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命运终将归来
短暂的沉默后,神明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给我答案。”
“至于你是谁?真是一个可笑的问题,但如果你对‘真相’给出了正确的答案,我可以破例回答你。”
低沉的男声在安东尼的脑海中猛烈地回响着,几乎要将他震得昏死过去。
好在这个时候,那张“母亲”牌再度散发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温柔地在安东尼的身上流淌,但这仅仅让安东尼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一直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以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份纸条,那上面抄写着的是一张报纸上的内容:“星历183年,塞维尔市的居民们得到许可,能将马桶排水管连接到原本用来排放街道雨水的下水道;等到星历217年,这已经成为了整个塞维尔市的规定,方便快捷的污水处理方式让塞维尔市省下来很大一部分的资金,这一大笔资金将用于对贫困学生们的资助......”
“这是其中一个浅显的‘真相’。”,安东尼说道:“塞尔维亚市的居民们将马桶排水管连接到从来排放街道雨水的下水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下水道的水在排入悉达多河的时候不会经过任何处理,而最为致命的事情便在这里。”
安东尼微微顿了一下:“在悉达多河的下游,有一个叫德鲁镇的地方,他们饮用水的源头正是悉达多河,无数的脏水污水在悉达多河之中汇集,却未经任何处理再度进入了人体内,所带来的只有瘟疫。”
“这是‘瘟疫’的真相,也非常符合后世的学者们的推测。”
那位神明对于安东尼的猜想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他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面,随手抛着那一枚闪闪发光的美杜莎硬币。
安东尼微微叹了口气,他将手中的纸张揉碎,紧接着,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张写有预言的纸条,缓缓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我将所有的财富都埋藏在了这座古堡之中”
“然”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
“第一人被欲望所淹没”
“褶皱将如毒蛇一般爬上他的面庞”
“第二人被贪婪蒙蔽了双眼”
“天降的烈火将焚烧他的四肢”
“第三人坠入了懒惰的深渊”
......
“第九人摘得了王冠”
“却溺死于权利的陷阱”
“第十人将获得太阳的恩宠”
“众神会赐予他最完美的幸福”
......
“虽然说由于破坏规则,让这份预言变得不太完整,但是从前三条来推断,我大体也能猜到前面八条的内容。”,安东尼收起纸条,眯了眯眼睛:“那应该是八宗罪的内容,与其对应的,则是犯下那八宗罪的人将会受到的惩罚。”
八宗罪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概念,它是七宗罪的前身,由古希莱神学修道士安纳塔西奥·吉尔伯托草撰出8种损害个人灵性的恶行,分别是贪食、色欲、贪婪、伤悲、暴怒、懒惰、自负及傲慢。
直到安纳塔西奥·吉尔伯托死后,黑夜女神教会的教宗额我略一世将8种罪行减至7项,将自负并归入傲慢,伤悲并归入懒惰,并加入了妒忌。
虽然“八宗罪”与“七宗罪”两者所述说的罪行基本相似,甚至八宗罪中的“自负”与“傲慢”两者看起来是完全重合的,但在尝试对一些古籍进行解释的时候,只有安纳塔西奥·吉尔伯托提出的“八宗罪”才能够给出完美的解释。
“按照常理来说,‘八宗罪’的象征意义是人类的罪恶,其排序准则在于对爱的遗背程度,与其对应的应该是‘美德’。”
安东尼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因为‘第九人’与‘第十人’的预言都是正面的,于是我就尝试着使用对应的‘美德’去代入‘八宗罪’,但是在‘七美德’是对于‘七宗罪’的一一对应,所以我使用安纳塔西奥·吉尔伯托所提出的骑士八大美德对八宗罪的位置进行替换的。”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说到这里,安东尼变得眉飞色舞起来:“我一开始使用的是金雀花帝国的语言,两相对比之下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当我将‘八美德’与‘八宗罪’全都用古希伯来语写出来以后,我发现经过两两组合排列以后,它们居然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安东尼更换了语言,用古希莱的语音念出了那句话:“诸神陨去之日,命运终将归来。”
那位神明手中抛出的美杜莎硬币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而第九人与第十人的预言,其实才是最为困难的地方。”,安东尼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不敢注意到那位神明的失态,他继续说道:“‘王冠’与‘太阳的恩宠’其实都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我是将它们两者与卡巴拉之树联合在一起进行解释的。”
一面说着,安东尼一面取出羽毛笔,在预言纸的背面画出了一株卡巴拉之树简单的平面图,他用羽毛笔指着这棵生命之树最顶端的那个质点,说道:“‘王冠’在卡巴拉之树的最顶端,是‘开始’,这很好理解。”
“而‘太阳的恩宠’这个概念么,要从卡巴拉之树的源头说起。在古代,人们认为精神活动的中心就在物质身体内,而太阳轮就是人体的中心,连接了人体和宇宙的太阳能。身体的中心是可以被意识支配的,个体可以直接和它建立联系,并为它输送纯粹的能量,卡巴拉之树也是以此为蓝图而被描绘出来的......”
安东尼正要继续解释,却被那位神明的低沉的声音给打断了:“够了,你已经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安东尼还想说些什么,毕竟说话在说到一半被打断掉,是让任何人都十分憋气的事情。
但是在下一刻,那位神明继续开口道:“我会履行我的约定,告诉你,你的身份......”
“你是安东尼......”
“金雀花帝国、亚伯拉罕家族的一名私生子......”
“是穆·亚伯拉罕与星璃的儿子......”
“是一名魔女途径序列8的‘教唆者’......”
“同时,也是‘原初魔女’的孕育者......”
第一章 蜕变
“星璃,这就是母亲的名字么?”,安东尼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这个只有两个字的东方名字印刻在了脑海里。
但接下来,那位神明所吐出的话语却让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星璃还活着,就在锡兰。”
“什么?”,安东尼下意识地抬头,可在直视那位神明的背影的时候,有一股低沉的呓语声钻入了他的脑海里面,这一瞬,即使是那张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母亲”牌都没有作用了,他感觉脑袋在膨胀,有种被撑裂的趋势,看什么事物都有着数不清的重影。
神明转过头来,看到安东尼痛苦地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他轻轻抬手,一些奇怪的物质在他的掌中缓缓浮现出来,那是晋升“女巫”所需要的材料——黑渊魔鱼的血液,玛瑙孔雀的蛋、纯水,金色曼陀罗汁液,阴影蜥蜴的鳞,水仙花汁液......
那些材料在神明的掌中旋转,最后融合在了一起,汇聚成了一滩黑色液体。
神明再度抬手,那一团液体便整个涌入了安东尼的嘴巴里面,他暗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无情的色彩:“你是这场游戏的胜利者,那么我会遵从诺言。”
“当你回到现实世界以后,你会成为序列7的‘女巫’...”
“与此同时,作为你解开了第一个‘真相’的报酬,我将这枚‘命运硬币’赠送给你...”
说到这里,他轻声地叹了口气:“回去吧。”
安东尼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时,冰冷的魔药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一路沿着他的喉咙往下,时刻都有无数的气泡在炸裂,这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随着那位神明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安东尼缓缓合上了自己沉重的眼皮,被迫体悟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刺激,脑海内霍然有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化成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绽放。
他额头的青筋胀鼓鼓地凸起,脑袋都似乎快要被撑裂了!
就在他进入了一种弥留之际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安东尼再度睁眼,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那片自己在踏入“刺客”与“教唆者”序列时,到达过两次的奇异空间。
璀璨群星构成的象征符号和神秘花纹在他的头顶投下温和的光芒,但不知道是安东尼的错觉还是什么,他觉得头顶的那些东西好像有着生命。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却在有了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让人心烦意乱。
但很快,安东尼的注意力便被另外的景象所转移了——那一名被锁链禁锢在椅子上的女人,此刻居然又解脱出来了一只左手。
她现在正朝着安东尼挥着左手,似乎是在示意他来到自己的身旁。
安东尼没有犹豫,其实他也早就想弄清楚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是之前两次逗留的时间太过短暂,他甚至没有机会去探寻。
他迈着脚步,向前快速走去,当他快要走到那个女人的身旁时,他突然愣了一下——之前他所认为那些缠绕在女人身上的东西是一些黑色的锁链,但走进看一眼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
那是一些柳条,被烧焦了的柳条,所以才会呈现出锁链的黑色。
他立刻联想到了传说中曾经用于对付女巫的酷刑——柳条人。
柳条人便是先用柳条编织成型,编好过后,祭祀的人将会先与神灵沟通,犯人便会被押进这个柳条编织的里面,然后随着教士的指令,一场大火从柳条人的底部开始燃烧,而身处柳条人中的人类就是祭祀的牺牲品。火会从她的脚开始燃烧,一直燃烧到人枯竭。
“你是谁?”,安东尼试探地问道。
那个女人对着安东尼张了张嘴,可是安东尼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要更接近一些,去读女人的口型。
但是在下一刻,安东尼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猛地从这里消失,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时间到了。
......
“死河”组织咖啡馆二楼的卧室里,温妮看着躺在床上的安东尼的睫毛突然动弹了几下,她立刻欣喜地说道:“你醒了?”
可让她失望的是,安东尼并没有对她的关心作出回答,反而在下一刻,发出了一个无比痛苦的呻吟声!
在安东尼回到现实世界的瞬间,一阵无比剧烈的疼痛不知从何而来,从头到脚地覆盖了他的身体!
面对这样的安东尼,温妮有些手足无措,但在不久之前,咖啡厅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出门了,没有人会在这样盛大的夏日祭典里,将自己宝贵的时光全都花在咖啡馆里面。
她只能扶着安东尼,将水壶凑到他嘴边喂他喝水。
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是一匹丝绸包裹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
但是下一刻,一股强横的力量从安东尼的身上涌出,将温妮猛然掀开,狠狠地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明暗交错的光芒在安东尼的身上闪烁。
“要成为女巫了?”,温妮突然明白了,她咬了咬嘴唇,看着床上那一块纯粹由光芒编织成的“茧”,捏着拳头想要冲上去,却又害怕会伤害到正在进行蜕变的安东尼。
到最后,她只是叹了一口无比悠长的气,整个人倚靠在墙边,缓缓地滑落下去,最后双手抱着膝盖,默默地蹲在地上。
片刻之后,光质的“茧”终于消失了,躺在床上的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安东尼,而是一个有着完美东方面孔、美到了极致的女人。
他,或者说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痛苦之中缓过来。
明明没有可以,却呈现出了一分让人惊心动魄的媚态。
温妮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安东尼的脸庞,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一张她所见过的、唯一能够称之为“完美”的面孔。
美到极致的东西往往令人生出敬畏之心,如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圣女像,令人心生虔诚想要膜拜。而此刻安东尼的美却令人生出侵略,夺取甚至握在手心里将其碾碎的欲望。
第二章 苦修士祈祷堂
距离弗仑萨不远的山中,一座小型的黑色祈祷堂矗立在山谷中央。
这是一座“苦修士祈祷堂”,是一些信奉黑夜女神的苦修士们在数百年前建造的,苦修士不允许自己接近繁华的城市,怕俗世的欢乐影响自己修道的决心,因此他们把自己的祈祷堂建在野地里。他们中有些人会用一生建造一所祈祷堂,作为自己对神的献礼。
如今这座祈祷堂被保留下来只是作为弗仑萨周边的景点,很少有人会不辞辛苦来这里祈祷,毕竟苦修士那一套在如今早已经过时了。
但今夜例外。
一群穿着鲜艳靓丽的女人们来到了这里,她们有说有笑,谈笑风声,看起来与苦修士完全搭不上边,只有一人除外。
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少女,一个漂亮至极的女人,眉目如画。
凡是看到她的男人们都能听见自己胸膛中传来“砰”的一声心跳,像是古井深处青蛙跃进水中。
弗仑萨城里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女,或者说,这样的少女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弗仑萨,只有璀璨地像是天国一般的维林诺,才能够配得上她。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披散,发间插满东方式的黄金发簪,穿着一身朱红色长裙,裙下是一双银色的高跟舞鞋。
但或许是平日里没怎么穿过高跟鞋的缘故,每向前走一步,这位少女都会痛苦地皱起眉头。
好几次她想要脱去这双让她痛苦的高跟鞋,却又被一旁的同伴们制止。
只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她走了快有十几分钟,而她的同伴们也显得非常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着,偶尔有人会用手中雨伞的伞柄敲打她修长的腿,纠正她不够淑女的走路方式。
这群女人踏进了祈祷堂,她们的鞋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一场无止境的春雨。
这一刻祈祷堂中的念诵声突然中断,念诵的人从软和的垫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她们轻声地笑:“你们终于来了么?再等一会儿我都快睡着了。”
这座苦修士祈祷堂是“死河”在距离弗仑萨不远处设置的第二个集合场所,也是魔女们平日里真正进行祈祷的地方,她们经常光顾黑夜女神教会的主要原因是这里实在是太过偏僻了。
“卡莎小姐,是你来的太早啦!”,温妮对女人报以亲切地笑:“‘死河’又有了一个新的序列7,让你这么激动吗?”
“也不能这样说。”,卡莎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个漂亮的东方少女,那张精致无比的面孔,仅仅是短暂的凝视,都让她不由地有些失神。
不过她很快便缓了过来,然后又走上前来,双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轻轻哈气:“安东尼先生,晚上好,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安东尼小姐?”
身着红裙的少女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晋升到‘女巫’的副作用?”
“这可不是副作用,只有这样的形态,我们才能够更加接近‘原初’。”,卡莎突然注意到安东尼脸上有着两道尚未风干了的泪痕,显然,这样的变化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强迫换上了女性装扮以及高跟鞋的痛苦导致的,但不得不说,“死河”中成员们的审美还都是非常在线的,居然在安东尼晋升至序列七之后的短暂时间里为她搭配出了这样一套东方风格的服饰。
虽然说有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应该穿什么衣服都会更好看吧。
“你不知道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有多恐怖。”,说话的是黛安,那位经常穿着一身黑衣的魔女:“如果不是有三个人已经回来了,我们根本就制服不了她。”
“有时候,作为女人也许会更容易达成你的愿望。”,卡莎看着安东尼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不想和你说话。”,安东尼发出了一声冷哼,终于找到了机会甩掉那双被强行穿在自己脚上的细长高跟鞋,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小女人,或者说,就是。
双脚落地之后,他的心头终于有了一股踏实的感觉,只是脚跟依旧有着淡淡的刺痛感。
卡莎笑了笑,这位“死河”弗仑萨分部的领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安东尼的行为,她轻轻地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两个魔女从安东尼的身后走了上来,架住了她的肩膀,径直地朝着祈祷堂的内部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安东尼皱起好看的眉,想要挣扎却发现两只手臂被牢牢地禁锢住了——同样是“魔女”途径,但是他曾经饮下过“机械师”的魔药,在力量方面完全比不上这些女人。
“你需要冷静。”,卡莎看着安东尼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道。
祈祷堂的最里端是一间极其狭小的房间,只能堪堪容下一个人在那里坐下,但绝对没有办法躺下。
那是在过去苦修士们用于监禁那些违反教义的异教徒的黑牢。
任何人被关进这个狭小黑暗、无法伸直身体的地方都会是一种煎熬,甚至连睡觉都很难睡好,只能在黑暗之中进行无休止的思考,长期的关押甚至会让那些人发疯。
但黑牢之所以是黑牢,其可怖之处就在于即使是在那个地方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但却根本做不到去死——那里的墙壁使用一种特殊的物质制成,如果用力地撞在上面,就好像是碰到了棉花一般,会被轻飘飘地弹回来。
在近代,即使是苦修士们也觉得黑牢不够人道,于是把它封闭了,如今锈蚀的铁门被再度打开,被用作了“死河”的思考室。
因为在过去,出现过不少例在晋升至“序列7”的女巫以后,成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而选择结束生命的事情。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死河”会在一些魔女晋升至序列7以后,根据其表现来决定是否要将其关入“思考室”,来进行一段时间的洗脑或者给那些人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
而安东尼在醒来以后,那极其不稳定的表现显然完全符合被关入“思考室”的标准,于是魔女们在帮她换完了衣服以后,便一起将她送到了这个地方。
第三章 魔女的遗憾
其实与那些魔女思考的完全不同,即使是在发现自己身体发生那样彻底的变化以后,死亡这个选项也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安东尼的脑海里面。
在苏醒过后他之所以表现地那样不稳定,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被吓到了——温妮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衣服,骑在他的身上帮他整理披散的黑发,而另外两名魔女捏着他的手,修剪着他由于身体发生变化而显得太过于戳人的指甲。
他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生变化,直到他直起身子准备穿鞋,但在低头的时候发现视野被遮挡,没有办法看见自己脚尖的时候。
于是安东尼去照了镜子。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女人,他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便做了几个可笑的鬼脸。
镜子里那个女人的动作与他完全同步。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但情绪勉强还算得上稳定。
他只是坐在床上,任由三个魔女帮他打理头发,插上发髻。
而真正崩溃的开始,是温妮帮他换上了红色长裙,黛安强迫着他换上了细长的高跟鞋,另一位不知道名字的魔女将口红涂在了他的唇上。
......
幽暗的黑牢里,坐在椅子上的安东尼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悠长无比的气,顺带伸手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腰。
在被关进这个狭小的地方以后,他问了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知道晋升序列7‘女巫’的后果是变成女人,那么我会不会继续下去?”
他思考了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当选择了一条途径之后,在晋升的过程中强行更换途径有很大的可能发生失控,陷入疯狂的状态,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而一直停留在“魔女”途径的序列8,那更不是他想要的——他所追寻的从一开始便是更强的力量。
在这样的一番思考之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成为“魔女”的现实。
同样的,在成为“魔女”以后,他不得不对自己之前的计划进行一部分更改。
如果想要发挥“魔女”的优势,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社交场所之中。
以他现在的面孔,即使是在维林诺的社交场所里也绝对可以做到艳压群芳。
但本身就是一名贵族的安东尼心里清楚,“美貌”这一张牌,不论何什么加在一起都是非常有分量的炸弹,但如果单出的话,只会有一个很惨的下场。
比如他曾经在维林诺社交舞会上见过的一位长相惊艳的美人,她确实有着一张令人惊叹、雕刻一般五官分明的面孔,可在安东尼看见她的时候,她只是被排挤在宴会的角落里,偶尔有几个与她攀谈的,都是宴会里最底层的人物。
后来,有一位侍从注意到安东尼长久的注视,便走了过来在他的耳边低语:“那是梅丽斯,平民家的女儿,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只要给她几个钱她就会陪您睡。”
说完,那位侍从还狭促地笑了几声。
这似乎早就成了宴会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安东尼至今还记得那个女人无神的双眼、以及他与女人搭话时她的受宠若惊。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这就需要他在失去亚伯拉罕姓氏的同时,为自己捏造一个崭新的贵族身份。
“我曾经和瓦莲京娜讲过魔女的事情,现在回想起她当初的表现,她应该早就知道‘魔女’会在序列7的时候发生变化...”,安东尼微微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但是从她被遣送到弗仑萨这种地方来看,博尔吉亚家的内部应该也非常不稳定,她可能很难帮得上我的忙......”
紧接着,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或许我可以找灰羽帮我这个忙,应该没有多少人会知道柯蒂斯亲王到底有几个女儿吧...更何况以那位亲王的身份,多出来一个私生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刚敲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有人轻轻敲打着安东尼身前的铁栏杆。
安东尼有些费力地抬头望去,敲门的人是温妮。
她在安东尼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将手中的一个黑面包递给了他,并且用另一只手举起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里面盛着一些肉汁。
“很不错的晚餐,刚好我有些饿了。”,安东尼咬了一口面包,笑着说道。
可温妮却在这时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一名真正的淑女在拒绝东西的时候是不可以说话的哦。”
“哦。”
安东尼闭上了嘴,用沾着肉汁,小口小口地将一整块黑面包都吃了下去。
“还有吗?”,用温妮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安东尼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要是变胖了,可就不好看啦!你还是男人的时候不也喜欢像我这样身材纤细的女人么?”,温妮将托盘放在了地上,看着黑牢里的安东尼,笑得眯起了眼睛。
“好吧。”,安东尼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将目光投向温妮,认真地问道:“那么,温妮小姐,我想知道的是,在你踏入‘女巫’序列之前,我是应该称呼你为‘先生’还是‘小姐’呢?”
“这是每个魔女的秘密哦,不可以随便问的。”,温妮的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将那张漂亮的面孔贴在了黑牢的栏杆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了安东尼的脸上:“但是可以悄悄地告诉你。”
“在成为‘魔女’之前,你也应该称呼我为‘小姐’。”,说完,温妮又离开了牢笼,她咯咯地笑着:“知道这一件事以后,你心里会不会舒服很多?”
“其实我会更遗憾吧。”,安东尼将手伸出了黑牢的栏杆,握住了温妮的小手,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最让我没办法接受的是,本来就不是很高的个子,在晋升序列7以后,居然又往下面缩了一点点。”
“都没有你高啦!”
第四章 回归灰鸽子街
刚下过雨,铅灰色的云层笼罩着弗仑萨的天空,显得灰暗而阴冷。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自远道驶来,车夫和马疲惫不堪,褪色的车身印着干涸的泥痕,一路叮铃作响的驶入街市,终于在灰鸽子街停下。
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出了马车,接着是另一只,长靴之上是一双纤细的腿,而后是红色的长裙,再往上,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白皙匀净的脸庞,挺秀的鼻尖和柔嫩的唇,黑色的眸子犹如玛瑙一般,在长睫下明亮生辉。
没有长途跋涉的狼狈和疲态,被从苦修士的“黑牢”中释放出来的安东尼非常没有形象地用手揉捏着自己的腰身——整整三天直不起身的日子,让他实在是受尽了折磨,即使到现在都是腰酸背痛的。
在感觉身上的痛苦舒缓了一些以后,安东尼眯着眼睛,打量着阔别几日的灰鸽子街。
仅仅几天的时间,这里已经变得更加杂乱无序起来,或者说,现在已经不太适宜居住了。
他默默地看着衣着褴褛的孩子在街上嬉闹,一个半大的孩子被翘起的碎石绊了一跤,手中的黑面包一路滚过街面,沾满了污水稀泥,被另一个好运的男孩拾起,还来不及咬下,孩子的母亲冲出来抓住小偷扇了一耳光,夺回面包,咒骂着塞给仍在哭泣的儿子。
孩子停止了哭,望着被重掴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的啃着满是泥水的面包,忘了膝盖磕破渗血的疼痛。
由于长时间的戒备,警察局安插在这里站岗的人手也显得懒洋洋的,那些中年人歪扣着制服在街上晃荡,对那些越过了“安全线”闯进某家宅院的流浪汉们视而不见。
一个腰间别着短枪的男人路过倒地的流浪汉面前,突然发现刚擦亮的长靴上沾了一块污泥,便顺势抬脚,在他身上擦干。
这样的景象让安东尼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正要朝着格丽斯家走去,却突然闻到了空中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
他抬头望去,在街角处有几个顽童捉住了一些瘦小的老鼠,似乎是在玩着某种恶劣的游戏,安东尼停下步子,看着他们将捉来的老鼠丢在铁笼里面用木棍戳弄,然后再浇上灯油点燃,发出痛快的大小声。
这里现在已经是一处混乱之地了,这样一身打扮的安东尼似乎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与还未远去的马车夫低声说了几句,那车夫立刻摘下了头顶的帽子递给他,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安东尼接过车夫的帽子戴在头上,压低,直至阴影遮住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然后才朝着街道的内侧缓步走去。
但是面孔可以遮住,姣好的身材却是完全遮不住的。
短短的几十米路,一路上安东尼收获了无数流浪汉的“问候”,如果不是一旁的警察还有着一些威慑力,恐怕他们早就已经冲上来了。
听着那些从未听过的污言秽语,安东尼默默地加快了步伐,来到了格丽斯家的门前,正要敲门,却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先生,格丽斯先生与太太都不在家,如果你想要找他们的话,请等五点后再来吧。”
安东尼低头看了一眼,却是之前那个因为“一饭之恩”,决定为格丽斯看家护院的流浪汉艾伦。
此刻他正躺在小花园里面的金雀花丛之中,将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晒着太阳。
“那么,我等五点的时候再过来。”,安东尼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原本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或者与格丽斯一家重新谈一下住房契约,只不过是以另一个租客的身份。
“好的,请先生您稍微晚一点,最好在五点半的时候再来。”,叫做艾伦的流浪汉甚至连头都没抬。
“你叫我先生么?”,正要离开的安东尼突然站住了脚,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这个流浪汉的眼神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艾伦此刻终于睁开了那双眼睛,他看向了站在牛奶箱旁的安东尼,笑着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这位先生?或者说,我叫您小姐的话,您会更加开心?”
“你!”,安东尼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我只是一个懂得稍稍多一些的流浪汉而已,您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艾伦重新将目光从安东尼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头顶的那颗树。
恰好此刻有一只湿漉漉的松鼠叼着松果爬上枝干,黑豆般的小眼迷惑的打量树下,不一会失去了兴趣,埋头啃起松子,果壳从半空掉落,正打在了安东尼的头上。
安东尼揉了揉脑袋,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一次两人见面的情形,这个叫做艾伦的流浪汉在金雀花面前定定地发着呆,嘴里含糊地念着金雀花的生存习惯以及各种功效,并且使用的都是非常官方的名词。
当时他由于要去上班,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流浪汉至少在某个方面有着相当专业的知识。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名流浪汉?
安东尼满心的不解,却没在说话,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如果艾伦不想说,自己怎么问都不会有用的。
所以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尽量在五点半的时候来,在格丽斯太太或者先生回家的时候,请你帮我转告他们,我有意向租住这里的房子。”
说完,安东尼便走出了这个小小的庭院。
站在混乱的街道上,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五点半还有整整三个小时,而送他过来的马车此刻已经走了。
微微思考了一下,安东尼将怀表重新放进怀里,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灰鸽子街尽头的那所教堂走了过去。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个可疑的地方,甚至在被关押的时间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思考着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有选择地发放救济餐,驱赶女人、孩子与老人,并且使用超凡物质打造大门的教堂,很难让人不去产生一些特别的联想。
第五章 黑暗
安东尼头一次体会到由于眉毛而带来的切身福利。
在之前,如果他想要插入救济餐的队伍里面,还需要用几个银币去诱惑那些流浪者,但是现在,当他来到队伍尽头之后,那名男性的流浪者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默默地向后站了一位,将位置让给了他——这是对美丽的敬畏。
但这时是下午两点,已经过了发放救济餐的时刻。
“您好。”
安东尼用手轻轻敲了敲教堂的窗口,里面立刻传来了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中午的救济餐已经发完了,晚上的救济餐要到六点的时候才开始发放!”
“我不是来领救济餐的。”,安东尼笑了笑:“在发放救济餐之前,我和贝拉小姐一样,都是这里的信徒,今天刚从外地回来,准备在这里祷告。”
有人从窗户里面打开了木质的隔板,然后探出头来,安东尼者才注意到,刚刚与自己说话的人居然是“炮手”,这个家伙应该是找了些理由,从警察局里面逃出来了。
但由于刚被抓起来过,所以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在教堂做义工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本来就不算陌生。
“你认识贝拉么?”,炮手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中,贝拉小姐似乎每次都是独来独往的,很少听她提及到有什么朋友。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和贝拉小姐是同事。”,安东尼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对着炮手微微一笑,明艳动人。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炮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一拍,但是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换上了一张笑脸:“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这就给您开门。”
......
片刻后,安东尼与炮手一起,站在了教堂中央的神像跟前。
他抬头仰望那一尊高大的黑夜女神神像,却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尊神像,与他以前见到的有些不同,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差别。
“这位小姐,我是尼克斯,敢问您的名讳?”,在这种独处的机会下,“炮手”自然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外号,非常自然地与安东尼攀谈了起来。
“我吗?”,安东尼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安妮·柯蒂斯,您叫我安妮就好了。”
听到了“柯蒂斯”这个姓氏之后,“炮手”的嘴角非常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立刻改变了自己准备与面前这位小姐一起祈祷的想法:“好的,安妮小姐,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您自己了,我还要有些事情要做,不过请在四点之前结束您的祈祷,要是时间太长了,我会很困扰的。”
“好。”,安东尼,不,现在应该叫做安妮了,她点了点头,目送着“炮手”的离开,然后轻轻地跪在了黑夜女神的神像跟前。
平心而论,虽然除了丰收女神教会以外,他对大多数的教会无感,但对黑夜女神教会还是心存敬畏,毕竟这位女神司掌着“死亡”与“安宁”。
她极少降下神谕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而是如同夜幕,静静地铺满天空,静谧而宁静。
这样的一位神明,不论是任何人对她都怀抱着敬畏。
默默地做了一个黑夜女神教会通用的手势之后,安妮跪在那里,朝着四处张望,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诺大的教堂里居然看不到任何一个神职人员。
这在任何一个教堂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正要起身察看一番这里的景象,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腿上有着一种灼热的感觉。
安东尼连忙换成了一个半跪的姿势,轻轻掀起裙摆,露出了大腿上,环绕着的那一圈由牛皮制成的、贴身袜圈——女士的裙子上没有口袋,她只能凭借这样的方式来携带一些简单的物品。
她从打开袜圈上绑着小包,从中取出了一沓小小的卡牌。
安东尼先是看了最上面的两张“母亲”与“死神”,但是这两张卡都平静无比,没有任何灵性的波动,紧接着再向下翻,安妮这才注意到,在三十二章卡牌最底端的那一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但说是光芒,其实很不贴切,因为它向外散发着的是“黑暗”。
就在安东尼将这张卡牌拿在手中之后,她身体中的灵性立刻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卡牌之中疯狂涌去,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丝淡淡地、从黑夜女神神像上溢出的气息。
身体内的灵性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抽之一空,安东尼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她看见几个神职人员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其中两个男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狭促的笑意。
知道自己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安东尼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如果在这里昏迷了过去,那么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但赶来的那些人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的外强中干,一面伸手搀扶他,一面笑着问道:“这位小姐,你需要什么帮助么......”
安东尼阴沉着脸,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教堂的大门,却发现其在此刻已经重新上了锁。
他的心底突然飘过一阵恐惧——此刻他虽然站着,但其实已经虚弱地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了,如果这几个该死的家伙真想要对他做些什么,那么他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该死,放开那个女人,她是柯蒂斯家的人!”
就在这时,“炮手”的咒骂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很粗犷,用公鸭嗓子来形容完全不过分,但在此刻安东尼的耳中简直堪比最动听的钢琴曲。
四名神职人员在听到炮手的话语之后,微微迟疑了一下,旋即便松开了手,有一个人解释道:“这位小姐刚刚的状态看起来很差,我们只是...”
“够了。”,炮手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一个公主抱将安东尼抱起,嘱咐了其中一个神职人员几句之后,便抱着安东尼来到了教堂的后院,在这里停着一辆神职人员专用的马车。
“小姐,您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我现在送您回柯蒂斯庄园,可以么?”,炮手将安东尼放在了马车上面,皱着眉头问道。
在安东尼虚弱地点了点头后,炮手拉起了马车的门帘,即刻出发。
就在离开灰鸽子街的同事,一阵无比低沉的声音在安东尼的耳边响起:“......黑暗神拿回神格后,祂重新变回那个恐怖的、拥有伟大力量的古老存在。”
“祂将诸神拖入战场,掀起众神之战。祂给世间带来永无止尽的黑暗,听到祂的尊名,所有生灵都会瑟瑟发抖......”
第六章 “姐妹”
当安东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醒的时候,感觉像每根骨头被拆过了一遍,身体隐隐作痛,她蜷在被子里动了下,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头探出了温暖的被窝,向着四周张望。
灰羽正躺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悄悄地翻着书。
微亮的橘色灯光照亮了那一块她所在的角落,金色的光辉在她的脸上流逝而过,而灰羽像一个安静不动的艺术品,只很偶尔翻动一下手中的书页。
平日里,安东尼虽然觉得灰羽的长相很不错,但是在这样灯光的照耀下,她才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女孩的美。
她的鼻梁很挺,从鼻尖到下巴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红润的嘴唇微翘,引起让人吻下去的冲动。
想到这里,安东尼突然没忍得住,心中涌起了一股失落感,叹了一口气。
淅淅索索的声音惊动了灰羽,灯光下的女孩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床铺,但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说道:“阁下,你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非常像我的一个朋友。”
“是么?”,安东尼强行压制了这种失落感,然后温和地笑了笑:“那他一定也很好看吧?”
“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灰羽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轻轻地靠在了椅子上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温柔、那样可爱的男孩,就像夏日里的阳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安东尼揉了揉尚且有些晕晕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是啊。”,灰羽笑了笑,这时她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不过并不是朝着安东尼的方向走去,而是到不远处的桌子处,端起了一个陶瓷质地的杯子。
“他还是一位来自维林诺的贵族,家世显赫,想来一般的少女都很难抵挡她的魅力吧?”,灰羽左手捻起了杯中的铁质调羹,轻轻搅了搅:“不知道他喜欢过其中的多少人?或者说,和其中的多少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也许她能出淤泥而不染呢?”,安东尼用了一句来自东方的古话,如果灰羽离他更近些,就会发现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极其不自然了。
灰羽走到了安东尼的身边:“张嘴。”
“啊?”,黑发黑瞳的少女愣了下,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金发少女,感觉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张嘴。”,灰羽再度重复了之前的话语:“你灵性的枯竭波及到了身体,需要喝药调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连抬手都费力。”
安东尼眨了下眼睛。
她很想自己喝,但直觉告诉她,最好照着灰羽的话办,并且更重要的是,灰羽陈述的是一个事实。
她现在确实么有自己喝药的力气。
灰羽坐在了床边,用精致的调羹舀起陶瓷杯中的一小口黑色汁液,喂进了安东尼的嘴里。
“烫...好烫!”
床上躺着的黑发美人一下子拧起了眉头。
“哦,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明明是道歉,但是在灰羽的眼里却看不出任何歉意。
在接下来,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用调羹小口小口地,将陶瓷杯中的药全都喂给了安东尼。
只是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安东尼觉得这个一平如洗的女人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种气鼓鼓的神情。
直到一碗汤喝完,灰羽才又开了腔,语气恢复了平静:“那么现在,这位安妮·柯蒂斯小姐,我可以以柯蒂斯亲王后裔的身份问问您,您那尊贵的姓氏是源自于谁么?”
她用手轻柔地抚摸着黑发美人那张比雕塑还要完美的五官,但平静的话语中却颇有一丝穷图匕现的意思。
“这...”,安东尼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突然觉得,如果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面前这个女人的话,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安东尼犹豫的时候,灰羽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率先开口道:“难道说,你是我的姐姐么?”
“我听说父亲在与雪国作战的时候,曾经与骑士团中那位来自锡兰的骑士有着一段纠缠,难道说你是她的孩子?”
这样送上门来的台阶,安东尼没有理由放过。
她立刻回答道:“对不起,王女殿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您说的那个女骑士的孩子,但这个姓氏是我生来就有的,我的那位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我的身上流淌着的柯蒂斯高贵的血脉。”
安东尼的回答十分小心,相当于既没有否认灰羽的话,但也没有进行否定,只是将灰羽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进行了一些“引导”。
灰羽闻言立刻抓住了安东尼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了真切的感情:“那就一定是了!柯蒂斯这样尊贵的姓氏,即使是诺大的金雀花帝国中,也仅有一例!”
一面说着,灰羽一面伸手轻轻地捏着安东尼的脸:“你看,不论是眉眼还是鼻子,简直和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套出来的!”
紧接着她的手又慢慢滑落到了黑发少女的胸前:“至于身材,简直和那位伊莉亚·布拉福德一模一样!”
“是吗?确实有人说过我和妈妈有着一样的身体呢!”,安东尼咬着牙,告诫着自己不要乱动,尽量让面前这个头脑简单的贵族少女确信,自己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姐”。
但就在这时,灰羽的手上突然猛地用力,掐的安东尼忍不住娇呼一声,浑身颤抖。
“抱歉啊!”,灰羽连忙松开了手,脸上充满了自责:“刚刚想到了一些旧事,安妮姐姐您是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的,生活一定非常辛苦吧?”
“还好吧...”,安东尼满腔的怨愤被堵在了嘴里,只能顺着灰羽的话头继续说下去:“妈妈在骑士团做过事情,掌握了很多种生存技能,养活我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让仆人给你做了蛋糕。”,确定了这个女人“姐姐”的身份,灰羽立刻殷勤地跑到了桌子前,端来了一份“玛德莲蓝莓蛋糕”
玛德莲蓝莓蛋糕是帝国顶极美食,相当难做,既考验烘焙技巧又考验厨师耐心,也只有灰羽这样的身份能够将它慷慨地送给别人品尝。
“谢谢。”,安东尼本来就有些饿了,并且在喝下药剂后,她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索性就接过灰羽递来的蛋糕,用银质调羹小口小口地吃着。
看着专心对付蛋糕的安东尼,灰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她借口去盥洗室走出了房间,在关上门后,她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张卡牌。
那是她从这个“姐姐”身上所得到的牌,牌面上是一个手持着镰刀的死神。
她漫不经心地在掌中把玩着这张充满了超凡气息的卡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安东尼阁下,接下来,我们要玩一些什么样有意思的游戏呢?”
第七章 训练
“在许多社交晚会上,那些贵族夫人或者小姐们会穿着长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甚至有些故意袒露出半边胸脯,这样才能吸引更多视线流连。”,灰羽站在一块巨大的镜子面前,亲手为面前的黑发少女整理着衣物。
“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些...”,安东尼抬眸看着镜子里穿着一件稍稍嫌大的黑色蕾丝裙子,领口拉得很低的少女,略显苦恼地皱了皱眉。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灰羽笑着打断了:“不过对于像姐姐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就完全不需要啦!你走到哪里,都会是视线的焦点!”
“...”
安东尼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妹妹”的赞美,她想问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还要换上这样的一身裙子,但是又想到前一阵子灰羽给她上过“淑女课程”的内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问题,选择了含蓄的微笑。
是的,自从上次被“炮手”送进黑天鹅庄园之后,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二十天的时间了。
在确定了她的身份以后,灰羽便这样与自己说道:“柯蒂斯家的人需要经常出入社交舞会之中,姐姐从小在远方长大难免对贵族礼仪不太熟悉,就让我亲自指导你,姐姐不会反对吧。”
安东尼当时愣了下,她正是为了逃避那些魔女们给她安排的“形体课程”、“社交礼仪课程”之类的东西,才使用“女巫”隐身的能力,从“死河”的据点,也就是那个咖啡馆里面偷偷跑出来的。
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掉这一遭——只要他不想暴露身份,还想借着柯蒂斯家族的名头回到维林诺的话,他就必须成为灰羽的“姐姐”。
而“姐姐”应该是不会拒绝“妹妹”这样的要求的。
于是,这二十天里,除了开头两天安东尼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有些行动不便之外,其它的每天,灰羽都给她安排了名副其实的“高压课程”,对她进行了封闭式的训练,训练的内容是“淑女礼仪”。
灰羽本人是授课教师,而学生只有安东尼一人,是一对一的教学模式。
教学的内容从坐姿到站姿走姿,甚至是关门的力度都有着严格的要求,这过程中安东尼曾多次被逼的抓狂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每当想着说不定灰羽会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后彻底地嫌弃她以后还是放弃了。
毕竟在眼下,这个“柯蒂斯”家族的身份对他非常重要。
而灰羽在上课的过程中表现得也完全不像一个“妹妹”,更像是一名严格的礼仪教师,安东尼的动作稍有不标准,就会被她用教鞭抽打。
可每当安东尼想要朝着她发火的时候,这个金发的女人总会做出诚恳无比的道歉和检讨,并且非常讨好地帮她涂抹清凉的药膏。
这样的态度让安东尼只能咬断牙齿往肚子里咽,完全是有苦说不出,还得笑呵呵地和灰羽表示“妹妹你没错,是我太笨了”、“抱歉啊,姐姐给柯蒂斯家族丢人了”。
不过训练的成果也是显著的,比如说用餐。
安东尼现在已经学会了举兰花手轻舀面前一小碗浓汤,继而又以食就口,细嚼慢咽,并且在整个过程之中腰挺得笔直,双腿紧紧闭拢,不能有任何的动作——抖腿更是绝对被禁止的,因为这个事情她甚至被灰羽训斥过许多次。
一般来说,一顿饭吃完她都会大汗琳漓。
但这只是次要的,最为主要的是,在这二十天里,她已经娴熟、或者说完美地掌握了社交舞会中的各类常用舞步......的女步,学会了在跳舞的时候即便被高跟鞋踩到脚面都能面带微笑一笑而过。
她每天脸上都挂着明艳动人的笑意,但私下里......其实都快要疯了。
而今天,就是她结束折磨的日子,因为在开始训练之前,灰羽就已经和她说过了“为期二十天”。
黑天鹅庄园的舞蹈间里,灰羽坐在舞池边的一张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舞池内的黑发少女像是一只蝴蝶般翩然起舞,从“二位转”到“空转”,又从“滑步”到“摇摆步”,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手,乐队立刻停止了演奏,整个诺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串铃铛作响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安东尼的脚腕处,灰羽用红色的丝带将其绑缚在了那里,所给出的理由是:“听着铃铛的声音我就能知道你的步伐有没有出错”。
过了好一会儿,灰羽才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笑着问道:“安妮姐姐,今天礼仪的课程就要结束了,之后您有什么打算呢?”
安东尼此刻气喘吁吁地,还沉浸在刚刚的舞蹈里,只下意识地回答道:“应该会去一趟维林诺吧。”
“您要去维林诺?”,灰羽放下了酒杯,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惊讶:“您去那里做什么?”
安东尼这才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编造起下一个谎言来,她轻轻地笑道:“母亲总说维林诺是天国一样的地方,但她生前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所以我想去看看,就当帮她圆了这个梦。”
“原来是这样。”,灰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您是准备怎么去?坐火车吗?”
“我还没有想好。”,这次安东尼说的是实话。
她之所以要回到维林诺,是因为要去参加自己的十八岁成年礼,穆之前就告诉过她,在一个月后务必要回到亚伯拉罕家族参加自己的成年礼。
对于亚伯拉罕家的成员来说,不论男女,成年礼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那一天,家族会组织一场宴会,而参加宴会的人会是维林诺各个家族的家长,他们的手中掌握着无与伦比的权利,随便的一句话都能让帝国的政局发生震动。
而就是这样的一群家长们,会在成年礼的时候给孩子们带来礼物,那些礼物可能是一张政坛的入场券,也可能是一车两车的黄金,甚至是一名或者几名漂亮的女孩。
第八章 临别前的三个吻
深夜。
灰羽在漆黑的走廊,背靠着一扇木门,发出悠远的叹息。
她已经在这片黑暗里静静地站了很久。
“明天就要离开了么?”,她低着头自言自语,把玩着手里那张蕴含着超凡力量的卡片,显得心不在焉:“可是我还没有玩够呢,安东尼先生。”
又静静地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灰羽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过身,轻轻转动门把手,将背后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推开。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橘黄色的瓦斯灯光里的“安妮”,这位黑发黑瞳的东方少女,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占有欲来。
只想将她私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灰羽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熟睡地少女身边,然后在床沿坐下,伸手轻抚她的脸庞:“现在的你可比之前要更有魅力地多,以这样的形态回到维林诺以后,还能完整地回来么?”
黑发的少女皱了皱眉头,似乎即将从梦中醒来,但灰羽却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伸出一只手,抚上她脖颈间跃动的血脉。
指下的肌肤温软细腻,一如想象中的美好。
睡眠从来都很浅的安东尼猛地睁开了眼睛,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面的少女。
“你醒了。”,灰羽轻笑了一声,用另一只手触弄着安东尼光滑的发,淡淡的香气从发间盈出,诱出最温存的回忆。
她垂落的眼睫投下阴影,遮没了湿润的蓝瞳。
看到是灰羽,安东尼微微松了一口,用清脆的声音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灰羽没有说话,只是极轻的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温暖、柔和、藏着不可知的眷恋渴望,在安东尼冰凉的唇上辗转。
“你疯了?”,安东尼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推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的初吻。
“没有,恰恰相反的是,我现在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灰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安东尼:“安妮姐姐,其实我很喜欢你这张东方的脸。”
“可是...”,安东妮的话还没说完,阴影遮没了光,灰羽的气息一瞬间压下来。
这是第二个吻,但却与第一个吻完全不同。
如果说第一个吻是无声无息的,那么这个吻便是热烈的狂风骤雨,灰羽温热的舌描摹着安东尼的唇线,又启开齿间探进来,放肆的触探,舌尖纠缠不放。
安东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躲开,却被压在枕上无处可逃。
灰羽的呼吸越来越重,极具技巧的吮吻令安东尼脊背蹿起一阵酥麻,几近失控感觉让人害怕。
安东尼强行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悸动,在心中默默地念诵着魔女的名,下一刻,灰羽怀抱里的人一下子消失了,便成了一面冰冷的镜子。
这是独属于“女巫”的超凡能力——镜子替身法。
察觉到怀中温暖的消失,灰羽微微愣了一下神,但在下一刻,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歪了歪脑袋,将目光投向窗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安东尼先生,唯一的一面镜子用完了,接下来您想要去哪里呢?”
......
在窗外的安东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这个女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对姐姐都能作出这种举动么?”
她一面朝着庄园外面走去,一面回想着灰羽这二十天来的一举一动,在走到庄园中那片宽阔的湖泊边缘时,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由于在幼年时期失去了父母,灰羽非常缺少来自长辈的关爱,这使她对于亲情有着病态般的渴望。
于是在得知自己有一名“姐姐”以后,便将全部的感情都投入了“姐姐”的身上。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个柯蒂斯家的大小姐对于自己有着一种病态般的爱。
就在这时,一阵如同惊涛般的水声在安东尼的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在被淡淡橘色灯光照亮的黑天鹅湖泊中,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缎带猛然翻起!
但那不会是缎带,缎带是激发不出这样磅礴声势的。
那是一条纯黑色的巨蛇,也是黑天鹅庄园的守护之物。
水花将这只恐怖的巨蛇托举出了水面,来到了安东尼的身前,它嘶嘶地吐着蛇信,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黑夜中如同明亮的火炬。
尽管已经是序列7的“女巫”,拥有了一定的超凡能力,但是眼前这条硕大如龙族的黑蛇依旧让安东尼真真切切感觉到窒息的压迫感。
安东尼在自己的身边盘绕起黑焰,并让其如同子弹般射出,但是黑焰却在触碰到那条黑蛇鳞片的瞬间消失了。
“冰霜长枪!”,随着安东尼的一声断喝,一把透明的长枪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枪朝着黑蛇那双亮如火炬的蛇眼砸去。
但黑蛇只是缓缓地摆动身子,用鳞片挡住了这把冰冷的长枪,然后挥动尾巴,仅一瞬间,便将安东尼卷起,抛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这条黑蛇便自顾自地摇晃着粗壮尾巴,滑进了黑天鹅城堡的入口,在将安东尼轻轻放回自己房间桌子上面的时候还没忘记体贴地关上了窗户。
灰羽还是在刚刚的那个位置,看着全身湿透了的安东尼,淡淡的话语带着微责:“安妮姐姐,你怎么让自己这么狼狈。”
一面说着,她一面朝着安东尼走来:“一个真正的淑女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风度,即使是现在。”
“可你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苍白而又可怜。”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安东尼的脸庞,笑着说道:“以安妮姐姐您这样的女人,去到维林诺以后,应该很难完整地回来吧?”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先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
灰羽再度吻住了安东尼冰冷的唇,长而细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轻轻地刮着安东尼的脸颊。
这是第三个吻。
第九章 安东尼‘妈妈’
清晨的弗仑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在这样的天气里,弗仑萨小城里所有的警察都不必出门巡逻,即使外面发生了再怎样惨烈的案件,至少他们可以放松地在办公室里度过这个带薪的休息日。
“我说,安东尼那个家伙这几天又没有来上班,在这样下去队长会把他开除掉的吧?”,伦恩倚靠在大厅最前方的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纸烟。
在他对面的,是躺在沙发上、用一份“弗仑萨日报”盖住了脸的瓦莲京娜,这个女人昨晚又喝了太多的酒,还是伦恩在今天拂晓的时候亲自去酒吧把她带回来的。
“他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旷班的人。”,瓦莲京娜扯下来脸上的报纸,叹了口气:“但这样下去,他确实距离被辞退不远了。”
伦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他看着地上逐渐变得密集的雨点,神思悠扬:“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在意守夜人的这份工作,那家伙应该和你一样,是个有钱人。”
“他确实能算得上是有钱人,但并不是和我一样。”,瓦莲京娜挑了挑精致的眉,语气中略微有些无奈:“我现在只是个穷人而已,还欠了3个金币的外债,如果这一周还不了账的话,酒吧的老板可能会拿我放在那里的酒去抵债。”
伦恩将手中燃烧着的烟蒂丢向门外,一脸惊讶地看着瓦莲京娜:“你最近干什么去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因为有在弗仑萨长期定居的打算,所以最近我在中心街区那里买了个宅子。”,灰羽满脸的轻描淡写:“旁边有教堂和学校,也有酒吧,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伦恩没再说话,默默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在弗仑萨的中心街区买一个宅子需要多少金币?
三千还是五千?这恐怕是他在警察局里工作一辈子都拿不到的薪水。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远处朦胧的雨水中走来。
她撑着一把木柄的红伞,漆黑的长发在风里起落,轻盈的裙摆也在风里起落,脚下是四下满溢的雨水,她那么纤细修长,便如水上盛开的莲花。
一时之间,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竟然忘记了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女人,大脑中极速地思考着在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中有没有见过比眼前这个女人更加完美的面孔。
答案是否定的,即使是维林诺那些以美貌著称的贵族夫人,也抵不上面前这个东方女人的半分姿色。
“看起来好像有客人来了。”,瓦莲京娜注意到了伦恩的目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在这样的雨天来警察局是要做什么呢?”
“来找我的女儿。”
女人抬起头来,在伞下清清浅浅地笑着,仿佛从画中走来。
瓦莲京娜突然皱起了眉头,在近距离看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熟悉感。
她清楚自己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因为她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只要是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再被忘却。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就好像与她已经相识多年。
强行压下这种感觉,瓦莲京娜接过女人手中的伞,顺手交给了一旁的伦恩,又拿过一旁挂着的干毛巾帮她擦干发梢的水分。
伦恩将雨伞放好后,投向女人的目光同样有些猜疑。
但与瓦莲京娜不同的是,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怪怪的。
她的神色看上去安静祥和,完全不像失去了女儿的样子,但出于职责,伦恩还是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道这位夫人,您的女儿是在哪里失踪的?”
“就在这里。”,女人脱下了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大氅,递给了刚刚将雨伞放在墙角的伦恩,然后笑着说道:“她叫阿琳娜。”
瓦莲京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记得安东尼曾经说过,那个叫做“阿琳娜”的小女孩之所以是序列5“秘偶大师”,是因为“超凡特性遗传”。
那么也就是说,她面前的这个女人,有可能会是一名序列4以上的半神。
这是这个小小的警察局绝对没有办法应付的大人物。
“这里确实是有一名叫做阿琳娜的女孩,但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您的女儿。”,瓦莲京娜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当然是我的女儿。”,女人笑的温暖而又祥和:“你把她带出来不就知道了么?”
瓦莲京娜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好,阿琳娜现在应该正在下面的房间里睡觉,我带您去见她。”
有着东方面孔的漂亮女人微微点头,然后跟在瓦莲京娜的身后,穿过那黑暗的阶梯,朝着警察局最底下的、为超凡者们准备的休息室里走去。
但就在他们刚来到楼梯的第一个转折口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他的气息很淡,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这里禁止除了警察与罪犯以外的任何人通过。”,这个低沉地声音在黑暗里突然地响起,将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瓦莲京娜转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是安德森神父,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用那双有如鹰鹫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她们。
“神父,这是阿琳娜的母亲。”,瓦莲京娜解释道:“根据守夜人的法则来说,她如果来到这里的话,可以算是‘探监’。”
安德森没有急着回答瓦莲京娜的话语,而是用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与瓦莲京娜一起的女人:“你身上有一股让我非常熟悉的气息,我们应该见过很多次,就在不久之前。”
“抱歉,您认错人了。”,黑发的女人语气冰凉:“我不记得我曾经与教会里的任何人有过纠缠。”
神父没再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们两人可以下去了,只是那双眼睛却久久的聚焦在黑发女人的背影上,眼神之中闪过一阵困惑的光芒。
瓦莲京娜带着黑发的女人来到了原本属于安东尼的休息室里,这个地方现在已经完全被布置成了一个粉红色的、天真可爱的少女房,而阿琳娜此刻正在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
“阿琳娜,你的母亲来接你了。”,瓦莲京娜轻声地说道。
阿琳娜抬起头来,在看见黑发的女人以后似乎微微愣了下,然后猛然冲了过去,与女人拥抱在了一起。
她们亲密地拥抱着,看上去确实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在诉说着离别之苦。
但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人能看得到,在拥抱的时候阿琳娜贴在了黑发女人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道:“安东尼‘妈妈’,早上好。”
第十章 无面人
安东尼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以同样的低声贴在了阿琳娜的耳边说道:“我都变成这样了你都认得出来?”
阿琳娜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安东尼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用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注视着她,轻声说道:“妈妈,你是来带阿琳娜回家的吗?”
“是啊。”,安东尼垂下长长的睫毛,伸出手来轻抚阿琳娜的脸庞,她的语气柔和地像是春日里的暖阳:“妈妈带你回维林诺。”
当“维林诺”这个词从安东尼口中说出的时候,阿琳娜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了,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笑着点头:“我们是要去见爸爸吗?”
“...”
安东尼微微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是去见爷爷。”
“好。”
阿琳娜牵住了安东尼的手,表现得乖巧无比,两人一起朝着警察局的楼上走去。
瓦莲京娜没有与她们一起,而是独自留在了这个小屋里。
她皱着眉头,嗅着空气中荡漾着的一股淡淡的月桂花香,脑海中全是刚刚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黑发的东方女人给了她一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但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绝世美人。
......
阿琳娜确实是一个非常懂礼貌的小孩,一来到警察局大厅的时候,她就乖巧地与大厅里的一些她能叫得上名字的警察打着招呼。
“威廉叔叔,阿琳娜要去维林诺找爷爷啦!”、“伦恩叔叔,阿琳娜要走啦!”、“海伦阿姨,再见~”
独属于女孩的甜甜声音充斥着这个警察局,即使是最寒冷的冰块在听见这样的话语后也会解冻。
于是很快,阿琳娜与安东尼两人变成了警察局里面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们,而每个人在见到阿琳娜的母亲以后心中都会不由地惊叹一声这是一个怎样漂亮的东方女人啊。
她们确实应该回到维林诺去,像弗仑萨这种小地方贫瘠的土壤根本不适合这样鲜艳美丽的娇花。
安东尼的本意是带着阿琳娜直接离开这里,但在阿琳娜开口之后,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她道谢:“伦恩先生,谢谢您对阿琳娜的照顾...威廉先生...”
就这样,从楼梯到门口,短短十几米的路程,安东尼花了快十分钟才走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瞬,她轻轻撑起那把红伞,将她与阿琳娜两人遮盖,只留下两个窈窕的背影。
警察局中的人们注视着她们的背影,雨水在街面上浩荡奔流,浑浊的水花在腿肚上跳荡,而那个撑伞的女人却轻盈得像是涉水过河的白鹿,脚踝上金色的链子哗哗作响。
她们轻快地来到了警察局的对面,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收起雨伞,安东尼皱着眉头看向一旁乖巧坐着的阿琳娜,只是现在她脸上再也找不到之前那样甜甜的笑容,换成了一副冷酷的面孔。
“你身上的气质很难掩盖,是我见过所有人当中最为特殊的。”,阿琳娜抬眸看了一眼安东尼,淡淡地说道:“而且‘愚者’途径的序列6是‘无面人’,这让我可以变化成不同容貌的人,同理,我也能很好地观察到每个人的不同。”
“好”,安东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无面人”的能力,并且他这一趟来找阿琳娜,正是冲着这个来的
“无面人”可以永久地变化成不同容貌的人,并且还能模拟目标的声音,只要听过,就能再现。
“我需要你变成我之前的样子。”,安东尼再次开口:“就是男性的样子。”
“虽然我们之前没有见过很多次,但这并不难,我能精准地回忆起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外形和气质特点,并把握住他们独特的气味……”,阿琳娜笑了笑,紧接着,她当着安东尼的面,伸手轻轻一抹,脸部的五官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在片刻之后,再度出现在安东尼面前的,赫然是一张鼻梁高挺,嘴唇极薄,英俊里带着些许秀气的脸。
这正是他之前的那张脸,唯一缺少的东西是一副金丝眼镜。
“不错,就是矮了点,我应该比现在的你要高上十厘米左右。”,安东尼点评道。
但阿琳娜没有说话,下一刻,安东尼便听见她体内骨头和韧带发出啪嗒的声音,整个人猛地窜高了一截。
“你没有那么高,大概只比我高了五厘米左右。”,这一切变化结束以后,阿琳娜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讽:“作为男人来说,你有点矮了。”
安东尼皱起了眉头,面前这个家伙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痛点。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还是用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语气,陈述了“安东尼并不高”的事实。
再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以后,黑发的女人小声地说道:“再高一点点吧...才18岁长高一点也不奇怪,不是么?”
“...”,阿琳娜看了眼安东尼,没说话。
“好吧好吧...”,安东尼有些懊恼了揉了揉秀发,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有些不太理智,开始转移起话题:“接下来我们要去维林诺,你坐过火车么?”
“没有。”,阿琳娜坦率地摇头:“火车是近代的产物,我被囚禁起来的时候它还没被制作出来。”
安东尼微微愣了下,在他的记忆里,火车大概是在四十年前被发明出来的,如果按照阿琳娜的话语来看...她的年龄岂不是比自己大得多?
“你今年多少岁了?”,安东尼问道。
“十八岁。”,对面黑发黑瞳的男人简单地回答道。
“十八岁?”,安东尼重复了一遍。
“零三千二百一十个月。”,黑发的男人看着安东尼的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黑发的女人撇过头去,不想去看对面那张太过熟悉的脸:“说实话这个笑话不是很好笑。”
“你这个老太婆。”
第十一章 死河的秘闻
在空旷的田野上,南北方向并排躺着三股铁轨。铁道旁月台上,一排青砖红瓦房子就是小站的候车室和火车调度室。
看到这里空旷的景象,安东尼忍不住叹了口气,弗仑萨到底只是一个边境的小城,火车站也只是破破烂烂的样子,与维林诺的钢铁苍穹截然不同。
在微凉的秋风中,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还要等二十分钟火车才会进站。”
二十分钟,再过二十分钟她就正式踏上了回到维林诺的旅途,只是这次,她回去的身份不再是那个“私生子”,而是有着无比高贵身份的柯蒂斯家族的长女——安妮·柯蒂斯。
尽管个子不高,但此刻她站的像标枪般笔直。
她将再次回到了那万钟齐鸣的维林诺,尖塔群如密集的骑枪般指向天空,漫天飞舞着白色的花瓣。
“猜猜我是谁?”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那双手骨节分明,却又柔软温暖。
安东尼下意识地笑笑,略微放松了些:“我猜应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不要脸。”,阿琳娜将手从安东尼的眼睛上拿开,撅了噘嘴。
安东尼笑着回答:“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阿琳娜,或者说另一个安东尼从后面走了过来,单手插在衣服兜里,另一只手轻抚身旁少女的长发:“我有一个关于‘死河’的消息,是很多年前的,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安东尼不悦地皱了皱眉,打掉阿琳娜的手:“有话就说,记住,我从来不喜欢做这些小动作,要是做多了容易露馅的。”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一点萌点都没有。”
身旁的男人叹了口气,将手收回了口袋里面,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这才说道:“在大概五十年前,‘死河’这个组织,在维林诺有一个据点,叫做阿纳斐圣教院。”
“嗯?”,安东尼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突然愣了一下神。
阿纳斐圣教院,在维林诺,这所学院的知名度仅次于维林诺神学院。
但与维林诺神学院截然不同的是,在这所学院上学的,一般都是下等的贵族或者平民,而阿纳斐圣教院所设置的专业也与常规的学院不同,多是一些辅助性的专业,或者说服务性的专业——从这所学院出来的学生都是贵族们最优秀的侍从,能令最挑剔的主人满意。
比如那个帮她打理维林诺房子的女仆,她在圣教院里的专业就是文秘,这个专业很不起眼,但是对于漂亮的女孩们来说其实很棒。
学校会经常安排她们出席一些贵族的晚宴舞会,在这期间她们有很多机会和贵族们搞好关系,一来二去之下,往往在上学期间就确定了未来的雇主。
如果说阿纳斐圣教院是“死河”的一个据点的话...这岂不是代表着“死河”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维林诺很多贵族的生活之中?
想到这里,安东尼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但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理论上来说,维林诺是帝国超凡者最密集的地方,那么多魔女聚集在一所学院里面,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么?”
按理帝国的律法来说,魔女,是蛊惑人心的存在,若是发现其踪迹,就要将其送到火刑架上焚烧成灰。
“这其中涉及到两项非常复杂的博弈,一是神权博弈,二是政治博弈。”
阿琳娜似乎早就猜到了安东尼的问题,她抿了抿唇,轻声笑笑:“首先是神权博弈,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虽然‘原初’在一千年前就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沉寂,使得‘魔女’这个途径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位‘神眷’者,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位伟大的存在是不是真正地陨落了,即使是七神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抹去她在人间全部的信徒,只能暗地里操控各个国家颁布征讨魔女的法令。”
说到这里,阿琳娜低头看了一眼身边黑发的少女,她微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田野,冷风吹动她的发梢,让她看上显得沉静而优雅。
“另一方面是政治博弈。”,没有得到安东尼的回答,阿琳娜又继续说道:“大多数的‘魔女’都会审时度势,攀附贵族,然后通过自身的能力,将那些枕边的贵族变成自己的傀儡,这就使得很多贵族在阿纳斐圣教院的问题上会倾向于‘魔女’一方,没有任何一位君主有着一意孤行、将这些贵族的话语都抛在脑后的魄力。”
“听起来很不错,那我在维林诺就算被识破了身份也许都很安全,只要说我是阿纳斐圣教院的学生就好了。”,安东尼轻声笑了笑。
“那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阿琳娜摇了摇头:“在我的那个年代,金雀花的贵族们在私下里签订了一份条约,条约的内容将阿纳斐圣教院的‘魔女’数量限制在了二十个之内,超过这个数量的,一律抹杀,并且每一个在阿纳斐圣教院的‘魔女’都需要在右肩处烙下纹章以辨别身份。”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安东尼吃了一惊,如果一名‘魔女’时刻能被人辨别出“魔女”的身份,那么这就意味着她的超凡能力很难起到任何作用。
“这是有交换条件的。”,阿琳娜示意安东尼继续听自己说下去:“支持‘魔女’的贵族们提出的要求是,阿纳斐圣教院拥有‘魔女’学生的事情,只有极少数的古老贵族世家才能拥有知情权,并且绝对禁止外传。”
“原来是这样。”,安东尼叹了口气:“这还算可以接受。”
阿琳娜本来“对了,说到‘魔女’,其实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一下,我觉得你应该会相当感兴趣。”
就在这时,两人都觉得脚下传来了一阵震动,阿琳娜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铁轨,而安东尼则是抬起头来,朝着铁轨的尽头眺望。
在那里,模糊之间能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带着一阵巨大的轰隆声风驰电掣般地朝这里冲过来,按照那样的行驶速度,大概再有几分钟就会进站了。
机车喷出的一团白雾,罩住了小树丛,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机器摩擦声。
第十二章 维林诺
今天意外地冷,傍晚的时候天上还飘起了细雪。
安东尼离开的有些匆忙,忘记计算南北之间天气的不同。
南方的小城弗仑萨现在还只是略冷的秋天,而维林诺这里早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她在火车的座位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不断朝着手中哈气,再轻轻搓手,但起到的效果完全微乎其微。
“很冷吗?”
就在这时,一旁座位上熟睡的阿琳娜醒了过来,他看着只穿着一身单薄白衣的少女,轻声笑了笑,然后伸手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其实我也挺冷的,抱团取暖的话会更好一点。”
安东尼并没有反抗“自己”的拥抱,毕竟阿琳娜说的确实是对的。
她将目光投向列车的窗外,一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尖塔,那是被金雀花人称为“天梯”的一座通天巨塔,它在金雀花帝国建立的时候就已经矗立在那里,现在成为了皇室的禁地。
所有人都知道这座灰色的尖塔直冲云霄,但很少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么高。
安东尼也不知道,但看到这座高塔她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喂,为什么这个叫做火车的东西坐起来这么难受?漏风也就算了,除了我们之外居然连其它的一个乘客都没有?”
阿琳娜的话语打断了安东尼的思考,她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车厢连接处:“这辆火车的名字叫做‘斯瓦迪尔法利’,是现今大陆上所有火车的原型,或者说,是大陆上的第一辆火车,原本我以为它早就退役了,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这种偏远的路线上进行运输的工作。”
说到这里,安东尼看着一旁的男人,展颜一笑:“它现在的主要工作应该是进行货物的运输而不是载客,换句话来说,我们大概只能算是它顺带捎上的货物,如果你是列车的管理人员,那么你会考虑货物的感受么?”
“真是糟糕的比喻。”
阿琳娜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么我们大概还需要多久能够到站?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三天了,而这里每天能吃的东西只有黑面包和凉水!”
安东尼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十分钟左右吧,我记得维林诺的火车站在建设时,为了让贵族们的生活不受噪音的影响,所以设置在了非常靠南的位置。”
“不过我一个女人都没有那么娇气地评论食物,你的反应是否有点过于强烈了?”
在安东尼说出这句话以后,阿琳娜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身旁坐着的这个漂亮少女许久,然后缓缓地点头:“确实,你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是在这之前你需要弄清楚一个前提——我也是个女人,只是由于你的需要才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对,你也是个女人。”
黑发的少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但你是个几百岁的老女人,如果不是‘无面人’的能力你说不定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
“老年人还是忍受能力强一点为好,不然搞不好就算想来一段黄昏恋情也会没人要的。”
阿琳娜不知道安东尼是突然搭错了哪一根筋,但还是相当干脆地反腔了一句:“对,你这么年轻美丽当然有人要咯。”
安东尼不由地沉默了下去,脑子里面出现了一阵不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
维林诺火车站。
汽笛声由远及近,从弗仑萨远道而来的列车带着浓密的白色蒸汽,穿越群山之后减速进站,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
黑衣的少年从蒸汽中走出,站在空旷的月台上,像是一只离群的黑山羊。
少年极目望去,只见到处都是淡黄色的雾气,可视度极差,站台上悬挂的煤气灯一盏盏被点亮,驱散着阴沉与昏暗。
少年微微撇起眉头:“帝都的火车站环境这么差么?”
“当然不是了。”
一个明媚的笑声从少年的身后传来,紧接着从蒸汽中探出了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搭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现在是冬天,是乘坐火车的淡季,只有少部分贵族会在这时候乘车去南方的小镇度假,所以火车站没什么人打理。”
穿白色裙子的少女从车上跳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少年的身上。
“那可真是差劲。”
少年简单地评论了一句,然后便牵着黑发少女,径直穿过站台,朝着不远处等候着的马车走去。
“是啊,这里是全大陆最差劲的地方。”,黑发少女在寒冷的风中,呵出一口白色的气,下一刻雪花就落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一个所有东西都被标注好价格的地方,除了差劲以外还能有什么?这里早就出了问题了,很大的问题。”
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推开一旁的马车车夫,亲手为少女拉开了马车的车门:“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尊敬的安妮殿下?”
马车车夫在听到“殿下”这个称呼以后明显地一愣,下一刻,看向两个少年人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尊重——“殿下”这个称呼,即使是在诺大的金雀花帝国,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能够使用!
“那么就去霍普莱斯吧,安东尼阁下。”,少女登上了马车,口中吐出了一个地名。
“好的,到霍普莱斯。”,被称作安东尼的少年指尖弹出一枚金币,准确地落在了马车车夫的手里,随后便弯腰上车。
马车立刻启程,朝着霍普莱斯的方向奔去。
车上的少女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车窗外那条静静流淌着的无名河。
这条河穿城而过,河上风景优美,清澈的水里混杂着贵族女孩们的香粉和胭脂,夜幕降临的时候撑船人从河上过,留下孤士寒吟般的船歌。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归,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迎接他们。
“安妮殿下,抱歉打扰你观赏风景的兴致,不过我需要确定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是谁?”,少年的话语声打断了少女的思考。
“我的一位朋友,他和我在政治方面的信念惊人地相似。”
少女只这样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再度看向窗外。
但这一刻,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窗下的河水,而是涵盖了整个车窗中的维林诺。
在飘落的雪花下,维林诺如一张光辉的棋盘在她的面前展开,仿佛直抵世界的尽头,那些恢弘的教堂放在棋盘上的卒子,世间再无人能下那样宏大的棋。
除了那些被命运选择、也自己选择命运的人。
第十三章 贵族存在的必要
安妮与安东尼在霍普莱斯下了马车,又走了两分钟便来到了一处涂抹着浓浓奶白色的哥特式城堡前方,城堡顶端的塔尖尖利地突兀破云。
“这里住着我的一个朋友。”,黑发的少女笑了笑。
或许是确实没有几个朋友的原因,当她在说起那个朋友的时候,她清澈的黑眸寥若星辰,长长的睫毛轻闪,衬得双瞳深楚动人,柔美的唇角含着笑意,仿佛春风中绽放的美丽蔷薇。
即使是她身旁的安东尼都看呆了,在他所度过的漫长岁月中,也还是第一次见过像面前这个少女这样动人的。
她是那样美,又那样沉静,独特的精致仿佛融入了骨血,无论任何举止都异常优雅。严谨的贵族教养造就了她的气质,也塑造了温柔自制的性情。
“那么,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他讲话?”,安东尼咽了口唾沫。
“他叫温森,是古斯塔沃家的现任掌权者。”,安妮伸手敲了敲面前城堡的大门:“不过你只要把他当做一个身份相同的朋友正常说话就好了。”
片刻后,城堡的大门在两人的面前缓缓敞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警觉地看了两人一眼,但是当他看到了安东尼以后,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了许多:“安东尼阁下,请跟我来吧!”
“温森今天不用处理公文么?”,说话的是安妮,以她的身份对温森直呼其名也算不得过界。
走在前面引路的管家笑了笑:“主人曾经说过,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安东尼阁下到来他都有空。”
安妮抬起头来,与另一头的安东尼相视一笑。
......
他们见到温森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书。
当他注意到安东尼的到来的时候,立刻摘下了眼镜,合上书本朝着他走过来:“小安东尼,我还在想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原来是见色忘友了?”
“没有。”,安东尼扯了嘴角,笑着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安妮·柯蒂斯,柯蒂斯家族的长女,也是我的未婚妻。”
“弗仑萨的那个柯蒂斯家族吗?”,温森微微思考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弗仑萨最珍贵的宝物居然都被你收入囊中了么?”
“还好,如果作为成年礼来说算是一件不错的礼物。”,尽量模仿着那个男人说话漫不经心的语调,安东尼在垂眸间无意扫到温森手中的书,目光停了一刻。
注意到他的视线,温森挑了挑眉:“你也看过这本书吗?”
一旁的安妮同样对其投去了困惑的目光,这本书他确实看过,是八十年前维多利亚时代的一本旧书,但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其中有关于贵族与帝国的观点显得有些过于前卫了。
“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一本书,我本以为只有我的家里还剩下一本了。”,安东尼挠了挠头,轻声笑道,然后低头,贴在黑发少女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本《玫瑰与帝国》就是我写的!”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每次你都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小安东尼。”,这样冷门的书籍都能有书友,温森只觉得由衷的高兴,伸手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能否说说你的感想?”
安东尼微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这本书的核心思想是‘现存的阶级已经腐朽,但贵族阶级仍需保留’”
“在平民眼中,贵族是令人厌憎的存在。苛刻暴戾、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搜刮金钱,为自己掘墓而不自知。”安东尼用委婉的措词,平和的分析:“但另一面,却又有长期熏染而成的上乘品味,领会文明精髓需要数代优渥的环境及艺术教育,注定只能是少数人。贵族研究精致的美食,写出细腻的诗歌,欣赏戏剧与音乐,通过赞助有才华的艺术家而催生出极致的杰作,他们的眼界决定着文明提升的方向。没有贵族或许能减少一些苦痛,但也将是一个庸常无智的社会。”
温森点了点头:“或者可以说,我们吸取养分,绽放精华,就像树木上开出的鲜花。”
“鲜花过盛的树木第二年会枯死。”安东尼笑了笑,他的话语这一刻变得冷淡而锋锐:“恕我无礼,被吸血的人可不会为蚂蟥的存在而欣悦。”
温森并不介意对方尖锐的言辞,眼中闪着睿智的光:“上层贵族及皇室确实拥有特权,并且贪婪的滥用了特权。他们本该以公正的态度治理帝国,用法令和智慧引导各阶层保持平衡,却为私欲而扭曲了法律。最可怕的是上位者缺乏仁慈,以暴力和残虐的手段压制民众,长期教化下,民众也变得异常冷酷无情,对世事毫无怜悯,仅剩下诅咒和憎恨。”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安妮突然开口:“当整个社会都变得残忍无情,贪婪和自私横行,毁灭也就为期不远。商人及工厂主极其富有,不满于传统限制和不断增加的税收,在议会收买了代言人,将供养贵族的税务转嫁给平民;低级贵族仅有名义上的尊荣,对高阶贵族的轻慢深怀不满,而最具地位的人却只懂得紧抓权力。各种阶层彻底对立,皇帝陛下无计可施,帝国实质已近分裂,只在等一个互相厮杀的时机。”
温森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这个漂亮的黑发少女,他收起了心中的轻蔑,将这个少女放在了和自己同一地位上提问:“既然阁下洞悉根由,为什么不建议取消特权,推行新税令,消解激化的矛盾,以您的身份来做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困难,柯蒂斯亲王虽然已经死去,但在议会里他的支持者依旧很多。”
安妮皱了皱眉头,显得十分无奈:“持有权力的人永远不肯让出利益,哪怕会因之灭亡,任何触动他们利害的举措只会让崩坏加速。僵化的机制运转太久,已经失去了调整的可能。”
似乎预见了异日的情景,安妮情绪消沉:“或许某一天巨变将改变这个时代,愤怒的击碎一切,无论美丑好坏。民众的怨恨犹如磨石,将复仇之刃研磨得锋利无比。仇恨越盛,变革时与旧秩序的决裂就越彻底,他们会拒绝皇帝的安抚,拒绝温情的诉求或恐吓的拖延,用最绝决的姿态横扫一切,而后……”
怜悯的叹息了一声,温森最后总结道:“而后他们像婴儿一样茫然,民众空有毁灭的欲望,却对毁灭后随之而来的一切一无所知,最终落入投机者的掌控,沦为野心家的棋子。我只希望这一过程尽量短暂,海啸过后仍能残存部分精华,不至于悉数崩毁。”
就在这时,安东尼伸手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我想两位应该知道,你们所说的这些,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正如那本《玫瑰与帝国》在前言上所说的,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简单世界。”
第十四章 王夫
“对啊。”,温森将那本书放在了桌上,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也正是我们能够站在这里谈笑的理由,如果不是那种超凡的力量在维持着贵族与平民间的平衡,也许我们早就被送上断头台了吧?”
“与其说是靠这种力量维持平衡,倒不如说是靠这种暴力震慑着人心吧?”,安妮叹了口气。
这时,安东尼的眉毛轻佻:“但对于平民们来说,暴力永远是最好用的手段,不是么?”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以后,狭小的房间了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直过了许久,温森才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安东尼,看来你在去弗仑萨的这一阵子思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嘛?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你终于从过去的优柔寡断里毕业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你摆宴庆祝一番啊!”
被叫做安东尼的少年朝着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少女看了一眼,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你在这个时候回到维林诺,应该是要参加自己的成年礼吧?”,温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为两人端来一杯咖啡,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可你的父亲还在追捕‘神敌’的路上,短时间内应该没法赶回这里,如果你孤身赴宴的话,肯定会有人为难你的。”
“他还没有回来么?”,黑发的少女下意识地说道,不过下一刻,她立刻注意到了不妥,补充了一句:“我还想见一见那一位是什么样子。”
温森低头看了安妮一眼,轻声笑道:“如果说长相的话,可以算得上是所罗门那样的美男子,但性格的话...”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少女身旁坐着的安东尼:“大概和安东尼差不多,只不过两人在倔强的方面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分出胜负。”
安东尼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做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耸肩动作。
“先不说这个,你一定要参加这次的成年礼吗?”,温森挠了挠头:“其实早就有人给我发了这次的请帖,算算日子的话,也就还有两天左右,但是他们给出的聚会理由并不是你的成年礼,而是一份简单的‘晚宴邀请’,一起被邀请的还有维林诺很多手中有权利的家长们,但宴会的主角还是一些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温森其实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安东尼,他本身也是从年轻人一路走过来的,清楚一个大家团聚的成年礼对于年轻人来说是多么地重要,不论是其中所蕴含着的寓意还是长辈的礼物与赐福。
但现在它就被这样简单地当做了一个庆典。
“那是因为他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说话的是安妮,这个黑发的少女突然紧握住安东尼的手,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金属的寒芒:“而这次他回到维林诺以后,他不仅仅是亚伯拉罕家的一个不知名私生子,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我安妮·柯蒂斯的未婚夫!”
温森微微愣了下,旋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倒是,如果按照贵族的礼仪,我还应该称呼您一声‘王女殿下’,但既然安东尼也在这里,那就算了吧。”
“我倒是也不介意您称呼我一声‘王夫’”,安东尼笑嘻嘻地说道:“毕竟和以前比起来,这是一个让我恨不得用钢印敲在脸上的身份。”
温森深深地看了安东尼一眼,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彬彬有礼的叩门声。
“哪位?”,温森皱了皱眉头,沉声问。
“邮差,我这里有一封寄给安东尼的挂号信,需要他签字才能收信。”
温森打开了们,门外站着的真的是一个邮差,头发花白的老邮差,身穿深绿色的邮差制服,胸前佩戴着黄金徽章。
他跟那些疲惫不堪、制服邋邋遢遢的邮差完全不同,挺胸收腹,温和庄重,简直像是一位佩剑的骑士站在你面前。
见到这位邮差,温森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他一面招呼安东尼近前,示意这小子在邮差手中的签收单上用小指上那枚家徽戒指盖章,一面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小子在我这里的?”。
“庞加莱先生告知了我这位阁下的列车时刻表,并且说他一定会在抵达维林诺的第一天就到您这里来。”
邮差摘下头顶的帽子,在确认印章之后,才将一封深蓝色信封的信件交到安东尼手中,“这是一份请柬,尊敬的安东尼阁下,期待着您的光临。”
不等安东尼回答,他就转过身,昂首挺胸地朝着远处缓缓走开。
“啧,看来庞加莱那个家伙倒是挺关心你的。”,温森轻轻摸了下安东尼柔顺的头发。
“这是……”
但安东尼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来回地翻转着手中的那枚信封,有点不知所措。
“看看信封口的火漆,”
温森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你戒指上的徽记是一样的,毕竟是亚伯拉罕家族的宴会,怎么也得以自己家族的火漆当印记吧?”
安东尼看了一眼火漆,果然是一只看上去凶狠无比的狮鸾,亚伯拉罕家的家徽。
剥掉火漆之后,他从信封中倒出了一封手写的金色请柬。
温森眯眼看了一会儿信里的内容,忍不住撇了撇嘴——作为一封邀请晚辈参加晚宴的信件,这封信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亚伯拉罕”这个姓氏,仿佛只是一个普通无比的邀请函。
安东尼涉世不深,可能不会意识到这些事情,但这又怎么瞒得过像他这样在上流社会圈子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贵族?
“亚伯拉罕家的老人们邀请你参加家宴么?”,温森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问。
说实话,在看到这样一份邀请函以后,他其实打心底不太希望这个孩子去参加这样的一场宴会,一个不被家族认同的人在宴会上会受到怎样的冷落与奚落,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也见过不少。
更有甚者,说不定这场本该由安东尼作为主角的成年礼,到最后会为其他的孩子做了嫁衣。
“是的,信上说,我被邀请去见见家里的老人们。”,安东尼默默地放下请柬,手竟然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种邮差是所谓的家族邮差,只有维林诺最大的几个家族才能使用他们的服务,他们进入任何豪华住宅都不会被阻拦,因为他们带着的是最重要的,主人迫切想要看到的邮件。”温森思考了一下,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这封信必然来自亚伯拉罕家族的某个核心人物。”
“核心人物?”
“你的家族里,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顶层的某个核心人物。”
温森点了点头:“现在,这些身在最顶层的人注意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