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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烛馆     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txt下载     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车内谈话

    圆酥再次直愣愣地点头。

    虽然听不懂他口中的许多话,但她至少知道自己以后是能吃饱饭的了,这位公子还会给自己找个师傅,若是他在主人家做工再好些,说不准以后还能脱了奴籍,这下她心里便是一心都要好好跟着这位公子了。

    这些年,与凉国的战争虽然未对这些南方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可战争到底是促进了两国之间的交流,这潜移默化之中为百姓之间带来的变化也不少。

    这一方面便体现在了吃食上,今天他们来的这家酒楼,便是一家融合了凉国与乾国饮食的特色馆子。

    据说酒楼老板少时曾在边境待过一段时日,那时从军也杀过不少凉国蛮子,后来遇到了如今的娘子,却是一个生活在边境上的凉国女人,因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辗转流落到他所在的地方。

    两人在边境相识相恋,最后打破国与国之间的芥蒂,最终才走到一起。

    通过过去多年的所见所闻,加之娘子的一番遭遇,那老板顿感战争与杀戮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战争给普通平民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悲伤,无论是凉国还是乾国。

    之后再上战场也无当初那种意气风发、横刀立马之感。

    于是他便离开了军队,带着娘子在这天林镇落下脚,开了这样一家酒楼。

    随着酒楼的名气越来越响,老板的经历也渐渐为人所知。

    不消片刻店小二便上了菜。

    首先端上来的是一个上方有口,中间高耸的一个铜锅,然后又将几块烧得正旺的炭火放进那铜锅,在四周掺入高汤。

    紧接着便端上来几盘鲜切的羊肉并一些蔬菜、佐料,之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们这群人走南闯北对各地风俗都颇为熟悉,只有祁涟姐弟并未见识过这等吃食,有些茫然不知如何下箸,左安便担起了这介绍的重任。

    “此地虽然不临边境,但老板家养的羊味道却甚为鲜美,膻味儿很淡,厨师的刀工也是极好的,瞧这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在这沸腾的汤锅里一涮很快便好,再佐以老板秘制的韭花酱,味道十分鲜美。”左安一边运起筷子,一边对着祁涟姐弟说道。

    这铜锅涮肉左安不知吃过多少家的了,始终还是觉得这家是做的最为和他心意的。

    听他说的这样美味,众人还不等肉吃到嘴里,便已觉得口舌生津,一股羊肉的鲜美直冲天灵盖而来。

    随即便各自动作起来,赶了这许多天的路,总算能吃到口热乎的东西了,遂也不再多话,大快朵颐起来。

    之后又尝过几道特殊风味的美食,众人便回到客栈,各自歇下。

    次日离开天林镇,之后的日子便又是同之前一样,车轮辚辚,朝着雍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又坐了近十日的马车,终于接近雍城的地界。

    祁涟姐弟三儿好似连骨头都要散架了,这进城的喜悦早被这一路上的颠簸冲刷了干净。

    这天她按着常日的安排正教授着映之和语嫣《论语》,一边听着映之背诵,一边靠在车厢内的靠枕上假寐。

    她眼睛才刚闭上一会儿,便听见车外左安的声音,“衡大娘子,公子说此时微风袭人,春光正好,想请您到他的车上去坐坐,探讨探讨诗文。”

    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理由,搞得在场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自从左湙将祁涟在旭阳山上救下后,他们虽经常一同出游,但两人从未独处过,此刻突然相邀,还是以这样奇怪的理由,实在显得十分突兀。

    语嫣看着祁涟准备下车的动作,注视着她的目光中隐含担忧。

    祁涟对此事早有预料,对上妹妹的眼神透露出安抚的神色,便下了马车。

    左湙的马车从外表看十分普通,可内饰却是别有洞天。

    车内装饰虽然素雅但处处显出精致,其间还飘散着一股冷梅香气,清冽不低俗,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当中摆着一个葡萄纹黑檀木茶几,上方一套茶具并几样水果点心,四周摆放着几个素色的蒲团并几个凭几。

    左湙一身月白色织银丝绣如意云纹的袍子,头戴墨绿色玉冠,同色云纹如意簪,姿态闲适地坐在车厢内。

    “衡大娘子,请坐。”见她进来,左湙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道。

    祁涟这会儿了也并不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左湙既然让她坐下,她便坦坦荡荡地坐了。

    左湙给祁涟添了茶,却不讲话,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左湙才呷了一口杯中香茗对祁涟道,“咱们再过两日便能到雍城了,所以今日请大娘子过来,实是有事相求。”

    祁涟心底一个咯噔,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将双手收回规矩地放在身前,这才看向左湙开口道,“公子说笑了,您救我们姐弟于危难之中,按理说小女子的这条命都是您的,为您办事实在是应当应分之事,公子是绝然用不上求这个字的。”

    常理来说,祁涟如此回答便是已经答应的意思,可左湙却没接这话茬儿,而是另转了个话题。

    “前些日子我手下一个贩商的兄弟路过大树子村,听说了娘子一家的事,说到娘子年纪轻轻就带着弟妹千里迢迢去雍城寻亲,这般胆识,实在是让人佩服。“

    祁涟不明其意,说道,“公子说笑了,家中双亲皆不在了,我既为长,自然就得担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无论境遇多艰险,日子总是得过下去不是吗?“

    “娘子说得极为在理“,左脉之闻言点头,“不过,我那弟兄还听到一件事,说是娘子从前在村子里时性子并不如当下这般果敢有担当,这倒是令在下十分地好奇?为何娘子竟然有这般大的变化。”

    祁涟早知道左湙心思深重,肯定早派人调查了他们姐弟的生平,于是也早便想好了说辞。

    她抬头与他对视,“这想必不足为奇吧!公子既然将我姐弟三人的生平都调查清楚了,自然清楚我们经历了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故人

    “这人总是会懂事的,家中遭遇剧变,小女子若是还如同以往那样天真不通事务,那以后我们姐弟又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呢!”

    祁涟也不介意反刺他一句,“难道公子便是从小就这般能说会道,善于揣度人心吗?”

    左脉之忍不住地笑了,这小娘子居然还会拐着弯儿地说他心思阴鸷,玩弄人心,雍城的那些高贵矜持的小娘子们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般伶牙俐齿的姿态来。

    祁涟被他这带着丝邪气的笑容给渗了个激灵,暗恼自己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人在屋檐下,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啊!

    却没想左湙似乎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面带笑意地又端起茶壶为她添了些茶水,“是在下唐突了,娘子不要介意。”

    他这样大方有礼又突地让祁涟觉得刚才的自己是否太过牙尖嘴利了些,有失大夏公主的风范,于是也十分干脆地向他致歉,“方才却是小女子失礼了,言语无当,还请公子宽恕才是。”

    面前的女孩神色几经变换,实在是精彩,直叫的左脉之又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若是雍城的那些贵女们都如同眼前的这位女子这般生动活泼,灵气十足,那以前的他便也不会感到无聊了。

    可惜,她们虽然美丽得就像那画师精致的工笔画,端庄优雅,貌美贞惠,可那骨子里的刻板教条却甚是无趣,到底失了几分灵气。

    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太远,左脉之不再与她闲话,径直问道,“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霓族”。

    空气之中静默一瞬。

    祁涟心下一沉,脸上的镇静和沉稳差点便绷不住了,看着左脉之的眼神闪过震惊、慌乱。

    重生以来她从未想到过此生还能听到这个字眼。

    她怎能不知道霓族呢?那可是她母亲的亲族。

    她强自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不安,故作平静地说道,“左公子说笑了,想必你已将我的身世查得清楚明白,便知道我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大树子村,那里信息闭塞,村人都没什么见识,怎么会听说过霓族呢?”

    左湙收回凝视在她脸上的目光点头道,“衡娘子不知道也是自然,这霓族原是前朝大夏西南边部的一个小族,他们人口并不算多,也无自己的军队和政权,因为他们弱小,所以选择早早的依附于强大的大夏。可惜,乾国建立之后不久,这个族群便从原本聚居的地方消失了。“

    “据传言当时的霓族之所以消失,或许便是因为如今的皇帝陛下派了当时的心腹施国公将他们剿灭。”

    祁涟心不由得一紧,前世她之所以死的那样毫无牵挂,便是因为那时的霓族已经远离了当初那片是非之地,重新找了一处安全之所居住。

    那时他的舅舅坐稳了族长之位,族内也涌现了许多有才之士辅助于他,整个霓族族内是一片繁荣之势,他们皆过的很好。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死后不过多久她的那些族人们也死去了。

    镇国大将军贺正,如今百姓传言,他是一位厚德仁爱的皇帝,他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母亲的族人?

    祁涟的眼睛几乎要充血了,这一瞬间那汹涌的泪意竟然止不住便欲往外喷薄而出了。

    可是,她到底是忍住了。

    祁涟低着头,偷偷地拭去了眼边那欲滴未滴的泪珠,“如此说来,那他们可真是可怜”。

    她抬头看着左湙,“可却不知这霓族与公子希望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左湙没接话茬而是接着道,“霓族乃是一个小族,为了保护族人的安全,巩固他们与大夏之间的连接。当时决定依附于大夏的霓族族长便决定,每一位大夏新君登基之时都会送一位霓族女子前来和亲,以求得大厦对彝族的庇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和祁涟的交汇,“而我的祖母便是一位霓族人,她与当时祖父景王成婚,之后生下了我的母亲——乐怡郡主。”

    祁涟本以为今日再次听到霓族,已是让她震惊不已的事了,却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却居然是昔年的一位故人。

    是了,之前她便想过左姓在整个大夏并不多见,更遑论他身上还带着那种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气度,想来便只有那一支了,前世有霁月公子之称的左相左光霁出身的柳西左氏。

    而眼前这个人她早该想到的,是当时九皇弟的伴读,左丞相与乐怡郡主之子左脉之。

    祁涟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他和九皇弟因为和人打架输了躲在御花园里哭的场景。

    却没想到,此生再遇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面目全非,而他却长成了这般神姿高彻,风尘外物的清贵模样。

    原本以为前世那些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却没想到今生这么快便与他们有了牵扯。

    祁涟压下心中的感慨,“原来公子竟是公侯贵族之后。可是如今大夏已不在,霓族也被灭族,却不知晓公子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难不成公子需要我做的事和这个已经被灭了的霓族有关吗?”

    左脉之轻嘲了一声,眼中有丝哀泣一闪而过,“如今大夏早已不存,我母亲也早已亡故,哪里还算的什么贵族之后。“

    祁涟一怔,原来乐怡姑姑已经过世了吗?

    左脉之话风又是一转,“却与霓族相关,娘子可知,虽然这些年来乾国国内再无霓族之人现世,可据我得到的消息,霓族之人或许还在这世上,只是他们避世之处太过偏僻所以无人得知。可是,或许能在如今的施国公那里得到些许线索。”

    “我祖母乃是霓族的圣女,母亲生前更是与前代圣女当时的霓妃相交莫逆,可怜当时我年纪尚幼、力量薄弱,并不能为当时的霓族做些什么,教那些族人生死未卜,此事在我心中却一直是个心结,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一丁点消息,恕在下实在不愿意错过,便只能劳烦娘子了。”

第三十三章 霓族

    她回过神来,同样作为霓族之后,祁涟只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

    可惜她现在身份不同,若是表现地太过急切,恐引起左脉之的注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悸动。

    “公子救命之恩,我必当涌泉,可我们姐妹出身卑微,公子口中的那些高门世家皆是我们这等微末百姓不能轻易接触之人,只怕要叫公子失望了。”

    左脉之勾唇浅笑,眼神间是全然的笃定,“我请娘子做的事情并不困难,而你们姐弟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微末之人。你可知你的父亲衡立轩如今人便是在雍城,他于正和四年的那场春闱中名列前茅,如今已高居礼部右侍郎之位。并为你们姐弟三人娶了位继母,正是如今朝野之中,权势滔天的施国公之嫡次女施雪柳。“

    “衡府与施国公府比邻而建,若我猜测无误,等到你们到了雍城,如今的衡夫人必然视你们姐弟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会将你们养在眼前,而会送到施府去教养,到时你便能便宜行事了。当初皇帝陛下派去围剿霓族的正是如今这位施国公,你在施府仔细查探,想必会有些收获。”

    祁涟沉吟良久,心中飞快地思考,。

    现下左脉之虽说得这样诚恳,可左丞相在当初乾国建立之事中居功至伟,说明左氏早已背叛了大夏。

    既然已另择明主,又何必关心前朝之人的死活呢?

    且他母亲虽是乐怡郡主,可男子向来薄情寡恩,左丞相如今对于乐怡姑姑的感情还能似当年那样吗?

    祁涟实在不敢真的相信左脉之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而要寻找霓族人的踪迹。

    因她的母妃身为前一任的霓族圣女,祁涟自然知道霓族的许多秘密,当初贺正选择灭了霓族,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些特殊的能力,如此怎能不叫她怀疑。

    前世,舅舅在危难时刻选择挺身而出保护了她,那么今生,便让自己来守护他们吧!

    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她身为投身在施府当中联络的棋子,既能从左脉之这里得到他探听的消息,又能在施府暗中查探,还不需要为此找什么借口。

    如此心中一番思量,祁涟已是做好了决定。

    她抬头看着左脉之道,“左公子既然是如此纯孝之人,救命之恩,此等小事,我怎么会不答应呢?只是现在我们还未到雍城,具体情况如何我尚且不知晓,这事又过去那么多年了,只怕短时间内得不到什么线索,反而让公子失望。”

    左脉之敛目,“无妨,我找寻霓族已这么多年,此时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线索,自然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况且如今施府之内情况也甚为复杂,此时我暂且不便与你详说,等到了雍城,到时我再安排人告知于你。”

    祁涟点头表示明白。

    左脉之又道,“到时我会安排将圆酥送进去,与你做个帮手。”

    当下左脉之虽然面色依旧沉稳淡定,可心下对于祁涟的反应却是十分满意。

    这位衡大娘子果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庄户女子,便是听见这等关于自己身份之事,也能形容淡定,没有喜形于色,颇有一番沉稳气度。

    且对于自己要她办之事,也没有为求表现直接鲁莽应承,而是思考利弊,胸有成算。

    祁涟点头,“如今既然需要我帮您做事,那公子也切莫再哄骗于我您是什么商贾了,希望公子能告知您如今的身份,也好叫小女子知晓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左脉之唇角略弯了一下,“正要告诉衡娘子,我父乃是当今丞相左光霁,我姓左名脉之,湙乃是当年我入学时父亲为我取的字,以后你还是唤我左公子便好。”

    祁涟点头表示明白,对于他的身份她心中早已猜到,所以当左脉之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并未表现出什么较大的情绪。

    祁涟朝他深深一揖,之后起身,“未曾想到竟是左氏的公子救了我们姐弟,承蒙公子不弃如此看重于我,待到了雍城,必不叫公子失望。”

    与左脉之的一番密谈,完全打破了祁涟原本的计划。

    曾经以为这一世再也不会与前世的人和事有什么牵扯,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老天爷便早已有了安排,这一世才刚开始不久他们便有了牵连。

    而自己,也被命运之手所推动,卷进了这场俗世洪流之中。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她确实没有办法放任那些霓族人生死未卜的,如今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左脉之的安排行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祁涟就完全不能如同前段时间那样将日子过得没心没肺了,因心中装了许多事,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众人皆看在眼里,不仅语嫣和映之心中担忧无比,就连左脉之都亲自来询问过,害怕自己给予这位衡大娘子太大的压力,也曾找过机会宽慰她两句。

    如此,祁涟只能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思虑好叫众人放心。

    车轮滚滚,就在祁涟满腹心事之间,他们一行人一路疾驰,雍城也离她们愈来愈近了。

    ……

    祁涟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入城,毕竟以左脉之丞相公子的身份,想来入城检查也不会十分繁琐。

    可事实并非如此,越发接近城门口,车队行进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随后,他们全都停在了城门口附近的小径上。

    祁涟好奇掀帘朝为首的马车看去,左脉之便在那辆马车上。

    视线里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为首的马车旁,左安像是听了车中人的吩咐,视线频频朝这边望来,随后他便催动马蹄朝她们的马车过来了。

    “左护卫,怎么不走了?”祁涟问。

    “衡大娘子,待会儿进城咱们就得分开走了,公子已经安排了人护送你们到住处休息,之后见您父亲的事我们也会帮您安排的。”

    左安一本正经地说完,脸色突然便是一改,他眉眼上挑,眼睛朝祁涟飞快地眨了几下。

    祁涟看出他是有些话想说的表情,但她那爱捉弄人的性子上来,却偏偏不打算如了左安的意。

第三十四章 花孔雀

    再者说,现在他们算是寄人篱下,什么事情都要仰仗左脉之,八卦太多不算什么好事儿,便爽快地应了声。

    祁涟唇角微挑,严肃正经又带着几分看戏似的乐趣看着左安,“左公子愿意带我们姐弟到雍城来寻亲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自然是公子安排便是,我们姐弟都听公子的安排。”

    左安一下子泄了气,没能倾诉的失望就写在脸上。

    本想讲讲公子的事,奈何对方根本不接茬儿,对于一个充满八卦之心的人来说,这是多难受的事啊!

    他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呆愣半晌,左安想着也不用他多舌,待会儿他们就能看见他想说的一切,说不定,还更能震撼一下这群乡下人呢!

    哼。

    随后他颇有些无趣地调转马头,又重新回了左脉之的马车旁。

    车队又开始行进起来,祁涟发现,车队其余的马车都渐渐与为首的马车脱离开来。

    ……

    雍城作为乾国都城,一天之内往来于城间的车马行人不甚繁几。

    随着车队越发地接近城门口,队伍中汇入的行人和车马也逐渐多了起来,祁涟他们和左脉之所乘那辆马车的距离便越发地远了。

    通过入城检查,他们很容易地就进入了雍城。

    作为六朝古都,雍城经过几代王朝的修缮,已成为这片大陆上最为雄伟的城池之一,是一座盘踞在陆地上的庞然大物。

    祁涟他们从南城门进入雍城,一入到城中,映之和语嫣便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打量着繁华的城池。

    车行过一段时间,马车外小贩的叫卖声便响了起来,他们已经进入了南城较为繁华的区域。

    耳边又不断响起小弟小妹对于这新奇事物的惊叹之声,祁涟心中思绪万千。

    没有人知道,祁涟几乎是以膜拜又怀念的心情看着这繁华的城池。

    她从未见过这样繁华的雍城,前世离开的时候城中血流成河、一片残垣断壁,却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里,又能亲眼目睹它的繁华生机。

    这一刻,祁涟才隐约有一丝体会,一位真正的帝王应当是如何的。

    “大姐二姐,你们快看,路边有好多年轻的小姐姐。”

    忽地,衡小弟的惊呼拉回了祁涟的思绪。

    语嫣已经伸头出去打望了。

    祁涟同样探头望去,她便明白刚才左安蠢蠢欲动是想说些什么。

    只见前方大约离他们的马车百丈远的地方,左脉之所乘的马车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全是些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他们如同蜜蜂见了蜂蜜似地想要往左脉之马车边靠,不仅如此,还时不时的有香囊、鲜花和水果往马车上掷去。

    左安那高大的身形已经被挤得不成样子,骑马护卫在马车旁,间或还会被东西砸到。

    见这情形,祁涟很是为他觉得疼痛了一会儿,怪不得他们的马车要同左脉之的分开呢,这般的无妄之灾,祁涟可不想遭遇。

    “南烛公子,南烛公子。”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公子,您看看我,您不在雍城的日子里,奴家可想您呢!”

    “公子”

    “公子”

    “……”

    能容得八辆马车并行的承天路,居然被这些小娘子们占满了。

    岂知,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

    与那些路上站着的平民家的小娘子相比,那些自诩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们对待钦慕之人的行为自然就要含蓄一些的了。

    她们自然不会如刚才那些百姓家的小娘子般,舍得撕下脸皮当着众人叫喊。

    可她们却会指使着侍从丫鬟使劲儿地朝马车上投掷着鲜花,做出这些大场面来。

    而她们自己呢,便会面若三月桃花,眼带风情月意地打量着马车的方向,希望南烛公子能够看到她们的小女儿家心思,眼神略过时,与她们神思相交。

    城南的留香楼乃是雍城几个有名的大酒楼之一,这里之所以生意那么火爆,不仅是因为这里别出心裁地以花入宴的留香宴,还因为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既是由南城门入城的必经之路,旁边又紧临着雍城一处绝佳的约会游览之地,登高远望,既看得城中的繁华热闹,又瞧得临水畔的清风雅绝、美景如画。

    得知左脉之的马车今日会从城南入城,留香楼早早便被这些贵族小娘子们包下。

    马车才刚路过留香楼,漫天花雨立刻飘散而下,二楼围栏边妖娆多姿的舞娘开始翩翩起舞,乐师也奏响高妙的乐曲。

    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一个男子。

    上辈子,祁涟听过不少那些贵族女子追求郎君们的“英勇事迹”,但如此这般地疯狂追逐这些当世的名流公子,着实是祁涟没有见过的。

    今次实在是开了眼界了。

    左脉之也不愧他南烛公子的雅名,对于这等能够传播他“风流”的场面也是从来不会让这些卿卿娘子们寒心。

    自进入雍城起,他便撩起了马车的帘子,让这些小娘子们都能看见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容貌。

    有时看到些十分有趣儿的场景,也不会吝啬他那令人倾倒的笑容,每每此时都会引得一些小娘子们惊呼,不知害了多少小娘子们的芳心。

    左安躲避着不时飞来的“暗器“,一边朝左脉之抱怨,“公子,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门了,您倒是风光了,可属下却是遭了罪了。”

    话落又是一个香包袭来,正正儿地打在左安眼睛上。

    左安有些气急败坏地嚷道,“唉哟,那个不长眼睛的扔的呀!我家公子可不喜欢这般粗鲁的小娘子。”

    可眼下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左脉之身上,万不会有人管他的死活嘞!

    左安实在是委屈极了。

    离都半年,这些小娘子真是比以前还更加厉害了。

    如此疯狂,着实是祁涟没有见过的。

    她十年不在这世间,没想到如今的风气已经变得如此开放了,连如今的小娘子们,也如此地大胆了。

    “骚包。”

    再也没有了什么看热闹的心情,祁涟暗自嘀咕了一声,便恨恨地放下了帘子。

第三十五章 左光霁

    “大姐,你怎么不看了,外面这么热闹。”

    映之不明就里,他兴趣正浓,明明好好地怎么突然就不看了。

    祁涟吐了口浊气,看向萌萌哒的映之认真道,“映之,此等热闹看看就好,你可千万别学!需知君子要文质彬彬,这般喜好浮夸、场面可不是君子所为。”

    映之立刻懂事地点了点头。

    他心里知道大姐好像不太喜欢这个漂亮大哥哥,总是叮嘱他不要跟着大哥哥学,虽然他觉得也没见大哥哥做过什么坏事,但听大姐的总是没错的。

    毕竟要是不听大姐的话,那他可是要被罚写许多篇大字的。

    祁涟这下满意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这一路行来,祁涟确实听过几次南烛公子的大名,因他求学时居于千秋书院的南烛亭,他的那些同窗们便给他取了个雅号,之后渐渐传开,世人便惯常以南烛公子称呼他了。

    知道他是当今丞相左光霁的嫡长子,也知他师从当世大儒,容貌才情名动天下,但祁涟今日着实被这大场面给惊呆了。

    她依稀记得他小时可不是这样喜爱张扬的性格,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难说人的性子不会改变什么。

    虽然震惊于当下小娘子的大胆奔放,可难说这样的情况不是左脉之刻意造成的。

    他今日这样的行为,属实不是祁涟所欣赏的。

    一直以来,她便觉得君子行事须得温文尔雅、谦和有训,不做媚人之态,

    而像左脉之这样招摇如同开屏的孔雀一般,实在是当得起“骚包”二字。

    马车磕磕绊绊行过留香楼,车队朝不同方向驶去,人群喧哗之声也渐渐远去。

    雍城位于两座横亘于玄奕大陆的巍峨大川之间,土地平旷,土壤肥沃,整个城内地势起伏不大,修建地十分方正。

    左脉之暂时将祁涟姐弟安排在了南城新乐坊串儿胡同之中的一处小院,这是他名下的一处私产,除了几个心腹以外,没人知道这间屋子是在他的名下。

    因着这两日祁涟他们初到雍城,人生地不熟的便没出门,吃穿之事都由左安来安排了,便不知道因为左脉之的回城在雍城世族圈子里引起了多大的动荡。

    那些因为左脉之不在雍城而平息下来的宴饮游乐好像一夜之间又重新折腾了起来,延邀的帖子如雪花一般从各处飘来,堆满了他所住的暮苍梧。

    不过这些左脉之全都没理睬,尽皆丢给了左安,他一回左府便径直去了府中的书房澄心堂。

    左脉之回城之时引起的阵仗,自然瞒不过耳目遍及雍城的丞相左光霁。

    柳西左氏乃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深厚,枝繁叶茂。

    虽然祖地并不在雍城,但左氏在这里有个极大的宅子,如今落脚在雍城的这一支左氏便尽皆居住于此。

    乐怡郡主离奇离世,后来令慧长公主下嫁左光霁,贺正为了显示他对左光霁的器重,便将靠近左府的一处皇家园林“景慧园”赐给了令慧公主作为公主府,左光霁与令慧公主成婚之后便搬到了公主府居住。

    令惠公主嫁入左府之时左脉之早已知晓人事,对于令慧公主这位继母却是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因此左脉之作为左光霁的嫡长子,却并未跟随父亲一起居住于景慧园,而是依旧住在左府。

    虽未明言身份,可众人都已默认,这位芝兰玉树、冠绝天下的南烛公子便是下一任左氏族长,而这偌大的左府也将由他继承。

    左脉之回城,父子俩相见并未选择在公主府,而是于左府主院书房的澄心堂之内相见。

    距离左脉之离京已半年有余,父子俩虽然时常书信联系,但再次相见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左光霁如今虽已过不惑之年,却并无寻常四十男子常见的那种油腻,依旧俊朗不凡,就如那等被人经年温养的美玉,光蕴内藏,朗润光明,比之寻常年轻男子,更多了几分岁月带来的成熟韵味。

    虽然已娶了两任妻子,中有一人还是皇帝之妹令惠长公主,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他。

    离家之前,左脉之见父亲身上还是一股压制不住的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但这半年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他身上的气势也好似收敛许多。

    左光霁乍见长子也觉变化颇大。

    脉之今年不过十九,尚在生长,经过这半年的磨练,他身量又拔高了些许,面容愈发显得俊挺,也越来越有他母亲和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诚然左脉之内心里对父亲是尊敬的,可因为早已离世的母亲,父子俩之间早就心生隔阂。

    每次相见,虽然心中都十分记挂对方,但相处之间总有些生分。

    “父亲。”

    见到左光霁推门而入,左脉之躬身行礼道。

    左光霁眉眼扫过大儿,心中有许多感慨,虽不善表达,但这半年来他心中对儿子的牵挂却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

    他走上前去,本想与儿子拥抱一下,思虑良久,想到父子之间许多年的嫌隙,最终便只是轻轻地抚了下他的肩膀,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左丞相。

    左光霁走到书案之后坐下,抬头对左脉之说道,“此次事情完成地不错,想来陛下那里会有一番嘉奖。明日你将折子递上去,不出三日,陛下当会召你入宫的。”

    左脉之面露恭敬之色,朝皇宫方向一揖道,“都是儿子应当做的,承蒙陛下看重,自当尽力而为。”

    左光霁又对此次出行事务的一些细节做了询问,左脉之皆一一细致地回答了。

    父子俩说完公事,屋内随即陷入一阵沉默。

    左光霁看着儿子沉静的面庞,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平日于政事上运筹帷幄的左丞相,在做为一个父亲之时,实在是个言辞笨拙之人。

    左脉之抿了抿唇,上前为左光霁的茶杯里添了些水,然后才道,“此次出行,儿子路过祈城时见了如今泾阳的马刺史,儿子依稀记得他是马伯父的弟弟?”

第三十六章 祖孙

    朝中现任吏部尚书马长赐,自大夏朝之时便与左光霁一同为官,乃是左光霁的至交好友。

    虽如今朝中官员不敢光明正大地结党,但私下里官员们都将以左光霁和马长赐为首的一派称作‘前朝党’。

    左脉之与他也颇为熟悉,寻常便唤他马伯父。

    左光霁闻言沉思了一会才道,“不错,钧道兄确实有个弟弟,如今外任泾阳刺史,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

    左脉之低眉颔首,“暂时还未,不过我此番路过祈城,发现当地的百姓对于这位刺史十分的不满,一番调查之下,发现这位马刺史这些年外任地方时,实在无所作为,反而因为剿匪不利、收受贿赂等事情在百姓之中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名声。”

    “孩儿觉得,此时朝中正是风起云涌、波谲云诡之际,陛下对待父亲的信任也不胜往昔,再让这位马刺史在地方为非作歹下去,恐对咱们不利,儿子只希望父亲和马伯父有所准备。”

    左光霁脸色凝滞地听完这番话,又朝左脉之点了点头,“此事你考虑得极为周全,既然那马长德外任地方多年,也是时候该回雍城来了,这事为父已经知道了,你便不必再管了!”

    十一年前,左光霁于大夏衰微之际慧眼看出贺正有君临天下之象,带领左氏投靠于他,并辅助其建立乾国,居功至伟,甚至名声一度有盖过正主的风头。

    且这些年贺正一直很器重他,让他依旧稳坐于丞相之位。

    并且随着左光霁的年龄渐大,他于政事上的手段也越发娴熟老辣,权势之盛,更胜于前夏朝之时。

    在整个乾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可触其锋芒。

    众人如今看待左府皆是鲜花着景,一派花团锦簇的场面,岂不知道这大权之下又有多少暗流汹涌。

    随着这些年乾国的局势稳定下来,贺正也算坐稳了皇位,他这些年年纪越大心思也愈发深沉,心性反而不同当年豁达,已是将帝王心术运用地炉火纯青。

    虽然对待左光霁亦如往昔,可那心底的防备到底是藏不住了,如今已是默许另一派与左光霁的人对上。

    左府如今看着表面风光,外人却不知这私下的局势已是烈火烹油,如同在刀尖之上行走,一旦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左光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近些年才选择了避其锋芒,在某些政事上也不会同以往那样与皇帝争锋相对了。

    左光霁的一番夸奖,并未让左脉之喜形于色,他只是面色恭敬地听着,旋即向左光霁躬身道,“是的,父亲。不过,还有件事须得禀明。”

    随即左脉之便细细地将路上遇见祁涟姐弟三人的境况说与了左光霁知晓,又透露了一些自己想要利用他们达到目的之事。

    左光霁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儿子对于他母亲的事依旧耿耿于怀,“你还小,为父并不想过早的让你参与此等阴私之事。”

    左脉之抬头正视着左光霁的眼睛,不偏不倚,流露出他坚定的决心。

    左光霁知晓这个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的性格坚韧却执拗,便也不再说什么。

    只对他道,“为父知道霓族的事情这些年在你心中一直是根刺,既然你想做那便去做吧!此事你全权做主,不必说于我知晓,你天资聪颖,行事也知道分轻重,父亲相信你。”

    说罢左光霁又看了儿子一眼嘱咐道,“你祖母很想念你,你既如今回来了,想必短期内是无什么差事了,那便好好在你祖母面前尽尽孝道。”

    左脉之点头,“同父亲禀报完毕,儿子便准备去见祖母了。”

    父子俩相继走出澄心堂,左光霁政事繁多便要回公主府处理政事,左脉之也准备去往左老夫人的寿喜堂请安。

    左光霁没走出几步脚步便是一顿,转身对着左脉之道,“你今次回来在城中闹得动静不小,父亲的那些同僚们私底下有不少都来询问为父是否有结亲的打算,你若是倾心于哪家的娘子便告诉为父,此事自有我为你做主。”

    脉之是他左光霁的儿子,虽然在外名声一直不好,但左光霁心里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是个空有风流公子名号的废物,所以这些年脉之在外传的那些不着四六的事迹他都不曾多加过问。

    若不是此次有同僚恰好提起,他也不会谈起此事。

    左脉之似是一怔,片刻后摇头,“儿子此时并无成亲的打算。”

    左光霁点头看向他道,“你若没这打算,那便收收心,好好做些事,少去些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地方。”

    左脉之点头默然不语,没有应承他的话。

    父子俩之间再无多的言语,出了澄心堂各自离开。

    寿喜堂是左氏历代老太君所居之处,自左光霁当初在春闱中一举夺魁,一步步走到丞相之位,又将老母亲接来雍城,左老太太便一直居住于此。

    左光霁幼年失父,全是母亲一人将他们兄妹几人养大,因此对于这位母亲,府中的几位老爷都颇为尊敬。

    她所居的寿喜堂也是个十分气派的院落,前后便有两进,正面主屋加偏房共有五间。

    一般小辈们来请安便是在这屋子里,两侧共四件耳房,而左老夫人住在与主屋相连的后院的抱厦里。

    此时左老太太午睡方醒,一听闻下面的人禀报说道大公子回来了,忙不迭地叫人起身服侍,不出一刻钟便从里屋出来了,身旁跟了两三个常年服侍的老仆。

    一身酱紫色绣蝙蝠纹的锦地刺绣袍,满头银丝,头上梳了个云朵髻,并无什么华丽的配饰,只在眉心正中坠一块翠绿色水滴状翡翠抹额,耳朵上也是同样款式的绿色翡翠耳坠。

    面上虽然皱纹不少,但脸色红润有光泽,且两个耳垂颇大,面色和蔼可亲,脸带笑意,一看便是位养尊处优、生活顺遂的老妇人。

    乐怡郡主离世十年,左光霁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又另娶了令慧公主为妻,他常年心思又都放在政务之上,左脉之这个儿子便大多数都是左老夫人在管教。

第三十七章 旖旎

    经年养在膝下,左老太太在整个孙辈之中自然最为疼爱左脉之这个长孙。

    一见他回来,还没说什么,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祖母这样左脉之忙不迭地迎上前去,“祖母,孙儿不是回来了么,您莫哭,当心伤了眼睛。”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是赶忙劝着。

    左老夫人拿帕子轻拭了下眼角才拉过他的手,“祖母这不是高兴吗!自你出门便开始盼你归家,盼了这大半年,可总算是回来了。”

    旋即满带关切地看向他又感叹道,“黑了,也瘦了”,她轻嗔似的拂了拂他的臂膀说道,“真不知道你那父亲为何如此心狠,叫你出去了大半年,在外风餐饮露,实在是遭罪了。”

    “孙儿没遭罪。”

    左脉之目光温和,动作轻缓地将老太太搀扶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才又道,“孙儿身为男子,吃些苦实在不算是什么。相反,孙儿此次出门历练经历了不少事,也见过了不少百姓疾苦,比起那些百姓来,孙儿实在算不得辛苦。”

    左老夫人最心疼这个孙子,自然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好的,“是是,你说的是这个理儿,可祖母虽然也知晓那些百姓过得辛苦,但他们又与我何干,你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可是祖母最记挂的人。”

    自他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左脉之便是被左老太太养大的,祖孙之间的感情自然比左旁人更加亲厚。

    左脉之也是打心底里尊敬着老太太的,他也知晓祖母是真正心疼自己。

    他伸手抚了抚老太太的背,像哄孩子一般,“是是是,我知道祖母最疼孙儿了,以后我便天天不出门了,时常在家中陪着您。”

    老太太被他哄得满脸笑意,又作势要抬手拧他,“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只像祖母要拘着你似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待在家里算什么事,你出去多交些好友才是正理儿。只一条,祖母不许你出去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不要往来些来历不明的女子。”

    只怪这些年左脉之风流公子的形象扮得太过深入人心,虽他实在没干出些逾矩的荒唐事来,可那风流多情的名声在老太太这里也是挂了名的。

    左脉之年少盛名,又风流蕴藉,这雍城之中流传他的故事自然不少。

    因他身份尊贵,才华横溢,又长得似个落入凡尘的仙人,所以这雍城之中倾心于他的女子自然不甚繁几。

    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女郎不少,那些栖身于平康坊的名伶花魁更是许多,甚至有那等花魁娘子们,倒贴也愿意一亲这位南烛公子的芳泽。

    由此,便生出了许多香艳又迤逦之事。

    这其中一遭便是说,他曾邀过平康坊一位备受雍城仕人追捧的花魁娘子外出游玩。

    行至半途,看周遭景色秀丽,赏心悦目,便差使家仆停车。

    于路边搭建凉亭与花魁娘子一道赏玩嘻乐,其间那花魁娘子更是半推半就地卸下自己身上的红裙纱罗,将凉亭围成一座纱帐。

    左脉之与那花魁娘子坐卧其中,旁人不可窥见其影踪。

    又有旁人传言他与那花魁娘子于那纱帐之中行敦伦之事,如此香艳又露骨之事,简直是坊间之人最喜传闻的八卦。

    偏世人还觉他长了一张神仙般的脸,那花魁娘子才是占尽了便宜的人,引得众人艳羡不已。

    老太太照顾孙儿的面子,从未找左脉之求证过这事的真假。

    但她一直觉得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空穴不来风,只不过在她看来孙儿这等事也不算出格。

    只那等出身风尘的女子,在外玩玩便罢,真正上心了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们左氏从来都家风清正,若不是左脉之本身实在出色,再加之他父亲乃是族长,在外名声如此浪荡,只怕早就家规伺候了。

    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只得了几句叮嘱便无事了。

    左脉之拍马道,“瞧瞧,谁说咱们家老太太不讲理儿的,明明是这么明理的一位老夫人嘛!雍城里的这些个祖母,哪个都没您好。”

    一旁家下的几个丫鬟婆子都随声附和,“是嘞是嘞,咱们家老夫人可是这雍城最慈祥可亲的老夫人了。”

    一帮子人帮着左脉之插科打诨,直把左老太太哄得呵呵直乐。

    祖孙两人自又是一番天伦。

    当日夜晚,为了迎接左脉之的归来,左府又聚起了家宴,自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不提。

    ……

    左脉之递上折子的翌日,贺正便召见了他。

    因此次左脉之秘密出行是奉了贺正之命,所以虽未大肆褒奖,可私底下却是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

    祁涟三姐弟在串儿胡同休整了几日,因着左脉之初回京事情不少,又身份特殊,他就不便亲自将姐弟三人送到衡府,便派了左安做这事。

    知晓即将要见到久未谋面的父亲,映之和语嫣这几日颇显得有些紧张,读书之时,也时常出神。

    纵然衡立轩再是不对,可毕竟血浓于水,父子亲情总是割舍不掉的。

    加之两个孩子都这样小,面对这种事情,有些心绪不宁也是正常。

    姐弟三人上门那日是个大晴天,一大早左安便敲响了串儿胡同的大门,并给姐弟三人各带了一身鲜亮的新衣裳。

    待到坐上马车之时,映之和语嫣还显得有些忸怩,过不了多一会儿便会问祁涟今日他们的装扮是否得体,也是看得出来姐弟俩是十分期待见到父亲的。

    车轮滚滚,驶入了雍城北区乐宁坊的南楼巷,这条街上多住的都是些官宦人家,其中占地最广的便是这施国公府。

    施国公本名施正海,早年如今的皇帝正德帝贺正还是大夏朝的镇国大将军之时,他便追随于他。

    后来又将自己的女儿施月笙嫁与贺正为贵妾,生下如今的三皇子贺琪。

    大夏大厦将倾,贺正起事,施正海又跟着他南征北战,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待到乾国建国论功行赏之时,贺正便直接封他做了施国公,赐下了南楼巷的这所大宅子。

第三十八章 国公府

    他的长女施月笙更是被封为德妃,施府一时间风头无俩。

    这些年虽然宫内嫔妃接连为皇帝诞下子嗣,但因为背靠施国公府,德妃所出的三皇子也算是朝堂之上其中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施正海与那些前朝老臣和乾国建立后提拔上来的人都不一样,可算得上是贺正的心腹大臣之一,如今领着左军神武军统领之职,保卫京畿防务,位子十分紧要。

    如今的德妃生母,乃是当初施国公的结发妻子,其人娴静温雅,极善持家。

    可惜这样的好女人总是命不长,那时她刚生下德妃不过三年,便因病去世了,那时的贺正还未起事,施国公在边境还是个小小的任勇校尉。

    而如今的这位国公夫人唐婉云,乃出身河西唐氏,当时她一眼便相中了地位还不高、鳏居未娶的施国公。

    虽乃是唐氏的庶女,但对于当时还是位昭武校尉的施国公来说已算的上是高攀了,所以对于这位夫人他十分地敬重。

    施国公地位显赫,加之施雪柳身为唐夫人与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备受父母的宠爱。

    当时她一眼便瞧中来京赴考的衡立轩,求了施国公为她做主。

    夫妻两人成婚后,因着唐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拳拳爱护之心,便没舍得让她离自己身边太远,就将国公府近旁的一座五进的宅院买了下来作为施雪柳出嫁后的住所。

    这方是如今的衡府了。

    又在两府相交之处开了个角门,便于时常往来,如此施雪柳出嫁后和当初当娘子时过得日子也并无多大不同。

    施家军功出身,若有一位进士出身的女婿,这样不管在文官还是武官之中,施府皆有几分人脉,倒是十分地合宜。

    所以对于衡立轩这位女婿,虽然出身差了些,但施国公也是颇为满意。

    这些年衡立轩官途走地这般顺利,其中也不乏施国公这位岳父在为国公府的以后考虑,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

    这些情况左脉之早就派人告知了祁涟,所以她如今虽然还未进入衡府,但对于这府中的大致情况还是摸清了的。

    马车稳稳地在衡府门前停下,左安随即便派了马夫前去通传。

    施雪柳出嫁后的日子可谓过得十分顺遂。

    衡立轩幼年丧母,又少年丧父,家中亲故皆亡,孤身一人。

    所以她出嫁后并无公婆需要奉养,且因为娘家就在隔壁,日子比当初做娘子时也差不多,甚至不用每日再早起请安,比往日更加轻省了。

    衡立轩如今虽官居礼部右侍郎,可真算上俸禄却并无多少,在雍城这等地界上且要过得不被那些高门大户所取笑,只靠他一人的俸禄那还真的够呛。

    因此,如今衡府这光鲜亮丽的日子,大部分都是靠施雪柳的嫁妆撑起来的。

    手上有了钱便有了底气,在这府里更是夫人说一绝计不敢有人说二。

    今日本是个大晴天,衡立轩是早早的便出门办公去了。

    因昨晚衡立轩又来了她的屋子,夫妻二人蜜里调油,一番云雨,施雪柳今日的心情便显得格外愉悦。

    今日她手下的丫鬟又从花园中摘了一朵开得十分娇艳的牡丹,陪房柳嬷嬷看到便拿到了她的闺房来。

    施雪柳拿着牡丹对镜比划了半天,还是觉得太过明艳了些。

    她脸上红晕还未褪去,带着几分娇羞对柳嬷嬷道,“嬷嬷如今我已是近三十的人了,你还给我摘如此娇艳的花,叫旁人看了可不得取笑于我吗?”

    柳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自小这位娘子便在她跟前儿长大,她是将她当做亲闺女来疼的。

    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又怎不会知他的小女儿心思。

    伸手便拿过牡丹对着她的发髻比划了几下,选了一个正相宜的地方簪上。

    方才乐呵呵地开口,“夫人哪里老了?依我看您如今正是容貌最盛之时,就好比这牡丹是开得最繁盛、最美丽的时候。您今日若是插上这牡丹,更衬得姿容艳丽,若是老爷下衙回来,看见您这会儿这般美艳的模样,定然会欢喜的。”

    听见柳嬷嬷的一番说辞,又忆起昨晚夫妻二人的甜蜜,施雪柳只觉心中一股暖意流过,更觉熨帖和甜蜜了。

    她便忍不住娇嗔道,“嬷嬷,您就会打趣我。”

    主仆二人在屋内一阵嬉笑,忽听外边有丫鬟来禀,她便让人进屋回话。

    她又准备从妆匣之中取出一支黛笔来描眉,见了丫鬟便问她道,“何事?”

    丫鬟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道,“禀夫人,门外来了辆马车,车内之人说是要见郎君,他们说是从理县来的,是郎君的故人。”

    那丫鬟话一说完,施雪柳描眉的手就是一顿,耳边的那朵牡丹的花枝不知怎的也突然折断,从她的发髻上跌落了下来。

    那繁盛的牡丹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桌案之下,沾上了几丝灰尘。

    看着那掉落在地的牡丹,施雪柳的好心情一下子便没了,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将手中的黛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就说郎君不在,让他们改日再来”。

    丫鬟将头埋地低低的,“可那人自称是丞相府的护卫,是奉了南烛公子的命令送老爷的故人来此的。”

    施国公纵然再厉害,在朝中的权势也是比不上左光霁的。

    更何况左脉之如今乃是全雍城适婚贵女的梦中情郎,他们施府也有几位娘子倾心于他,既然来人是左脉之身边的侍卫,这下施雪柳便是不想见也的见了。

    于是,左安并祁涟姐弟三人被衡府下人引入偏厅。

    衡府面积虽比不得那些京中有名的园子,可因背靠施国公府这座大山,又有国公夫人的鼎力相助,当初施雪柳出嫁时,便没少带嫁妆。

    对于这园子的修饰也是没少花银子的,所以这院子虽小,却胜在精巧雅致,移步换景,颇有些南方水乡园林的精美意境。

    映之和语嫣从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园子,进府之后难免显得有些拘谨。

第三十九章 继母

    但好在前些时日跟着左脉之见了不少世面,又有祁涟从旁教导,却也没做出失礼之举,言行举止都十分得宜。

    四人被仆从引入偏厅,稍坐之后便有家中下仆端来茶水并一些糕点。

    姐弟三人都只是饮了些茶水,至于桌上的糕点却并未动作。

    约莫一盏茶之后,渐有脚步声愈近,应有几人之数。

    屋内几人都将视线投向门口位置,便见一位美貌妇人跨入屋内。

    她约莫三十上下的年岁,五官虽未有多明艳,可一身肌肤白皙,腮凝新荔,再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养出来的气质,看上去也算的上一位大方端庄的贵夫人。

    一身粉紫对襟曵地长裙,腰间翠蓝色绣缠枝莲宽腰带,头上梳凌云髻,斜插了一支双蝶花金丝盘花细簪,一见便是从小锦衣玉食教养长大的女子。

    施雪柳打眼一瞧厅中等候之人,一位作护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并三个年纪不大,皮肤蜡黄,身材瘦弱的孩子。

    那最大的女孩儿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虽面色不佳,但五官匀亭,骨像精致,隐约透着衡立轩的影子,施雪柳一见心下便是一沉,偏又装作没有瞧见的样子,看向左安。

    这人虽自称是左脉之的护卫,但也不过是个下人,还不值得她露出平易的神色。

    自听闻是理县来人后,她便有些不耐,对着左安也没了几分客套,进门便直直地说,“你便是左府的护卫?找我家郎君是为何事。”

    左安躬身回禀道,“夫人有礼,我家主人乃是左府脉之公子,此番突然上门叨扰,请夫人勿怪。”

    施雪柳心底暗哼了一声,南烛公子出门游历大半年近几日方回早已是整个雍城人尽皆知的事,外人皆道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却不知道他何时如此爱多管闲事了。

    “不怪不怪。不知左护卫今日上门是有何事?”施雪柳问道。

    左安回道,“禀夫人,今次在下陪公子出门游历,路过理县时恰好遇到了这三个孩子投宿破庙。初见之时,这三个孩子几乎快要饿死了,公子不忍心便给予了他们一些吃食,谈话之间无意了解到,他们此次千里迢迢要来雍城是为找寻生身父亲。”

    听到这里,施雪柳虽然仍面无表情,但一口银牙几乎便要咬碎了,手中一张绣帕被她捏得死紧。

    衡立轩在与他成婚之前是有娘子的,这事施雪柳早已知晓,也知道他与前头那位娘子育有两个女儿。

    她从小便备受宠爱,也甚是讨厌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

    对于丈夫,更是绝不允许有别的女人越过自己去的,所以在成婚之前,衡立轩也对他早有承诺,要将与前面那位娘子的事情处理干净,才会与她成婚。

    因为一颗心早已系在他身上,她就答应了。

    至于衡立轩如何处理这桩事,只要不闹到她跟前,她便是不会管的。

    而衡立轩也处理得很好,成婚这么多年,从未听他讲起大树子村的妻女来让她烦心,更从未听他讲过,他有第三个孩子,且是个男丁。

    她看向映之,心里生起了怀疑,这个男丁不会便是他前头娘子使的诡计吧!

    定了定心神,施雪柳看向左安道,“这姐弟三人的遭遇听起来实在叫人怜惜,可是左护卫为何不将这几个孩子送到他们亲生父亲那里,又为何会来我衡府呢?”

    左安再一次拱手道,“不敢欺瞒夫人,据这姐弟三人所说,他们父亲的名字正是府上大人的名讳,且这姐弟三人所说之事与府中大人情况实在相似,公子担心这姐弟三人真是府上流落在外的孩子,便一起将他们带来了雍城,倘若此事为真,也算是功德一件。”

    “砰”的一声,还不等左安将话说完,施雪柳便愤愤地将茶碗扔到了一旁的桌案之上,瓷器清脆的敲击之声响起,那茶杯立时碎成了几瓣。

    施雪柳一双柳眉倒竖,面沉如水地看向左安道,“大胆奴才,虽你出身左府,但我家郎君的名声又岂是你可以随便污蔑的。我从不知道家中郎君还有三个孩子流落在外,你可慎言。”

    她眼神又一一扫过正襟危坐的姐弟三人,目光冷利如刀,“还有你们这几个小骗子,再想攀附权贵也别找到我衡府来,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可是施国公的女儿,又岂是你们这三个小骗子能欺瞒的。今日念你们是初犯,我便不追究了,快滚出府去。”

    映之本就年幼,胆子也不大,才被施雪柳的一番举动给吓到,又听到这般恐吓,与她凌厉的目光对上之时,便不由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便朝祁涟的方向躲了躲。

    施雪柳心中气愤又不免暗暗心惊。

    虽然不愿意相信,看这姐弟三人的面相,虽然面色看上去便是一副营养不良,生活窘迫的模样,但一身衣着打扮得体,眼神也显聪慧机警,全然不似那等庄户出生的孩子一般没有见识,畏畏缩缩。

    她便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孩子看上去便是极出色的。

    施雪柳这一番色厉内荏的样子却根本没震慑到左安,他只是装作一副十分惶恐的样子向施雪柳赔罪道,“夫人恕罪,在下确实没有这等污蔑衡大人的想法,只是这姐弟三人经历实在可怜,此番来到府上,也只是想寻衡大人求证一番,并无什么别的意思。”

    “若他们真的是衡大人的孩子,那自当是我们做了一件好事,若他们并不是衡大人的孩子,那这三个小贼便实在是谎话连篇,不仅欺瞒了我家公子,还麻烦了夫人,届时我家公子一定登门向夫人赔罪,也定然不叫这几个小贼好过。”

    他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理,也并无什么冒犯之语,若是那等心无之人便是不会怪罪。

    可施雪柳本就心中有鬼,如此一番话便更是叫她心中火起了。

    她声音显得更加尖刻,“左护卫既然说这几个孩子出生乡野,想从小便是没好好教养过的粗鄙之人,那他们的话怎么可信呢?“

第四十章 不顺

    “我看你还是请回吧,此事也不必再麻烦我家老爷求证一番了,我今日便可告诉你,这三个孩子绝对不会是我家老爷的,你若还是护着他们,就算你主子是南烛公子,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施雪柳态度十分坚决,就是不想让这三个孩子见到衡立轩。

    左安见状,心知今日事是办不成的了,便起身陪罪告辞。

    在这期间祁涟姐弟三人皆不发一语,听见左安说出告辞的话,也都起身向施雪柳行了一礼,便紧随着离开了衡府。

    待到四人皆上了马车,左安才略带些苦笑对祁涟道,“衡大娘子,咱们今日选的时日实在是不对,看来这坊间的话虽然大多数不可信,但空穴未必来风,传言也不是都不可信的。这国公府小姐的性子果然便如同雍城之中人们传的那样,娇蛮任性,被施国公夫人给宠坏了。

    这衡夫人对你们姐弟三人定是深恶痛绝,连认也不愿意认下,不若咱们另挑个时日,等衡大人休沐之时再来登门吧。”

    祁涟点头,对于此等情况她虽然没料到,但心里也不觉得奇怪。

    这施夫人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此时原主那渣爹不在府上,看这些下人们都对她十分畏惧,实在不是个认亲的好时候。

    “那估摸着左护卫还要陪我们走几趟了,瞧这样子,我们姐弟来雍城实在是不受欢迎。”祁涟苦笑道。

    左安不在意地摇摇头,又将车赶回了串儿胡同。

    等到左安并姐弟三人一离开,衡府便立刻大门紧闭。

    家中仆从好似都知道夫人心绪不佳似的,连走路说话皆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倚澜居内,施雪柳手中拿着张绣帕不停地翻搅着,心绪烦乱,在凳子上坐一会儿便更加烦躁,又忽地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

    又突然转向柳嬷嬷道,“嬷嬷,你说那三个孩子真是郎君的吗?他不是告诉过我他与前头那娘子只生了两个女儿,这会子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儿来。”

    虽然方才她不愿意承认,但知晓他们是从大树子村而来,那几个孩子又长得和郎君十分相似,对于他们所说之事,她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柳嬷嬷是施雪柳的心腹,她的事情皆不会瞒她,所以对于府上郎君前头那位娘子之事,柳嬷嬷也是知晓的。

    她觉得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郎君前头那夫人可是在他们夫人前边的,给郎君生孩子便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可怜这几个孩子千里迢迢从理县找来雍城,既来了,养着便是,又要不了多少粮食。

    如今他们娘子嫁给了郎君,便更是要在郎君面前显示出大度来,才能让郎君怜惜她。

    她是明白这个理儿的,可他们家夫人从小备受宠爱,性子骄纵惯了,哪里又能听进去这许多道理。

    这些年府中虽然添了几个妾室,但都是施雪柳手下出去的,皆对她唯命是从,府中也没从别的女人肚子里爬出过孩子。

    可今日见到这三个孩子,她便想到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于郎君红袖添香,就心生厌恶,所以对于他们所求之事本能便拒绝了。

    未出嫁之前尚能对衡立轩使些小性子,可她当初生蓉姐儿时伤了身子,大夫说她之后便不能再生养,这些年虽然精心调养,病症却始终不见缓解。

    不能为衡立轩生下一位男丁延续衡家的香火,让她一直觉得对于衡立轩有些亏欠。

    这些年郎君虽然不曾抱怨,但去别的妾室屋中的次数却是多了不少,她心中虽然嫉妒,可因为她有错在先,便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

    郎君早就盼望着有个男丁了,若是只有两个女孩,她尚且还不会如此慌张,简单打发了便是,可现在却是有个男丁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若真是郎君的,那以后在他心里还能有她和蓉儿的位置吗?施雪柳心里便不由地担心。

    虽说柳嬷嬷一心向着施雪柳,可她清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子嗣意味着什么,虽然不乐意,但那毕竟是郎君的孩子,如今都找上门来了,郎君若是知晓了,定然是不会不管的。

    她知道娘子一直有心结,可为了娘子以后能继续与郎君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柳嬷嬷还是决定好好劝阻解一下。

    她温和地揽过施雪柳的肩膀,在她背上轻抚了几下给她顺气,“不过是几个孩子罢了,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郎君的心可一直都在夫人身上呀!养几个孩子对于咱们府上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别为了心中的一些龃龉,离间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待郎君回府,夫人与他好好说吧!”

    被亲近之人关心着,施雪柳忍不住地红了眼眶,心中却愈发觉得委屈,“嬷嬷,我非是不懂这个道理,可一想到曾经有一个女人为郎君生儿育女,我这心里便不舒服。”

    施雪柳重又坐在板凳上,头与肩膀皆靠在柳嬷嬷怀中,像小时向她撒娇那样。

    虽然知道夫人有些小性子,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里能看得自己宠爱的孩子受委屈呢!见她眼里就要流出泪来,柳嬷嬷也止不住的眼眶红了。

    “夫人,奴婢知道你委屈,可一时的委屈与郎君之后的恩爱相比,这些委屈便无足轻重。咱们女人呀!就得想清楚什么对咱们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夫人且忍忍!待郎君回府,细细将事情说与郎君知晓,也能让郎君知晓夫人也是深明大义,懂得分寸之人。”

    施雪柳抬手用绣帕拭了拭眼下的泪痕,心里也晓得嬷嬷说这些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知道了嬷嬷,待郎君回府我会和他说的。”

    虽施雪柳同柳嬷嬷承诺,等到衡立轩回府便会与他说清今日发生的事。

    可这日等到衡立轩忙完公事回到府内已经是深夜,之后便又去了她的屋子,与她一阵温存。

    施雪柳一见他俊挺的面容,便会想起他曾同另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心中便忍不住地酸涩,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的骄纵之气一上来,干脆便忘了这件事。

第四十一章 平康坊

    之后的几日里,衡立轩都来了她的屋子,更是让施雪柳感到一阵甜蜜,便更加不愿意将那事说出口,打断这份他们已经多日不在的温存。

    她便想着让她再享受享受这几天温存吧!等过几日她一定同郎君说起。

    柳嬷嬷瞧在眼里,虽知道她这样不妥,也劝了几回,但每次都被她撒娇说服了。

    如今这宅子虽称做衡府,但却是当初施雪柳成婚之时施国公夫人帮忙置办的。

    家里的下人多数也是她从国公府带来的,身契都握在她的手中,所以在这府中家仆们对衡立轩虽多尊敬,但对施雪柳可就是敬畏了。

    之后的几日左安带着祁涟姐弟又来了衡府几次,可施雪柳都选择了避而不见。

    曾有两次衡立轩还在府中,可因为她吩咐下人不许通传,衡立轩便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祁涟姐弟千里迢迢来雍城寻他的事。

    施雪柳私下里也曾过找人贩子,想要将祁涟姐弟三人捆了卖往别处去,可串儿胡同的宅子虽外表看上去与普通民居相差无几,但左脉之实际上却派了不少人看守,祁涟姐弟出门也有人跟随。

    那些人贩子行动过一次,就知道这是个硬茬子碰不得,再不敢接这单生意了。

    施雪柳也只得在暗地里恨恨咬牙,责怪左脉之多管闲事。

    施雪柳选择避而不见,好似此事从未发生过,可左脉之却不是这等坐以待毙之人,且他对于看戏这等事一直都乐此不疲。

    这次能够看施国公府的笑话,他便是非常乐意的。

    于是在这之后的一段时日里,雍城的各大茶馆酒肆之中便流传出一则‘陈世美’抛妻弃子另攀高枝儿,孩子历经千辛万苦前来雍城寻父,却被继母拒之门外的故事。

    方开始时,人们还以为这只是哪个说书先生新写出的段子,后来却居然有人道出,这是个真实发生的事儿,故事的主人公正是如今的礼部右侍郎,施国公的乘龙佳婿衡立轩衡大人。

    乾国初建时,因吸取了前朝大夏玄正帝荒淫灭国的教训,是禁止底下的这些官员狎妓宴饮的,可随着这几年朝政平顺,国富力强,不知何时这种风气又在雍城的官僚圈子里盛行起来。

    官场之上行事,便少不得逢场作戏、曲意逢迎一番。

    衡立轩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几个同僚便相约着去雍城有名的平康坊宴饮。

    平康坊是这雍城里有名花坊,占据了一坊之地,面积自然不小,里面分了好几条胡同儿,曲径通幽,又有无数小巷穿插其间,地形便更是错综复杂。

    倘若是那第一次深入其间之人,保不准儿转个头就找不着北了,可若有那等喜爱探花寻径之人,柳暗花明,身处其间便觉别有一番妙境。

    此地有那等直截了当开门做生意的花楼,通宵达旦,灯红酒绿;也有那等清新幽静、半遮半掩的清院儿,灯影袅娜,引人遐思。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可身处官场,在外的名声也是极重要的,所以对于这些官人郎君们来说,那等掩起门来做生意的独立雅院才是他们来平康坊的首选之地。

    几位同僚都是平日相交颇近之人,于是众人在桌上自然是一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再加之一旁作陪的青楼姐儿们不断地劝酒,在场之人便大多都多饮了些,神智有些不清楚起来。

    其中一位官员便在兴头之上提起了这桩近日在雍城流传甚广的传言来,其中不免稍微流露了一些对衡立轩这位靠女人上位,抛妻弃子的‘陈世美’的鄙夷来。

    衡立轩虽是个读书人出身,但浸淫官场多年,平日里早已习惯了这些应酬交际,酒量也就练了上去。

    今日虽多饮了几杯,但神智还算清明,听到这位同僚这半遮半掩的暗示之语,他脸色慢慢便沉了下来,手中酒杯也被他搁置到了桌案之上。

    其余众人看他脸色凝滞下来,也回过神来便忙不迭地开始劝阻那位同僚少说些话,以免惹得他们之间的不快。

    其中一位同僚便劝道,“刘兄刘兄,你今日着实喝地有些过了,都是些谣言,你怎可轻信呢?”

    又转身看向衡立轩道,“衡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刘兄今日定是喝醉了,他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同僚多年,怎能不知你是何种为人,是绝做不出这等抛妻弃子之事来的。”

    于是在场之人纷纷出声缓和气氛,皆出言劝解衡立轩不要将他说的话当真,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这位衡侍郎可不同他们一般,人家背后可是靠着施国公府这棵大树的,这些话今日说出来胸中倒是畅快了,可就不知道哪日一个倒霉,丢了这身官袍。

    不得不说,当初衡立轩能凭借一介布衣之身夺得国公府小姐的欢心,是绝对有一身好皮囊的。

    如今他虽已过而立,却依旧保养得宜,面容清俊挺拔,有君子之风。

    此刻他饮了些薄酒,脸上微有些潮红却并不失态,更显得英伟不凡,只让一旁作陪的花娘心下一阵儿花枝乱颤。

    衡立轩眼风扫过在场众人,虽然对于刚才同僚所说之语有些不明就里,但心知此事一定关乎自己,且并非什么好事。

    看众人的反应此事竟人尽皆知,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他于是拱手抱拳看向在场的同僚们,“诸位,我们已共事多年,想必你们都清楚我衡立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对于你们刚才所说之事,我实在一无所知,今日看在咱们皆是同僚的份上,还请诸位不吝告知。”

    众人方才皆以为他对这传言一定已经知晓,只是背靠着施国公府这株大树才有恃无恐,可此时又看他的表现,便有些不确定了,是否这位衡大人却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并不知晓这传言呢!

    一位同僚便立刻解释道,“不敢隐瞒子林兄,近日坊间确实流传着有一桩与你有关的流言。”

    衡立轩,字子林。

第四十二章 怒火

    衡立轩连忙躬身一揖,“还请罗兄告知。”

    那同僚赶紧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那流言之中,说子林兄你当初进士及第之后攀慕国公府的荣华,抛弃了家乡的糟糠之妻,又舍弃了与她所生的孩儿,另娶了如今的嫂夫人。

    近日,你那几个孩儿,因母亲在家乡亡故,历尽艰辛,千里迢迢赶来雍城寻你,可你却因为他们可能会影响你同国公府的情谊选择避而不见,将他们拒之门外。又说你不养子女,是对待已逝去的父母不孝,这般人品,实在不堪礼部侍郎之位。”

    他说完又似害怕因此牵连什么,于是连忙解释道,“当然我等是绝对相信子林兄你不是这种人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又轻咳了一声,“不过,在下觉得子林兄还是得尽快解决此事才好,若这流言再在城中这么传下去着实对子林兄不利!我想嫂夫人必定知道些什么内情,待子林兄回府还是了解一二吧!”

    衡立轩越听脸色愈发地凝重,也知晓此事若再不解决,到时候流言若传到皇上耳中,恐对他未来的仕途不利。

    当今皇上虽然不曾明令禁止官员狎妓,男人三妻四妾也属稀松平常,但乾国还是个重视礼教的国家,讲究尊老爱幼。

    此事皇帝若知晓了,虽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处置,但总会留下个坏印象,坏了他的前程。

    想到此,他立马起身向在场的同僚抱拳行礼道,“诸位同僚,此事我确实不知,今日若不是听你们提起,还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知晓此事。也请诸位相信,我衡某绝不是那等抛妻弃子之人。今日我便不再方便与你们同饮了,我自罚一杯向你们赔罪,诸位勿怪。”

    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向众人告辞,便一甩袍角面色沉沉地离开了这方院子。

    余下之人面面相觑。

    替他赶车的陈平见他出了院门,连忙迎了上来问他,“郎君今日这么早便结束了吗?咱们现在去哪儿。”

    衡立轩抬步跨上马车,掀起车帘进了车中,直到坐下才回了他的话,“将车赶得快些,咱们立马回府。”

    语气是不似往常的沉郁。

    听这语气陈平便知今日郎君心情十分不快,便识趣地不再多言,只顾闷头赶路,将马鞭甩得飞快。

    马车之内,衡立轩面色越发深沉,眼前不断浮现起今日在场说话的那位同僚脸上讥笑不屑的表情,将拳头越握越紧,朗月公子般的面上竟显出狰狞之色。

    他是个颇有野心的男人,纵然天资比不上那些真正惊才绝艳之人,可对权势的渴望却并不比那些人低。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权势至上,野心勃勃的男人,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家中的糟糠之妻,而另娶施雪柳这位出身高门却脾气骄纵的世家小姐。

    所幸施雪柳虽然脾气骄纵,可在他面前最多耍些小性儿,却也不曾真正违逆他的意思,所以这些年他对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可他不知,不知他这位夫人竟然如此愚蠢以极,竟做出这等不长脑子之事。

    思及那位权势滔天的岳丈,胸中的那股怒意又被暂时压制。

    衡立轩眼前浮现起当初他高中之后秘密回到家乡之时发生的事。

    那时的他已将施雪柳这位国公府嫡次女的心牢牢地握在手中,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他便向当时的娘子提出了和离,两个女儿他可以带到雍城亲自抚养,以免她日后不好改嫁。

    当时的他为了掩人耳目,乃是半夜悄悄回去的。

    进入家门之时,妻子并两个孩子都已熟睡,听到动静,他那娘子喜形于色地迎了出来。

    他因为心中记挂着自己的前程之事,便没想着进屋看看孩子,只想尽快与娘子和离回到雍城,以免与施雪柳的事情出什么意外。

    妻子见到他,眼中本是满怀着情意的,可还来不及与他说出自他离开之后生活的艰辛,便听到他提出和离。

    他清晰地看见,娘子那眼中的欣喜与恋慕一瞬间变成了冰冷一片。

    他求她为了他的前程放了自己。

    本以为事情会变得十分艰难,可没想到他一说完,娘子便同意了。

    他还想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带走,可没想到她答应的唯一要求便是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待在她身边,她们也不会去雍城打扰他。

    他虽然略有些不舍,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一切都可以舍弃,于是也便同意了。

    当夜便写下和离书,留下二百两银票便匆匆离开了生活二十余年的大树子村,从此再未回去过。

    一晃便是七年过去。

    眼前的场景又重新浮现,再想到今日的流言,车厢封闭的环境又让他感到一丝憋闷。

    因看出他心绪不佳,陈平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衡府。

    衡立轩下了马车,一甩袍袖大步跨进府内,驻守大门的家仆一见他回府便立马迎了过来,“郎君回来了,可要通知夫人。”

    此时,衡立轩的胸口之内便如同一座被压抑着的活火山,怒意随时都有可能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他语气低沉压抑地问道,“不必了!夫人在哪儿,我亲自过去找她。”

    “夫人这会儿正在厨房呢,今日庄子上新送了几条肥美的鲈鱼,夫人亲自下厨说要给郎君补补呢!”那仆人堆笑着回答,郎君向来十分怜惜夫人,如此说定能讨他欢心。

    却不想今日却触了霉头。

    衡立轩脚步急切欲往厨上去,突然想到往日里皆是这仆人看守大门,那平日里府中与何人往来他定然知道。

    于是便将急急迈出的脚步又转了回来,走到那家仆跟前。

    “我问你,近日可有几个稚子来府中寻我。”

    霎时间那仆人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他立马想起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将此事禀报郎君,可他看着郎君脸上那盛怒的样子,若是不说的话,不知今日这条小命还能否保得住。

第四十三章 谎言

    那家仆犹疑不定的样子,顿时让衡立轩心中火起,胸口那座怒意汹涌的火山止不住地便喷发了。

    他一个巴掌朝那家仆脸上抡去,劲风阵阵,用了十足的力道。

    家仆的嘴角立刻渗出嫣红的血来,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

    可此刻他非但不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反而立马跪伏在了地上,脑袋在青石地上撞得砰砰直响。

    不停向衡立轩求饶道,“郎君饶命,郎君饶命!非是小的不说,而是夫人不让小的与您说啊!小的一家子身契都捏在夫人手里,若是不听夫人的吩咐,他便要将家里的那女娃子送到平康坊去卖了,小人实在是无法。求郎君饶过小的吧!”

    那一巴掌,让衡立轩蓄积在胸中的怒意稍微缓解了些许。

    他平日里在家中的仆从面前从来都是温和宽仁的形象,若不是今日实在觉得气愤,怎会如此失态呢!

    衡立轩理了理刚刚激动之间散乱的袍袖,脸色又恢复往常的样子,看着还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家仆说道,“既知道错了,那便算了吧!不过切记,到底谁才是这府中真正的主人。”

    那家仆抬起头来,一脸涕泗横流,嘴角渗血。

    但他也是不傻,连忙便说道,“小的谨记,是郎君。”

    衡立轩又道,“起来吧,你跟着我去书房,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清楚。”

    “是的郎君。”

    待到了衡立轩平日里处理公务的书房,那家仆再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说与了衡立轩知晓。

    “前些日子确实来了三姐弟,说是自理县而来,来找主君您的。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左府南烛公子的一名护卫,名儿唤做左安。”

    衡立轩一听左府的名头,便立刻来了精神,紧盯着那家仆道,“接着说!”

    那家仆缩了缩脖子,十分地惶恐不安。

    又紧接着说道,“后来小的进去传话,刚开始夫人说不让他们进,可又听说来的是左府的护卫便进了,之后的事情奴才便不知道了。夫人只留了几个婆子与丫鬟在里头,小的便退了出去。”

    衡立轩又问道,“之后他们还来过吗?”

    那家仆又犹疑片刻才道,“之后还来过几次,不过夫人都嘱咐小的他们再来不要让主君知晓,所以小的便瞒了下来,私底下禀报的夫人。”

    衡立轩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便让那家仆退下了。

    他总算知道了,这阵子城中的流言不算是空穴来风,至于如今造成这等难的局面,全是拜他那位好夫人所赐。

    听下人回禀说郎君回府了,原本还在厨房指挥着厨娘做饭的施雪柳兴冲冲地赶到了书房。

    也没叫人通禀直冲冲地便进了书房,“夫君你可回来了,还未用饭吧!今日庄子上新送来几条新鲈鱼,我瞧着甚为新鲜,方才我才在厨房蒸上,待你更衣之后便能开饭了。”

    察觉到衡立轩没有反应,施雪柳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往日她若是如此的话,郎君早就该迎上来了,可今日,他怎么还是面色沉沉地端坐在上首。

    她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郎君今日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是谁惹你不快吗?”

    衡立轩抬眼直视着她略带讨好的目光,面色如常,“夫人,近日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施雪柳心中一突,强笑道,“郎君,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呀!”

    “那可有几个孩子来找我?”

    施雪柳摇头否认,“这我可不知晓。”

    衡立轩微眯了眯眼睛,见她还不知悔改,突地用力一拍桌子,声音略拔高了几度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不知晓,你不知晓,那城中这几日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施雪柳一头雾水,她一个妇道人家,除去初一十五会去国公府请安外几乎不会出门,在外交际也少,所以如今雍城官场之中传出的流言自然未曾流入她的耳中。

    衡立轩见她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便更是气愤,“我的好夫人,你可知近日这满城都在流传着我衡立轩是个‘陈世美’,抛妻弃子。”

    “甚至连自己的几个亲生孩儿来寻我,都被继母拒之门外的事。我今日已问过门房,说他们来了好几次,都被你给拒之门外,都如此了,你还要说你不知道吗?”

    衡立轩“啪”地一声将手边的一个茶杯扔到了地上,那茶杯立时就碎成了几瓣。

    周围伺候的奴仆见郎君发这样的怒,都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立马都识趣地退下了。

    此时,屋内只剩下衡立轩与施雪柳两人。

    施雪柳看到衡立轩这满眼怒气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无措。

    在他的印象里,郎君是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这暴怒的一面的,她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她心知这本是她做错了,嬷嬷劝过她那么许多次,她总是怀着侥幸心理,觉得郎君如此宠爱于她,就算最后知道了也不会将她怎样,可如今看来,她便是完完全全的想错了。

    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施雪柳,此时被衡立轩一阵怒气冲冲地质问,忍不住的一阵泪意汹涌,眼角立刻变沁润了。

    “立轩,立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晚几日告诉你而已,这阵子我看你这样忙,夜晚还休息不好,我便想让你少操些心。”她眼里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又急急地向衡立轩解释道。

    她在衡立轩面前一向自觉扮演的都是温柔得体的模样,又怎会让他知晓自己心中的那些阴暗心思呢?

    “可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难做。”衡立轩道,“你可知当今陛下是最注重伦理纲常之的人,当今为官不只要考核政绩,也要考核官员的名声,如今你放任这事情不管,这流言闹得满城都是,你可有为我的前途想过吗?”

    他只字不提施雪柳作为继母苛待自己亲生儿女的所作所为,只是讲些道大道理说与她听。

    女人便都是这样小心眼得很。

第四十四章 平息

    你若越是与她们强调这些,她越会觉得你在乎别人更多,可若是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她们便不会那样胡搅蛮缠了。

    心里还会想着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衡立轩一脸的不敢置信与失望,“夫人,当初咱们于雨时亭初识之时,你是多么地善解人意、端庄知礼呀!如今你竟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他这样,施雪柳心中的委屈立马换成了愧疚与慌乱。

    当初与他初相识时,她是什么样子的她早已记不清楚了,却原来在郎君的心中她竟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吗?

    施雪柳的心中突然被汹涌而来的愧疚所淹没,他将她看地如此美好,可她竟然因为心中的一丁点委屈就铸下如此大错,实在是不应该。

    她急急地走到衡立轩跟前,抬手便抱住了他,他的胸膛还是那样温暖宽大,带给她无比的安全感。

    衡立轩假意挣扎了几下,便又将她抱紧了。

    这下施雪柳便觉得郎君还是没有怪罪于她的。

    她埋在他怀里说道,“那日,是有一个自称左府护卫的人来府上寻你,还带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大一些,一个男孩今年七岁,说他们是来雍城寻父的。

    可郎君你不是说过吗?你与前头那娘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儿出来呢?我便疑心那三个孩子是来诓骗于我的,便没当真。又加上那几日你正是繁忙,我也不想郎君你烦心啊。”

    衡立轩心中一阵腻味,可又想到岳父施国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便也没想过真的要同施雪柳翻脸。

    他紧了紧怀中的女人,语调又恢复以往温柔关怀的样子,“如此便好,夫人我相信你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你心底里还是我初认识的那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小娘子。既如你说的那样,为了让这城中的流言休止,咱们也得去瞧瞧事情是否是真的。”

    施雪柳的心中又是一阵甜蜜,点头道,“只要郎君你不要误会我便好,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心一直系在你身上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呀!你说得对,咱们去看看也是好的,若那几个孩子真是郎君家乡的孩子,那咱们尽快将他们接进府里来才是正经的事。”

    她又得装作一番大度知礼的模样了。

    “以前是我不好,一心都扑在政事之上将这府中大小事全压在了夫人身上,以后便不会如此了,我会帮你一同分担不再让你如此操劳。”

    衡立轩脸上动容神情不似作假,这让施雪柳更觉羞愧。

    经过这事,衡立轩已经彻底明白,虽然如今他已官至礼部侍郎,可不论是在外人还是在这府里人看来,自己依旧不过是一颗施国公手中的棋子,做不得任何主。

    就是在他这府中,他这位夫人说的话也比自己的有分量,甚至那些家下仆从也敢欺瞒于他。

    造成如今此等现状,确实是他疏忽了。

    他心里暗自发誓,以后他决计不会再犯下此等错误,不论于政事之上,还是这府中的琐事,他都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将这些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

    ……

    这些年来,衡立轩的一众妾室皆无所出,如今这偌大的衡府便只一位小辈,便是施雪柳所生的大娘子衡语蓉。

    这厢听到衡立轩同施雪柳发火,柳嬷嬷便暗道不好,急急地从隔壁国公府将衡语蓉带了回来,路上她也没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便说了衡立轩回府要见她云云。

    待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书房,却发现屋内没了争吵之声,柳嬷嬷才心底暗松了一口气,将衡语蓉推了进去,“蓉姐儿,快进去吧,夫人和郎君都在里面。”

    衡语蓉今年方不过六岁,还是稚童模样,继承了衡立轩与施雪柳的好相貌,长得玉雪可爱。

    她一身鸭黄色簇新小袄,头上梳了个双丫髻,系着两个十分精致的发带,施雪柳一见着便仿佛心都要化了。

    看着女儿进来,房中方才还有些暧.昧的气氛立马消失。

    衡语蓉迈步娇声唤道,“阿爹,阿娘。”

    施雪柳拉过她的小手,笑着对她道,“今日在老祖母那里玩得开心吗?”

    衡语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与七姨母玩儿了翻花绳,可她欺负我,她总是赢,我一直输,都不知道让着我些,我便觉得不好玩儿了。”

    衡语蓉是施雪柳教养出来的女儿,将她的娇蛮任性简直学了个十成十,在这府里只她一个孩子,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宠着她,有时连衡立轩都训不到她。

    施雪柳满是溺爱的神情,“那改日娘去说说,让七姨妈母让着你些。”

    衡语蓉又觉理所当然道,“七姨母还有个比我好看的风筝,今日我说让她给我玩玩,她都不让。娘亲,我要一个比七姨母的那个风筝好看很多很多的。”

    施雪柳又是满口答应。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又是一派温馨。

    翌日一大早,衡立轩并施雪柳便穿戴整齐一起乘车去了串儿胡同。

    左脉之吩咐将流言传下去之时,他便料到有这么一天。

    似衡立轩这等一心只想要往上爬的男人,最在乎的便是那等关乎他前途命运之事,若这等流言真的继续在雍城官场里发酵,对于他之后的仕途肯定会有影响。

    所以左脉之早便料到,他总会做些什么来平息如今传的这般广的流言,提前给祁连做了预警,让她时时注意衡立轩可能会亲自上门。

    衡府的马车缓缓驶入串儿胡同,停在祁涟所居的宅子门口。

    衡立轩甫一下马车,便听见了自那扇绛红色大门之后传来男童朗朗的读书之声,那稚嫩的童音传入耳中,重重地敲打在他心房之上。

    陈平上前去叫门。

    不一会儿,那绛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出来一位年纪十一二岁,面容有些清瘦的小娘子。

    一身嫩绿色锦缎褙子配棉绫挑线裙子,好似三月里堪堪长出新芽的柳枝,让人打眼一瞧便觉眼前一亮,这便是祁涟了。

第四十五章 相见

    祁涟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台阶之下的施雪柳,并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俊美男子。

    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一下子便和原主记忆中年轻俊秀的爹爹面容重合了。

    此时她自然知道如何做才是一个正常的女儿多年再见父亲的表现。

    祁涟眼睛一下就红了,热泪涌上,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衡立轩。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衡立轩纵使再是那等野心勃勃、一心只求仕途的男人,对于第一个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出生的孩子还是有过很深的感情的。

    他心里还记得,自己初为人父时,她那团小小的身子窝在自己的怀中他心中是如何地悸动欣喜。

    也因此,看着祁涟一副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的模样之时,他眼睛里止不住地涌出一种酸涩之感。

    那颗早已被阴谋算计、官场倾轧充斥的心,突然从充斥着野心与功利的牢笼里挣脱了出来,涌现了些许消失已久的慈父之情。

    对于这么多年来对于他们不闻不问,心中充满了愧疚。

    “璇儿。”他轻唤他的小名。

    于是祁涟便再不怔愣在那儿了,她擦了一把眼里淌出的泪珠,立马冲到了衡立轩面前抱住他欣喜叫道,“爹爹。”

    身后,紧跟着出来探听情况的语嫣和映之也冲到了祁涟身边,将衡立轩围成一圈同样激动地喊道,“爹爹,爹爹。”

    施雪柳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看着丈夫和他以前娘子为他生下的子女抱在一起痛哭的情景,她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一般。

    可又碍于昨日对郎君许下的承诺,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耍小性子。

    便只能立在一旁,露出丝略带僵硬的笑容。

    过了片刻,祁涟觉得自己扮演一个多年未见父亲的女儿形象已十分成功,便将自己的头从衡立轩的怀中挣扎出来。

    看着他的语气中仍带着丝哭意,“爹爹,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您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多么辛苦。”

    祁涟故意忽视了立在一旁的施雪柳,将衡立轩拉进了他们所住的小院子。

    小院虽只一进,却布置得十分清新雅致,院子里铺满了青石大砖,中间一个半人来高的大水缸,里面养了一从莲花并几条锦鲤。

    靠近东南角的地方种了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方摆了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桌子上有一壶茶,两盘点心,以及一本翻开的书和几张明显才临摹出的字帖。

    一见到这副场景,衡立轩便蓦然想到自己当年同夏楚珍在大树子村时的场景了,也是这般的清风雅乐、淡雅温馨。

    祁涟将衡立轩引到石凳之上坐下,又为他沏了一杯茶,才将他们姐弟三人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讲起被迫离开家乡的辛酸,讲起于路途上偶遇左脉之的幸运。

    听见待他离乡之后,夏初珍便又为他添了一个儿子,衡立轩立刻满眼热意的看向映之。

    施雪柳也是一脸的震惊,没想到这孩子真是郎君的儿子。

    当初她生下蓉儿便害了身子,再不能生育,没能为衡家添上一个男丁,此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她也一直因为这对衡立轩颇感愧疚。

    可惜这么多年,纵然遍寻名医,也治不好她的不育之症。

    她心中突然一股惧意油然而生,这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会不会就此夺去郎君的关注?郎君再也不会是她的了。

    可惜施雪柳再是心潮翻涌,此刻衡立轩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她身上。

    因着施雪柳的不育之症,衡立轩虽未多说,可这些年为了生下个儿子,还是多在那些妾室上使了力的。

    可不知为何,这些年除了施雪柳所出的施语蓉,竟无孩子再出生,他虽未明言,可心里也是着急的。

    未曾想到,如今上天突然将一个男丁送到他的眼前,还是他的嫡长子,叫衡立轩如何不激动难耐呢!

    又将映之拉到眼前来,端详地打量他的模样,眉眼确和自己几分相似,心中便更是欢喜。

    父子四人之间的天伦,一下子便刺激了施雪柳,她再忍不住出了声,“郎君,既然孩儿们都找到了,那咱们便立即回府吧!如今他们住在左公子之处也实在麻烦,这会儿赶紧接回家才是正理。”

    听到这话,衡立轩从狂喜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面前的三个孩子,点头掸了掸袍子站起来,“你们母亲说的不错,此处既是左公子的院子,咱们便不再好麻烦别人,快跟着父亲回家去吧!今日左公子既然不在,那改日为父定当登门拜谢,感谢他将你们姐弟三人护送到雍城来。”

    对此姐弟三人早有准备,同守这院子的护卫告知了一声,便利索地收拾了行李便跟着衡立轩回了衡府。

    中午衡立轩又让施雪柳带着衡语蓉见过了两位姐姐并兄长。

    虽然衡语蓉对待祁涟他们不甚热情,但碍于父母在场,她也不便再耍小性子,只得乖巧地喊了人。

    吃过家宴之后,衡立轩便匆匆离府出门办事去了。

    这城中的流言总得让它止息下去,临行前还特意嘱咐施雪柳要将姐弟三人照顾好。

    施雪柳自然无不应诺。

    为了在衡立轩面前显示她做为继母的重视,更亲自指了柳嬷嬷让她带着姐弟三个到府里到处走动走动,熟悉熟悉环境。

    衡府面积不大,前后不过五进,因东边靠近国公府,所以在西面便设了一个西跨院。

    主院前面两进为前院,平日里衡立轩办公以及招待访客都在这里。

    后三进院子便是后院了。

    正中是主院,乃是衡立轩与施雪柳住的倚澜居。

    因衡语蓉年纪尚小,施雪柳不放心她一人住一个院子,便住在主屋后边的抱厦里,方便平日里起居照应。

    隔着后面的水榭,住着如今衡立轩的两个侍妾崔氏与韩氏,她们都是从施雪柳手底下出去的人,身契都被她握在手里也不敢作妖,平日里十分安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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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介绍:
【亡国公主重生成侍郎府备受欺凌小娇娘vs幼时奶包,长大后成了万人追捧的丞相府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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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奇能让他收心的是什么样的娇娥,只可惜,南公子金屋藏娇,藏得太好了,根本没人知道。
只有祁涟知道,他不安好心!
——女主视角——
祁涟上辈子是个没出过宫门的亡国公主,唯一出门那天,是亡国那天,她躺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液流淌,受尽屈辱地死去。
重生后,她发誓,再也不要做皇宫里的囚鸟,这一世,她要养好弟妹,坐拥美男,潇洒恣意。
可她没想到,丞相府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左脉之,竟把前世的她当白月光?
还死死地缠着她不放,拦着她出去找美男子?
——男主视角——
懵懂之时,梦中一直困扰他的便是那一抹红色。
在记忆的最深处,永远有一幅场景,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女子,云鬓花颜、艳绝无双,似一朵妖艳的红梅点缀在塞北苍茫的大雪中。
那是南烛心中的巫山神女。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那场战争里。
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后来,他发现,她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便再也不肯放手。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纨绔权臣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