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瑰洱
黑夜的最深处,高大的黑夜女神像静静伫立,月光如雾。
安妮略显无奈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曾经与自己亦师亦友的亡魂,叹了口悠长的气:“瑰洱,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或者说这只是你想要的一部分。”
有着齐腰长发的少女轻声笑了笑:“虽然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的‘超凡’力量,你回来的太早了,现在的你还不够成熟,距离你的那个愿望还是遥不可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变成女孩。”,安妮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为什么你之前和我讲序列知识的时候,独独略过了‘魔女’的途径?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是不可能选择这条路的!”
“这不是很好么?”
瑰洱伸手捏住了安妮水嫩的脸蛋,掐了好几下,满意道:“手感可比以前好多了!”
“算了吧,我总会找到恢复的方法的。”,安妮推开了瑰洱的手,自己的这位老师,果然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化:“现在我有一个更适合的身份,并且有着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在这样回答的时候,她眼里涌现出某种可怖的黑暗杀气,却又在短短的刹那间消散。
“更合适的身份?”
少女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厚起来:“你指的是某位亲王的未婚夫么?”
话音刚落,还没等安妮回答,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安东尼,然后又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哦不对,应该说是某位公主,这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身份,要是运用得当的话,可以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吧?”
她几乎捧腹大笑起来,双肩剧烈地起伏,却在不小心间显露出了锁骨上一块犹如红莲般的烙印。
安妮皱了皱眉头,她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其实在嘲笑的是曾经的自己,那个真正地、曾经倾国倾城的妖女。
瑰洱的笑声在寂寞的夜空中回荡,安妮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的广场。
在那里,林立着两排高大的凯旋柱。
然而在那些曾经象征着神权和王权的柱子上却吊满了一个个死人——那些尸体的形状极其可怖,仿佛被一种奇特的烈火焚烧,由内而外的萎缩起来,缩成一团,脸上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恐惧表情,就这样被血淋淋的吊在广场上。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充满了玫瑰香味的风将血腥味掩盖。
有一具尸体被吹得转过了脸,正对着安妮的方向,那缺失了下颔的脸仿佛在大笑,眼珠里却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
这些并不是真实的景象,但是是曾经发生过的景象,安妮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当瑰洱出现,这些恐怖的尸体都会随着她一起出来,即使过了成千上百年,自己这位老师依旧没有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你回来的并不是时候,即使有了柯蒂斯家族的支持,你依旧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在冷静下来以后,瑰洱说道:“现在有三方势力正围绕着你进行博弈,圣事部也参与了进来。”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重要么?”,安妮微微地笑了。
“你的回来是一个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契机。”
瑰洱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你回来地太早了。”
安妮摇了摇头,只是笑。
她当然要回来,就算重新踏上这一块土地对她而言不啻于酷刑,每一步都会像踏在火红的炭上,每看一眼都会如针扎入眼里,但她还是要回来,回到这个自己曾经犹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走的地方。
又是一口悠长的叹息,安妮缓缓地开口道:“我需要你帮我看一些东西。”
“嗯?”
瑰洱收敛了笑容,眼睛里有冷锐的光。
安妮轻轻抚摸了一下左肩的乌鸦,刹那间,身旁的蔷薇跌落出了灵界,而另一边的安东尼也相当识趣,朝着城堡大厅里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是两枚命运硬币。”
安妮从口袋里将两枚硬币拿了出来,递给瑰洱:“但是它们好像从未在我的身上发生过作用。”
瑰洱从安妮的手中捻过一枚硬币,细细端详,在确认了这是一枚古希莱时期的美杜莎金币后,忍不住抬头看了安妮几眼:“小安东尼,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多了。”
她嘴里说着称赞的话语,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反而显得极为沉重——世上一共仅有着三枚的命运硬币,却被面前的这个少年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找到了两枚。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凡是与“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着联系的物品,对于超凡者来说都像烫手的山芋。
“命运硬币会根据其自动抛掷的正反面来决定拥有者当天的运气,并且这种‘运气’是可以进行积累的,这是一种极其罕见非凡特性。”
瑰洱将硬币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然后交还给了安妮:“除非集齐三枚命运硬币,不然这个东西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安妮忍不住问道。
“如果只有一两枚的话,它的等级还不够对抗你身上的东西。”
瑰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又道:“不过,趁现在你也可以钻一下这个硬币的空子。”
看着一脸疑惑的安妮,瑰洱又道:“历史上曾经有人试验过,这个东西是可以在超凡者之间进行‘转赠’的,并且转增后并不会进行重新的抛掷,前提是赠送者与接受者都要心甘情愿。”
安妮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位老师的意思:“将好运转赠给别人?”
“对。”
瑰洱的脸上挂着狡猾的笑:“厄运你来承担,把好运赠送给需要的人。”
“会有什么后果么?”,安妮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美杜莎硬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不同的想法。
“至少在你攀登上半神级阶梯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后果;至于半神之后么...”
说到这里,瑰洱看着安东尼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浓郁的漾不开:“你已经不需要担心后果了。”
第二十九章 夜之魔女
“为什么半神之后就不需要考虑了?”
安妮难得多嘴多舌地追问了一个问题很久,可瑰洱却只是笑,完全没有想要将答案告诉他的意思。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个星灵体在花园里追逐、嬉笑,真像是许久未见的姐妹。
而带着安妮进入灵界的那只乌鸦,早已经飞到了黑夜女神像的肩膀上,默默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已经司空见惯。
最后,瑰洱将安妮按倒在了地上,一手抵着k的胸口,笑嘻嘻地说道:“眼下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状态,虽然已经走上了超凡之路,但序列7也仅仅是刚开始。”
“我当然知道。”
安妮放松地躺在地上,仰视瑰洱,k低低地喘了口气:“但是在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到达了序列7,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么?”
瑰洱沉默了一下,k伸手轻轻将垂下的头发轻轻拢好。
过了许久,k才缓缓地开口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达到序列7,确实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可以预感到,在后面几个阶段,你的晋升速度甚至会更快。”
“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安妮愣了一下。
非常罕见地,k居然在瑰洱那黑色的瞳孔中看见了犹豫以及...挣扎?
“你会杀死很多人。”
瑰洱站起来,似乎是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k坐在树下冰凉的石椅上,眼神逐渐变得平静:“很多的人,甚至是一座城。”
“那又怎么样?”
安妮就那样躺在地上,望着头顶无垠的星空,那轮缺了半角的月亮总让k的心头有着些许的悸动:“东方人有句古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要走的路上总会有血与火的嘛。”
“东方还有句古话,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瑰洱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两张卡片――这是k刚刚从安妮怀里取出来、由那个充满诡异的笔记本后几张纸制成的东西:“‘月亮’与‘死神’么?很有意思的两张卡,小安东尼,看来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你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异端了!”
“那张牌不叫月亮,叫‘母亲’才对。”
安妮纠正了瑰洱的说法,然后无谓地摊了摊手:“至于成为异端?小事而已。”
“真该让你父亲听听你这大逆不道的话,一个女神虔诚的教徒居然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是物极必反么?”
瑰洱一面笑着,一面朝两张牌中的“母亲”注入了超凡之力。
随着力量的注入,牌面中那个与安东尼有着无比相似侧脸的女人浮现了出来,
只是这次k不再是简单地具现,而是恍若有着自我意识般,吸收着夜空中的月光。
有那么一刻,空中的月亮都黯淡了下去。
“看来我和你都认错了。”
瑰洱看着面前的景象,表情显得不太好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这张牌的,但k的名字既不是‘月亮’,也不是母亲,而应该叫做‘魔女’――夜之魔女,莉莉丝。”
安妮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快速来到了瑰洱身边。
对于其他人来说,莉莉丝只是“夜妖”的名字,但是对于真正知晓那段历史的人来说,这个名字的份量甚至超过了神o。
这是个源自古希莱的名字,关于这个女人有着太多的传说,k的出现早于七神,有人甚至认为k掌握着高于七神的权柄。
传说k来自夜晚,掌握着黑暗,k嫁给恶魔,并生下邪恶的孩子,k是至美至诱惑的女人,俗世的男人在k面前无法克制欲望,k又是人类的祖先之一,却因为逆神而被放逐。
k的后代都是吸血鬼,而这些后代因神的诅咒每天会死去一百个,k因此虐杀婴儿来报复。
没有人能说清楚k是什么,很对人畏惧k又有艺术家迷恋k,k是世人对女人一切阴暗猜测的究极想象。
在一千多年前,一艘小船载着虔诚的信徒从北方的冰封岛屿返回。
满满一船人仅剩最后一个存活,他怀里抱着黄铜的罐子。
铜罐中是黄铜的书页,上面一古希莱文写就一份份古老的契约。
这些虔诚而贫穷的信徒感受到了神的旨意,认为北方冰海深处有名为“翠洲”的岛屿,想去那里生活,但是等待他们的只是茫茫的冰海。
他们越是往北航行,越是只有巍峨的冰山,巨大的鲸鱼突破冰层跃出海面,再也没有白天只剩永恒的黑夜,偶尔有五彩的虹光照亮整片夜空。
他们因严寒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知道抵达了陆地。
那是一望无际只有冰雪的大地,最高的雪峰上站立这巨大的黑铁十字架。
黑铁十字架下的地窖里放置着数以百计的黄铜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是黄铜的书页。
信徒们相信自己找到了古代的圣物,他们不惜生命也要把圣物从极北的冰海送回自己的国。
对神的虔诚令这些贫苦的教徒做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事,当最后一个教徒扶着舵,令那艘挂满冰凌的船撞期在港口上时,所有的铜瓶都完好无损,死者的遗体却都没有保留。
每当有人预感自己快死了,同伴们就会把他投入冰海,以节约有限的粮食。
港口附近懂古希莱的教士试着解读了这些铜书卷,狂喜地对世界宣布,他们重获了《旧约》的全文。
传说那是旧时代神与人类的契约,要早于七神的诞生。
《旧约》全文被发现的消息暴风般席卷了整个大陆,甚至在当时的教廷做出反应之前,所有信徒都已经欢呼起来。
教皇立刻派出使团去检验铜书卷的真伪,使团中包括了几位堪称圣者的修士。
面对这些古老而精美的铜罐和不容质疑的铅封印,圣者们先是惊喜,继而震惊。
随着所谓《旧约》全文被解读,隐藏在圣典中的黑影再也无法回避。那个第一次出现在神话中的女人,莉莉丝,如夜色之蛇那样妖娆地舒展身体。
铜书卷中记载,神创造人类之前曾经凭空创造出一个接近自己的女人,k本应成为人类的母亲。
但这接近于神的女人却因尊卑之事忤逆神,神对k失望,放逐k到死海的盐滩上,而后另造了人类。
于是那被放逐的女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k是神在创造人类之前的雏形,就像雕塑家在构思时随手捏就的泥偶,当真正的作品问世时,泥偶却被遗忘。
那女人是个悖论,k不该存在,k多余,只会带来麻烦,令人厌弃。
但同时k强大,k凶猛,k心中的仇恨如野兽般咆哮。
k无法被毁灭掉,因k早于人类被创造,k和神更相似。k承袭了神的威能。
k的名字是莉莉丝。
第三十章 帝国所需要的
“开什么玩笑?”
安妮看着不远处那张与自己几乎完全相同的侧脸,错愕地开口:“这是我自己绘制出来的东西,和那个传说中的夜之魔女有什么关系?”
瑰洱没有回答安妮的问题,而是静静地,复述着那被封藏了的古籍上的记载:“莉莉斯漫步在一望无际的盐滩上,甚至没有一滴可饮用的水,因此她吸动物的血为生。”
“她忿恨神的遗弃,于是拆毁自己的肋骨作为材料,制造了魔鬼。”
“每一尊魔鬼都带有神的力量,他们事实上是神的造物,因为他们是莉莉斯身体的部分,而莉莉斯是神的造物。”
“莉莉斯还不满意,她把自己神制的胴体奉献给一位令整个世界都闻名颤抖的古魔。”
“他们生育的孩子都美得令人窒息,但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毒液,他们只能靠吸取人类的血为生,他们是最初的吸血鬼。”
当瑰洱的话音落下,喷泉旁那道虚幻的身影几乎凝成了实质,祂一手托举着月亮,朝着安妮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用不紧不慢地速度朝着安妮的方向走来。
这是一个相当惊悚的画面,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对面而立,却表情不一。
安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想要离开对面的女人。
她清楚地记得,在这张卡牌被她描绘出来的时候,她所听到的那句叹息——“安东尼,我很想你。”
可她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妈妈在与她说话,是亲情的呼唤。
“不用害怕。”
就在两个人的身影即将相交的时候,瑰洱的声音又在安妮的耳边响起,只是这次她的话语又恢复了平静:“祂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魔女”直直的撞进了安妮的身体里,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刹那间重叠,然后又消失,灵界中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超凡之力的残留,就好像她们两个人从未出现在这里过。
立于黑夜女神神像上的那只乌鸦立刻振翅飞起,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安妮的卧室。
与此同时,在宫殿内的安妮的躯体从床上翻坐了起来,这一刻,她乌黑的发梢爬满了银色的光。
她只是轻轻挥手,窗外那一轮曾经被她托举的“月亮”突然散开,然后又化作月华,在她的指尖不断凝结、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耳钉的形状。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将这个精巧无比的“耳钉”刺入了左耳的耳垂。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出,可安妮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一轮即将落下的残缺月亮。
一直到月亮完全落下之前,她一直持续着这个动作,似乎是被什么妖魔、亦或者是鬼魂附身了。
可没有任何人敢打扰她,只有瑰洱毫不忌讳地坐在她的身旁,看着手中的两张卡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将力量注入到那张画着“死神”的卡牌中,而是将两张卡牌放在了安妮的床边。
“她这是怎么了?”
黑发黑瞳的少年站在床边,忍不住问道。
但瑰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少年的眼睛,反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会在短期内扮演他。”
少年的形体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变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形态,五官如同雕刻,有着明显的北方特征。
“那么看来你的运气不怎么好,扮演了接下来一个月内在维林诺最可能被暗杀的人。”,瑰洱摇了摇头,语气中略带可惜说道:“即使是柯蒂斯亲王的未婚夫这样尊贵的身份,在这个权力中心,不过是刚有被摆上赌桌的份量。”
“她只是来参加自己的成年礼,很快就会回到弗仑萨。”,恢复了本尊的阿琳娜说道。
“他必须要在维林诺待上一段时间才行。”
瑰洱看着东方翻起的鱼肚白,叹了口气:“维林诺的三方势力早就已经势同水火,教皇厅、圣事部与某些贵族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而这次柯蒂斯家族的高调回归,恰好给这三方势力带来了方向,现在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而安东尼作为柯蒂斯家族的未婚夫、以及教皇的次子,无疑会是这次风暴的中心,也是博弈的重点。”
“可按照一般的情报来看,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阿琳娜皱着眉头,此刻安妮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嫩了:“围绕着一个普通人能够进行什么样的博弈?维林诺的贵族们是疯了么?”
“因为神明,因为异端,因为.......年轻人。”
瑰洱笑了笑:“说到底不过是权力的更迭,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意图挑战权威,撕碎教条,甚至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不是么?”
“虽然这个国家看起来依旧繁华,但事实上多年来,金雀花帝国的国库一直处于空虚的状况,管理财政的那帮大臣们用尽了手段调整开支才使得国库不至于枯竭。”
她看着对面的阿琳娜,笑着问道:“但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富饶的金雀花帝国,用大理石建造的万城之城维林诺,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拮据中呢?”
阿琳娜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虽然活了二百年,但这是她从未介入过的领域。
“这七神庇护的国家其实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头。”
瑰洱望着眼神逐渐变得清澈的安妮,冷冷的笑:“他们每年从人民那里收取大量的金钱,国库却空空如也。钱去哪里了呢?”
“那些金钱都流入了教士们的钱袋里,贵族们的手心里。”
“下面的教堂里都堆满了金钱,不论是贵族还是教士们执迷于这些明亮的叮当作响的东西……还有女人的身体。每上缴一层,这些金钱就被剥夺一层,最后到达国库中的就只有这些了,少得甚至不够发起一场最小规模的战争.......”
瑰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那是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却迎着晨曦升调:“所以这里需要一次改变,一次从上而下的洗牌。”
安妮的耳垂甚至还有着鲜血在流淌,但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跳荡着年轻的锐气:“一个铁腕的教皇!一场卷席一切的战争!”
第三十二章 入局
女孩们梳妆打扮的时间一般比男孩要长得多,因为再精致的男孩也不会在自己的短发上点缀上钻石与黄金。
尤利乌斯站在安东尼的身旁,与他一起看着不远处被八位侍女簇拥着的安妮,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此刻,侍女们正将一整套手工缝制的绣着金色玫瑰花的丝绒长裙给她换上:四个人站着,四个人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扣上足足有八十颗大珍珠组成的双排扣子,将背后十字形交叉着的玫瑰色丝带系上,然后将裙裾整理好,梳理公主黑色的长发,用镶嵌着细碎钻石发环固定。
这一切虽然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但还是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
而这个时间恰好够哥哥与弟弟聊上一些悄悄话。
直到昨天夜里,他才从温森公爵那里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弟摘下了弗仑萨那颗最璀璨的那颗明珠,并且持有了一份确定无疑的婚姻约定,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但在目前可以称为绝密,整个维林诺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但在今晚的家庭晚宴上,这个消息会被揭开,安东尼的崛起或许会因为这场婚姻而势不可挡,这个曾经黯淡无光的私生子将从此光芒四射。
“本来很多人对你的回归与否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觉得你所谓的成年礼只是教皇陛下给自己血脉的一个交代,但现在不同了。”
尤利乌斯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你带回了弗仑萨最璀璨的那颗明珠,这个消息虽然你选择了保密,但说实话温森并没有一张严实的嘴。”
安东尼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那位温文尔雅的公爵,虽然只有短暂地相处,但实在看不出来他那样的老派贵族居然是个会多嘴多舌的人。
似乎是猜到了安东尼的心思,尤利乌斯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他昨晚喝多了追在我后面,一直大声地说着什么‘我兄弟迟早会踩在你的头上’,还嘲笑我的未婚妻只是个刚走进学校的女孩,所以我只好追问一下他话里的意思了。”
安东尼只能点头,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尤利乌斯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今晚你依旧会是晚宴上那个最闪耀的人,当然,除了你的未婚妻以外,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介意这件事情的,对吧?你从来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
安东尼同样对自己的哥哥报以微笑:他对这些事情当然漠不关心,因为在“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整个维林诺的贵族都认为他只能算是教皇的半个儿子,根本不具备继承家族的性格。
他甚至不值得被拿到台面上来。
哥哥与弟弟之间的悄悄话仅限于此,之后便是沉默,两人一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侍女为那位高贵的公主梳妆、打扮。
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安妮一手提着裙摆转过身来,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她轻声问道:“这套笨重的行头好看么?”
安东尼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用手指蘸了些玫瑰胭脂,在安妮苍白的唇上点了一点,然后牵过少女的手。
“教皇陛下已经回到维林诺了么?”
安妮一面踩上那双高跟的水晶鞋,一面问道,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显得格外紧张。
不管怎么说,今晚确实是属于“他”的成年礼,即使那位身份不明的母亲不可能到场,即使父亲与自己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即使自己是用另一个身份到场.......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是个有人要的孩子就好。
“也许你会见到他。”
尤利乌斯看了安妮一眼,回答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安妮听出了尤利乌斯话里的意思,先是默然低头,然后又开口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哥哥。”
她特意将最后的两个字咬的很重,这是“安东尼”从未对尤利乌斯用过的称呼。
但尤利乌斯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他对着镜子,抚了一下黑衣上的褶皱:“维林诺神学院,安东尼和我的母校。”
“去那里干什么?”
安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那个高等贵族欺辱低等贵族,然后低等贵族再欺辱更低等贵族的地方可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好印象。
他曾经听说过,有女孩在浴室里被贵族同学们偷走内衣,没有人帮她,她战栗着抱着胸口,在没有热水的浴室里呆了一整夜,而这一夜中她的内衣像是旗帜一样被挂在学园的葡萄架上。
而他受过的凌辱几乎与女孩相等,所以与其说毕业,倒不如说他是从那里仓皇逃窜出来的——他甚至没能完成四年的课程,只是哀求神父颁发给了他一张没什么价值的毕业证。
“您需要接受神的洗礼,安妮殿下。”
尤利乌斯转头朝着门外走去:“虽然我不知道您信奉的是哪位神明,但是在维林诺,七神的怀抱都会为您敞开。”
“你哥哥这么开明么?连信奉的哪位神明都不问?”
在尤利乌斯走出门后,一旁的安东尼走了过来,眼神中显得有些迷茫:“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是接受洗礼,也应该去教皇厅吧?”
只有红衣主教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为这样的一位公主殿下洗礼,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也是人们的共识。
而在一座神学院里能有什么样级别的人物?老掉牙的神父与修女么?
“也许吧。”
安妮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步慢行,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不管尤利乌斯在和自己耍什么样的花招,她现在与之前那个任人揉捏的贵族已经再相同了。
她现在全副武装,身份是她坚硬的铠甲,美丽是她锋利的武器,驾驭着三寸高的鞋跟,即使行走在深渊前依旧能泰然自若!
她在前面上了马车。
而就在安东尼想要跟随在她身后时,尤利乌斯伸手抓住了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那张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安东尼,欢迎你回到维林诺,但非常遗憾的是,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时间。”
“你入局了。”
第三十三章 学院
维林诺神学院。
昨晚有一名来自遥远弗仑萨的公主莅临维林诺的消息早已经在贵族的圈子里飞速传开,每个人都在惊叹那位公主惊人的美貌与滔天的权势,即使是在学院里也不例外。
“就是那种美到罕见的东方女人,唯一可惜的是身材稍稍差了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法兰奇将军的孙子、尊贵的侯爵家的长子米洛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
他坐在窗台上,把那双穿着吸顶小羊皮靴的脚翘在精美的核桃木书桌上,背后就是姹紫嫣红的玫瑰花圃,他的头发在阳光中好像将要融化的黄金那样明亮。
现在班里的许多人都围着他,因为他幸运地受邀参与了昨晚的宴席,亲眼目睹了那位弗仑萨公主的芳容。
“她有胸部么?”
言辞轻佻而犀利的女孩用梨木雕花的折扇掩住嘴,轻笑着。
“哈哈,亲爱的海迪琳,这是你的自信和骄傲么?”米洛目光扫过女孩绷紧丝绸长裙的曼妙身体,不得不说,后者确实有着傲人的资本,可惜那张脸蛋虽然算得上是漂亮,却不及昨晚那位耀眼公主的万分之一。
“感觉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种偏远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一位尊贵的公主。”
另一边,穿着紫袍的男孩杜桑·贝蒂舔着嘴唇说。
男孩女孩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贝蒂。
此刻他倚在墙角,单脚靠墙,双手抱胸,满脸都是慵懒的神色,手指时不时地抬起,露出无名指上那清晰的荆棘蔷薇纹理。
他来自一个显赫的家庭,家中同时有两位红衣主教,据说父辈曾经跟随柯蒂斯亲王征战过,地位崇高。
但女孩们不喜欢他,叫他“懒惰的贝蒂”,因为他懒得不可思议,聚会时大家都在等待他一个人,他可能还在家里的床上打着滚考虑要不要顶着太阳出门,也许还是把那个服侍他的漂亮小女侍抱住占点便宜更好玩些?
“她难道不是你的家族所发誓要追随的对象么?”
米洛将目光投向墙角,语气显得有些惊奇:“我记得你父亲把荆棘蔷薇看得比命还重要,甚至你家里每个人的身上应该都有和你一样的纹身吧?”
“谁知道呢?”
贝蒂抬起手指,盯着那朵荆棘蔷薇看了好几眼,突然笑了:“那只是上一代人的想法,我们这样新生代的年轻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么?谁要为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卖命?反正我不是那种傻瓜!”
“喂喂,这样不好吧?那么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在这里岂不是举目无亲?”
周围的同学们都笑了,原本对那位来自北方公主的尊敬也突然变得烟消云散,重新开始嬉戏打闹起来——毕竟这里最应当尊敬那位公主的人已经表态了,不是么?
这是这些男孩和女孩的春天,他们都是正在抽枝拔条的玫瑰花,结蕾的花苞在绽放前美的夺目。
“听说北方的人都是有些野蛮,不知道这位公主怎么样?”
米洛亲昵地搂住了海迪琳的肩膀,却没有人因此感到突兀——完美容貌,米洛在学园里有很高的人气,贵族少女们都喜欢围绕着他,据说他拥有多个女友,并且她们相处地都很融洽。
曾经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但米洛只是笑嘻嘻地回答:“我只是不能拒绝美丽。”
“很难说,虽然说她的父辈出生在维林诺,但是毕竟她生长在野蛮的边境,说不定已经被雪国给同化了。”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穿着白裙的维拉,她是唱诗班的领班,不是因为歌声,而是因为美貌。
即使都是一身白裙捧着歌本,她也凭着修长的身体和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区别于其他女孩,学园中都传闻她是米洛的女友之一。
“爆炸新闻!”
随着这个不和谐的声音,一名强壮如狮子般的男孩忽然从窗户扑了进去,在一个轻盈的翻身后落在了地上。
“奥托,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受人欢迎么?”
被米洛搂住肩膀的海迪琳皱起了眉头:“你总是表现得像是从北方来的野蛮人。”
这名身上满是肌肉的男孩站了起来,对海迪琳的评价毫不在意,嚷嚷道:“刚刚我听见了教会两个老东西的谈话,弗仑萨公主今天要来神学院接受洗礼!”
“啊?!”
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错愕,但很快便又调整了过来。
“两个老东西”指的是教务长和修女,如果是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那么应该是相当准确的。
“要给她举行一个欢迎会么?”
米洛笑了笑,在这个班里,他是班长,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拿的主意。
“可以。”
贝蒂终于从阴暗的墙角走了出来,那张略显平凡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着什么:“那样尊贵的公主居然屈尊到这里来接受洗礼,我们不欢迎一下怎么行?”
“但是我们都没有准备礼物!”,一身白裙的维拉说道。
“我来,我来!”
一个小个子的男生在此刻举起了手,他扬了扬手中的画板,看向米洛,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送那位公主一张印象画怎么样?”
那是艾尔尼,他的家族以资助艺术家而闻名,因此他从小就获得了最好的绘画教育。他以这手技术讨好了学园中每个以容貌自豪的女孩,在女孩圈中如鱼得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熟练地打开画板,在考究的白瓷碟子里化开颜料,走笔如飞的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轮廓来,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米洛,这里唯一一个见过那位公主的人。
米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忆道:“那位殿下是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但五官的轮廓和我们很像,看起来很瘦,不高。”
“嗯,腰很细,长腿。”
艾尔尼立刻挥动画笔,寥寥几笔,便将一个女人画的栩栩如生,只是与他以往绘画风格不符合的是,他难得刻画了一个平胸的形象。
注意到了这一点,男孩和女孩们都兴奋起来,围绕着他大声叫好。
艾尔尼靠在女孩们露在外的肩上绘画,像艺术家那样潇洒,眉飞色舞,他就知道这样能把所有女孩的目光都拉过来。
第三十四章 驾临学院
虽然收到消息只有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但是在神学院的少爷小姐们的命令下,许多条指令通过他们在校内的仆人开始向外传递。
匆匆赶来的女仆们忙前忙后地为贵族少女们整理礼服裙的下摆和珠宝首饰,给她们再补一道玫瑰香水,为她们穿上过膝的白色蚕丝长袜和三寸高的高跟鞋。
这是女人们的武装,没有甲胄和长矛,而是化妆品、鲜花、香水和鲸骨裙。
她们以美丽征服男人,再以男人征服世界。
女孩们还嫌不够,一边焦急地大喊着自家女仆的名字,让她们从鞋箱里拿出新的鞋子出来试,一边怒斥她们。
学院对她们而言就是社交场,除了少数实权派的主教,她们在这里毋庸害怕任何人,教员比她们的仆人身份高不了多少。
她们的马车上永远带着女仆和衣箱鞋箱,任何时候听说有聚会便可换装驱车赶去。
她们将在成年礼后被父辈引入真正的社交场,在此之前她们也没有放松演练。
布于维林诺的那张庞大的关系网飞快地运作了起来,各种欢迎仪式所需要的物资在短短的一小时内便堆积在了校园的门口,不论是乐手亦或是仆从,甚至还有一位来自于某个尊贵家族的女侍长亲自到来,主持这次的欢迎仪式。
“我的头发有没有乱?”
站在微凉的风中,米洛嬉笑着问道身旁的白裙少女。
短短几百米长的距离,他手中搂着的少女已经从海迪琳换成了唱诗班的维拉,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确实有着某种特殊的魅力。
“还可以。”
维拉抬头,用那双纯净无暇的蓝色眼眸注视着米洛,伸出纤长的手指为他轻轻理了下那根被风吹起的黄发。
这样的问题如果是别人提出会显得有些油腻,但是放在米洛身上似乎却显得刚刚好,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好的。”
米洛一伸手就捉住了维拉为他整理头发的手,紧紧攥住:“面对那样尊贵的一名公主殿下,仪容不整可是重罪!”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立刻响起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那艾尔尼不是该被判绞刑么?还是火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倚靠在少女身旁的艾尔尼,这个自诩为艺术家而总是衣衫不整,留着一头长发,如果不是他确实有着特殊的人格魅力与显赫的家室,在学院里确实是会被嫌弃的对象。
“我是绞刑,你起码也得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能不能把你那一身腱子肉收一收?”
艾尔尼抬起眼皮看了奥托一眼,用慵懒的口气顶了回去,随后也笑了。
奥托没有说话,只是跳了过来,用胳膊卡住了艾尔尼的脖子,伸手将他本来就凌乱的发揉的更加有棱角。
少年们嬉笑着打闹,说是欢迎仪式,其实真正来迎接这位公主的也只有五个人——更多的女孩则是在班里坐着,她们要用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给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主一个下马威,她们的美会如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山那样耸立,让这位公主知道维林诺为何被称为“众神之都”!
而在神学院的门前,女仆长放眼眺望。
她先是看见了仆从们在道路上奔跑着抛洒着蔷薇花,然后在鲜红的花之道路尽头,一辆纯黑色的马车浮起于地平线上,它被四匹高贵的白色骏马拉着,逦迤而行,引路的随从是一名带着黑色礼帽的少年。
这位来自某个尊贵家族的女侍长突然有了种错觉,那辆马车有如乘风而来,不履尘世的土地。
这一幕美得如同朝圣的古画。
女仆长愣了愣神,然后朝下轻轻挥手。
早已待命的乐手们对空吹响了黄铜号角,向学院中的所有人们宣告着那位公主殿下的驾临。
嬉戏的少年们这才严肃了起来,每人捧着一束黑蔷薇,站在道路的尽头,等待那位尊贵的王女。
但那辆黑色的马车仅仅是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完全没有加快速度的意思,甚至驾车的车夫,也完全没有抬头,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没有任何诧异的感觉。
那位女侍长穿着紫色的长裙站在学院的门前,像是一株修长的紫罗兰盛开在红色的花径中。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她的长发,飞扬如白色的长幡。
“她到底有多想彰显自己‘蔷薇公主’的身份?”,海迪琳看着被风吹起而漫天飞舞的蔷薇花,忍不住感叹道:“维林诺的蔷薇这几天都快卖光了吧?”
“是的,昨晚巴塞尔公爵买光了维林诺所有成熟的蔷薇送到了那位公主的住地,现在维林诺的蔷薇千金难求。”
回答的是贝蒂,他看着远处那如同画一般的景象,耸了耸肩:“老家伙是挺浪漫的,不过你要不要看一下,在她马车前撒花的那些仆人的衣服上好像有你家族的标志?”
海迪琳眯眼看了下,旋即立刻闭上了嘴。
黑色马车停在了神学院的门前,显然,这位公主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高傲到要乘坐马车进入学院的地步——在维林诺神学院,有此殊荣的仅有教皇与皇帝。
“公主殿下,一路辛苦了。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我,从今天起我是您的仆人。”
那位尊贵的女侍长走进了车厢,恭敬地掀开马车的帘幕。
然后在众人的期待,与女侍长的震惊中,一身黑色的苍白少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什么公主殿下?找错人了吧?”
黑发的少年眯起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远处手捧黑蔷薇的众人,冲他们微笑着挥手致意:“我可没有听说各位为我准备了欢迎仪式?!”
“安东尼?!”
身为班长的米洛瞬间愣住了,他当然认识眼前这个少年,这个被他们当做“特殊儿童”照顾了好几年的对象。
旋即,一股怒气在他的心头升起,他转头怒视着送来“爆炸消息”的奥托:“原来你说的那位公主,就是安东尼么?”
奥托愣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海迪琳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怎么,你有没有打算和这位尊贵公主联姻的打算?我可以让家里派人给你上门提亲!”
第三十五章 “欢迎”
下车的安东尼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次的“回校”对他而言是非常突兀的,安妮甚至从未和他讲过任何他在维林诺神学院的经历,这就让他很难进行“扮演”——不远处捧着黑蔷薇的五个人他甚至完全不认识。
“带我去教室。”
这位黑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对一旁的女侍长下达了命令。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女侍长却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个身距,脸色稍冷:“安东尼阁下,我是巴塞尔家的女侍长,之所以在这里,是在等待安妮殿下的莅临。”
作为一个女侍长,归根到底还是侍从,这样拒绝一名贵族其实是很失礼的表现,但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害怕与歉意。
“这样,那真是抱歉啊。”
安东尼挠了挠头,不太清楚这位女侍长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态度还是独独针对他。
不过他倒是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只微微扫了一下被风吹开一道缝隙的车帘,旋即便朝着不远处的五人走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是序列5的“密偶大师”,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他相信以他对曾经“安东尼”的观察,在短期内进行“扮演”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在蔷薇大道尽头的米洛略显错愕地看着信步走来的男人,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满脸淡然的男人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同样报以笑容,并且将手中的黑蔷薇递给了安东尼,伸出了左手:“安东尼阁下,早上好。”
“看来北方的土壤确实很容易改变一个人。”
安东尼虽然不认识面前的男人,但还是接过了黑蔷薇,同样礼貌地伸出左手:“早上好。”
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在握住他的手以后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按照帝国的礼仪来说,男士之间的握手一般只是短暂、轻轻地触碰,像这样的握手,除非是久别重逢。
但“占卜家”灵性的直觉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果然,下一刻,当他与米洛的视线再度交汇时,看着对面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他居然莫名地产生一种强烈的好感,甚至感觉有些难以抑制地想要亲吻他的面颊。
安东尼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用力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发现那只手如同被铁钳牢牢捆缚住了,完全无法挣脱。
他下意识地想要使用“魔术师”所带给他的“骨骼软化”能力挣脱出去,但很快又忍住了这样的冲动——他想要完美地扮演“安东尼”的角色。
他忍住疼痛,淡淡地开口道:“您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哦?”
米洛略显戏谑地开口:“你倒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淡定地不像一个私生子了,是长大了么?”
当面点出私生子的身份,无疑是一种羞辱,可安东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还口,因为他对面前男人的身份没有丝毫的了解。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安东尼笑着回答。
米洛看着后者的黑色的眼睛,忍不住也笑了,轻轻松开了手。
两手分开的时候,明显能够看出,安东尼那只略显苍白的手上有着通红的指印。
但还没等安东尼缓过神来,下一刻,一个满身腱子肉的男人从米洛的身后跳了出来,抓着他的衣领子,像拎只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野种!我们得好好聊聊了!”
一旁两个女孩都忍不住笑了,海迪琳展开了那把精巧的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了弯如月牙般的眼:“奥托,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喝了‘野蛮人’魔药,还是说你的家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很难相信你的父亲居然是教皇厅的财政大臣啊。”,一旁的艾尔尼托着手里的调色盘笑着说道,他举着画笔四处看了看,却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布。
被调侃的奥托变得更加愤怒,他忍不住举起拳头,想要给面前的罪魁祸首一记重击,好在米洛及时制止了他:“不要动手,还记得开学时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的欢迎仪式么?既然现在已经准备地这么周全了,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没问题!”
奥托的眼睛亮了,他想了想,就这样直接扛着安东尼,朝着不远处单独成栋的教导室奔去,而米洛则是一把搂住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地在后面跟着漫步。
只有艾尔尼,还挠着头,想着在什么地方施展自己的绘画才华。
艺术家思考的时候会忍不住远眺,艾尔尼也是。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校门处,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辆黑色马车里,再度走出来的一位让鲜花都为之失色的倾城公主——尽管她戴着面纱。
他吃惊地放下了手中的调色盘,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里,去和自己的伙伴们讲述这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他突然意识到,掉入陷阱里的或许不是安东尼,而是他们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上等贵族!
但下一刻,他却见到那位年轻的车夫摘下了头顶的帽子,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将手指竖在唇前,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艾尔尼立刻站在了原地。
以他的身份本不应该去忌惮一位车夫,甚至连看他一眼都算是对这些低等人的赏赐。
但这次他却不敢动,因为他的视力刚好够他看得清,那位摘下帽子后露出满头璀璨如黄金头发的车夫——尤利乌斯·亚伯拉罕,这位看起来温和,却有着领袖般的气质的教皇之子。
在整个维林诺神学院里,就算是教员、神父们都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巴塞尔家的女侍长么?我这里有一份礼物给你。”
马车旁,安妮淡淡地说,她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
“谢谢殿下!”
女侍长虽然震惊,但还是欣喜地接过,这是殿下的赠予,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倒不是欣喜于这份贵重的礼物,而是欣喜这位公主的毫不倨傲,而且礼物选择很精心,赠与的时候神态淡然不夸张。
女侍长不禁好奇面纱后面是何等一个优雅、高贵、聪慧、敏锐的少女。
......
另一面,奥托将安东尼扛到了教导室里,这里面早就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少年少女们。
他们本来身着盛装,等待着公主殿下的降临。
“安妮殿下没来,来的是安东尼。”
面对一众疑惑的目光,奥托耸了耸肩:“可能我今天早上听错了,毕竟安妮和安东尼,只有一字之差,不是么?”
宽敞的教导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嘘声,盛装的少女们忍不住摇头,将罪责按在了奥拓的头上。
“我还想看看来自弗仑萨的公主是什么样的倾国倾城!”身穿黑裙的少女用手指抚了下点缀在唇上的闪亮薄片,显得有些失落。
这样的抱怨在教导室里比比皆是,维林诺本就聚集了金雀花帝国里最漂亮的女人们,而这些女孩是她们的后代,在比美方面,她们怎么会任由人艳压群芳?!
即使是男孩们也显得有些失望——毕竟谁不想见一见那位仅在维林诺社交场出现一次,就被传颂地犹如天人一般的美人呢?
“不过我们可以把欢迎仪式送给安东尼,不是么?”
米洛从门口走了进来,然后从口袋摸出了一枚金币,来回抛弄。
立刻,教导室里所有人都明白了米洛的意思,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兴奋地盯着米洛手中的那枚金币——直到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安东尼的头上。
米洛冷笑着,双手抱着胸向后推开了一段距离,着看见一个又一个盛装绝丽的女孩从书桌后走出。
她们轻盈地旋转,巨大的裙摆张开,金线绣花亮得刺眼,她们的高跟鞋上银扣子和珍珠闪闪发亮,魅力的脚踝一手可以攥住。
她们把安东尼围在中央,轻笑着舞蹈,一时逼近一时远离,似乎是在挑逗他,却又没有给他任何更进一步的机会。
安东尼试图闪避,但是前后左右都是女孩们的手,她被包围了。
女孩们仗着性别的优势与人多,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安东尼的领口里去,去抓他胸口的领结,在混乱中隔着衣服去捏他的身体。
男孩们满怀快意和恶意围观,这一幕美得就像是舞剧,上演的节目是森林中的精灵们戏弄误入她们领地的侏儒。
很快,安东尼黑色的外衣被扒了下来,像是件战利品那样被传看之后,有人打开窗户,把它抛了下去。
白色的中衣也被扒了下来,它是尤利乌斯为安东尼准备的,熏着浓郁的水沉香,被一一传看之后大笑着扔出窗外。
下衣女孩们一件件的扒,一件件地扔给男孩们,就像是狼群把猎物一片片撕碎分享。
而站在狼群中的少年只能手足无措地试着捂住身体。
“哗啦啦~”
就在女孩们即将推开,围观陷入窘境的安东尼时,窗户破碎的声音响起,一套礼服被抛向了安东尼的方向,与此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教室的门前响起:“你们在对我的未婚夫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公爵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教导室的门口,在那里,一个身着盛装的少女正在缓缓地走进,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如同鼓点般清脆。
她戴着面纱,披散的头发黑如生漆,身体清润如柳条,她有着纤细的腰肢、微微贲突的胸部和笔直的双腿,她只穿着一身白裙,但裙上不乏繁复的蕾丝装饰——那都是上好的东方丝绸,裙角上飘着高贵的龙涎香气。
安妮从未觉得自己和灰羽所学习的技巧这样有用,她把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如花枝在微风中起伏,她的每一丝目光都如春江涨水,肆意地流淌在男孩们的脸颊上,她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洋溢着性感与热情,举手投足间的每个动作都符合灰羽的指导。
她就这样走到了安东尼面前,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挡——虽然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但万一以后还有变回去的机会呢?
“安东尼”还需要做人的!
女孩们一步步后退。
没有人叫她们后退,她们不约而同,她们甚至克制不住自己。
见到曾经的同学们退缩,面罩下的安妮忍不住轻声笑了,她举起了左手拿着的、那副艾尔尼凭借想象为她作的画,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对着众人,缓缓地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谢谢各位的礼物,不过或许我和你们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所有的人呼吸都已经暂时的停止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魔术,却又是最惊艳的魔术,那位公主仅仅是揭开了面纱,却让所有的女孩们都试图躲避,避开她身上的光。
容光,或者艳光,能把人都逼退的光,何等刚勇凌厉!
偌大的教导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这片死寂里,有那么一瞬,安妮的心里得意得想要唱歌。
但她清楚这不是唱歌的时候。
她将画布抛向空中,趁着众人失神的间隙,猛然伸手伸手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女孩,不容她逃走。
那是阿黛尔,传闻中米洛的女友之一,显赫的家室导致了她暴躁的性格,所以她也是所有女孩中最爱起哄的。
作为安东尼的时候,安妮曾经在她那里吃过许多次瘪。
现在的安妮和阿黛尔差不多高,但是力量上,她占了绝对的优势。
她驾驭那三寸高的鞋跟,走得如临深渊又泰然自若,她把阿黛尔推到了墙边,贴上去把她狠狠地挤在墙上,一如以前阿黛尔对她的那样。
她将脸凑得极近,胸口也相贴,甚至能感觉到阿黛尔的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称呼?”安妮微笑。
“阿黛尔……阿黛尔·阿什福德,阿什福德公爵和赛琳娜女爵的女儿。”阿黛尔下意识得说。
她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和父母的爵位,在维林诺这是贵族们互相通报身份的基础礼节。
安妮当然知道她的名字与背景,甚至整个班级男孩女孩们的家庭身世他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她还是故意要问。
“好的,阿黛尔小姐。”安妮微笑着,“我有看到你欺负了我的未婚夫,你要赔偿我。”
阿黛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安妮忽然吻在她的嘴唇上。
这一吻就像猛虎扑向猎物,毫不容情。阿黛尔想要张开口呼喊,却被安妮用唇封住了。
安妮爱恋地抚摸着这个美丽少女的面颊,其实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对阿黛尔施展了诅咒术——这是独属于“女巫”序列的能力,恶劣的诅咒随着她的亲吻融入了阿黛尔的骨子里。
而在其他人眼里,她给阿黛尔的吻是那样的热烈、奔放、艳情入骨,女孩们拥吻的身子美得叫人窒息。
阿黛尔也曾私下里和她倾慕的米洛玩过接吻的游戏,每一次米洛身上的熏香和嘴唇都柔软得让她意乱情迷。
安妮身上的香味比米洛更纯粹,嘴唇更润泽,但她吐出的气凶猛得就像龙喷出的烈焰。
阿黛尔脑海里一片空白,瞬间就因为呼吸中断而四肢酸软。
她从安妮怀里慢慢地滑了下去,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捂着心口剧烈地喘息。
“抱歉,弗仑萨的人们都很喜欢接吻,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安妮转身笑吟吟地牵住了整理完毕衣服的安东尼,“也许各位对北方的风格不太了解。”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安妮,柯蒂斯是我的姓氏,安妮是我的名字,按照帝国的惯例,你们可以称我为殿下。”
一面说着,安妮一面扫视着下方早已目瞪口呆的男孩女孩,然后用平静至极的声音再度开口:“同时,我还是安东尼阁下的未婚妻。”
她歪着头贴在安东尼的身上,微笑。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在她背后,她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脸颊边缘的肌肤被照得透明。
教导室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少男少女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有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心跳才会那么明显。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安妮身旁昂首挺胸站着的安东尼,只是眼神中包含着的情绪和之前的轻视已经截然不同——在几分钟前,这个家伙只是一个私生子。
但现在,强到足以颠覆他命运的人来了。
按照帝国律法,安东尼现在与亲王殿下订下了婚姻,他便是公爵!
这意味着他不在是之前那个不被承认地位的私生子,而是有资格正式走上维林诺的政治舞台的贵族!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公主殿下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戏码,这个从遥远北方来到神学院的女人,她有备而来,穿着最盛大的礼装,要为自己的小男人出气!
但平日里最跋扈的女孩阿黛尔被她强吻后就委顿在地,好像被施展了某种魔法,谁还敢去挑战这位地位崇高的公主?
这时一枚金币落在了桌面上,惊破了寂静。
“殿下的眼光真不错,一眼就看中的与自己血统相符的人么?”米洛的言辞犀利无比,同时讥讽了台上两个人的血统——混杂着东方血统的家伙,在维林诺天生低人一等。
男孩女孩们的精神又一次振奋起来,终于有人站住来了,米洛的祖父是法兰奇将军,曾经掌握着十字禁卫军。
看起来米洛还有带着军人世家的勇敢。
可米洛只是在竭力保持镇定。
其实他也明白此时此刻出头去和这位公主对着干没什么好处,但是阿黛尔是他的女朋友之一,这时候男子气概非常重要,如果他退缩,将来会是维林诺社交场上的笑柄,如何再去吸引那些美貌的仕女们倾慕他呢?
“米洛,我有话和你说。”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破碎的窗前响起,学生们这才注意到,在窗外有一个人默默地站立着,那是安东尼的哥哥——尤利乌斯·亚伯拉罕,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中却带着淡淡的冷意。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米洛感觉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覆水可收
尽管发色、眼睛甚至是体格完全不相同,但没有任何人去否认,安东尼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有一半和尤利乌斯相同,都源自于那个手握权杖、代表着某位神明的教皇冕下。
所以米洛刚刚的话语并不是一语双关,而是三关,牵扯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份最为尊贵,在学院里就读时就有“猛虎”称谓的男人。
米洛将手中的那枚金币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像是犯错了的孩子一般走了出去。
尤利乌斯用那双动人的蓝色眸子注视着米洛,他在微笑,却如月光下的阴影般寒冷,那凶暴如饿狼般的眼神,坚硬的好似能掐住命运之神的喉咙,逼她修改未来的手。
他与安东尼的未婚妻一起莅临学院,而不久前,安东尼的那位未婚妻缓步慢行,嘴角带着笑意走进了这间教导室。
她迎面的女孩慌慌张张地后退,好像那个女孩是个全身披甲的将军,沐浴着鲜血恶鬼般杀出重围。
而现在轮到他了。
尤利乌斯一句话没有说,抬起手来,一巴掌拍在了米洛那张英俊的脸上,清脆的声音仿佛震动了整个走廊。
班级内的女孩们顿时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呼声,但每个人都很识趣,没有人开口去声援这位在学校里向来很吃得开的贵族少爷,即使他的女友们也是。
但尤利乌斯的攻势似乎才刚刚开始——曾经作为校霸的他,深谙霸凌之道。
他用两只手猛然推搡了一下米洛,尊贵的侯爵之子一下子就像块抹布似的贴在了墙上。
“你们这些废物孩子还真能玩。”
尤利乌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米洛,冷冷地笑,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甚至没有任何的波动。
有人说他在上流社交场所里都会表现得风度翩翩,不论是对什么样的人都保持无比的耐心和尊重,但只有此刻的尤利乌斯的表现才是他曾经的真实面貌,才是那位被人称为“猛虎”的少年,不论是老师亦或是同学们都对他闻风丧胆。
“收起你那可怜的超凡能力。”
尤利乌斯猛然一拳挥在了米洛身旁的墙壁上,感受到迫人拳风的米洛再也没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瘫软在了地上。
所谓军人世家的男孩,对上猛虎也是一样一败涂地。
作为这个学院曾经的王,尤利乌斯即使毕业了,依旧对学院里各个人的能力了如指掌——米洛是“黑皇帝”途径的序列七“贿赂者”,这赋予了他一种称之为“贿赂”的超凡能力,使用这种能力的前提是象征性给予目标一定的事物。
而简单地来说,贿赂分为四种:
削弱:使用这种能力的前提是给予目标一定的事物,然后就能在一定时间内较大幅度削弱目标针对自身的攻击、防御或控制;
魅惑:通过给予实际或象征意义上的“贿赂”,让目标产生强烈的好感,难以涌现敌对的意图,甚至不愿意与目标战斗,如果条件合适,受到贿赂者有极小概率反向攻击同伴;
狂妄:通过给予实际或象征意义上的贿赂,让目标骄傲,狂妄,心智降低,出现错判;
关联:通过给予实际或象征意义上的贿赂,让双方之间产生关联,建立起联系。
而就在进入学院的时候,安东尼接受了米洛所赠送的黑玫瑰,这便达成了“贿赂”的发动条件,使得安东尼自身受到了“魅惑”的效果。
这也是一部分米洛受到欢迎的原因——首先,没有哪位淑女会拒绝绅士的礼物不是么?
“你的父亲本有机会成为弗仑萨黑夜女神教会的红衣主教,成为圣事部的第四巨头,但现在没有了。”
尤利乌斯漫不经心地下达对米洛的宣判:“他有一个亵渎教皇血统的愚蠢儿子,并且他还不遵守神学院的规则,在校园内使用超凡能力。”
在神学院内使用超凡能力,这是一件很严重的违规,但相比于前一条,倒显得不重要了。
金雀花帝国,教皇的地位等同于神明。
亵渎教皇,便是在亵渎神明。
尤利乌斯轻描淡写间便给米洛定下了沉重的罪行。
但所有人都觉得合理,没有任何人去怀疑尤利乌斯这样的年轻人是否有这样的权利——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人早就将尤利乌斯当成了教皇的代行人。
“不,你不能这样!”
米洛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尤利乌斯,感觉自己的一切在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前都无处藏匿,但他还是鼓足了自己最后的勇气:“我们只是同学间的打闹而已,您是从这所学院毕业的,也应该知道,学生时代说出的话就像是灰尘一样没有分量。”
“是啊,学生时代,说出的话都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就像空气中的灰尘。”
尤利乌斯的眼神中有着一丝缅怀的神色,但笑的依旧就是那么漫不经心:“不过巧的是,我看到灰尘落在了安东尼的鞋尖上。”
米洛突然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尤利乌斯这样一个人物怎么突然就从善如流地顺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了。
这样的人物不是应该时时刻刻将话题的中心把控在自己的手中么?
而且灰尘落在了安东尼的鞋尖上又是什么意思?
“东方有句古话,叫做覆水难收。”,尤利乌斯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来,朝着远处的教学楼眺望,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心情舒畅:“一般来说,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了,但是我可以给你这个收回的机会,把那些亵渎的话语收回去。”
“那样你的父亲还会像之前预定的那样,成为圣事部的第四巨头,同时也是法兰奇家族的第一位巨头。”
教导室里再度陷入了死寂之中,连同木质讲台前站着的安妮与安东尼都忍不住朝着窗外张望,所有人都明白了尤利乌斯话语中那不算隐晦的意思,但更多人则是为米洛捏了一把冷汗。
谁都知道,米洛接下来的动作将决定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内法兰奇家族的走向,他的那位父亲能否成为红衣主教都会在此一举。
这样一件本该被放在教皇厅的严肃事件,此刻居然儿戏般地发生在了神学院的走廊里?!
“怎么样,你要把那些灰尘收回去么?”
尤利乌斯满脸的人畜无害。
第三十八章 莉兹
怎么样将吐的灰尘收回?
舔回么?
所都意识到,现摆米洛面的只两条路——丢掉尊严,或者丢掉整家族未的途。
曾经欺负安东尼的此刻忍住将自己带入米洛的角色,只觉得冷汗如同瀑布般受控制地从发间、后背冒——间学院里没尤利乌斯的对手,没任何。
如果位教皇之子执意为自己位久未谋面的弟弟气的话,没能够拦得住。
但传说教皇两位儿子的关系很差么?
难私生子的未婚妻给带了全新的生,就连教皇都决定重新启用么?
教导室里的少年少女交换着眼神,觉得一非常重的政治信号。
而教导室外的米洛,则经短短的挣扎以后,便踉跄地站起身,朝着安东尼的方向走。
虽然说法兰奇将军最宠爱的孙子,但依旧敢将整家族的途压自己的身。
维林诺,尊严与途之,很少会选择者,即使者会让或许辈子维林诺都抬起头——但日方长,么?
米洛耷拉着脑袋,到了安东尼的面,的声音细若蚊蝇:“对起,安东尼...殿。”
了公爵的爵位,安东尼的身份与往日便再相同,即使还未进行仪式,但学院的学生依旧称为殿。
就米洛屈膝,教导室里所都以为将尘埃落定,突然一略显清冷的声音教导室外传:“尤利乌斯,一定样做么?”
尤利乌斯转头,顺着声音传的地方看,无声地笑了笑:“哦,原莉兹,早好。”
莉兹同样对尤利乌斯报以灿烂的笑容,穿着一身粉色的裙,看那样的真无邪,宛若水的芙蓉。
“米洛的好朋友。”
莉兹尤利乌斯面伸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尤利乌斯也伸手,与那只雪白的手十指相扣。
如果说刚刚,学院里没能够与尤利乌斯抗衡的,那么现了。
尤利乌斯的未婚妻,只十五岁,身自斯卡蕾特家族。
斯卡蕾特家族整维林诺最的财阀,经营银行业的同把控着维林诺所的地赌场,被称为“黄金家族”,同也历任教皇的财务臣。
家族历史甚至三任教皇,直到现任教皇崛起,才从手夺走了教皇的宝座。
以说整斯卡蕾特家族都以迎接敌的心理参加现任教皇的加冕仪式,除了族长。
而族长莉兹·斯卡蕾特,教皇加冕的那年只四岁。
私生女。
的父亲斯卡蕾特公爵作为家族历史最具进攻性的族长,带领巨额资金如暴风一般横扫金雀花帝国的各属国。
挑唆战争,又把战争经费借贷给国王,并以一又一城市作为抵押品。
领导斯卡蕾特家族的二十多年里,家族居然拥了十几型城市几十城市,些都因为贷款能归还而从国王那里罚没的抵押品。
说斯卡蕾特公爵用钱打了一国家,只国家的领土化为一一城镇分散各地。
活着的候斯卡蕾特家族的各分支都顺从依附,兄弟供给巨的资金供攻城略地。
谁都清楚必将所回报,因为斯卡蕾特公爵没子嗣——修士,禁欲且没妻子。
的生里似乎只黑夜女神金钱两样东西,并且黑夜女神似乎并没对多的眷顾,没给予与一般超凡者对等的漫长寿命。
堪比一王国的巨额财产没继承。
一场忽如其的重病令斯卡蕾特公爵倒病床之后,兄弟迫及待地接管了的宅邸,城堡般的“斯卡蕾特庄园”。
制定了严格的制度,任何接近斯卡蕾特公爵的女仆都每日服用避孕药物,以防受欢迎的婴儿诞生。
干枯的斯卡蕾特公爵如圣者般平躺床,等待神指引。
兄弟则如群狼等候病房门外,吞咽着口水,等待里面的老咽气。
被贪婪占据了头脑的兄弟并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暴风雨之夜,一黑衣的仆拉着一身白裙的女孩翻满尖刺的黑铁栅栏,悄悄接近了斯卡蕾特庄园。
张开自己的黑衣把女孩抱入怀里,最后一次说,“勇敢,莉兹。”
而后发野兽般的嚎叫,冒着侍卫的弹雨撞破了门,往楼冲。
斯卡蕾特家的兄弟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到面的怪物或者妖魔,总之。
背后的每弹孔都冒血浆,的帽子被打飞了,半边头盖骨已经被削掉而以金属代替,那张丑陋的脸斑驳狰狞。
黑衣仆踩着自己的鲜血,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敲了敲门说,“老爷。”
门洞开,病床那差多已黑衣骷髅的老以惊的意志重新坐起,目光如炬,看着黑衣仆如一只死的乌鸦那样扑倒,露怀抱里未被鲜血沾染的女孩。
含着自己的手指,因为指尖抹着一点点麦芽糖,仆用样廉价的东西吸引的注意力,让至发惊恐的尖叫。
“您的女儿。”
仆咽最后一口气,同健硕的身形一刻干瘪了——解除了“野蛮”状态的身体里几乎已经没了血液,直接变成了一具枯瘦的尸体。
斯卡蕾特公爵冷漠地看着忽如其的女孩,兄弟也冲进惊恐地盯着女孩。
一错误,该里,如果真的斯卡蕾特公爵的私生女,会打乱了整家族的继承权顺序。
对于一以金钱为纽带的家族而言,继承权最重的法则,如钢铁般动摇。
斯卡蕾特公爵的兄弟因为斯卡蕾特公爵没子嗣,所以愿意用巨额资金支持,而斯卡蕾特公爵将自己死后还本付息,把自己的巨额财产彻底返还给兄弟。将使家庭睦团结,斯卡蕾特公爵也明白理。
而且,到底什么样的女能够令近乎苦修者的斯卡蕾特公爵沉迷?
“错地方了,”斯卡蕾特公爵直视女孩,嘶哑地说,“带,给点吃的,让走。”
兄弟松了一口气。斯卡蕾特公爵终究没让失望,坚定地站了家族法则一边。
“所以确实您的女儿?”
律师最后一次确认。
“。”
斯卡蕾特公爵的语调容置疑。
年仅三岁的莉兹没对此表示任何异议,抱着破旧的布娃娃站穿着奢华长袍的男间,只误入了世界的局外。
女仆冲了拉住的手带走的候也非常地顺从,就像从一场梦里醒,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转身的候看见了倒血泊的黑衣仆,残酷的现实猛地惊醒了,明净的眼瞳里,泪水如颗的珍珠滚落,仆身边蹲,用自己珍爱的布娃娃擦拭仆丑陋的、满鲜血的脸。
的悲哭如此的沉默,了唯一以依靠的之后的惊恐,而使对的怜悯。
一瞬间所都认为斯卡蕾特公爵多年的禁欲生如此果断折戟沉沙女孩的母亲身也情原,连的悲伤也那么美。
“即使您的女儿,您也以考虑收养。”心忍的律师谨慎地建议,“养女没继承权,会影响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斯卡蕾特公爵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仿佛刀剑。
忽然明白了斯卡蕾特公爵何以让仆尽快带走女孩,因为的存以威胁到了斯卡蕾特家族的继承,将一屋子里其一生都忧心的风险,样的风险必须拔除。
把莉兹赶到外面的暴风雨还能令一线生机,留则整斯卡蕾特家族都会进入战争。
“把赶!把赶!”
继承声地咆哮。
男仆冲进粗鲁地捏住莉兹柔弱的肩膀,撕裂了单薄的白裙子,的肌肤留红色的指印。
斯卡蕾特公爵冷冷地旁观着一切,就像一具冰雕。
莉兹被拖到门边的候,回头看了病床的斯卡蕾特公爵一眼,鬼使神差地,女孩轻声说:“也好怜。”
看着斯卡蕾特公爵的眼神,如看着死的黑衣仆般满悲伤怜悯,眼瞳里巨的温柔扑面,就像母鸟暴风雨舒展羽翼,温柔地为将死的雏鸟遮蔽寒风。
“说什么?”
斯卡蕾特公爵厉声问。
病房里的每都跟斯卡蕾特公爵一样觉得话思议。
以为病床那骷髅般的老谁?那雄狮,饿狼,席卷诸国的吞噬者。
怜与斯卡蕾特公爵沾边的,永远高高,甚至能仰视。
即便生命的尽头,兄弟也敢轻易走进病房面对。
莉兹抱着那沾了血的布娃娃,低着头:“维特,一样的味。”
“叫它维特么?”
斯卡蕾特公爵的目光落怀里的娃娃身,走陆无数的国家,也学很多种语言。
而“维特”一种语言,父亲的意思。
“维特,悲伤的。”
莉兹轻声说。
布娃娃脸,似乎欢笑,似乎哀愁。
那种手工粗劣的玩具,谁能断言它的表情?
病房里静了很久,斯卡蕾特公爵冲莉兹招手:“布娃娃,为缝的,那候还没生。”
从律师到继承,所的神经都绷紧了,一片死寂,只听见壁炉的木柴燃烧着,发噼噼啪啪的声音。
心里都已经相信了莉兹的身份,但重,重的斯卡蕾特公爵愿愿意法律承认。
“活着的候,没现的面,一生没享受女儿的爱,而将死的候,被带继承的遗产。”
斯卡蕾特公爵冷冷地说:“该。”
所都松了一口气。
“一生,就像一场从间断的战争,攻打无数的塞,最后成就了的家族。”
斯卡蕾特公爵又说:“一切凭着一点点血缘就以换走的,还,会明白,但男会因为一夜的欢乐而交换的国家么?”
继承就差鼓掌叫好了!啊,浴血战争得的东西,怎会为了一段艳遇而交?
从没谋面的女儿,又谁能证明流着斯卡蕾特家族的血?
“若想继承一切,就拿与之相匹配的东西交换。”
斯卡蕾特公爵最后说:“的父亲就死了,愿意为垂死的老痛哭么?”
所都如遭雷击。
用眼泪交换一堪比国家的财富么?那将历史最昂贵的眼泪!
如果场交易摆继承面,会毫犹豫地抱着斯卡蕾特公爵的腿痛哭流涕,
抱到腿抱床腿也无所谓,眼泪最后会淹没病房,如同贪欲以化成海淹没维林诺。
女儿父亲长久的对视,父亲的眼里封冻的阿尔卑斯山,女儿的眼睛深见底。.
那一滴泪落的间约一世纪那么长,落名为维特的娃娃头。
莉兹伤心的点点头说,“好怜。”
把维特放进斯卡蕾特公爵手里说:“维特会陪着,每晚它都陪着。”
完全没懂斯卡蕾特公爵的话,说完些就转身走向了门口。
走黑衣仆从身边的候把领口扎的手帕解盖脸。
将走入深夜,从此世界属于的将只的那身白色的布裙子。
斯卡蕾特公爵没阻止,躺回床之贴近律师的耳边说,“为了履行生最后的契约……听着,将发动战争。”
就当晚,斯卡蕾特家族的内部战争开始了。
老斯卡蕾特公爵拖着垂死之身以惊的意志进攻的继承,吞并的产业,截断的金钱源,向圣事部密报的违法行为,甚至以刺客威逼的家。
斯卡蕾特家族的才明白那垂死的老狮子的真正爪牙,一切的狂风暴雨几月之类结束,重归平静之后,继承老老实实地斯卡蕾特家族的律师面签署文件,认莉兹?斯卡蕾特为家族的新任族长。
莉兹被逮到床最后一次见自己的父亲,迎接的一只洗净的布娃娃。
“的女儿。”
眼睛已经看见的斯卡蕾特公爵抚摸着的脸蛋,最后的笑容像一头雄狮多像一父亲:“明白世界的一切交易,感情也例外。为痛苦,为扫平敌,之间两清了。”
强的律师团,管家团,侍卫团,以及数斯卡蕾特家族的骑士团队从此强很的守护着史以家族最年轻的族长。
斯卡蕾特公爵留保护幼女的,几乎一支军队。
那一年,维林诺的贵族都揣测被强碉堡保护却无比脆弱的少女的归宿,嫁给谁,谁就拥维林诺最多的财富。
整维林诺都等待的长,但每每刻斯卡蕾特公爵留的势力都身边窥视,任何试图靠近的都被筛选,合格的均被排除。
所瞩目的星辰,神学园里,每都尝试着获取的青睐,但除了尤利乌斯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遇见尤利乌斯之后,莉兹的爱情如种子遇到了雨露阳光肆意生长。
获得份爱恋只用了一称呼而已,莉兹进入学园的那,男孩女孩都以贵族的理解称呼全名,只尤利乌斯淡淡地说:“哦,莉兹么?像妖精的名字。”
从斯卡蕾特公爵黑衣仆死后再也没么称呼。
那一日,莉兹惊讶地回头,看见黑色白色的影子站群之外,仿佛故归。
第三十九章 花
“只开玩笑而已。”
尤利乌斯耸了耸肩,却无注意的候对着远处的安东尼眨了眨眼。
安东尼并明白眼神的意思,但身旁安妮的捏紧手掌的示意,还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见面只短短的半,但尤利乌斯给的感官那种并会轻易因为别的话语而妥协的男。
而安妮自然也那种心胸宽广的,恰恰相反,经一段间的相处,安东尼知,家伙睚眦必报!
就安东尼疑惑,一阵脚步声长长的走廊回荡,夹杂着学生都熟悉的、某位主教的手杖点击地面的声音。
随着走廊的越越接近教室,尤利乌斯将目光从安东尼的身移开,转而向着教室内的所竖起拇指。
米洛终于松了口气,只顺势亲吻了安东尼的手指,然后站起身,飞快地撤回自己的桌边,翻桌面坐椅子,腰背挺得笔直。
而其它的学生也此刻纷纷散开,按序入座。
尤利乌斯的手势神学院里通用的,意义概相当于“老师了”
一场闹剧至此收场。
“西塞罗主教,早好。”
尤利乌斯与莉兹同用空着的那只手胸口画了一绯红之月的形状,而后尤利乌斯开口:“没想到您居然空闲观看公主的洗礼?”
“怎么会错么重的仪式?”
西塞罗红衣主教苍老的面孔流露了淡淡的笑容:“安妮殿,那帝国唯一的一位女亲王。”
安妮透破碎的玻璃,看着两外面一唱一地聊着,内心却冷笑已——自己学校的消息就尤利乌斯安排的、只尤利乌斯一知的计划么?
西塞罗黑衣女神教会的红衣主教,直属于教皇厅的势力,的现,分明就自己位哥哥的安排吧。
但安妮并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推测着位身居职的主教现里进行什么活动。
西塞罗与尤利乌斯寒暄了几句,然后便推门进,看见雕刻着巨十字架的橡木墙,红色的绣金帷幕,那位自遥远北方的公主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阳光从窗外照进,照亮整面墙的古籍书架,讲台方的学生对自己投以整齐的注目礼。
西塞罗无声地笑笑,的抖了抖肩膀,迎把鲜红色、由石蒜花编织成的花环套了安妮洁白的脖子。
“哦。”
安妮低沉地笑了一声:“居然蔷薇么?”
“一般讲,维林诺的原意“众神之都”,但候也会将它翻译成另一意思。”
西塞罗主教转头看向了方的学生:“知么?”
“花之都。”
唱诗班的维拉第一间举起了手,试着挽回自己位尊敬的亲王殿心略显糟糕的印象,毕竟自己曾经也欺凌位的未婚夫。
西塞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维拉继续讲。
“里原一山谷,开满石蒜花,春的候,整山谷都红色的。”
维拉用那清脆如百灵鸟的说:“奥古斯都陛以黑夜女神赐予的力量切开海到里,深信自己已到达了神许诺给族的土地。于竖起擎的石柱,建立城市,如今里金雀花帝国的首都。”
一很简单的知识点,维林诺所的都知,曾经久居于维林诺的安妮自然也例外。
但曾经非常讨厌石蒜花。
曾经书见,遥远的东方,种花又被称作“曼珠沙华”,地狱之花。
它生长忘川的对面,鲜红如血,即将渡忘川的亡魂看见花,便记起自己的一生。但就最后的回忆了,渡忘川,一切都忘记。
安妮喜欢朵花的名字,但喜欢东方,因为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就那里。.
知晓母亲还活着以后,安妮深夜仰望空的候候会想,那位叫做“星璃”的女巫,会会也深夜立于高塔之,手捧着一串鲜红的曼珠沙华,垂如丝如缕的花瓣,抱着无限的思念朝着自己所的方向眺望?
“安妮殿,欢迎到花之都。”
西塞罗主教笑着说:“那么,请跟吧,尤利乌斯说您今进行洗礼。”
“好。”
安妮点了点头,拉住了身旁安东尼的手,便跟拄着拐杖的西塞罗主教的身后朝着教室外走。
当着西塞罗主教的面,没面群家伙计较。
既然已经让些自的家伙嘲弄了那么长间,那么再多一会儿又怎么样?既然还击那就彻彻底底!让对方永远抬起头!
也就,原本安静无比的教导室里突然骚动了起,少男少女听见“洗礼”的消息以后开始交头接耳,本严肃的脸纷纷流露了笑意。
“知那位亲王殿信仰的哪位神明么?”
维拉压低声音,与自己的邻桌交流。
“能黑夜女神?”
邻桌的女孩微微思考了一:“看见殿的头发一根绯红之月的发簪,一般说只教徒的身才会种物件吧?”
“但西塞罗主教碰面的候,殿没行礼吧?”
维拉皱了皱眉头,觉得些对。
就,后桌的海迪琳用笔杆戳了的肩膀,脸带着坏笑:“跟看看么?反正最多也就白跑一趟。”
“怕那位公主记的仇?”
维拉心已经些跃跃欲试,但表面还沉着:“咱的未婚夫都已经闹得够僵的了。”
“好像也...”
海迪琳显得些丧气,但就,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了一瘦弱的身影,跟了几的身后偷摸溜了教室——那艾尔尼。
满头卷发,富艺术家气息的家伙,居然胆子到了种程度!
了第一带头的,教导室里帮向胆包的孩子立刻又三五成群地聚了一起,朝着所学校最央的那座建筑走——洗礼的程本就允许被观礼的,任何、即使地位尊崇的亲王也例外。
第四十章 洗礼
“真漂亮啊,维林诺的秋天。”
教堂的二层,安东尼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俯瞰落叶中的校园:“感觉一个可以做到一切的季节。”
而安妮捧着一杯热水,从桌前起身,走到安东尼的背后和他也一起俯瞰:“维拉说的没错,这里是花之都,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叫它落叶之城,这里是被女神眷顾着的城市,一年四季都美的像画一样。”
抛去安妮对维林诺神学院的负面印象不谈,其实这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纯白的城堡式建筑,四面是围墙和建筑,里面是大片的绿地,校园里随处可见百年树龄的月桂树和樱桃树,古老的教堂位于校园的正中央。
也因为是神学院,所以这里的教堂很大,看起来蔚为壮观。
而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教堂二楼,某位教务长的办公室里,西塞罗将他们带到这里以后就与尤利乌斯一起消失了,只留下莉兹陪他们一起坐着。
安妮与安东尼都没有想和这位贵族中的贵族交谈的欲望,但为了不让空气中充斥尴尬地氛围,只能借着倒水的机会与这位小姐拉开距离。
这间办公室其实很奢华,有着皮革制的沙发,橡木质地的大书架,墙上挂着巨幅的世界地图,熨烫整齐地制服挂在衣架上,还有蓊蓊郁郁的盆栽摆在大办公桌上。
虽然安东尼还没见到办公室的主人,但这是间很优雅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自然应该也是很优雅的。
“看起来你在班里没有那么受欢迎。”
安东尼略微低头,看着身材略显娇小的安妮,脸上有着半调侃的笑:“今天的事情感觉他们很熟练,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这就是这个学校的规则。”
安妮的语气听上去很淡,但修长的手指却骤然握紧了手中的骨瓷杯:“强者欺负弱者,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么?用东方人的话来讲,叫做“弱肉强食”。”
“你最近好像突然很喜欢东方的俗语?”,安东尼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安妮的脸色略微平和了一点:“听说了一点我妈妈的消息,她是东方国家的一名巫女,我就抽时间看了书,想试着了解更多和那里有关的东西。”
“哦。”
黑色头发的少年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讲真的,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性格也温和,难道这个学院里就没有女孩对你心动吗?”
“这所学院里都是些自信心爆棚的女孩。”
安妮眼角带笑地回答,她在窗口转了一个漂亮的圈:“而自信心爆棚的女孩就是会被坏小子吸引,坏小子多性感啊!跟坏小子比起来白马王子就是一坨屎!更何况我连白马王子都算不上!”
“有点道理。”
内在是阿琳娜的某位百岁少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然后点头:“不过相比坏小子,我还是喜欢长得帅的。”
“真是很难想象像您这样一把年纪的人能讲出这种话来。”
安妮翻了个白眼,在她印象中的那些百岁老人不都已经把皮囊视作身外物,颜值什么的都当成过眼云烟了么?
怎么感觉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还是个颜控?
“其实我是想问,你可能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一个人呢?”,安东尼难得很严肃。
“长得好看啰。”
“能更具体一点么?”
安妮微微思考了一下,回答地很认真:“腰细、腿长,然后有一张好看到雌雄莫辩的脸——我听说人长的好看的最高境界,就是女孩长得像男孩,或者男孩秀气地像女孩。”
“那你找到安东尼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男人淡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安妮转头看去,原来是尤利乌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进了屋。
“也许吧。
安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曾经有人说,整个的西方的美女都嫁到维林诺来了,所以她们生出来的孩子当然也是最美的。”
尤利乌斯也朝着窗外眺望,神色显得有些深沉:“但安东尼是个例外,他的妈妈是个东方的美人,所以他是黑发黑眼。”
“你见过他的妈妈?”
安妮喝了口热水,掩盖住在内心的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
而尤利乌斯的答案堪称无懈可击:“没见过,不过以穆那种样子大概很难生出长得漂亮的孩子,我长成这样已经算是女神眷顾了。”
安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走吧,费莱明和西塞罗在楼下的洗礼池等你们。”
尤利乌斯牵住了莉兹的手,两人率先下楼。
安妮也没有犹豫,伸手牵住了安东尼,跟在二人的身后。
而就在他们还没到楼下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就已经响起,还伴随着男人那欢快而又清脆的声音:“欢迎亲王殿下。”
安妮顺着声音看去,身材修长的男人正朝着这里快步走来,他一身白色制服,梳理整齐的金色短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来到安妮面前,单膝下跪,做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我是费莱明,殿下这次的洗礼仪式就由我来负责。”
安妮微微点头,她对这位教务长倒是没什么坏印象。
费莱明是学院四年前从外地招募来的,英俊挺拔,风度翩翩,还是名出色的剑手。据说曾是名门的剑术教练,年纪只有区区的二十九岁,单身未婚,很多女孩都暗自对他动心。
他是位合格的教务长,在女生那里占尽优势就不必说了,无论多么娇气和傲气的女孩,只要进了费莱明的办公室都会老实起来,扭扭捏捏地拎着裙摆行礼,完全不是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而男生却在他面前倍感威压,虽然费莱明总是温和地笑着,可你就是不敢对他不敬。
但他对安东尼倒是挺好,有时候下课会邀请他到办公室喝一杯咖啡,虽然都是便宜货,但也是一份心意。
“您信奉的是黑夜女神,对吧?”
费莱明一面引路,一面问道。
“对。”
安妮说道:“与我父亲一样。”
“我明白了。”
费莱明点头,然后在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前停下步子,微笑着说:“那么接下来就是您一个人的路程了,我们会在房间的另一端等您。”
安妮愣了下,朝着房间里眺望,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已经深不见底的寒意。
“是洗礼池。”
尤利乌斯解释道:“听说池子里是黑夜女神赐予的圣水,你需要穿过洗礼池,证明你的决心。”
“好。”
安妮没有丝毫的退缩,就要进门,却被尤利乌斯叫住:“放轻松点,当成泡温泉就好了。”
尤他的话语很温和:“不过要稍稍冷一些,要来点酒么?我记得教务长很喜欢在办公室的柜子里藏酒。”
“见鬼。”
在看到白裙的公主微微点头后,费莱叹了口气:“这所学院里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很多。”
尤利乌斯对着费莱明的背影挥手:“比如我不知道您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费莱明没有回答尤利乌斯的问题,只是转头要离开:“我去拿酒。”
“已经拿好了,雪国那边最好的酒“凛冬”,虽然只有半瓶,尝尝吧。”
尤利乌斯将酒瓶递给了安妮,笑意温和。
费莱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重新转头,上下打量着这个满脸人畜无害笑容的亚伯拉罕家的长子,莫名地有一种想练习剑术的冲动。
“雪国的酒么?”
安妮没有犹
豫,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猛然倒进了身体里面,紧接着,整个身体突然就热了起来——凛冬本来就是来自雪国的酒,它最大的特点就是烈性!
她猛地将酒瓶摔在地上,豪气干云,大步走进了那漆黑的房间里面,然后......一脚就踩了个空,整个人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摔进了冰凉的水中。
“该死,就算是黑夜女神在的地方也该有星星照明吧!”
安妮咒骂了一句,然后开启了“夜视”,诺大的房间在她的眼前一下子就变得清楚起来。
但下一刻,她却不由自主地轻“哦”了一声。
呈现在她眼前的并只是一个简单的游泳池,而是一片湖泊,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那么静谧。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有人用大手笔将整个教堂建在了这座湖泊之上,因为在岸边还有着几块看上去很有年代的石头。
安妮想要看清石头上的字,便朝着石头的方向游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越游觉得越冷,热量随着水悄悄流走。
忽然她停下了,浮在水中央,这是洗礼池最深的地方,距离四周岸边都很远,悬浮在这里就像是悬浮在空无一人的宇宙中那么孤单。
她打了一个寒噤,想要赶紧游回去,但是缺氧的感觉已经出现了,脑海中只剩下幽蓝色的水波,眼前模糊,人好像正在慢慢地下沉,身上那白色的裙子在水的浸泡下沉地像是盔甲,将她整个人朝着水的深处拉扯。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将要溺死的水底的美人鱼。
第四十一章 画
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作为一名序列7的“女巫”,却死于溺水?
这个笑话可不太好笑。
她猛地咳嗽起来,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里。
她被强有力的胳膊推出水面,跟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想到公主居然不会游泳。”
在朦胧中,安妮听到了一个男人熟悉的笑声。
也是这个低沉的声音,让她目光由迷蒙到清明,意识瞬间恢复,她呆呆地看着抱住他的人。
那是她自己的影子,现任教皇的私生子——安东尼。
“你猜到我会溺水?”
安妮轻声说。
死里逃生就看见了自己曾经的那张脸,会产生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
安东尼笑笑:“不过你掉进水里的声音很大,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帮忙。”
他双手托在安妮的腋下,两人在漆黑的水中对视。
安妮的发被水打湿,胡乱地黏在脸上。
这时只要有人从侧面观望,就会发现他们像是一对双子星。
安东尼拖着安妮,朝着水的对岸游去,安妮觉得自己乘着一艘平稳的小船。
“等等。”
安妮伸手指向了岸边的石头,冰凉的水顺着她的指尖落在了安东尼的脸颊:“去那里看一下。”
“好的,公主殿下。”
安东尼轻轻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以便看清那张好看到可以成为完美的脸,然后趁势吻了吻她发紫的嘴唇。
安妮没有说话,只是在将要靠岸时睁大眼睛,努力看清那里的石块。
石块上铭刻着的并不是现在金雀花帝国的通用语言,但好在安妮曾经在神学院进修过,她轻声读出了那古老的文字:“镜湖?”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这座以“镜”为名的湖突然亮了起来,亮光从湖底泛起,通过澄澈的湖水向外散射。
安妮从怀抱中挣脱开来,忍不住用手轻轻滑动水波,向着湖中靠了些,让自己能够看得更清楚些周围的景象。
她本以为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湖泊,但现在看来她完全错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里可以被称为一件艺术瑰宝。。
本应是墙壁的地方到处镶嵌着两人高的水银镜子,只有技艺最精湛的工匠才能制造出这么大而平滑的镜子。
而镜子在受到光的折射以后,显露出来的不仅有淡淡的光芒,还有着一些若隐若现的虚幻景象,只有通过特定的角度与光照才会显现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创造者们高超的手法所给予的。
安妮皱着眉头,她眯着眼睛朝石碑的后方看去,那里是一切初始的地方,但由于高度的原因,有些画面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安东尼,我需要一个支点。”
身旁黑发的男人立刻明白了这位公主的意思,俯身扎进水里,然后从下方,将这位浑身湿透的公主托起,让她骑在自己宽阔的肩上。
就在此时,镜湖湖底的光芒更为明亮,安妮终于能看清镜子里那些虚幻的场景。
那是一系列宗教意味非常浓厚的图,画家用凝重的笔法描绘神和他的使者在人间显圣的故事,有的是孩子奔跑于荆棘中,有的是女人哭泣与树银上,有的是濒死的君王战斗在烈火里,有的则是圣者行走于大海深处。
每幅画上浮都有背生六翼的天使在云端上俯瞰世人的痛苦,沉默而悲悯。
“真奇怪。”
安妮与安东尼居然同时开口。
“你察觉到了什么?”,安妮问。
安东尼愣了下,回答道:“明明是黑夜女神的洗礼池,为什么却看不到任何和女神有关的信物?这难道不奇怪么?我甚至连一轮绯红之月都没有见到过。”
“确实有些奇怪。”
安妮点头,暂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在抬头的那刹那间,她猛然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副盘踞了整个屋顶的巨大壁画。
画上一个年轻男人半浸在淤泥里,生有双翼的女人飞起在空中,青春姣美如少女,眼睛里却有着母亲般的爱。
年轻人瞪着无神的眼睛低垂着头,母亲俯身抱着他,要把他拔出来,用尽力力量却未能成功。
因为在淤泥下面有腹胀如鼓双眼凸出的恶鬼,成千上万,他们死死的抓住年轻人的腿,要把年轻人拉入淤泥中与他们为伴。
这是一个恶魔组成的泥潭。
焦急的母亲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呼唤,而呼唤的云端,天使们仍只是沉默地观望,眼神悲悯。
“这是什么?”
安妮轻声地问。
安东尼察觉到了安妮情绪的变化,同样抬起头来,观看头顶的壁画。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在雪国人人皆知。”
安东尼的双腿在水中轻轻摆动,眼神中闪着淡淡的悲伤:“神的儿子为了从罪孽中拯救世人,托生为一个凡人,亲自下降到世间。可是世人们已经被魔鬼教唆而堕落,他们不能允许这圣人活着,这便显得他们更加邪恶和丑陋。于是他们邀请神子品尝他们的酒和食物,他们说,若你是神圣的人,我们的饮食又怎么能令你的身体污浊?”
“神子为了证明他对世人的爱,便坐下来和他们一起饮食,可是这些人在酒里下了魔鬼心脏挤出来的血,那血是至毒的。圣子饮了他们的酒,失去了圣光和神力。他衰弱的灵向神发出哭喊,可神没有理睬。圣母在梦里听见他的儿子在遭受苦难,于是在骤然间生出了羽翼,一夜之间飞出世人要走三个月的路程去救神子。”
安妮微微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问:“是哪一位神明的儿子?”
“看你的理解,这个传说的由来非常古老,甚至在雪国建立之前便已经在民间流传了。”
安东尼回应道:“我个人比较偏向是黑夜女神。”
“看见一个女人如此地努力,就不由自主的觉得悲伤。”
安妮叹了口气:“可神为什么没有回应神子的呼唤呢?”
“答案很明显,不是么?”
安东尼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因为神子做错了,他根本救不了世人,世人的罪不该由别人去赎,只能由他们自己去偿还。”
第四十二章 战争序曲
“现在还没出来,他们是死在洗礼池里了么?”
神学院的某间屋子里,尤利乌斯坐在桌子前,淡淡地开口道。
“殿下稍安勿躁,他们或许是受到了女神的感召。”
一直站在尤利乌斯桌前两尺的西塞罗主教抬起头来,恭敬地说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精致的小礼拜堂,这里原本被穆当做私人书房,因此高耸的四壁上都是黑色铁艺书架,摆满历任教皇珍藏的古籍。
书架围拱下,礼拜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花梨木书桌,并不大,但半个世界的命运在这张桌面上被裁决。
穆此刻不在维林诺,所以尤利乌斯取代了他正坐在书桌后,平静地签署一份又一份的文件。
在西塞罗的身后,神情肃穆的大臣们等候在距离书桌几十尺的台阶下,而尤利乌斯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重臣的到来,只是埋头工作。
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干扰他神圣而重要的工作,呼吸都被压得很低,整个礼拜堂里只闻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这些高官穿着笔挺的高领礼服,佩戴着黄金或者银质的家徽,威严魁梧或者阴鸷冷酷,但都是裁决他人命运的尊贵面相。
平日里他们每个都被称作“大人”,在自己的宅邸里他们每个人都有几十个仆役伺候,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们却像仆役一样排成有序的阵列等候着,不敢有什么怨言。
在神的面前,所有帝王都是仆从,何况高官。
在得到西塞罗的回答后,尤利乌斯叹了口长长的气,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加盖了印章,终于抬起头来。
他把一枚白色的信封轻轻地推到书桌边沿,然后又靠在椅背上,看着等待在台阶下的国之重臣们:“那一位的信使今天从锡兰回来了,带来了让我担忧的消息。”
西塞罗一怔。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但是太快了。
在金雀花周围众多的国家里,锡兰是历史最为悠久、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
但这个国家长期以来都表现得爱好和平,除非是领土受到侵占,极少会发动战争,因此大多国家都与其建立了邦交,即使是实力强大的金雀花帝国也没有采取高压政策,经常通过联姻等方式来维护两国的和平。
但近两代的锡兰皇帝都是明君,他们勤于政务,却又韬光养晦,在金雀花所不知道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整合出了大批的军事力量。
老迈的狮子重新焕发青春,露出了自己打磨好的锋利爪牙,隐隐之间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忧患之一,因此教皇有必要重视起这个东方的国度。
于是在去年,教皇慷慨地把自己以美貌闻名的教女梅瑞狄斯·亚伯拉罕下嫁给锡兰君主,这被视作教皇丢给锡兰的糖块。
但距离教皇最近的人,譬如西塞罗和卡诺却并不这么想。
梅瑞狄斯在被嫁往锡兰之前被称为维林诺的第一美人,并且家室深厚,即使抛开“教皇教女”的身份,身上也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她是一位被皇室看得弥足珍贵的公主,据说皇帝陛下曾经多次在公众场合表达了要将皇位传承于她的想法。
即便要施恩,也没有必要牺牲这个珠宝般贵重的、仅有十三岁女孩去嫁给年迈的锡兰王。
唯一的解释便是阴谋,随着这样一场婚姻,公主的陪嫁使团便可以冠冕堂皇地深入锡兰。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能收集到教皇想要的证据。
以清洗异端为名对锡兰发动战争的证据!
而现在,那场婚姻仅仅过去了一年,虽然教皇不在,但教皇的儿子尤利乌斯,他已经高举起了携着神威的“上帝之鞭”。
大臣们放轻脚步走到书桌前围观那封密信,密信以红漆封缄,上面红漆上印着梅瑞狄斯公主的私章。
这简直是一封用尽心思的诉讼书,锡兰王和异端教派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对于这些异端教派的金钱资助数额,甚至一些令人无法启齿的隐私,锡兰王醉心于异端教派进献的秘药和某些祭祀仪式,试图恢复它作为男人在卧室中的能力。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刚迎娶了以美貌震惊维林诺的幼年公主,沉迷于公主的美貌,可大概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求助于虚无缥缈的邪神。
大臣们都尴尬地皱眉。
锡兰王也许确实是因为老去和无能才求助于异端,而让梅瑞狄斯公主下嫁显然加速了他的沉迷,但因此他要被讨伐。
这听起来这像是一场筹划已久的阴谋,这条罪证如果被外人知晓显然会令整个金雀花帝国蒙羞。
仆役们把高背靠椅搬到了书桌旁,有资格的大臣们按照年资顺序坐下。
在教皇率领的教皇厅里,他们这群人是权力的轴心,十字禁卫军和异端审判局都围绕着这一轴心运行,如同一块精密的怀表。
被称为“圣座”的教皇轻易是不对军务和政务发言的,他签署的教旨绝大多数只和宗教有关,其他事务由五位红衣主教以表决的方式裁断。
“我的妹夫会是神座下的叛徒么?”
尤利乌斯环顾四周,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都是一些苍老的面孔。
“既然我们有梅瑞狄斯公主寄来的密信,纵然不敢相信也只得相信。如果锡兰王没有勾结异端,梅瑞狄斯公主为什么要检举他呢?她是锡兰的皇后啊,锡兰覆灭在一场圣战中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西塞罗率先开口,他确信这是教皇的军事谋略,也就急于抢先附和,尽管他也知道自己提出的理由站不住脚——锡兰的王后就不会检举锡兰的国王?
但仔细带入想想,如果他自己是那十三岁的少女,他处心积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那政治婚姻的丈夫送进地狱,这样就再也不必在他皮肤松弛的垂老之身下婉转承欢。
锡兰的覆灭不会影响梅瑞狄斯公主的生活,她会被十字禁卫军迎回维林诺,继续当她的公主,甚至她可能继承锡兰成为一位女公爵。
“如果密信中所述属实,我们只有发动对锡兰的圣战。”
一位红衣主教开口,他是掌管着部分禁卫军的凯奥:“但战争需要时间来筹备,锡兰拥有很长的海岸线,我们不得不在海路两侧同时开展,以防神的罪人逃走。但锡兰的海军确是极强,并且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的国是否有着强大到足以改变战局的超凡者。”
卡诺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桌前的尤利乌斯:“这会是一场伟大的战争,但这场战争不应该是圣座的意图,而是整个维林诺整个金雀花帝国的意图,每一个虔信神的人都有义务为圣战奉献。”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虽然发动圣战的决议在教皇厅中已经达成,但仍需借助公众的名义。
教皇效命于神,他拥有巨大的权力却须本着慈爱的心,每一次的战争都是由军队和人民请愿,最后教皇恩准的。
尤利乌斯闭上了眼睛,微微点头。
“应当由十字禁卫军对皇帝陛下发出战争提案。”,西塞罗建议。
“十字禁卫军可以做出这份提案……”
凯奥略略迟疑:“但是我们需要有力的证据,以证明锡兰王确实背弃了神投向恶魔,仅有梅瑞狄斯公主的证言书还不够。”
“这绝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向锡兰派出间谍,此外法兰奇家族在锡兰拥有庞大的产业,他们也应当可以提供证据,再有就是随同公主殿下出使锡兰的使团。”西塞罗说。
凯奥主教的疑惑在他看来很可笑,如果他真的认为教皇是仅凭一封密信就要发动圣战,那么他就只能是老糊涂了。
在梅瑞狄斯公主婚后的一年里,教皇厅下辖的间谍们必然频繁的出入锡兰,锡兰王崇信异端的证据如果写成案卷大概能够塞满教皇厅的书架。
捕猎的网总是在投出诱饵的同时就张开了。
那场震惊所有国家的盛大婚礼上,新娘身穿圣洁的白色婚纱乘着通体漆成白色的大船,劈开碧蓝色的大海去往锡兰,而身穿黑色礼服的新郎也仿佛返老还童,在码头上拉着琴等候。
那时锡兰王沉浸在对爱情和少女胴体的幻梦中,绝不会想到这不过是他审判日的预演。
第四十三章 下注
“我有做出提案的人选。”
在众人争论的时候,尤利乌斯向后移开椅子,离桌子起码有了一尺的距离,然后慵懒地躺在了椅子里。
大臣们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在众人探讨的时候离席,这是一个很轻佻的行为,发生在尤利乌斯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可以思议。
面对这些质疑的眼神,尤利乌斯轻笑了一声,然后拍手:“很荣幸向各位介绍一位即将加入我们的新人物,她是一位来自遥远北方的公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大臣们身后的那道铁门瞬间洞开,明亮的光汹涌地喷洒进了这间礼拜堂,紧接着是一个人影,尽管她浑身湿透,发丝胡乱地黏在脸上,但她站在光中,依旧明媚地像是传说中的女武神。
“安妮·柯蒂斯。”
尤利乌斯一面笑着,一面从椅子上站起,丝毫没有为这位公主突然闯入的行为感到愤怒,因为这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我为什么会加入你们?”
安妮一面说着,一面朝着尤利乌斯的方向走来。
她撕扯着自己身上那已经泡了水、完全湿透了的裙子,把一根又一根的金钗从发髻上摘下,随手丢弃在地上。
光可鉴人的长发如黑色的瀑布流泻而下,无牵无挂。
最后剥去繁复隆重的衣服,她身上只剩一袭素色长裙,裙角烫染着花蔓勾结的青色花纹,美丽的如同那些绝世孤品的青花瓷器。
她盈盈而立,恰如一朵青色的兰花在黑夜中抽出纤长的花茎,但那清亮有力的脚步声,却又如同经验至深的铁匠将他的锤不徐不疾却又无比坚定地打在铁砧上。
“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尤利乌斯嘴角带着笑意,为安妮这惊艳至极的转变鼓掌:“但在这之前,请允许我赞美您的容光。”
“谢谢。”
安妮的眼神中有着微妙的笑意,她毫不客气地从角落拉过一张椅子,将自己插在了那张教皇的会议桌前。
除了塞西罗之外的另外四位红衣主教都忍不住皱眉——尽管眼前的这位有着亲王的身份,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放在这里,依旧是严重的僭越之举,甚至可以说是对神的亵渎。
但尤利乌斯却并没有追究的打算,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西塞罗:“那么,西塞罗阁下,我们需要多久的时间来进行证据的搜集?”
“几个月足够。”
西塞罗不假思索地开口:“柯蒂斯阁下提案的同时,我们下属的外务部门就能完成对证据的搜集。”
作为红衣主教,西塞罗同时也管辖着外务省,对于所属间谍的能力,他有绝对的把握。
并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凯奥的身上。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心中早就进行过对于这场战争的推演,所以他清楚凯奥何以对于圣战的态度如此暧昧。
这是教皇的意愿,凯奥无从拒绝,但是作为军队领袖,他将因此扛上巨大的责任。
如果战胜,他无疑将会被看做英雄,他将从锡兰带回巨额的战利品,整个维林诺都会为他欢呼,但如果失败呢?
这场战争的后果很难预言,海战一直是十字禁卫军的弱项,并且以锡兰国悠久的历史,天知道这个国家里面到底藏匿着多少的超凡者。
败战的结果是凯奥必然失去他的红衣主教席位,他的家族也会失势,维林诺中不乏想取代凯奥家族的军事力量。
凯奥曾经是一头雄狮,但是一只老去的狮王保住尊严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再出战。
很快,所有人似乎都想通了这个关节,他们都看着凯奥,这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高背靠椅里,双手握住扶手末端的黄金狮头,长久地沉默着。
他依然魁梧的身体撑起了十字禁卫军笔挺的黑色军服,甚至凸显出肌肉的轮廓,但是鬼知道这些肌肉还能不能迸发出当年那股魔鬼般的力量,也许他的骨骼已经脆到了不能承受肌肉力量的程度?
旁观一个英雄的老去,就像看着女人美丽容颜剥蚀那样令人悲哀。
西塞罗在心里揣测可能代替凯奥的人选。
不是他一个人会这么做,整个维林诺里的贵族都会在战争开始之前分头下注。
凯奥就像是一个走进角斗场挑战猛兽的角斗士,贵族们在看台上品议他的肌肉和胜率,兴致勃勃地下注。
塞西罗缓慢而用力地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权力场中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随时随地就会有新的人被推入角斗场去挑战猛兽,而轮到他的时候,其它人也会评价着他的实力下注……
这一切都取决于面前这个年轻人,与他身后那位的意愿。
在维林诺唯一不可动摇的就是教皇,他是神的仆人,代替神作为牧人,以人类为羊群。无论多少羊死去,牧羊人还是牧羊人。
西塞罗心中涌起了敬畏。作为红衣主教很多年,他自认为是维林诺最接近教皇的人了,此刻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教皇之间的距离。
就像传说中的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距离。
在众人的目光中,凯奥缓缓地起身,对着面前的尤利乌斯单膝下跪:“让神的光和火焰引导我们的利剑,十字禁卫军将向一切渎神的罪人发起圣战。罪人焉得瞻望女神的威赫荣光?”
与此同时,神学院的青铜大钟轰鸣起来,声音仿佛雷霆般,震动了维林诺。
它平时只是用作学生上下课的铃声,但今天,听见这个声音的人们都驻足,不安地看向学院的方向。
这次的钟声,听起来仿佛战争的预言诗。
“好。”
尤利乌斯点了点头,他靠在椅背上,深呼吸。
许久,他睁眼看向凯奥:“如果发动圣战,你需要什么。”
“全新的战舰一共一百二十艘,大口径钢铁火炮四千八百门,每门火炮需要配发二十枚开花弹,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万八千镑黄金的军费。”凯奥说。
“国库拨出这笔钱需要多少时间?”,尤利乌斯看向西塞罗。
西塞罗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凯奥开出的军费是如此惊人的数字,他监管着教皇厅的政务部门,国库也在他的辖下,里面仅有两万镑黄金的存量,甚至不够打造那些新式战舰用。
“西塞罗?”
尤利乌斯再次问。
西塞罗急忙躬身,“圣座,国库只剩下大约两万磅黄金,不够支付这笔军费。但是我们可以向大家族拆借,譬如博尔吉亚家族,或者我们可以发动一笔募捐,每个为圣战募捐的虔诚圣徒都能分得战利品。这场圣战的战利品会是惊人的数字,信徒们会很踊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