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剑之锋芒(上)
在西塞罗回答了问题后,整个礼拜堂没有任何人说话,显得格外安静。
而尤利乌斯则是在短暂的扶额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可沉重的脚步声却如同幽灵般在这个小小的礼堂里回响。
“如果发行圣战债券,信徒们会很有兴趣购买吧?”
再一次绕圈后,尤利乌斯突然开口。
“毫无疑问!”
西塞罗的回答毫不犹豫:“女神站在我们这边,圣战没有失败的理由!以战利品为担保的圣战债券能够募集至少三万镑黄金的经费。”
“那么,我们会有足够的经费发动这场圣战,对么?”
尤利乌斯的语气中似乎充满了期待:“骑士们将远征锡兰,带回逆神者的头颅,对么?”
“女神将会指引我们的道路!”
红衣主教们全体起立,高举手臂,“圣战!圣战!圣战!”
尤利乌斯站在四人之外,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们的动作被坐着的安妮尽收眼底,但安妮却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明明几位红衣主教的年纪都比尤利乌斯大的多,但尤利乌斯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慈祥的父亲看着冲动的男孩们。
下一刻,尤利乌斯用极轻的声音开口:“如果圣战失败呢?”
手臂高举在空中,圣战口号还在小小的礼拜堂里回荡,红衣主教们的脸上因对战争的期待涌起的血色还未退却,而他们忽然哑了。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战争必有败战的可能,但他们无人敢于在尤利乌斯面前提出这个疑问。
因为这是神圣的战争,质疑它便如质疑女神。
金雀花帝国赋予你不信仰女神的权利,但是只有异端才会质疑女神。
作为拱卫在尤利乌斯宝座边的人,他们必须因圣战的消息而欢欣鼓舞,他们就像是一群演员,忠实地扮演着自己。
但,尤利乌斯质疑了,他本是最不该质疑这一切的人。
“想想看,我的朋友们,你们将对数百万人发行债券,来发动一场战争,用来作为担保的是这场战争的战利品。可如果战败呢?没有辉煌的凯旋,没有神的光荣,战利品也化为乌有。你们将失去一切。”
尤利乌斯轻声说:“凯奥将军,你认为十字禁卫军将战无不胜么?”
凯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未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风险,“战无不胜”永远都是一场谎言。
可人民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这谎言,并把它和某位英雄联系在一起。
但谎言就像是女人的妆容,总有失去效力的一天,那一天就是英雄的死期。
“西塞罗,作为红衣主教,你管理着教皇厅的政务;而作为财政大臣,国库也在你的掌握中。全世界都知道金雀花帝国的富有,维林诺是金雀花帝国的首都,我们向所有教徒征收税,可累积到今天,我们的积蓄竟然只有两万镑黄金,甚至不够支持我们发动一场圣战,这是为什么呢?”
尤利乌斯转向西塞罗。
西塞罗惊惧地低头,不敢回答。
“我亲爱的朋友们。”
尤利乌斯叹了口悠长的气:“我想你们完全误解了我今天召唤你们来这里的目的。”
他拾起桌上的密信,凑到火烛上点燃,把它投入旁边的铜炉中,默默地看着它再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白色的灰烬。
“我的父亲力排众议,把维林诺那支最娇艳的花朵嫁给锡兰王,那是为了向他展示女神的恩宠。他早就知道知道锡兰王心里对于神的信仰还不够坚定,仍旧存在着对异端的执迷,但那又算什么呢?”
尤利乌斯轻声叹息,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了背后的书架上,这一刻,他竟真如同降临凡尘的圣者:“我们生来都有罪孽,也洗脱了自己罪。这是我们的信仰之路。”
“如果我们对每一个心存迷惑的人发动圣战,难道不是摧毁了他们的信仰之路么?”
“女神会珍爱她的每一位信徒,即便他们迷途。”
尤利乌斯在胸前轻轻画了一个绯红之月。
“凯奥,轻启战争必将招致失败,神不会保佑任何一场不义的战争。即便挥向异端的剑,未必是正义的。”
尤利乌斯走到凯奥将军的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你今天的回答,令我感到失望。”
“卡诺,掌控教皇厅外务部门的你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想到的是用间谍去搜罗证据。”
尤利乌斯从格拉古面前走过,轻声叹息,“这不是一个红衣主教应有的做法。”
“西塞罗,辛苦了。”
尤利乌斯最后停在西塞罗面前,握起他的手:“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但事实上多年来我一直十分清楚国库空虚的状况,我也看到你用尽了手段调整开支才使得国库不知枯竭。但我亲爱的朋友,为什么呢?我们富饶的金雀花帝国,我们用大理石建造的万城之城维林诺,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拮据中呢?”
礼拜堂中一片死寂。
而安妮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深刻的问题,但是就在昨晚,有人告诉了她答案。
这对她来说是一次简单的开卷考试。
她轻轻敲了下桌子,冷声问道:“你们每年从人民那里收取大量的金钱,国库却连一场圣战也支持不起,那么钱去哪里了呢?”
她环顾四周,几张苍老的面孔在烛火的印照下显得暮气沉沉:“都流入了教士们的钱袋里,据我所知,下面的教堂里都堆满了金钱,你们们的圣职人员执迷于这些明亮的叮当作响的东西……还有女人的身体。每上缴一层,这些金钱就被剥夺一层,最后到达教皇厅与国库中的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了。”
尤利乌斯停下了脚步,对安妮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然后又开口:“我的未婚妻,莉兹,她来自于一个尊贵的家族,维林诺的贵族们将那个家族称之为‘黄金一族’,可斯卡蕾特家族怎么能拥有庞大到可以和教皇厅相比的财富呢?因为我们的贵族。我们的教士都很有钱,斯卡蕾特家族帮他们经营管理这些钱。”
说到这里,他面色阴沉地坐回了扶手椅上:“我的朋友们,很悲哀啊,我很悲哀。”
所有红衣主教起身,垂手而立。
“我是个侍奉神的人,俗世的事我不该太多地过问,但这神的国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还有什么理由躲在这里只是研读神学书籍呢?”
尤利乌斯低声叹了口悠长无比的气。
第四十五章 剑之锋芒(下)
尤利乌斯并没有让这几位远远年长于他的红衣主教坐下,而是在长久的沉默后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宗卷,吹去上面一层浮灰,在书桌上摊开。
“这神的国家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头”
尤利乌斯背着手站在仿佛通天的书架下,背影高大得不可直视:“可我的朋友们,你们却不知我们的敌人是谁,更让我失望的是,你们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的失败!”
安妮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尤利乌斯摊开的卷宗,略微发黄的封面上用古希莱文概述了卷宗的内容:“教皇迪卢木多验尸文”。
她的心头微微一惊,毫无疑问,这是一份验尸报告。
迪卢木多是在穆上一任的教皇,当他去世的时候安妮才只有五岁,但安妮依旧记得那是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震惊了整个维林诺。
原因无他,这位圣者的死去太过突然了,获得女神神眷的他本应有着像苍松那样悠久的生命,可他死去的时候却仅有五十多岁,而维林诺的教皇厅在经过调查后所给出的原因竟然是寿终正寝。
尽管教皇厅给出的理由荒唐无比,但不论如何,这只该是一场政治风波,只需推举出新教皇便能平静。
可是据安妮所知,验尸官们在目睹老教皇的遗体时惊恐得几乎要呕吐,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一场正常的死亡——迪卢木多全身肌肉片片剥落,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化为白骨的手中捧着一本《黑夜教典》,面容安详。
最后由红衣主教全体作证,他们亲眼看见教皇骨肉剥离的一幕,完全是自然现象,当时教皇非常平静,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并向他们口述了遗嘱。
傻子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着其他的原因,但这一切却被严加封存了起来。
直到今天,她或许有一个知道其中秘密的机会。
“殿下!”
说话的是西塞罗,他微微挑眉,看向了一旁的安妮,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尤利乌斯只是摇了摇头:“她有资格观看这份文件。”
五位红衣主教在震惊中交换了眼神,其中有两位的面色显得沉重而肃穆,但最后还是在西塞罗一个摸鼻子的动作下妥协了。
安妮轻轻伸手,翻动桌上的那本卷宗,卷宗由文字和手绘的图案两部分组成,开始只是简单地记叙迪卢木多的功绩,可越是往后翻看,她眼神中的震惊愈加难以掩饰,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圣者以自己的肉体为世人偿还罪孽的故事,同时是全世界仅有一份资料,没有第八个人看过。
几位红衣主教他们在超越现实的一幕前抛弃政治上的分歧结成了同盟,因为让真相泄露出去的后果不是他们任何人可以承担的。
圣徒、伟大的父亲、教皇迪卢木多,居然是死于一场献祭。
据中验尸文中记载,当红衣主教们闯入教皇寝宫的度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景象如铁锤般沉重,从灵魂深处震撼了他们,简直要击碎他们多年固守的信仰。
原本与黑夜同色的寝宫中挂满了大红色的帘幕。
女神的信物被扭曲了扔在地下,魔鬼畏惧的圣水瓶倾翻,粉碎洁白的大蒜花被踩得粉碎。
在寝宫尽头的大床上,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圣座被女人们包围着。
他苍老的身躯仿佛恢复了活力,皮肤上流淌着油润的光,女人们的手抚摸着他,女人们的唇吻着他,他满脸陶醉。
这比硫磺河奔流死灵们哀嚎的地狱更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情欲和末日般狂呼的气息。
女人们向着红衣主教们招手,邀请他们加入末日的典礼。
于是他们掏出火枪,用射击来回答。
从记叙的图文上看,红衣主教们没有一个懦夫,从骁勇善战的凯奥到一辈子没有摸过几次枪柄的卡诺都不停地射击,西塞罗则挥舞着火把,试图驱散周围那些隐隐约约要扑向他们的影子。
但即使在那样的枪雨中,女人们却依旧拖着残破的身躯对着他们微笑,有一名浑身流淌着鲜血,破烂如同秋日落叶的女人从迪卢木多的身上跃起,然后加入了她的姐妹们。
看到这里,安妮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听过多少遍这个符号,这个名字犹如魔咒一般,时刻围绕着他。
“穆和我讲过,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尤利乌斯缓缓地开口:“在女人们的歌舞中,原本青春焕发的迪卢木多发出惊恐的号叫,他迅速地变老,皮肤变成死尸般的青灰色,眼球突出,后背打的血管穿透了床垂了下来,就像是榕树的气根,每一次他因为女人们的挑逗而兴奋,心脏便从身体里挤出残余的血。”
“有审问出她们从何而来么?”
安妮合上了卷宗,尽管此刻她的心中波澜壮阔,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或者说,她们在祭祀着什么?”
“她们是魔女。”
凯奥用低沉的语气开口,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聚焦在安妮的脸上,似乎要看穿她的心灵:“来自一个极其隐秘的组织,叫做‘死河’。”
有那么一瞬间,安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过在最后,她终究还是克制了下来,用手死死地捏住自己腿上的肉,浑然不顾雪白的腿布满黑色的爪痕。
“从那天起,我们加紧了对于魔女的绞杀。”
说话的是尤利乌斯,他安静地坐回了椅子上,目光平淡无比:“但遗憾的是,尽管有很多魔女被送到了火刑架上,但有关‘死河’的消息却是少之又少。只有极少的信息显示,她们活动的范围在维林诺的下城区。”
安妮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刚刚那份报告最后一页的图像。
那是有人精心绘制的图案,一个人全身重要的部位都用墨水画上了六芒星或者其他晦涩难解的花纹文字。
毫无疑问,这些图案便是这场祭祀最核心的部分。
安妮虽然猜不到这场祭典的用意,但是用一个圣者献祭,显然不只是为了一场令人恐惧入骨的香艳。
“我已经了解了锡兰王所行的祭祀,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如同阴影般的组织又活跃起来了。”
尤利乌斯轻声说。
黑色的历史,就要被迫启封了。
红衣主教们缓缓对视,掩不住彼此眼中的不安。
但就在此时,尤利乌斯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他低声呢喃道:“这是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消息,我等待了很久的机会,直到现在,我可以迫切地说,一切的异端,终将被神圣的火焰审判。”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环顾着面前的五位红衣主教与一旁的安妮,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们,善待我们的人民。不要让他们的灵魂被异端夺走。因为我们之间的战争就要在今天开始,这是神对恶魔的战争,不要失去人民的心。”
尤利乌斯眼瞳中刀剑般的光辉一闪而灭:“今天是我弟弟的成年礼,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不管是对我们,亦或者是对他。”
第四十六章 诸恶云集之地
安妮走出维林诺神学院的时间已是傍晚。
马车搭载着少男少女,从神学院的大门缓缓驶离,最后停在维林诺那条无名河的石桥边。
这里距离东风区的繁华街道不远,但行人很少。
石桥两侧矗立的天使雕塑已经老旧,表面层层剥落,被雨水侵染的地方变成了灰黑色。
一道高耸的石墙把这片区域和繁华的街道分隔开来,隔着不远就是人声鼎沸的“皇后大街”,这里却冷冷清清,风吹到身上都觉得冷。
安妮扶着安东尼的手走下马车,神情显得有些恍惚,似乎还没从不久之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是这里么?”
安东尼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重复这个问题了。
“对。”
安妮抬起头来,轻声叹了口气:“尤利乌斯说过有人会在这里等我们。”
她从风里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不远处天使塑像脸上的黑斑看起来就像是黑色的泪痕。
“这里是下城区的公墓。”
石桥的不远处,一名拿着手杖、戴着礼帽的贵族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连下城区的人都不愿意来这里,无主墓地里掩埋的很多人是因为疫病而死的。但是这里有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好东西。”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安东尼略显冷淡地开口:“温森公爵。”
“真是一个生疏的称呼啊!尤利乌斯殿下应该和你说过我是被迫的吧?”
温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摸摸安东尼的头发:“这里我很熟,跟着我别怕。”
他走在两人的前方,挥舞着手中的木杖独自走过石桥,步伐轻松甚至带着点快活的感觉,跟他平日里稳重的样子有些不同。
“别过这座桥,等我们。”
安妮看着温森快活的身影,扭头吩咐马车夫。
“不会有事么?”
看着远处恍若被暮霭笼罩的庞大建筑,安东尼的心里有些不安。
“没事的。”
安妮捏了下黑发少年的手:“这里是下城区,你就当来看一场马戏好了。”。
“嗯!”
安东尼点点头,更用力地抓住安妮的手。
少男少女就这么拉扯着走过石桥,桥对面高墙林立,把天空夹成细长的长条。
那是一片荒废的房子,在这片区域成为公墓之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后来他们都死于一场瘟疫,最方便的善后就是就地掩埋。
于是这一片区域全部化为墓地,幸存的人也都搬走了,偶尔在这里出没的只有那些贫困潦倒的流浪者,因为这些废弃的房屋不收租金。
安东尼注意到,在他牵着安妮的手从高墙走过后,那些布满灰尘的、仿佛几百年都没有打开的铁窗无声地开了一条小缝,每条缝隙后都有闪烁不安的眼神。
“不用太在意。”
安妮笑了笑:“如果实在讨厌那些目光的话,你可以把他们当成老鼠。”
“老鼠?”
安东尼诧异于安妮的说法,只是这次,安妮却没有给他回复,而是牵着他的手,径直跟在了温森的身后。
温森确实很熟这个地区,带着少男少女熟门熟路地穿过没有任何路标的窄巷,在容易被忽略的转角处拐进岔道。
就在两人已经完全迷失方向时,他们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废弃建筑前。
“谁主持建筑出来这种东西的,应该被圣事部拉去进行神圣洗礼。”,安妮看着这栋建筑,面无表情地咒骂道。
在三人面前的这座建筑,它庞大、复杂、扭曲、肆意,由形状不规则的石灰岩砌成,与其说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很多石屋组成的村落。
一眼看去,无数屋顶,无数入口,无数窗户,无数面外墙,阳光照上去,无数块阴影。
它绝不可能是某个设计师的作品,因为任何设计师都无法忍受这种狂乱,它的格局完全没有限制,在这个方向上凭空多出一扇弧形的铁窗,又在半空里的外墙凭空突出一间小屋,拐着弯的楼梯就像是长蛇栖息在这座建筑物里,可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这是个疯狂的东西,让人看了就会感觉很不舒服。
“住在这里的人叫它‘百眼的宫殿’,神话里百眼巨人住的地方。”
温森转过头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安东尼:“听起来很厉害,但其实这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用了几十年搭起来的,这里住的都是穷人,买不起规则的石料,就只能买散碎的。”
“他们紧贴着搭建各自的屋子,这样就可以少砌一堵墙,地上搭建完了又往空中搭建,最后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这家伙了,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在它最热闹的时候,里面住着几千人,就像一个小城市。”
“真是恶心。”
安妮皱着眉头说:“难怪尤利乌斯把这里叫做诸恶云集的地方。”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就在这时,有人在阴影中接了安妮的话茬。
像是神谕像是魔咒,那语调极其地沙哑。
安妮眯眼朝前方看去,看清了坐在阴影里的人,居然是一个穿着宽大白袍的女人,她用一顶巨大的巫师帽遮住了面孔,身上缠着带刺的铁链。
这些铁链很短,将她牢牢地束缚在了这建筑前,她躯体所能做到的动作大概只有低头,看着自己身下雕刻在生铁片上,一页页垒起放在她的脚边的经文。
“是个女巫,这里的人们都叫她艾德莎。”,温森轻声说。
“她是在和我们说话么?”,安东尼问道。
温森摇摇头:“我猜她只是在念经文。”
安妮的关注点则在另一方面:“她怎么会在这里?教皇厅或者圣事部的人居然没有处死她么?”
“她被困锁在这里的年岁比你还大。”
温森笑着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十七岁,那时候艾德莎就在这里了,她是早就被断了罪的女巫,不论是教皇厅还是圣事部的人都乐意将她钉在这里,让下城区的家伙们看看异教徒的下场。”
安妮闭上了嘴,看着面前这个人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用害怕,她现在连抬手都困难。”
温森来到一扇朽烂的木门前,同时安慰着这位从弗仑萨来的公主:“你只要把她当成一个看门人就好了。”
安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而温森则是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石墙上那个蒙着灰尘的青铜装饰——一朵蚀刻的莲花。
他用力地把青铜的莲花芯扯了出来,那个莲蓬状的东西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青铜锁链。
随着他用力拉扯,这座“百眼的宫殿”上上下下都响起铜铃声,几百几千个青铜铃铛一起鸣响,像是警铃般刺耳。
第四十七章 入场
安东尼皱着眉头,眺望着这所宫殿,心里有着莫名的不安。
“占卜家”的本能告诉他,这座古怪又古老的建筑里藏着什么不能惊醒的东西。
过了很久,木门上的窗口打开一条细缝,一只暗黄色的眼睛警惕地审视着来客,声音嘶哑无比:“找谁?”
“来参加斯卡蕾特家的赌局。”
温森将一张便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原来是斯卡蕾特家的客人。”
看门人发出难听的笑声:“我们这儿可真少见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呐。”
门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缓缓地打开了,看门人在门后笑着看向他们。
他身体畸形,瘦小干枯,胸前只覆盖着一层皮肤,肋骨清晰可数,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
一股湿润腐烂的气息冲了出来,阴冷得叫人浑身战栗。
就在安妮想要朝里面张望的时候,温森对着她和安东尼伸出了手,低头看去,居然是两张皱巴巴的面具。
“戴上它,别叫里面的人记住你们。”
温森一面说着,一面从兜里摸出一张滑稽的小丑面具戴上,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
西泽尔凑在塞尔维莉娅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美第奇家族的族长来这种地方,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有必要么?”
安东尼看着自己手中那张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皮面具,心里有些抵触。
“亚伯拉罕家的男孩来这里,会给人留下话柄。”
安妮戴上了人皮面具,那张漂亮的面孔立刻被遮挡起来,只露出了璀璨如晨星般的黑色眼睛:“这样高贵的姓氏,不应该行走在这种下等人聚居的地方。”
看门人这时才注意到温森身后的两人,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您的那张邀请函只能带上一个女伴,先生。”
温森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用指尖弹出。
“好嘞!”
看门人居然用那矮小而畸形的身体跳了起来,伸手稳稳地将银币接在了手中。
紧接着,他脸上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里面的道路很复杂,阁下要不要一个引路人?”
“不用,这里我很熟。”
温森嘴角勾起,似乎是觉得有些意思,于是这次他随手把两枚银币抛到空中。
在那一瞬间,看门人跃起,他畸形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猴子扑击敌人的凶猛动作,探出干枯见骨的手一把把银币抓在手心里。
他迫不及待地用枯黄的牙齿咬了咬银币,确认那是真的,不禁喜笑颜开。
温森脸上露出轻慢的笑,准备探脚迈入门槛。
就在这时,身后的安妮却突然开口,她伸手指向那名被锁链镣铐束缚的女巫:“可以让她当向导么?”
“这...”
看门人看向安妮手指的方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
安妮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安东尼。
而安东尼也没有说话,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温森。
“喂喂喂...”
温森收回了那只迈出去的脚,用无奈的目光看向了身旁那名被锁链牢牢束缚住的女巫:“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吧?私自释放女巫,给圣事部那群家伙知道了是要把我送到火刑架上的!”
“没有让你释放她。”
安妮笑了笑:“只是让她当向导而已,我想和她说一会话。”
温森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跨进了门槛,拎着看门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期间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看门人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坚决逐渐变成了犹豫,到最后又变成了贪婪,从自己的脖子上接下了那一根已经布满了油腻与黑灰的钥匙。
“好了。”
温森以大获全胜的姿态接过钥匙,递给安东尼:“只能打开四肢的锁链,脖子上的千万不能动,知道了么?那是用来束缚她超凡能力的东西。”
“你怎么和他讲通的?”
安东尼问道。
在他印象中像看门人这样的老头都倔地很,不像是好说话的。
“我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温森轻声笑了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金币。”
安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从安东尼的手里拿过钥匙,然后走到了女巫的面前,对着铁链上的锁孔递出钥匙,依次解开了束缚她四肢的锁链。
锁链解开后,这名女巫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跌倒在了地上,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会走路。”,温森说道:“她起码几十年没有碰到过地面了。”
安妮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女巫扶起,让她倚靠在墙壁上,问道:“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谁给她吃的?”
“有人爱她咯,在这样的地方,谁能拒绝这么漂亮的女人?谁又能舍得她死?即使她想饿死,也会有人把食物嚼碎了喂在她的嘴里,强迫她咽下去吧?”
温森走到女巫的身前,用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那张脸虽然苍白而又脏兮兮的,但是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容光,与所有女巫一般,魅惑无比。
即使是现在只要洗干净脸,温森相信她依旧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尤物,满头的白发只会给她些许岁月的气息。
“恶心。”
安妮冷哼一声,然后示意身旁的安东尼将她抱起来。
安东尼有些嫌弃女人身上的味道,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未婚夫当着自己的面抱着别的女人,不会吃醋吗?”,看到吃瘪的安东尼,温森嘴角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甚至还火上浇油。
“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位公爵夫人。”
安妮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敲打了下这位闻名维林诺的妻管严,然后朝着打开的门内走去。
门里是幽深曲折的楼梯,两侧都是坚硬的石墙,石缝里生长着苔藓,隐约弥漫着一股尿骚味,隔着很远才有一盏油灯,看不清尽头,不知通向何方。
在四个人都进了门后,看门人回身去把木门关上,廊道里立刻变得阴暗了起来。
就这时,被安东尼抱在怀中的女巫忽然抬头,望向前方的安妮。
沉重的锁链依旧束缚着她的脖颈,但她确实在用力的抬头,目光如同磁石一样黏住安妮的背影。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她用清晰地声音重复了那句话。
第四十八章 至暗之刻(上)
温森与安东尼停下了脚步,安东尼皱着眉头看向前方领头的安妮:“她在跟你说话。”
“跟我说话又怎么样?”,安妮甚至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可刚才她确实是在跟你说话。”,温森压低了声音:“我来过这里很多次,可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
“跟我说话又怎么样?”
安妮转过头来,淡淡地说:“她只是一个女巫,应该被烧死的异教徒,我难道要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么?”
温森被女孩突如其来的冷淡震慑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安妮的话茬说道:“对,确实没有必要把一个异教徒的话放在心上。”
安妮没再说话,继续向前。
过了一个不平整的土堆,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伴随着隐约的臭味,好像他们正在接近一条污水河。
他们转过一个弯,流水声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窗,贴着地面,用一握粗的铁栏杆纵横封死。透过铁栏杆往下方看去是一片幽蓝色的水面,黑色的石头砌成半拱形的水道,看起来极其古老,石缝中长满暗绿色的苔藓。
安妮饶有兴趣地俯身往下看。
“污水渠,它的上游通往其他区的下水沟,下游通往下城区,最后流进无名河。”
温森公爵轻轻拉了一下安妮的裙摆:“别凑得太近看,里面有很多脏东西。”
“下面有人。”
安妮指向水渠两侧狭窄的步道。
那是些漆黑的人影,佝偻着背,手持长长的钩子,沿着水渠两岸梭巡,他们用长杆挑着昏黄的一盏灯伸到水渠上方,照亮了一片水面,白色的泡沫混合着黑色或褐色的令人作呕的垃圾随水漂过。
温森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开口:“他们在打捞尸体。”
“这是一份不错的活儿,尸体身上有时候能搜出好东西来,譬如金牙,就算是被搜干净的尸体,也可以送到下城区的集市上去卖。”
“卖尸体?”
安妮的眉头皱地很深,她在维林诺待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这种事情。
“这有什么奇怪的?”
温森耸了耸肩:“在维林诺,每个夜晚都有人失踪,如果你发现你的亲人不见了好几天,就得去下城区的集市上找找卖尸体的人,尸体上抹满了盐,干缩得厉害,像是咸鱼那样一条一条并排摆在帐篷里,无论是贵族还是异教徒,都是青灰色的,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其实人类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说完,他还伸出手,在自己胸口画了一个绯红之月。
“这样。”
安妮透过铁栏朝下面看了很久,抬眼却看见温森正无声地望着安东尼,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很认真,好像一个大夫注视他的病人。
而安东尼抬起头来,同样注意到了温森的注视,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故意让我看到这些,想知道我听到这些的反应?”
温森点点头:“我想知道一个贵族在看到世界丑陋的一面的表情,是厌恶,还是怜悯?”
安东尼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勾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觉得他们确实该死。”
“确实,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允许人生,却不允许人死,那岂不是乱套了?”
安妮跟着附和了一句,然后与安东尼两人一起并排向着前方走去,只留下没得到预想答案的温森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确实是想借这个机会吓吓这两个年轻人,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做到了,并且成功了一半。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谁?一个是披着女人皮囊的、本就曾经行走于维林诺阴影之地的安东尼,而另一个,则是活了足足几百年的阿琳娜!这两个家伙不给他一个惊吓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说你把这个家伙弄下来干什么?她好像已经不会说话了!”
安东尼看着怀里虚弱无比,眼神却恍若放着光的女巫,忍不住抱怨:“总不能是因为某种同病相怜吧?”
安妮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周围,确定了四下无人,然后猛然捏住了女巫脖颈间垂下的铁链,毫无怜悯地将她拖拽到了自己的身前,和她四目相对,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你想死吗?”
叫做艾德莎的女巫看着对面的安妮,眼神炽热,她突然探出手,与安妮的手掌相碰,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妩媚潋滟的风情。
“嗯?”
在与艾德莎肌肤相碰的时候,安妮猛然缩手,觉得自己的虎口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安妮几乎要动手杀了她,但在最后,艾德莎却摇了摇头,重新变回了那副木讷的样子,如同先前她的所见都是错觉。
安妮的身影微微一滞,心中莫名有了一种不安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听不清是什么,但很有韵律。
安妮皱着眉头,侧耳去听,下一刻却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这是早已经被划入圣事部禁曲的女巫圣歌!
如果不是饱读禁术书,她也分辨不出。
这种东西是怎样在这种贫民窟传承下来的?
“魔女”赋予的视力让她一下子看清远方,那是一个渔夫打扮的男人,他坐在船头放歌,长杆在水中起落,小船飘如不系之舟。
落日前的阳光把井盖的影子投射在他得黑氅上,他仰首看着绯红色的天空,隐约露出半张沧桑的脸。
在这肮脏的、全世界都遗弃的地方,他仰首对着些许微光的时候,便如一个跋涉了上万里朝圣的信徒看见圣地日出般恬淡虔诚。
安妮没有去思考这里为什么会有水,只是捂着鼻子,呆若木鸡地朝着前方走去。
渔夫扭头看了一眼捂着鼻子的安妮,对她的到来似乎全然不觉意外,笑着问道:“这是你见过的最脏的地方,是吧?”
安妮点了点头。
渔夫轻轻地舞动长杆:“全世界最污秽的地方,是因为全世界都把污秽倾倒于此。污秽之地,终究是人造出来的。”
“世人总是这样,遗弃了什么,又把一切的错加于它,令它丑陋令它肮脏,最后再厌弃它。”
撑船的人轻声笑笑:“走吧。”
安妮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船,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污秽的地下河。
漆黑的河水里,她漂亮的面容扭曲,种种虚幻,彷佛大笑仿佛悲哭。
一时间她眼前浮现出种种幻觉,好像那张脸其实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分娩中的母亲,她正忍受着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痛楚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又好像那是她梦中的人骨十字,那个燃烧着地人形正对她挑眉,但熊熊的火焰很快就攀爬了上来,女人的眉毛脱落面孔塌陷,干枯的眼睛好像白色的玻璃球……
她一生中所见的种种至美和至丑都在污水的倒影中。
欢喜和恐惧像是两只野兽在分食她的心,她的面孔抽搐,眼神空洞。
有那么一刻,她的身体居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污水中跌落。
第四十九章 至暗之刻(中)
时刻警惕着的安东尼注意到了这异状,猛然伸手抓住了安妮后腰的丝带。
而撑船人也是毫不怜惜地挥舞长杆,用力击打在安妮的脸上,打得那张好看的脸红肿了半边。
安东尼继续用力,婀娜的腰带狠狠地勾勒出安妮腰部曼妙的身姿。
她一个踉跄倒在船舱里,呆呆地望着头顶泄落的光,没有丝毫愤怒,而是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我们要去哪里?”,看着安妮失魂落魄的状态,温森皱着眉头问道。
他虽然来过很多次这里,但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
“快要到了,不用担心,这不过是魔女们的游戏。”
撑船的人淡淡地说:“这里有一个针对超凡者的幻境,它启动的条件是感受到人心中的欲念。”
“欲望越大,在这里受到的冲击就会越大。”
安东尼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看向船中的那个女孩。
很难想象在这个娇小的身躯中居然隐藏着怎样强大的欲念。
就在这时,被束缚着的女巫艾德莎突然抬起头来,用那无比空洞的眼神看向远方,面无表情地低声喃喃:“她们来了。”
忽然有扑面而来的异样的风,风中似乎有人吹着古老的牧笛。
随着乘船人缓缓推动船杆,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变得诡秘而鲜活。
黑暗中好像有种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在闪灭,那是类似于半人马或者长着山羊蹄子的少妇这种只存在于古画中的精灵的东西。
但静心下来再听,黑暗中的一切异动似乎又消失了,只剩下小船划破水面的轻声,就像风。
而抽泣的安妮却在这时抬起了头——灵性直觉在向她疯狂预警!
静寂的湖面上响起了“啪”的一声,不知从何处飞起了漫天雪片般的白玫瑰花瓣。
这一刻的静默如暴风雨到来前的死寂。
片刻之后,一个白裙女人竟然踩着湖面朝着船走开,她的肤色明净得像是透明,眼睛里跳脱着任性的美。
安妮没有丝毫犹豫,漆黑的火焰从她的指尖弹出,如同弓弩一般朝着白裙的女人射去。
紧接着,她吟诵着咒语,冰霜长枪在她的面前凝聚出来,依旧朝着同一个方向攻杀。
这是属于“女巫”的致命杀招,但是那白裙女人却恍若未见一般,直勾勾地撞向了黑焰。
下一刻,一面镜子突兀地浮现在了女人的面前。
镜子的质地似乎非常普通,在黑焰的攻击下寸寸碎裂。
但船上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本应在镜子后方的女人消失了,随后而来的冰霜长枪打了个空,落在水面上后凝结起了一块巨大的冰。
在众人失神的时候,艾德莎像是疯了一般从安东尼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虔诚地跪在的船头,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白魔女...”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安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作为一名“魔女”,她已经是走入了禁忌深渊的人了。
但即使在魔女之中,“白魔女”仍旧是禁忌的词。
她曾经在已经被封印了的古籍中了解过,“白魔女”在“魔女”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们是至淫的妖妇,她们也是贞洁的圣女,她们是绝对的女性,是“夜之魔女”莉莉丝的后裔。
男人们畏惧也爱着她们,知道欲望的泥沼会淹没自己,却忍不住要踏足。
她曾是所有魔女膜拜的对象,但每个曾膜拜她的信徒都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们的信仰十倍百倍地加强,所有能力也十倍百倍地提升,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教派牺牲自己,仿佛牺牲才是解脱。
古书里记载着:“白魔女的信徒,她们眼睛里闪烁着虔信的光如同火焰那样灼人,令人惊惧,令人尊敬。”
白魔女掌握着最终的教义,不论是君王还是奴隶,在她的面前,都只不过是仆从。
有人说,白魔女以男人的血为食。
她被称为是仅次于莉莉丝的祸根。
“我需要你的帮忙。”
安妮从船上站了起来,娇小的身体像是紧绷着的弓。
“她对我们没有恶意,至少从我的占卜结果来说是这样。”
安东尼摇了摇头,脸色显得并不好看:“但是我捕捉不到她的灵体之线。”
“灵体之线”,是每个生物都存在的东西,而“密偶大师”正是通过这些他人看不见的线条来实现对他人身体的操控。
“不用太紧张,孩子们。”
摆渡的渔夫在这时缓缓开口。
安妮这才注意到,渔夫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太惊讶的表情。
或者说,他表现得有些太过淡然了,不论是对于安妮使用了超凡能力还是对于白魔女在水上行走这件事情。
“我说过了,这里只是一个幻境,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你们所见的,真实的东西仅有我而已。”
渔夫不急不缓地晃动手中的船桨:“至于白魔女,哈,要是这里真的有那种东西,教廷与圣事部还会让这座‘百眼的宫殿’存在么?”
安妮紧紧皱着眉头,思考着渔夫的话,然后回答:“那我要怎么确定你是真的?”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是安东尼:“应该没问题,我可以看到他的灵体之线,并且只要我想...”
说到这里,撑船渔夫的脑袋诡异地动了一下,然后说出了安东尼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可以随时操控他。”
这时安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皱着眉头,刚要坐下,却见到前方跪在船头的艾德莎又站了起来,背对着她们,吟唱着拗口而又悠长的咒文。
不妙的感觉再度萦绕上了安妮的心头,她想要阻止艾德莎的吟诵,但却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巴,只尽力去分辨女巫的咒文。
很快,平静的河流随着女巫的吟诵突然变得暴虐起来,强烈的震感从水底传来,几乎要将船上的几人全都掀下船去。
但这样的震感只持续了很短一会儿。
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安妮注意到原本的河面仿佛忽然升高。
她们原本顺水而行,现在居然变成了逆流。
船随着水面一起上升,不知道从哪里有了火光,直到前方的半条河道都被映成温暖的火色。
扑面而来的再也不是腐臭的让人作呕的气味,而是玫瑰和薄荷的芬芳,她们仿佛正在驶向种植着繁荣花木的森林。
河面上的污物被清流冲散,在清浊之间有明显的一道分界,那道分界就在眼前。
当小船无声地越过分界之后,他们便漂行在清澈见底的水上,隐约可见河底的青石上生者绒绒的青苔,细小的鱼穿梭游动。
两边的岸上再没有老鼠跑来跑去,也不见那些被啃剩下的、分辨不清的骨头,两侧的石壁上点满了蜡烛,就像入海口的航道灯那样指引着这条小船。
“我们到了。”
渔夫放下了撑船的杆子,轻声说道。
似乎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前方响起了一首寂静空灵的曲子。
它美好得让人想起夏日的午后,小女孩拧紧一只八音盒放在窗前,托着腮眺望花圃的场景。
在众人忍不住发呆的时候,一道清澈的流水托着小船,悄无声息地滑进那满是金色阳光的下午。
安妮的眼睛被那些华丽的帷幕和精美的链坠照亮了,一重又一重淡紫色的帷幕,帷幕间的黄金吊坠是飞奔的鹿形、茂盛的雪松形和美丽的六芒星形,几百种几千种,没有任何两件是重复的。
两侧岸边洒满玫瑰花瓣,一侧红色,一侧白色,没有一片红色花瓣落入白色的河岸,亦没有一片白色的花瓣误入红色的区域。
第五十章 至暗之刻(下)
安东尼抬眼望去,前方的地下河展开为一个清池,清池中央的方型石台上,红裙和白裙的少女正相对而坐。
天使羽翼托起的金色小桌上,放着一张棋盘。
两只纤细的手轮流挪动棋子,棋盘旁边居然真的放着一支古老的青铜八音盒,清冽的歌声如同溪水般潺潺流淌。
在两名少女放下棋子,笑意吟吟转过头来的时候,整船人的呼吸在一瞬间停顿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倾国倾城之姿,也许很多人一生中都不曾见过那么美的女人。
红裙的少女看着他们,轻佻地眨着眼,抬手间的动作都媚态横生,艳丽无匹;而另一面白裙的少女却典雅端庄,如清水出芙蓉,一如那锡兰传说中的“天上莲花”。
一如镜子的正反面。
“欢迎光临。”
白色宫裙的女人扇动丝绸和檀香木的小扇,掩着嘴低低地笑。
扇子带起的风卷动了地面上的玫瑰花瓣。方形的石台上,一半铺满红色的玫瑰花瓣,而另一半铺着白色的,金色的桌子放在两种颜色的分界上,一如界限分明的地下河两侧。
白色宫裙的女人坐在白色的这边,红色红裙的女人坐在红色的那边,在灯光的映照下,她们肤色明净得像是透明。
没有任何人回答女人的问候,即便是温文尔雅的温森公爵,他是维林诺有名的绅士,但在这一刻,他放弃了对女性的问好,只是默默地站在船尾,看着岸上白色的花瓣飞扬起来,像是大雪那样卷向红色的那边,把所有红色都吞没,甚至红裙女人的身上也盖满了。
下一顺,红裙女人拿起桌上的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啪”的一声,漫天雪片般的白玫瑰花瓣停住了,就像是神明突然静止了时间。
而白裙女人则是低下头来,她看向棋盘的美丽双眼忽然变了,咬牙沉默不语。
这一刻的静默如暴风雨到来前的死寂。
片刻之后,白裙女人眼睛里那股跳脱任性的美暗淡了,她缓缓收起折扇,搬起自己的金色座椅往后稍稍移动了几寸。
一切又动了起来,风起,风向逆反,红色的玫瑰花席卷了一切,吞没了白色,洒入清池。
整个石台上被红玫瑰覆盖,就像是铺着红色厚绒的舞台,站在红裙上的白色花瓣在一瞬间枯萎坠落在地,碎裂成灰。
也是在这一刻,小船被温和地水流推了过来,船头撞在石台上,披着黑氅的撑船人扔掉长杆登岸,揭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赤铜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面具上是浮雕的公牛,两侧是狮鹫的羽翼。
“客人,上岸吧,她们是白衣和红衣。”
撑船人没有对眼前的场景表现出任何诧异,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撑一艘普通的船到了渡口,通知昏睡的乘客们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安东尼没有说话,他先是抬眼看向了船头的艾德莎,这个女巫在朝着前方跪拜,如同石像一般将额头抵在船板上,像是那两个女人最虔诚的信徒。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又看向了身旁的安妮,却发现她那好看的眼角微微抽搐着,眼神中充满了畏惧,甚至身体都在发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怎么了?”
安东尼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
安妮一把拉过安东尼的手,一股巨大的恐惧在她的心头蔓延着:“我...见过她们......”
曾经的梦境在她的脑海中再度浮现,那诡异地场景犹如实质一般出现在她面前——那片赤红色的海,那一支燃烧的十字架,那一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女人...
那空荡荡的广场上,那两排高大的凯旋柱上吊死的女人...
她本以为这只是有着某种特殊征兆的梦,但在此刻,她居然在现实的生活中见到了这两个活着的女人!
她不想下船,却只能在撑船人的催促下,战栗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安东尼身后。
脚下的玫瑰花瓣柔软如地毯,她觉得自己被神秘幽深的香所缠绕,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香气不是来自脚下的花瓣,而是女人的身体,红裙女人的身上馥郁的香气如玫瑰,白裙女人的身上则清幽如薄荷。
刚才就是着两个女人身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远远地在小船上就闻到了。
而安妮这才惊觉自己为何对这样的香气那么地熟悉、那么地怀念——原来她早已在梦中闻过,只是由于两种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没有想得起来。
“你是来赴约的吗?”
红裙女人随意地开口,但她的目光越过了安东尼,紧紧地盯着安妮,锐利的眼神像是在捕食的鹰鹫。
安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对这样的场景。
她奉着哥哥的命令来到这里打探消息,但现在看来,却仿佛是一场宿命的重逢。
“不是,也不应该是。”
就在这时,白裙的女人却笑着摇头。
她的笑声很美,银风铃般清脆,用这样的声音说出抱怨的话也让人难以生气:“是正确的人,但现在不是正确的时间。”
她看着上岸的三个人,完美无瑕的唇边带着一抹捉弄的笑容:“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耐人寻味,不是吗?”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下一瞬,走在最前方的安东尼惊讶地发现,自己整个人开始“凹”了下去,但他并没有感受到痛感,就像是自己在使用“无面人”的能力一般。
在队伍最后的温森惊讶地看着自己挚友的身型矮了下去,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变成了一个比他矮了快要半头的女人,有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还是这个样子顺眼一些。”
白衣用扇子遮住嘴,轻笑着,目光一闪而灭。
失去了安东尼身体的遮挡,安妮这才不得不抬起头,开始打量面前的两个女人。
白衣的宫装裙是冰雪般的白色,以钻石和白金为饰,两袖是透明的白纱舞袖,可以清晰地看见纱中的双臂曲线柔和,胸口暴露出的肌肤好像敷粉那样洁白。
而红衣的宫装裙则唯有红色,大红色的织锦美如繁花盛放,额前垂着一枚红宝石的坠子,高领把脖子都遮住了。
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颜色和性格好像恰恰是颠倒的,真正冷若冰雪的,却是红衣。
第五十一章 献祭
“虽然时间不对,但可以和我一起跳舞庆祝么?”,白衣说话的声音清冽如同春日潺潺的溪水:“庆祝这命运的相逢。”囂
虽然她没有点明是谁,但安妮立刻明白这个诡异的女人是在邀请她。
她用很短的时间思考了眼下的局面,然后叹了口气,越过已经变成了原型的阿琳娜来到人群的最前方,提着长裙盈盈屈膝。
这是接受邀舞的礼节。
她与白衣的目光相对,两人都互相看着对方的面孔,露出了莹莹的笑意。
身边的众人都忍不住惊叹,那是两张怎样的容颜啊,比一切想象所能到达的美的巅峰还要高,高不可攀。
在火光的映衬下,她们的美丽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仿佛被一层朦胧的光笼罩,让人看不清楚。
安妮整理了下头发,上前,轻轻握住白衣的手,揽住她纤纤的腰肢。囂
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丝绸摸到白衣长裙下的鲸骨束腰裙,这是任何一名男人渴望的时刻,但安妮那张好看的脸却冷若冰霜。
八音盒放出了热烈奔放的舞曲,安妮以她最熟练的舞步搂着白衣旋转。
得益于灰羽的调教,不论是男步还是女步她都跳得很好,不次于维林诺社交场上任何一名舞王。
红衣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她们周边卷起了一场红玫瑰的风暴。
鲜红色的花瓣在她们身旁起伏,白衣仰头看着她,目光里跳荡着少女般的热情,而安妮同样低头,媚眼如丝。
随着一丝诡异的提琴变音响起,这场仅属于她们的舞会正式开始。囂
所有舞步像是刻在她们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她们放松心情尽情挥洒。
她们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练了多年,白色的舞裙飞扬起来,折射光影缭乱。
温森与阿琳娜两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倾世的舞步,她们的快步舞那样雀跃,华尔兹那么优雅,两个人的眼角荡漾着让任何男人都难以抵挡的光芒,那是温柔而又直刺人心的箭。
可站在岸边的船夫眼神却平静如水,他从黑氅下摸出烟盒,取出其中最后一支手卷的烟,叼在嘴里点燃了,让烟雾充满鼻腔,去对抗周围的恶臭。
他的脚下肥硕的老鼠唧唧叫着跑来跑去,被踩过的粪便东一处西一处。
会在这里踩到粪便的人只会是那些想发财的捞尸人,但现在他们死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凌乱地躺在角落了,老鼠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去撕咬。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看着前方那个年轻美丽的少女正搂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起舞。囂
那件裙子肮脏,表面钉着廉价的珍珠和亮片,是一件女演员的戏服。它乍看起来光鲜,女演员穿上它昂起头,便如王后般高傲,但袖子的衬纱却是破破烂烂的,好似被抛弃的蜘蛛网。
在这一刻,它的一半已经变成了红色,从少女指尖流淌出的鲜血正在将它逐渐染红。
这么剧烈的出血很显然违背了自然的规律,而少女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只是欢快地舞蹈,而与少女一道的两人同样痴痴地站在那里,如陷梦境。
船夫并不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只是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他,在某天会有一个前所未见的漂亮女人来到“百眼宫殿”,他需要送她们来到这里。
当时船夫还非常年轻,经常出入于维林诺的社交场里,是一名风流的花花公子,他不好意思说他见过几乎所有的维林诺的漂亮女人,可那个人却和他说“前所未见”?
“看见她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那个与他翻滚了一夜漂亮的女人只是坐在床边,点根烟笑笑:“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再度相逢。”囂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看着女人那迷人的眼睛,他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只为了这一个誓约,他从维林诺社交场上有名的花花公子变成了底层的船夫,日日夜夜穿梭在这肮脏而又恶臭的“百眼宫殿”,等待着那个“前所未见”的女人出现,直到今天。
他终于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意思了,也许“美到极致”这样的词语就是为眼前的这个女孩量身定制的。
在见到安妮的那一瞬,他丢掉了往日的疲惫与沉闷,第一时间将她带到了这里,并且按照学着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语气说:“她们是红衣和白衣。”
可其实自始自终,船夫看到的只是这条肮脏的地下河和肮脏的石台,蜘蛛结网的木箱上放着那具红色的棺材。
不久之后,安妮缓缓地跪地。
她觉得跳得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便紧紧的搂住那件白裙,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囂
这时所有人才蓦然惊醒,温森与阿琳娜惊慌地冲了过去,将安妮搀扶起来。
没有玫瑰,也没有清水,没有美丽的女人也没有八音盒,发出声音的只是木箱上那个摇摆的旧铁钟。自始自终,那些美的东西,都没有过。
船夫摇了摇头,叹息被幻象所困的年轻人。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在被安妮鲜血所浸没的地方,女孩的鲜血形成了一个妖冶的纹路,仿佛古老的祭祀图文。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从图文终结的地方升起了一个红色的棺材。
它与普通的棺材不同,它通体红色,明艳得就像女人的胭脂。
黄金铸造的圣天使们在棺材的四角,用舒展羽翼保护着它,一个持剑披甲的男性银浮雕躺在棺材的盖板上,密集的白银长钉把棺材封死,锁上阴刻着入葬的时间和死者的名字。囂
船夫快速跑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那些白银的长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就像是吸血鬼会被封入铁棺里,这具美丽的棺材被钉死之后恰如一具铁棺那样坚硬,如果里面的东西从死亡中苏醒过来,也绝对逃不出来。
他无声地打了一个寒噤,明白了棺木外美丽的红色是因为什么,那不是任何染料,而是把木材放在圣徒的鲜血和蔷薇汁液混合的液体中浸泡所得,那种汁液是比圣水还要强烈几百倍的东西,对于某些东西而言,是剧烈的毒素。
这样诡异的场景,他本想扭头就跑,但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媚眼如丝的女人,她曾经说过,他们终将重逢。
于是船夫俯下身去,用手触摸那锁,轻声念出了那死者的名:
“亚伯拉罕·莉莉丝”
第五十二章 女巫的十字
安妮吃惊地睁开了眼,即使虚弱无比。禛
莉莉丝,那个仿佛亘古长存的名字,犹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她看着那船夫从小船上提起沉重的铁撬棍,小心翼翼地一枚又一枚拔出那些白银长钉。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船夫伸手指了下温森。
翘钉这项工作远比他想象得更辛苦,那些白银长钉在棺木中镶嵌的极紧,为了拔出这些钉子他几乎要把它们一一折断。
温森看了一眼虚弱的安妮,虽然他对眼下的情况满心茫然,但是在后者的微微点头下,他还是走了过去,接过船夫手中的撬棍一起工作。
安妮皱着眉头,躺在阿琳娜盘起的腿上。禛
其实她早就已经意识到了鲜血的流逝,但在她想要挣脱开来的时候,那个白衣的女人却牢牢地钳制住了她,接下来的那段舞蹈,看起来两人情投意合,但其实她却犹如提线木偶。
“好冷。”
安妮朝着阿琳娜的怀里靠了靠,失血过多使她的唇已经变成了乌紫色。
阿琳娜一声不吭地扯开衣服,将少女拥入怀中,在使用“占卜师”能力确定安妮无恙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男人?”
“闭嘴。”
安妮的回答简单而又直白。
而另一边,温森和船夫的动作很快,这也是让安妮没有想到的,他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朋友居然有这那么好的体力。禛
在把所有银钉拧下以后,温森把撬棍插进锁圈里。
再用力别断它之前,他轻声念出了锁上的日期:“星历1313年”
不论是安妮还是阿琳娜,亦或是身旁的船夫,都不由得一惊——如果锁上下葬的日期没错的话,这具看起来全新的棺材已经有足足四百多年的历史。
什么样的木质和漆能够经历四百多年而不腐朽?
小桌上的八音盒恰好在此刻走到了尽头,发出清脆的“嗒”声,音乐忽然变了。它奏响了古老的圣歌,仿佛一个孤独的灵在空旷的教堂中飞射折返,发出无人能听懂的呼喊。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本来准备开棺的温森皱了皱眉头,将撬棍交给了船夫,自己则是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用一个恰到好处的姿势站在了安妮的身前,既能够让她看清那边的景象,有便于他自己第一时间将危险挡在身前,为两个女孩争取逃跑的时间。
樱桃红色的棺木盖板被船夫轻轻地抬起,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棺中的人。禛
盖板打开的那一刻,仿佛有光从里面照出来。
棺材里沉睡着的是个少女,她大约十四五岁,栩栩如生。
她穿着一件纯黑色的丝裙,肌肤也如冰雪一样白净无暇,丝裙外挂着无数的黄金饰物,那些饰物古老典雅,镶嵌着未切割的大块宝石,以绝佳的手法镂空雕刻。
少女的脸上居然还留着一抹淡淡的绯红,似乎皮肤下还有温暖的鲜血。她根本不像是沉睡了四百年的死者,而是正在午睡中。
“是她?!”
在看清少女面孔的那一刻,安妮与船夫异口同声地说道。
但是前者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震惊与恐惧,而后者的语气中却仿佛充满了...狂喜!禛
船夫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触碰少女的脸颊,可就在他碰到的那一瞬,少女的丝裙如烟尘那样飘散了,只留下披挂着黄金和宝石的、素白的女孩的身体。
那是陈旧丝绸在遇到空气时才有的现象,就像是时光在棺材里被锁住了,在打开的瞬间,四百年飞掠而过,早该腐朽的一切灰飞烟灭。
温森下意识地将目光从棺材处移开,有些困惑地问道安妮:“你见过她?”
“我明明亲手杀了她...就在几天前...”
安妮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她确实见过这个女人,甚至就在前几天——她非常确定,那是她在异端审判所处死的那个女人,甚至她还帮这个女人逃避了痛苦的火刑。
可现在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这样的姿态!禛
可船夫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场景,这个从开始就显得优雅深邃极有贵族风度的老人居然当着好几个人做了令人极其错愕的事:他把棺材里的女人抱了起来,狠狠地箍紧她纤细的腰肢,亲吻她的娇嫩的唇。
仿佛要把这二十年来所藏着的思念尽数掏空,发泄在这个让他从一个优雅花花公子变成了最底层船夫的女人身上。
“他是在干什么?”
阿琳娜的表情显得有些木然,尽管她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但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依旧是诡异地让她有些隐隐作呕。
安妮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场景,但是她的目光并不在船夫与那个诡异女人的身上,而是在他们的脚下,那一副由她鲜血所编织成的纹路。
在棺材出现以后,这幅纹路的演变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棺材所吸引了。
“女神的封印?”禛
安妮的眉头皱起,看着面前最终汇聚成一个完美六芒星的鲜血纹路,她有些不太确定。
这像是书上所记载着黑夜女神用来封印异端的阵图,但是使用血祭的话,是完全违背黑夜女神教会的教义的。
“奇怪,那个女人好像也在流血唉。”
说话的是阿琳娜。
她注意到船夫将女人抱起来时,女人垂下的左手指间有着暗红色的鲜血正在缓慢地朝着下方滴落,恰到好处地融入了六芒星的一角。
“快点离开!”
瞬间,安妮茅塞顿开,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禛
随着女人鲜血的落下,完美的六芒星突然开始发生了变化,其中一角的血液如同沸腾一般,骤然消失了,而另外五角的血液则是迅速地扩散了开来,几乎是在瞬间就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其中,形成了一个巨大五芒星的鲜血阵图。
如果说六芒星是神的纹章,是女神的封印,而现在她们脚下的那个五芒星,则是“恶魔的纹章”、“女巫的十字”!
第五十三章 交换血液
但是安妮的提醒实在是太晚、太慢了。窯
在五芒星形成的那一瞬间,被船夫所亲吻着的女人睫毛开始不住地颤动,然后很快,便抬起了那对淡色的眼眸看了安妮一眼。
这一刻,安妮的心微微一悸,只觉得那对眼睛是空明的灯,她沐浴在来自远方的灯光中。
“好久不见。”
名为莉莉丝的女人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这口气尘封了四百年之久,满是时光的味道。
她不是在和安妮说话,而是和站在她身前的船夫。
“莉莉丝,我...”
男人感受到了怀中美人的呼吸,惊喜地将她抱住,用力勒紧她的细腰,仿佛要把这二十年的孤寂在这一刻全都迸发出来。窯
“你遵守了诺言,我应该给你奖励。”
莉莉丝咯咯笑着,她两只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探头轻轻吻在他的耳根后。
船夫听见耳根后液体流动的声音,大约是莉莉丝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耳背,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这是一场盛大而又久违的重逢。
可安妮却亲眼看着从船夫耳根后喷出了血泉。
这么剧烈的出血只能是动脉的断裂,血涌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风声。
而船夫却完全没听到,只是忘我地吻住面前的女人,一如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但很快,他就失去了力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棺材前的地上。窯
诡异的是,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鲜红的血液像是被他排斥一般,为他的尸体腾出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腥臭的血液。”
莉莉丝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挥手,男人的鲜血在一瞬间汇集而来,编织成了一套恍若实质的红色旗袍,甚至没有一滴能够落在地上。
她伸手,旗袍一下子便贴合在了她曼妙的身躯。
男人做梦都想不到,二十年痴情的等待,竟然只是为了变成一件衣物。
“我们终于见面了,安妮阁下。”
莉莉丝放肆地舒展着自己妖娆的身体,仿佛要将这个世界揽入自己的怀中。窯
“嘣!!嘣!!!嘣!!!!!”
安静的空间接连响起了三道枪声,那是安妮,这一刻她已经无力使用超凡能力,只能扣动“救赎”的扳机。
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灵性的直觉在向她疯狂地预警——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个有着和自己相同姓氏的女人重回人间!
安妮的枪法确实不错,整整三枪全部击中了莉莉丝,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都再次被带入了棺材里面。
温森在这一刻非常默契地冲了过去,他毫不犹豫地将棺盖卡上,然后捏起一旁的银钉,以撬棍的另一面当做锤子,狠狠地敲下。
但下一瞬,棺材里传来了更加沉重的敲击声,两边的震动同时汇集,竟然将一旁的温森震开。
紧接着,棺材内部的敲击的声音传来,感觉就像敲打在安妮的心脏上,她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流。窯
“别害怕嘛!”
莉莉丝将棺盖重新推开,满身血腥,脸上却挂着娇媚的笑。
在这一刻,她的身影和温森认知中的魔女完美重合,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铁质撬棍——那就是传说中的魔女么?
据说她们是敲骨吸髓的恶鬼,可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目睹她们那无与伦比的美,在传说中若是为了那样的美而死,也是值得的。
她们既令人神往,又令人畏惧,更多的,还是令人迷惑。
莉莉丝看着面前的三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晶莹的脚,从那玫瑰红色的棺材里走了出来。
八音盒在这一刻重新奏响,她跟随着节奏起舞,婀娜的身姿千般婉转。窯
安妮立刻想起了在那远古时期曾经流传的魔女崇拜——在祭祀邪神的秘密仪式上,经常会有魔女舞蹈,她们披着黑色的薄纱,薄纱下她们的肌肤素白而坚硬,像是来自东方的名瓷,她们妖艳动人,身上刻有文身的男子们伴随着她们翩翩起舞。
安妮忍着额间的晕眩感,接二连三地扣动扳机,可却被莉莉丝以无比优雅的舞姿躲过;即使身为“密偶大师”的阿琳娜与她一同出手,也只是在莉莉丝的身上留下几道看上去不痛不痒的血痕。
在超凡能力消耗一空,甚至连“救赎”的弹夹都没有子弹之后,安妮挫败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声道:“她在祭祀。”
仿佛是回应安妮的话语一般,莉莉丝不知什么时候将一颗银钉拿在了手中,猛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莉莉丝的血液颜色也很深,近乎黑色,并且如同水银般沉重,每一滴落下时都发出沉重的声响。
它们一滴滴地落在了她脚下的五芒星里,与安妮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安妮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知道,在遥远的古代,魔女在舞蹈后会把鲜血滴进大杯的红酒里,信徒们分享那鲜红的液体,就认为自己得到了魔力的恩赐。窯
但现在莉莉丝是在做什么?
莉莉丝显然没有解说的欲望,只是高举着自己的手腕,口中念诵着那遥远的、仿佛从未在尘世中出现的歌谣。
渐渐地,她纤细玉足下的血液开始流动,红色的血与黑色的血飞速地交融,形成了一个像是树根一般的图案。
而安妮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莉莉丝此刻献祭的对象居然是她!
阿琳娜下意识地抱着安妮向后退去,想要离开这妖冶血液蔓延的范围,可仅在瞬间,之前那流动缓慢的血液竟然以百倍的速度流动,将安妮围在了中间。
而一直抱着她的阿琳娜被一股无匹的力量席卷而走,与温森一起落在了远处。
“魔女之血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药物,连新死的人都能救活。”莉莉丝一面向着安妮走去,一面喃喃说道。窯
她只是轻轻挥手,那血液就仿佛有了灵智一般,猛然激荡起来,破开了安妮的手腕,然后......居然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势向着她的动脉中逆流!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的过程,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想象,一旁的阿琳娜与温森也呆住了——眼前这样的场景,彻底超出了他们认知的范畴!
这个叫做莉莉丝的魔女,居然低下了那颗美丽的头颅,舔舐着地上残余的鲜血。
她居然在和安妮交换血液!
第五十四章 堕落的灵魂
维林诺是金雀花的首都,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掌握着相当一部分的财富。嬻
自然而然地,人们的夜生活也相对丰富许多。
“那是什么?”
一个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刚从一处粉红色建筑物里走出来的胖子抬头看了眼天,下一刻,他的微笑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那维林诺标志性的通天巨塔,在此刻像是被鲜血涂抹了一般,通体散发着深沉的红色。
胖子身上的肥肉一抖,整个人一下子似乎清醒了很多,他擦了擦眼睛,再度抬头,却忍不住惊恐地喊出声来:“血月?!”
是的,在这个夜晚,在遥远的西边的天空,竟然出现了一轮血色的满月!
凄艳欲滴,醒目的好像就挂在每个人的眼前,妖异的像是一个与天齐平的大恶魔赤红的瞳孔。嬻
那血月轮转的光泽幻化成一层层寒冷又凄凉的红色的薄纱,掩在了整个维林诺的的西面!
尤利乌斯面无表情地站立在整个教皇厅最高处的阳台,凝视着那犹如地狱般色彩的灰塔,眉头紧皱。
这种惊世的天变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记得半个月前的时候,那个方向同样发生了这种令所有学者、所有占卜师和预言师们诚惶诚恐的天地异变。
而眼下仅仅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戾气更胜的血月竟然再次显现,震撼人心的妖异诡秘画面令人永远无法忘却!
这代表着什么?是黑夜女神发出的警告么?
就在他默默思索的时候,在远处的山巅,一名灰黑色的狼人站立在了巨山的顶端,面向着东方的位置,血月的光辉如同水幕一般沐浴在它的身上。嬻
它满是肌肉的手臂舒展开,满嘴的獠牙朝着血红色的皓月发出了一声让整个维林诺都为之心悸的恐怖咆哮之声!
然而在狼人咆哮的这一刻,血月之上赫然的出现了一条条华丽的银丝,像银色的河流一样斜泻天边,在血色的天幕之中显得格外炫丽!
光泽掠过百眼的宫殿,通过水流的折射,最终落在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之上。
这块石碑上面没有字,只有着一些奇怪的划痕,它在百眼宫殿建造之前便已经存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着多少年的历史。
而此刻,唯美的光辉聚集在了这个无字碑上,反射到了无名河畔,在这一片血红的世界中竟然形成一个银色的月光影像!
这样诡异的景象立刻引来了人群的围观,恰巧有着对于古代文学略有研究的历史系学生,他扶着眼镜,尽量去辨别那影像中的文字:“当最后一个守望者踏足深渊,众神的誓言变成一纸空谈,魔鬼将开启那地狱的森门,在血月之夜……”
一窜古老的预言从年轻学生的口中说出,如同最沉重的咒语一般。嬻
在说到血月之夜的时候,竟然无法再开口了,仿佛只要念出后面那一段话来,整个世界就将曰月失色,乾坤倒置!
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带给了在教皇厅中等候的尤利乌斯。
这个年轻的男人只思考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然后便扭头走进了书房,他将目光看向书桌上略显凌乱的战棋,伸手将一只白色的马拿到了地图上代表百眼宫殿的侧面。
白色的马意味着一只全副武装的骑兵队。
而从地图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将白马所摆放的位置是战略的要地,它能踏遍四方,遥遥呼应着锁住两侧十字形要道的“城堡”。
“现在的形势很是棘手。”
尤利乌斯撤回修长的手,眉头紧皱:“但是女神并没有降下旨意。”嬻
“圣座的布局已经没有弱点了。”
凯奥将军低声说。
作为金雀花帝国最高级别的军事领袖,他必须承认,如果是他指挥这场剿杀战也不过是如此布局,甚至在更微小的地方还比不上这位后起之秀。
“不,在我们没有看到对手布局时,说自己的布局没有弱点还太早。”
尤利乌斯摇头:“你们认为我们处在进攻的位置上么?错了,我们处在防御的位置上。因为我们的布局是要控制住维林诺的每一处战略要地,而进攻的人,总是只攻击几个点,她们是一群亡命之徒。”
苍老的凯奥将军猛然醒悟:“是的!”
尤利乌斯指着那些攒聚在百眼宫殿里的黑色棋子:“但很遗憾,我不知道我们在这座宫殿里的敌人都有什么棋子。‘死河’不知道在这里布下了多少难缠的东西。”嬻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将双手背后,就朝着门外走去。
刚出门,西塞罗便恭敬地说到:“圣座,我们应该怎么处理红月?”
“有人会来处理。”,尤利乌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便朝着教皇厅的更深处走去。
就在西塞罗愣神,思考教皇厅中还有谁能有能力去处理这样的事件时,教皇厅外,嫣红的圣火在每一层黑褐色的石阶上燃烧了起来。
熊熊的火焰将整个信仰广场照得一片通红,那热度就像浪潮一样席卷了这个硕大的广场,即使站在最边缘都能够感觉得到。
西塞罗立刻知道是谁来处理这件事情了,这样浩大的声势,除了代位教皇的尤利乌斯,只有另一个人能够弄出来,那便是消失了已久、真正获得女神恩典的那位——穆。
只是这位真正教皇出现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西塞罗忍不住伸手抚额:“血月,是女神的赐予,这代表着女神的心情...”嬻
这是什么荒谬的发言?!
......
另一面,在百眼的宫殿里,安妮已经昏迷了过去。
但血液的交换依旧没有停止,那是深入骨髓的痛,即使在昏迷之中,安妮依旧不断地抽搐着,白皙的脸上布满汗珠,有着病态的红晕。
而被困在血色五芒星之外的阿琳娜脸色难看至极,在看到莉莉丝舔舐着安妮血液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很久以前在一本旧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血液是灵魂的货币。”
而魔女的血液,将会赋予安妮最为堕落的灵魂!
第五十五章 魔女的血
莉莉丝放肆地抚摸着安妮的头发,她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在触碰安妮的时候,她的手势和眼神都充满了淫邪的意味。巧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说话的是阿琳娜,她没有试图使用能力去操控面前女人的灵体之线,“占卜家”的本能告诉她,那是一个必然失败的结局。
她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站在温森公爵的身前,那是序列8“小丑”所赋予她的能力,具有超强的身体协调性与平衡能力、精准的身体控制能力,通过这样的姿态,她能在一瞬间做出对眼下情况最正确的决断动作。
“莉莉丝九世。”
女人的声音显得很是慵懒,听上去颇有一种看破尘世的感觉:“你不应该问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们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
在她开口说话的同时,血液的交换终于完成,地上流淌着的鲜血全都消失不见了,原本浓浓的腥味也荡然一空,随之是一股令人甘愿沉沦的香气开始在这个地方蔓延开来。
安妮在莉莉丝的怀中缓缓地睁开了眼,带着一半的迷茫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象。巧
只是阿琳娜在安妮睁眼的瞬间,心里一颤——她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纯黑,而是变成了一红一黑的异色瞳!
“看来我们的交换很成功呢。”
莉莉丝温热的鼻息喷在安妮的脸上,同时用那修长的手轻抚安妮的脸颊,却被彻底清醒过来的后者一把打掉。
“真是无情。”,她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然后随意地伸手一抓。
“哇——哇——”
粗劣嘶哑的叫声在她的指尖响起,安妮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莉莉丝手里抓着的是一只乌鸦。
但那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从小伴随她一起长大的那只,能够穿行三界的乌鸦。巧
“不要!”
安妮猛然站起,伸手想要去抢,但哪里比得上莉莉丝的速度?
漂亮的女人一个闪身避开,将乌鸦抓在手心里一捏,再笑吟吟地捧到面前给她看。
安妮沉默了下来,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是在什么时候跟到了这个地方来。
她伸手,接过乌鸦,轻轻触摸口角流血的它。
它嘶哑地叫着,嘴里不断吐出血色的沫。巧
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捏碎了它大多数骨骼,技艺最精湛的医生也救不回它了。
“你好像很喜欢它。”
蛇蝎心肠的女人似乎压根不在乎安妮的心情,她从身后拿出一根银质的断钉,轻描淡写地在安妮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划。
深红色的血珠顺着伤口流淌出来,莉莉丝伸出食指接住一滴,那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是接住了某位神明的恩赐那样动人。
“不要移开眼睛,以免你认为接下来的是某种魔术。不不!这不是什么魔术!这是真正的魔法!这个世界上,唯有魔女的血才能重新点燃即将熄灭的生命!”
莉莉丝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指尖的血滴喂入垂死的乌鸦口中。
安妮目不转睛地看着掌间的朋友。巧
乌鸦用黑色的羽翼掩着自己的头,无力地趴着,看起来生机已经彻底断绝了。
可忽然之间,它居然振翅飞了起来,它飞向不远处的窗户,似乎想从那里逃走。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就像是神迹,就像那些神圣经典中所说的,圣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垂死的鸟儿便重新飞上天空。
可做到这一点的人却跟圣徒毫无关系。
“魔女之血么?”
温森微微动容,他眼中有着某种别样的东西一闪而过。巧
传说中,魔女的血能够起死回生,他本觉得这只是有人在恶意编排,促使魔女的灭亡,但眼下看来确有其事。
“原来它是你的朋友。”
莉莉丝冷笑一声,她再度抬手,黑暗的冰迅速在她手中凝聚成型,就要对着乌鸦射去,但下一刻,另一支黑冰凝聚成的长枪出现,竟然与她射出的长枪完全抵消!
她歪头看去,竟然是安妮,这个女孩血色的瞳孔散发着惊人的执念,超凡的力量在她的指尖汇集,似乎随时有着再度发起攻击的欲望。
“我不想和你为敌,只是想展示一下你体内血液的力量。”
莉莉丝耸了耸肩,妖艳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作为一件‘物品’被封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月,现在终于能够见到你,高兴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向后面的棺材。巧
安妮的目光跟着看去,这才看清,在那无比华贵的棺材里,居然到处都有着密密麻麻的银针,针上有着斑驳的血迹,甚至有些已经成了黑色。
显然,在被从棺材里释放出来之前,针扎遍了女人的全身。
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让她生生受了四百年这样的煎熬?
难怪女人在被释放出来的那一刹那就将船夫吞噬殆尽。
一般人受到这样煎熬,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毁灭世界,从这个角度来说,莉莉丝还算冷静。
正当安妮思考的时候,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安妮下意识地转头,超凡能力疯狂涌动,可当她看见来人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那是艾德莎,一名和莉莉丝有着相似遭遇,同样被封印过的魔女,直到今天她才因为安妮被短暂地释放了出来。巧
只是这一刻,艾德莎的目光恍惚,脚下却坚定地朝着朝着莉莉丝所在的方向走来,那把阿琳娜与温森公爵推开的五芒星没有拒绝她,任由她走了进来。
“真是好孩子。”
莉莉丝突然笑了,她走了过去,亲吻着艾德莎的面颊。
她身上鲜血编织成的旗袍在这一刻涌动了起来,那血液像活着的泉水,温柔地为艾德莎拭去身上的灰尘,仅仅是几十秒的时间,这个脏兮兮的魔女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抛去那木然空洞的眼神,就像是二十三四的少女。
安妮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在心底,像是被风吹那样蔓延开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呼唤,让她有些无法冷静。
仅是看着莉莉丝与艾德莎那两张完美的脸,她的脑海里就充斥着暴戾的欲望,一种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欲望。
她想掐住她们的脖子,想看她们痛苦的表情,想听她们婉转的哀鸣。巧
第五十六章 付出代价
“我和你有着相同的姓氏,从血缘关系上来追溯,我说不定是你的祖先。”癪
正当安妮心中激荡不定的时候,莉莉丝的一席话让她瞬间愣住了,原本心中那股奔腾的欲望一下子像是退潮一般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满脸的苦笑。
不过紧接着,莉莉丝又朝着安妮抛出了一个媚眼,她红唇轻启:“不过我们相差了四百多年的岁月,不在三级血亲的范围内,这已经跨出了人类道德伦理的范畴,你如果想的话...”
“算了。”
安妮强忍着心中暴戾的欲望,无奈摇头,那一只瞳孔中的红色忽明忽暗。
她在心中不断地提醒自己,面前的其实是两名年岁悠久的魔女,她们香艳的外表之下,其实与她一般,是不容于世俗的存在。
她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莉莉丝在她的面前尽情地拥抱、亲吻着艾德琳,后者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空洞木然,但身体却在下意识地迎合着莉莉丝的动作。
很难想象,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经历,才会把这样的动作刻入自己的潜意识里。癪
那绝对是一段肮脏而又令人作呕的历史,安妮不想去想,她只是睁眼去看。
但莉莉丝与艾德琳的周围总是有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血雾阻挡着她的视线,如果她真想要看清那样的情景,她只能走向血雾之中。
但如果她再向前走一个身位,就几乎与莉莉丝贴在一起了。
于是在一番挣扎后,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迈动步子。
莉莉丝注意到了安妮的表情,她笑了笑,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然后,仅仅是片刻的时间,艾德琳浑身一颤,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上。
她被莉莉丝随手丢开,满头的白发随意披散着,满身是汗,双目依旧是那样的木然,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一个无比精致的瓷娃娃。癪
“很好,你很会克制自己,这是好事。”
莉莉丝带着几分戏谑的话语在安妮的耳边传来,她轻松地甩手,落下几滴水在安妮那张精致的脸上:“但如果一直这样,那你永远没有可能晋升序列5了。”
说到这里,莉莉丝摊摊手:“那样你会远离神的御座。”
安妮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轻轻挥手,一根手杖从她宽大的袖子里滑落,下一刻,随着一阵超凡力量的波动与手杖落地的声响,她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她去哪了?”
说话的是温森公爵,他挠着头四处张望。
说实话,今天实在是出现了太多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癪
他是个经济学家,但眼前出现的都算是灵异事件。
“睡个好觉。”
使用魔杖替身术的安妮在温森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猛然挥手,一记手刀就把自己的这位挚友打晕了过去。
“哦?”
莉莉丝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妮的表演,她大概猜出了眼前这个后辈的想法。
安妮抬起头来,她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女人:“我想知道,魔女的上位序列是什么?而你又到达了哪一个层级?”
“嗯,这倒是很简单的两个问题,不过我确实没什么义务去回答你啊。”癪
莉莉丝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是困了,又好像是在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完美妖娆的身姿。
“我们可以等价交换。”
安妮说道:“你可以提出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交换。”
她确实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魔女的上位序列是什么,不仅是对于实力的渴望,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对于自身未来的迷茫,比如说最简单的——她还有没有可能变回去?
“好。”
出乎意料的,莉莉丝答应地很干脆,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那你亲我一口。”
安妮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落吻在莉莉丝的那侧脸颊。癪
“真乖。”
莉莉丝笑着捏了捏安妮的脸:“不过你只付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代价,那么我告诉你问题的答案也会很少。”
“你现在是序列7的‘女巫’,而在‘女巫’之上的两个序列,分别是‘欢愉’与‘痛苦’,听上去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却出现在了一个相同的途径里。”
“还好。”
安妮点头,又问道:“那么这两个序列的能力分别是什么?”
“就像名字一样咯。”
莉莉丝喷出的香气直扑安妮的鼻尖,她看着自己的这位后辈,媚眼如丝:“一个能给人带去欢愉,一个会给人带去痛苦,相比于其它途径的话,‘魔女’途径的中阶序列拥有很强的能力。”癪
“啧!”
安妮咂了下嘴,不满道:“你好像什么都没说。”
“你也什么都没付出啊!”
莉莉丝摊手,眼神中满是狡黠:“你想要的大多数问题,我都可以给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你要付出代价。”
甚至在不经意间,她的口吻中已经带上了“教唆者”的能力。
安妮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说话能直接点么?我最讨厌云里雾里的语气!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出现在这个地方,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想知道这些,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要我就会给,但是我要你就会给么?”癪
莉莉丝说了一句很别扭的话,但在这句话里,她恰到好处地将“教唆者”的能力完全展现了出来,由于阶位的压制,安妮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超凡力量的波动。
“我当然会给!”
安妮的回答斩钉截铁。
“咯咯咯...那么,就先付出你的代价吧。”
莉莉丝看着安妮那又变得赤红的左瞳,娇笑着说道:“跪下,吻我的脚尖,当然,这只是个开始,一个小小游戏的开始。”
显然,这是一个无比折辱人的要求。
许久没有说话阿琳娜猛然抬头。癪
不知为何,她与莉莉丝一样期待安妮所给出的答案。
于是,空间里再度响起了一根法杖落地的声音。
阿琳娜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记从后方偷袭的手刀击中,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下层社会
阿琳娜与温森几乎是同时醒来的。痐
当她们苏醒过来时,发现莉莉丝和艾德琳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一只被打开盖板的空荡棺材。
而安妮在旁喘气,面色潮红衣冠破碎,很明显看得出来心情不太好,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欠她钱似的。
看到这一景象,阿琳娜偷笑不已,猜测安妮一定是答应了莉莉丝某些特别的条件了。
相比于温森不明不白地昏倒,阿琳娜知道的多一些,她也比较实在,直接问道:“结果怎样?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安妮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一手搂住胸口,气的跳起来大叫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答应那混蛋女人的要求?!”
“哦。”
阿琳娜点了点头:“别太伤心,其实我也有办法能够弄到‘欢愉’序列魔药配方的路子。”痐
“你怎么不早说?!”
安妮咬牙切齿,但在下一刻却蓦然醒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立刻闭嘴。
详情,阿琳娜布置不知,也不敢细问。
只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安妮都在不断的咬牙,阿琳娜总能听到“嘎嘣嘎嘣”的声音。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在沉默中,阿琳娜无奈地开启了新的话题,想要转移注意力。
“狂欢节。”痐
温森看着矮个子的阿琳娜与稍高些的安妮,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把安东尼弄到哪里去了?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假冒他?”
阿琳娜的眼珠子转了转,刚要说话,却听到一旁的安妮冷冷开口:“他还在弗伦萨寻找第八阶的魔药,和博尔吉亚家的女孩在一起。”
“哦。”
温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是少数一些知道瓦莲京娜也去了弗伦萨的贵族。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玩味起来,目光在安妮的身上不断地游走——博尔吉亚家的女孩和柯蒂斯家的女孩,难不成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正宫的对决?
那可真是有意思的场景,只怕能满足维林诺贵族们几年的八卦之心。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安妮就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声。痐
他们打开一扇破旧的门,一个崭新的天地就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广场,无数的人正挥舞着双手欢呼,为那个从嘴里吐出熊熊烈焰的强壮男人。
他正在木板垒成的台子上,赤裸上身炫耀结实的肌肉,吐火、玩弄火棍、甚至用眼皮点燃火把!围绕着台子观众们的叫好声回荡在这扭曲的建筑的每个角落。
“来吧。”
温森走在前面,笑着朝他们招手:“这里我是常客。”
“我们是不是穿的有点太正式了?”
安妮一面往里面走一面皱眉。痐
很明显,她们的装束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现在还没资格说这句话。”,阿琳娜看了眼安妮勉强蔽身的衣服,叹息道。
下一刻,温森就脱下外套披在了安妮身上,里面露出了白色的衬衫,他笑着说:“这里面很热的,一件衣服就够了。”
“谢谢。”
对于自己兄弟的绅士风度,安妮面无表情。
“吃点东西吧,我看你刚刚好像出了很多汗。”
温森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举过头顶,比出“二”的手势。痐
立刻,他们头顶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安妮抬头看去,居然是猴子吱吱叫的声音。
这里的屋顶垂下了无数根铁链,猴子们从高处攀着铁链爬下来,提着小篮子,篮子里盛着包在树叶中的冰棍。
温森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他把几枚硬币扔进篮子里,又摸出一个核桃扔给猴子,把冰棍递给两个女孩。
安妮打开树叶闻了闻,大概就猜出来这冰棍是用冰窖里的冰块磨碎之后混合奶油、糖和薄荷浸膏制成的。
她大口咬下去,冰和奶油、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这里应该有‘驯兽师’吧?”
阿琳娜咬着冰棍,她抬头,看一只又一只的猴子拎着篮子在铁链上来去,为它们在高处磨冰的主人售卖,忙得手脚不停。痐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
温森笑了笑,他领着两个女孩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穿过漫长的人群后来到一处寂静的通道前。
但与温森看惯了这里场景的波澜不惊不同,安妮与阿琳娜确实都被震惊到了,她们一路上都在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这里跟她们开始想的完全不同,这座被称作“百眼的宫殿”的扭曲建筑里,除了开头那一段有够诡异的路程之外,没有什么妖物或者鬼魂。
它迷宫一样的房子里,每一间都住着穷人,他们的床铺紧挨着炉灶,衣服挂在横七竖八的麻绳上,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臭味,大概是来自没有洗干净的马桶。
有的房间里屠夫在屠宰牲畜,有的房间里铁匠在敲打铁砧,有的房间里鞋匠在牛皮鞋面上雕花,种种尘世的杂音混杂在一起,那么鲜活。
“艺术家”走过每间屋子,在工作的人面前表演,得到小钱的赏赐之后继续吹着笛子向前,把他廉价的欢乐带到每个角落。痐
她们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小丑在人群中走过抛着瓶子,瓶子中装着萤火虫,吆喝声不绝于耳,那些衣衫破旧的男女拥抱在一起跳着某种用脚跟打拍子的舞蹈。
她们察觉到,这里的人们在狂欢,仿佛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难怪温森说带她们来看狂欢节。
“这里每天都是这样。”
温森一面敲门一面说道:“下层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这个小小的地方,但每天都有开心的活法。”
安妮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很快,通道尽头的门被打开,为他们开门的也是一只猴子,它的眼睛大大的,仿佛戴着一副眼镜。
“它能闻出我们身上的味道。”痐
温森用手摸了摸猴子的头:“新人只有在来过这里的人带领下才能进去,而且得拥有足够的赌资。”
“不过你们不用。”,温森又补充道:“漂亮的女孩有着特权,在这里是不用花钱的,你们甚至可以坐在大厅里吃免费的水果。”
“听起来很慷慨啊。”
安妮跟在温森的身后进入通道,满脸的无奈。
其实她倒是想说,她虽然在上等人的社会里相对来说比较贫穷,但是在这里她也能算是有钱的豪客吧?
只是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兜里,只能再次低沉地叹气。
第五十八章 赌场
来到隧道的尽头,温森微微犹豫了下,旋即用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铜门,瞬间视野开阔。腬
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整个空寂的隧道填满。
骰子在蛊里跳动,荷官们哗哗地砌着牌,女孩子大声欢呼……这里的每种声音都叫人血脉贲张。
与此辉映的是美女荷官们,从腰以上看去她们穿着深红色的制服,面容端庄,但只要绕到赌桌后就会看见她们下身穿着很短的南瓜裤,白色丝绸的袜子裹着大腿。
女服务生们则穿青色的连体短裙,领口中露出大半个丰满,她们踩着细高跟鞋,摆动着诱人的腰肢走过,对每个注目她们的男人报以妩媚的凝视。
“咕噜~”
安妮咽了咽口水,一只眼睛隐隐泛起了红色。
“冷静点。”腬
阿琳娜注意到这家伙突然停滞的身型,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被欲望控制。”
“呵呵。”
安妮笑着甩了甩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开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面游荡起来。
这个大厅里多数是女孩,她们在精致的木桌前两两对坐,不断伸手用棋子拨动桌上的橡皮筋,再让棋子两两碰撞。
这是一种源自东方的游戏,叫做“弹棋”,玩法很简单,就是先将棋子摆在两方,用棋盒上面自带的橡皮筋将自己这方的棋子弹去对面一边,先弹完者获胜。
安妮自然不会对这种无聊的游戏感兴趣,她的目光只是依次落在了女孩们的身上。
这里坐着的女孩,个个都漂亮的罕见,有的年轻稚嫩,身上还穿着维林诺神学院的校服裙和白色筒袜;有的冷艳妖娆,穿着红底高跟鞋和高开叉的旗袍;还有几个拥有波霸级别的劲爆身材,穿着透视晚礼服,丰满几乎呼之欲出。腬
一眼下去就知道,这些女孩并不是客人,应该是被花钱雇来陪客人们玩游戏的。
棋子碰撞的声音滴滴答答,即使没几个客人,也会让赌场显得非常热闹。
“你们先找地方坐一会儿,我去玩几把。”
说话的是温森,他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只是赌场的外围地区,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赌场的内部应该还有十一张桌子,真正的赌局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要怎么进到内部去?”,安妮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展现实力就行了。”
温森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走到了一个正在进行弹棋对弈的桌前,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穿着校服女孩的肩膀,笑容可掬:“吃点东西吗?”腬
“好啊。”
女孩立刻推掉棋子,兴奋地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温森地胳膊,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相比于被邀请过来所给的死工资,这才是她真正挣钱地机会。
之类的所有女孩都是这样,如果客人想带她们中的某个人出去玩儿,女孩们都会欣然答应。
既然已经走到地狱里了,谁会在意走进的是第一层还是第十八层?
虽然说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条件挺一般,也没见到周围有护卫,但越是这样的家伙在赌桌上脑子就会变得越不清醒,能榨出来的金币可比那些有钱人多得多。
“你叫什么名字?”,温森问道。腬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样的女孩,他经常研究经济方面的事情,自然知道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
虽然说他有着爵位,但他自己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商人。
商人就不应该端着架子,该玩玩,该吃吃,该喝喝。
“叫我宝娜公主哦!”,女孩调皮地说。
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充足的自信,特别是像眼前这样的大叔,他们总是喜欢追忆过往,更喜欢像自己这样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
“好,宝娜公主,先帮我换一点钱来。”
温森笑着伸手从口袋摸出几张纸递给女孩,在女孩伸手接住的时候,顺便摸了摸的她头。腬
“哇,能不能...”
女孩知道温森递过来的是某个银行的凭证,她一面打开,一面下意识地想要钱,但她所有的话语在看到凭证上那一串长长的数字以后都咽进了肚子里。
如果说之前她是把温森当做一个稍有积蓄来赌场吃喝玩乐的有钱人,那么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有钱”这个词其实根本不适合眼前的男人。
钱在他的面前可能只是一串数字,而这样的人,他们已经不再仅仅是有钱,更重要的是,有权。
两个不同的字,代表着两个不同的阶级。
“去吧。”
温森的脸上依旧笑容和煦,他拍了拍宝娜公主的脸:“让人把金币推过来,然后,你给我下注。”腬
宝娜的额间淌下了冷汗,她突然有了一种想逃的冲动。
在赌场倒是经常有客人会让她们代替下注,但这种一般都是为了讨她们欢心的小打小闹而已。
但眼前这个客人,似乎并没有小打小闹的意思。
如果自己赢钱还好,输钱的话会不会...
“快点去吧。”
温森再次拍了拍女孩的脸,只觉得有趣。
“是。”腬
宝娜公主恭敬地点头,逃一般跑向了筹码的兑换处。
巧的是,就在宝娜兑换完金币的时候,温森身边的女人突然多了起来。
尽管温森没有可以去看,但依旧能够听到她们的高跟鞋敲打在石板上。
她们竭尽全力走得袅娜多姿,紧身裙下的臀部和大腿绷得很紧实,每个人的眼都在温森的身上游走,渴望着和他有眼神交流。
“真有意思。”
温森笑了笑,脱离了乱七八糟的超凡事件,这一刻他终于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爵。
他随意地招手,立刻有几个漂亮的女孩走了过来,争抢着将他搀扶到了一张赌台前面。腬
荷官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刻用眼神示意周围的打手为这个豪客清理出一个位置来,同时为他拿来了切好的水果。
赌场的负责人也非常有眼力见识,并没有将温森的筹码用推车推过来,而是将其均匀地分成几十份,每一份都由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孩送来,她们将筹码送来以后安静地站成一排,而最后一位送筹码的恰好是他指名的宝娜。
温森从宝娜端来的筹码盘里面拿出两个一百金币面额的筹码,随手朝着女孩堆里扔去,本来整齐地队伍一下子就乱了起来,甚至有女孩开始抓住另一个女孩的头发厮打。
“宝娜公主,我有一个必赢不输的计策。”
温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闭着眼睛,将两只脚搭在赌桌上面说道:“你来帮我下注,每输一把,就翻倍赌注。只要坚持到运气回到我这边,就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