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赵登峰奇遇记
赵登峰忽然想起之前詹姆斯说到外资采矿政策时候奇怪的态度。“算了。你就算找到金矿,也拿不到吉尔吉斯斯坦政府的开采合同。”
这么有把握……莫非他想推翻现政府,弄出一个亲美政权?
赵登峰越想越有道理,鼻尖开始冒汗。
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是太好还是太不好,一到国外就遇到这样惊天动地、改朝换代的大阴谋。现在人在异国,前有中情局,后有国际大土匪,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正在惊骇,就看到詹姆斯的手下分给那伙青年一人一朵郁金香,让他们插在胸前的口袋。赵登峰又纳闷又好笑,看不出这金毛大胖子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他还想多看,安德烈拖了他一把。安德烈自从看到詹姆斯,神情就变得严厉异常,这时更是脸色铁青。赵登峰知道事态严重,默不作声跟着他回到雅丽玛大妈的石头院子。
安德烈低声和助手们交谈了几句,表情都很严峻。情况已经很明白了,这伙人是反政府武装。搞不好詹姆斯已经发现两人的跟踪。赵登峰心想这吉尔吉斯的政局关自己啥事啊,如果掺合进去,岂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么?还不如趁早退出。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砰砰的砸门声。
赵登峰一听,暗叫不妙,一下子把白翦翦护在身后。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厚厚的木头大门被硬生生打出了蜂窝似的洞簇。
安德烈等人立刻就地隐蔽,随即抄起家伙应战。很快就是砰砰两声,大门被打坏了,有人一脚踹开门,一伙人一拥而入。
“啪啪啪!”枪声密集如爆豆,却是安德烈抄起轻型机枪应战。
随着一声惨叫,混乱中被他射杀了一人。赵登峰才想夸句好,“砰”!眼前血花射开,溅了他一脸都是。原来詹姆斯立刻还以颜色,一枪放倒了安德烈的一个助手。
安德烈大叫:“快上车,快上车!”躲在掩体后面不住腾挪,仗着轻机枪火力压制躲向吉普车。詹姆斯冷笑,啪啪两下点射,打死了正在发动汽车的司机。
安德烈一声咒骂,躲在石墙后,和詹姆斯恶战不已。
赵登峰一看不对劲,还好他机灵,早就看准旁边有个地窖,立马拖着白翦翦跳了下去。忽然脚下一软,有人哎呀一声。
黑暗中,他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来是乌拉尔。他被雅丽玛大妈抱在怀中,正自乌溜溜看着两人。
赵登峰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大家挤一下。”
乌拉尔点点头,一声不吭缩了缩,给两人腾了点地方出来。白翦翦连忙低声道谢,孩子莞尔一笑,神情羞涩。
忽然听到砰地一声,随着安德烈的诅咒,天光一黯,原来是有人倒在地窖上面,正好把窖顶塞了个严实。温热的血液飞溅到白翦翦脸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赵登峰连忙一把搂紧她:“没事!”
雅丽玛凑在地窖的洞壁看了一会,赵登峰还在纳闷,她忽然说:“客人,你们的朋友抵不住了。快逃。”
赵登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乌拉尔的地窖装着一个简易折射镜,能看清楚地表的情况。这种准军事用途的玩意,只有在很不太平的地方才会出现。想不到乌拉尔家有这东西,看来当地的局势早就有些不妥。
他冒了头冷汗,苦笑问:“这一上去不是被打成筛子么?怎么逃?”
雅丽玛对儿子做了个手势,乌拉尔憨憨一笑,忽然用力一掰:“一起逃。”话音未落,尘土扑面而起,原来他在窖壁上拉开了一大块石头样的东西,看不出这放羊孩子力气还挺大。里面立刻有隐约土腥味透入,大概是个短短的逃生秘道。
乌拉尔一挥手,拉着雅丽玛抢先钻进去。赵登峰这时候无计可施,也赶紧把白翦翦推了进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地窖有人!”扑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
赵登峰心头火起,趁着这家伙立脚不定,拿出全班散打冠军的威风,一脚踹在他脖子上。就听喀嚓一声,也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脑袋软绵绵歪到一边。
乌拉尔闻声回头一看,大叫一声:“好厉害!”
赵登峰顾不上回答,赶紧抓住这人,自己先跳进逃生通道,再用这人肥大的身体把洞口卡了个严严实实,权充关卡使用。
不远处乌拉尔又催促一声,赵登峰赶紧答应着一路逃命而去。他害怕被人追上,一路不断破坏秘道,弄塌土墙。起初还能听到后面有怒吼和几声枪响,后来慢慢听不到了,大概被他的土墙工事给挡住。
还好赵登峰动作快,赶上前面几人,大声说:“现在咱们去哪儿?”
乌拉尔被他激起的灰尘呛得使劲咳嗽,雅丽玛冷冷回答:“你别管,跟我们跑。”
赵登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雅丽玛也镇定得太离谱了。可现在走投无路,不跟着跑更不行。
靠,想他一个全班散打冠军,难道还怕了眼前的女人小孩不成?赵登峰这么一想,胆气立刻起来了,护着白翦翦,跟定两人一路跑下去。
地道中黯淡无光,全靠赵白二人掏出手机照明。沿途听到咔咔不绝的声音,犹如什么古怪的魔兽在身后追击。可赵登峰搞得鸡飞狗跳,拖着白翦翦逃命要紧,也顾不上看是怎么回事了。(
92-女神的隐秘星河
白翦翦被赵登峰死拽着狂奔,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这秘道竟然长得离谱,雅丽玛一个农妇哪里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工事。而且秘道破损严重,恐怕有很长的年头了。这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呢?
她心中困惑,只是不便问出来。奇怪的是,这么诡异的环境中,跟着这个巨不靠谱的赵登峰,她居然也不是很担心。虽然他很混很不靠谱,可白翦翦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这小子……
跑出一阵子,赵登峰扭头一看,正好看到雅丽玛用手在墙上一掰,身后立刻落下一堵大石堵住后路。他这才明白,之前那些古怪的咔咔声,原来是雅丽玛过一阵就放下一块石头。
这种机关设计,怎么倒像武侠小说里面老爱提到的中国古代机关?
赵登峰心头一动,脱口问:“雅丽玛你是中国人?”
一开口就知道不会,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叫一声:“西丹后裔?你是摩杰教徒!”激动之下,一张嘴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鼻涕眼泪都差点咳出来了。
雅丽玛脚步猛然一停,声音在昏黑中听着有些闷钝:“你果然知道摩杰教。”
这话透着寒气,赵登峰心里一紧,小心把白翦翦护在怀里,装作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我在之前的小村子听一个维族老人说起过。”
雅丽玛便笑笑,手机微弱的蓝光照映得她的脸有些诡秘难言,缓缓开口:“玉素普是吧?他对每个游客都会故意含糊说起,可只有你来了。”
赵登峰顿时语塞,这才明白,只怕那个维族老人和神启碑,都是摩杰教徒留在当地的试探品。为了某个缘故,他们一直在等待什么人。好死不死,赵登峰他们为了寻找西丹古国,正好摸过来了。
乌拉尔惊讶地看着他妈妈,摇摇头说:“妈妈,你在说什么?”
雅丽玛摸摸他卷曲的鬓发:“乌拉尔,妈妈大概等到该等的人了。”
赵登峰听得头都痛了,不禁苦笑一声。这个摩杰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今天和雅丽玛母子困在地道里面,下场还真不好说。
白翦翦这会倒是胆子大起来了,心想雅丽玛要有心害他们,就根本不用帮忙带他们逃走,直接喂了詹姆斯的枪子儿不好吗?所以一定没事的。她想了想问:“雅丽玛大妈,你找我们做什么?”
雅丽玛的笑容让人想起隔绝了千年、即将风化的石像。那个刹那,白翦翦甚至怀疑她不是活人。
可这个摩杰女人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白翦翦的额头,叹息一声:“你和第一神启碑上的女神长得一模一样。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一定是了,幸运的是,我找对啦。”她声音有些发抖,一声长叹,泪水流下满是皱纹的脸。某种不知道是欢喜、痛苦还是解脱的情绪在暗黑的地道中沉闷颤抖着。
白翦翦一头雾水地说:“第一神启碑?女神?”
赵登峰被雅丽玛诡异的笑容搞得有点发毛,心想该不会是什么邪教,要杀女人祭天什么的吧?想到这里,他的彪悍劲头就来了,忍不住瞄了瞄雅丽玛。乌拉尔觉察到他的敌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雅丽玛摇摇头,恭恭敬敬屈下腰身:“两位客人不要担心,你们是我摩杰人的贵客呢。既然找到了女神,就请两位跟我一起去尼玛镇参加祭典吧。”
赵登峰挠挠头,心想这秘道果然有出口。不管怎么说,跑去尼玛镇装神弄鬼,也好过呆在这里等詹姆斯的枪子儿。和白翦翦对看一眼,白翦翦点点头。意见一致,于是同意了雅丽玛的邀请。
白翦翦还是想套话,就说:“贵客吗?多谢雅丽玛大妈的厚意啦。可我不大懂,怎么我成了什么第一神启碑女神?”
雅丽玛叹口气:“我们快些出去,还得赶去尼玛镇,路上慢慢说。”
赵登峰答应一声,心想逃出去要紧,示意白翦翦别再问了。跟着雅丽玛母子朝前走,暗沉的地道中,除了脚步声,就是一片沉默。
白翦翦走了一阵,无意中一抬头,不禁惊叹一声。
地道顶上的岩石似乎含有某种矿物质,在手机的光照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乍看上去,整个漫长的地道都泛着细碎隐约的金晖,犹如隔着滚滚尘埃的漫天星河,光芒璀然,无可言喻。这情形极度美丽而诡秘,有种强烈的宗教意味。仔细一看,岩石上刻着隐隐约约的人像,似乎是某种宣示图腾,那些人像都有相似的面孔。
——她的面孔。
清秀长眉,流波双眸,忧郁清浅的微笑,就这么用脉脉的目光看着千年之后的不速之客。
随着她的惊叫,赵登峰也发现了洞壁顶上的星河与人像。脱口说:“翦翦,这……不是你吗?”
白翦翦忽然就明白了,也许,这更是崇文公主白见翔的面孔。
这位十一世纪白国末代公主的容貌,竟然栩栩如生地再现于千年后的中亚秘道之中。美人依然春风面,却已换了人间千年……
雅丽玛听到两声惊呼,下意识地跟着朝头顶一看,不由得也变了脸色,一下子跪倒在地,激动得直哆嗦着,口中低声祈祷着什么。乌拉尔见状也跟着母亲学。
赵白二人看得有些骇然,白翦翦不禁失声说:“雅丽玛大妈,难道连你也从未发现过这洞顶的星河和人像?”(
93-神话的真实
雅丽玛自顾颤声祈祷,一边乌拉尔代为回答:“这个地道,我们走了很多次,从没出现过星河和女神像。这是神启,这一定是神启!”
他乌黑的眼中现出迷茫又敬畏的神色,微微哆嗦了一下,忽然弯下腰,用恭谨的姿态亲吻了白翦翦的裙脚。
赵登峰心里暗叫活见鬼,他才不信白翦翦是甚么女神化身。可眼前的一切怎么解释呢?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
他心情激动之下,手微微发抖,汗湿的手掌冷不防没有抓稳手机,啪地一下滑了下去。手机的光颤抖了一下,顿时熄灭了。
洞壁的璀璨星河随之隐去,奇迹消失了,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赵登峰怕被雅丽玛责怪,连忙干笑一声:“不怕,我……我钥匙扣上好像还有个微型电筒。”手忙脚乱把钥匙扣摸出来,还好微型电筒果然还吊在上面,连忙摁亮,光线对着洞壁。
电筒温暖的黄光射在洞壁上,可一切依旧,不过是普通的岩壁而已。刚才的星河晶莹,倒好像一个幻梦。
白翦翦不禁惆怅起来,叹道:“没有了?”
赵登峰细看洞壁,发现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洞壁上确实有纤细的线条,细看是人像模样。只是,要不是刚才洞壁忽然星光流动,只怕再没有人能发现这洞顶所刻人像。
雅丽玛叹息一声:“果然是神启,达到目的后自然消失了。”
赵登峰是个不信邪的,不过也被这种虔诚的气氛搞得不能开口,顺手把微型电筒送给乌拉尔:“来,你在前面好带路。”
乌拉尔点点头,对两人竟然十分恭谨。一群人继续朝前走,赵登峰却一路闷头想着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注意到乌拉尔手中小电筒的黄光,赵登峰忽然心头一动,隐约明白了一点。
电筒是暖光源发出的黄光,手机屏幕发出的却是液晶显示器的冷光,难道是洞壁对不同光谱的反应有甚么不一样,所以手机屏幕能让洞壁反射星河一样的光彩,微型电筒却毫无反应?
以前的人经过秘道,大概是用的火把或者电筒照明,又不是他这样倒霉逃命进来,自然不会霉得用上手机照路,所以就不会发现洞顶的玄机了。
可要是这样,千年前的西丹人怎么会料到他赵登峰会用手机照明,还特意留下这样的巧妙设计?
除非冥冥中真有神祇……若是命运的巧合,那也太神奇太逆天了。
他想得头痛,一脚踩到一块石头,差点巍了脚,痛得嗷嗷直叫。白翦翦听得心疼,忍不住怪他:“这么大的人,走路还摔。”说归说,还是帮他小心揉了揉脚,把筋骨归正。
赵登峰被她这么柔情款款的揉着臭脚,又是享受又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一边雅丽玛和乌拉尔更是看得直瞪眼。
赵登峰窘得半死,求饶地说:“翦翦,我没事。”白翦翦却自顾冷笑,照样推拿。这丫头学过两天中医,下手倒是又准又快,折腾得赵登峰痛叫讨饶。
好容易白翦翦放过他了,赵登峰红着脸,讪笑两声,连忙站起来。这下他绝对专心地走路,把这疑惑丢到了一边。
还好这地道长归长,总算也走到头了。赵登峰一看到隐约天光透来,简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差点就欢呼起来了。
雅丽玛的声音也终于带出一丝轻松:“地道的尽头,就是尼玛镇了。”
赵登峰一怔,忽然省悟过来,古时候这两个小镇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的神秘联系。尼玛镇固然是摩杰教的大本营,雅丽玛所在的村庄说不定也是甚么重要据点,所以两地会有秘道连接。洞顶会出现疑似白见翔的刻像,还这么惟妙惟肖,搞不好这秘道的岁数也上千年了,有可能是西丹古国时期的作品。
终于钻出地道,随着清晨的山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叶的清香味道。赵登峰精神一振,看到远方的第一线霞光染红了皑皑雪山,连雪山下的河流也带着一层朦朦的胭脂色水气。
他和白翦翦对看一眼,这才知道,竟然不知不觉中在地道里面走了整整一夜。大约这次的经历太神奇,两人居然没太觉得饥饿疲乏。这时候才发觉肚子咕咕叫。
因为时辰还早,恰好是日出时分。远处山峰上的红霞渐渐转成了流金般的璀璨颜色,随着太阳升起,金芒越来越盛,整个山峰恍若化为黄金铸成。
赵登峰看得心惊魄动,忽然叹口气:“安德烈********念叨着的金山金城,大不了就是这样子吧。”
白翦翦也是目不转睛,随口应和:“是啊,再壮丽的黄金之城,又怎么和自然造物相比.”
两人说的汉语,雅丽玛自然听不懂,但看出两人对这高大巍峨的雪山十分惊叹,于是笑着说:“这就是神启峰啊。我们摩杰教的第一神启碑,就立在山脚下。你们看,雪山下那条河叫做塔尔迪布拉克,左岸正是尼玛镇。”
赵登峰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塔尔迪布拉克左岸,原来这就是安德烈心心念念的塔尔迪布拉克左岸,摩杰教的发源之地,天神达石林牙降临的地方!日照金山,犹如神话的地方!
一切传说都契合起来了。
原来,《世界征服者史》提到的所谓黄金之城,是日光照映雪山造成的绝世壮丽景色……安德烈如果到了这里,是会欢喜还是会失望呢?(
94-神之赵墨
赵登峰想起之前那维族老人提到的神启碑来历,不禁啧啧感叹了一番。
摩杰人传说中的天神达石林牙,大概是西征来到中亚的赵墨吧?这位西丹皇帝,怎么变成了传说中的上古天神,只怕已经难以考据。赵墨在中原还似乎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于历史尘埃之中的青年将军,到了这里,却隐没在神话一般的古老传说中,一切都变得神秘飘忽不可捉摸。
而这一切,是出于赵墨的本意吗?西丹皇帝在这个遥远美丽的他乡,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怕是无可追朔了。
正在出神,远远看到一辆吉普车驰过。赵登峰眼尖,忽然发现那就是詹姆斯他们跟踪安德烈的车!他吓了一跳,赶紧按着白翦翦,低声说:“大家小心!”
雅丽玛顺着他指的方向,也发现了不对,赶紧拖着乌拉尔躲到树荫后面。
吉普车飞驰而过,看样子是开往雪山下的小镇去了。赵登峰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看来,詹姆斯已经摆平了安德烈那伙人,现在不知道又跑到尼玛镇要干啥了。本来好不容易逃命成功,这下子又冤家聚头,算是霉到家了!
他记得乌拉尔说过今天尼玛镇有摩杰教的传统集会,连忙说:“雅丽玛大妈,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詹姆斯他们要挑这一带搞事?和你们摩杰教有关吗?”
雅丽玛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苦笑起来,想了一下说:“今天是天神达石林牙降临这片土地的祭典日。对我们摩杰人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只要有能力的人都会赶来朝拜神启峰的。典礼非常盛大,连国家电视台都会转播的。不知道那些美国人是不是冲着祭典日来的?”
赵登峰听得心头一动,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詹姆斯选择这时候闹事,就是因为摩杰人会集中在尼玛镇——”
雅丽玛只是个农妇,虽然知道一些摩杰教的秘密,对这些事情就看不太明白了,听得只是茫然摇头。倒是乌拉尔跟了一句:“客人,恐怕让你说中啦。最近我们国家在搞大选,总统阿卡耶夫和几个候选人争夺得很厉害,还闹出了作弊的新闻。我们吉尔吉斯斯坦种族挺多,不同族支持的候选人也不一样,所以最近一直不怎么太平。詹姆斯那家伙,挑选这时候跑到我们镇上,怕是想趁着祭典日弄点什么事情?如果上了电视直播,那可更轰动——”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不禁恼怒地瞪大眼睛,忽然咒骂了一声。雅丽玛最初还想阻止他胡说,听多几句,忽然就刷白了脸色,喃喃说:“天神林牙会诅咒他们的!”说着低头画了个十字,像是祈祷的姿势。
白翦翦看得疑云大起,雅丽玛的姿势怎么看都有宗教含意,可这动作怎么越看越像基督教的祈祷姿势呢?
她又想起摩杰教这个奇异的名字,千年之前,跟随赵墨大军的不是有个神秘的景教徒摩杰么?基督教和景教本来就是同源所出……白翦翦不禁浮想联翩了。
赵登峰倒是没想这些,单纯觉得乌拉尔一个小孩子能分析出这番道理实在很厉害,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拍拍孩子的肩膀说:“乌拉尔,你很不错啊!说得有道理!”又对雅丽玛翘起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雅丽玛大妈,你这个儿子可不得了,聪明得很呐!”
乌拉尔被他夸得有点害羞了,躲在雅丽玛后面,红着脸拿脑袋磨蹭妈妈的肩膀。这倒是普通小孩子撒娇的模样。赵登峰看得一乐,本想笑话他两句,想着他的话,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是啊!祭典日有大量摩杰人回流,难道,难道这家伙想趁机制造什么群死群伤事件?正好有电视直播,搞不好就会引发骚乱,他就可以干预大选局势了!靠!以前南斯拉夫不就是这么搞出的问题嘛!”
他和白翦翦对看一眼,都有些心惊起来。美国人自认世界警察,又图着中亚的能源和矿产,一早摩拳擦掌,要搞什么事情都不希奇。也是自己两人倒霉,总和这CIA的家伙冤家路窄……
雅丽玛母子也听得大皱眉头,乌拉尔忽然说:“客人,要不这样。我们带你们先到亲戚家换一身衣服,扮成摩杰人的样子。”
雅丽玛听得眼睛一亮:“不错,我可以请镇上的祭司通知大家注意防范,客人,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盯着点儿,如果詹姆斯他们真想捣乱,也好有准备。”
两人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同意。白翦翦心想这也太扯了,两人本来在中亚考古所干得好好的,为了这翻译稿跑了千山万水不说,这还和CIA干上,真成了传说中的国际纵队啦。
这都是赵登峰这妖孽害人,她想着就郁闷,忍不住瞪了赵混人一眼。
赵登峰吃了她一记眼刀,犹如心灵感应一般,忽然侧头看她,两人视线一对,赵登峰微微一笑,忽然握紧了白翦翦的手。
“没事,天塌下来我顶着呐。”他的手温暖有力,眼神发亮,还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气。
白翦翦一怔,倒不好说什么,默默垂下眼皮,嘴角似笑非笑。手被赵混人握得铁紧,心里却是镇定快活得奇怪。
她本该很哀怨,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兴奋,或者说……隐约的欣喜。
难道真是跟着混人妖孽混太久,自己的脑袋也抽风了?白翦翦完全不能明白自己。(
95-降临日的风暴
大草原上往往看着近走起来很远,尼玛镇虽然近在眼前,几个人足足走了2小时才到达,祭典已经开始了。赵登峰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见前方有一块宽阔的平地,正中立着一块黝黑的石碑,有个穿着长袍大袖的男人正跪在石碑前,向对着雪山方向跪拜。他的祈祷声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在夏日的雪风中宏亮有力地向着四面八方扩展。
乌拉尔眼睛发亮,低声说:“快跪下,大祭司已经开始主持祭典了!”
赵登峰一看,差点傻住——那男人的穿着打扮,着圆领左衽窄袖长袍,衣长过膝,腰间系带,身佩手巾、算袋、刀子、砺石、金鱼带,那不是白国人物的打扮是什么?
他脑门嗡地一声,犹如被某种不知名的烈焰点着了,遥远的一切都在眼前翻腾。
那男子在高声呐喊着某种神秘的祭词。众摩杰教徒虔诚地下跪,赵登峰打了个哆嗦,低声问乌拉尔:“你能听明白意思吗?”
乌拉尔困惑地摇头,只是说:“这是神启。”随即也虔诚地跪下,跟着祈祷。
赵登峰却忍不住直瞪瞪看着那神启碑。他听得分明,一句一句,那些祭词,发音接近中国北方某地方言,虽然听不太懂,能够肯定,那是来自中国的古音,音律暗合平仄之意。
如果没猜错——那是一种接近诗词的东西。起初音韵铿锵,犹如某种战歌,后来却有凄厉绵长,像是生者对死者的致意。
是写给什么人的呢?
耳边还是那男子的声音在轰轰炸响,也许实际上没有那么响亮,可对他来说,犹如惊雷。悠长凄厉的声音,似乎在隔着时间与空间呼唤着某种永远不能挽回的痛苦。
白翦翦也一下子变了脸色,情不自禁握紧了赵登峰的手,低声说:“我听过!我听过!”
赵登峰和她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痴迷、凄惶和痛苦。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不是属于白翦翦的情绪,却是属于千年前那个女人的。
包括那发音奇异的祭词,也是献给那些战役和那个女人的吧?
那是——赵墨献给死亡战士和妻子的某种致意吗?会在这里流传千年,接近宗教祭典的,难道本是西丹皇帝对死亡者的追思?
赵登峰忽然隐约感到,赵墨在尼玛镇留下祭词的时候,白见翔大概已经死了。可神启碑却写着“天佑崇文,百战不殆“,那么……应该不是一个时间的事情。赵墨可能至少来过两次。
时间与空间,千年与瞬息,他再也无法分清。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个人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手上盖着张报纸,顶端有某种东西在烈日下微微闪光一下。
赵登峰忽然反应过来,险些毛发竖起——那是一柄手枪!瞧着那瞄准的方向,正是对着前方的大祭司!
他想也不想,顺手掏出手机,一家伙砸了过去。
“啊!”那人被砸得手一歪,就听砰地一声锐响,这一枪就失了准头。前面挂着的巨大氢气球一下子被打得爆开,红色的残片纷飞而下,犹如漫天红雨。
人群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顿时混乱起来。那人一看不对,也作出惊惶迷茫的样子,就想趁乱逃走。
赵登峰咆哮一声,猛地飞腾而起,踩过几个人的肩膀,老虎般一扑而下,直接冲着那人压了过去。
“砰!”那人被他一下子摔在地上,痛得大吼一声,一拳头砸向赵登峰的脸,赵登峰一侧头,这拳便打空了,径自用腿压住他腹股沟,让对方实贴在地上,再啪地一下卸了他的手枪,狠狠一拳头砸晕了这家伙。
这一串动作来的干净利落,赵登峰一举成功,不禁有点小得意,深感自己这个全班散打冠军不是白干的。还没来得及认真陶醉,“小心!”白翦翦的惊叫传来。
赵登峰直觉地一让,“啪”一声微响,身边一个摩杰教徒惊呼一声,差点被打中。赵登峰循声看去,正好看到人群中金发一闪而过。
是詹姆斯?
赵登峰心里一紧,连忙装成中弹的样子,紧紧抓住那个摩杰教徒,被对方扶着,摇晃两下倒地。
秩序大乱,人群喧哗着向他涌来。他听到了白翦翦焦急发抖的声音:“老赵,老赵!”可白翦翦身子瘦弱,说什么挤不过来。
赵登峰听着心疼得很,差点就想开口安慰她。好歹记着现在的处境,双眼微睁一线,瞄到人群中金发又是一闪,某种金属的光泽在人缝里不动声色探出。
好家伙!还想补一枪!赵登峰一咬牙,忽然抓起手枪,啪啪啪一口气扣动扳机。
靠!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赵登峰虽然不会什么一走天二走地三走正门的夺命神飞三连环,看过那次敖包影像也知道这样比较猛,三次连击开枪还是练过的。詹姆斯老贼,走着瞧!
詹姆斯痛叫声中,血花从手上炸开。他也当真厉害,捂着手臂钻入人群中,几下子就找不到了。赵登峰急得大骂起来:“好能跑的老混蛋!”就想冲上去追他,只是顾忌人群中冷枪厉害,不敢太放胆。
随着这一追一逃,骚动加剧。摩杰教徒们纷纷乱乱。
“诸位,今天是神的降临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大家要安静,天神会有最好的安排!”大祭司洪亮严厉的声音制止了人群的惊皇失措。
可这句话还没说话,啪一声枪响,大祭司面不改色,只略为一让,那子弹打飞了神启碑一个角。(
96-全班散打冠军就是蟀
人群愤怒了。
“谁干的?谁干的?”
“一定是支持阿卡耶夫的人!他们早就看咱们摩杰教不顺眼!”不知道是谁哭喊了一声,声音尖锐,依稀是个妇人。
这话一说,人们愤怒起来,咒骂着到处找来找去要揪出叛徒。可还是有人不断倒下。也不知道是被詹姆斯的人干掉,还是被自己的人推压倒地。
情况越来越失控,大祭司也开始着急,厉声呼喝大家冷静,可现在人人自危,谁也顾不上听他的了。随着一声枪响,大祭司被人打倒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赵登峰傻了一下,心里证实了,这就是詹姆斯的真实打算。
暗杀大祭司,引发摩杰教徒和该国其他人的争斗。正好事情发生在大选期间,又被国家电视台现场直播,肯定会影响选情。
他脑门上冒出汗珠,暗骂一声要命!詹姆斯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在集会上作乱呢?这样敌暗我明,可不是个办法。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白翦翦。她面色煞白,正被人推得摇摇晃晃,还好有乌拉尔和雅丽玛一边一个拖着她,总算不至于被挤倒。这三人正在吃力地挤向广场一角。
他们要做什么?
白翦翦似乎也发现了他,勉强一笑,努力指向广场另一个方向,似乎在示意他想办法过去。赵登峰一愣,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出来,那方向放的是一只巨大的音箱。而白翦翦要去的那个角落,正好放着另一只音箱。
这是要干什么?赵登峰心里困惑,但知道白翦翦一向有道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费劲向音箱方向挤了过去。
还好他身手灵活,散打冠军的本色又一次发威,被人群推搡着,几下子蹭了过去。赵登峰忽然看到,音箱后面躲着人。想起刚才那几声哭喊,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刚才那声音那么清楚,是从音箱传出来的。大概对方用什么办法短接了音箱,故意制造混乱。白翦翦能在这种乱局判断出对方的位置,也真个冷静过人。
才这么一愣,又看到音箱一侧一只枪口探出。
靠!赵登峰咒骂一声,抢先一枪,就听有人痛叫了一下。险些把音箱晃倒了,正好露出一截脑袋。
杀不杀?
这……可是外国,不清楚有没有正当防卫的说法,会不会被引渡或者坐牢?不知道牢里面福利怎么样,几菜几汤啊?
他才这么一犹豫,音箱后面又冒出一截枪口,啪地一下,还好他躲得飞快,只是被擦伤了肩膀。
赵登峰这下啥也不管了,对着音箱就是一顿猛扣扳机。不料声音全无,原来子弹用光了。人倒霉起来真是苍天不仁啊!
他这么一耽搁,音箱后的人趁机逃奔。赵登峰急了,顺手脱下厚重的登山靴,拿出掷铅球的镜头,狠狠一下扔出去。他从小就是打鸟砸玻璃的强人,这样的坏事干多了去,堪称训练有素。扑地一声,好一个百米流星赶月,一公斤重的登山靴对着那人后脑勺砸个正着。那人痛叫一声,捂着脑门一阵发晕,差点就直接倒地。赵登峰瘸着一只脚蹦了过来,一脚丫把他踹趴下了,嘴里开骂:“敢拿枪对付你赵哥哥?”
那人啊呜一声,原来直接被他揍晕了。
赵登峰还没来得及得意,想起白翦翦,赶紧看了过去,原来她还在使劲挤。看到赵登峰已经搞定,眼中显出喜色,对着音箱比划了一下。
赵登峰和白翦翦混久了,十分心有灵犀,一愣之下,立刻走向音箱。果然看到一根短接线,连接着话筒。
该说啥呢?
赵登峰略一犹豫,模仿刚才大祭司的话,念起那古怪神秘的咒语。他记性不错,但也只记得最初几句的发音,也不管对不对了,一口气用洪亮严厉的声音念了出来。
人群在混乱中忽然听到神启之祷词,一下子楞住,众人呆呆四顾。
赵登峰心里暗叫:“果然有用!”可他也不记得接下来的祷词了,无奈之下,躲在音箱后面,把开头几句又翻来覆去念诵。
人群的惊惶变成了迷茫犹疑,纷纷四问:“怎么回事?”
赵登峰眼看短暂控制住局面,又高兴又发愁,不知道如何为继。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清晰地响起。还是神启词的声音,可一字一句都充满温柔坚定的力量。
赵登峰脑门一麻,听出那是白翦翦。她终于挤到音箱处了!不知道……遇到什么危险没有?乌拉尔一定会帮她打发敌人吧?
他又高兴又着急,一时顾不上多想,跟着白翦翦的声音,大声有力地念着神启词。洪亮壮盛的男声和温柔镇定的女声在广场上回荡,形成奇异协调的共鸣。
人们渐渐平息下来,跟着念诵。有人跪地小声哭泣。詹姆斯等人犹如退潮后的礁石,赫然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他们见势不妙,还想跟着跪下,却被愤怒的摩杰人一个个捉住。
受伤的大祭司慢慢站了起来,眼中光芒闪耀,作出祈祷的姿势,对着话筒大声领诵神启之词。广场上的气氛从惊恐逐渐变得平静虔诚,只有同一个声音在雪山上空久久回响。
赵登峰忽然恍惚了一下,隐约觉得。千年之前的赵墨,是不是就这样面对着他的千军万马和跟随者?
漫长的神启祷词终于结束了,大祭司循声而来,人群自动让开。他就这么走向赵登峰,蓝色的眼中光芒璀璨,大声说:“感谢天神,千年之后还有使者降临,带领我们躲过劫难。”
赵登峰一下子红了脸,觉得这种被万众眼神仰慕的感觉太秒杀了太骚包了太要命了。
原来,偶像也不是这么好作的。(
97-菜鸟女神
大祭司似乎发现赵登峰这小子居然在害羞,呵呵一笑,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了他,然后微笑说:“尊敬的贵客,谢谢你的帮助。请接受我摩杰人最高的谢意。”
说着,在额头划了个十字。
赵登峰大窘,赶紧说:“大祭司,先别忙着谢我。咱们处理这伙捣乱的人要紧。今天好险没事,总得问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大祭司点点头:“是啊。”喝令族人把抓到的捣乱者带上来。
就在这时,白翦翦也靠着乌拉尔和雅丽玛的帮助,奋力摆脱人群的追拥,使劲儿挤了过来,大声说:“老赵,老赵,你……你没事吧?”
赵登峰听得心里一烫,一家伙把她抱了起来,大声说:“我没事呐!翦翦,你还好吧?”第一次经历这种要命的场面,再见白翦翦,简直就是恍如隔世。赵登峰一高兴,忍不住把她搂得铁紧,一口就亲了下去。
人群看到他们亲热得肉紧的样子,会意地鼓掌哄笑起来。
白翦翦脸蛋微红,使劲把他掰开一点,小声说:“没事啦——放我下来。”
赵登峰呵呵一笑,把她放下地。大祭司本来满面堆笑,看清白翦翦的脸,忽然哆嗦了一下,大声说:“她……她……”发抖的手指指着白翦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陡然发出一阵惊呼,潮水般层层传开。
“神启碑!”
“天啊!万能的神作证,这……这不是女神的脸吗?”
“神启碑的预言是真的,千年之后真有女神降临!”
赵登峰听着,楞了一下,想起那秘道顶上的星云雕刻,心头一动:看来,神启碑上的人像就是白见翔。尼玛镇的遗迹,毫无疑问是赵墨和白见翔留下的了。
难道,当年白见翔曾经陪伴赵墨来到万里之外的中亚,后来又不知为何独自离去?
这位白国末代公主的最后结局,到底是青托罗盖,还是另有下文呢?
白见翔和赵墨政见不合,这是早就知道的。但她既然一路陪到了中亚,那也是赞成西征的意思了,又怎会还独自万里归国?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难以解释的缘故。
随着惊叹,人们纷纷对白翦翦深深致意,连大祭司也连连施礼不已。白翦翦倒是被闹了个手忙脚乱,赶紧解释:“我……我不是女神啊,我是个中国公民,呃,普通游客!不信你们看,我哪点不像个人啦?”
她红着脸比手画脚解释半天,众人发现她果然是骨肉凡胎,之前的兴奋和敬仰也慢慢淡去。只有雅丽玛不住说:“她是女神的化身,我知道的,我知道!”
大祭司干咳一声:“雅丽玛……”
赵登峰听得暗叹白翦翦关键时刻真老实,如果借着女神的名义搞点路费拉点赞助回国也好啊,干嘛这么一下子自己倒了威风。
正在这时,两个健壮的摩杰青年拖着詹姆斯走了过来:“大祭司,人带来了!”
这金毛大胖子被赵登峰一枪打伤了手掌,又被愤怒的摩杰人胖揍一顿,已经没了嚣张气焰。看着赵登峰,垂头丧气哼了一声,咕哝着说:“运气不错啊,小伙子,这样都行……”
赵登峰看到他就头痛,嘿嘿一声:“运气是比你好点。”想起安德烈好歹同伴一场,于是问:“安德烈他们呢?”
詹姆斯撇了撇小胡子:“被我打伤了,大概还在镇上小诊所养着。”
赵登峰松口气,却又骇笑一声:“还好你没要他的命。”想起那枪战的火拼光景,怎么也看不出詹姆斯还发了一回慈悲,不免有些不信。
白翦翦轻轻碰他一下:“只怕是真话。这家伙就算有外交豁免权,枪杀俄罗斯间谍也会闹出不小的外交事件啊。等闲他不会下杀手的。”
赵登峰想想也是,还想盘问。大祭司在一边说:“怎么,你们之前认识?”
白翦翦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这伙人是美国CIA的间谍,不知道怎么的,追杀了我们一路。大概我们撞破他什么要紧事情了。不瞒您说,我们本来就是逃跑到尼玛镇来的,想不到又遇到他们在这里闹事。”
大祭司看在两人才帮了大忙的份上,相信了白翦翦的话。倒是皱着眉头说:“CIA?CIA……”
他脸上肌肉突突地跳,凝思一会,似乎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良久缓缓说:“这样啊,咱们交给镇上的警察局处理吧。”
赵白两人听得心里咯噔一跳,暗叫不妙。乌拉尔惊讶地说:“大祭司,警察局肯定朝着美国人,搞不好立即释放!他们这样害人,您难道不用族规处置?”
大祭司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分外清晰刺目,悠悠吸口气:“就这样,交给警察局。”他不再多做解释,只对赵登峰微微一笑:“两位客人,感谢你们帮助摩杰人,让我们免于灾难。请到舍下做客如何?”
白翦翦看出大祭司一定有话要说,抢着按住赵登峰的手,微微一笑回答:“非常荣幸。”
赵登峰积了一肚子问题,也只好咽了下去。
两人跟随大祭司穿过广场,人群敬畏地自动分开,总算到达了之前祭典仪式的神启碑之前。大祭司低声说:“神启碑有指示,千年后会有神的使者降临。不管两位是不是天神化身,一定与神有缘。请参拜神启碑吧。”(
98-缘起神启碑
赵登峰点点头,握住白翦翦的手,低声说:“看来这块碑,和咱们是有点缘分?”白翦翦若有所思,轻轻一叹。
两人一起走到神启碑前。这是赵登峰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块神秘的石碑,千年的风云,宛然都回到眼前。
石碑是暗黑色的,隐约泛着金色的细碎光芒,令赵登峰想起那神秘的星云秘道。似乎二者的材质有某种相似之处?
碑是六角形,其中一面眼熟无比,和当初赵行简从中亚带回去的拓片一模一样,刻着“天佑崇文,百战不殆。”下面的铜钱人头更是栩栩如生。另一面似乎因为长期当风,已经腐蚀严重,但赵登峰还是依稀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雕像。
——和星云秘道所见一摸一样,流波双眸,清秀长眉,袅娜姿态,隔着千年的星与尘,隔着千年的血与沙,她对他含情含愁微笑。
赵登峰脑门嗡了一声,颤抖的手掌轻轻碰上那残破沧桑的石刻线条。
指尖所到,某种痛苦而缠绵的记忆似乎轰隆隆地撕裂开来,裸露出令他无可逃避无法解脱的真实……
风中,似乎有人温柔地对他说:“墨儿,人上之人、万神之神,这——是你的心愿吗?”明明柔和的语音,为何如此忧伤?
赵登峰心里刺痛了一下。那是谁,在风中,那是谁?
不,他心里说。不是。
可那个声音还是温柔地叹息着:“墨儿,我也很为你欢喜啊。可我再不能陪你了。”
“不!”心里炸裂般一痛,他脱口大声说。
众人都愣了一下,看着赵登峰。白翦翦赶紧摇了摇他:“老赵?老赵?”
赵登峰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茫然一笑,摇摇头,用力抓了抓头发。
他心不在焉地跪在碑前,总疑心在上面看到了某些东西,活像面对着千年前的自己,可又和自己那么的不同。赵登峰不禁苦笑起来。
大祭司见赵登峰神色奇特,眼中现出了然之色,忽然微微一笑:“客人对这块碑,可是有某种感应?”
赵登峰有些恍惚地点点头:“是啊……好像能看到一些场景,有千军万马,还有……一男一女策马在正中间。”他不敢直说,他看到了那对男女的脸。
那是——他和白翦翦的面容。心里明白,或许也是赵墨和白见翔的身影吧。那是什么场景呢?
大祭司微笑着说:“之前也有个来自中国的客人,他似乎也对神启碑有奇异的感觉,还拓了一张拓片走。”
赵登峰挠挠脑袋,沉吟着说:“大祭司,我对这个神启碑是有很多好奇,也想对贵教多一些了解,不知道你能不能——”
大祭司点点头:“可以。请两位贵客随我一起,到我家中再说,我也好和两位详谈。”
一行人走过欢呼的人群,赵登峰看着一张张燃烧着欢喜和好奇的脸,总疑心这场景曾经在某个梦境或者前尘见过。他忍不住又恍惚了一下。
大祭司的家是个中国风十足的小院落,却按照当地习惯种了一院子的葡萄。赵登峰头顶着雪山和蓝天,坐在葡萄架下,喝着大祭司手制的冰镇酸奶,注意到盛放酸奶的居然是中国景德镇的瓷器,只是瓷色微黄,也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也算个古董了。他不觉大感有趣。
摩杰部,这个古老神秘的小部落,似乎就是中国文明和当地习俗的混合物,有种奇异独特的传承。
“大祭司……”又对付了一勺子金黄色的酸奶,赵登峰忍不住开口了。
大祭司呵呵而笑,摸了摸修剪得整齐漂亮的银白胡须,饶有兴味地说:“这地方很少中国人过来,两位说是游客,只怕是托辞了。”这次说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白翦翦听得几乎跳起来,她听出大祭司带着明显的中国北方口音——不是现在意义上的北方普通话,而是古中国的发音,带着明显可觉的入音,那是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已经消失的音节!
这种口音,经过历代东胡民族的冲刷和古中国北方人的不断南迁,现在只有在福建客家人那里可以听到一些遗迹。闽南话是历代先民在大迁徙中避开了中原民族融合所造成的语言改革,完整地保留了两汉时代的古汉音,也就是中原标准音,所以颇具古意,但和书本记载的古汉语发音仍然颇有不同。想不到,这古老的发音方式,远在万里之外的中亚,却在一个神秘小部族的大祭司口中重现人间。
大祭司看到白翦翦眼中闪动的光芒,笑了起来:“看来我没猜错。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口音很特别?”
白翦翦迟疑一下,点点头,字斟句酌地说:“您没说错,我们不止是一般的游客,也是受神启碑召唤而来的人。我们的朋友,就是当初拿走拓片的那个中学历史教师。和他一样,我们对拓片有神奇的感应,所以不远万里而来。我们能来到这里,大约不止是天命,也有神启碑的力量吧。”
“果然如此。”大祭司叹息一声,现出了然之色。
赵登峰也点点头:“大祭司,你若不给我们解开谜底,我们只怕是吃不下睡不着了。为什么一看到神启碑的拓片就有幻觉,为什么神启碑的拓片会飞快腐朽,摩杰教的源流到底是什么……”
大祭司微微一笑:“问题真多。不过问得很好。”(
97-千年
赵登峰有点窘了,大祭司倒是不以为意,继续说:“在两位向我提问之前,我想知道两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赵登峰把自己一路所见和大祭司说了。大祭司听到雅丽玛家的秘道和秘道中的星河女神,不觉抚须长叹一声:“怪不得雅丽玛说你与神有缘。那个洞顶星河,传说中是配合日食时候大地的变化而建,所以出现的周期和本地的日食周期一样,本是三百年才出现一次的。我父亲见过一次,我这辈子,可也没缘分看到它……”
赵登峰苦笑起来,白翦翦更是直摇头。她估计是手机液晶屏幕的冷光源起了作用,激发了洞顶的某种物质发光。不过,这话可不敢和大祭司说起了。
大祭司知道两人并非来如不正之辈,态度越发亲切,微笑着说:“我叫做依密尔布鲁兰,是摩杰族的世袭大祭司。”
白翦翦脑门似有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赵行简当初那篇吸引他们相识的论文,里面提到过一个莫斯科大学的副博士的毕业论文,论述了景教与西丹帝国的联系。事后,白翦翦还想方设法,通过俄罗斯国家图书馆弄到了这篇论文的影印本。
她是个过目不忘的人,遇到这当儿一下子想起来,这位副博士的名字,正是依密尔布鲁兰!
这个名字兼有欧洲和中亚的特色,白翦翦看到还啧啧了几句,说这家伙搞不好是个混血的。想不到……
她心里狂跳,几乎站了起来,颤声说:“您是不是莫斯科大学毕业的?恐怕我看过您的文章,名字是——《论景教与西丹帝国之联系》!”
布鲁兰大祭司一怔,探究惊奇的目光看了白翦翦一会,眼中沉沉如海。
赵登峰被他看得几乎紧张起来,忽然觉得,这个大祭司有某种奇异的力量,那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远比詹姆斯的枪弹可怕。
半响,大祭司释然微笑了,眼神如浴春风:“看来遇到同行专家了。没错,我除了是大祭司,也是个古中国史的研究者,早年在莫斯科大学主修中国民族史,还拿到副博士学位。”
白翦翦一下猜对,不但赵登峰对她咋舌,她自己也有些得意:“这么说,您对摩杰教和摩杰部落的认识,不止于宗教的力量和天神的传说?”
她想了想,直言不讳地说:“您怀疑摩杰人是景教徒的后裔吗?”
大祭司一震,略一沉吟,点点头:“不错。”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却让白翦翦忍不住涨红了脸,隐约觉得,他要说的是一个民族传承了千年的秘密……
大祭司既然已经说开,似乎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我很早就觉得,我们和中国一定有种奇怪的联系。不管是血缘,习俗还是种族,我们和本国的其它人总有些不一样,倒是偶然出现的中国人,和我们那么相似……我们这个民族,到底来自哪里?按照本族传说,我们是天神达石林牙的后人,在上古时代就来到这个上天赐予的福地生息。可上天赐予福地之前呢?我们又来自哪里?我们的源流在哪里?是神话吗?还是某次民族大迁移的结果?而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疑问,听得赵登峰两人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出这是一个大祭司会提出的问题。
作为天神达石林牙的代言人,大祭司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离经叛道。他肯对两人吐露心声,恐怕是真的把赵白二人当作和天神达石林牙有关的使者了。
半天,白翦翦感叹地说:“大祭司,你很有科学探索精神啊。”
布鲁兰大祭司笑得胡子微微扬起:“我只是想,摩杰族除了虚幻的神话,一定也有真实的来历。这不是一个天神的传说能够代表的。因此我做了一辈子的研究。可惜,我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大祭司认为,摩杰教敬奉的天神,就是十一世纪威震中亚的名将,来自中国的征服者,西丹皇帝赵墨。
赵墨被历史的星尘神话了,成为传说中的上古天神。而真实意义上,他活在十一世纪,带领大量的军队和百姓,翻越了巍峨的北天山,来到这一带,其中一部分人留下来繁衍生息,另一部分人继续追随他对中亚世界的征服。
他成功了,成为******和基督徒的共主,建立宽阔强盛的帝国。突厥人敬畏地叫他古尔汗,阿拉伯人的《世界征服者史》也为他留下一个惊叹号。而摩杰人,就是西丹大军留在塔尔迪布拉克的后代。
大祭司用充满激情和敬畏的口气完成了这番描述,默默低下头,划了个十字。对这位老人而言,似乎历史学的考究与宗教的虔诚并无抵触,这一点让白翦翦十分惊叹。
他这说法倒是很合理,顺带也指明了赵墨是如何来到中亚的。安德烈行军图上断掉的那个点,似乎像一串珠帘似的忽然有了联系。
从北方遥远的小固城到白鞑靼,从白鞑靼到荒凉壮丽的阿尔泰山脉,经过新疆,翻越巍峨的北天山山系,中亚皇帝的征服之旅如滚滚铁流势不可挡。
终于,赵墨经过了这个命中注定会成为宗教所在的传奇之地尼玛镇。神的传说与人的征程,就这样在历史中奇特地融合在一起了。可惜安德烈不在,否则一定为了他的黄金之梦十分兴奋。
不过,似乎白翦翦并不怎么欣赏赵登峰的说法,反倒提出质疑:“可是,从地图来看,阿拉泰山也实在太靠北了,中间还有个大沙漠和戈壁滩,行军条件非常坏。如果我是赵墨,我宁可照着古丝绸之路,经过张掖、武威到达敦煌,由敦煌进入新疆,再南下翻越天山——”
赵登峰抓抓头,可怜的历史知识总算回来了一点:“那样他会遇到强大的东喀喇刺王国。别忘记赵墨那时候带领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虽然号称来自青托罗盖七州十八部的劲旅,其实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战斗力不可能太强。你觉得他会和东喀喇刺国王硬碰硬吗?还不如从北方绕道阿拉泰山脉呐。至于他征服东西喀喇刺王国,应该是羽翼丰满之后的事情了。”
白翦翦微微一笑:“这个嘛,我怀疑赵墨在中亚发迹的第一桶金,其实是骗来的。东喀喇刺王国就是他的垫脚石。就算真有来自阿拉泰山系的原始神启碑,未必不是赵墨在东喀刺汗王国的国库得到的宝物。甚至,我怀疑东喀喇刺王国才是神启碑上原始图腾的最初来历。那个刻着铜钱骷髅骨的图腾,也许是最初就有的。天佑崇文、百战不殆的碑文,才是赵墨刻上去的。”
这话对摩杰人的天神达石林牙十分不敬,赵登峰有点担心会不会惹毛了大祭司,忍不住偷眼看他。
布鲁兰大祭司皱眉半天,缓缓说:“虽然这话对天神不敬。我得说……你猜测西丹皇帝依靠骗术得到东喀喇刺汗国,倒是不无道理。我记得《全史》里面有这样的记载,东喀喇刺汗王恐惧于古尔汗的威严,希望他代为治理国家。为了表示诚意,汗王还向古尔汗向上了代表国家威严的祭天巨碑……这个巨碑,也许就是神启碑的前生。当时的赵墨手头只有一群乌合之众,他怎么让汗王恐惧他的威严,甚至献上国家,也真是个怪事,不用骗术很难解释。”
赵登峰一怔,虽然不情愿承认,心里觉得大祭司不无道理。
随着金匣书的翻译进程,他越来越觉得,赵墨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忠勇刚烈、情深似海的青年元帅。
赵墨的忠勇和刚烈自然不是假的,对白见翔的感情自然也不是假的,可一个人要只凭着忠勇刚烈就能横扫整个中亚世界,那是不可想象之事。
一个破国离乡、带着几万乌合之众的落魄将领,要完成这场惊天动地的民族大迁移,需要的不止是勇敢和谋略,还得——够权变、够无耻。
也许,他只是意志力太强硬,把自己也骗进去,以正义之名、使命之名、天意人心之名,让自己相信正在从事一场不可一世的壮业,中间可以不择手段。他也因此真的成功了,决战卡迈勒平原,勒石中亚,兴建光照阿拉伯天空的黄金之城……
赵墨,绝不只是个英雄,他更有枭雄本色吧。骗取东喀喇刺汗国,绝非不可想象之事。
正在说着,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原来是乌拉尔冲了进来,结结巴巴大叫:“大祭司,出大事了,快……快看电视!”(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100-碎邪金
众人跑到大祭司的客厅,打开电视机一瞧,正好看到电视里面的新闻画面。
播音员一脸严肃地吉尔吉斯斯坦语说着什么,赵登峰听得不太明白,可随即看到画面上飞快翻过大量的游行示威镜头,以及骚乱的人群。
郁金香革命!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差点跳了起来。
詹姆斯在尼玛镇失败了,可中情局在整个吉尔吉斯斯坦的布局显然不止詹姆斯一颗棋子。难道他们成功了?
大祭司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手上低低划了个十字:“果然变天啦。”
白翦翦竭力辨听着播音员沉缓的发言,眉头渐渐皱紧:“总统已经被迫辞职,呃,詹姆斯那伙儿成功了。”
赵登峰傻傻看着大祭司,喃喃道:“原来您早就猜到……”
大祭司叹息一声:“我作为摩杰教大祭司,怎么会对这个国家的变化毫无感觉。一个国家,坐拥丰富的资源,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就跟手握重宝的三岁小儿没什么两样。走到这一步,是早晚的事情吧。所以我会要村民把CIA的人送给警察局处理。”
这下赵白两人都苦笑起来。
有倒霉的,没倒霉得这样的。两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金山,被安德烈逼到这异国他乡,又好死不死遇到人家闹政变。这人生地不熟的,可怎么混回去?
大祭司见赵登峰绿着脸发愁,倒是哈哈大笑:“别着急,既然两位是我们摩杰教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两人到这份上,郁闷也没用,只能接受事实。于是谢过了大祭司。
但还是有些疑惑未消,两人与大祭司谈起摩杰教,心里都有个共同的疑惑:这么相似的名字,难道摩杰教的创立者正是当年赵墨的西域军医摩杰?
大祭司说:“连我也不知道摩杰教的第一代大祭司是谁,不过我也认为此人是赵墨的属下。如果真有个军医叫摩杰,而且是景教徒……恐怕就是他了。不过,我们摩杰教兼有景教和******教、佛教的一些特点,似乎不止一人所设。所以我推测,当年赵墨建立帝国之后,为了统御来自不同地方的佛教徒、基督徒、******教徒,可能任命了某个有声望的人作为三教合一的大祭司,给三教之人平等待遇,从而衍生出一个新的宗教。”
三教合一?如果非要找个有声望的人统帅三教教徒,军医具备救死扶伤的事迹,倒是个很好的选择。赵墨本身的个人魅力,足够令这位西域医生同意为此献上一生忠诚。
这个大胆的设想让白翦翦心头一跳。
但她还是不解:“既然如此,您也知道摩杰教其实是怎样来的,您的天神其实是一位古代皇帝……”
她本想说:“赵墨永远不会复生,神启碑除了纪念作用,怎么可能等到天神重现?”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问:“为什么大祭司还专门派人设立多处神启碑,希望引来神的使者降临……”
大祭司淡淡反问:“你们不是来了吗?”
原来,神启碑对摩杰教,既是一种文化象征,也是历代大祭司统御族民的精神支柱所在。但也许因为风化作用,也许别的缘故,从两百年前开始,神启碑逐渐有了裂纹,偶然会有零星的碑石碎裂下来。这种碎裂一直没有停止过,让村民十分痛苦惶恐,摩杰人为此祈祷长号,却苦无计策。
不知何时起,摩杰教有了个传说,只有天神的使者降临,才能截止神启碑的分崩离析。
赵登峰和白翦翦两人来的十分凑巧和奇异,不管怎么说,大祭司打算把两人作为神的使者招待了。
赵登峰苦笑起来:“我算啥啊……我……我哪里有本事阻止神启碑分裂……”
大祭司神秘地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白翦翦看得毛都立了起来,觉得这老头一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赵登峰之前的一些疑惑有了答案,可是更多的疑惑却涌了上来:“大祭司,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看到神启碑就会出现强烈的幻觉,连我朋友带走的拓片也飞快腐烂——难道赵墨真的在神启碑留下了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呃……难道真是赵墨指引我们来这里的?”
布鲁兰大祭司沉吟说:“其实,你朋友并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他带走的不只是拓片,还有一小块来自神启碑的碑石吧?那才是他所有幻觉的来源。”
赵登峰倒吸一口凉气,想着之前赵行简慌乱不安的表现,不禁挠挠头:“碑石?”可这碑石为何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赵行简甘冒得罪摩杰教的风险也要盗走碑石,事后秘而不宣,到底为了什么?
大祭司叹口气,说出摩杰教一段往事。
原来,捡到神启碑碎石回家供奉的人,往往死于强烈痛苦的幻觉,但传说中也有人因此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财富和机会,就此飞黄腾达。
据说,当年纵横蒙古草原的蒙古一个贵族,少年时候就来过尼玛村,带回一块碑石,从此发展茁壮,终于成为蒙古势力最大的一枝王公贵族。虽然这位王爷最后还是败落了,他的传说还是吸引了很多冒险者,不惜代价获取一块碑石回去。神启碑是摩杰教至高无上之物,自然没人敢直接从碑上砍一块石头下来。但盗取碎落碑石的风气却一直不减。
赵登峰听大祭司说起蒙古故事,顿时心头一跳。但他更困惑的是,神启碑难道真有超越自然的力量?
布鲁兰大祭司似乎看出他的困惑,解释道:“你大概没注意吧,神启碑的材质很特别。”
对于这一点,白翦翦倒是留神过,一听就接口说:“这倒是。神启碑晶莹光洁,色做深蓝,手一碰到有种触电似的奇异感受。这很像传说中能够聚集念力的宝石——碎邪金,可我没敢认。谁敢想那么巨大一整块的碎邪金呢?完全违反物理学。”
赵登峰听迷糊了,皱眉问:“什么碎邪金啊?我就知道红宝石绿宝石,可没听过这玩意。”
布鲁兰大祭司微笑:“小姑娘的见识真不坏。没错,第一神启碑是用整块碎邪金刻成的。其实碎邪金俗称的碧玺,倒不是多么罕见。但像这样深蓝得接近黑色的,又如此巨大无暇,的确是碧玺中无与伦比的珍品。碧玺本来就是能聚集念力的神物,所以中国古代人会叫它‘碎邪金’,如此纯净巨大的整块碎邪金,力量比一般的碧玺精纯强大太多了,否则不会有神启碑的奇谈。”
他这么一说,白翦翦也多少明白了一些。
碧玺又叫电气石,本身含有弱电性,对生物电更是有特别的感应。这块巨大无比的碎邪金,矗立在尼玛镇广场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摩杰教大祭司的念力,多少摩杰教徒的祈祷,其中蕴藏的巨大生物能量,只怕难以想象。所谓神启碑的说法,看来不是无故而发。
赵行简做了这么久的中亚历史研究,是不是也多少明白神启碑的威力,动了贪恋,所以想搞一块碑角回去,结果却弄得自己幻觉连连,日子十分难熬?
这样的事情对一个教师而言还是很羞愧的,怪不得他不肯明说。
但白翦翦随即想到了疑点。
碎邪金多产于巴西、美国、斯里兰卡等地,尤其是蓝色碧玺,一般出产在巴西,颗粒较小。这块巨大的神启碑,怎么可能来自中古时代的美洲大陆?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赵墨是雄霸阿拉伯和中亚世界的共主,但按照那时候的科学技术,没道理他拥有一块来自南美洲的巨大碧玺吧?
布鲁兰大祭司见她神色古怪,倒是笑了笑:“小姑娘又想到什么了?”
白翦翦说出疑惑,却见布鲁兰大祭司惊喜的眼神:“你的观察力不错,这么快想到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困惑了很多年。”
大祭司知道新疆的阿尔泰山也能出产碧玺,色彩还挺丰富,一度怀疑这块神启碑来自阿尔泰山。那一带正好锲合赵墨的行军路线,说来也合理。但他真的到了新疆之后,就知道错了。阿拉泰的碧玺并不是这种成色。只有来自巴西的帕拉依巴碧玺有可能达到如此惊人的纯度和色泽。
大祭司微微一笑:“这就是整件事情最有趣的地方了。我不明白,西丹皇帝半人半神的传说中,怎么会伴随着这样一块绝无可能出现的巨型宝石。除非——他真的是神,拥有挟泰山超北海的惊人力量。”
居然知道挟泰山超北海……好家伙……赵登峰不由得暗自赞美了一下这老儿惊人的汉语水平。
白翦翦挠挠头:“既然这样,宝石应该是后人从巴西漂洋过海带回来的。看来,它不是赵墨所立……可上面刻着对白国公主的祝词,又怎么解释呢?而且,看神启碑的年头少说也几百年了,以那时候的力量,要专门从巴西带一块巨型宝石到吉尔吉斯斯坦,这可不是一般的费劲儿。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布鲁兰点点头,说出他的推测。在这块第一神启碑之前,可能还真有一块来自新疆阿拉泰山的原始神启碑,是西丹皇帝赵墨行军之中亲自所立。后来它不知道怎么毁掉或者消失了,但天神达石林牙的传说和信仰已经形成,所以后人花大力气从巴西带回了更优质的宝石取而代之。
大祭司摸着白胡子笑了起来:“既然前辈可以从巴西弄一块宝石替代原始神启碑,如今神的使者已经来了,我们自然可以在第一神启碑旁边再树立一块第二神启碑,现在是补充之用。万一将来第一神启碑彻底崩裂了,此碑也可作为替代。所以……我是万事俱备,只缺神使降临啊!”
赵登峰恍然大悟,苦笑起来:“搞了半天,你只是想借我们两人的名义慑服民心,不管怎么再立上一块神启碑就算数。”
大祭司现出狡黠的得意之色。(
101-记忆的碎片
一切疑惑有了解释,两人向大祭司辞行。按照赵登峰的意思,不能撇下同伴,还是要先回乌拉尔的小村子,找一下安德烈。白翦翦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也明白,赵登峰这人虽然混,义气当头绝无二话。至于安德烈这老毛子会不会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吃饱喝足,大祭司帮他们叫了个车,又吩咐乌拉尔送两人一起回小村寻找安德烈。
摩杰人虽然不多,因为独特的民族性,族长布鲁兰大祭司在吉尔吉斯斯坦算是社会名流。有他几个电话,很快联系好了一切事宜。没多久,赵登峰就驱车回到小村,找到正躺在小旅馆里面养伤的安德烈。
一看到这老狐狸有气无力的面孔,赵登峰差点跳起来,大吼一声:“老方,你还没挂啊?太好了!”
安德烈啊地一声,费劲地坐了起来,呵呵一笑:“你个跑得飞快的混小子,怎么想着找我啦?”骂归骂,显然十分惊喜。说话中气还挺足,看来伤势不算严重。他想伸手捶赵登峰一下,只是够不着。
赵登峰傻笑起来,乖乖送上门让安德烈揍了一下狠的,这才挠着头说:“我当然要来,嘿嘿,怕你挂了啊。好歹咱们也是一路来的——”
安德烈楞了楞,有点感动似的不吭声,良久哼了下:“老子还要祸害一千年呐,没那么容易挂,就是腿上中了一枪得养着。不过,我的同伴挂了几个。”说着又咒骂一句:“詹姆斯他们得手了是吧?我看电视了,总统已经下台。”
赵登峰点点头,三人说起别后经过,都有些唏嘘。
安德烈知道金山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皱起眉头。他的金山之梦破灭了,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
倒是赵登峰说起碎邪金制成的神启碑的时候,安德烈忽然说:“这可明白了。”
赵登峰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问:“怎么?”
安德烈咬着小胡子说:“你们在青托罗盖大敖包的风暴之夜不是看到地磁电影么?”
赵登峰心头一跳,大声说:“难道那些石头里面也有碎邪金?所以我们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安德烈笑起来:“说你混人,你还真不冤。敖包里面被你捏坏的九转龙纹印石刻,不就是黑色碧玺吗?原来你们都没有发现!我们俄罗斯人不像中国人那么迷信碧玺,都觉得心疼,你们居然一点反应没有,真是糟蹋圣贤。”
白翦翦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九转龙纹印这么不禁捏,赵登峰又不是王重阳或者欧阳锋,居然也有本事一家伙捏坏石头,简直成武侠小说了。其实碧玺本来就比较脆弱,何况是历经千年沧桑的古代碧玺,当然禁不起赵登峰的暴力摧残大法。可惜两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轻易搞坏一块文物。
“这样说,大敖包里面的黑色碧玺,可能是原始神启碑的同样材料?赵墨夫妻二人应该是在获得神启碑之后才分手的。”赵登峰郁闷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当初在青托罗盖大敖包看到的景象,莫非是神启碑中残留的白见翔的记忆?随着神启碑的分裂,白见翔东归、赵墨西行,开国的开国、死节的死节,从此命运截然不同。后来赵墨在残碑写下天佑崇文、百战不殆的时候,大概白见翔已经情况很不好了。
安德烈也想到这一点:“不知道是什么致命的分歧,西丹帝国皇帝夫妻还是分道扬镳了。看来,你们说的神启碑并不只是一个祈祷之碑,也是他们分裂的记忆。”
白翦翦忽然产生一个古怪的念头,轻轻叹息:“我猜是这样,赵墨骗得东喀喇刺汗国之后,引起白见翔的不满,两人就此不欢而散。如果神启碑真能留下记忆和思想,当初赵墨分裂碎邪金的动机,或许只是想和白见翔能够继续感觉对方的存在呢……”
说着,她自己也知道这猜测未免太小女儿气和浪漫过头。哑然失笑。
赵登峰一阵意兴寥落,忽然觉得是时候继续翻译金匣书了。
这一次中亚之行收获不浅,虽然没能找到西丹王城,所谓金山也是一个误会,赵登峰觉得能发现神启碑已经十分幸运。知道安德烈没事,他也放了心,于是打电话向大祭司告别,打算打道回国。
布鲁兰大祭司爽朗笑着说:“本来想留两位多聊聊西丹历史……既然急着回去,记着带上我的礼物。待会我要乌拉尔交给你。”
赵登峰吃了一惊:“什么礼物?”
布鲁兰大祭司说:“我有一把意外得到的钥匙,据说来自那位拿过神启碑碎石的蒙古将军,在乌拉尔家代存了很多年。你能遇到雅丽玛和乌拉尔,又帮助了我们摩杰人,就是和那东西有缘的人。拿去吧。传说它可以打开西丹皇帝的神秘宝藏。你可以试试看运气。”
赵登峰脑门嗡了一下,忽然想起青托罗盖大敖包中的“巴布扎布到此一游”……
大祭司说得轻描淡写,但赵登峰并不相信他真是无意中得到这钥匙的。布鲁兰大祭司一直在研究西丹历史,为了找到传说中的西丹宝藏,一定也下过不少功夫,搞到钥匙决非偶然。
这些事情表面上看是凑巧,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大祭司自己清楚了。
安德烈见他表情奇异,好奇地问:“老赵,你怎么了?”
赵登峰知道安德烈对这所谓宝藏的兴趣大得厉害,留个心眼,只是呵呵一笑:“布鲁兰大祭司挺有趣。”
安德烈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能和他做朋友,这位大祭司厉害得很啊。”
赵登峰含含糊糊摊塞过去,和白翦翦一起向安德烈告辞。
乌拉尔果然按照大祭司的意思,带来了一个小铁皮盒子,笑嘻嘻说:“这是大祭司的礼物。”
赵登峰和白翦翦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把钥匙。他看了钥匙形状一眼,忍不住心跳加剧。
这个形状实在熟悉,和九转龙纹印里面的锈迹一摸一样!
白翦翦骇然睁大眼睛,这才明白刚才赵登峰为何表情奇异。两人辞别了乌拉尔,租了个车子,回程比什凯克。
路上自然少不了议论这把奇特的钥匙。赵登峰说:“本来以为这钥匙来自白国亡国宝藏,所以出现在青托罗盖。既然大祭司说是西丹皇帝的宝藏,应该有过调查。可我不明白,赵墨中亚开国的时候一穷二白,怎么搞出一宝藏来了?”
白翦翦想了想:“会不会是东喀喇刺汗国被赵墨拿下的时候留下的宝藏?”
这倒是不无可能,但大祭司花力气找到宝藏钥匙,最后却把钥匙白白送给赵登峰,总有些奇怪。只怕宝藏另有蹊跷,让他无从下手。而且东喀喇刺汗国位于新疆,首都在喀什,如果真存在这个宝藏,为什么钥匙跑到青托罗盖,也很难解释。
难道是赵墨打下东喀喇刺汗国之后,把宝藏钥匙作为礼物送给了即将辞行的妻子?
这夫妻二人的关系,真是越来越难以索解。
白翦翦想了半天不能自圆其说,忽然摇头一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们都成了无业游民……老赵,如果你对这事儿好奇的话,我们不妨走一趟喀什,寻访一下东喀喇刺汗国的遗迹。路上没事做,你就接着翻译金匣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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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觉得这里没人了,除了某两位可爱的小盆友以外……(
102-远方是我宿命的征途
我带领大军走到沙漠边缘的时候,一身是血的坚昆率领王吉刺部赶上了我们。这一行人来的十分匆忙,一个个疲惫不堪,身上多少都带着伤。
坚昆才和东关人恶战过,形容如此困顿,情况一定不太好。
东关人害怕王吉刺部留着大戈壁上对他们不利,打算把他们一锅端。青托罗盖大会的时候,王吉刺部就在和东关人激战。看这样子,就算他们打退了宗冕,也起码损失了三成族人。坚昆不想被灭族,就不能再留在故乡了。
我见坚昆神色疲惫憔悴,连忙迎上去问:“坚昆大哥,伤势要紧不?我让摩杰为你看看?”
——西域人摩杰做了我的随军大夫,为不少人救治得当,现在已经是深得信任的医官。
坚昆脸上阴云沉沉,勉强说:“我不妨事,先救伤重的弟兄。”说着指了一下身后,远处随着尘沙出现一队人马,每匹马上都多捆了一个人,大约是受伤不能动弹的王吉刺骑士。
摩杰连忙带着几个助手查看伤员去了。我看到坚昆的一只胳膊血糊糊地,无力地垂在身边,奇异的是,刀口是诡异的弧形,明显不同于普通大刀的直线伤口。
我不禁心里微沉:竟然让骁勇无比的坚昆受了重伤,东关这次出动了什么人?
“东关大军是宗冕亲自出马吗?”我问。难道宗冕新学了什么奇门兵器……
坚昆说:“不是宗冕伤的。是个西域武士……据说是来自东喀喇刺王帐下,奉命出使东关,正好遇到两军恶战,他出手帮助宗冕。这人用的是弯刀,刀法奇特,杀了我不少族人。不过我还是干掉他报仇了。”
他冷冷一笑,眼中却带上了痛苦,大约想起了死在弯刀下的族人。
之前闲暇时候我也爱看地理志之类的闲书,知道白国以西还有东喀喇刺、西喀喇刺两大汗国,国土辽阔,水草丰美。在越过喀喇刺汗国的遥远西方,更有一个传说中的神秘帝国塞柱儿突厥,被奉为那一带的共主。从喀喇刺到塞柱儿突厥,那里的武士骁勇迅疾,马力天下罕见,擅使弯刀,武功迥异于中土,十分难对付。想不到东喀喇刺汗的使者会和东关宗冕联系上了,竟然连他们也觉得白国大势已去吗?
痛苦和难堪让我迷茫了一会,随即心起桀骜不服之意。
就算全天下人都当我白国是死了灭了,只要我赵墨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挽回天下大势。
这次我西征一定会经过东喀喇刺王国,他们如果和东关人联手,我们腹背受敌,情况十分不妙。所以无论如何,我要让东喀喇刺对我低头,打开西行通道。
我安慰坚昆:“大哥别伤心,既然东喀喇刺王和东关勾搭,我们就打过去,还以颜色!”
坚昆沉默一会,缓缓点头:“好,先打东喀喇刺王。早晚有一天,我还要打回青托罗盖大草原。”
他取下佩刀,在自己额头上割了一条竖着的口子,敷着额头上的血,涂抹在身下的大地,跪下对着故国方向长声哀泣祈祷:“长生天保佑——”
我隐约知道他这个仪式的意思,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压抑,去国离乡之事,对我对坚昆都是一样痛苦。
心头一动,我也模仿坚昆的动作,破额取血,一起下跪祈祷。
坚昆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继续祈祷完毕,他眼中波澜不定,沉默看了我半天,颤声说:“赵元帅,我只不过是个破落族长,哪里值得你许下如此郑重的复仇血誓?”
我心里知道这一步赌对了,诚挚地说:“我叫你坚昆大哥,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起的血誓,我也起。”
王吉刺部的族长茫然看了我一会,我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眼圈红了红。忽然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下,粘了一手的血,然后涂在我的额头上。这是王吉刺部最郑重的宣誓,意味着王吉刺族长把忠诚和信任交给我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说:“坚昆大哥,何至于如此大礼?”
他坚持说:“元帅,你肯带我等报仇,就是我王吉刺部最大的恩人。今后,坚昆此生永远追随你。”倒头就拜。
我敬他是个难得的大漠豪杰,连忙托住他。一用力,坚昆便拜不下去。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大约没想到我的臂力竟然能和他相当。
我说:“坚昆大哥切莫如此,大哥是草原上不世出的英雄,纵然一战失利,不改豪雄本色。小弟能有幸与大哥共创大事,已经是欢喜之极。你我难得有缘,今后,就如兄弟一般相待吧。大哥在上,请受小弟赵墨一拜!”说着反向他拜倒。
坚昆大惊,还待推辞,我忙说:“大哥如此豪爽人物,怎么今日倒不爽利了?”
坚昆被我一激不好再推,于是点头一笑:“能有赵元帅做我兄弟,那是我坚昆的福气。”
我是三军统帅,这一拜倒,众人纷纷变色。坚昆在军中的地位就此座实。本来神色惨淡的王吉刺诸将,见状也勉强带出笑容,精神振作不少。
呼尔纳见了十分喜欢,大笑道:“赵元帅,恭喜你和我大哥义结金兰,话说我和大哥,还有床古儿兄弟三人,本来就拜了把子,如今你和我的拜把子又拜了把子,咱们可算什么?”
他是个直爽人,一高兴什么都要说,我听得一乐,大笑回答:“那我们自然也是拜把子。”
众人哄笑起来,呼尔纳却很是认真,抓着我的手说:“那好,我可叫你赵兄弟了。”
“这个自然!呼尔纳兄长!”一转身,我拖上了一边看热闹的床古儿,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索性一起拜把子了。”
床古儿一愣,大笑道:“如此甚好。”
能一口气让草原三大部落归心,对我是求之不得之事。于是四人一起对天发誓,就此义结金兰。
三个头磕下去,我心里的雄心隐隐澎湃。
这次率众西征,我一半仗着战功余威,一半仗着口才,要说实力其实还颇有问题。有些小部落也是貌恭而不心服,存着见风使舵的心思。哪怕我打了一次败仗,他们势必抛弃我。我能得到王吉刺部和白鞑靼部的支持,就能影响到之前有所犹豫的其余部落,对西征大计大有好处。
正自心神飞扬,忽然听到渺渺一声叹息。
是她。被我捆在马背上带走的白见翔,已经醒来了。
我心中莫名一颤,忽然觉得窘迫。
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我的心思都瞒不过她的。她这么叹气,是不是又对我不以为然了。高傲尊贵的崇文公主,大概看不上我连结拜也要作为手段利用吧。可惜我别无选择。
静静抬眼,看向白见翔。她正好也凝视着我。视线一对,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竟然不肯正眼看我一眼了么?她,把我当作了什么人?
我心头微微发涩,随即冷冷压下这种软弱的情绪,转头凝视西方。
那里雪山皑皑,在夕阳下光芒如金,无限光明辉煌,把一切阴云都变成璀璨的剪影。我想,那才是我宿命的旅途与征程。(
103-你是天命
事后,白见翔没有对我有任何讥刺言语,也没有责问我强行把她捆到西征大军之事。
她只不过更加沉默,安静淡漠的目光,我竟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夜深人静时分,我们一起躺在营帐中,我斟酌良久还是说:“我们是夫妻,不该分开,所以我怎么也要带上你。也望你明白。”
她悄没声笑了笑,简单地说:“我明白。”
这话太轻易,就显得不甚真实。我无奈,勉强又说:“在怪我白天的事情吗?”
白见翔摇摇头,翻身把头靠在我胸膛,低声说:“其实我是欢喜的。你真不是以前的赵墨了,我不用担心……担心你被人害,被人骗……”
这话怎么听也不妥,倒像说我现在很能骗人害人似的。我有些气苦,沉吟着看她,可夜色太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这个秀丽的轮廓,永远喜怒不形于色,我能指望什么呢。
罢了,罢了。
“睡吧。”我最后只能说。
她却似乎没有睡意,伏在我身上,眼睛睁着,睫毛颤抖着轻轻刷过我胳膊。我忽然惊觉,她的身子有些发抖,大概她在悄没声叹息。
心里狠狠揉了几下,我说:“何苦来。”
她一惊,撑不住似的,轻轻叹息出声。“可是,我还是喜欢之前那个墨儿。他不是你这样的。”
我只好干笑两声,又说:“睡吧。”
白见翔摇头:“不,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然后,作为交换,你得同意我离开。”
我一惊,想不到这时候她还在打离开的主意,心寒已极,慢慢说:“是么?不知道什么礼物值得起我的公主?”
她凑在我耳边轻声说:“如果是……东喀喇刺汗国呢?”
我一惊。东喀喇刺汗国?他们帮着宗冕攻打我的盟友,是西征的第一个绊脚石,我早就想动手驯服他们。若能夺国自立,日后就是我最好的基石。不过东喀喇刺国力不弱,我手里这点乌合之众要扫荡东喀喇刺还是颇有不足,除非白见翔另有奇计。
她要说什么?
一想到东喀喇刺,我有些兴奋,静静出神良久。
白见翔轻轻一笑:“果然动心了吧。”她声音很奇怪,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望,微微发抖。
我只装作听不出她的意思,反问:“你有什么奇计?”
白见翔说:“他们信教的。你要打下东喀喇刺,先得令他们相信你是天命的神。”
这话有点意思,她是想建议我不战而屈人之兵吗?我真能办到?
这下轮到我有些睡不着了,无数心思活络起来,对她微微一笑:“谢谢娘子大人献计。”
她只说:“记住你的诺言,攻下东喀喇刺,你要放我走。”
我嘿嘿地笑:“我没答应放人啊,公主娘子大人,这不是你自己要献计么?”
她大概没想到我居然逆拂她的意思,如此调笑耍弄,一时气结无语。我感觉到她身子在轻轻发抖,翻身睡在一边。
一发狠,我把她一把拥入怀抱,切齿而笑:“你就别打这主意了,今生今世,决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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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从武汉出差回来,勉强帖几个字算更新吧。
另,这个文到底谁在看?我有些疑惑。如果存在传说中的读者,请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
并多谢已经冒泡的读者。(
105-白骨红血滩
摩杰虽然对我的计划充满恐惧不安,还是照办了。
他编制了歌谣,唱颂即将降临天山南北草原和大漠的天神。
“雄鹰眷恋的草原,
神明垂青的天堂。
百战百胜的神使即将降临,
是为福音。
总有一天,
神启的光辉,
照亮清澈的湖水,
接引向无穷无尽的远方。
虔诚信徒欢喜匍匐,
是为相迎。”
这歌词是摩杰想出来的,大约是西域风气,和中土诗歌全然无法相比,被白见翔评价为十分不通,却被我好生夸了一番。不管写的怎么样,他肯为我想这样的歌谣,已经是归心顺服的表现。歌词简单一点,也好传唱。
我们给当地孩子奶酪和银币,要他们传唱神启的歌。
这效果虽然一时半会不明显,我相信随着战事逐渐推进,会有些好处。
歌声渺渺,风烟苍莽,我的战马和长刀,和神话似的战斗传说一起,闪电般来到西州回鹘城下。
因为兵革颇盛,我只略加威慑就获取了西州回鹘国王毕勒哥同意借道行军的要求。其实,给回鹘国王写信要求借道之时,我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所以他答应得十分痛快。
这次近乎讹诈要挟的借道要求,又让白见翔看我的眼色轻淡了几分,但我已经横下心不理会她的意见。
大约是太痛苦的缘故,我甚至觉得,少想一下白见翔的想法,我反倒日子好过一些。就这样,我甚至习惯了和她分营而睡。平时能够不见面,那就不见了。
我思念她,但我不想再看到她那样冰冷无情的目光,太痛苦和伤人。所以,还是现在这么最好。
回鹘王将我军迎进城去,大宴数日,临行之时,又送大量的驼马羊只,愿为附庸国。
这次讹诈得到完美的成功。
但回鹘人也提醒我,沿着回鹘道去东喀喇刺,虽然是唐代以降著名的商路,中间要经过险恶无比的大沙漠和白骨红血滩,路途凶险,古来路死者无数。
我感谢了回鹘人的好意,但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诸将,免得动摇军心,下令备足水草,继续行军。
方逸柳是个明白人,虽然没听到回鹘人说什么,闯营屏退左右,直接问我:“古书说白骨红血滩凶险绝伦,过者十不存一,大军行过往往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元帅不肯对士兵明示此事,连对我和公主也都瞒着,是打算强行通过沙漠天险吗?”
我见他如此机敏,颇觉佩服。方逸柳是我借重的大将,自然不好再推诿,于是承认:“对。”
方逸柳吸口寒气,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盯了我一会又问:“元帅不怕东喀喇刺人在沙漠设下埋伏?我们不熟悉当地情况,天时地利都不占,恐怕会吃大亏。”
我沉吟回答:“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我军一旦后退必定士气大跌,那是一条死路。不管白骨红血滩再凶险,也得强行通过。”
方逸柳冷笑一声,反问:“强行通过?如果全军覆没呢?白国的希望,岂不是没有了——”
他很少这么声色峻厉,这次如此情切,显然对我的决定担心到了极处。
我估摸再说下去只怕和方逸柳要出龌龊,他的考虑也确有道理,但要我不过沙漠,不降伏东喀喇刺,那也不成。一时沉吟徘徊,久久不答。
方逸柳牢牢盯着我,额头慢慢冒出汗珠。
就在这时,外面帘子一声轻响,士兵大声报:“公主到。”却是白见翔来了。
她看到方逸柳,淡淡一笑:“看来方先生与我见识相同。”
方逸柳对她施礼,苦笑一声,做了个眼色。他也清楚,如今白见翔对我的影响力不如之前,大概还是抱着一些希望。
白见翔点点头,秋水般双目凝视着我,似笑非笑道:“墨儿,你……是铁了心要瞒着所有人,把大军带入最凶险的大沙漠吗?”
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只觉里面一片冰冷淡漠之意,也觉得心寒,淡淡答道:“那是最有效的路线。我想过很久了,穿过大沙漠,我们西进天山北麓,很快就可以到达叶密立城。那个地方地势绝好,不逊于小固城,一旦拿下来,适合我们立足基业。”
白见翔定定看了我半天,说:“好,好,赵元帅……你果然不是当初的墨儿了。”
我心头一阵刺痛,勉强平静回答:“这是为白国长久计较,不能不兵行诡道。”
白见翔幽幽道:“如果全军覆没,白国灭国之危,只怕更近。”
这口气和方逸柳差不多,我看着他们交换眼色,那是一种共同对抗强梁的意思,忽然明白过来:大概他们之前就商量过,这时候一个说不下来,另一个才现身继续说服我。
竟然这样,我的妻子和挚友商量如此反对我……我忽然就有些心灰意懒,极度的痛苦疲惫和失意让我不能成言。
也许我是最不得人心的战将和丈夫,竟然被属下和妻子集体反对我的决定。方逸柳是最明白我的人,白见翔是我最爱的人,可他们都这样说。我还算什么呢。
“那么,公主和方将军的意思呢?”也许是太心寒的缘故,我额头发痛,眼前看出去也有些昏花,疲倦地问。
方逸柳道:“东喀喇刺去国千里,还有西喀喇刺国,循天山北路可达。东西喀喇刺国向来不睦,而且西喀喇刺王颇有雄心,不像东喀喇刺王昏庸无能,若我军分兵去联络西喀喇刺成功,和对方结盟,再加上正面攻打东喀喇刺的人,双面夹击,岂不甚好?再者,就算正面部队失利,去西喀喇刺那部分军队总可以保存下来,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沉默良久,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但听说西喀喇刺王马合木野心不小,又和极西的塞柱儿突厥颇有交好。他就算要找人结盟,只怕也是和塞柱儿突厥,而不是我赵墨这样万里长途奔袭的弱师。方逸柳这如意算盘未必能成。
正在思虑,白见翔低声道:“方将军的意思,也是我和床古儿、坚昆、呼尔纳等人的意思。”
我心下剧震,一下子站了起来,盯着她说:“你和他们谈了?”
让众将知道我瞒着他们军情,强行带大军通过白骨红血滩,势必将帅离心,此后我在军中还有何威望可言?白见翔是我妻子,她竟然如此作为,置我于何地!
白见翔被我痛苦的眼神逼得微微垂下眼皮,良久缓缓道:“我不能让白国最后一支铁军毁在你我之手。”
我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吸气,摇摇晃晃好一会,总算压下几欲炸开的满腔心血。
方逸柳连忙打圆场:“元帅,公主对你之心可鉴天日,怎么会对不起元帅呢。她并没有提回鹘人对你说了什么,只是派当地一个人找了床古儿,他们都担心元帅不知道此节,延误大事,所以……”
好,好一出手法圆转如意的逼宫。
我知道白见翔有方略有胆魄,却想不到她有朝一日用在我身上。
如果我还不答应她所请,她自然会对床古儿等人揭穿,我早就知道白骨红血滩的凶险。今日,其实我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我盯了白见翔一会,扯动嘴角笑笑:“好,好。”
揉揉额角,我平静地下令:“既然这样,分兵两路。方逸柳,你带一万人马绕行阿拉泰山,去西喀喇刺汗国联络马合木王。公主随我横穿大沙漠,正面攻打东喀喇刺汗国。”
白见翔惊愕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没想到,都这样了,我还是毫不犹豫把她带在身边。
我冷笑。
没错,无论如何,我们要在一起的。
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我的公主。
只是,我发誓,再不让任何人控制我的任何事。哪怕是她。(
106-白见翔的奇计
白见翔和方逸柳对东喀喇刺人和白骨红血滩如此忌惮,我虽然恼怒他们的背叛,也不得不郑重考虑横穿大沙漠的困难。
方逸柳说:“不如开诚布公和各位将领商议此事。反正现在兵分两路,如果害怕穿越大沙漠的人,可以选择跟我去西喀喇刺。”
他见我神色不豫,又补了一句:“分兵其实反倒有利于行军,免得随行者的恐惧影响士气。”
我咬牙笑笑:“说得好。就如你意思。”于是召集坚昆等人商议横穿沙漠之事。坚昆之前就听白见翔的人说过此中凶险,再听我提起,并不意外,抚须沉吟:“白骨红血滩险要无比,老人家传说两侧山脉都是魔鬼的血化成的,藏着妖魔之力。这话未必可信,但两侧高山夹着一片光秃秃的石滩,如果山上有埋伏,我们是很难抵挡。”
我说:“那么坚昆大哥是打算跟随方将军去西喀喇刺,还是随我们强闯大沙漠?”
坚昆明亮锐利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心头一凛,忽然疑心他看出了我对方逸柳的不快。王吉刺部族长随即微笑了,用力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是结义金兰的兄弟,我自然随你闯沙漠。”
我一愣,看着他温暖的目光,一时间不能成言,之前对坚昆的利用防范之心,悄然化为冰雪。
坚昆拍拍我肩膀,笑道:“赵墨兄弟,你是海内罕见的英雄,只要挺过这一关,早晚东西喀喇刺汗国都是你的天下。咱们王吉刺部,会追随你到底的。”
想不到最困难的时候,是坚昆肯站出来追随我。谁对我怎么着,我就算不说,心里明白的,日后自然百倍以报。
我不觉轻叹一声:“坚昆大哥,你——”
坚昆道:“不过,我们这一去凶险甚大,我也不敢让大伙儿都跟着,免得有灭族之危。不如这样,床古儿随着我们一起闯大沙漠,呼尔纳护着方将军一起去西喀喇刺。”
坚昆这安排是很不错的。呼尔纳的妻子是西喀喇刺马合木王的亲戚,有他同行,或者方逸柳的大事更加顺利。我虽然觉得坚昆此举颇有******的意思,但他本人肯随我冒生死大险,我已经是感念之极。
呼尔纳听了兄长的安排,本来还有些不乐意,说:“怎么大家说好同生共死的,就撇下我一个?”方逸柳诚恳相邀,呼尔纳这才勉强同意。
白见翔却说:“坚昆大哥的意思自然甚好。不过,切莫大意,沙漠凶险,此事不能只凭勇力强闯。”
坚昆向来尊重这位睿智沉稳的崇文公主,纵然离开白国,对白见翔的敬意丝毫不减,躬身微笑一礼:“那公主意下如何?”
白见翔嘴角忽然浮现出凌厉的笑纹,低声道:“得有一队不怕死的人——”
坚昆会意,朗声说:“公主有甚么奇计要施展吗?”
我看着白见翔带着锐气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颤,明白了她可能的计划,低声说:“坚昆大哥,别听她的!”
——白见翔一定是想派人装成我军主力,吸引埋伏在白骨红血滩两侧高山上的东喀喇刺兵力,再派人背后包抄上山,歼灭东喀喇刺人。
是好计策,可这一计摆明了要坚昆去死!我不能同意。
白见翔微微一笑:“那么换你去?”我疑心她的口气甚至是微带轻慢的。
“可以。”我一口答应。
这次换白见翔震惊地看着我,面色惨变,失声道:“你不能去。”
我淡淡说:“坚昆是我大哥,我不会让他冒这危险。”
坚昆一直听着我们的交谈,猛然明白了白见翔的意思,大声道:“不不,自然是我去。“
这高大爽朗的汉子涨红了脸,竟是又感动又不安,搓着大手,焦急反复地说着,我却不肯同意,末了说:“大哥别和我争了。小弟几次和东关人、喀喇刺人恶战,对付伏击战已经很有心得,换我去带队,反倒有活命的希望。“
见坚昆神色不豫,我又补充:“何况,带兵上山突袭东喀喇刺人后方,这凶险不亚于强闯白骨红血滩。大哥切莫大意。”
坚昆无奈,只得点头称是。
我无意中一侧头,看到白见翔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报以一笑。我是怎样一个人,你从没看对过,我的公主。赵墨若只是个奸险小人,岂能令三军用命,做到今日地步?大节方略,我自有分数。
于是我借了回鹘人的酒,为方逸柳一行人壮行。回鹘国王毕勒哥倒也是个爽快汉子,又砍翻了百头牛羊,盛意款待我军民上下酒足饭饱,这才洒泪作别。我们次日清晨出了西州城,就此兵分两路。
方逸柳等人取道天山北麓,出发在先,我要南下横穿沙漠,需带军压后。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逐渐拉长成天际一根细长的黑线,在莽莽戈壁中几乎分辨不出,我忽然一阵感慨。
面对天威莫测,纵然盖世英雄,也未必能顺遂如意。
我自称天命所在、神启之人,能战胜这壮丽荒凉的大戈壁大沙漠吗?
大戈壁上烈日苍莽,纵然在白日也有腾腾沙云,我极目眺望远处,却看不到那一片壮丽云霞之后的真实景色。
白见翔平静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那么,我们也启程吧。”她被我逼迫胁裹,一起进入这九死一生之地,居然态度平静得奇怪,无喜无悲,俨然满不在意。
我点点头,冲着她若有所思地微笑,直到她忍无可忍地垂下双目。我猛地马鞭用力一扬,笔直指向大沙漠:“大军出发!”
前方,是白骨红血滩,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我别无选择。
一声令下,三军响应如雷。战士们的滚滚马蹄伴着劲风和长刀,呼啸着冲向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