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诬陷
方昭看到青衣婢女一脸惊骇的神情，心下了然，缓步向老爷和夫人居住的正房走去。
此时，方家的人和公主府的客人全都聚集在堂屋内，方元琮坐在上首的位置，旁边坐着姚云娘。柳姨娘病愈后更加得宠，又负责掌家，破例赐了座，坐在方元琮和姚云娘的下首。长公主慕容千雪和驸马曹裴、长平郡主曹敏等人都依次落座了，唯独不见方宸穆。
方昭抬脚迈进堂屋时，所有人都转头向她看来。
“昭儿给父亲母亲请安了。”方昭微微屈膝，给方元琮和姚云娘款款施了一礼，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不似往日那般吃力，一句话说得顺畅连贯。
方元琮沉着脸，面色阴寒地道：“贱人！你哥哥的亲事还没有落定，你就忙着到处勾三搭四，丢尽了方家人的脸面，是怕我这个做父亲不能给你安排一桩好亲事吗？”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都是那条绢帕惹的祸。
方昭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方元琮，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父亲宁可相信别人拙劣的谎言也不愿意相信她，小的时候她不会说话，受了委屈不懂得为自己申辩，如今，她倒是能开口说话了，父亲肯听她解释吗？
“啪——”
一个茶杯摔在了方昭的脚边，方昭没有躲闪，被溅了一身茶汤。
堂屋内的众人被这个响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柳姨娘故作惊吓地捂住嘴，好掩饰她唇边早就藏不住的笑容。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方昭当众受辱心里别提畅快了。
方昭救了她一命，在府里出尽了风头，又博得了美名，可她唯一的孩儿却没能保住，害她失去孩儿的人正是这个傻子。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柳姨娘一点都不感激方昭，反而十分怨恨她。
长公主慕容千雪对方昭亦没什么好感，一个伴着紫雷降世的孤女，年纪轻轻就长了一副狐媚样，把驸马曹裴迷得魂不守舍，这几日，要不是她天天拦着，那个驸马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
驸马曹裴骄奢淫逸、风流成性，慕容千雪对曹裴的所作所为一忍再忍，不是因为她有多大度，也不是因为两人结发多年的感情，而是皇都时局动荡，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借着联姻拉拢了方家，那么她的胜算便又多了一成。
今日这件事情虽是意外，却正合她的心意。
从方昭进门的那一刻起，曹裴的目光就死死锁定在方昭身上。自打上次在荷花池见过这位美人一面后，曹裴就好像丢了魂一般，食不甘味，寝不成寐，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一张脸只剩下皮包骨头，显得鼻翼两侧的颧骨更加突出了。
听说这个美人是个傻子，可曹裴一点都不嫌弃。别看她现在对自己冷冰冰的，一旦尝试过那种翻云覆雨的滋味后，准保她再也离不开自己了。
方元琮摔碎了茶盏，曹裴才回过神，暗暗怪罪方元琮不懂得怜香惜玉，差点儿伤了他的美人。
曹敏斜着眼睛看向方昭，笑得一脸得意。
一个方家不受宠的养女还想跟她斗，简直是不自量力。昨日，是她拾到了那块绢帕，并且收买了一名杂役，设计陷害这个傻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关乎闺阁女子名节的大事，她倒要看看这个傻子如何脱身！
姚云娘本想好好劝劝老爷的，见老爷发了这么大的火，也不敢开腔了，急忙给方昭递了个眼色，让她先下跪认错。
方昭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准备给方元琮下跪，身躯站得笔直。
方元琮怒目圆睁，冷声道：“长辈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昭儿……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方昭视线微垂，语气淡漠。
“你……”
方元琮猛地站起身，怒极反笑，“差点儿忘记了，你是个傻的，一个傻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既然你这么心急出嫁，我干脆成全你好了，来人，把那个奸夫带上来！”
方元琮话音刚落，两名壮仆就押着一名身穿短褐的杂役走了进来。那名杂役相貌丑陋，形容猥琐，他的双手被麻绳缚住了，一进门就跪倒在方元琮面前，高声道：“老爷，饶了小人吧！小人跟小姐是真心相爱的，请老爷和夫人成全！”
方元琮冷哼了一声，指着方昭的鼻子痛斥道：“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昭瞥了那名杂役一眼，一脸嫌恶地摇摇头，“父亲要昭儿说什么，昭儿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直至此时，姚云娘才惊觉方昭仿佛变了一个人，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细微的神情都与一个正常人无异，不再是那个说话磕磕绊绊的小傻子了。
在场的人除了姚云娘之外，没有人留意到方昭的变化，谁会那么细致入微地观察一个傻子呢？既然被认定成了傻子，就应该傻一辈子，傻病怎么可能治好呢？
“你还嘴硬！”
她嘴硬？
方昭冷冷一笑，果然如此，这些人先入为主，罔顾事实真相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只不过是为了逼她就范，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那名杂役好似预料到了方昭会出言否认，膝行两步上前，翻转手掌，露出抓在手中那条颜色洁白的绢帕，正是方昭丢失的那条。
他一边抹泪一边道：“小姐，你莫害怕，老爷和夫人都是好心人，不会为难我们的。长公主和驸马在此，正好一同做个见证，这条绢帕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当初，是小姐亲手把这条帕子送给小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不待那名杂役把话说完，方昭就开始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
方元琮目光冷厉地看着方昭，欲伸手去摸桌子上的茶杯，发现茶杯已经被他摔了出去，气得握紧了拳头。
第二十七章 处置
方昭笑够了，眼尾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散去，在眼底凝聚成了两点火星，转瞬之间便消失在眼波深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神情。
她一指那名杂役，道：“你当真要娶我？我可是个傻子，不高兴了是会乱咬人的！”方昭说着，还做了一个扑咬的动作，把那名杂役吓得瑟瑟发抖。
早就听闻老爷和夫人收养的这位小姐是个傻子，没想到她这么凶，还会咬人……这要是娶回家去还了得？他是收了长平郡主的银两，可要是被这个傻子不明不白地撕咬一通，那点银两还不够看病的钱呢！
那名杂役有些打退堂鼓，不由扭头向长平郡主曹敏看去。曹敏回瞪了他一眼，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缠在腰间的那条褚红色的软鞭，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那名杂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方昭沉吟了片刻，故意拉长了声音。
“慢着！”
驸马曹裴站起身，走到那名杂役身旁，将他手中那条绢帕夺了下来，翻来覆去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道：“这条帕子不会是你捡来的吧？”
“冤枉！小人冤枉啊！”
那名杂役怛然失色，急忙给驸马曹裴磕了个头。长平郡主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这位驸马爷却突然跳出来给自己的女儿拆台，让他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美人……咳，方姑娘久居深闺，闭门不出，你且说说，你与她是怎么相识，又是如何定情的？”曹裴继续追问道，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个杂役口中说的话，认为他是胡编乱造的。
一个狗奴才还想跟他抢美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这……”
曹裴见那名杂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回答不上来，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想，一甩衣袖，怒道：“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奴，竟敢侮辱方家小姐的清白，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还不速速招来！”
曹敏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恨，父亲为什么要帮那个傻子说话，跟自己作对呢！
长公主慕容千雪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就算她开口劝阻，驸马曹裴也不会听她的。这本就是方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跟着参和什么？还有女儿曹敏，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拉他们来旁观，说方家有大事发生，现在可好，闹出笑话来了吧？
那名杂役心知自己说多了肯定会露出马脚，只是迭声叫屈、哭天抢地。
“好了！别嚎了！”
方元琮大喝了一声，把那名杂役吓得咕噜一下，强行把自己的哭声给咽了回去，他抹了一把眼泪，神色怯怯地看向方元琮。
方元琮对慕容千雪略微一拱手，满含歉意地道：“方某教女无方，让长公主见笑了。”
慕容千雪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却未及眼底，“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方姑娘早已芳心暗许，与人私定了终身，神武将军何不成全了这段美好的姻缘呢？”
方昭转眸看了慕容千雪一眼，她这样说便是让父亲不要理会驸马曹裴说的话，直接草草将她嫁了了事，好恶毒的心肠！
只是，方昭从未得罪过长公主，长公主为什么要害她呢？
曹裴还要说什么，却被方元琮抬手制止了，“这点小事就不劳曹兄费心了。长公主说得有理，有人愿意娶这个傻子，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虽然身份低微了一些，好歹是嫁过去做正室娘子……多分一些田产和银两做嫁妆，保她一生无忧也就罢了。”
那名杂役一听要多分田产嫁妆，一双小眼睛来回乱转，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父亲，我……”
方昭知道方元琮心意已决，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可她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嫁给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我不同意！”
伴随着一声低喝，一名高大英武的少年阔步走进了前厅，来人正是方宸穆，婢女巧儿尾随在方宸穆身后，见到方昭后，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巧儿去寻方宸穆的时候，他压根就不在府中。原来曹敏早就料到方宸穆会帮方昭开脱，故意寻个由头将他支走了。巧儿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正要出府去寻，方宸穆就回来了，巧儿来不及细说，拉着方宸穆就往正房这边赶来。
来的路上巧儿大致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方宸穆越听越生气，这个曹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荷花池那件事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她竟然又来找昭儿的麻烦。
“穆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曹敏心虚地站起身，神色间难掩惊慌之色。
谁知方宸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越过曹敏向前走去，行至方昭身旁才稳稳立定，给方元琮和姚云娘躬身施礼。
曹敏暗暗咬牙，一股浓浓的醋意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心痛得都快裂开了。
“穆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是这个贱人不要脸面，暗自与人私通，我正要好好处置她呢！”
“老爷，冤枉啊！”
巧儿听到有人诬陷小姐与人私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了，急急分辨道：“小姐整日与奴婢在一起，怎么可能与人私通呢？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一名管家娘子打扮的妇人走上前，猛地扇了巧儿一巴掌，“住口！不懂规矩的东西，主子们在讲话，你一个奴婢也敢插嘴，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方昭挺身站在巧儿面前，反手给了那名管家娘子一巴掌，冷冷说道：“你这么厉害，干脆连我一块打吧？”
“这……”
那名管家娘子抬起头看向柳姨娘，柳姨娘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赶忙低下了头，道：“奴婢不敢。”
方元琮黑着一张脸，指着方昭对方宸穆道：“你看看！只要这个傻子呆在方家一天，就没有好事！早点嫁人也好，免得让整个方家陪着她一起丢人！”
第二十八章 维护
“父亲糊涂，怎么能听信这个狗奴才的一面之词呢？”
就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绢帕，父亲就要把妹妹许配给这个狗奴才？方宸穆有些不敢相信，父亲怎么能这样对昭儿呢，昭儿可是他妹妹呀！
方元琮的胡须抖了几抖，耐着性子道：“穆儿，刚刚你都听见了，是这个傻子暗中与人私定终身，她自己都认下了，你就不要替她开脱了。”
“明明是有人故意诬陷昭儿，父亲为何不愿将此事查清楚呢？是害怕得罪什么人吗？”
“你……”方元琮被气得吹胡瞪眼，指着方宸穆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宸穆冷哼了一声，“父亲害怕，我却不怕，谁敢欺负昭儿，便是与我为敌！”
方宸穆言罢，快步行至那名杂役身边，掐住那名杂役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低吼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蔑小姐，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杀人啦！老爷救命！小姐救命啊……”那名杂役已经被田产和嫁妆冲昏了头脑，一口咬定死不松口，拼命喊冤。
方宸穆顿时起了杀心，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那名杂役的脖子被掐住了，透不过气，两只脚在半空中胡乱蹬着，眼看就要咽气了。
“你说不说？”方宸穆冷着脸逼问道。
“……说……我说！”
方宸穆松开了手，那名杂役跌落在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猛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看向方宸穆，眼神中布满了恐惧。
“小少爷，那条绢帕是长平郡……”
“唰——”
那名杂役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一条褚红色的软鞭就飞卷而来，勒住了他的脖颈。
方宸穆一惊，徒手去抓那条软鞭，突然当的一声响，他的手腕剧震，被一把飞来的剑鞘击中了，肩膀上也传来了一阵剧痛。
方宸穆转头一看，父亲方元琮正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那把剑鞘则是长公主慕容千雪掷出的。二人竟然同时出手，阻止他救下那名杂役。
“父亲……”
长公主护女心切可以理解，可父亲为何要拦着自己呢？
方元琮目光闪动，对方宸穆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不可继续追查下去了。
方宸穆心中暗忖：原来父亲并不糊涂，他对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只是不想为了一个傻子养女得罪公主府的人罢了。至于那个傻子养女是死是活，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原来，他的昭儿在方家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处境之中！
方宸穆压制着心底的怒气，一抖肩膀挣脱开方元琮的手。当他再次看向那名杂役时，那名杂役已经蹬腿咽气了。
“呵！”
方宸穆冷冷一笑，目光如电般看向长平郡主曹敏，开口质问道：“长平郡主为何急着杀掉此人，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想要杀人灭口？”
曹敏听了方宸穆的话后面色微变，垂着头道：“穆哥哥，这个人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条绢帕，就想毁掉方姑娘的清誉，实在太过可恨！方姑娘不会武，敏儿便替方姑娘将他杀了！”
方宸穆眯起眼睛，“哦？这么说昭儿还得谢谢郡主？”
曹敏不说话了，只是垂首站立，摆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个狗奴才固然该死，可在我看来……躲在他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才更加可恶，郡主觉得呢？”方宸穆一步一步地向曹敏逼近，将她逼到了一处角落。
“穆儿！你闹够了没有！此事与长平郡主有什么相干？”方元琮脸色铁青，当即怒喝了一声。
“父亲，这个女人刁蛮善妒，蛇蝎心肠，前几日，她无缘无故地鞭笞昭儿的婢女，还将昭儿推进了荷花池，要将她淹死！巧儿身上的鞭伤犹在，父亲若是不信，可以找人当场验伤……”
“还不住口！”方元琮用力往桌子上一拍，那张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方元琮的态度让方宸穆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方家上下，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在意昭儿的死活。现在自己还没有成亲，长平郡主就屡次三番地对昭儿下手，想要置她于死地。将来自己成亲后，这个家就更没有昭儿的立锥之地了。
父亲母亲为了家宅和睦，说不定会像今日这样，随便找个人将昭儿嫁了，不拘夫家是瘸子瞎子，还是酒鬼色胚，甚至给别人做填房或妾室，地位连下人都不如。
一想到昭儿要被那样的人凌辱，方宸穆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在他心底迅速膨胀开来。
方宸穆的心跳陡然加快，掌心微微出汗，他拉着方昭在方元琮和姚云娘面前跪了下来，肃容道：“父亲，母亲，昭儿和我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我想娶她为妻，请父亲母亲应允。”
“你说什么？”
方元琮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听错吧？穆儿放着长平郡主那样家世清白的女子不娶，要娶一个傻子？偏偏这个傻子不是别人，还是方家的养女，说出去还不被街坊四邻笑话死！
“我要娶方昭为妻，请父亲母亲应允。”方宸穆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神情无比坚定。
“你这个逆子……”
这一次方元琮可算听清楚了，他高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狞目如电，面如噀血，下巴上的长须根根竖立，被方宸穆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穆儿，你疯了不成？”
姚云娘也跟着低呼了一声，满脸责备地看向方宸穆，她对方昭的态度虽然有所改变，却没有把她迎娶进门的打算，就算给穆儿做妾，那个傻子都没有资格。
穆儿一向懂事明理，从不会顶撞长辈，一定是那个傻子在背后挑唆使坏。
长公主慕容千雪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愠怒。公主府又不是找不到亲家，方家这是什么意思，结亲不成反结仇吗？
第二十九章 亲事
柳姨娘面带讥笑的冷眼旁观，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最好方宸穆娶了那个傻子，然后两个人一起被赶出方家，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跟她争夺家产了。
驸马曹裴看看方宸穆，又看看方昭，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敏紧紧咬住下唇，双拳紧握，因为力气太大骨节隐隐有些泛白。她眼中含着泪，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穆哥哥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娶那个傻子……正在议亲的是公主府和方家啊，那个傻子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方昭有些懵然，穆哥哥为什么要娶她为妻呢？定是为了救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可穆哥哥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样维护自己，越会触怒父亲。
方家的人收养了她，却一直把她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从未把她当成家人看待，因为她这个傻子小姐，让方家人背负了十几年的骂名，怎么可能让方宸穆把她娶进门呢？
穆哥哥这样说，无疑是触碰了方元琮的逆鳞，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就在众人分神的空当，方元琮呛啷一声拔出宝剑，大喝道：“你若是执意要娶这个傻子，我就杀了你这个孽障！”
方昭未及细想，见方元琮拔出了宝剑，看上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扑到方宸穆身前，声音急切地道：“父亲息怒！兄长为了保护我，情急之下口没遮拦，并非有意忤逆父亲。”
方昭心中清楚，以方元琮的个性，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要杀方宸穆绝不是一句戏言。
“都是你这个傻子惹的祸！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一剑杀了你，以绝后患！”
“此事与昭儿无关，是我要娶她的，父亲要怪就怪我吧！”方宸穆将方昭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她。
“好！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方元琮悲愤填膺，挥剑就要斩向方宸穆。
堂屋内场面失去了控制，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吵嚷声连成一片。
长公主慕容千雪和驸马曹裴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姚云娘见方元琮提剑要杀她的儿子，吓得面如土色，从身后将方元琮抱住了，一边将他往回拉扯，一边哀嚎：“你这个老不死的，敢动穆儿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拼命！”
姚云娘遏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世人都说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姚云娘十几岁就嫁给了方元琮，对他百依百顺、体贴备至，又为方家诞下了嫡子，一心一意操持家事，对此，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也没有过半分逾越。
可方元琮是如何对她的？
十数年前，姚云娘痛不欲生地躺在产床上经历生死的时候，稳婆问方元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方元琮选择保孩子，姚云娘听闻后，含着泪把那个死婴生了下来，自那之后，她的心便死了。
姚云娘能理解方元琮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却无法原谅他。
可笑的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柳姨娘身上时，结果却变了，方元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大人，这让姚云娘多年来的付出和忍忍变得一文不值！
原来方元琮并非无情之人，只是对她无情而已！
姚云娘的心里如同扎了一根刺，更加痛恨方元琮了。此时此刻，这个男人连自己唯一的孩儿都不放过，姚云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如愿。
“放开我！”
方元琮大怒，不知道今日是撞了什么邪，连一向温顺知礼的夫人都一反常态，跟他闹将开来。
姚云娘毕竟没有习过武，方元琮用力一挣就将她甩开了，她的身躯倒飞了出去，额头重重磕在桌角上，鲜血横流，直接昏迷了过去。
“母亲！”
方宸穆一个疾步冲上前将姚云娘扶住了，眼神中透着焦急和担忧。
方元琮没想伤害姚云娘，是姚云娘自己朝他扑过来的，见姚云娘重伤昏迷，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都怪那个傻子！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夫人受伤了吗？快去请郎中来！”方元琮指着跪在门外的一众婢女奴仆，怒声吼道。
“等一等。”
柳姨娘摇曳着身姿站起身，唇边浮现出一丝讥笑，“小姐不是会治病吗？何不请她来为夫人看一看。”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傻子医好姚云娘也就罢了，若是医不好……那正好借这个机会除掉她！
方元琮的怒气还未消，柳姨娘又故意添了一把火，他拂袖冷哼一声，“你又跟着添什么乱，一个傻子怎么会治病救人？”
柳姨娘摇摇头，拉住方元琮的衣袖，怡声下气地道：“老爷此言差矣，前段时日，妾身的病不就是这个傻子治好的吗？”
给柳姨娘治病的那日方元琮也在场，几个颇有名气的郎中都说柳姨娘活不成了，这个傻子却把人给救活了，看来这个傻子还真有些手段。
方元琮沉眸看了方昭一眼，冷冷说道：“你若是能医好夫人，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了，要是医不好，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方昭给方元琮屈膝施了一礼，才迈步向姚云娘走了过去。
方宸穆抬起头看向方昭，他紧抿着双唇，满眼忧伤，方昭对她点了点头，他才侧开身，将姚云娘的身躯放平了一些。
方昭净手后为姚云娘施针止血，姚云娘额前的伤口很深，恐怕是伤到了头骨才导致了昏迷。
能否医好姚云娘，方昭心中并无太大把握，可姚云娘是方宸穆的母亲，见方宸穆一脸期盼望着自己，方昭愿意拼尽全力一试。
她从怀中掏出装着九针的布袋，取出三面有刃的锋针，用油灯烧灼后浅刺姚云娘额前红肿的部位，泻热放出淤血，然后用铍针一点一点刮除伤患处的痈脓。
方昭屏气凝神，专心为姚云娘施针，很快，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
一颗汗珠沿着她的面颊向下滑落，滴在姚云娘脸上，姚云娘的手指跟着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人留意到她这个细微动作。
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堂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三十章 作罢
一个傻子能治病救人？不会把人给医死了吧？
众人心中满是疑惑，这些人并非担忧姚云娘的死活，而是不相信这个傻子的医术，若是真有那么神奇，她为何不先医好自己的傻病呢？
但这位方家小姐真是个傻子吗？
细想一下这位小姐今日的表现，即使被人栽赃陷害也没有乱了方寸，面对方家老爷的威压依然从容不迫、应对如流。既有胆识，又有谋略，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处变不惊的神态，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要得体三分，跟她比起来，其他人反倒更像是傻子了。
直至此刻，那些人才恍然回神，原来这位方家小姐不傻啊！
方昭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每隔一段时间行针一次。连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她的汗珠里面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淡金色灵气，滴落到姚云娘脸上后，姚云娘额头上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
不知过了多久，方昭终于收了针，在伤口处撒上金疮药，用棉布仔仔细细地包扎上了。
方昭站起身，由于心神消耗过大，她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方宸穆急忙上前将她扶住了。方昭抬起头看了方宸穆一眼，微微一笑，道：“母亲已经无碍了。”
方宸穆展露出笑容，对方昭点了点头。
堂屋内的众人无比好奇地抻长脖子向姚云娘看去，见她惨白的面色恢复了几分红润，却仍然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姚云娘头部受创，又伤得那么重，这么快就治好了？不会是救不活人，想要趁机逃走吧？
“你说医好便好了吗？如何能够证明？”柳姨娘让方昭给柳姨娘治病，是想让她当众出丑，而不是出风头。
长公主慕容千雪和驸马曹裴看向方昭，姚云娘重伤昏迷，要是被这个小丫头扎几针就苏醒过来，那她就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了。大夏国常年征战，因为伤痍死去的战士不计其数，这个小丫头要是真有此等手段，倒是值得好好拉拢一番。
方元琮有些紧张，他既希望姚云娘快点醒过来，又不相信方昭会那么厉害的医术。一个养在深闺十几年的傻子，突然就不傻了，还能治病救人，这也太离奇了。
方元琮还记得在自家宅院门外，那个裹在锦绣包被里面的漂亮女婴，那个女婴对着他咯咯一笑，方元琮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将那个弃婴抱回了方府。
那一晚，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老天又还给他一个孩子，只可惜这个孩子是个人人唾弃的傻子！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方家捡了一个傻子养女的消息迅速在邻里之间传开了，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害得整个方家背负骂名，连婢女和仆从出门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方元琮因爱生恨，从此便不愿意再见那个傻子。
每次看到那个傻子，仿佛都在提醒方元琮曾经做过的蠢事。
一晃十数年过去了，那个小小的婴孩长成了姿容灵秀的少女，不再是口不能言、心智缺失的傻子了，方元琮不禁有些怔愣，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怪她了……
方昭看着柳姨娘，明亮的清眸不怒自威，“不知姨娘要如何证明？”
“只要夫人醒过来了，自然能够证明小姐医术过人。”柳姨娘眼里没有半分惧意，她虽然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可跟这个不受宠的傻子小姐比起来，地位还是要高一些的。
方昭黛眉轻蹙，她医好了姚云娘，可姚云娘的伤势过重，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才能醒过来，柳姨娘这是在故意刁难人。
“怎么，小姐是怕了吗？还是你在欺瞒众人，你根本就没有医好夫人身上的伤！”柳姨娘靠近方昭，声色俱厉地逼问道。
方宸穆护住方昭，瞪着眼睛看着柳姨娘。
在方宸穆面前，柳姨娘不敢太过放肆，可方昭知道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事到如今，只能冒险一试了。
方昭走到姚云娘身边，取出长针，捻针斜刺合谷、内关两个穴位，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不停地提插捻转，其他人的心也跟着她的手一起一落，都想看看姚云娘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姚云娘的眼皮轻轻抬动了一下，随后悠悠醒转。
“啊！夫人醒了！”一名婢女的话刚冲出口，蓦然变成了惊呼。
“夫人伤得那么重居然能醒过来，小姐果然深藏不露，是名副其实的神医！”其他婢女和仆人也纷纷附和。
“母亲，你感觉怎么样？”方宸穆跪在姚云娘面前，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孺慕之色。
“穆儿……为娘这是怎么了？”姚云娘的头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方元琮要杀方宸穆，她去拉方元琮结果被他甩开了，后面发生的事就全都不记得了。
“母亲不要多想了，先回房间好好歇息吧！”
姚云娘坐起身，她的动作太大牵动了额前的伤口，疼得她痛呼了一声。姚云娘伸手一摸，摸到了头上缠的棉布条，一脸疑惑地道：“穆儿，这是什么？”
方宸穆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对姚云娘道：“母亲的头撞到桌角受伤了，是昭儿给母亲治好了伤。”
昭儿……是那个要抢走穆儿的傻女！
“我不用她为我医治！”姚云娘一边说，一边撕扯头上的布条，眼看就要将那层布条扯下来了。
方宸穆急忙制止，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穆儿，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决不允许你将那个傻子娶进门，你可听懂了？”姚云娘满脸怒气地道。
“母亲，昭儿是我妹妹，而且，她不是傻子！”方宸穆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母亲为什么对昭儿有这么大的成见。
“我不管她是不是傻子，总之，你就是不许娶她！”
方宸穆见姚云娘情绪激动，害怕她的伤势恶化，情急之下点了点头，想先安抚住姚云娘，日后总能找到机会说服父母同意这桩婚事。
第三十一章 不傻
前厅内的众人都不相信方昭能治好姚云娘身上的伤，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就是长平郡主曹敏。她曾经亲眼瞧见方昭用尖石划伤了自己的脸，没过几日便恢复如初，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所以当姚云娘醒过来的时候，曹敏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激动得浑身颤抖，这一次终于被她逮到了机会，她要当众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她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会巫术的妖女！
大夏国人十分惧怕这些巫蛊妖术，方家的人要是知道这个女人跟巫族人有扯不清的关系，一定会将她赶出去的。
曹敏露出诡谲的笑容，趁人不备，操起一把短匕刺向方昭，当方昭发觉的时候，寒光凛凛的刃尖距离她的眉心只有一寸的距离，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方宸穆向前横移一步，徒手抓住了那把短匕的刃尖，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将那把匕首染红了。
“啊！”
堂屋内的众人面对这突忽其来的变故，纷纷失色惊呼。
曹敏见自己没有刺到方昭，反而误伤了方宸穆，急忙卸去手上的力道，那把短匕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
“穆哥哥，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曹敏正欲上前，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穆哥哥，你没事吧？”
方昭抓住方宸穆的手，查看他的伤势，幸好只是割破了点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养几天就没事了。方昭一边为方宸穆包扎伤口，一边心疼地道：“痛不痛？谁让你乱逞英雄。”
指尖无意的触碰，带着一丝温热，拨乱了方宸穆的心弦，他忙红着脸道：“不痛，你没受伤就好。”
曹敏将两个人浓情蜜意，眉来眼去的样子看在眼里，心底传来了一阵钝痛，嫉妒得都快发狂了。穆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究竟哪里不如这个傻子了？
曹敏咬碎了一口银牙，一脸羞愤地道：“穆哥哥，我才是你未过门的娘子！这个女人是会巫术的妖女，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曹敏说完，拾起那把短匕又向方昭刺了过来。
“敏儿，不要胡闹！”慕容千雪拦住曹敏，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了下来。
曹敏情绪激动，口无遮拦地道：“娘亲，连你也不相信敏儿吗？穆哥哥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女人用巫术媚惑穆哥哥，穆哥哥才说要娶她的，她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敏儿亲眼所见……”
“还不住口！”
慕容千雪扬起手，用力扇了曹敏一巴掌，那声音清脆响亮，把在场的人全都震慑住了。
“娘亲……”曹敏捂着脸，不敢相信慕容千雪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她，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没脸继续待下去了，她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曹敏说的话太难听了，慕容千雪若是不阻止，只会继续让公主府蒙羞，她对方元琮和姚云娘微微欠了欠身，与驸马曹裴一起离开了。
方元琮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坐了下来，这下糟了，今日这么一闹，只怕把长公主彻底得罪了，两家议亲的事也被搅黄了，都怪这个逆子，好端端的，非要娶那个傻子！
方元琮阖上双目，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穆儿，你可知错？”
方宸穆抬起头看向方元琮，语气冷硬地道：“父亲，穆儿只是想保护妹妹，免得她被奸人陷害，不知何错之有？”若不是他出手阻拦，昭儿只怕已经不明不白地嫁给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奴才了！一想到这件事，方宸穆就气得浑身发抖。
“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方元琮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柳姨娘赶忙上前帮方元琮抚背顺气，柔声细语地道：“老爷，快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方元琮长须轻颤，指着方宸穆怒声道：“逆子，你去祠堂跪在老祖宗跟前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方宸穆心中不服，却不敢顶撞父亲，一撩衣袍转身走了。
只剩下方昭一个人站在那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方元琮盯着方昭看了看，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心中暗道：这丫头哪里是一个傻子？众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连长平郡主都吃了个大亏，栽在了她手里。这么多年来，这丫头就养在府里，不声不响的，所有人都被她蒙蔽了，跟她比起来，他们这群人才更像是傻子吧！
方元琮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叫昭儿是吧？你的医术是跟什么人学的？”
方昭点点头，神情不卑不亢，“回父亲的话，昭儿平时喜欢看一些医书，久而久之，便无师自通，知晓了一点皮毛。”
一点皮毛？明明拥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神技，却说自己只通晓一点皮毛？
方元琮撇撇嘴，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方家又不指望她一个养女出人头地，有什么好遮掩的。不过，看在她先后救了柳姨娘和夫人的面子上，就不与她一般计较了。
方元琮轻咳了一声，“你……不傻吗？”
方昭抬眸看了方元琮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傻，因为那颗魂珠锁住了她的心窍，她的动作和反应才比寻常人慢一些，有时候心底冒出一个念头却表达不出来，看上去呆傻木讷。所有人都骂她是个傻子，她就更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可魂珠一事关乎方昭的身世来历，是她心底的隐秘，她不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那你为何要一直……”装傻？后两个字方元琮没有说出口。
“父亲，昭儿不傻，只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倒不如不说。若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父亲会相信昭儿不是一个傻子吗？”方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哀伤。
方元琮被方昭问得一愣，是啊，他会相信一个傻子说的话吗？当然不会。
方元琮揉了揉眉心，今日发生的事让他感觉头痛欲裂，不想继续盘问这个傻女的事情了，便对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是。”
方昭如蒙大赦，匆忙给方元琮等人施了一礼，带着婢女巧儿一起离开了。
第三十二章 祠堂
主仆二人一路飞奔，绕过荷花池，来到她们居住的那座小院门前时，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巧儿长舒了一口气，神色忿忿地道：“那个长平郡主也太阴毒了，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害小姐，多亏少爷赶来得及时，否则，事关小姐的清白，就算小姐身上长了一百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方昭点了点头，若不是方宸穆出面，她还真不好脱身。
只是她无意中破坏了方家与公主府的亲事，姚云娘必定恨她入骨，方元琮对她也起了疑心，看来方家不是久留之地，必须要想办法离开了。
天下虽大，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能去哪里呢？
方昭垂眸叹息了一声，要是自己有一些自保能力就好了，偏偏她还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
巧儿没有留意方昭低落的情绪，她倒是很高兴。少爷说要娶小姐为妻呢，那整个方家不都是她和小姐的了吗？要是真有这样的美事，她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辛苦了一整天，小姐定是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为小姐准备晚膳。”巧儿说完，不待方昭回答，就转身出了门。
方昭没什么胃口，穆哥哥因为她还在祠堂受罚，她怎么吃得下去呢？
想起方宸穆，方昭心中又有些愧疚。长平郡主曹敏为人骄纵跋扈，可方昭看得出她对方宸穆是动了真心的，自己毁了他们两个人的姻缘，穆哥哥会怪罪自己吗？
穆哥哥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她应该只是一句玩笑话吧？
方昭暗自摇头，与其独自一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亲自去问问清楚。方昭鼓起勇气，迈出院门，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方家的祠堂在方府的西南角，方昭来到祠堂门外的时候，见周围无人看守便偷偷溜了进去。
空旷肃穆的祠堂内一尘不染，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块古朴的匾额，上面写着“簪缨世家”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方昭的视线落在那几个字上，竟似有金戈铁马直冲眼前。倒是一副好字，却不知是何人所书。
那块匾额下面是一张石雕供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檀木漆成的祖宗牌位，香炉、油灯、瓜果点心等贡品一应俱全。
此时，靠在最前排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一身墨玉色的锦袍勾勒出了他健硕挺拔的身姿，朦胧的烛光为他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仅凭一个背影，就能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名男子没有回头，声音清朗地道：“不必来劝我，我不认错，你去转告父亲，若是他不同意我跟昭儿的婚事，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方昭轻笑了几声，打断了自说自话的男子，他转过头，眼睛里面光芒闪动，一脸欣喜地道：“昭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穆哥哥，你肚子饿不饿？”
方昭在方宸穆身旁的蒲团上跪好，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几颗果干蜜饯。她将那个油纸包向前递了递，对方宸穆道：“我自己闲来无事做了几样小食，不知穆哥哥喜不喜欢。”
方宸穆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蜜饯独有的甜味在他口中弥散开来，方宸穆挑眉一笑，道：“喜欢，只要是昭儿做的我都喜欢。”
“那你就拿去吃吧！”方昭手里捧着那个油纸包，眉眼中尽是笑意。
方宸穆接过油纸包，又吃了一颗蜜饯。方昭看到他手上染了血的棉布条，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穆哥哥，你的手还疼吗？”
方宸穆将受伤的手向身后藏了藏，笑道：“不疼了，一点小伤而已，不妨事的。”
“那你跟长平郡主的婚事怎么办？”
“她三番五次那样对你，我是不会娶她进门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周全。”方宸穆斩钉截铁地道。
方昭眸色微微一黯，“穆哥哥，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你不能再一意孤行了。要是你因为我跟自己的亲人反目，会让我良心不安的。”
“昭儿，是父亲母亲他们对你说什么了吗？”
方昭赶忙摇了摇头。
方宸穆伸出双手，用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方昭的耳朵，神色坚定地道：“昭儿，你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想，从今往后，只相信我一个人就好。”
“穆哥哥……”
“嘘……”
方宸穆对方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的耳尖动了一下，听到祠堂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托起方昭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挡住了。
不一会儿，祠堂的门被推开了，一名青衣小厮走了进来。
“少爷，这都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了，外面天都黑了，再这样跪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不如去跟老爷认个错吧！”
“你去转告老爷，我不……啊！”
方宸穆话未说完，身躯陡然一僵，这个小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方宸穆垂头看着方昭，目光沉沉，方昭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摆了一个口型，让他跟父亲认错。
“少爷，你没事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宸穆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我没事，你出去吧，我稍后就去向父亲认错！”
“少爷终于想通了？太好了！小人这就去禀告老爷。”
那个青衣小厮走了，方昭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要是被人看到他们两个人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呢。
可人都走了，穆哥哥为什么还不放开她呢？
方宸穆的视线落在那个清秀绝俗、容光照人的女子身上，内心泛起的涟漪冲击着他的胸膛，揽在方昭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哑着嗓音道：“昭儿，我……”
“穆哥哥，你怎么了？”
方昭被方宸穆的举动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方宸穆。
“……没什么。”方宸穆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昭儿还小，不懂男女之事，还是等她长大一点再说吧。
第三十三章 玉牌
“穆哥哥，你还不放开昭儿么……”方昭低垂着头，羞容敛翠，双颊上泛起了点点红晕。
方宸穆看到方昭一脸娇羞的神情，整个人如遭电击，胸口似给大锤砸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坏事一般，慌忙松开了手。
“那我先回去了。”方昭重新获得了自由，提着裙子落荒而逃。
望着方昭离去的背影，方宸穆忍不住失笑，自己不会把这个小丫头吓到了吧？
他心底深处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他根本不敢去想，可是现在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方昭是他的妹妹，方宸穆却想娶她为妻，把她据为己有。
或许昭儿跟自己心意相通，对他这个哥哥也产生了别样的感情？方宸穆摇摇头，赶走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站起身阔步离开了祠堂，事到如今，还是先把与公主府的亲事解决掉吧。
方宸穆来到书房的时候，方元琮正背对着他，独自一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
“父亲。”
听到方宸穆的呼唤，方元琮缓缓转过身，他的鬓边添了几缕白发，眼角周围爬满了皱纹，高大的身躯略显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了。
“穆儿，你来了？”
方宸穆看着眼前的父亲，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他走上前跪在方元琮脚边，流着泪道：“孩儿不该惹父亲生气，孩儿知错了。”
“快起身。”方元琮伸出手将方宸穆搀扶了起来，一脸慈爱地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方宸穆忙用衣袖试了试泪。
“穆儿，如今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做决断。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个傻……孩子，为父也不反对，毕竟你们二人只是名誉上的兄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一段感情若想持久，只有喜欢是不够的。大丈夫成家立业，娶妻当娶贤，纳妾才纳色，你身为方家的顶梁柱，还要考虑能不能守住这份家业，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在我死后继续为他们遮风挡雨。”
方宸穆睁大眼睛，一脸惊愕地道：“父亲好好的，为何要说这种话？”
方元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世道无常，一切皆有定数，为父早已看淡了生死。”
“父亲……”
方元琮阻止了方宸穆，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方宸穆情窦初开，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可大夏国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方家离开公主府的庇佑，独木难支，这个家还能撑多久呢？
方元琮知道那些蛮族人已经顺藤摸瓜找来了，这些年来，蛮族人之所以没敢动方家，全都仰仗着公主府。那些人要是知道方家与公主府联姻失败，定然会来寻那样东西，到时候方家只怕会经历一场可怕的劫难。
方宸穆知晓其中利害，沉声道：“父亲教育的是，孩儿谨记于心。”
方元琮点点头，“好孩子，你能明白为父的苦心就好。长平郡主是骄纵任性一些，可女人嘛，都是要哄的。至于那个孩子……为父不会亏待她的，她的亲事就由她自己做主吧！她若不想嫁人，方府养她一辈子便是了。”
方宸穆俯首垂眸，纵然心中百般不情愿，也不忍心拒绝父亲。他和昭儿的事，只能再缓一缓再提了。
“那个孩子救下了柳姨娘和夫人，立了大功，上次你说的那件事，为父允了，改日你带着她去藏宝室寻一件宝物吧！”
“父亲此言当真？”方宸穆心头一喜。
方元琮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那个孩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他亏欠那个孩子的太多了，是时候该补偿了。
“多谢父亲，孩儿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昭儿。”
“且慢。”
方元琮唤回方宸穆，微微肃容道：“此事不急这一时。我且问你，长平郡主说那个孩子会巫术，那个孩子从小只跟你一个人亲近，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方元琮的问话后，方宸穆的眼神有些躲闪。
方昭的自愈能力异于常人这件事情他早就知晓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跟人提起，就是害怕别人把昭儿当成怪物看待。
还有昭儿脖颈上戴的那条黑色的珠子嵌坠，方宸穆不止一次从那颗珠子上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他相信这股力量定然与昭儿的身世有关。
或许他的昭儿真的是一名巫族人吧！方宸穆并不在乎，可他要是把这一切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会寻个借口将昭儿赶出方家的。
“父亲宁愿相信那个女人的风言风语，也不肯相信昭儿吗？”
方元琮气得直瞪眼，他就是随口一问，不料却被这个臭小子反将了一军。他冲方宸穆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心中暗道：罢了，就算那个孩子是巫族妖女又何妨？方家和公主府上了同一条船，早就把皇帝慕容百城给得罪了。
紫雷现，天地变！
方元琮冷冷一笑，长公主当年逼着他将这个孩子送走，可那一晚伴着紫雷降世的除了这个孩子之外，还有公主府的长平郡主，凭什么只有这个孩子是犯了忌讳的不吉之物，长平郡主那边连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方宸穆离开后，方元琮来到书架后面，正欲转动书架后面的机关，发现那处机关竟然被人动过了，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处暗室被人发现了，也不知道那样东西还在不在。
方元琮开启机关，闪身进入了密道。
待他走到密道的尽头时，在一块青色的石砖上点了一下，又有一道暗门被打开了，他绕过那些散发着光芒的宝箱，径直走到一个金丝楠木制成的方角柜跟前，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方元琮心跳有些加速，伸手打开那个木盒一瞧，只见盒子里面放置着一块颜色翠绿的玉牌，那块玉牌细腻如脂，牌身上镂空雕饰着人首蛇身的半神族人纹样，雕工极为精细，栩栩如生，正向外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看到这块玉牌，方元琮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将那块玉牌收入怀中，转身走出了密室。
第三十四章 图谋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方昭从家族祠堂走出来后，心跳仍然没有办法平复。她确定了方宸穆对自己心意，穆哥哥喜欢她，不是兄妹之间那种喜欢，而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她是怎么想的呢？她喜欢穆哥哥吗？
穆哥哥对她很好，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她十分依赖穆哥哥，希望穆哥哥得到幸福，这种感觉便是喜欢吗？方昭也不太清楚。
一缕清风拂过面颊，驱散了方昭脸上的燥热，她激动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方昭敛眉沉思，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是巫族圣女，是一个异族人，大夏国人人谈之色变，对他们这群巫族人敬而远之。穆哥哥还不知道此事，若是他知晓了，还会对自己这样好吗？
还有，巫神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母亲巫雅和姑姑巫真为了保护她全都死了，巫真姑姑临死前，让自己不要怨恨父亲，可她如何能不怨？父亲巫彭不仅残忍地杀害了她的母亲，还想将襁褓中的她一并杀了……
若是有一天她重返巫神国，一定要想办法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
诸般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血海深仇尚未得报，方昭还哪有心思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瞳骤然一缩。巫真姑姑曾经说过，魂珠碎裂后，她的灵体将全部归窍，危险也会随之降临。方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间的吊坠，如今，那颗魂珠裂开了，那些想杀自己的巫族人会寻迹找来吗？
那她该怎么办？这件事会不会连累穆哥哥？
就在方昭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假山后面隐隐有一阵说笑声传了过来。
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柳姨娘的院子旁边，柳姨娘的院子里有一座石头堆砌的假山，在夜色的掩映下，隐约可见山石重叠，怪石嶙峋，像一头面目狰狞的巨怪。
方昭怕被人发现，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美人儿，你可想死我了，快让我亲近亲近……”开口说话的那名男子醉醺醺的，好似喝了不少酒。
躲在树后的方昭微微一怔，这个声音不是方元琮，而是公主府的驸马曹裴，半夜三更的，他跑到柳姨娘的院子里来做什么？
方昭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伴随着一阵娇笑，柳姨娘的声音传了过来，“讨厌！都这么久了才来看奴家，公子这个负心人只怕早就把奴家给忘了吧？”
曹裴干笑了几声，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哼！公子来找奴家，就不怕被那个母老虎发现？”柳姨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半嗔半恼，故意摆出一副撩人的姿态。
曹裴把持不住，一把将她抱住，嘴里心肝宝贝地叫着，“嘿嘿，今日晚膳的时候，我特意将她灌醉了，才敢过来寻你。良宵苦短，你快从了我吧！”
假山后人影晃动，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衣袂摩擦的声音。
方昭暗道一声晦气，心中无比厌恶，她无意间竟然撞破了柳姨娘与曹裴的奸情，这两个人也太大胆了，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正当方昭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忽听曹裴说道：“飘飘，我让你寻的那样东西得手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方元琮那个老东西戒心很重，终日像防贼一样防着周围的人，奴家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不过，他的确在府里修建了一处密室。”
这个秘密是柳姨娘偶然发现的，那间密室就藏在方元琮的书房内。她趁方元琮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瞧过，可密室里面什么都没有。柳姨娘看向曹裴，好奇地道：“公子让奴家盗取的那块灵牌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那块灵牌么？
曹裴的眼睛半睁半阖，面露踟躇，“十数年前那场战役蛮族人轻而易举地屠杀了我大夏国两万精骑，明明已经取得了那场战事的胜利，最终却选择了退兵，你可知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有关那场战役的消息都被慕容氏族勒令封锁了，大夏国的普通百姓只知道方元琮凯旋而归，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
曹裴身为公主府的驸马，消息自然更灵通一些。
“方元琮那个老匹夫吃了败仗后，独自逃到了九夷蛮荒腹地，发现了一处秘密神殿，他不仅盗走了神殿中的宝物，还取走了蛮族神殿的灵牌。”
曹裴双目一凝，公主府跟方家走得这么近，也是想打这块灵牌的主意。
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据说那块灵牌是一座灵阵的阵眼，也是重新开启蛮族神殿的钥匙。灵牌被盗，释放出了大量凶魔之气，使得九夷蛮荒各部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动乱，蛮族人不得已才撤了兵。”
柳姨娘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方元琮不愿提起当年的事，奴家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块灵牌，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个老家伙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先别管那块灵牌了，敏儿和方家那个臭小子的亲事怕是被搅黄了，长公主不日便将返回皇都，在那之前，你要按我说的做……”
曹裴在柳姨娘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方昭距离太远听得不太真切。不过她大致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两个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企图从父亲那里盗走蛮族神殿的灵牌。
怎么办？就算她把今夜发生的事告诉父亲，父亲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要不要与穆哥哥商议一下？
方昭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方宸穆太容易冲动了，说不定会提着剑直接找曹裴拼命，这件事情要先瞒着他，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姐原来躲在这里，让奴婢好找啊！”巧儿的声音在方昭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方昭圆瞪双目，急忙对巧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已经来不及了，假山后面的声音消失了，那两个人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向这边赶来了。
“快走！”
来不及解释了，方昭推了巧儿一把，步履飞快地向自己居住的小院跑去。
第三十五章 不轨
“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巧儿怔怔地站在原地，当她看到曹裴和柳姨娘衣衫不整地从院子里冲出来时，喉咙滚动了一下，心下哪有不明白的，小姐这是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巧儿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细想，转身拔腿就跑。
柳姨娘朝着方昭和巧儿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目色阴狠地道：“是方昭那个小贱人！公子，快去杀了这两个人，绝不能让她们逃了。”
曹裴的眼珠转了转，方家收养的那位小娘子他是见过的，身型窈窕，唇红齿白，模样很是勾人，曹裴对她的美色垂涎已久，只是碍于长公主的情面，迟迟没有机会下手，今日，这个小娘子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飘飘，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这两个人。”曹裴转头看了柳姨娘一眼，咧嘴一笑，道：“别忘了我交代你的那件事情，今晚就动手。”
柳姨娘拢了拢垂在鬓边的长发，媚声道：“奴家知道了。”
曹裴点点头，提着长剑追了出去。
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六品武师，追两名没有习武的女子简直轻而易举。曹裴的身形闪了几闪，出现在巧儿身后，伸出长臂向她的肩膀抓了过来。
巧儿只顾着闷头向前跑，见曹裴追上来了，脸色大变，惊呼道：“小姐快救救奴婢！”
方昭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曹裴，曹裴此时已经擒住了巧儿，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巧儿的脖子上，正一脸得意地盯着她瞧。
“驸马这是何意，为何抓住我的婢女不放？”
曹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瘆人，“小娘子，今晚你都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
方昭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仍故作镇定地道：“我不懂驸马在说什么。”
曹裴冷哼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刺破了巧儿的脖颈，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巧儿受痛，哇哇大叫着，眼神幽怨地看向方昭，小姐好端端的，干嘛躲在别人的院子外面听墙脚，害得她也跟着一起倒霉。
“既然小娘子不在乎这个婢女的性命，那我就先杀了她吧！”曹裴说完，便欲动手。
“小姐救命！小姐救命啊！”巧儿拼命挣扎着，奈何身单力薄，始终无法摆脱曹裴的钳制。
“等一等！”
巧儿跟在方昭身边好几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亲眼看着她被杀，方昭于心不忍，便对曹裴道：“此事与她无干，请驸马放了巧儿。”
“好，我答应你。”
曹裴唰地一下收起了长剑，那把长剑的剑尖在巧儿的咽喉处轻挑了一下，巧儿只觉得脖颈间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她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曹裴一脸奸笑地道：“人还活着，只是今后再也不能说话了。”
巧儿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可不想成为一个哑巴！
曹裴刚松开手，巧儿就夺命奔逃，把方昭一个人丢下了。她要去找少爷，少爷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
曹裴没有去追巧儿，一个哑巴婢女而已，不足为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一步一步地逼近方昭，笑容越来越淫|邪，“小娘子，你可知曹某想你想得好苦啊！”
曹裴扑向方昭，被方昭闪身避开了。
“小娘子，你别跑啊，就让曹某来陪你吧，准保让你体会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方昭向身后退了退，声音颤抖地道：“你别过来，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喊人了。”
这里靠近荷花池，位置偏僻，曹裴的视线环顾四周，随后冷冷一笑，道：“小娘子，你喊吧，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方昭握紧双拳，看来自己今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罢了，就算死，她也不愿受此侮辱！方昭闭上眼睛，想要咬舌自尽。
“想死？没那么容易！”曹裴忙冲上前捏开了她的下巴。
方昭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曹裴的束缚，沿着青石子路向前跑去。
曹裴闪身拦在方昭面前，一脸戏谑地道：“美人这般有趣，曹某都舍不得杀你了，你若是从了我，我便把你带回皇都好好疼爱，绝不会亏待你半分，如何？”
方昭咬唇不语，操起一根银针刺向曹裴的眉心，可曹裴是一名六品武师，有真气护体，方昭破不开他的真气，根本就伤不到他。
方昭的反抗让曹裴色心大动，他眯起眼睛，嬉笑着道：“美人这般不识抬举，休怪曹某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曹裴周身劲气一荡，六品武师的气势陡然爆发了出来。
方昭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了，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眼看着曹裴越靠越近，方昭此刻连死都不能如愿。她面若死灰，心中十分憎恶这种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获得某种力量。
她不是巫族圣女吗？她不是拥有巫灵之力吗？究竟怎么做才能操控那股神秘的力量呢？
眨眼间，曹裴就欺身近前，一把扯开了方昭身上的衣衫。
方昭羞愤交加，一双眼睛逐渐变成了金色，她张开嘴巴怒吼了一声，一道道金光透体而出，随后她整个人都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曹裴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压，这股可怕的力量仿佛要把他和这方天地一起绞碎一般，让人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
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怪物？
“救……”
一声救命还未来得及脱口，一道淡紫色的雷霆就击中了曹裴，他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身躯像破布袋一样扑倒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片刻过后，那些可怕的金光退散了，方昭拢上衣衫，迟疑着靠近曹裴，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吓得大叫了一声，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她杀人了！她杀死了公主府的驸马曹裴！
第三十六章 意外
怎么办？
方昭长这么大，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居然失手杀了一个人。
正慌乱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四下俱寂的夜色中，那阵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方昭以为是曹裴的同伙，急忙转身，挥拳袭向来人的胸口。
“昭儿，是我！”来人低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方昭的手腕。
待看清来人后，方昭的鼻翼翕动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双脚一软，直接扑进了来人的怀中，万般委屈化作两行清泪，在那人怀中肆意地低声啜泣着。
方宸穆垂下头，见怀中的女人衣衫半解，面色羞红，脸上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心头巨震，双眼血红，哑着嗓音问道：“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
方昭抬起头看向方宸穆，这才想起她刚刚闯了大祸，将驸马曹裴给杀死了。
“我……”
方昭轻咬着下唇，嗫嚅道：“我把他杀了。”
方宸穆斜眼看了看地上俯卧的那具男尸，用脚踢了一下，那具男尸翻了个个，把脸露了出来。方宸穆见是公主府的驸马曹裴，目色一凛。曹裴是一名六品武师，就算自己对上此人，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昭儿这般柔弱，是如何将他杀死的？
方宸穆伸出手探了探曹裴的鼻息，他的身体尚有一丝余温，却没有了呼吸，人的确死透了。
方昭此时又羞又恼，不知该如何跟方宸穆解释，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这个贼人想要……非礼我，我反抗时才失手杀了他，穆哥哥，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方宸穆见方昭神情黯然，容色可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细不可闻，他的一颗心都要碎开了，忙伸手揽过方昭，轻抚她的后背，宽慰道：“这个淫贼色胆包天，着实该死！有我在，昭儿不要怕。”
方昭心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曹裴也死了，不知他和柳姨娘在暗地里谋划了什么勾当，心中再无顾忌，将今晚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当方昭说到开启蛮族神殿的那块灵牌时，方宸穆微微皱眉，父亲跟他说过当年的事，也带他进入过那间藏宝的密室，却从未提起过灵牌一事，不知父亲为何要瞒着他？
不过，当他得知了曹裴和柳姨娘的奸情后，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昭儿，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歇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方宸穆见方昭的身躯仍然有些颤抖，又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了一番。
“你的贴身婢女呢？平日见她有几分伶俐，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不见了？”
方昭没有说话，这个巧儿心机太重，留在自己身边就没安好心，自己三番五次救她于危难，危急关头，她却丢下自己独自逃走了。
一个青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是去而复返的巧儿，她脖颈上的伤口草草处理过了。见到方宸穆和方昭后，张开嘴巴支吾了半天都难成言语。
她去少爷的院子里寻人，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少爷，原来少爷先她一步赶过来了。巧儿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曹裴对小姐起了歹心，少爷竟然将他杀了！方家和公主府还在议亲，看来这桩亲事多半是成不了了。
“贱婢！”
方宸穆扬手扇了巧儿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双眼含怒道：“方家养你们这些奴婢是做什么用的？小姐遇险，你这个贱婢跑到哪里去了？”
巧儿被方宸穆这一巴掌打蒙了，少爷竟然动手打了她，她没有抛下小姐，她是去寻少爷了呀！巧儿羞愤难当，挣扎着爬起来，想跟方宸穆解释，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昭儿平安无事，否则我第一个杀掉的便是你！方家不需要你这种背主的奴婢，滚吧！今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巧儿睁大了双眼，面色惶惶，她跪在方宸穆脚边，痛哭乞怜。少爷怎么能这样对她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啊！
还记得她初入方府时，总是吃不饱饭，那些老仆对她非打即骂，只有少爷真心对她，见她面黄肌瘦，经常给她拿一些糕点吃，渐渐的，巧儿便对英俊善良的少爷心生爱慕，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
巧儿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并不求成为少爷的正妻，只要能一直待在少爷身边就满足了。可少爷居然为了那个女人，说要将她赶走？
凭什么？
那个女人此刻不是好好的站在那里吗？
巧儿心中怨恨，却无处申诉，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哑巴，离开方府，就再也没有容身之所了。
见方宸穆不理会自己，巧儿又跪到方昭面前，小姐素来心软，若是她开口留下自己，少爷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但这一次，巧儿打错了算盘，方昭目色沉沉，并没有替她说话。
这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巧儿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方宸穆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不甘，当她转身离去时，眼里的不甘全都化成了怨毒之色，今日之仇，她金巧儿记下了，日后必定如数奉还。
巧儿走后，方宸穆转头看向方昭，道：“昭儿，我赶走了你的婢女，你不会怪我吧？”
方昭摇了摇头，巧儿居心不良，留在身边迟早会引来祸端，穆哥哥将她赶走了也好，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我再找两个聪慧的婢女给你送去吧？”
“穆哥哥，不必了，我可以照顾自己……”话音未落，方昭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直接软倒在地。
方才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一放松下来，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倒转，那股巫灵之力像发了狂似的在她体内肆虐，痛得她站立不稳，喘息不止。
“昭儿！”
方宸穆抢步上前，将方昭搀扶住了，见她白皙的肌肤下面隐隐有金光涌动，好像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痛楚。方宸穆压下心头的震惊，抱起方昭向荷花池边的小院走去，曹裴的尸首只能等一会再来处理了。
第三十七章 开脉
方昭的四肢百骸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子在剜割一般。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位身穿紫色素纱衣、容貌清丽的女子正对着她微笑……
“巫彭师兄，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唔……师妹，你看这孩子肌肤雪白，双眼明亮有神，不如单名一个‘昭’字如何？”
“日为形，召有声……从今日起，你有名字了，你的名字叫昭儿，巫族的圣女巫昭……”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了，化作一团漆黑的影子，那个影子越拉越长，变成一头人首蛇身的怪兽，张牙舞爪地朝着方昭扑了过来。
方昭无处可逃，惊恐地闭上了双眼，那团黑影扑至近前，散成一片耀眼的亮光，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似乎蕴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不停地在方昭耳畔回荡：“吾在等你……吾在等你……”
“啊——”
方昭惊叫了一声，从床上弹坐而起，胸口还在兀自跳个不停。
原来是做了个噩梦，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环目四顾，见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帘帐被放了下来，房间内很安静，却不见方宸穆的身影。
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过，她体内躁动的巫灵之力终于平息了下去。
方昭心念一动，便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动。
她忽然想起《开脉诀》中说武者开脉，需要凝聚精神，以意引气贯通全身，方昭按照此法修炼始终不得要领，稍一运气，体内的巫灵之力便开始翻腾。既然这两股力量相互排斥，何不尝试着用意念引导巫灵之力试试呢？
方昭盘了个莲花坐，屏息静气，开始聚精会神地诵念《开脉诀》的口诀，引导这股巫灵之力一遍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经脉，伴随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方昭体内细弱的经脉被一点一点拓宽了，关窍穴位咔咔作响，直至巫灵之力贯穿了整条督脉。
这种办法果然行得通！
方昭强忍着酸胀剧痛，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感觉一股热力在小腹内散开，所有的疲劳顿时消散一空，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了。
她这是开脉了吗？
方昭激动万分，欣喜地流下了眼泪，虽然只开了一脉，但她不再是一个废物了，她可以修炼了！可惜此刻没有人跟她分享这份喜悦。
柳姨娘守在院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曹裴归来，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柳飘飘曾经是怡春楼当红的歌妓，曹裴为她赎了身，谎称柳飘飘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妹，将她送给方元琮做妾，她便从柳飘飘变成了柳姨娘。
柳姨娘本想跟着方元琮好好过日子，可她的孩子没了，而且今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一切都是那个傻子害的！
柳姨娘面露狞色，她恨透了方昭，恨透了方家的人。
所以当曹裴来找她的时候，她与曹裴一拍即合，她要复仇，她要毁掉这个家。
方元琮戒心虽重，可他还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的背叛毫不知情，柳姨娘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她已经给方元琮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如今，只差一副药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走他的性命！
柳姨娘和曹裴约好了今夜行动，可曹裴迟迟未归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需要为曹裴担心吗？想到那个小贱人狐媚的模样，姓曹的魂只怕早就被那个小贱人勾走了，两人指不定在哪里风流快活呢，留她一人在这里吹冷风！
柳姨娘暗暗啐了一口，转身进了院子。
就在柳姨娘离开后不久，一个黑影闪现了出来，见四下无人，翻身跃进柳姨娘的院子，在那座假山跟前徘徊了一阵，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次日一早，柳姨娘的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响彻整座方府。
早起的仆妇发现假山下面的石池中躺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身穿锦衣、腰系玉带，双目紧闭，一张脸被池水泡得有些发白了，正是公主府的驸马曹裴。
“姨娘，大事不好了！”一名青衣婢女闯进柳姨娘的房间，面色惊恐地道。
柳姨娘刚起床，正在对镜梳妆，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她透过铜镜剜了那名青衣婢女一眼，怒道：“没有规矩的东西，一大早就这么慌慌张张的，你家里死了人吗？”
“姨娘，的确是死了人，曹公子他……”
柳姨娘心头一跳，急忙转过身，盯着那名青衣婢女，两条淡淡的柳眉向上一竖，“曹公子怎么了？还不快说！”
那名青衣婢女一脸害怕的神情，伸出手向屋外指了指，颤声道：“死了……曹公子死了！”
“什么？”
柳姨娘猛然站起身，将手中的篦梳折成了两截，抬脚向门外走去。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早人就死了呢？以曹裴的身份和实力，能不声不响将他杀死的人不多，难道他们的计划被方元琮发现了？
柳姨娘心思电转，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脑海中浮现，并未发现方元琮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那是怎么回事呢？
曹裴昨晚去追那个傻子和她的婢女，莫不是那两个人干的？柳姨娘又摇摇头，那个傻子没有开脉，连一品武者都不是，如何能杀死一名六品武师？
假山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仆妇和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那座石池围得密不透风，还在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着。
“啧啧，死状真是凄惨，不过，此人看着不像是方府的仆人。”
“什么仆人，他可是公主府的驸马曹裴，来府上做客的。”
“公主府的驸马？那他怎么死在了柳姨娘的院子里头？难道他跟柳姨娘是旧相识？”
“慎言！主子们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长论短的。”
“……”
“姨娘来了，还不闪开！”
那名青衣婢女呵斥了一声，引着柳姨娘向那座石池走去。原本喧嚷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向两侧避让，给那名青衣婢女和柳姨娘让出一条通道。
第三十八章 惊闻
当柳姨娘看到石池中那具尸体时，急忙用绢帕掩口，神情嫌恶地皱了皱眉。
只见那具尸体腹部鼓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池水泡软了，皱皱缩缩的，还长出了大片紫红色的尸斑，散发着一阵刺鼻的腐臭味。
此人的确是公主府的驸马曹裴，柳姨娘看到他的脸，想起二人昨夜在这里亲热时的场景，不禁有些作呕。
“快把人抬走！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决不轻饶！”
柳姨娘负责掌家，她说的话没有人敢违抗，三四名壮仆应声走了出来，挽起袖子，准备将石池中的那具尸体抬走。
“慢着！”
伴随着一声娇喝，长公主慕容千雪和方元琮夫妇先后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方宸穆和长平郡主曹敏等人。
“父亲！”
曹敏看到石池中那具腐败的尸体，发出了一声惊呼，吓得花容失色，身子一颤，险些晕过去，幸而被身旁的婢女搀扶了一下。
方元琮和姚云娘对望了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
慕容千雪面无表情，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方宸穆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他环抱着双臂，勾起唇角，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昨晚他趁着夜色将曹裴的尸首丢弃在这里，他倒要看看柳姨娘要如何替自己开脱。
柳姨娘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巧，她这边刚发现曹裴的尸体，这群人就兴师动众地结伴而来，到她这里问罪来了。
“老爷，你可算来了，吓死奴家了。”柳姨娘抓住方元琮的衣袖，满脸委屈地哭诉。她睁大一双妙目，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眼见就要落下来了，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方元琮拂开了柳姨娘的手，面色阴沉地道：“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驸马……怎么会死在这里？”
“老爷！你要相信奴家，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姨娘跪伏在方元琮脚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件事她真不知情，一定是有人故意害她，难道是方昭那个小贱人？
方元琮冷哼了一声，“人都死在你院子里了，还敢狡辩！”
柳姨娘见方元琮一脸冷漠的神情，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恶声道：“是方昭！是方昭那个小贱人干的！昨天晚上奴家见到那个小贱人和她的婢女在院门外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些什么，一定是她们两个人杀死了驸马，还将此事嫁祸给奴家……”
“住口！”
方元琮怒吼了一声，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柳姨娘，“事到如今，你还想含血喷人，败坏方家子女的名声！”
方元琮虽然不喜方昭，可她毕竟是方家的养女，若是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丢脸的还是方家，到时候恐怕连穆儿都要跟着一起倒霉，别想寻一门好亲事了。
柳姨娘暗自咬了咬牙，看来这个老东西并不糊涂，没有着了自己的道，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老爷，驸马武艺高强，奴家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死呢？而且，驸马身上并无外伤，也没有跟人打斗过的痕迹，老爷可以找人来查验驸马的尸体，保不齐他是吃醉了酒，自己跌入石池中的。”
方元琮目色微沉，柳姨娘说的不无道理，倒是也有这种可能性。
柳姨娘见方元琮听信了她说的话，心下略宽，接着道：“更何况奴家与公主府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驸马呢？”
方元琮点点头，心中已然相信了七八分，他走到长公主慕容千雪身旁，对她拱拱手，满含歉意地道：“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还请长公主节哀……不知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从事发到现在，长公主慕容千雪的神情一直没有变化，仿佛死去的那个人不是公主府的驸马，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转头看向方元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神武将军不应该给本宫一个说法吗？”
方元琮脸上的神情倏然一滞，垂首道：“请长公主放心，方某一定会想办法彻查此事，好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姚云娘看了一眼曹裴的尸体，也在一旁道：“是啊，绝不会让驸马死得不明不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安葬了吧？”
慕容千雪听了方元琮和姚云娘的话后，冷冷一笑，“不是本宫信不过神武将军，而是神武将军自己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方元琮面色一沉，道：“长公主此言何意？”
慕容千雪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方元琮身旁的柳姨娘，“你问问她究竟是什么人。”
方元琮转头看向柳姨娘，目光闪动了一下。曹裴将柳姨娘送过来时，说柳姨娘是他的远房表妹，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孤苦伶仃，只求一个容身之所，方元琮见她可怜，才好心收留了她，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飘飘，你是什么人？跟驸马之间有什么关系？今日，当着长公主和众人的面，你要好好解释清楚。”
柳姨娘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地道：“奴家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还信不过奴家吗？奴家的身世清清白白，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个怡春楼的娼妓，也敢口出狂言！”慕容千雪轻喝了一声，打断了柳姨娘的话。
怡春楼？
在场的众人神色大惊，那不是皇都很有名的一家妓坊吗？原来柳姨娘是一名妓子，方家的一众奴仆顿时炸开了锅，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一个妓子，身份连他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平日还摆出一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模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姚云娘在心底冷哼了一声，看来柳姨娘的好日子是过到头了。她早就看出柳姨娘不是什么正经女子了，老爷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才会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方元琮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这个曹裴居然摆了他一道，让他把一个妓子娶回了方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想想都觉得丢人，日后他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第三十九章 中毒
“呵呵——”
柳姨娘露齿一笑，顿时媚态横生。
她看向慕容千雪，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原来长公主早就知晓了奴家的身份，却一直闭口不言，真是一位宽厚贤德的好妻子呢！想必长公主也知道奴家与驸马之间的情意吧？”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慕容千雪目光森寒，脸色隐隐有些泛白。
她知道驸马曹裴好色的秉性，可如今人都死了，她心中所有的怨念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曹裴毕竟是大夏国公主府的驸马，是长平郡主的生父，怎么能被一个妓子随意诋毁呢！
“哈哈，哈哈哈哈——”
柳姨娘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出眼泪才停了下来，她指着慕容千雪，出言挑衅道：“怪不得公子说你不解风情，只要看到你那张严肃的脸，就什么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啪——”
一条褚红色的软鞭向柳姨娘飞卷而来，柳姨娘急忙闪身避开了。
“不许你侮辱我娘亲！”长平郡主曹敏脸上凝结出一层寒霜，挥动长鞭再次抽向柳姨娘，可那条长鞭的末端却被方元琮徒手抓住了。
方元琮的胡须微微抖动着，眯着眼睛看着柳姨娘，道：“飘飘，你跟那个曹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老爷当真想知道吗？”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柳姨娘也不打算隐瞒了，干脆直接挑明了，“奴家的确是怡春楼的歌妓，公子将奴家买下来送给老爷，为的就是窥探方家当初那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公子待奴家情深义重，奴家对公子亦是痴心相付，至于跟老爷你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贱人！我杀了你！”
方元琮爆喝一声，额头上青筋直跳，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他掐住了柳姨娘的脖子，将她提至半空中，只需稍稍用力，柳姨娘的脖子就会被生生掐断。
方元琮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箍得柳姨娘喘不过气来，她面色涨得通红，眼神阴鸷地盯着方元琮，挣扎着道：“老东西，你还不知道吧？我怀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虽然那个孩子不幸早夭了，可他姓曹不行方！哈哈，哈哈哈哈！”
“你……”
方元琮怒火攻心，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手上的力道随之一松，柳姨娘跌坐在地上，眼中恨意滔天，这就是她给方元琮送的药引。
柳姨娘给方元琮下了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服毒后没有任何异状，可方元琮一旦发怒，体内的毒素便会发作，令他生不如死。
“父亲！”
方宸穆冲到方元琮面前，见他脸色灰白，牙关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四肢还在剧烈地抽搐着，忙唤来一名仆妇，低吼道：“快去请小姐过来！”
那名仆妇愣了愣神，一脸疑惑地反问，“小姐？去请哪位小姐？”
“混账东西！”
方宸穆飞起一脚将那名仆妇踹倒在地，对她身旁的仆妇命令道：“去请方昭小姐！”
“是是！”那名仆妇急急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当方昭跟随那名仆妇赶来的时候，假山跟前一片混乱，那名仆妇高喝了一声：“小姐来了。”人群才肃静了，转头齐刷刷地向方昭看来。
“昭儿，求你救救父亲……”
方昭看到神情痛苦的方宸穆，对他点了点头，方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就算方宸穆不说，方昭也会好好救人的。
她从那名仆妇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方宸穆把曹裴的死嫁祸给柳姨娘，柳姨娘和曹裴的奸情败露，方元琮被气得晕死了过去……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方昭走上前，先扒开方元琮的眼皮看了看，又查看了他的舌苔，方元琮眼窝深陷，双瞳涣散，舌苔很厚，根部青黑，很显然是中毒了，而且是很厉害的一种毒，刚刚毒发就扩散至全身，他的指尖都有些泛青了。
“父亲中毒了，我要先为他施针，人能不能救回来，就看父亲的造化了。”方昭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爷在自己家里中毒了，是谁下的手无需多说，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柳姨娘。
柳姨娘轻哼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这个老东西中的是巫毒！”她给方元琮下的毒来自一名司巫之手，根本无药可解，就算那个傻子医术高明，还能把一个死人救活不成？
什么！居然是巫毒？
柳姨娘怎么会跟巫族人扯上了联系？众人面露惊骇，开始窃窃私语。
方昭对周围嘈杂的声音置若罔闻，取出九针中的毫针，捻针斜刺督俞、嗝俞、肝俞等十数个大穴，又取出针尖呈三棱状的锋针，在天门、太阳、人中等穴位点刺放血，可方元琮中毒太深，已入膏肓，一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方昭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眼底金光一现，将巫灵之力灌入手上的银针之中，将刚刚的针法又施了一遍，点点金光透过虻喙般的针尖刺入方元琮体内，游走在他的经络之中，将那些毒素沉疴一点一点逼了出来。
方元琮面色乌青，张口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的污血，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老爷醒了！”
“太神奇了，真把死人给医活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
“听说柳姨娘和夫人的病症也是小姐治好的，原来方家小姐不是傻子，而是一名隐世的神医！”
“……”
可恶！
柳姨娘咬牙暗恨，竟然又让这个傻子出了一次风头，既然自己活不成了，她也不会让这个傻子好过。就在众人感叹方昭医术精湛，将她团团围住时，忽听耳边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几枚闪着银光的暗器朝着方昭飞射而来。
“闪开！”
方宸穆推开方昭，挥袖急挡，那几枚暗器尽数被他的袖力激飞。他刚立住身形，就拔出腰间的碎星剑，挥剑向柳姨娘刺去，怒道：“你伤了我父亲，还要伤害昭儿，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你，拿命来！”
第四十章 灭口
碎星剑倏然刺出，点点银星连成一片，速度奇快地向柳姨娘刺来，方宸穆一出手就是杀招，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虽然只是一名一品武师，可他的一手八荒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柳姨娘不敢硬抗，忙闪身躲避，剑光擦着她的面颊飞射了过去，削掉了她鬓边的一缕秀发。
柳姨娘目露骇然之色，数日不见，这个小崽子的剑法又精进了。她只是怡春楼的一介歌妓，歌舞器乐样样精通，可武艺却平平，根本不是方宸穆的对手。
柳姨娘杏目圆睁，对方宸穆道：“你不能杀我！怡春楼的瑶姬是我的干姐姐，你若是杀了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瑶姬是什么人，从未听说过。”方宸穆冷冷一笑，足尖点地，纵身一跃，手中的长剑径直刺向柳姨娘，攻势凌厉，直取要害。
柳姨娘见头顶一片银光闪烁，听得一阵刀刃劈风之声，心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击，惊慌失措之下抓过一名婢女挡在自己身前，想让这名婢女成为她的替死鬼。
那名婢女尖叫了一声，拼命地挣扎着，奈何她的肩膀被柳姨娘死死扣住，动弹不得，眼看剑光就要落在那名婢女身上了，她吓得缩了缩脖子，闭紧双目。
方宸穆不想伤及无辜，急忙止住攻势，手中的长剑向斜上方一挑，剑尖在柳姨娘的肩膀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啊——”
柳姨娘紧捂着自己的肩膀，身子摇晃了一下，那名婢女趁机挣脱了柳姨娘的束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远了。
方宸穆提着长剑一步一步逼近柳姨娘，鲜红的血液沿着碎星剑的剑尖向下滴落，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不要过来……”柳姨娘向身后退了两步，所到之处，婢女和仆人们都惊惶四散，避得远远的。
“你心肠歹毒，作恶多端，连方家的下人们都不愿意与你亲近，死不足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方宸穆说完，劈剑向柳姨娘斩了过来。
那股可怕的剑气瞬间将柳姨娘笼罩住了，不消片刻，她就会被这股剑气绞成碎片。
“穆哥哥，快住手！”方昭伸开双臂，拦在柳姨娘面前，睁大眼睛看着方宸穆。
方宸穆看到方昭，收势不住，碎星剑脱手而出，刺入一旁的假山之中，发出一串尖锐的剑鸣声。剑气荡开，那座巨石堆砌的假山从中间被劈开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一地，众人忙四下躲避。
“昭儿，你这是做什么？此人心怀叵测，着实该杀，你为何要护着她？”
方昭摇摇头，道：“穆哥哥，有一件事情我要问清楚，她交代后你再动手也不迟。”说完转头看着柳姨娘，眼底眸光闪动，“你说给老爷下的毒来自一位司巫之手，那个人是谁？”
柳姨娘被吓得不轻，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她抬起头看了方昭一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方昭害得她失去了孩儿，她恨透了这个傻子，恨不得一掌将她劈死。
“昭儿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磨蹭什么？你说了我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方宸穆站在方昭身侧，瞪视着柳姨娘，以防她有别的动作。
柳姨娘眼珠转动，现在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想要活着离开这里更是希望渺茫。刚刚她差一点死在方宸穆的碎星剑下，面对死亡，内心深处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求生的欲望，她想要活下去。
“我要是告诉你，你能放我走吗？”
“你……”
方宸穆想说什么，却被方昭拦住了，她太想知道与巫族人有关的消息了。方昭对柳姨娘点了点头，“你若是如实说了，我自会放你离开。”
柳姨娘看了看凶神恶煞的方宸穆，踟躇道：“空口无凭，叫我如何相信你？”
方昭环视着周围的人群，“这么多人都可以为你作证，若是还不相信的话……”
方昭竖起三根手指，指了指天，肃容说道：“我可以对天起誓，只要你说出那位司巫的名字，穆哥哥绝不会再为难你。”
柳姨娘见方宸穆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便对方昭勾了勾手指，“此处人多眼杂，你走近一些，我悄悄告诉你。”
方昭向前走了两步。
柳姨娘唇边露出一丝微笑，道：“再靠近一些。”
方昭又向前走了两步，紧贴着柳姨娘站着，柳姨娘那张妖媚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
柳姨娘附在方昭耳边，悄声道：“那个司巫名叫……呃——”话未说完，柳姨娘就发出了一声惨呼，方宸穆见状，伸手揽过方昭，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柳姨娘脸上现出惊恐至极的神色，她缓缓低下头，见一把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正沿着剑尖向下流淌。
柳姨娘想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对她下毒手，可她却没有这个机会了，那把长剑唰地一下抽了回去，柳姨娘的身子晃了晃，嘭地一声栽倒在地，一双眼睛不甘地睁着，再也没有了气息。
长公主慕容千雪收回长剑，一脸漠然地道：“曹郎，本宫为你报仇了，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方昭微微蹙了蹙眉，长公主这是何意？她为夫报仇，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柳姨娘要说出那个司巫姓名的时候动手，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
慕容千雪没有理会方昭，径直走到方元琮跟前，款款施了一礼，“神武将军，本宫在府上叨扰了数日，也该启程回皇都了，至于两个孩子的亲事……还是日后再议吧！”
方元琮虽然被方昭救醒了，可他体内的毒素并未完全清除，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他勉强还了一礼，道：“长公主所言甚是，今日……方某多有怠慢，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长公主见谅。”
慕容千雪点点头，招呼公主府的下人们将驸马曹裴的尸首带走。
曹敏临走时，依依不舍地看着方宸穆，希望他跟自己说几句话，方宸穆的一颗心都系在方昭身上，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曹敏满心失望，只好悻悻离开了。
姚云娘差人将柳姨娘的尸首处理了，又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那个狐狸精终于死了，可姚云娘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