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汉中布防
胡济一进来就看到场面很僵,不禁皱了皱眉,虽然说军方和中尉府汉中司的关系素来并不睦,但刘胤可是来自朝廷方面的官员,乃是天子近臣,胡济可不想把关系搞僵,所以胡济瞪了胡夏一眼,斥道:“放肆!右丞大人面前,你也敢如此骄横,真是岂有此理!”
胡夏神色一萎,在胡济面前,他也只能是乖乖地夹起了尾巴,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胡济含笑道:“刘右丞,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怠慢了,实在是抱歉的很。这机密室的全部文书档案,刘右丞只管查看便是。”
这胡济的前倨后恭,倒让刘胤有些莫名。其实刘胤前脚离开胡济的中堂,胡济便唤人来问询了一下,也别说,这汉中都督府的情报来源也很精准,对朝中的人事变动也掌握得一清二楚,胡济一问询,便知道了刘胤的真实身份,刘胤可不单单是中尉右丞这么简单,他可是以前的安平王,当今天子的亲侄子。
这下胡济便坐不住了,虽然他官阶在刘胤之上,但人家可是皇室宗亲,这人胡济可真心得罪不起。于是他立刻赶往机要室。
刘胤不是他肚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胡济缘何态度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过军方既然肯与之配合,倒让刘胤比较省心,拱手称谢之后,刘胤的目光便落到了存放汉中布防图的匣子上。
判断这匣子动没动过,最重要的是看灰尘,灰尘是很难做假的一种东西,自然落上去的灰尘和人为洒落的灰尘有着天壤之别,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来。刘胤注意到这匣子是胡桃木做的,匣子上和周围落有一层淡淡的灰尘,很均匀,厚薄一致,直观地就可以看出,这个木匣子至少也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打开过了。
刘胤示意郑揖打开匣子,将里面的卷轴取了出来。
汉中布防图便是绘制在这幅丝质卷轴之上,汉中的山川地理,兵力布防全部详尽在绘在上面,何处屯兵,何处屯粮、各围的兵力多寡、布署详情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刘胤很清楚,这份布防图正是魏国统帅钟会最迫切要得到的东西,一旦被魏国间谍窃取落入到钟会的手中,钟会便可以完全掌握汉中蜀军的布防情况从而制定出完善的进攻计划。汉中的安危甚至是蜀国的存亡,都唯系在了这一张图上,让刘胤只觉得这张图似有千钧之重。
甚至刘胤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将这份图毁掉,魏国间谍就算是再狡诈如狐也无法得手。
不过转瞬之间刘胤又放弃了这一不现实的想法,首先这份图只是誊本,原件还在沓中姜维那儿,其次象这样绝密的文件,对魏国来言固然是垂涎三尺,但对于蜀国汉中都督府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最起码胡济必须要通过它来掌握汉乐阳安三城的布防情况,真要遗失的话,汉中都督府也就只成了聋子瞎子,连知己都做不到,如何知彼,如何应战?
刘胤很快地将布防图收好放入匣子里,放回原处,与胡济寒喧了一下,拱手告辞,离开了汉中都督府。
出去之后,刘胤并没有立刻返回城外的汉中司驻地,而是在都督府外的一条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右丞大人为何要住在客栈?汉中司那边的条件可比客栈好的多。”郑揖很是纳闷。
刘胤淡然地一笑,此行来到汉中可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食宿好赖根本就无关痛恙,最重要的,刘胤是要和青鸟较量一番。
这家客栈可是南郑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三层楼的结构,气势恢宏。刘胤选择了三楼临街的一间客房,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汉中都督府高大的院墙,这里离机密室也就是几百步的直线距离,刘胤站在窗前,可以清楚地看到机要室的屋顶。
“这个胡夏是何人?”刘胤眺望着汉中都督府,问道。
“胡夏虽然是一名参军,不过他可是胡济的亲侄子,在都督府很是招摇,今天若不是胡济出面,右丞大人恐怕在胡夏身上也讨不到便宜。”郑揖久在汉中,对汉中的人事情况可是了若指掌。
刘胤微微点了一下头,这倒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方才稍一接触,刘胤便明白这胡夏定然与胡济有莫大的关系,他是胡济的侄儿,怪不得如此张扬。而由他来负责机要室的防卫,更让刘胤很是忧心。
“这个胡夏不仅张扬而且很自大,汉中防务图干系重大,如果仅依靠此人的话,十分地危险。郑司丞,你回去调集些人手过来,秘密地在都督府周围布下一些暗哨,严密监视出入汉中都督府的人,尤其是机要室周围,一定要确保不被魏国细作渗透进去。”
郑司丞拱手领命,立刻返回道观安排人手前来。
刘胤将汉中司的差役分为两拨,东大街驻守一拨,西大街驻守一拨,全部采用暗哨的形势,严密地监控着都督府周围的情况。
一连三天三夜,相安无事。
这三天刘胤几乎也是夜不合眼,亲自在第一线巡视,他很清楚,青鸟急迫地想要得到汉中布防图,一定会铤而走险地潜入汉中都督府来盗取,只要中尉府和汉中都督府里外配合,青鸟想要得逞,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挨到第四夜,刘胤实在是困得不行,将蹲守的任务交待给了张乐和赵卓,自己在客房里倒头就睡。原先张乐和赵卓的任务是在南郑周围的关卡盘查过往的行人商旅,不过刘胤认为真正的优秀间谍,根本就不会在潜入这方面大费脑筋,很可能青鸟早已潜入了南郑城伺机而动,现在在城外大规模的拦截,反而是徒劳无功了。
所以刘胤安排其他人在城外关卡继续盘查,而张乐赵卓这两员得力的干将,则被调回城来,有他们协助郑揖来蹲守,刘胤似乎觉得可以睡一个囫囵觉了。
可未曾想到,刚过四更天,郑揖就急急地冲进来将刘胤唤醒。
“右丞大人,大事不好了——”
第79章 失窃
刘胤腾地就从榻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消,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郑揖脸色在烛火之下看起来十分的惨白。“刚刚接到汉中都督府传来的消息,汉中布防图失窃了!”
“什么?”刘胤的脸色也陡然间变得难看起来,这几天为了布防图的事,刘胤可是惮精竭虑,日防夜防,结果还是出了事,如何不令刘胤深为震惊。
不过刘胤还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就算现在他大发雷霆也是于事无补,他很快地穿好衣服,随同郑揖离开了客栈,急匆匆地赶往汉中都督府。
同时,刘胤也简单地向郑揖了解了一下布防图失窃的情况。
但具体的情况郑揖也不了解,中尉府安排的暗哨没有任何的懈怠,两班轮倒,日夜严防死守,密切注视着出入汉中都督府的人员。但就在事发的当晚,暗哨也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出入都督府,可郑揖接到都督府内传出来的消息称,汉中布防图已经失窃了,而且事后也没有发现任何人从都督府离开。
这件事十分地怪异,如果窃图之人没有离开都督府,那么就证明他还在都督府内。
刘胤赶到汉中都督府的门外,张乐和赵卓俱在,不过汉中都督府守卫森严,他们根本就进不去,自然也无从知晓里面的情况。
“他娘的,布防图都丢了,还不准我们进去调查,这算什么事?”张乐大发牢骚地抱怨着,看着刘胤过来,便迎上去道:“大哥,你来的正好,也不知道汉中都督府的这帮人搞什么鬼?”
刘胤看了一眼,道:“张乐、赵卓,你们不必围在这儿,还是各带一队人手在都督府左右巡视,到目前为止,窃图之人还没有出府,说明此事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你们二人务必要严防死守,绝不容许走脱一个人!”
张乐、赵卓立刻领命,分守都督府的在右。刘胤同郑揖上前,还未开口,打府里出来一名官员模样的人,拱手向刘胤行礼道:“原来是右丞大人到了,在下奉胡都督之命在此恭候,大人请随我来。”
“胡都督现在何处?”刘胤问道。
“胡都督此刻正在机密室那边,他早已吩咐,右丞大人到时,命在下即刻引大人过去。”
刘胤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胡济也肯定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一想到布防图真的已经被盗,刘胤的心情便很是沉重,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急急地向机密室方向赶去。
存放文档的机密室刘胤已经去过了,所以这次前往自然也是熟门熟路,刘胤心忧如焚,甚至比那名引路的官员都走得快些。
很快地,刘胤就来到了机密室的外面,远远看去,机密室门口围了一大堆的人,都是持枪佩刀的士兵,将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刘胤过来,自觉地给让出了一条道。
刘胤很快就看到了机密室门口横躺着的几具尸体,他们应该就是机密室的守卫了。这几名守卫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全部是咽喉之处被射中了一枚袖箭,整个伤口一片乌青,显然这些袖箭是淬过剧毒的。
青鸟?
刘胤的目光冷峻,这杀人的手段,几乎同当日在马家庄园暗杀黑鲨时所用的手段一般无二,看来此次行窃,一定和青鸟脱不了干系。
“刘右丞,你可来了——”胡济一看到刘胤到来,立刻就迎来上来,他的眉头,都结在了一处。“这可是本督的失职,前几日没有听刘右丞之言,果然吃了大亏。汉中布防图干系重大,一旦遗失,后果不堪设想呐。”
胡夏就跟在胡济的身后,恰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几天前那付趾高气扬的模样,神色萎顿,一付战战兢兢的样子。想想也难怪,他身为都督府参军,又是负责保管文档资料的人,此次汉中布防图的失窃,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推卸得了责任。
刘胤真心懒得吐槽了,汉中布防图的重要性,他可不止说过一次,汉中都督府的守卫措施,他也不止一次指正过,但军方这些狂傲自大的家伙,对他的意见完全是置若罔闻,根本就没当回事,估计这几天汉中都督府的防御措施一如既往,现在如今出事了,才追悔莫及,早干嘛去了?
不过以胡济的身份,刘胤也不好斥责于他,更何况汉中布防图已经失窃了,再来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现在刘胤能做的,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就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胡都督,这具体情形如何?”
胡济没有直接说,而是回头狠狠地剜了胡夏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向刘右丞说吧!”
胡夏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略带慌恐地看了一眼胡济,颤声道:“卑职自是干系重大,每日夜里都要亲自来机密室巡查两次,今日三更时分,卑职一如既往地前来巡视,却发现门口的几名守卫已经是倒地身亡,而且机密室门户大开,卑职大吃了一惊,立刻进入屋内,赫然发现存放布防图的木匣已被打开,里面的布防图已经是不翼而飞了。卑职……卑职自知失职,立刻禀报了都督大人——”
刘胤仔细地听着,从胡夏的陈述之中,刘胤已经是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胡夏率巡逻队赶来之后,魏国的间谍已经是杀人越货,将汉中布防图窃走了。
“胡参军进来之后,就没有看到窃贼的踪影吗?”
胡夏摇摇头,道:“没有。”
刘胤沉吟一下,对胡济道:“胡都督不必忧心,既然布防图已经失窃,再多说什么也无益处,唯今之计,也只有寻回汉中布防图,才可能挽回损失。”
胡济苦笑道:“这谈何容易,这窃贼手段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如何能找得到?”
刘胤微微一笑,说道:“某有一计,倒也有可能追回布防图。”
第80章 秘道
胡济面上微露一丝喜色,急急地道:“刘右丞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刘胤道:“在下原本在都督府外布有暗哨,据暗哨禀报,今晚并没有人出入都督府,那就意味着窃图之人并没有离开都督府,胡都督只需加强府门的守卫并在府内彻底地搜查一番,窃图的细作定然是无所遁形。”
一听窃图者还没有离开都督府,胡济便重新燃起了希望,满脸兴奋之色,右手紧紧握拳,沉声道:“中军传令,封锁府门,禁止任何人出入都督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窃贼给我找出来!”
整个都督府的人都被调动起来,守大门的守大门,守院墙的守院墙,其作的兵士在胡夏的指挥下,大肆搜查了起来,犁庭扫穴,每一间屋子,每一处房舍都不曾放过,挨门挨户逐一细细地搜查起来。
如果现在有人进来看到这番场景,定然会以为汉中都督胡济犯了灭门抄家之罪,整个汉中都督府是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启禀都督,东院的马厩里面发现一处秘道。”胡夏脸色苍白地过来禀报。
“秘道?”胡济一头雾水,汉中都督府内有秘道,他这个都督压根儿就不知晓,转瞬胡济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的心也为之一沉。
“刘右丞,我们过去看看。”
刘胤也是暗暗吃惊,如果都督府内有秘道,那就意味着窃图者已经是逃之夭夭了。
很快他们就来了东院的马厩,马厩的规模不小,至少养着几十匹马,胡济的座骑就在其中。秘道的入口就在高高的草垛后面,刚刚也是那些奉命搜查的士兵查得很细,将那些草垛给移开了,这才发现草垛的后面居然有一个方圆三尺的秘道口,如果搜查得不仔细的话,基本上是很难发现这儿的蹊跷。
洞口很深,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通向那儿。
胡济的脸色很难看,汉中都督府是他是府邸兼官署,出入堂而皇之,何须要挖什么秘道,唯一的可能就是魏国的间谍暗中发掘出来的,真得该死!
刘胤这时才明白,怪不得外面中尉府的暗哨报告说今晚没有任何人出入都督府,原来窃图者是通过秘道潜入进来,自然不被暗哨发现。窃图之人通过秘道进入都督府,暗杀了机密室的守卫,盗窃了汉中布防图,然后再原路从秘道从容撤退。
但令刘胤纳闷的是,这个秘道是何时挖掘的?如果是魏国间谍决定盗窃布防图后再挖掘,显然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从都督府的马厩通往府外,得越过一道高墙和一条比较的宽的街道,至少也得有三四百步的距离,这么长的地道,几天之内显然根本不可能完成,何况中尉府在都督府的周围布署了大量的暗哨,如果真的有人试图用挖地道的方式进入都督府,不可能不被他们查觉。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条秘道早就挖掘成功了,甚至魏国间谍就一直在秘密使用,只是汉中都督府的人浑然无觉罢了,若不是因为布防图的丢失,都督府如此大规模的搜查,这条秘道很可能会一直隐匿下去。
秘道的存在让都督府大规模的搜寻变为了徒劳,胡济面色灰暗,无力地挥了挥手,下令停止了毫无意义地搜查。
众人都围在了秘道口处,望着黑乎乎深不见底的暗道,推测着这个秘道究竟通向何方,可是秘道暗黑幽深,谁也没胆敢率先下去探个究竟。
刘胤冲着身后的阿坚看了一眼,阿坚立刻是心领神会,刷地一声拨出佩刀,右手擎刀,左手持一火把,纵身就跳了下去,义无反顾地沿着秘道向前行去。
胡济脸上微微一红,好歹他也是战场上腥风血雨过来的人,没想到手下如此多的经过战地历练的士卒竟然都不如中尉右丞身边的一个护卫,当即点了几名壮士,紧随在阿坚的身后进入秘道。
秘道并不太宽敞,只能供一个人弯腰通过,不过好在秘道之中并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布置,阿坚行了几百百步,很快地就来到了出口处。
出口处是一家杂货店,就在刘胤方才住宿的客栈隔壁,不过此刻杂货店早已是空无一人,很显然这个杂货店就是魏国间谍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青鸟窃取布防图已经得手,这个杂货店已然暴露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刘胤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左手的手心之中。这个青鸟,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又一次成功得手,上一次是刺杀黑鲨,这一次是偷窃布防图,每次都与刘胤是擦肩而过,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及,让刘胤不禁是扼腕垂叹。
逃出都督府,就意味着青鸟已是海阔天空任意翱翔,再想逮到他,就绝不是件轻易的事了。
“都督,是不是传令南郑城全城戒严,全面搜捕?”胡夏小心翼翼地向胡济建议道。
胡济沉默不言,向刘胤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刘胤轻轻地摇摇头,此时正值半夜,南郑城四门紧闭,但对于青鸟这样的高手而言,出城并没有什么难度,布防图是三更左右失窃的,刘胤得到消息已经是四更天了,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天光已经微亮,已经过了五更天,距离布防图丢失,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了,而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青鸟从容地撤离了。
“窃图之人身怀绝技,南郑的城墙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还滞留在汉中境内,只要封堵住汉中的全部谷道关卡,短时间内便可以阻止窃图者将布防图传送到了关中。”
胡济想了想也是,还好在汉中通往关中的各个路口都设有关卡,魏国间谍纵然行窃得手,短时间内想通过关卡将布防图传到关中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胡济当即下令,派骑兵立刻出城,向各个关卡下达命令,所有关卡全部关闭,禁止一切行人客商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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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阻截
回到大堂,胡济请刘胤于首席落座,自已在主位相陪。
几乎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堂上的气氛很凝重,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方才刘胤的话里着重提及了“短时间内”这个几个字,在座的诸位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虽然倚仗汉中的特殊地理位置,依靠设在谷道上的关卡,或许可以在短的时间内阻止魏国间谍潜回关中,但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汉中地域广阔,秦岭绵延千里,关卡守卫再严密,也有防不胜防的地方,魏国间谍既然已经是窃取到了汉中布防图,定然会千方百计地将情报传递到关中。
刘胤率先打破沉默,道:“汉中布防图已然失窃,除了设卡阻截之外,便是立刻通报在沓中的姜大将军,更改和调整汉中的防御部署,唯有这样,才可能变被动为主动。”
“更改汉中的防御部署?”胡济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刘胤不是军方的人士,自然不会懂汉中防务的要害所在,姜维的敛兵聚谷计划,从提出到成型直到布署完成,至少也用了四五年的时间,现在敌人大军压境,仓促之下全面调整汉中的防御布署,这谈何容易?
胡济叹息一声道:“刘右丞所提建议,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更改汉中的防御布署,绝非是一朝一夕之事,逆魏屯兵关中,虎视眈眈,此时若是变更汉中的防御部署,只怕是阵脚全乱,敌人未至,我军便已先败。”
刘胤道:“在下虽然不通军事,但也知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的道理,钟会邓艾倘若掌握了我军的汉中防御布署,必定可以对症下药,制定出完善的进攻计划,汉中诸围虽险,但也绝非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可以说汉中布防图关系着汉中的存亡,也许这将是我军最后的机会,再不做调整的话,恐怕真的只能是坐以待毙了。”
胡济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自然明白布防图失窃所带来的后果,但他只是计划的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汉中的防御布署是姜维制定的,就算是要做调整,胡济也是没有权限的。他黯然地一叹,道:“唯今之计,也只有如实禀报大将军,由他来做定夺了。”
刘胤自然也明白胡济在其中的地位,就算他有心为之也恐怕无能无力,此事的最终拍板权限只有姜维一人,胡济要禀报姜维,刘胤也只能是等候来自沓中的的消息了。
于是,刘胤便起身告辞,同郑揖一道返回了城外的道观。
在汉中都督府周围布防的暗哨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张乐赵卓等人也随同刘胤一起返回了汉中司驻地。
起草报告的任务自然是非胡济莫属,显然这次布防图的失窃,汉中都督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胡济也明白他将承受姜维的怒火,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胡济所能做的,也只有如实地向姜维禀报汉中布防图失窃的详情,并等待姜维的回复。
当然,在措词上,还是要劳烦汉中都督府的主薄来给润润色,胡济可不希望此次给自己的仕途带来麻烦。
回到道观之后,刘胤立刻调整了中尉府的行动计划,原先中尉府的所有力量都放在防范魏国间谍的潜入上面,现在的工作重心,则要转移到了阻止魏国间谍外逃上来。
从汉中外逃,大致有两条路径,向北通过秦岭的几条故道便可以直抵关中,向东沿沔水东下,便是魏国所控制的上庸新城魏兴三郡。
当然,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是轻易出去的,汉中四面环山,是一个典型的盆地地形,不管走那一条路出汉中,都是陡峭险峻的山路,而这些山路之上,都设有蜀军的关卡,平日的时候对过往的行旅都是严加盘查的,而根据汉中都督胡济的最新命令,所有的关卡都已经禁止通行了。
现在刘胤唯一能做的,就是协助军方把守住这些关卡,尽可能将魏国间谍截留在汉中境内,不使其将情报传递回关中。
至于能阻截多长的时间,刘胤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再严密的防范,也终究百密一疏,阻截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如果想真正地消除危险,就必须将潜藏在汉中的魏国间谍势力连根拨除,但这目前的情况下,这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刘胤不是一个好高鹜远的人,明知不可为的事,他想都没想,很快地他就重新做出了布署。郑揖和张乐率众前往秦岭各谷道协防,赵卓则带人到兴势、黄金一带,堵住东出口。
从汉中通往关**有四条谷道,从东到西依次为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及南栈金牛道,每一条道都险峻无比,蜀国和魏国隔着秦岭遥遥相对,蜀国控制着各条谷道的南出口,而魏国控制着各大谷道的北出口,双方之间连绵四十余载的战火,一直就是通过这几条谷道进行的。
青鸟如果想以最快地速度将情报传递到关中,就必须从这几条谷道中穿行而过,如果他将情报传递到上庸,那就必须再走武关道才能抵达关中,所以从时效性上来讲,走秦岭故道肯定是青鸟的首选,但也不排除受阻之后转向东南的可能性。所以刘胤才会做两手准备,在北路和东路严防死守,确保万无一失。
汉中司和刘胤带来的差役全部都派了出去,各处关卡的守兵也似乎接到了汉中都督府的命令,与中尉府的差官保持了密切的合作,甚至接受中尉府差官的指挥,应该是胡济有意地想消除双方此前的隔阂。
刘胤不禁暗叹,如果胡济先前能有这样的态度,又何至于现在来亡羊补牢。
第一天,各处的关卡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情况。第二天状况依旧,让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不过刘胤可不敢轻松,汉中暗流涌动,考验他们的时候还没有真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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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姜维的回复
天光微亮的时候,刘胤刚从箕谷口返回道观,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下面的人便进来禀报,称汉中都督胡济有请。
刘胤心念一动,莫不是沓中的姜维有回信了?姜维的决定事关重大,甚至可以决定汉中及其蜀汉政权的存亡,刘胤很是迫切地想知道结果,当下也顾不得吃饭,三步并做两步地跨出了道观的大门,打马进城,直奔汉中都督府。
胡夏早已奉命在都督府的门口迎候刘胤,看到刘胤过来,立刻是上前亲自给刘胤拉住缰绳,满脸堆笑道:“右丞大人,我家都督早在大堂相候了。”
这个胡夏的嘴脸,刘胤早就见识过了,前倨后恭,典型的小人作派,不过刘胤可没心思理会于他,径直到中堂来见胡济。
胡济此时在中堂上独自一个人背着手踱步,神色凝重,看不出是悲是喜,看到刘胤进来,拱手作揖,道:“刘右丞来了,还请上座。”
刘胤道:“胡都督急召,可是大将军那边有回复了?”
胡济点点头,面色凝重,将案上的书信拿了起来,递给了刘胤。
刘胤注意到了胡济的神色,隐隐然就觉得这份回复不太寻常,接过来一看,刘胤不禁是眉头紧皱。在书信中姜维只是口头上训斥了一下,对汉中都督府遗失布防图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没有给胡济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对胡济提出的是否调整汉中布防的问题,姜维答复的很直接,一切按原计划执行。姜维指出,汉中防御体系已然成型,就算魏军掌握了汉中的布防情况,以汉中的防御实力,也完全可以应付,切不可因防务图的丢失而自乱阵脚。同时姜维命令胡济,务必于三日之内迁出南郑,将汉中都督府迁往汉寿。
刘胤愕然了,原本刘胤对姜维还是抱有一丝的幻想,认为姜维会极为重视此次汉中布防图失窃之事,最起码会对整个汉中的防御体系进行微调。
但姜维的回复,彻彻底底地击碎了刘胤的幻想,姜维在明知魏军极有可能掌握整个汉中布防体系的情况下,依然固持己见,拒绝对汉中防御体系做丝毫的修正,并勒令胡济尽快迁离南郑,完成防御计划的最后部署。
姜维对自己敛兵聚谷的计划真的就有这么大的信心?
对这段历史熟知的刘胤感到一阵悲凉和无助,改变历史真的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纵然费力地扇动翅膀,也未必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扭转乾坤。危机就在眼前,刘胤却不知道如何来拯救它,或许蜀汉真的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刘右丞,很遗憾,这是大将军的决定,也是最终的决定。”胡济很是无奈地道。
平心而论,胡济对刘胤提出的调整汉中防御布署的建议是比较赞同的,在敌人已经全盘掌握汉中布防体系的情况下,坚持固有防御体系无疑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但胡济身为汉中都督,只有执行权而没有决策权,姜维没有追究他丢失汉中布防图的已经是很庆幸的事了。
从这一点来讲,对于姜维的宽容,胡济还是心存感激的,这已经不是胡济第一次犯错了,延熙十九年的时候,姜维北伐中原,与胡济相约在上邽会合,但胡济却因故失约,导致姜维在段谷为邓艾所败,星散流失,死者甚众。此役也成为姜维北伐以来为数不多的惨败之一,回朝之后,姜维乃效武侯旧事,自贬为后将军,才算平息了朝野的非议。但胡济却没有因为此事受到牵连,也就是说姜维独自一人将负责揽了过去,胡济一直是心存感激。
姜维的命令很明确,于公于私胡济都没有抗命不遵的理由,所以就算是他认为刘胤的建议很合理,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刘胤苦笑一声,叹道:“汉中危矣!”
胡济沉默片刻,道:“刘右丞,本督将奉大将军的命令,三日之内离开南郑,迁往汉寿,所以阻截和缉查魏国细作之事就只能拜托刘右丞了。”
刘胤也是黯然地点点头,道:“胡都督请放心,此乃在下的份内之事,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恕在下直言,汉中布防一日未改,汉中便有存亡之虞。”
胡济叹了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事已至此,刘胤也明白再无挽回的余地,留在都督府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于是拱手告辞。
胡济却摆摆手,对刘胤道声稍候,令中军传令召堂下之人进来。
不多时,一名全身披挂铠甲的将领上得堂来,黑紫脸膛,浓眉重目,冲着胡济弯腰行礼。
胡济引见给刘胤道:“此乃游击校尉卢逊,本督此番撤离汉中,除了王舍守乐城、蒋斌守汉城,傅佥守阳安之外,尚有游军四支,每支千余人,由四位游击校尉统领,南郑一带便是由卢校尉来镇守,刘右丞缉查魏国细作之时,倘若人手不够,可征调卢校尉的人马来协助。”
回头又对卢逊道:“卢校尉,本督令你全力协助刘右丞缉查捕奸,随时听候刘右丞的调遣,不得有误。”
卢逊立刻躬身道:“末将谨遵都督之令。”
刘胤听闻此人便是卢逊,不禁暗自打量了一番,在汉中诸将之中,卢逊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一员少有的悍将,历史上钟会进攻汉中之时,卢逊在南郑与之交战,差一点就斩了马失前蹄的钟会,差一点就改写了历史。
“多谢胡都督。”刘胤拱手向胡济称谢。
胡济却是十分落寞地摆摆手道:“都是为了兴复汉室,刘右丞又何须言谢?就此别过,异日相逢,胡某定当置酒设宴,再与刘右丞把酒言欢。”
刘胤心底暗暗苦笑一声,鬼才晓得,他们还有没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了,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不光是汉中,整个蜀汉政权行将进入风雨飘摇之中,等待他们的,也许只有未知的命运。
第83章 关卡
沿着秦岭的南坡而下,行十余里,地势陡然直降,便是嘉陵江的河谷。三国时的嘉陵江名为西汉水,自秦岭奔腾而下,冲刷出一处既窄又险的山谷。
山谷的一侧,一条蜿蜒曲折的古道一直向着巍峨挺拔的大山深处蔓延着,这条古道就是著名的陈仓道。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同时诸葛亮北伐中原,也屡次走的是陈仓道。陈仓道是联结汉中和关中之间一条非常重要的通道。
杜家坪就位于陈仓古道的南入口处,左面是波涛汹涌的西汉水,右面是连绵起伏的秦岭余脉,直接隶属于汉中都督府的卫所关卡就设立在这儿。
由于接到了汉中都督胡济的命令,原本兵备松驰的杜家坪卫所突然之间变得戒备森严起来,当路的道口上竖起了两道高高的木栅,原先偶尔才露一下的面的卫所官兵此刻全副武装表情严肃地守在卡口上,枪尖闪着寒光,让那些过往的商旅不寒而栗。
虽然魏蜀两国处于敌对状态,但两国间的贸易却从来没有因为战火的存在而停止,魏国需要蜀国的井盐、蜀锦、蜀姜,蜀国则需要魏国的药材、骡马、手工制品,一些小规模的商旅频繁地来往于汉中和关中之间进行贸易,尽管这种行为一直不为官方所鼓励,但许多年来就这么一直存在着,两国的边防驻军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这种商贸往来。
但今天从南郑出来准备走陈仓道去关中的商贩吃惊的发现,原本很好说话的卫所官兵今天象变了一张脸似的,任凭他们软磨硬泡,甚至将平素只需几十文钱的贿赂加了几倍,这些官兵却始终巍然不动,丝毫也不肯通融。
给他们的答复也只有一句,这是汉中都督府的命令,禁止一切行人商旅通过关卡。至于何时恢复通行,上面没说,暂时维持现状。
一位姓于的商人贩运的是瓜果,如果不能及时的运抵关中,只怕在半路上就全烂了,一听关卡复通遥遥无期,当下是捶胸顿足,号陶大哭,其状甚惨。
守卫关卡的官兵之中为首的是一什长,为人随和,倒是挺同情地看着这名于姓商贩,可上面的命令大如天,自己一个小小的低阶军官,如何敢徇情枉法,只是好言宽慰了他一番。
于姓商贩痛哭了一阵,也知无望,半晌才止住哭声,但一想想此番自己将会血本无归,仍旧暗暗饮泣不止。
就在这个时候,打南边来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身粗布衣裳,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扁担上挑着一个包袱,汉子的腰间,插着一把砍刀。
他这样的一番装束,很显然是山里的砍柴人。在汉中周围的山里,住着许多的砍柴人,他们在山中砍上柴,担到南郑或者汉城去卖,一担柴禾大约可以换取一两升的米,日子过得清苦,但也聊可度日。
“这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俺回家了?”砍柴汉子昨天下山的时候这儿应该还没有戒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居然就不让通行了,砍柴汉子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质问着,可以看得出,他十分地焦急。
那名什长刚刚劝慰了商贩,听到砍柴汉子的质问,无可奈何地道:“这是都督府的军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听说是南郑潜入了一个逆魏的奸细,所有关卡都必须戒严缉查,只要捉到那名奸细,相信关卡很快就可以恢复通行了。”这名什长也是贫苦出身,刚刚从普通士卒晋升为什长,对有着相同际遇的贫苦百姓他还是很同情的。
但同情归同情,如果让他违抗命令擅自放行,借他几个胆子也不一定敢。
砍柴汉子急得直跺脚,道:“这可如何是是好,俺娘病了,此次俺挑柴进城去卖,特地去药房请郎中给配了药,郎中说俺娘患得可是急症,今日若不吃得这药,恐怕就熬不到明天了。官爷,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给俺娘留条活路吧。”
砍柴汉子说得是声泪俱下,跪到在了那什长的面前,咚咚地磕起头来。
那什长急搀道:“这位兄弟,这可使不得。不是我不肯通融,实在是军令难违啊。”
“官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砍柴汉子跪地不起,磕头如捣蒜。
道路受阻,关卡前面的人越聚越多,见此情形,是议论纷纷。
“法莫大于情,这个樵夫母亲身患重疾急等医治,若是耽搁了,可是一条人命呐!”
“就是,这捉奸细也不能是人就捉吧,这樵夫一看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当本地人,与逆魏的奸细八杆子也打不着。”
“军爷,这位可是大孝子,咱们大汉可是以孝治天下,你高抬贵手,可就能救得了他娘的性命,这可是无量之功啊。”
“……”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那什长也没了主意,他寻思了一阵,心想上头吩咐关闭关卡,是要擒拿魏国的奸细,这樵夫怎么看也是本地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魏国的间谍,看他哭泣得如此凄惨,多半他娘真的是病的快不行了,仁长想起了他刚刚过逝没多久的娘,自己身在军营,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过,念及此处,他也是心动恻隐,乃道:“好吧,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今日便放你过去,不过这例行检查还是不能免的。”
砍柴汉子转悲为喜,叩谢道:“多谢官爷的大恩大德,小人绝不敢相忘,来日定然报答这份恩情。”
那什长也明白他怎么做很可能会受到军纪的惩罚,不过与救人一命相比,也算是值得了,当下道:“这位兄弟无须客气,还是赶快回去救治令堂才是。”
说着,吩咐手下兵士搜查了一番他有无夹带违禁之物,粗略的检查了一下,砍柴汉子身上别无他物,什长便命放行。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雷似地大喝:“且慢!”
第84章 识破
众人皆是回头去看,但见从南郑方向急驰来数十匹快马,为首之人,身形略胖,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之上,胯下一匹青马,四蹄如飞,激起尘烟无数,喝声方止,那人已经冲至关卡前面,唰地一声,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形虽胖,动作却极为敏捷,丝毫没有迟滞之感。
“阁下何人?”那什长看胖子仪表不俗,客气地询问道。
那胖子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向半空中一扬道:“中尉府左辅都尉张乐是也。”
那什长也显然已经接到了汉中都督府的谕令,所有关卡都将接受中尉府差官的统一指挥,虽然说这些下层的官兵对都督府的命令很疑惑,毕竟作为军方的人员,还从来没有受过别的部门的辖制,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都督府发出这样的谕令,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什长可以质疑,赶忙行礼道:“小的参见都尉大人。”
张乐收回令牌,道:“杜家坪卫所可是由你统领?”
那什长忙道:“卫所指挥本是秦都伯,前几日因病告假,故而由小人代理。”
“汉中都督府的谕令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吧,从现在起,杜家坪卫所将由中尉府的人接管,你们只需协防即可。”
“诺。小人已奉上谕,都尉大人有事只管吩咐。”那什长毕恭毕敬地道。
张乐斜睨了那砍柴汉子一眼,不悦地道:“这个是怎么回事?汉中都督府不是早已下达命令,所有的关卡一律禁止通行吗?”
那什长的冷汗不禁是刷地就流了下来,按军例,他的确是徇了私,不过也仅仅也同情那樵夫的境遇,其实他并不认识那樵夫或者是收受了他的贿赂。他赶忙辨解道:“大人,这个樵夫乃本地人,砍柴为生,只因老母身染重病,急需拿药去医治,故而小人才放行。不过小人可以担保他绝不是魏国的奸细?”
“你担保他不是奸细,你认识他吗?”张乐道。
“小人不认识。”那什长惶然地摇摇头。
张乐冷笑一声道:“那你凭什么来担保他不是奸细?”
“这……”那什长不禁为之语塞,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方才他之所以决定放行,也正是那樵夫声泪俱下的泣诉导致他同情心泛滥,说实话,所有的话都是樵夫的一面之辞,那什长还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信任他。
张乐把目光移到了那砍柴汉子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声道:“你就是本地的樵夫?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何人?”
砍柴汉子倒是很从容地道:“小人家住离此十里的青龙山,终日打柴为生,家中只有年过六旬的老母一人,身患重病,急等小人拿药回家医治,请大人开恩,放小人回家救母。”
张乐将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不急不徐地道:“你娘得的是什么病?这药又是从那家药铺抓来的?”
砍柴汉子略一迟疑了一下,道:“昨日小人出门之前,家母上吐下泻,神志不清,小人不懂医道,只能是砍了一担进城去卖,得了几枚铜钱才从回春堂医馆之中抓了两付药,准备回家给母亲医治。”
“拿药来我看。”
砍柴汉子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畏惧张乐,只得将药包递给了他。
张乐打开药包,里面全是各种花草树皮之类的中药,张乐又没有学过医,自然对这些中药一无所知,只是他一翻弄药材,一面斜眼打瞧着砍柴汉子。
半晌,张乐将药包递还给他,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回家去吧。”
砍柴汉子大喜过望,千恩万谢,收拾起东西,扛着扁担,转身便欲走。
那知张乐出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扁担,砍柴汉子大惊,回头道:“大人,你……”
张乐左手紧握扁担不放,右手食指飞快地在扁担上弹了一下,“咚”地一声,回音袅袅,很显然这条扁担里面是中空的。
大山里的樵夫,所用的扁担不外乎两种,一种是竹制的,一种是木制的,但任何扁担都是实心的,这样才坚固结实,无论如何它也不可能是空心的。
张乐敲了一下,发现扁担竟然是空心的,顿时他脸上浮现出邪邪的笑意,道:“这条扁担倒是古怪的很,留下来玩玩吧。”
砍柴汉子脸中立刻是精芒毕露,掠过一抹杀机,抬手便是一拳向张乐的胸口砸来。
张乐早有准备,虽然那砍柴汉子这一拳打得凶猛刚烈,他向后一缩,便避过了这凌厉的一拳,在他后退的同时,顺手就将佩刀拨了出来,一刀朝着砍柴汉子砍去。
由于张乐紧紧地抓着扁担没有放手,砍柴汉子显然也不想将这条扁担拱手让人夺去,他也死死地抓着另一头不放,张乐一刀劈来,砍柴汉子显然来不及从腰间拨出柴刀相迎,只能是握着扁担去挡张乐的这一刀。
张乐的这把佩刀乃是第三工坊按蒲元的工艺打造的七十二炼钢刀,加上掺入了玄铁,比普通的钢刀要锋利的多,说削铁如泥有些夸张,但来削一根扁担,几乎等同于切一块豆腐,一丈长的扁担应声从中间断为了两截。
扁担一断,从扁担中立刻就担出一件东西,很明显的是一卷丝帛。
古有图穷匕现,今有扁担折图现!
张乐呵呵冷笑着。
砍柴汉子顿时面如死灰,不过他身手极为敏捷,那卷丝帛掉落的位置离他也很近,俯身便拾了起来,折身向右面的断崖飞奔过去。
关卡的左面是河谷,前面是高高的栅栏挡道,身份败露的砍柴汉子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他只能是选择向右面的断崖冲去。断崖虽然不高,但数丈之内全是直立的峭壁。看得出砍柴汉子是久经训练的好手,几丈高的断崖竟然徒手就攀登了上去。
“想跑?”张乐冷笑一声,道:“李二,你速回去通知右丞大人,禀报在陈仓道口发现奸细踪迹。其余的人,跟我来!”
第85章 游击的十六字诀
离开汉中都督府之后,刘胤立刻加紧布署,对各个关口进行严防死守,虽然刘胤也认为阻截魏国间谍的希望不太大,但他还是倾尽全力,尽力地去搏上一把。
于刘胤同行的,便是游击校尉卢逊。
卢逊手下有一部人马。汉代军制以伍为最基本的单位,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二伍为一什,设什长,五伍为一队,设队率,二队为一屯,设都伯,五屯为一曲,设军侯,二曲为一部,主官为校尉,副主官为司马。一部人马编制为一千人,是做为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而存在的。
在东汉时期,部基本上就是军队的最高编制单位,如北军便分为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部,做为中央的直属军队,北军五校应该就是大汉帝国最正规的编制了,其他的郡国兵和边防兵也大抵按如此编制略有变化而已。
但这种编制在东汉末年被打乱了,黄巾起义之后,东汉朝廷军队的编制也极速地膨胀,先是增设了西园八校尉,后来又废刺置牧,由州牧来掌管一州乃至数州的军政大权,结果就导致各地军阀拥兵自重,混战不息,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大战役时有发生,这种以部(千人)为最高单位的编制显然不能再适应新的战争需求,在部上设营,营上设军。营的主官为裨将偏将,军的主官为将军,而且为了大规模战役的需要,往往还设有临时编制的都督领数军,比如被关羽水淹七军的于禁。至于军的编制则无定员,小的时候可能只有数千人马,大的时候或可多达数万人。
由于有战功的人越来越多,将军的封号也越来越多,在东汉时期威风八面的校尉到了三国时代地位也每况愈下,在军中,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级军官。
虽然卢逊在汉中军队中的地位不高,但并不防碍他的积级性,卢逊对担任游击校尉还是极为兴奋的,在他看来,能统领部人马肩负看独立的作战任务,是姜维大将军对他的信任,同时他也对即将到来的汉中之战充满着信心。
用他的话来说,只有真正获得军功,才是他唯一能从校尉跻身于将军行列的机会。不想到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将军的校尉也决不是一个好校尉,在卢逊的身上,刘胤可以看到军人的那特有的不以时代来划分的热血和豪迈。
卢逊对战争充满着渴望,他的这种渴望是热烈而不加任何掩饰的,他对胜利几乎是带有一种偏执。
“逆魏的军队胆敢来犯,汉中的土地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刘胤很喜欢性格简单率直的卢逊,他几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业军人,充满热血激情,更有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精神。
胡济给他的命令就是协助刘胤来缉查魏国的间谍,卢逊几乎是无条件地服从着刘胤的命令,他手下的军队全部由刘胤随意调遣。由于汉中地区出口众多,中尉府的力量应对起来捉襟见肘,刘胤自然得调动卢逊的人马来配合行动。卢逊的态度积极,全力配合刘胤的行动,无论多远的关卡哨岗,只要刘胤一个命令,他的军队随时就位。
卢逊的全力支持让刘胤很感激,要知道军方和中尉府一直以来成见很深,就算是胡济下令,许多的其他驻军大多采用阳奉阴违的态度,让刘胤很是头疼,现在有卢逊的鼎力支持,倒让刘胤感到轻松方便。
“卢校尉,假若魏军来犯,贵部人马将何以为战?”刘胤和卢逊并辔而行,刘胤有意无意地问了他一句。在刘胤的印象之中,卢逊是在南郑与钟会的主力大军交战时阵亡的,而那一战,卢逊差一点砍了钟会。
卢逊哈哈一笑道:“某必率部与敌决一死,汉中多山,地势险要,我部人马只需伏于山路险隘之处,待敌主力通过之时,一举击而破之!”
刘胤微微一笑道:“此为伏击,而非游击。大将军既授卢校尉游击校尉一职,那你可知游击战法与普通战法有何异样之处?”
卢逊不禁微微一怔,说真的,他还真没有区分清楚伏击和游击有什么的不同,在他看来,只要能消灭敌人,管他用什么战法,只要成功便行。
“游击嘛?不过就是游而击之,趁敌无备,往来击之。”
刘胤呵呵一笑,游击这个名词虽然由来已久,但就是孙子吴起这类的兵法名家都未必能真正地诠释它的含义,更遑论出身卑微,斗大的字都不识得几个的卢逊了,纵观上下五千年,真正能领略游击战法精髓的,自然非后世的一代伟人毛太祖莫属。
“看来卢校尉还是没有能真正理解游击的含义,游击者,自然游而击之,但如何游,如何击,却是各有绝窍的。这样吧,我给你十六字诀,你细细琢磨体会一下,自然明白这个游击战到底如何来打。这十六个字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卢逊默念着这十六个字,一时陷入沉思。
刘胤含笑着道:“所谓敌进我退,就是说,敌人力量强大的时候,我们要暂避其锋,避免与之正面冲突,保存自己的实力;敌驻我扰,是说在敌人宿营之时,要对其实施骚扰,令其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久之令其疯惫不堪;等敌人疲惫之时,便是我们出击的理想时间,敌疲我打,要打打就要打得狠,打到敌人肉痛,歼灭其有生力量;敌人退却的时候,我们的出击的要果敢坚决,扩大胜果。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这游击战法最是奥妙无穷,只要卢校尉真正能将十六字诀融会贯通,何惧魏国大军来袭!”
卢逊豁然开朗,拱手拜谢道:“多谢刘右丞指教,听君一席话,卢某受益非浅。”
刘胤呵呵一笑,刚要开口,这时一骑飞至,禀报道:“启禀右丞大人,陈仓道口发现魏国奸细!”
第86章 前往陈仓道
刘胤一听,急问详情,来禀报的差役据实报之,刘胤点点头,既然张乐已经赶到了陈仓道口,有他主持追捕行动,刘胤倒没有太过担心,回头对卢逊道:“卢校尉,陈仓道口发生一些状况,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卢逊也听到了这个情况,便道:“是否派点人手去协助刘右丞?”
刘胤摇头道:“魏国间谍狡诈多端,虽然此刻在陈仓道口暴露行踪,却也未必不会另有图谋,这样吧,陈仓道口有中尉府的诸多人手,倒也不难应付,倒是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还需卢校尉派人增援,谨防魏国奸细偷渡。”
卢逊拱手道:“好,某这便前往,管教魏国奸细无所遁形。”说罢,卢逊拨转马头,引兵向斜谷口而去。
陪同刘胤的现在只有主薄陈寿,刘胤打马上桥,过沔水望陈仓道口而去。沔水桥并不长,刘胤马快,很快地登上了北岸,一回头,发现陈寿远远地落在后面,边走边望着滔滔的沔水出神。
“承祚,你所思若何?”刘胤看到陈寿若有所思的模样,乃问道。
陈寿拈须沉吟道:“右丞大人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此话怎讲?”
“魏国的间谍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陈仓道口,此事颇为令人生疑,汉中通往关中,诸条路皆可走,魏国间谍舍褒斜道子午道不走,反而舍近求远,走最靠西面的陈仓道,而且如此轻易地就暴露了行藏,事出反常,在下怀疑青鸟另有所图。”
刘胤点点头,自己方才派卢逊带人去增援斜谷傥骆道和子午谷,便有此意。“承祚认为青鸟有声东击西的可能,我也正有此意,方才派卢校尉去守斜谷口、傥骆谷口和子午道口,青鸟就算是想从这两条路找突破口,也绝非易事。”
陈寿目视沔水东流,道:“右丞大人似乎忽视了一处。”
刘胤剑眉,道:“何处?”这几日刘胤惮精竭虑,在各个关口的防御上可谓是绞尽脑汁,陈寿此时说他的防御还有漏洞,倒让刘胤暗暗吃了一惊,急急地追问道。
陈寿微微一笑,用手指遥指滚滚东去的沔水,道:“大人似乎只注重陆路的关卡,水路的缉查似乎松懈一些。”
沔水一路向东,流经南郑乐城,一直流向下游的上庸诸郡,而上庸三郡自从孟达反叛之后就成为了魏国的控制区域,如果魏国间谍走水路的话,便可以轻易地将情报传递到了上庸,从上庸经武关转到关中,也不会耽搁太长的时间,很显然,这条路也将是防备魏国间谍情报外传的重要通道。
当然,相对于北路,东路的重要性要次一级,刘胤这段时间一直将防御重点安排在北路的四条谷道上,但他同样也没有忽视对东路的防御,赵卓带人驻守在黄金关,目的就是要阻截青鸟的东逃路线。
听了陈寿的话,刘胤点头道:“承祚所言极是,赵卓虽在黄金关,对水路的防御依然比较薄弱。来人,速去黄金关通知赵都尉,令他密切注意水路的防御,严格搜查过往船只——不,传我命令,令赵卓阻截所有过船只,一律禁止通行,等真正截获魏国奸细之后,再行放行。”
刘胤之所以突然改变命令,正是他想到了水路上搜查的难度,陆路上搜查大可以搜身,一般的夹带很难通得过关卡的检查,但在水路之上,船体庞大,想要搜遍一艘船,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过往船只全部扣留,不管这些船主反对与否,在捉获青鸟之前,绝不能将情报泄露出去。
差役领命而去,刘胤一行也快马加鞭的赶往陈仓道口。
那名砍柴汉子居然就是魏国的间谍,这下子完全颠覆了什长的三观,原本只是同情心泛滥,什长只是想帮那砍柴汉子一把,万万没想到差一点就把魏国间谍送走,险些铸下大错。
一念及此处,那什长的后脊梁骨就发凉。张乐已经带人去那奸细了,陈仓道口的防守重责依然落在他的肩上,不过这回那什长的同情心早已消失殆尽,不管过往的商旅费尽唇舌甚至是飙干眼泪,那什长再不为之所动,铁面无私把着陈仓道口,就连一只飞鸟都休想再飞过去。
刘胤赶到了杜家坪关卡,关卡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的行旅,皆是被挡在陈仓道口外,怨声载道。
那什长看到刘胤一行快马而来,当即拦于当道,严词道:“陈仓道禁止通行,诸位还是请回吧!”
还好张乐走时留了几个中尉府的人协防谷口,立刻有人向那什长道:“你也太大胆了,这位就是我家中尉右丞大人。”
那什长脸顿时便刷地变白了,赶忙躬身施礼道:“小人该死,不知右丞大人大驾,还乞恕罪。”
刘胤倒没有在意,这名什长虽然官阶低下,但从他禀公执法的模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兵,刘胤颇带有些喜许之色道:“你做的很好。张都尉何在?”
那什长见刘胤并没有怪罪于他,心中暗喜,听刘胤问及,立刻指着右面的那处断崖道:“魏国的奸细便是从那儿逃走的,张都尉已经率人追了过去。”
刘胤打量了那处断崖,至少也有五六丈的高度,几乎呈笔直的状态,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不借助于工具,徒手攀爬上去的,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方才刘胤已经听到了差役的详述,那名乔装成樵夫的魏国奸细,只用了几息的工夫就已经爬上了这处断崖,就算是特警出身的刘胤与之比快,也不一定能占得上风。
高手!能有此等身手的人,一定是高手无疑!
断崖边垂着一条绳索,显然是张乐带人上去的时候留下的,虽然张乐他们身手不错,但真要徒手攀登的话,也极难完成。
刘胤留下陈寿在杜家坪关卡,自己带着阿坚和几名身手不错的差役沿着张乐留下的标记尾随而去。
第87章 一路追踪
连接汉中关中横穿秦岭的古道只有四条,但并不意味着在这座巍峨的大山之中就只有四条路可走,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之间,还有着无数条支路岔路,这些小路比四条古道更为艰险崎岖难以通行,而且这些小路本身就是依山岭峡谷自然而成的,走到尽头,或于四条古道相通,或者自成绝路。
那化装成樵夫的魏国奸细荒不择路,在匆忙之中攀上五六丈高的断崖,沿着险峻的山路,向着大山深处逃去。
原来张乐是稳操胜算的,杜家坪关卡右边是断崖,左边是河谷,只有一条仅容一辆马车可以通行的隘口,关卡当道立寨,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更有木栅拒马拦阻,张乐则是带人封堵住了回去的路。
张乐识破那名奸细的真面目之后,自认为可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可万万没想到这名魏国奸细身手如此矫健,只用了几息的工夫,就徒手攀上了五六丈高的悬崖。
“娘的!”张乐一时无备,竟然让魏国间谍逃走了,他不禁是暗暗地咒骂了一声,立刻便带人追了上去。
面对五六丈高近乎垂直的断崖,张乐自以为是没有攀岩的手段,不过这绝对难不倒中尉府的这些差役,他们缉凶捕盗,什么样的环境没有见识过,这小小的断崖真算不得什么。
一名差官掏出飞爪来,高高地抛起,稳稳地勾在了崖边的一棵大树上。有一条绳索做为辅助,攀登这五六丈高悬崖倒也不再算难事,立刻有身手敏捷的差役抓着绳子攀上了断崖。
张乐也上了断崖,不过已然不见了那名魏国间谍的踪迹。
“张都尉,怎么办?”手下的一名差官焦急问道,在这茫茫大山之中想要找一个人,几乎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张乐却不慌不忙地弯下腰,仔细地查看野径之中残留下来的痕迹。
在中尉府任职左辅都尉已经好几年了,张乐也算得上是一个缉捕查案的高手,如果在陈仓古道之中,来往人员众多,想要找出一个人通行的踪迹的确不容易,但在这断崖之上荒山野岭,那可是人迹罕至,纵然有些踪迹,那也是野兽留下来的,人的脚印再怎么说也和野兽的脚印是不一样的。
果然,张乐很快地就在一丛野草之中找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痕迹。
“向那个方向追!”张乐果断地点指着大山深处的方向,几十名中尉府的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这条山路比起陈仓古道来更为的险峻无比,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根本就算不上是路,荆棘遍野,坎坷难行,那荆棘之上,明显地还挂着一丝残破的布条,很显然是那名魏国奸细遗留下来的。
张乐咧着嘴大笑,看来自己还真的是认对了方向。
“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一定要追上那个奸细!”张乐下达了命令。
不过他们很快就遇上了难题,越往前走,道路越发地险峻,而且岔路极多。张乐发了愁,分了几拨人前去几个不同的岔路打探道路。
“张都尉,这边发现几块碎布!”探路的差役返回来禀报道。
张乐精神一震,正准备朝那个方向追踪,另一条路上探路的差役也回来禀报道:“启禀张都尉,那条路发现几滴血迹。”
还在张乐迟疑之时,另一名差役过来禀道:“张都尉,那边道上发现几个清晰的脚印,向先前发现的脚印一模一样。”
娘的,这个奸细真的好狡猾!
张乐不禁咒骂着,不过他却也真的犯了愁,这三条路上都有奸细留下来的痕迹,很显然就是故意遗留的,目的就是想混淆视听,将他们引入歧途,如果兵分三路的话,很显然人手不足,天很快就要黑了,前方是否有魏国间谍来接应,是否设有埋伏,张乐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可是,已经追到这儿了,如果轻易地放弃,这也绝对不是张乐的风格。
就在张乐进退维谷之际,刘胤也带着人追了上来。
“怎么样?追到没有?”刘胤一赶上来劈头就问道。
张乐一脸无奈地道:“这家伙很是狡猾,知道在这荒山野岭中行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避免留下痕迹,反而干脆在每条岔路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让我们无从追踪。”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比狡兔更为狡猾的魏国奸细,这一点倒也没有出乎刘胤的意料。
“大哥,怎么办,我们是否要分兵去追?”张乐计无所出,只能是向刘胤问道。
刘胤看了看红红欲西沉的太阳,道:“分兵乃是下策,魏国间谍如此安排,就是企图让我们分兵,我们又岂能中计?敌暗我明,天色将晚,还不知前面魏国奸细是否设有埋伏,盲目地去追中,只恐中计。”
张乐瞪圆了眼道:“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魏国奸细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方才在关卡上时,我一刀斩落,砍断了那奸细的扁担,在扁担的夹层之中,掉出了一卷布帛,我真怀疑那布帛上所绘的,就是汉中防务图,如果让他逃走,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刘胤眼前一亮,道:“你确定那一卷布帛与汉中防务图有关?”
张乐嘟囔了一句,道:“我又没亲眼见帛上写的什么,但那奸细将布帛藏在中空的扁担之中,定然是极为重要的文书,现在除了汉中布防图之外,还真想不出魏国奸细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要偷送出去什么重要的文书。当时也是我脚慢了半步,那布帛让奸细抢先拾走了,否则……”
刘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张乐说的极有道理,那卷布帛很可能就是汉中布防图,魏国间谍不遗余力想要偷送出去的布防图。
但这名奸细委实太过狡猾,想要追到他,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右丞大人,前面山颠之上有人。”有差役眼尖,远远地就看到山顶上有人,当即向刘胤禀报道。
第88章 又见雪舞
刘胤当即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西北方向的山巅之上,竟然有一个女子在那儿舞剑,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沐浴在如血的夕阳之中,真有一种绝世出尘般的感觉。
好熟悉的身影!
刘胤真的没有想到在这荒山绝岭之中能看到这道倩影,他的目光呆住了。
张乐嘿嘿一笑道:“百步之内,必有芳草,大哥,看来你和她还真的是缘分不浅呐。”
山顶上的白衣女子似乎也看到了山下有人,她收起了剑,很快地就下得山来,身如轻燕,翩翩而至。
“刘公子,幸会。”她径直来到刘胤的面前,落落大方,含笑着道。
“雪舞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再次与雪舞邂逅,刘胤真的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小,同时他也十分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魏雪舞微微一笑道:“当年家母逃出南郑之后,就来到了陈仓古道之侧的雪落谷,这里渺无人烟,是以才能躲避官府的通缉。刘公子缘何有如此雅兴,来到这偏僻山谷?寒舍便在山脚下,如蒙不弃,刘公子可移步寒舍,让小女子略尽地主之谊。”
刘胤这才恍然,原来魏雪舞就住在这儿,当下道:“在下偶过此地,未曾想到竟与姑娘相遇,实不敢打扰姑娘清净。”
魏雪舞道:“刘公子客气了,先前在成都之时,若非公子相救,雪舞早已是黄泉路上一缕幽魂,此恩此德,雪舞毕生铭记在心,异日定当衔草相报。既然公子来到雪落谷,再怎么也要喝上一杯香茗,聊表雪舞心意,公子万勿推辞。”
山野清幽之地,陋室草堂之中,一杯香茗,佳人相伴,光是想想这画面就足以令人怦人心动了,可惜的是刘胤此刻的心思,全然扑在了追捕魏国间谍上。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有公务在身,实在是不方便打扰。在下告辞了,将来若有机会,定然再赴姑娘之约。”刘胤拱手辞道。
魏雪舞秀眉微蹙,虽然刘胤竭力推辞她的盛情相邀,但她可以看出他此刻心事重重。“公子似乎有些烦心事,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倒也不妨说来听听,或许小女子可以为公子分忧。”
刘胤不禁是心念一动,魏雪舞自幼住在这深山之中,对这儿的地形应该也是了若指掌,或许让她来做向导,说不定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他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正是追查一名魏国的奸细,此山中岔路极多,那名奸细狡猾多端,故布疑阵,在多条岔路上留下了踪迹,在下正在犯愁,不知从那条路上追合适。”
魏雪舞浅浅地一笑道:“这有何难!魏国奸细就算是再狡猾,也终究是要逃出大山,逃往关中的,大山之中岔路虽多,但大多数皆是死路绝路,无法通行,只有一条路向西北而行,走三四十里,便可回归到陈仓道中,小女子料定那奸细必走陈仓道,公子只须抢在他前面截住他,他必定是插翅难逃。”
刘胤大喜,今天果然是遇到了贵人,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刘胤带着几十个人去搜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难度可想而知,现在有谙熟地形的魏雪舞给他们指路,恰如茫茫大海之中迷航的船只突然看到一座灯塔,那种兴奋和愉悦简直是无法言表。
“雪舞姑娘,太谢谢你了,不知你可否将此间的地形绘出图来,我们按图索骥,也好方便行事。”
魏雪舞嫣然一笑道:“刘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何须言谢。绘出图来倒是不难,但此间地形复杂,山路奇险,单凭一幅地图,恐怕不容易找到出口之路。这样吧,就由我来给公子带路,我知道此间有一条绝密小路,可以直通陈仓道,公子必定可以抢在魏国奸细之前,赶往道口截杀于他。”
这当然敢情好,不过刘胤看了看已经沉下去的红日,连夜赶几十里的山路,而且全是奇险无比的路,其中的艰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雪舞姑娘,这恐怕……”
魏雪舞不以为然地道:“刘公子放心吧,小女子自幼生在深山长在深山,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大山了,公子的救命之恩雪舞无以为报,今日有幸为公子带路,那是雪舞的荣幸。”
既然魏雪舞一再坚持,刘胤也就应允了,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魏雪舞点点头,率先引路而去。
刘胤立刻检点手下人众,张乐所率的差役和自己后来带来的人加在一起,总共有三十多人,皆是中尉府一等一的精英高手,刘胤一声令下,大家整装齐备,跟在魏雪舞的身后,折向西北而行,踏上了一条更为险峻的山路。
天色很快地黑了下来,众人穿行在月影驳斑的小路之中,虽然是七月流火的时节,但在秦岭之巅,冷风吹来,寒气泛肤。
刘胤吩咐手下燃起了火把,在魏雪舞的带领下,穿行在密林峭壁之间。
这段山路根本就无法称之为路,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走过,除了野兽残留的痕迹之外,绝然看不到一点点的路的样子,许多的地方,只能是人侧着身子才能通过,一边是壁立万仞的绝壁,一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稍微有点疏忽的话,掉下山谷,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就算曾经是雪豹突击队一员的刘胤,走在这样的山路之上,也是暗暗的心惊,至于张乐他们,个个已经是满脸的煞白。尤其是通过那一段悬在绝壁上的路时,平时嘻哈惯了的张乐,紧闭着苍白的嘴唇,腿明显的看出在打颤,估计走完这段路后,打死他们也不肯再走这回头路了。
让刘胤惊奇的是,魏雪舞却是神色如常,身轻似燕,步履如飞,丝毫没有一点惧怕之间。
她恰如一只暗夜的精灵,那样的轻盈,那样的灵巧,让人叹为观止。
第89章 张乐的智慧
刘胤不禁是暗暗称奇,雪舞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剑法绝伦,武艺超群,称得上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她的胆识,更让人为之钦佩,一个身形看似纤弱的女子在漆黑的暗夜之中行走在让众多男子都望而生畏的险峻山路上,她是那么的从容,那么的镇定,翻山涉水恰如闲步信步,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
“大哥,你真的就这么相信这位魏姑娘?万一……”张乐向刘胤这边靠了靠,略带一丝狐疑,压低声音道。
刘胤看了一眼魏雪舞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用极低的声音道:“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魏国间谍狡诈多端,现在中尉府的人手不足,想要在这大山之中找到他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有魏雪舞带路,刘胤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抢在魏国间谍前面截住他。
“我的直觉是雪舞姑娘是值的信任的。”刘胤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
“我可不这么认为,”张乐一撇嘴,道,“魏雪舞出现的太巧了,秦岭这么大,居然偏偏就能在这儿遇到她,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万一她若是与魏国间谍有所勾结,故意将我们引入歧途,汉中布防图恐怕就真的追不回来了。”
刘胤呵呵一笑,道:“看不出乐弟也是一个断案的行家呀。”
张乐一挺胸膛,颇为自傲地道:“你以为呢?”
刘胤道:“对了,一路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是如何识破那魏国奸细的?”
一提此事,张乐立刻是眉飞色舞地道:“那奸细乔装成樵夫,自以为瞒得过人,却休想瞒得过我的火眼。虽然从口音衣装上来看,似乎找不到一点破绽,但我只问了他几句,他便露了马脚。据他所言,他昨日出门之时,他母亲就已经是病危在榻,性命垂危。那樵夫不思急着为母亲治病,反而有闲工夫在山里砍了一担柴,挑到山下城卖完之后才去求医,要知道他娘患的是急病,如保容他这么耽搁上一日,如果真确有其事的话,那老妪恐怕早已魂归黄泉了。”
“或许他手头没有钱,须得等卖完柴之后才能换钱抓药?”
“就算如此,医匠看病,也得讲究个望闻问切吧,连患者身患何病都未曾见过,回春堂的医匠就敢给他下药?莫非这南郑城里还真有神医不成?何况那些草药我已经看过了,都是些寻常普通的草药,完全是胡乱抓了几味包在一起的,就连寻常的病都治不了,更别说治那些绝症了。”
刘胤眼前一亮,道:“乐弟你居然还懂医术草药?”
张乐嘿嘿一笑道:“皮毛而已,不过那包草药之中有甘草、当归、菊花、生地,我倒是认识一些,这家伙企图拿一包不相干的草药就想蒙混过关,碰到我算他倒霉。”
刘胤会心地一笑道:“除非医匠出身,一般的人对草药可没什么研究,想不到乐弟你涉猎如此广博,让那魏国奸细无所遁形。”
张乐道:“我料定那樵夫有问题,便留了个心眼,假意放他走,趁他不备,捉住了他的扁担,我只敲了一下,就发现他的扁担里大有文章,居然是中空的。正常情况下,没有一个樵夫会用中空的扁担,这种扁担除了用来藏匿东西一无是处先前守关卡的士兵虽然搜查过,但却一无所获,我当下就怀疑这樵夫将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扁担之中。果然一刀下去,扁担之中掉出一卷布帛来,很显然,这就是魏国奸细企图偷送出境的汉中布防图。不过还是很遗憾,我还是低估了那魏国奸细的身手,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他擒拿下,被他跳上断崖逃走了。”
说到这儿,张乐不禁是叹了一口气,先前识破奸细的过程堪称是完美,但最后的关头却是功亏一篑,让张乐也是暗自嗟叹不已。倘若先前准备充分的话,那名奸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有逃得出去的,何需现在漫山遍野地去找寻。
刘胤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能说对手太狡猾,由此看来,这名魏国奸细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在魏国的间谍组织之中,地位不低,也只有类似于这样司职的间谍,才有担负重要情报向外传输的任务。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必须在这名魏国奸细赶到陈仓道之前截住他,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汉中布防图不会落到钟会的手中。
而想要完成这个目标,刘胤就必须要相信魏雪舞,只有她才知道通往陈仓道的秘密小路,否则刘胤只能在茫茫群山之中做着无谓地搜索,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刘胤才要无条件地选择相信魏雪舞。
穿过这段最艰险的山路之后,前面的路略微的平缓了些,东方也微露曙光。
魏雪舞这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那座山梁道:“越过那座山,就是陈仓古道了,不管走那条路想要通往陈仓道,此处就是必经要道,刘公子只要在此设伏,相信那魏国奸细定然是束手就擒。”
刘胤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向北通住陈仓道,向南和向东各有一条小路,向南的小路正是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如果魏国的奸细想要去往陈仓道,必定会走东面的这条小路。这个三岔路口道路狭窄,只要在此设下埋伏,任何人经过此地也是插翅难过。
“多谢雪舞姑娘。”刘胤拱手称谢。
魏雪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淡淡地道:“刘公子不必客气,现在言谢还为时过早,倘若魏国的奸细没有走陈仓道的计划,恐怕我还担通敌的嫌疑。”她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张乐一眼,似乎方才在路上张乐的低语并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张乐向来脸皮挺厚,也没有丝毫的脸红,反而呵呵一笑道:“魏姑娘,希望你带的路是正确的,如果让魏国奸细走脱了,这干系可谁也承担不起。”
第90章 张网以待
张乐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假以颜色,可刘胤却不免心生尴尬,毕竟魏雪舞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来带路的,查找魏国奸细,并非是人家的义务,张乐这话显然说的有些过了。
魏雪舞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淡然地道:“张都尉既然不信,那便拭目以待吧。”
刘胤道:“雪舞姑娘似乎认定魏国奸细一定会走这儿?”
魏雪舞浅笑一声道:“此处歧路虽然多,但大多皆是绝路,魏国奸细所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来时之路,一条便是这条路,现在杜家坪关卡那边定然防备森严,魏国奸细就算再大胆,也未必敢走回头路。何况这名细作手中握有重要情报,恐怕是急欲传回关中,所以走陈仓道回关中是他唯一的选择,雪舞赌定他一定会走这条路。”
刘胤暗暗点点头,魏雪舞分析的合情合理,现在魏国间谍最迫切地,就是将汉中布防图传送回关中,既然在杜家坪关卡闯关未果,魏国奸细定然会另辟蹊径,争取将汉中布防图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出去。在前面的岔路之处,那细作故布疑阵,企图将他们引入歧途。这会儿的工夫,恐怕他还在自鸣得意,根本就不会想到中尉府的人早已绕到了他的前头。
后退是设防森严的关卡,前进或许有机会直抵关中,在这个时候,魏国奸细最明智的选择肯定是义无反顾地前行。
在这儿设伏,对于刘胤而言,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当然也是唯一的选择。
刘胤没有犹豫,立刻将中尉府的人手分派开来,在三岔路的两面设伏,这次刘胤绝不会再给魏国奸细丝毫的机会。
大约到了卯时三刻的时候,东边的那条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赫然便是那个乔装成樵夫的魏国奸细,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那名奸细显然已经是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刺破,衣衫褴褛,不过他的目光很坚定,眼望着前面的那道山梁,他的神色精采起来,因为他知道,翻越过前面的那道山梁,就是陈仓道了,踏上陈仓道,离关中就已经不远了。
那细作咬紧牙关,疾步如飞,向着三岔路口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他刚到达三岔口的位置,突然得从路边的草丛之中跃出一人,将他的去路拦了个死死的,冷笑一声道:“小子,这次看你还往那儿逃?”
那细作定睛一看,冤家路窄,来的不是别人,也是昨天在杜家坪关卡识破他的那位中尉府官员,他立刻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在他的后方,也跃出了几十名中尉府的差役,将他的归路堵了个死死的。
那细作心底突地一沉,看来中尉府的人早已是张网以待,在这儿等候多时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中尉府的是缘何会绕到他的前头,要知道他在逃亡路可没有少费心思,就算中尉府的人不被他迷惑,至少也得跟在他屁股后面,没有道理他们会绕到他的前面,难不成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手段,断定他一定会走这条路?
现在摆在那细作面前的形势极为严峻,几十名的中尉府差役前后夹击,已经将他的来路和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可那细作又不甘心束手待毙,他的眼睛眨了两下,突然地一抖手,两道乌光,向张乐的面门和胸前疾射而至。
那细作显然已经看出张乐是这群人的领头人,所以擒贼先擒王,他便率先向张乐下手,只要能击杀张乐,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真要是身陷重围的话,肯定是绝死无疑。
于是那细作便向张乐突施杀手,而且他没有采用寻常的手段,而是使用了袖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袖箭是藏于袖中的武器,被称为绝杀暗器,发射时有极大的隐蔽性,想要防范这袖箭更是难上加难。
那细作绝地求生,自然不会手下容情,一出手便直取张乐的要害之处。
方才张乐暗伏在草丛之中百无聊赖,正盘算着魏国的奸细会不出现之时,便看到东面小路上快速地奔来一人,而那人的模样,就算是烧成灰,张乐也不会认差,正是昨日在杜家坪关卡逃走的那个人。
张乐早就肚子里窝着火,这家伙从张乐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了,这对平生以神探自诩的张乐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张乐憋了一夜的火此刻正无法发泄,那家伙居然就一头撞了过来,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乐按捺不住,当先便是一跃而出,将那细作的去路拦住,暗伏在左右的中尉府差役一看张乐现了身,自然一个个地跃了出来,将那两条本来不太宽的路封了个死死的。
在张乐的想法中,这家伙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再想要逃出生天,张乐非把自己的张字倒过来写。
可他还是忽视了魏国细作绝地求生的信念,出手稳、准、狠,两支袖箭,直取他的要害部位而来。
张乐暗叫一声不好,这两支袖箭射得又突然又刁钻,双方距离极近,只是眨眼的工夫,那袖箭已经是飞射而至。
张乐飞身跃出之后,同他埋伏在一起的刘胤也立刻起身,也只比张乐慢了半拍而已。刘胤深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没有到最后的关头,魏国奸细绝对不会轻易地投降,所以刘胤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
虽然说发射袖箭极为地隐秘,但那细作手腕上的动作还是没有瞒得过刘胤,他略一抬手,刘胤就情知不妙,立刻是向前抢了一步,一拉张乐的胳膊,那两支袖箭擦着张乐的耳畔飞了过去,牢牢地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之上。
刘胤的目光扫过那两支袖箭,心念一动,折身从树干上拨出了一支袖箭,目光只在袖箭上面扫了一眼,顿时他的面色凝重起来,对着那细作沉声道:“原来阁下便是青鸟!”
第91章 插翅也难飞
那细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是喋喋一笑道:“想必你就是新任的中尉右丞刘胤了?”
“咱们可是老相识了,闻名已久,今天才有机会面对面。我相信阁下是一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些鱼死网破的愚蠢事,交出汉中布防图,我可以拿人格来担保你的性命安全。”刘胤平静地道,那细作虽然没有直接了承认他是青鸟,但他也没有否认,等同于是默认了,何况那两支袖箭同当时射杀黑鲨的袖箭完全相同,就连箭头上乌青的颜色都是一般无二,刘胤有理由相信,他就是暗杀黑鲨的青鸟。
青鸟的目光很阴沉,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那些中尉府的差役已经是持刀逼了上来,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他很清楚,今天就是拼尽全力,恐怕也是难逃噩运,不过刘胤劝他投降的话,青鸟是完全无视的,他是一名久经训练的高级间谍,对于魏国他是绝对忠诚的,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不过他可不愿轻易地牺牲掉,就算明知是死路,他也要奋力一搏,最起码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青鸟目光打量了一下,在他的侧面和后面,至少有三十多名中尉府的差役,虽然这些人武艺并不太高,但贵在人多,一旦陷入混战,就算他武艺再高,也很脱身,相比之下,在他的前面,只有三个人,刘胤张乐和一个女子,刘胤和张乐靠的较近,而右手方向的那名女子则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青鸟很快地就有了计较,刘胤和张乐身为中尉府统领级别人物,身手是勿庸置疑的,想从他们这边寻找突破口,几乎是很难的,而那位陌生的女子虽然持着剑,但从她单薄的身形上来看,青鸟认为自己的机会很大。
不过这个机会是稍纵即失的,侧面和后面的中尉府差役正在缓步逼近,缩小着包围圈,刘胤和那名女子虽然相隔丈余,但如果一旦他发现漏洞的话,很可能会向她这边靠拢,将这个漏洞给补上,所以这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青鸟故意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在考虑着刘胤所说的话,突地,他眼中寒芒一闪,暴喝一声,手中多出了一柄长不盈尺的匕首,闪着锐利的寒光。与此同时,青鸟的身形也移动了,有如疾风一般,快的令人不可思议,匕首直刺魏雪舞的要害而去。
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必须要狠辣,这就是青鸟的信条,他明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有杀掉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才有机会偷出中尉府布下的天罗地网。
青鸟对自己的身手和速度还是很有自信的,一旦让他脱困的话,中尉府的人是很难追得上的。
至于突然多出来的袖箭和匕首,在杜家坪关卡被搜查的时候,青鸟身上根本就没有夹带这些东西,方才的袖箭,刘胤就很好奇,他是如何通过关卡士兵严密的搜查的?
其实魏国间谍往来于汉中关中之间,早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保障体系,秦岭绵延千里,只有四条古道可以通行,而这些古道关卡林立,就算魏国的间谍身怀绝技,想要从容地携带武器进出汉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魏国的间谍组织在秦岭大山深处,建有无数个秘密据点,其中有人职守的,占据着近五分之一的比例,而五分之四的据点,则处于无人职守的状态。不过这些据点相当的隐秘,就算是魏国的间谍想要找到它们,也必须通过一些特殊的暗号。
这些据点之中,藏有大量的食物和各种兵器,为来往于秦岭深山之中的间谍提供帮助。
青鸟所走的这条陈仓支路上便有这么一个据点,青鸟正是通过一个极为复杂的记号,找到这个据点,这个据点相当的偏僻,无人职守,但据点内的补给充足,长短兵器一应俱全。
不过青鸟没有选择刀剑一类的武器,因为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刀剑一类的武器用来防身虽然不错,但同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谁也无法保证回归到陈仓道之后会不会遭遇到蜀国的巡兵,配刀携剑,恐怕隔了好远都会将巡逻人马的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而袖箭和匕首则隐秘的,蒇在身上令人无法查觉,而且出手时也可以出奇不意,青鸟就是那种爆发力特别强的武者,袖箭和匕首自然是他的武器首选。
此时突然出手,青鸟相信,自己完全可以一击得手,别说对方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就算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也未必能躲得过这势如雷霆的一击。
可青鸟这一次却是走了眼,眼前的魏雪舞,根本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弱女子,而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巾帼高手。
魏雪舞现在之后,便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她横剑于胸,全身贯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青鸟。
青鸟的突然发难并没有出乎魏雪舞的预料,从表面上看,魏雪舞这边的确算的上是一个突破口,她孤身一人守着这个方位,只要能除掉她,就能够逃出一条生路。
张乐一看青鸟发起了突然地袭击,而他这边与魏雪舞那边相隔甚远,青鸟的去势极猛,根本就救之不及,他不禁惊叫一声:“啊!不好!”
刘胤却稳稳地站着没动,看着青鸟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青鸟的匕首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刺到了魏雪舞的前胸,眼看着魏雪舞就要香消玉殒魂归极乐,却见她身子动的更快,只是微微地向侧一滑,青鸟的匕首已是贴身而过。
青鸟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魏雪舞移动的速度比他还要更快,这一击他几乎是倾注全力,一匕刺空,招式也就用老了。
就在他错愕之际,只觉得前胸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已经是贯胸而过,冰冷的剑身让他的心底一寒,整个人的思想也麻痹了。
第92章 赝品
这个结果是青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原本他认为魏雪舞这边是最容易突破的,但是没有想到他却踢到了铁板上,魏雪舞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身手,都远在他之上。
但等他明白过这个情况来,代价却是无比惨重的,惨重到他必须用生命来支付。
青鸟头脑一片空白,死鱼似的眼珠子瞪着魏雪舞,满目皆是怨愤、不甘和懊丧。
魏雪舞只是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刷地将长剑抽了回去。
青鸟手捂胸口,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涌了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
张乐快步赶了上来,一探鼻息,青鸟已经是气绝身亡了,魏雪舞的这一剑正中要害,他只坚持了几十息的时间就已经毙命了。
张乐在他的怀中摸索了一阵,找出了一卷布帛,打开一看,正是汉中布防图,他长吁了一口气,将布防图递给了刘胤,道:“大哥,总算将这图给截回来了。”
刘胤接图在手,看了一眼,正是汉中布防图,千辛万苦地布下天罗地网,总算是把这张图给抢了回来,同时击毙了魏国潜入蜀国的头号间谍青鸟,让刘胤深感欣慰。他转头冲着魏雪舞拱手道:“此番重得汉中布防图,雪舞姑娘功不可没,在下代表朝廷谢过雪舞姑娘了。”
一听朝廷二字,魏雪舞的神情明显地黯淡了几分,她淡淡地道:“刘公子不必客气,此次也算是还了刘公子一个人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吧。”
说罢,魏雪舞转身便要离去。
刘胤忙道:“姑娘留步!”
魏雪舞停步回头道:“公子还有事吗?”
汉中布防图已经夺了回来,间谍青鸟已经伏诛,至于善后之事,就与魏雪舞没有什么相干的了,此时刘胤挽留于她,不免令她心生诧异。
刘胤道:“不知雪舞今后将何去何从?”
魏雪舞一脸的漠然,幽幽地道:“公子无须担忧,雪舞在这深山之中已经是呆得习惯了,虽孤身而处,却也不嫌寂寞,这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雪舞姑娘,我是说也许不久之后,魏国大军侵入汉中,汉中将陷入兵祸之中,这山谷虽险,却也非世外桃源,姑娘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才是。”虽然夺回了汉中布防图,但刘胤可不认为钟会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于关中会因此望而却步,汉中迟早会陷入战火之中。
魏雪舞秀眉一蹙,她虽然身手不错,但在魏国的铁骑洪流面前,却是渺无尘粒,真的如果汉中陷入兵祸之中,显然她也是不可能再呆在这里了。
“公子的意思是……”
刘胤很快地道:“如果汉中局势危矣,姑娘不妨到成都来避祸,只管找在下便是,在下定然扫庭相迎,以尽地主之谊。”
魏雪舞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启朱唇,道:“多谢刘公子,告辞了。”说罢,飘然而去。
刘胤一直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无论是在成都还是在汉中,她都一如既往的恬淡如水,平静、冷漠、矜持、孤傲,刘胤甚至觉得,从来都没有能够了解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象雾象云又象风,她永远都是谜一般地存在。
“大哥,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张乐在身后不无揶揄地道,“你真要是对人家有意思的话,刚才就应该挽留一下嘛。”
刘胤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叫对人家有意思,张乐,我警告你,不要口无遮拦!”
张乐一吐舌头,嘿嘿一笑道:“得,算我没说。”他转身指着青鸟的尸体的道:“大哥,你说这家伙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刘胤看了一眼,青鸟被一剑穿胸,此刻早已是气绝身亡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如果能将青鸟生擒,至少他掌握的情报要比黑鲨多的多,虽然让青鸟开口显然要比让黑鲨开口更难些,但刘胤还是有信心让他吐出真相的,只是现在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刘胤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这路过挖个坑,把他埋了吧。”刘胤吩咐道。不管怎么说,作为最难缠的对手,刘胤心中还是充满着敬意的,马家庄园杀黑鲨,汉中都督府盗地图,青鸟充分地展示了一名间谍的高超技艺,这样的对手,刘胤是不可能将他弃之荒野,被虎狼所吞噬掉的。
这种苦力活自然轮不到张乐去办,他吩咐一声,从差役之中挑出两人来,在路边就地发掘起来,他们没有带挖坑的工具,只能用刀剑来挖,效率自然不高。
就在等候他们挖坑的时候,刘胤又拿起手中的汉中布防图书端详起来,虽然自己刚才看了一眼,但诸多的细节,还未来得审清。
不过,刘胤只看了几眼,神色变凝重起来,汉中布防图的原件他在汉中都督府是见过的,那原件质地选用的是上等的蜀锦,刘胤记得是深黄色的,但此刻手中的地图,质地明显地低了一档,只是普通的丝绸,而且颜色也明显地淡一点,达不到深黄的色彩。
另外,细看这幅图,绘制的笔法很粗糙,根本没有刘胤当初所见之图精细,很显然,这只是一份赝品,并非是原件。
刘胤心底一沉,既然这份是赝品,那就证明原件还在魏国间谍的手中,这死去的细作一定不是青鸟,他只是假扮作青鸟来吸引中尉府的眼线,而真正的青鸟说不定此刻正携带着汉中布防图的原件从另外的途径潜出汉中。
看来自己是中了对方声东击西的招数了,青鸟如此狡诈多端,又岂是能轻易落网的?
刘胤不禁有着深深地挫败感,和这个青鸟交手了两回合,自己全然处于下风,真是一个可怕而又难缠的对手啊!
现在自己这方面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陈仓道上,虽然其他隘口也有所防备,但面对诡计多端的青鸟,这些防御关卡能否起到作用,刘胤现在真的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