓族的踪迹,叶幸司也回家族帮他翻阅过有关霓族记载的书籍。

    可惜全都无功而返,后来他性子沉寂下去,也不再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事。

    叶幸司以为他早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可不料最近他又将以前的那些书函信件翻了出来。

    他在雍城没有置宅子,若是在城中一直都寄居在左府里。

    “怎么,最近又有了霓族现世的消息了吗?”叶幸司一跨进近梧轩的屋门便开口问道。

    左脉之头都未抬,依旧翻看着手上的东西,只是指了窗边榻上的地方。

    叶幸司会意,脚步轻抬便坐在了榻上。壶中的茶水依旧温热,茶香氤氲,飘出一缕淡淡的紫阳岩茶的味道。一旁摆着的茶点也是酥软可口。

    南烛公子吃穿用度一向是讲究的,叶幸司就没在他这里喝到过太差的茶水,丝毫不客气地享用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叶幸司混了个水饱也没见左公子抬起他的贵眼瞥上他一眼,叶幸司这下就耐不住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了案几旁。

    只见左脉之看的是一张地图,地表破碎,道路崎岖,山高水深,沟壑纵横,眼见便是西南那地的地形。

    那地处在乾国与南方越国的交界之处,因山高林深,道路崎岖,其间生活之人又少与外界联系,所以世人对那地界儿很是陌生。

    不过叶幸司因为左脉之的关系曾对霓族有过了解的,一见那地形便知道这事与霓族有关。

    “怎么,最近又有了霓族的消息吗?你又将这张地图翻了出来。”叶幸司看他认真的神情,不由地问道。

    左脉之下颚上扬,淡然的眸子睥睨向他微点头,“最近我得到了一张地图,其间可能指明了如今霓族的所在。”可因为是从施国公那处得到的,左脉之也不敢完全肯定,只能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马虎。

    叶幸司立马来了兴致,“这么说你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能实现了。”叶幸司可对当初左脉之为了找寻霓族所在,废寝忘食的模样太过难忘了,他很清楚左脉之的执念。

    左脉之摇头并不肯定,“那处山高林深,又多瘴气毒虫,顺利通过已是不易,要在茫茫林海之间找寻霓族的踪迹更加困难!所以对于派谁去西南查探霓族消息我还在考虑。”

    自他从祁涟那里拿到那羊皮卷开始,他心里就开始计划着派去探查霓族之地的人选。

    “那处离雍城远隔千里,路又险峻难行,只怕不容易。不过我听说你白家姑父的生意虽做的不如温氏那般大,但将乾国各处的商道都打通了,西南那处也时常会派遣商队,你未曾想过让他家帮忙吗?”叶幸司重又回到窗边的榻上坐下,还为左脉之沏了一盏茶。

    殊不知叶幸司的一番话虽未给左脉之指出可行的法子,可却歪打正着地将左府的暗线给点了出来。

    要不是左脉之清楚地知道叶幸司这番话不过无心而出,他从未对叶幸司透露过什么,旁人还真的会以为叶幸司在暗中窥探着左府什么呢!

    他姑母如今所嫁的河西白家,百年以前也是雄踞一方的世家,家中子孙出息,富贵高堂也是堆金砌玉,显赫一时。

    只不过之后几代儿孙里没出过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没了顶门立户的高个儿撑着,也很快衰败了下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当初衰败居于世家某流,可也是书香门第、高堂清贵。若不是如此的话,他祖母也不会将唯一的女儿嫁与了他家去。

    自从和左家结了亲,左家就在暗中扶持着白家。如今白家虽没有几人入朝为官,可他那姑父白俊生在商贾之道上却极有天分,不过几年就将生意铺遍了乾国的大江南北。

    白家走的是低调发家的路子,别看如今温家、薛家几个皇上表面风光,惹得人人羡慕,可私底下的家私也没有白家的多呢!

    而在西南那地,如今也只有白家的商队往来。

    前些时日,也有别家的商队打着同白家抢生意的想法,可西南边陲之地的百姓极为排外,如今除了白家他们从不轻易与别的商贾交易。

    而左家当初让白俊生发展西南商道的原因,自然也有左脉之在其背后推动。

    只不过就算白家在西南边陲查探了不少年头,依旧也没寻到霓族的半点踪迹,如今有了那羊皮纸的指引,也才算是有了些许的希望而已。

    不过这次带队前去,自然是要跟着白家的商队掩人耳目的。

    左脉之一时间陷入思考忘了回答叶幸司的话。

    须臾又听见叶幸司认真的问道,“脉之,过了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找寻霓族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可不信他那些为了外祖母而要护佑她母族的鬼话,虽然乐怡郡主在他的心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可霓族不过是他外祖母的母族,对于左氏的那些庶支他尚且不屑一顾,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霓族而耗费这么多的心血呢?

    叶幸司清楚他的为人,自然不会相信他随便敷衍的借口。

    叶幸司的目光很真诚,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有单纯的同门情谊,并不夹杂别的复杂的利益关系,叶幸司对他的关心也是简单而纯粹,左脉之一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可是那事毕竟匪夷所思,旁人根本无法相信,就连他,坚持了这么久,有时也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他的妄想。

    那本书上所说的东西,只是为了给他编造一场美妙的幻梦,让他心怀妄念。

    他自己都不敢期待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陪着他发疯!

    左脉之沉默。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叶幸司最终苦笑一声,“好吧,我知道你还有心结,若是你实在不想说的话不必勉强。”

    左脉之转过头不再看他,“等到我派的人从霓族回来,我会将这一切讲给你听的。”

    “公子,相爷让您去一趟书房。”忽而左安敲响了近梧桐的大门,低声回禀道。

    左脉之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才起身走到门外问道,“可曾说了是何事唤我吗?”

    左安老老实实摇头,“是相爷身边的左信来传的话,只说让您去一趟,没说是什么事。”公子自己主意虽大,可在相爷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身为公子的随从,就更不敢打听相爷的事了。

    那左信年岁虽不大,今年不过二十八,可在相爷身边也跟了十多年了,左安还记得,自己兄弟当初刚进府之时就是被左信训练了一段时日,至今左安在他面前都有些本能的敬畏呢!

    左光霁身为一国之重辅,平时政务繁忙可想而知,他忧国忧民,一心只为政事前途,对于家中子女的教养都抛给了令惠公主。

    于左脉之来讲,一年之中父子俩见面的机会,掐手也能数得过来。

    令慧公主为左光霁生育的两个子女年纪尚幼,还是需要父母宠爱的年纪,就算左丞相再是政务繁忙,平常在公主府之内相处的机会也极多,时常也能听见幼子幼女对他没能陪伴他们的怨念。

    可左脉之年少之时他正是前途紧要之时,乐怡郡主逝世,只能由着左老夫人教养,当时左脉之定然心中也是渴求着父亲的关爱,可做父亲的到底是缺失了儿子的成长。

    到了如今脉之的心思早已不复年少时那样简单,事事都能自己做主。再加之因为乐怡郡主过世那事之间的隔阂,父子俩能够交心的机会极少。

    脉之本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若不是因为他的关系他们左府需要韬光养晦,左脉之如今或许早就在政事之上有着一番作为了,也不会似那些个浪/荡公子一般整日招猫逗狗,无所事事。

    不过他习惯了在左脉之大家长似的风格,也拉不下脸来找机会去亲近左脉之。

    “前段时日在金河草原之时,我瞧着你与衡立轩那女儿走的极近,莫非是你俩私底下已经生了什么情愫不成?”左光霁同左脉之说话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自他一进来便直白的问道。

    左脉之在左光霁面前就郑重了许多,他父亲在他面前惯爱装作大家长的样子,左脉之虽与他面上有不和,可心里还是尊重的,只两人之间并不像寻常父子那般说话自然。

    他脸上的恭敬之色渐渐隐去,只剩下淡然,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地面上,“父亲,孩儿当初应当与你讲过,那衡大娘子与施国公府的众位娘子相交不错,且因我救了她姐弟一命,所以才愿意帮我在施国公府探查霓族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城会

    他随后又补充道,“因那事一来二去的便熟悉起来。只不过我与她不过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左光霁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本也不想过多操心儿子的婚事,不过是因为此事连皇上都过问了两句,左光霁才觉得流言传得过了些。

    别看儿子平日里对那些女子显得多情了一些,可左光霁却知道他心底可不是那般随便的一个人。

    “那如今霓族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左光霁转而问道。

    当初霓妃被刺死,乐怡因此事对他一直不满,最后意外离世之前都不曾原谅过他,这事在左光霁心中一直是个结。

    所以如今左脉之想寻到霓族的所在,左光霁背后也支持了他不少,这也算是对他们母子的一点补偿。

    左脉之道抬眼对他道,“近日我得到了一张西南的地形图,眼下正准备派人到西南边界去查探一番。”

    左光霁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要拍一拍儿子的肩膀。

    手掌还未落到实处,左脉之就侧身避开了左光霁的接触。

    左光霁怔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压下心中百般纠结的情绪,只当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无其事道,“若是你人手不够,尽可以向父亲提及。”

    左脉之却并不领情只躬身道,“不劳父亲费心了,我已向姑父那边写了信,白家商队会帮忙的。”

    自左脉之渐渐懂事,左光霁搬离左府住进了公主府,他觉得自己离这个儿子越发远了,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竟舍近求远,宁愿找白俊生也不愿意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帮忙了。

    屋内的父子俩再没什么话说,左光霁只在临走之前对左脉之嘱咐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初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

    左光霁到嘴边的话突然又收了回去,本想说自己像脉之这般大时已经同他母亲成婚了,可到嘴边才想起脉之向来不喜欢自己提起他母亲。

    “……总之,你如今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该成婚了,你既然不喜欢我管你什么,那若是心中有了心仪的女子就对你祖母说,她老人家会为你做主的。还有衡立轩的那个女儿,毕竟是为父同僚的家眷,出身清白,若是你没那个心思就与那娘子保持些距离,你不在乎名声,可人家女儿家总是在乎的。”

    左光霁话毕便离开了书房。

    左脉之一人在书房静坐了很长时间,左安本想开口提醒公子说相爷已经离开,可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不敢随意开口。

    而左脉之呢!他心里实在还未想清楚心里他对祁涟是怎么个想法。

    有时他自己也唾弃自己,竟变得似那些喜爱拈花惹草的男子一般,既无法忘却前世的那人,却又忍不住被如今的祁涟所吸引。

    可是,从古至今,这世间男女之事又有何人敢说将此事看得清楚明白呢!要真的那般容易,那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此事于左脉之如今来说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如今的祁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调剂,无论如何左脉之相信她在自己心中都不会越过那人去的。

    至于去探寻霓族踪迹的人选,左脉之最后还是打算让左全带队前去。

    毕竟此事事关他未来的计划,左全两兄弟又是他最为信任之人,一点都马虎不得。

    并且他还授意左全将他们救下的霓族少年一并带上,虽他从小被族人遗弃,可身体里的血脉是骗不了人的,带着他前去或有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那霓族少年名叫玉藻,据说是因为买他的人贩子见他长得美艳才取了个如此雅致的名字。结果也确实不负所望,最后一手人将他卖给永乐郡主时赚了大笔的银钱。

    不过就是一个用来找寻霓族的工具,左脉之根本没想着要见他。可临走之前那边却传了话来,说那少年要见一见他们背后的主子。

    左脉之听闻消息静默了几息才回了消息,说他过几日便会去见那少年。

    似左脉之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的驱使,不过因他突然想起当初左安见那少年时的异常,才想去看看那霓族少年有什么话要说。

    左脉之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可在见到那霓族少年之时,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少年确实长得一等一的绝色。

    霓族之人多就貌美,他是早就知晓的了。

    左安将玉藻安排在了南城一片居民区之内,这里多是暂居于雍城的外地之人,人员混杂,平日往来之人生面孔很多,那少年虽然绝色可稍作装扮也不会惹人注意。

    似左脉之这等狡兔三窟之人,只怕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在雍城里有多少的宅子。

    他到那地的时候,夜色已经有些低沉了。为掩人耳目,左脉之吩咐左安从左府下人的马厩里牵出了一头平日里厨房采买才会用的驴车来。

    优雅矜贵的南烛公子出行居然会坐简陋的驴车,若是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

    所以一路上看见之人虽然觉得这公子长得太过好看了些,也没人往丞相公子身上想。如今城里的宵禁不过是为那些底层百姓所设,若是有权有势,哪里不得走过。

    南城虽贱,可一点儿也不妨碍达官贵人们玩乐爽快。这世上有人喜欢平康坊那莺巢燕垒的奢华,自然就有人喜欢路边暗/娼倚楼卖笑的浪/荡。

    左脉之坐着的驴车压过南城狭窄巷道之中沉积的污水之时,路边屋子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映红了左脉之的脸。

    路边不知哪家倒在屋檐之下的泔水发出阵阵恶臭飘入左脉之的鼻腔,耳边时不时地还能听见狭窄闭塞的矮屋之内传出女子尖锐的浪/笑。

    左脉之养气功夫休养得极好,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之中还能够处之泰然,叫左安实在是佩服。

    直到见到玉藻,左安才觉得眼睛似被泉水重新洗净,那少年站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却如同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莲花。

    左脉之纵然派了人在周围保护少年,可平日里的生活却都是让那少年自己解决的。

    虽是陋室一间,却被玉藻收拾地极为干净整洁,屋子里隐约散发着一种木质香料的味道,简直让左安暂时忘记了他们这会儿可是在治安出了名差的南城贫民区。

    若是这会儿祁涟看见玉藻生活的环境,才会知道当初初到雍城之时,左脉之对待她们姐弟是多么优待了。

    等到左脉之跨步迈进屋内,左安便非常自觉地退出了屋子关上门。

    “听说你想见我?”

    左脉之一点儿都没有身处别人屋子的拘束,动作自然地仿佛就在暮苍梧自己的院子里,玉藻反而倒像个客人。

    见他一派的随意风流一时间还不能回过神来,忽而他便笑了,没想到这群人身后的主子竟是个这样年轻的公子。

    玉藻先是转身走到屋中的矮柜之上为左脉之沏了一盏茶端到他手边,随后也自然地坐了下来。

    左脉之随手揽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是陈年的旧茶,纵然是用浮云山的泉水烹制也压盖不了那股子霉味,左脉之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随即就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视着他,眉眼虽没有不耐,却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原以为会见到那位眼睛颜色与我相同的娘子呢?竟没想到您竟然是位年轻的公子。”玉藻道。

    左脉之闻言眯了眯眼睛,心里来了点兴趣,“哦!你是想见她?你怎么就觉得那娘子是救了你的人呢?”他与祁涟不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时抚月楼之内女子众多,他怎么就能肯定是祁涟出手救了她呢!

    玉藻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那娘子我看着心里觉得很是亲近,便觉得我能得救或许和那娘子有些关系,不知公子可与她相识吗?”

    左脉之可没有为人解答疑惑的癖好,他也不想同这个少年说明他与祁涟的关系。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口中话语却冷漠地冻人,“我希望你明白,我救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霓族的位置,而不是我来为你解释你那些与此毫无相关的问题。”

    或许是没有想到左脉之如此冷漠,玉藻脸上浮起一丝无措,他连忙致歉道,“是玉藻无礼了,请公子见谅。”

    若是今日的话题一直围绕着祁涟,那便没什么可听的了。

    且他前几日才因为祁涟的关系被左丞相谈话,这几日暂定都不想听见她的名字。

    左脉之站起身轻飘飘地掸了掸袍子径直说道,“去霓族的队伍五日之后出发,你做好准备,到时自会有人来接你。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走,若是再惹出什么是非我可不会再好心救你一次了。”

    话毕就欲转身离去,却听见那少年忽然用清朗的声音说道。

    “公子你可知道那娘子身上的秘密吗?”

    左脉之倏地停下脚步,转身下颚微收,冷厉的眉峰直直地扫向那少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公子可听说过,有些人会拥有两世的记忆。”

    左脉之又走进几步,冷然着一张脸,“你的意思是,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么?”

    冷漠着一张脸的左脉之对别人来说一直都有种压迫感,可那少年却在他锐利的视线压迫之下神情丝毫未变。

    鸦羽般的睫毛轻眨,屋内烛火通明,透过他的睫毛,将一层阴影打在他的眼睑之上,显得神秘美丽。

    容貌迭丽,红唇潋滟。就连左脉之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美超脱了性别。

    可这又如何呢?他只关心他口中的祁涟。

    那少年笑了,笑得很淡,“公子听说过吗?有一种人死后不会入黄泉路、饮孟婆汤,而是会带着记忆转世投胎。”

    左脉之难得遇上不解之事,眼神示意那少年继续。

    玉藻便继续道,“不过那娘子却是另一种情况,她如今的那副皮囊并不是她原本的样子,她是借了别人的身子。”

    左脉之眉心轻蹙,“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个妖怪?夺了那身子原本主人的性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世上有霓族那样拥有神秘力量的种族,那若是有妖物的存在左脉之也不会奇怪。

    玉藻摇头道,“非也!公子,这世上从来便没有什么妖怪的,那娘子不过是因为前世命不该绝,幽魂飘荡在世间,恰好碰见了那副皮囊的主人殒命,或许也是她与那死去的小娘子冥冥之中有缘,才能变成那小娘子重新活过来。”

    左脉之素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少年说出的话惊世骇俗,纵然是他也需要消化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段话之间表达的意思。

    “而且,自我长大以来那娘子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和我同样有着灰色眸子的人,不知为何我一见她心里就觉得亲近。”玉藻接着道。

    左脉之不作声,只是眸子又是一眯,难道那衡语璇还和霓族有什么联系吗。

    是了,灰眸本就是霓族的标志。

    至于他为何从来没有怀疑过祁涟真实的身份,就是因为自己与她初见之时祁涟的眼睛还是如墨一般的黑,他便没有多想。

    至于她后来变成灰眸,左脉之以前曾见过一位务农老伯,年轻之时还是眼眸晶亮,年老之后眼珠就变得浑浊,灰中泛白。

    左脉之就以为祁涟是身子突发异变才有了那般模样。

    可如今经这少年一说,那些曾经的脑海之中闪过的一些怀疑才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熟悉大夏宫中的礼节,与言既无某名的熟悉,还有轻易便能找到霓族的地形图,还有别人曾唤她祁涟。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暴露了那么多的细节,可自己却一叶障目。

    在旭阳山救下他们之时,不就是因为她隐约一点像那人的模样,才叫他动了恻隐之心吗?

    室内忽然变得安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左脉之才重又问他道,“既然你说她是个没有忘记前尘之事,那你知道她前世是谁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隐秘现!

    左脉之重又走回桌旁坐下,“再者,你我不过初次见面,方才你还处处试探,怎会我一要走你就急不可耐地将这般隐秘之事说出来了。你将这些告诉我是有什么目的?”

    有件事左丞相是说得没错的,似左脉之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当一个政客,现下就算他对少年口中之事深感兴趣,可面上依旧不会让人看出他心中所想,依旧可以冷静地权衡利弊。

    玉藻抿了抿唇道,“我虽被公子所救,可心里也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若我不能在公子面前展示出我的价值,又怎么能要求公子帮我呢!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公子带我找到霓族而已。虽我如今尚不知公子善恶,可我也有种预感,公子是不会对霓族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的。我害怕若是不将这话说出来,只怕以后再没有见公子的机会了。”

    “至于那娘子,我只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女人从城楼上坠下,最后躺在雪里,鲜血像梅花一样绽放的画面。可惜那女人的脸却很模糊,我不曾看清晰。”

    说了这许多话,他手心出汗,嘴里也有些发干,饮了口茶继续道,“我看过很多人,那些人的前世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包括你!可那女人的眼睛里那幅景象却很清晰。”

    他又眼神恳切地向左脉之道,“每每想起那副场景,我心里总是隐隐作痛,所以,公子你能让我我再见那娘子一面吗?或许她能亲自告诉我真相呢!”

    雪地红梅,美人寒鸦......

    左脉之似乎很久之后才明白了这少年话中的意思,一双手被桌椅遮挡,玉藻不能看见他青筋暴突的血管。

    可他下颌绷得极紧,也昭示着他如今心里是多么地不平静。

    这少年不知道她是谁,可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些隐隐的猜测。只不过若需要求证,如今找到霓族才真是最为紧要之事。

    左脉之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若是想说的话,那女人不就早就说了吗?

    找了这么久的人,原来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左脉之突然想通了自己为何会被样貌普通的衡语璇所吸引的原因了。

    也不需要向少年再求证什么,左脉之毅然转身开门离去,只留下一句,“放心,若是你说的属实,我定让你回到霓族。”

    回到左府,月亮早就高挂在灰蓝色的天幕之上,已是深夜,左脉之却径直去了近梧轩。

    本想让秋日的冷风平息一下心中的燥热,可这会儿再是如何辗转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平静淡然。

    他斜靠在近梧轩的竹榻之上,拿了本佛经,捧在手上半天也翻不了一页,心里翻涌的波涛就未曾平息过。

    左安本是困极,可他家公子自南城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近梧轩里,也没有安寝的意思,里面的动静就没有停下过。

    可他困呀!昨夜就出去左个了任务,回来又被他娘叨叨了半天,又马不停蹄地跟着公子去了南城,这会儿实打实地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会儿真是支个棍子在他面前,他都能抱着睡着了。

    左安站着站着背就靠在了近梧轩的门框上,这会儿有了‘靠山’,房里的动静对他来说都成了浮云,眼睛一眯差点就去见了周公。

    就在此时身后的‘靠山’一松,左安差点就一个屁股蹲儿坐在近梧轩的门口。

    还好最后稳住,左安一瞬间瞌睡就全都飞走了,然后他就见他家公子风一样地从屋里飘了出来。

    说‘飘’的真不是夸张,他家公子非必要从来不会在人前展示他的功夫,在府里也是如此。

    今日如此异乎寻常,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左安脚步飞快跟在左脉之身后,却发现公子朝着睡觉的屋子去了。

    “公子,可要安置了?我马上让丫头来伺候您更衣”左安问道。折腾了这么久,今日可终于要歇下了,他心里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左脉之几乎是飞身进入了寝室之内,转身“砰”地一声关上门,“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面前劲风一扫,左安挺翘的鼻子差点就撞在了门框之上。

    左脉之的房间便如同他的性子一样,屋内处处透着雅致,他惯爱用竹编和素纱一类的装饰,就没有普通王侯之家的珠光宝气。

    进屋之后他径自走到了床边,伸手在床头案几之上的一盏镀金莲花宝座嵌白玉玛瑙灯上拧了一下,屋内立刻便发出一阵沉闷的机关开合的响声。

    左脉之绕过一扇紫檀木边绣着青山浮云的屏风,就见屏风之后的墙壁之上一扇小门露了出来,左脉之侧身进入屋内,身后的小门自动关闭。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虽没有窗户,可空气不觉丝毫密闭。

    而这密室之内并没有藏着什么左脉之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悬挂着一副画,它挂在这里已经有许多年了。

    左脉之定定地站在这幅画前,久久凝视着那画上的女子,她合衣躺在凉州城外的雪地之上,白雪寒鸦,红梅似血,这一副日日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真没想到会被一个霓族少年描绘地丝毫不差。

    她真的是涟漪公主吗?

    他想,这一切等到寻到霓族便能肯定了。

    左脉之转身又退出了密室。

    ......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秋天快要过去的时,施湘雯的病也终于渐渐痊愈了。

    等到她大好之后,恰好遇上左府举办中秋宴。因着施金盏的关系,施国公府也算是与左府连着亲的,府里的各位夫人、娘子便都在应邀之列。

    按理说祁涟是不在邀请之列的,可不知为何施金盏送来的帖子上还特地注明了希望祁涟也能一并参加。

    施老太太体恤施湘雯大病初愈,本是希望她能在府中静养的。

    可前段时间施国公府到处寻求名医的事城里不少人家都听闻了,甚于有人更传言他们府里的四娘子快是要不行了。

    因为施国公府一行人回城之时脸色都不太好,四娘子施湘雯更是一直未曾露面,就连皇帝启程开拔的践行宴都没有参加。

    若是再让流言传播下去,估计施湘雯在那些人眼中也就是过世了,想到此,施老太太还是嘱意施湘雯去。

    女子想着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便是重新投入一段感情,正好左府的中秋宴有许多王公贵子参加,到时或许就能为施湘雯觅得一良人也未可知呢!

    祁涟再次见到施湘雯的时候简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施湘雯的样子真是憔悴了许多,新做的衣裙虽已经收了腰,显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可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有些空荡。

    大病初愈,施湘雯眼神却很明亮,祁涟笑着迎上前去,“我瞧着姨母脸上虽瘦了,可精神看上去极好。此时姨母就如同那雪后的红梅,更显得明丽出尘、仪态不凡了。”

    像是历经了新生似的,祁涟觉得她比以前看上去更通透了几分。

    施湘雯被她的乖巧话逗得抿唇一笑,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下,“就你惯会打趣人。不过我这一病脸上却是瘦了一些,不过二哥哥说我是抽条了,想来是当初脸上的肉都被挪去长个子了。”

    祁涟说得极对,一番大病一场,施湘雯就像重新活了一次似的。如今虽想起叶幸司她还会觉得心里抽疼,可她也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将他忘了的。

    对此刻的施湘雯来说,没有比家族和睦,身边的亲人都康健地活着更为重要的事了。

    施玉瑶也迎了上来,手上拿着一件白狐毛出锋的披风给施湘雯披上,“入了秋寒气就生,四姐姐出门还是多穿件衣服吧!”

    施湘雯的病虽然好了,可她那生病的样子可是把施玉瑶吓了好大一跳。

    休养的这段时间施玉瑶将她四姐姐护成了手中宝,以往娇娇悄悄的一位娘子,如今在施湘雯面前倒像是唠叨的嬷嬷似的,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

    不过她这副模样却是被施老太太夸了好几次,说是比以往成熟懂事了许多。

    三人谈了些近日发生的事,施湘雯就将话题引向了即将到来的左府中秋夜宴之上。

    “算起来,左府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宴会了,近一两年来更是沉寂得厉害。就连以往三姐姐都说,左府好歹丞相府邸,左氏又是百年世家,可家中摆宴的次数甚至不如这城中的三流官员,人家好歹一年里招待一二亲朋,他们家就连外客都少招待。可见左府拿主意的主子是多么低调,今年又为何这样兴师动众?!”

    施湘雯这段日子都在病中,对外界之事自然知道得不算熟悉。如今突闻左府中秋夜宴的消息,才有此一说。

    除陆清棠外,祁涟来了雍城这许久就没有交到什么可心的好友,再加上她本来对这些事的好奇心就不重,往日听进耳里的那些个八卦大多都是施玉瑶喂进她耳朵里的。

    若不是这次中秋宴她也被邀请一同前往,这会儿也不会在这儿守着消息了。

    施玉瑶自施湘雯大好之后便照旧去惊鸿学馆上学去了,左家的中秋宴自是惊鸿学馆中的贵女们抢破头也要去的,所以不需要施玉瑶过多打听,自然就有人将其中的详情传到她耳朵里了。

    就见施玉瑶嘻嘻一笑,同两人卖了个关子问道,“你们可说说今年是哪一年?”

    施湘雯同祁涟对视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茫然,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施湘雯道,“今年不是正和十二年吗!当今皇上已经登基一十二个年头了。”

    施玉瑶笑嘻嘻地一拍手,“那就对了呀!今年是正和十二年,今年南烛公子可不是二十岁了吗?正是到了行冠礼成人的年纪。”

    她又补充道,“听说前些日子南烛公子在左府之中行了冠礼,只不过前去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王侯夫人们,正经儿小一辈的,除了左家自个儿家里面的,外面的都没请。左老夫人嫌弃不太热闹,正逢中秋节,就想着再请些年轻的公子贵女,再给他好好热闹一番。如今学馆里讨论的最热闹的话题便是这个了,课下大家都在商量去左府之时该做什么样的打扮呢!”

    似左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对府中子弟的弱冠之礼一向很重视。而此事的主角又换成左脉之,那意义就更加重大了,暂且不说他族长嫡子的身份,就凭借他在这城中的名声,这冠礼就不会马虎了去。

    经她一这么一提醒,施湘雯才明白今年左府为何如此大操大办这中秋宴了。

    只不过女儿家向来于闺阁之中行走,哪里又会关心一个男子的年岁呢!

    左脉之行冠礼,左府为他举办如此盛大的宴席这也释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左脉之如今已算是成年男子,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

    祁涟几乎不用过多思考,都可以想象中秋夜宴那天娘子们衣饰华丽、珠翠满头的场景恐怕不会逊于宫中选妃。

    而对于祁涟来说,那样的场真堪比修罗地狱还更加可怖,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

    施府姑娘如今的心都不曾挂在左脉之身上,因此这次的宴会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个看热闹的好机会,心态放松的紧。

    特别是施玉瑶,如今倒是看起了祁涟的趣儿来了。

    以前她从未想过左脉之未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当夫人,可自从祁涟上次在金河草原之上出了风头以后,施玉瑶就想着,若是祁涟能嫁了左脉之那倒也不错。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还能看温元灵和安乐公主的笑话,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不将施家的娘子放在眼里,可若是最后他们心仪的男子却娶了他们施国公府的姑娘,那两人估计鼻子都得被气歪了。施玉瑶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便想笑。

    只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祁涟那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够得着左脉之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秋宴

    只不过,施玉瑶眼中的好事在祁连这里就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

    到了中秋夜宴这天,祁涟特地挑了身素净的衫裙。

    头上的发髻、佩戴的首饰也都是往素净里挑选的,就是怕稍微打扮得花哨些就惹了那些贵女的不快。

    若说施国公府的宅子是这雍城里一等一的阔气,那这左府的院子美轮美奂、精雕细琢可就堪比皇家园林了。似这等积累百年的世家,家里的底蕴可不是像施府这样骤然新贵的家族可比的,家中居住得院子自然也就更加有来历些。

    又因早年皇帝赐下了公主府,虽两府并未直接打通,只是在相连之处开了几个角门,可对于这城中的百姓来讲,那可都是左府的地界儿。

    两府加起来,这园子的规模只怕雍城除了皇宫就无别处可比的了。

    夫人娘子们歇了个晌午觉,起床早早就开始梳妆打扮。

    一直到申时末,祁涟就跟着施雪柳一道坐马车朝着左府的方向行去了。

    施金盏的帖子里只说邀请了衡府的大娘子,因此今日并未带上语嫣。

    两人这一对半路母女实在没什么话可聊的,自上车之后马车内气氛就有几分沉闷。

    待马车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施雪柳假意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斜挑着眼睛开口对祁涟说道,“今日赴宴的可都不是些普通人家,待会儿到了左府记得将你那身上的小家子气收一收,与人交往之时,说话也注意着些,可别丢了我和你父亲的脸。”

    她语气高傲,眼神也带着几丝不屑。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三妹妹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会邀请你去左府。”

    祁涟微笑只当没有听见,对着施雪柳恭敬道,“女儿谨遵母亲教诲,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她这个继母向来看不起他们姐弟身上的那股‘穷酸劲儿’,不过今日出席的都是些世家豪富的,害怕祁涟在席中出丑,少不得就出口叮嘱了两句。

    祁涟自然不会同她计较什么,相处了这么长的日子,她也知道了施雪柳只不过被是个被唐夫人宠坏了的女儿,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满满都是些情爱之事,此生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爹爹衡立轩。

    初开始之时或许对他们姐弟不喜,甚至还想着让他们姐弟吃些苦头,可因为心里在乎她拿爹爹,再加上身边柳嬷嬷的劝慰,最终也不过是对待祁涟姐弟小气了一些,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祁涟虽理解不了她这样心里满眼都是她那渣爹的想法,可也敬佩施雪柳将自己感情全身心投入自己婚姻的勇敢。

    车轮辚辚,马车缓缓驶入左府所在的白鹤街。

    不料祁涟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到了左府所在的青衣巷口之时就被堵住了,想来今日这巷子里定然是车马辐辏、冠盖飞扬,所以方停下之时车中两人都未曾感到奇怪。

    可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动静,施雪柳有些不耐开口问赶车的仆从,“胡仁,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走呢?”

    就听外面的人立刻道,“回禀夫人,巷子里马车太多堵住了,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走不了了。”

    施雪柳立刻眉心微蹙又道,“此处距离左府门口还有一射之地,怎么就堵在这儿了!你去左府门口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堵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没派人出来看看吗?!”

    驾车的马夫立刻下车去探查情况,祁涟好奇轻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果见前方宝马香车、冠盖飞扬,结结实实将这条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路过的百姓时不时还好奇张望几下,待知道里头是左丞相家的府邸之后便又露出一抹见怪不怪的表情。

    胡仁离去后不久便回来了,祁涟撩起马车车幔,恰好就见他带着一位左府小厮朝这儿行了过来。

    那小厮眼见的是打扮过的,身上穿了件九成新的衣服,举止也十分有礼。

    虽脸上带笑,可态度一点儿也不谄媚,“两位想必就是衡侍郎府上的夫人和娘子吧!今日里来的夫人和娘子们太多,马车暂时将门口这条巷子堵住了。夫人和娘子暂请原谅,今日府中招待不周,可否请您二位下马,多走几步路到府门前呢?施家的老太太和夫人娘子们都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

    左府礼数做得如此周全,竟还派了个小厮过来远远的就在巷口迎接,就算施雪柳心中有几分不满,眼看着别家得夫人娘子也是下车步行,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多怨言了。

    眼见着施雪柳点头答应,那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多谢夫人体谅!我这就请二位过去。”

    施雪柳和祁涟便下了车,没走几步,果然就见施家的众人就在前头不远处。

    下了车,巷子之内的情况就看得更清楚了。

    整条巷子都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更甚有些公子骑了马来都被堵在了巷子口。再看这些娘子的马车,瞧着比平日里更加华丽。车顶还扎了鲜花,车幔围帘之上也熏了香,弄得整条青衣巷都香得很。

    如此盛况空前,真是世所罕见,祁涟简直怀疑今日左府的门槛都要被那些夫人娘子门踏破了。

    施老太太早被左府的下人用软轿抬走,祁涟就自然而然地和施家姐妹走在了一起。

    “果真不愧是左府,好几年都没有举办宴席,这随随便便一个中秋夜宴竟招来了这么多人家。”施玉瑶朝四周打量着别家的夫人娘子,还不忘记同两人祁涟两人闲话。

    “方才我还看见,就连青州太守的夫人和娘子都过来了,看来今日左家的排场确实不小。”施湘雯也道。

    按理说左府摆宴最多请些城中的勋贵世家,可没曾想到连外放官员的家眷也有前来的,施湘雯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还是左丞相有面子。

    祁涟对这城中世家的情况自是一头雾水,也不插嘴,只在两人说话之时在心里记下那些出现的名字。

    左府里的小厮领着到左府的正院玉衡院的时候,满屋的厅堂里早就坐满了人。

    因这处院子本该是府中主人左丞相所住,不过如今他搬去了隔壁公主府,左老夫人这次就将之挪用做了招待宾客的正堂。

    左老夫人并令惠公主在上座,屋子里能安座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和夫人。

    若是今日来的娘子们都挤在正厅里的话,那怕是这正厅再扩大一倍也是不够站的,所以娘子们不过是进去请了个安便退出来了。

    祁涟低垂着眉眼跟着施家姐妹一起进入了大厅,站在队伍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左老夫人见了礼。

    趁着不注意的时候抬头,瞧了瞧左脉之的祖母长什么模样。

    左老夫人一身酱红地八仙庆寿刺绣袍,头上戴着一条酱色暗纹抹额,中间镶着拇指大一块和田玉,头发里已经显出银丝,但是精神十分矍铄。一张银月脸,既慈祥又和蔼。

    “早些日子听说你们家四丫头病了,今日可大好了?”等施府众娘子行了礼,站起了身子,左老夫人才转头向施老太太问道。

    施湘雯便向前走了几步出人群向左老夫人行了个福礼,才笑着道,“多些老夫人关心,还得感谢您遣人送来的山参,湘雯如今才能大好。”

    她在病中之时,左老夫人在施金盏那儿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便遣人送了一只老山参过来。在她病情最重的时候,黄夫人切了那山参每日都给她含一片在嘴里吊着命。

    左老夫人见她面色红润,眼神也灵动才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这个年纪最是应该养好身子了。正是最娇嫩鲜妍的时候,整日病怏怏的可不好。”

    说着,还将手上缠着的一串佛珠褪下来递给施湘雯,“这串佛珠是法宏寺的高僧开过光的,在我这里也戴了好几年了,今日就给了你。你大病初愈,正好将你身上的邪祟镇上一镇。”

    施国公府这几位娘子中,她最喜欢的便是施湘雯了,甚至有想过要将她聘给左脉之做媳妇的想法。

    以前也曾婉转在她那孙儿面前提过,不过左脉之却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左老夫人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婚姻这事最忌讳强买强卖,若是娶了个他不喜欢的,以后成为怨偶,那左老夫人可是罪过了,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心里喜欢着施湘雯。

    施湘雯接过那串佛珠的时候,在场好多小娘子都使劲儿揪了揪帕子,心里涌上些嫉妒和不甘来。

    听说南烛公子对这位祖母很是孝顺,想来若是能讨得左老夫人的欢心,那能嫁给左脉之的机会就有多了几分。不过今日左夫人赏了好几位贵女东西,施湘雯这件也不算最惹眼的。

    左老夫人正要说话,可视线晃过站在角落的祁涟时却震住了,右手抬起指着祁涟惊讶道,“这,这是哪家的孩子呀?”

    她声音不高,可面上突然大变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个模样陌生的小娘子,一身湖水碧的蝉翼纱裙,耳边一对玉润凝白的珍珠耳坠,在她比珍珠还细白一些的耳垂上轻轻晃悠。头上只簪了几朵嫩黄色的小花。

    一身打扮虽素净,可在今日穿红挂绿的众娘子之间,她一身青绿色纱裙又显出一种别样的清新之美来。

    凤眸杏眼,琼鼻樱唇,虽算不上绝色,可在这一众贵女之中也不算俗物了。

    没错,祁涟的模样又发生了变化。只平日里施府众人日日见她还不觉得奇怪,只觉得张开了。

    可若是大家还能记着她刚来雍城时的样子便会惊觉,如今祁涟的模样可与刚来之时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点儿衡语璇原本的影子都没有了。

    施雪柳见众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祁涟,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几变,只以为祁涟是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出了丑。这小妮子,刚才还在车上嘱咐了她别没规矩,却不想才刚来就给她丢了人,看来今日回去她是得好好教导她一顿了。

    而左老夫人见她之所以这么震惊,是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和当初的霓妃实在是太像了。

    历经两朝如今仍在朝为官的官员虽不算少,可能进入后宫见过霓妃的,在场就只有左老夫人一人了。

    再说当初霓妃被刺死之事宫中之人一直讳莫如深,宫外能知道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场中之人自然不能体会左老夫人心里的震撼与惊讶。

    那般惊才绝艳、遗世独立的女子就那样被祁云崇刺死,当初她的心底是何等的哀婉痛惜,所以之后乐怡在背后悄悄照顾着霓妃那个女儿,她也是支持的。

    施老太太顺着左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看得正是祁涟,心底闪过一丝狐疑,脸上却仍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为她介绍道,“呵呵!那是我孙女婿立轩前头夫人生的孩子,闺名唤作一个语璇。如今正被二姐儿养在膝下。”

    当初去金河草原之时,恰逢左老夫人身子不适便未曾前往,之后回来也未曾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左脉之同衡府大娘子的八卦,她自然不知自己那乖孙儿还招惹了这样一位娘子,所以如今左老夫人对祁涟还十分陌生。

    不过,若是她早知道左脉之在金河草原宴席之上是如何对待祁涟的,只怕这会儿早就将祁涟拉到身边细细端详了。

    经她如此一说,左老夫人才想起来,“老二那媳妇前几天才同我说过,要请了她姐夫家的孩子一起来府中玩耍,原来就是她呀!”

    此刻左老夫人的震惊已经收在了心底,面色又恢复了寻常慈和的样子又接着问道,“哦!不知她母亲是哪里人氏?”难道,面前这丫头是位霓族女子同衡立轩生的么。

    “嗯?”这可问住了施老太太,人死如灯灭,她哪里会去过问衡立轩那过世的娘子出身何地呀!

    祁涟只能硬着头皮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先拜见了在场的老太君们才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我母亲与父亲都出身理县。”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纷争起

    “一直都在理县吗?会不会是从别处迁过来的?”左老夫人追问道。

    祁涟自然知道左老夫人这样问是何缘由,不过她如今的身份来历从来都清清楚楚的,根本就不怕人查探。一般人也根本就不会往借尸还魂那处去想。

    祁涟便又是脸色茫然地摇摇头。

    左老夫人掩下略带些失望的神色,瞧着众人狐疑的神色,突然惊觉今日自己实在是有些失态,在面前这小娘子身上耽搁了太多的功夫。

    遂立刻又笑起来,仿佛对着众人解释道,“这小娘子瞧着很是像我年轻时的一位故人,如此才多问了两句。”

    随即又招手唤祁涟过来,将身上挂着的一个紫水晶挂坠递给了祁涟。

    这吊坠还是脉之的母亲乐怡初次进府之时赠与她的,说是她母亲从霓族之中带来,算是个护身符,可保佩戴之人平安,自那时起左老夫人就一直佩戴在身上。

    面前的这小娘子虽与霓族没有关系,可她瞧着却感觉亲切,既然相遇便是缘分,便将那紫水晶吊坠送给了祁涟。

    零零总总的,今日左老夫人送出去不少东西,特别是施国公家,竟然有两位娘子都得了左老夫人的东西,这一幕就引得不少夫人们心里犯嘀咕了。

    是不是左老夫人心里如今正瞩意同施国公府结亲呢?

    在场之人心思各异,还没等显露出来,这左府里就有人忍不住了。

    “幸亏咱们府中不常举办宴席呢!要是多来上几次,只怕祖母都要将自己私库里的东西都送出去了。”说话的是左光霁的庶长女左蓉雪,她的生母是左光霁第一个通房丫头,后来令惠公主入府之后又被抬成了妾室,如今才有了将子女养在身边的权力。

    因左蓉雪一直喜欢左老夫人身上的那个紫水晶吊坠,求了几次左老夫人都没有答应给她,说是要留给左脉之未来的夫人。而此次却突然给了祁涟这么个丁点儿不相干的人,如今心里正不痛快呢!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才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因左府人丁单薄,所以纵使是庶出的娘子在府中仍然是有排位的。

    左老夫人性格慈合,不论嫡庶都将家中的孙辈当作嫡出教养,令惠公主又不喜管这些庶子庶女的规矩,才将这左蓉雪养成了如今这样,自私虚荣又爱掐尖的性子。

    若施雪柳说祁涟小家子气是强词夺理,那这位左府的二娘子可就是真的小家子气了。

    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令惠公主,听了她的这番话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只不过今日是左府的宴会,大家自然不好不给左老夫人和令惠公主面子,都当她是小孩儿心性,心直口快、性子娇憨。

    “瞧瞧你那嘴翘的,俨然是可以挂油壶的样子!放心吧,老祖宗的好东西可多着呢,都给你们留着呢!怎么,是怕祖母将给你备下的嫁妆都送出去了吗?”左老夫人虽然心里也觉得今日左蓉雪实在是没规矩了些,可当着众人总不好拆自家的台,笑呵呵地说了句话,就将左蓉雪的冒失之语给圆了过去。

    左蓉雪方才不过脑子一热,说话不经思考。这会儿一看令惠公主严肃的面色,她就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说错话了。现下左老夫人给她递了个台阶,她也就赶紧下了。

    “祖母,您就知道打趣我。”她挽着左老夫人的手臂娇声道。

    她本是因令惠公主不悦的眼色一瞬间红了脸,这会儿就顺着左老夫人的话当作自己是被人提及婚嫁之事羞红了脸的模样。

    经左蓉雪这么一打岔,祁涟同施家姐妹自然就退出了玉衡院的正厅。

    施玉瑶立马就围了上来,揶揄地看着施湘雯和祁涟,“你们说,左老夫人送你们东西,是不是有了选你们做孙媳妇的念头呀!”

    谁都知道左老夫人明着是为左脉之庆贺成人之喜才举办今日的宴席,可暗地里也怀着给左脉之相看媳妇儿的意思。今日左老夫人赏了几位娘子,都是些家世、品貌、才情都不错的,想必是左老夫人看着合适的。

    没见着那些没得到左老夫人送东西的贵女虽面上依旧是那端庄大方的模样,可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撕碎了。反观那些得了东西的,脸上都有种压也压不住的得意。

    施湘雯立马就羞意上脸,也不是因为她喜欢左脉之,而是被左老夫人那样对待,任谁都会心怀感激的。

    “老夫人心地良善,怜惜我身子孱弱才送了佛珠给我,六妹妹你可别瞎说。”施湘雯不赞同地觑了施玉瑶一眼。她可没有嫁给左脉之的想法,此处又人多嘴杂,要是让人听见了,施湘雯可不成为众矢之的。

    祁涟也连忙道,“六姨母你可饶了我吧!若是让别的贵女听见了,还真的以为我想攀高枝儿。我这样的身份,又怎么配得上左公子呢。”嫁给左脉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又不是嫌这辈子日子太好过了,想要为自己竖立那么多的‘敌人’。

    施玉瑶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可是我们施国公府的表姑娘,有什么配不上左脉之的。”

    三人正说着话呢,突然便有女声横穿了出来,打断了几人的说笑。

    “哟!你们施国公家的娘子真是好高的心气儿呀,居然还妄想着嫁给南烛公子。”

    三人闻声转头,就见温元灵着一身鲜橘色暗花缂丝锦缎立领收腰小袄站在不远处。

    红褐色文锦镶边,下身品红洒金线宫裙,头上梳着朝阳连环偈,正中佩戴朝阳五凤挂珠钗,又有金色珠簪,赤金蝴蝶扁坠角,满头珠翠,显得明艳之极。

    虽她性子讨厌了一些,可祁涟也不得不承认,温元灵在这群贵女之中是极美的。

    往日的施玉瑶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可今日却不知怎得起了定要与温元灵一争高下的意思。

    闻言就是下巴一扬,眼睛一斜,略带鄙夷道,“哎哟!那也总比有些人好,仗着家世好就觉得人人都该巴结你讨好你,可殊不知,人家左老夫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某些人当她的孙媳妇呢费尽心力地说了一大堆好话儿,可什么东西都捞不着!”

    前些日子听闻太子殿下身子又不好了,他们温家选了个病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如今皇上大行那一天,真不知道温元灵一天神气什么。

    温元灵如今这番气急败坏的模样,在场几人自然都能想到是因为什么了。

    今日她打扮地这般华丽,自然一心想着能在一众贵女之中脱颖而出,夺得左老夫人的欢心。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方才她兴致昂扬地去同左老夫人见礼,在大堂之上说了许多乖巧话左老夫人也没有赏她什么,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受得了。

    这会儿负气出来,又恰逢三人玩笑说左脉之的亲事,温元灵自然就听不得这些,便开口讽刺了两句。

    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在她面前都只敢夹着尾巴做人的施玉瑶,这会儿居然也敢明着同她还嘴了。

    无论是施玉瑶还是温元灵祁涟都得罪不起,这和事佬的差事祁涟就只能寄希望于施湘雯了。

    这温元灵空长了一副聪明脸蛋,只可惜脑子却好像不那么灵光,就她这一个外人都能看明白,温元灵想嫁给左脉之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温元灵是太后外家,皇上的舅家,左府又是丞相家族,两家若是联姻,岂不是等同于掌握乾国半壁河山,直接关系到贺氏皇权的威严。

    她同左脉之的婚事,就算太后乐意,那皇帝也不会乐意的。

    只可惜她这会儿被情爱蒙蔽了双眼,连这么浅显的局势都看不透。

    如此挑衅的话温元灵要是听不出来那可就是傻子了,她一向自诩雍城第一美人,可偏偏就被心里喜欢的那人看不在眼里,连带着他家里的人也不喜欢她。如今更甚至随随便便连个国公府的娘子都敢当着面踩她的痛脚了!

    她那里是能忍得住这口气的人,当即柳眉一竖,下巴微扬,一双凤眼锐利如刀,尽显嚣张性子。

    “施玉瑶,你说谁呢?”

    且料施玉瑶今日也不是能忍得住这口气的,当即就回怼了过去,“谁答应那就是说谁的。”

    “你!”温元灵眸子里几欲喷火。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这是?”施金盏刚从大门处赶过来就见到了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立刻就走了过来。

    见施玉瑶和温元灵还和两支战斗的母鸡一样,立刻眼神讯问施湘雯。

    施湘雯接收到她三姐姐的讯号,只看了看施玉瑶,又觑了觑温元灵,接着一摊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这两人都是呛口小辣椒,若是开口没说好话,到时候架没拉成不说,还蹦自己一身辣椒籽儿。

    温元灵本想告状,可一想到施金盏也是施府的女儿,自然是向着她们自家姐妹,于是又哀怨地看了施金盏一眼,嘀咕了一句“蛇鼠一窝”然后便跺了跺脚跑走了。

    她还算有分寸,知道今日是左府的宴席,若她在这里闹起来拂的是左府的面子。

    不过施玉瑶得罪了她数次,她总要想法子让她吃点儿苦头的。

    施金盏见到温元灵那样子也是头疼,发愁地看了施玉瑶一眼,“你怎么偏惹上了这个小祖宗,到时候她去太后面前告你一状,有你好受的。”这不,连她今日不也遭了无妄之灾吗?

    那小娘子地位尊崇,又被家中人惯坏了,向来就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

    “太后娘娘是个明理之人,不会责怪玉瑶的。”施湘雯却道。

    见施湘雯站在她这边,施玉瑶心里立刻就精神了几分,“本就是她不对,我与四姐姐和祁涟在这里说话,她平白无故就插嘴进来,还不是就因为方才在里面不痛快了才来寻我们的晦气吗?我看呀,她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施玉瑶嘟嘴道。

    “六妹妹说得对!”施湘雯也道,“有的人给她的礼遇多了,她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了。那温家娘子处处都在言语上羞辱玉瑶,以往我们都忌惮她的身份没有出头,纵然她受太后宠爱,可我们也不能次次都因为她得身份而选择低头忍让。”

    施金盏因是庶女,自小因为庶女的身份虽不说被苛待,但也算是受尽了冷眼和嘲讽。她是没办法像这些嫡小姐一般底气那么足的。

    嫁入左府之后也是处处讨好,虽是二房夫人也总起着哪家都不得罪的念头。

    左老夫人有时也觉得她做事太过阿谀,失了大家族的气节,可也知道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时半会儿想是也改不过来的。

    若说得太过直白,又怕伤了她的自尊,便只能偶尔提点一二。

    见施湘雯如此说,施金盏也只能叹口气。

    因是中秋,今日赏月才算是正经儿的节目,所以左老夫人才会将这宴席定到晚上,在左府的听涛映雪之内。

    但因此刻还不过日暮时分,月亮还未出现,为起个乐子,左府就请了城中有名的杂耍班子在听涛映雪表演,从正院儿里出来的娘子就多是往那处去了。

    不过杂耍她们是看的多了,心里就不觉得新奇。施家姐妹和祁涟都是第一次来左府,就更愿意在这落日的余晖之中欣赏左府的园林之景。

    想是这府里的主子有极喜欢花草的,一路行来祁涟看见了不少,九月里盛开的桂花、茶花、山丹百合、月季,也有不应时节的菊花、牡丹、杜鹃之类的。

    特别是那桂花,光是祁涟看见的就不下十个品种,其中更有状元红、佛顶珠、天香台阁、玉玲珑这样名贵的品种,且都开得十分茂盛。

    左府之中花匠的养花的功力就可见一般,想来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若是寻常人家,家中有这么多的名贵花种恐怕早就遍邀好友前来观赏了,断不会像左府如今这般低调。

第一百二十章 惊于闻

    “到底还是人家左府的底蕴深厚,看这么多名贵的花木,就是咱们的院子里养不出来的了!”施玉瑶感叹一声。

    她原也不喜欢花花草草,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左府这一园子开得正旺的花儿,看起来确实叫人赏心悦目。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呀?”她们三人不着急,王斐然都替她们着急了。

    施玉瑶转头就见她那闺中密友王斐然带了个丫鬟匆匆而来,脸上立刻就笑起来,“斐然,怎么了?我们初来这左府,自然是想要到处转转了,左府花园的景儿在整个雍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不看看怎么行。”

    王斐然疾走几步过来拉住施玉瑶的手道,“这会儿听涛映雪可热闹了,你们居然还慢吞吞地在这儿赏花。”

    “不就是左府请来的杂耍班子在表演吗?有什么可稀奇的。”施玉瑶摇了摇头浑不在意。

    不料王斐然却故作神秘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杂耍班子!”

    “哦?难道这杂耍班子还有什么说法不成。”施湘雯转身也好奇问道。

    王斐然卖够了关子才道,“今日左府特地请的蜀地的杂耍班子,与平常我们看见的顶盘子、扔手绢儿这些可大不一样。不仅有会喷火的、会钻火圈的,听说还有会变脸的,那脸一瞬间便是一换,快的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听说他们久居蜀地,平日里很是难见到,我这般急着来寻你们,就是怕你们错过了。”

    说罢,便拉着施玉瑶的手示意她们走快些。

    小娘子们自然都喜欢些新鲜的东西,如此新奇的表演三人听起来自然感到好奇,于是便随着王斐然的脚步跟着她朝听涛映雪走去。

    因是才刚日暮,左府的花园之中还未点上火烛,可这会儿园子里的路却有些昏暗了。施玉瑶王斐然走在前面,祁涟和施湘雯并排走在后边,几人都丫鬟都跟在后面。

    路过一处岔路时,因为周围的花墙竖得有些高,视线就有触及不到的盲区,祁涟一个没注意,突然从右手边的岔路上就窜出来一个孩子和她撞了个满怀。

    那小孩想是从小锻炼身子极为健壮,冲出来的速度又十分有力,祁涟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祁涟“哎哟”一声,还好身后的圆春眼明手快上来扶住了她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那小孩儿,被祁涟的身子一挡又反弹回去,却是直接摔倒在了一旁的草丛之中。

    还没等祁涟反应过来,那小孩而冲过来的那条路上陆陆续续就出现了不少下人打扮的人,有男有女。

    见那小孩儿摔倒,一窝蜂地涌上来将那小孩拉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叽叽喳喳地说话。

    “公子,您没事儿吧!”

    “公子,可伤者哪里没有。”

    “哎哟我的小祖宗呀!你跑的那么快干什么呀!”其中一个嘴上无须二十来岁的男子像是这群人里地位颇高的,也是最紧要那孩子的。

    刚才仓皇之间看不清,这会儿来的一群人里有带了灯笼的,祁涟才能借着暗淡的灯火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

    深眉凤眸,雌雄莫辨,一身正红色金丝绣福寿喜团纹的袍子,胸前挂着新打的金葵花富贵长命锁,正是令惠公主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儿子,左脉之那九岁的弟弟左澜之。

    在去年端午龙舟会上祁涟远远的瞧上过一眼,今日凑近了看,更觉他样貌可人,以后长大了也会像左脉之似的是个靡颜腻理、神姿高彻的翩翩佳公子。

    今日左府宴席,在此处见到他也不算奇怪,只是不知道这小公子何事走路这般莽撞。

    此时,其余三女也看清楚了左澜之的脸想到了他的身份,纷纷凑近了察看,只不过却并未伸手帮忙。这小公子身份尊贵,若是此刻她们随意插手出了什么问题,那担的责任也就大了。

    幸而此处草丛之中并无高大的灌木,左澜之只是手上破了些皮,身上华贵的衣料上沾上了一些杂草,其余并未受伤。

    他身为令惠公主的儿子,平日里又嚣张惯了,在宫中皇帝也甚为宠他,养出了一身桀骜不驯的性子,这府里除了左光霁和左脉之,其余人也只能好话哄着他。

    祁涟见他没受伤,心里好容易舒了口气,不料这口气还没舒下去,就听刚爬起来的左澜之对着祁涟道,“大胆,你是哪家的女子这么不懂规矩,在别人家中做客走路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想来他也是知道她们定是今日来参见宴席的官眷娘子的。

    左澜之身边那男子随即也附和道,“你们是哪家的小娘子,撞了我们家公子,还不赶紧赔罪,若是让公主娘娘知道了你们冲撞了公子,可有你们好看的。”声音尖锐细长,下巴高昂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祁涟:这小屁孩儿真是不懂规矩,明明是他跑得太快,不看路将她撞到了才导致他摔进了草丛,如今却倒打一耙,简直和上辈子的七皇子祁澶一样可恶。他身边的下人也是。

    见状施湘雯也知道她们不能袖手旁观,况且当时她和祁涟站在一排,亲眼见了是左澜之冲出来撞到祁涟,可不能让人将脏水泼到她们身上。

    “我们是施国公家的娘子,今日受邀前来参加左府的中秋夜宴。这位大人勿怪,非是我们有意冲撞澜之公子,只不过方才太黑又没有烛火照明,我们才没有瞧见从侧路冲过来的小公子的,若是惊扰了公子,还请原谅。只不过此刻天黑,视线不明,还尚且不知我那表侄女身上可有伤呢!”

    言外之意便是左澜之自己撞过来的,和她们没有一点关系。就算是大家没看路,那也是你们左府的问题,天黑了都不点灯,平白让人担了着冲撞公主儿子的罪名那可不行。

    祁涟却暗一瞥嘴,那男子原来是宫中的公公,怪不得祁涟觉得这人身上一种阉/人的气息极重呢!都是些惯会狐假虎威的东西。

    那公公正欲还嘴,却听他身后的左澜之嘀咕了一句,“施国公家的小娘子?”,然后便站了出来看向她们几个。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左府各处陆续都点起了灯,只不过花园稍偏,此刻点灯的小人还未将烛火燃到此处,只有左澜之那几位仆从提着的灯笼亮着。

    既然是左澜之的仆从,那照明自然也是顾着自己的主子的,因此祁涟的身影就被树荫遮挡,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就听见左澜之道,“既是施国公家的娘子,那衡映之的姐姐可在?”

    衡映之那个小不点儿抢了他千秋书院的师父,今日他既没有来,那找他的姐姐出出气也可以。不知道这一家子给他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大哥这么甘心情愿地帮这一家子。

    此话一出,施湘雯三女都好奇朝祁涟看来,不知道她的名声何时传到了左澜之耳朵里去。

    她们又那里知道,左澜之曾因为千秋书院一事同左脉之置过气呢!虽被左脉之训斥了回去,可心里一直记着这遭事儿的。今日祁涟她们又恰好被他撞上,不收拾她们都对不起他公主府小霸王的名号。

    祁涟心中虽满是疑惑可还是往前一步,恰好离开了树荫的遮挡,一张脸孔就那么出现在了烛火的映照之下。

    左澜之看见她的样子,却立刻心下大骇,似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她她,......那个画里的女子居然出来了!?

    祁涟不明就里,看他瞬间变脸的模样又往前走了一步,左澜之小心肝儿一跳又后退一步,直到最后退无可退,结结实实地踩了刘喜一脚。

    刘喜公公又不敢喊出来,只能硬生生地将嘴里的痛呼声咽了回去。

    然后,那画里的女子便说话了,“我是映之的姐姐衡语璇,不知小公子寻我何事?”

    左澜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祁涟,听见她开口说话,身子又抖了一下。

    女鬼说话了!

    别看他平日里飞扬跋扈,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模样,可怎么说也只是个九岁的孩童,看见一个早就该死去的人又站在自己面前,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且又说左澜之是如何被祁涟吓到的呢!这便要说起他和左脉之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了。

    因乐怡郡主过世那件事十分隐秘,在左府之内除左家父子和左老夫人之外便没有旁人知晓,只知道那事真相极为骇人,每每左脉之提及此事都面色难看。

    又因当初乐怡郡主暴毙没多久左光霁就迎娶了令惠公主,虽她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可左脉之是谁,就算她是公主的脸面也没给过,偏左光霁从来不因此事申斥他,这么多年来便只同公主府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关系。

    待令惠公主生下左澜之和左丛绫俩兄妹之后,这样表面的关系也继承到了兄妹两人身上。

    不是左脉之殃及池鱼,实在是左光霁的做法太叫他失望,他母亲逝世一年不到,令惠公主就急赤白脸地嫁进左家来,自那时起左脉之就没曾给过两人好脸色了。

    所以他每每看见左澜之就能想起此事,左脉之又不是个佛陀性子,心胸宽广你是不要想着能在他身上看见了。反而睚眦必报,心胸狭窄。

    偏偏左澜之自小便喜欢亲近左脉之,就算每回都没能在他那儿得到什么好脸,偏也乐此不疲地讨好。

    可这些年左澜之发现单纯的讨好不起作用了,就换了个方式,撒泼打滚、捣蛋哭闹,不肖主意好坏,只要是能引起左脉之的关注,他都曾试过。

    便有一次,他趁着他大哥未在府中,出外远游之时悄悄地溜进过他的寝房。

    当时的左脉之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样子,不比如今事事做得隐秘,因此左澜之溜进他寝房之时,那副美人死后躺在雪地上的画像就板板正正的挂在左脉之的床头。

    枯树寒鸦,美人鲜血似红梅绽放,左澜之看见那幅画的刹那就彻底被那画中女子所吸引了。

    那画十分逼真,叫左澜之看见之时,耳边甚至恍惚听见鲜血从那女子脖颈之间喷涌而出的声音。

    他大哥将那画挂在床头定是十分紧要爱惜的东西,左澜之由己知彼,他床头挂着的定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如此才能日日夜夜都叫人能看见。

    若是挂个讨厌的东西,那岂不是整日都心情烦躁吗?

    因他大哥离府之前特地吩咐过不许别人进他的屋子,家中长辈都是十分尊重左脉之的,丫鬟便也不会进去随便乱翻。可谁知就让他这个不听话的弟弟钻了进去呢。

    不过自那以后,他又曾经潜入过左脉之的寝房一次,就发现那幅画已经不挂在原处了。

    左澜之以为是他悄悄溜进大哥的寝房被发现,大哥才会将那幅画收起来,过后心虚了好一阵子,一直安安分分的,生怕左脉之找他的麻烦。

    不过很久之后也不见左脉之申斥他,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胆子又重新变大了。

    当时他年纪也尚小,屋中其余的东西如今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可那幅画上的女子的样貌他至今仍然深深印在脑海里。

    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对于红色都有些惧怕,直到后来大些,才能从那画之中品出些别的意味来。

    他原以为那美人不过是他大哥臆想出来的,可今日却实实在在见到了,真就有些吓坏了左澜之这个九岁的小屁孩儿。

    “公子?”

    他发呆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长到刘喜公公都斗胆轻摇了一下他的肩膀。

    左澜之这才回过神来,就见周围的人无一不在打量着他。

    祁涟也偏头重又开口,“不知小公子寻我何事?”

    她的脸被月光和烛火映亮,明晃晃地似笼罩着一层薄雾。一身湖水碧的蝉翼纱裙在月光的照耀下,也似白朦朦的将祁涟包裹成一团,越发像个游荡人间的幽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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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702/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 作者:南烛馆所写的《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为转载作品,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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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介绍:
【亡国公主重生成侍郎府备受欺凌小娇娘vs幼时奶包,长大后成了万人追捧的丞相府贵公子】
近日,京城传闻,风流倜傥的浪荡贵公子南烛终于收心了!
大家都好奇能让他收心的是什么样的娇娥,只可惜,南公子金屋藏娇,藏得太好了,根本没人知道。
只有祁涟知道,他不安好心!
——女主视角——
祁涟上辈子是个没出过宫门的亡国公主,唯一出门那天,是亡国那天,她躺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液流淌,受尽屈辱地死去。
重生后,她发誓,再也不要做皇宫里的囚鸟,这一世,她要养好弟妹,坐拥美男,潇洒恣意。
可她没想到,丞相府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左脉之,竟把前世的她当白月光?
还死死地缠着她不放,拦着她出去找美男子?
——男主视角——
懵懂之时,梦中一直困扰他的便是那一抹红色。
在记忆的最深处,永远有一幅场景,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女子,云鬓花颜、艳绝无双,似一朵妖艳的红梅点缀在塞北苍茫的大雪中。
那是南烛心中的巫山神女。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那场战争里。
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后来,他发现,她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便再也不肯放手。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