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色戒
……在我们全力对付鬼子的时候,另一个阵营的人在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对我们的渗透无孔不入,我们有的军官后来发现身边最亲的人竟然就是他们的间谍,而且从认识的那一刻就是……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远处的枪声炮声不断传来,也不知是因为空气中的水分太多还是别的原因,声音显得特别凝重曹小民带着他的警卫部队马上要跟着北上的大军出发了,仅仅是行军,他已经没机会端着刺刀冲锋了
眼前、望远镜所及的范围不时可以看见那些零零星星散落在荒野中的鬼子尸体——几乎所有**士兵都不愿意花体力去掩埋鬼子的死人,最多是把他们抛到远离大路的荒野中,任由它们发臭长蛆
高邮没守住,日军第三十六旅团残部只能北上去会合南下的鬼子,但是他们也明白这几十公里的距离将会被**不断压缩,想活命就要节节抵抗,所以战场实际上从高邮北面一直延伸了开去,张景岳的部队是一路上踩着敌人的尸体前进的
在地平线上一望无际都是死气沉沉的灰色,硝烟和水汽混成一团让人感到呼吸困难,但是不知何时在天边却已经升起了一道彩虹
真美天上和地下竟然有如此大的分别,是在告诉人们天上确实有天堂存在吗?曹小民竟然也被这一道虹给迷醉了,他不愿意低下头,因为人间只有趴满在无垠旷野上的尸体
美丽在瞬间就被破坏了,从那抹彩虹的方向出现了点点黑影——那是飞机在这里没有**的飞机,来的只能是鬼子
就在大雨初霁的时候,鬼子已经抓住机会出动战斗机来支援第六师团了因为飞行员在空中已经分不清地上哪里有可以支援的成建制大批日军,所以他们转而开始对自南边北上的**部队进行空袭
“呜昂~”俯冲下来的鬼子战机对着高邮废墟上的官兵猛扑,下边的人们迅散开,没有人哭喊也没有人慌张曹小民看见两个趴在地上的士兵还在一根烟轮着抽,你一口我一口地说着笑……天天不停的鏖战,不下雨就要挨炸,游击总队的兵都打成老兵了
从天上看下来,地面的人群疏疏落落,也看不到哪里是最值得打击的目标,烂泥一样的中**人一趴下就好像在地上消失了一样地面上没有还击的炮火,连星星点点的机关枪枪口焰也看不见,好像在说:你打,我逆来顺受就是了……这让鬼子很丧气——他们已经试过无数次这样空袭完后飞走时看见那些被炸得晕晕乎乎懒洋洋站起来的中国官兵不慌不忙地收拾同袍的尸体了;中**人逆来顺受但他们不投降不屈服
没有害怕,对自己和死难的同袍已经麻木了,这样的军人比那些激情澎湃的军人可怕
半小时后曹小民从地上爬起来,他身边的警卫员伤了两个,伤得重的已经在发出那种抽搐般的喘息,一身的血眼看是不活了呛人的硝烟里到处是跑动着抢救伤员的官兵,沙哑的声音在呼喊着,有呻吟有惨叫但是却听不到一处有哭声
远处一群人穿过硝烟跑了过来,是谢忠带着一个连的人,跑到近前才发现他们除了一个排的卫兵外职和勤杂人员
“长官,有些事昨天就想说,一直没找到机会……”谢忠咬咬牙微微低着头,好像有些难于启齿
“说,自己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曹小民觉得有点好笑,一路从苏州过来的老弟兄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谢忠刚要开口,在他的随从队伍里却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到了曹小民面前就是一个立正然后特别用力地敬了一个军礼:“曹长官好”
前线不是不准向长官敬礼吗?曹小民愣了一下,那是个女兵,她在谢忠还来不及斥责她的时候就小鸟般叽叽喳喳起来了:“长官不认得我了吗?南京,你救过我的”
听到是长官的故人,曹小民和谢忠的警卫员们一时倒是不好斥责她了,特别是对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长官你不认得我了?”因为兴奋显得红扑扑的脸蛋有些失望:“在南京你可是救过我们呢,就像刚才那样鬼子的飞机‘呜呜’冲下来的时候,我们是金陵女中的学生……”
哦是她们……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那个小女孩竟然唱出了那句曹小民从另一个时空带过来的歌……一瞬间,那群老兵追着汽车笑着乱吼、又蹦又跳的情景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那一群士兵,好像就活下了一个刘峻岭曹小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曹长官,她们不信我认识你呢……”女兵继续着她的欢快,在她的身边其他几个女兵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在她们眼里这个传奇的英雄原来并不高大也不特别严肃,很和蔼而且有点呆呆的像那些寻常生活中会在她们身后偷看她们的邻家大男孩一样
“我们后来到了武汉,有的人说是要去重庆,有的人要回家,我就参了军……”小女孩胆子倒是很大,看长官们没有板起脸便滔滔不绝起来:“我父亲就是电报局的,我从小就会那个,现在到了一一二师当报务员……”
谢忠有些尴尬,他本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曹小民说,但是他看见曹小民在这一瞬间人变得笨笨的样子,脸还有点红,他不好说什么了
几个活泼的女孩子的出现,让附近一大片废墟陡然添了一片亮色,那些路过的伤兵都驻足不前了因为大部队全军北上,能够战斗的力量都押上了,这些往后方转移的轻伤员都没人照顾,而且他们还是辎重兵——伤员们都要负责运送那些缴获的废枪
战场上缴获的很多枪支都是不能用的,虽然鬼子没有用炸弹把枪支炸掉,但他们会砸一下或者在打光子弹的时候把枪栓拔了出来远远扔掉但是这些残枪还是有用,只要把它们运到后方修理好就是很不错的武器,前线很多部队的补给枪支就是它们了
如果不是军队里头的人,普通百姓是很难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身上知道战斗结果的,因为就算是大胜以后那些伤员也都要愁眉苦脸地承受着伤痛如果还有连续作战任务他们就得在非常缺乏照顾人员的情况下艰难地向后方转移,而且轻伤员往往还要组成运输队运送缴获物资;每个人背着一支废枪或者一些枪支零件,另外用一支作拐棍,一个轻伤员可以带上两支枪呢两支枪的重量是当时桂军伤员运输队标准,别小看这重量,二十斤以内基本就已经是伤员运输队的极限个人负荷了,就这样也会有人撑不住偷偷卸下……
伤员们都傻傻地盯着几个女兵看,有的人还真是就在嘴角挂着长长一道口水了……在战火中、在死人堆旁边呆惯的老兵们竟然有人开始不自然衣服,抖掉身上的泥土,虽然那几个女兵也许连眼角也不会瞟他们一下
倒是曹小民很快从发愣中恢复过来了,也许他本来就是个在男女间特别被动的角色,在原来的时空也是被动地接受了佳奈的追求他现在很能体会到一个人失去挚爱的感觉,所以在这个时空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拒绝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最好别让她失去你,但是作为在战场上的军人可能吗?他的脸色很快就变得毫无表情,在了解了那个女兵叫做何嫣后他便礼貌地表示了作为战区长官的欢迎然后就拉着谢忠去谈那些谢忠欲言又止的内容了
是自己小女孩心态不甘于受到冷落吗?怎么自己会有点生他气……是他真的对自己没有感觉吗?……何嫣望着不远处坐在断墙下和谢师长在谈论着什么的曹小民,心底不断在给自己打问号自这一见之后,她的心里感到怪怪的,这个到哪都扛着步枪的“目标”竟然和自己心目中喜欢的那种文质彬彬穿中山装的学生运动领袖们在气质上是那么的相像
因为今天这一幕,无论如何自己在一一二师会很容易站稳脚跟,得到谢师长的信任——曹小民在她面前发了一会楞同时,估计也不会有多少狂蜂浪蝶来骚扰自己,也因为自己和曹小民“有过一段”……
她相信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好了,因为当时曹小民带着几个老兵救下的女学生中有人很认真的反复细述过情节,做过无数次的情景重现经过特科的训练,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是被曹小民救下的那些女孩子中的一员了当然下一步能不能到曹小民身边还要看运气,毕竟这个曹长官很怪,到目前为止指挥部里从来没有过女兵;但她相信自己能够成功,不因为自己的使命,多的是她在看到曹小民向她笑笑的时候竟然在脑海中出现了两人并肩在一起的影像,他们是那么登对……
第二八七章 暧昧(上)
……抗战期间很多地区出现过“暧昧抗战”区域,就是一些地区**和日军都不进入而由那些地方伪政权来驻守行政;伪政权的汉奸们很可恨,他们让鬼子吃着中国粮食打中国人,用中国矿产生产日本武器;但如果没他们这样缓和着也许死于抗战的百姓却会多上几倍……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这个长官真的有点不同”何嫣想着,在“圣地”的时候,她那些领导首长们总是借故找她谈心,关心她的生活甚至在她被特科相中开始转移了地点接受训练后,还有一些首长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到她的下落,让她在特科训练的领导转达问候和关心
但是曹小民真的不同,他在和她打过招呼算是相认后就再也没理她和谢师长到一旁谈正事了,甚至连眼角都没再瞄她一次
他们在谈什么?很重要啊她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凝重……
什么?南京政府居然想和自己建立关系?谢忠带过来的信息让曹小民大吃一惊
此时的南京政府全称是“中华民国维政府”,最高领导人行政院长叫做梁鸿志;曹小民对这个人的全部了解都来自国统区的报纸,只知道这个人以前在北洋政府干过……其实曹小民连北洋政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说不清,所以如果不是谢忠提起的话,他根本上就忘了这么个人也是,他一心都在打仗上,个把汉奸他是真的根本没留意
“其实这事还是刘大哥穿针引线的,那边的代表找到我时我一开始就和长官一样,根本不想理他……”谢忠道:“但是后来我听他说了些东西,却觉得不能不理他啊……”
南京的维政府代表过来就是要曹小民让出一定的地盘,大家相安无事
按道理这样的要求一提出曹小民就要杀人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和谢忠一样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南京方面提出的理由很简单:经过去年的粮荒后,今年如果继续让苏北的农地在战火中荒废,那么不光粮荒会继续而且越演越烈,甚至丢荒过两年的田地在以后再耕作也会大面积减产会战后苏北的民生如何解决?难道让躲避战火的大量百姓继续当难民?……南京方面提出希望曹小民能够充分体恤民生,在战后让出一定的缓冲和平区大家互不侵犯以利民生
自从曹小民的部队绕了个大圈到达高邮湖以南地区时,一路上行军他就已经听到那些本乡本土的官兵在私下里议论,他们很担心今年继续闹粮荒:那些没被放水淹掉的农田也由于农人逃了兵灾一直没人管理,很多稻田的萆草长起来已经和禾苗一般高了……今年歉收是已经基本定局,如果战火继续烧下去,估计不出一个月没人管理这些稻田就将减产到正常水平的六成左右
仗始终会打完,军队也会转移,但是老百姓呢?现在云集在宝应以北地区的无数难民,他们很多人并没有做好逃往内地的准备,包括心理上和物资上,他们怎么办?
引起难民潮的主要是第六师团的恶名,还有就是各种的抗战宣传,但是现在那些逃到宝应以北的百姓已经很多人撑不住了,他们在异乡只能依靠政府和一些当地善人的粥米施舍度日,一个个脸黄肌瘦的惨不忍睹在曹小民的部队到达宝应时他就已经听说过不少饿死人的消息,滞留在那一带的几乎所有人都在盼着战火停息可以回到家乡,可以回去侍弄他们熟悉的土地
“南京那边希望和你认真谈一下,我见过来人,其实那人我认识,是帮会出身的……”谢忠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看着曹小民,他知道这个老大有多恨日本人看到曹小民并没有当场暴怒谢忠稍稍放心道:“他们那边说了,日本人答应不搞屠杀,征粮标准可以商定等等……对了,南京那边还说日本人为了让苏北尽快复耕,还答应援助农民耕牛和其他生产工具……”
“日本人说的,你信吗?”曹小民问道如果在以前,他用这句话问自己军中的弟兄一定是带着嘲讽和轻蔑,但这一次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征求谢忠的意见
“我……”谢忠又观察了曹小民一下才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有点相信的……日本人自己也缺粮,如果苏北全面绝产,我看他们也受不了……还有,我信刘大哥……”
那个在灯光中背影无比高大,舍了性命也要把四行孤军救出来的江湖老大身影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刘俊峰确实值得相信,一个为了抗战不惜毁身当“汉奸”,一个为了证明自己的赤子之心一定要让弟弟到**中为国死战的人确实值得相信
在这一刻,曹小民才忽然发现那些甘愿留在敌后当“汉奸”为这个民族去抗争的人有多伟大:热血男儿为国捐躯,很多人都做得到,但是要你背着不知要背多久、一辈子不知能不能洗脱的骂名去默默抗争,你做得到吗?如果这一刻曹小民答应和南京维政府谈判,最终又谈成了些什么,那么此事一旦曝光,他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我决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是全国知名的抗战英雄,一旦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对全国抗战军民都是莫大的精神打击曹小民几乎马上决定了;但是他的内心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反问:“你就不管老百姓了吗?你就不管这片土地上数以百万计的生灵了吗?……”
如果自己真的和南京那边谈,这事可无法保密,蒋介石那边怎么说?**那边会不会趁机把自己用口水淹死?……经历那么多,曹小民从来没像这一刻那么为难
“南京方面表示,他们要的地盘不多,只要我们稍稍退让就可以了……他们说,他们也是中国人,希望长官能够体谅……”谢忠和南京方面看来已经谈过了,甚至还可能答应了南京方面一些什么曹小民听了他这么说,眉头拧得紧了:不管是谢忠还是什么其他人,只要他们和南京达成了任何意向,一旦曝光,这还不是都要落到自己头上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通日的罪名可远比前线抗命严重得多而且,现在连谢忠也敢这样自作主张,那么其他人呢?对了,谢忠能和南京暧昧,其他人呢?曹小民心中一股寒意冒了起来:第六师团还没灭呢这后院就起火了?他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摸清情况……
“把国土让给日本人,这是绝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就这一事谁要干了以后连祖坟都进不了……”曹小民说:“我也很忧心百姓,但是这绝不能以国土为代价,绝不能以不反抗为代价”
“南京方面说,他们和日本人达成了共识,大家也知道长官的抗日决心,所以他们要求日本人不能进入到缓冲区,那里只能由他们南京政府驻军……”谢忠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是征粮的季节,日本人也不会开进去,都由南京政府说了算只是……只是万一我们向他们动手,日军才会进去保护他们……”
心里无名火万丈:日本人真的不会进去吗?我退一步日本人就真的不进一步?这也能信?谢忠一口一个南京政府,是让人听着生气……但是,如果这一切都能达成的话,还真是救了几百万百姓啊
一想到鬼子可以吃着苏北产的大米、征用苏北百姓给他们修工事和自己打仗,曹小民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如果不这样,如果不这样给老百姓留一条自养的生路,国民政府又能给百姓另一条生路吗?自己以后在苏北的部队从哪里搞给养?
“这样,我们要坚持四个原则:第一是日军不能进入到指定地界内,一个士兵都不行第二是南京伪政府在缓冲区征粮的标准要由我们来定,他们在执行时要严格遵守第三是他们必须要给当地民众提供相当数量的生产工具,这些物资要落实要由我们来点验,确保交到百姓手中第四是缓冲区不等于和平区,我们还会从那里过去打鬼子,鬼子不得对缓冲区百姓报复”曹小民锁着眉头道:“先这样回复他们,如果这四个原则通过我们再和他们谈,至于说什么鬼子保护他们,你和南京那边说‘我曹小民要动起手来,日本人自己都保不住自己,看他们怎么保你们’……先想到这么多,就先谈这么多,我想到什么以后补充……”历史上很多当时的缓冲区、伪占区的诞生都有相类似的协定……
虽然万般无奈、虽然对汉奸恨之入骨,但曹小民终于还是决定了和南京维系政府接触了,为了百姓……
作者:这些内容很难写,因为很容易引起误会,但是却又是史实——没这些伪政权作为缓冲,中日双方在每一个地方都不妥协的话,也许抗战的百姓会多死几倍人我认识一个五华的朋友说他爷爷曾经在日本人来的时候和地方上的士绅商量过当了广州伪政权的官,保存了当地一方百姓;但在抗战胜利后大家一致同意的事情就要他一个人扛了,最后是家产被当时一起谋事的乡党褫夺了,朋友的爷爷上吊了,至今在县志文史上还记录着是个汉奸……不是替卖国求荣的汉奸说话,只是为一些无奈暧昧的人叹息,那个年代,多少是非说不清啊……
第二八八章 杀绝(上)
……当战斗在火线上的老兵忽然被提拔成军官时,他们会感到特别的悲哀,提的官越大越悲哀——那就是说在他和那个刚当上的官职之间,那些熟悉的老弟兄老长官都不在了,我见过一个班长被提为连长时忽然嗷嗷大哭……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啪”“啪”枪声零零星星的,但不论日夜都没停过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炮仗给我们玩,大年夜的第二天我会和弟弟一起到那些炮仗纸堆里找还没炸的,找到后就可以放炮了一定要早起,晚一点就被其它小孩淘光了……”一个桂军老兵嚼着一根草头,侧着脸往田埂外瞟了一眼接着道:“接连几天就像现在这样,到处都‘啪啪’响……”话音未了他忽然迅把枪伸到田埂外扣动扳机……“砰”“喀嘞”“砰”接连两抢……
“他娘的,没打中……”老兵赶紧收回身体,但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子弹追着打到
在他身后,另一个穿着中央军士兵常服的游击总队士兵嘴里同样叼着一根草,他把草吐掉后恨恨地道:“你说那小鬼子怎么那么经饿?昨天咱们曾经干掉了一个生龙活虎的鬼子,用刀剖开他的肚子,那鬼子的胃都缩成鸡蛋大了里头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可还能跑……”
“哗泼啦……”一阵水响,身后的水沟里两个人高高把枪举过头顶正在往这边赶,动作大,水浪涌到了岸上,两个老兵好不容易找到的干一点的地方马上就被水涌上来了那个桂军老兵的草鞋还被水带进了水沟里,他连忙伸出已经被水和泥泞浸得发白老茧都膨胀了沾满泥浆的脚一撩把鞋子夹了上来……
“是鲍排长……”那个游击队战士认出了来人,就是“小龅牙”
“大家听着,先休息一会,队长要过来……”“小龅牙”一脸兴奋道:“刚刚队长那边带消息过来了,咱们前边可能是条大鱼,很可能”
“怎么?排长怎么看出来的?”两个士兵都精神一振:大鱼?有多大?
“你们想想,暂九十九师刚过去,要是鬼子这样抵抗他们怎么过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面前的鬼子在遇到暂九十九师的时候是一直潜伏着没打的,但是暂九十九师地毯式搜索怎么会没发现他们?那肯定是有其它鬼子把暂九十九师的弟兄引开,掩护他们潜伏下来的……”“小龅牙”很神气地道:“再想想,咱们一路上碰到多少饿得半死见了咱们就自己拉响手榴弹的鬼子?但是当面这些鬼子兵怎么那么好气力?那肯定是前边没饿着啊……咱们不是剖开过一个鬼子兵发现他肚子空空吗?这样空着肚子跑得飞快的鬼子一定是打过一种针,曹长官以前在南京就缴获过还用过,打了那针的人就不管多饿都能作战你们说前几天一直能吃饱,危急时能打上救命针的会是什么人?还不是大鱼?咱们这回撞运气了马上通知下去,一个鬼子都别放跑,等队长大队人马过来……”
两个小兵听了“小龅牙”这一说,佩服得五体投不愧是长官啊两人立马顺着田埂往别的地方去通知附近潜伏着和鬼子对峙的同袍了
小龅牙看着两个士兵离开,很是得意,除了那一趟炸坦克他已经很久没在手下面前那么露脸了;当然,他刚才说的那些分析其实和他无关,那都是他们的队长“叫子”想到的
很快这一大片地上的**官兵们都知道了,他们面前有条大鱼这些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官兵忽然全部精神起来,他们也不再躲在掩体后等看到鬼子起来才伸出枪去瞄准了,几乎每一条枪都搁到了掩体上寻找着任何一处移动的目标
“都通知到了,排长……”两个士兵回来了:“排长,你说这鱼得有多大?”
“谁知道,等拉了网才晓得……”“小龅牙”的话声刚落,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卫兵忽然道:“哎,我说你,别排长排长了,要叫团长……”
“什么?排长……你升团长了?”那个小兵目瞪口呆看着“小龅牙”,“小龅牙”却忽然寒着脸道:“我去看看其他弟兄,你们继续待命”转身就带着卫兵走了
“怎么回事?升了官还一副死相……”那个游击队员挠着头,看着“小龅牙”的背影嘟嘟囔囔着
“要是我升得这么快,我也笑不出啊……”那个桂军老兵神情有些漠然
“为什么?……不懂……”游击队员继续挠着头
“多打几仗,会懂的……但最好永远不要懂……”桂军老兵神色加落寞了
“你不回去了吗?一七一师集结令早就下了……”游击队员真的想不明白,他转了个话题……
因为打成烂仗了,早前进入战场的五十一军、五十九军和桂军一七一师很多官兵无法收拢,他们在遇到游击总队、暂九十九师和二十军团的官兵时主力都已经转进了;这些失散的官兵就会先到遇到的部队中集结然后归队现在战场上几乎所有后来进入战场的部队里都有这三个部队的散兵,大家也就在战斗中成了好弟兄了
“操,这时候让咱们走?开玩笑,咱们连长都不会答应,等捉到大鱼再说……”桂军老兵一边说一边把身上剩下的几颗子弹一遍遍擦起来,看得出战意都被提起来了
身后的荒野中在田埂缺口间闪动的身影越来越多,支援上来的部队到了,那个全军闻名的战场杀手阎王爷“叫子”亲自带队过来了……
“听到冲锋号,左边的继续呆在掩体掩护,右边的冲锋……”的命令很快传遍了这一片战场,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可能逮到大鱼”“鱼叉子”非常兴奋,他带着从火线上飞赶回的通讯兵也不管曹小民在和谢忠谈着什么事,就冲上来汇报……
“逮到大鱼?”何嫣也马上反应过来了,她一下子迎着“鱼叉子”扑前了一步然后收住,果然身边几个小姐妹马上蜂拥上去,她这才施施然跟上火线上逮到什么大鱼她很感兴趣,但她还想知道曹小民和谢忠在谈什么,为什么曹小民总是不住地拧紧眉毛……
“估计不是三十六旅团的牛岛满就是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消息马上在高邮废墟上传开了,这两个让中国人恨透了的名字马上让在场的人们兴奋了起来,包括刚从“圣地”过来,心里还一直谨慎应对一切的何嫣
眼前那些成队成队伤口包扎里还渗着血的军人,眼前因为可能逮到日军将领而欢呼雀跃的军人,眼前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战事的将领……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在“圣地”那里接收到的信息是只会搞内战、镇压民主不抗日的反革命部队啊?至少她在自己的队伍中从来没见过和鬼子拼得这么惨烈的部队,何嫣有些迷糊了……
冲锋号是冲锋号每一个憋着一口气的中**人都在耳中传来冲锋号的一刻激动了:他们一直在鏖战,但是却很久没听到冲锋号了无止境的杀戮、不眠不休的搜索和战斗都是在瓢泼大雨或者泥泞中进行,在沉默和压抑中进行,真的很久没听到冲锋号了
两两为伴的战士左边的人压制着冲动,警惕地用枪对着对面瞄起来,右边的弟兄飞身而起,再也不顾忌鬼子的子弹,开始猛冲过去……
“哒哒哒哒哒哒……”“腾腾腾腾腾腾……”随着久违的轻重机枪射击声传来,**弟兄们像打了兴奋剂,他们很久没在有机枪掩护的情况下冲锋了……“策策策策策策……”鬼子的机枪声骤然响起,他们竟然也有机枪在前边一直没有用过的鬼子重机枪扫射过来,冲锋的**官兵虽然疏疏落落的,但还是有不少人忽然扭动着身子被子弹打得倒撞摔倒,朵朵血花飞溅,眼前的空气又充满了血色和血腥……
真的有大鱼冲锋的**官兵没感到害怕,他们从鬼子的机枪硝烟中嗅到了别的东西民二四的火力很快压过了鬼子的九二式机枪和歪把子,那些被冲锋官兵赶起来的鬼子纷纷倒在冲锋集群身后的捷克式轻机枪精准打击下,最前方的中**人已经和敌人开始了惨烈的肉搏战……
“连长……”那个桂军老兵忽然不顾一切地扑在地上把一个倒下的同袍扛起来往回跑——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这最危险,一旦被鬼子的子弹咬到,扛人的会先死……但是那个老兵不管这些,他只知道扛起地上的人跌跌撞撞跑回来……
“快这里”曾经在一处田埂后相处多时的游击队员站了起来把他们迎到了田埂后……
“黄……黄麻子,你……你现在是……是代理……连长……”桂军连长说完就咽气了
怎么回事?那个广西老兵连班长都不是啊?怎么就代理连长了?难道……忽然,在那个广西老兵忍不住发出的哽咽中,游击队员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鲍排长升了团长会一脸死气了,他明白了很多……
第二八九章 暧昧(下)
……抗日武装之间自己时有冲突,弟兄们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一些我们的敌对武装逃遁到鬼子的占领区躲避我们,我们追击他们的时候鬼子居然给他们提供火力支援;也许这是鬼子的诡计,但鬼子成功了,抗日武装之间的仇恨越结越深……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沈醉这才刚到郑州复完命回到住处那头就接到“老板”的命令让他回转一趟,到底是什么急事?
“日本人打算和曹小民谈判,商谈一些关于苏北在会战以后的妥协问题……”戴笠把一封电报递给沈醉笑道:“你还说你这个兄弟是个纯粹的军人,不会当官,我看他学精了……这是他给委座的电报,很聪明……”
沈醉看了,曹小民给蒋介石的电报中把整件事情前前后后所有细节都说清楚了,也把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他是赞成和鬼子作一定妥协的,毕竟这关系到数以百万计平民的生计曹小民在电报中把自己想到的谈判条件也列了出来,把自己对对方可以接受的底线也作了估计,还做了一份在妥协期间如何进行游击战的构想但是他同样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像这种暗中妥协的做法会不会被其他防区模仿并且放大,会不会被一些本来就消极抗战的人利用作为消极的依据……最后曹小民的结语很圆滑:职乃一前线之粗鄙军人,对民生担忧却不能看透全局,仅能提出自己看法,或多有偏颇,一切决断须待委座批复方敢照令行事……
“这封电报发得聪明啊……”戴笠笑笑:“要是他没发这份电报,只怕死了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在官场里混,要不学精些,只怕就活不长了委座要救他,你又要去前线一趟了”
“像梁鸿志这样的伪政权私下里和我们的人接触,我们都知道;那些人在接触后都是自作主张,有当即回绝的、也有财物照收事不办的、有和他们暗中勾结的……可就没哪个把事情全盘向委座托出的……”戴笠斜着眼盯着沈醉:“你这条船搭对了,委座对你这个兄弟器重得很,吩咐我亲手处理这事……”
戴笠分析了这件事情:日本人确实有和苏北地区抗战力量默契的需要,安定后方是他们继续西进很必要走的一步棋;如果借这件事和曹小民有一定的默契,不光可以缓和双方弓张弩拔的关系,可以在多次接触中积累一些双方默契的证据,在必要时公开把曹小民这面抗战旗帜撕得粉碎
“委座亲自叮嘱,为了不让曹小民这面旗被日本人撕碎或者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抹黑,又考虑到苏北的民生,这次和南京伪政权的秘密谈判不能由曹小民去负责,要把他和这事完全撇清……”戴笠对沈醉道:“所以必须要一个在职位上、资历上比曹小民高的人出面,你觉得谁合适?”
“这当然是韩……啊,不对,该由于孝侯出面”沈醉猛然一醒:中央可是一直想找借口彻底把张学良被软禁后的东北军旗帜于学忠给搞倒,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好”戴笠带着些赞许微微点头:“那你这次出去,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对了,这些资料你交给曹小民,他知道该怎么用……”
沈醉接过来一看,他还真是给那些资料给吓了一跳:“这……这些都是真的?”
戴笠点点头道:“我们也想不到双方的关系会这么快恶化,会恶化到这个地步,但是现在这把刀没直接捅在中央背上,所以中央也没打算马上翻脸,就让桂系去头疼……”
戴笠递给沈醉的资料是从安徽、河南、河北等前线战区传回来的报告,和国共两军的冲突有关,其中尤以在安徽的桂军和四军之间冲突最厉害,已经到了正面互攻的地步;甚至连日本也清楚双方关系,在两军交战时竟作壁上观和拉偏架
“……我团六连完成阻击任务转进途中,特遭四军伏击,死九人,伤十二人,被虏去七人,连长受伤;因在与日军作战中本来伤亡不轻,六连不敢追击伏击之敌,任由其百人上下遁去……”
“……我部与日军交战期间,突闻辎重连遭四军袭击,掠去焚毁物资无数;因无弹药补充不得已退守二线……”
“……凌晨我军换防休整,至天亮忽遭四军突袭,警卫连迅反击,将该股赤匪追至日占区,日军竟提供机枪火力掩护赤匪撤离;我参战部队官兵见状无不悲愤莫名,请上峰准许对四军驻地破袭扫荡……”以上相类似内容在几位安徽战区桂系大佬的回忆录中都有篇幅提到,有兴趣友自己查找看看……
在沈醉手上资料关于桂军和四军的冲突竟有近百起,这都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事,也就是说每天在三起以上历史上两军冲突的爆发期是在武汉会战以后,但小说里由于主角在苏北的扫穴行动而提前触发了……
沈醉的手有些发抖,他知道两党两军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摩擦一直没停,但真没想到在大会战期间两军会斗得你死我活当他看着那份报告四军逃逸时日军竟然提供火力协助,心中的激愤难以名状;虽然这很明显是日本人故意所为,但是这种挑拨是一定会成功的:四军尝过甜头会不会每次冲突后往日占区逃?那些和日本人血拼过无数场的**官兵看到了哪个不爆出眼火?就算四军和日本人没有什么秘密协定,就这表现出来的一幕幕,都足以让两支中**队水火不容了,再加上两党在地方上的或明或暗势力的斗争……安徽全民抗战的局面算是完了,再也无法回到血战清流关那段时间的团结一致了
沈醉想起了曹小民给韩德勤的那些建议,他明白这次回苏北的任务有多重要了……
何嫣在电报机前光明正大地完成了一次情报输送,她把一一二师将不会参加战斗而是直接东进进入到南通等地接管五十七军防守空虚的地方的举措发了出去她没想到马上就收到回电让她把一一二师各部的转进时间、番号全部详细报上……这太危险了怎么可能?她马上想到这很可能是一次自己队伍的大动作,要借重一一二师的转移行动
正在她刚刚把一部分情报发出去还戴着耳机的时候,忽然警觉地发现有人走进了帐篷
是师长何嫣故作不见,继续着工作,只变了,她最后发出的给已经先期到达目的地的一一二师前锋部队,让他们把当地的情况汇报一下……
“啊,师座……”何嫣摘下耳机,故作惊讶地“发现”了站在身后一段时间的谢忠
“在忙什么呢?”谢忠很关心地问道,那一脸的和颜悦色让何嫣感到特别的熟悉也特别讨厌,就和“圣地”里的那群整天往自己身边跑的领导一样
“你到了一一二师也有一个月了?一切都还习惯吗?……”谢忠问道
怎么两边的领导都一个腔调?何嫣对这样的关怀当然很会应付,随便两三句就能大方得体又没任何意思就打发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负责多艰巨的任务?”谢忠含着笑仔细盯着何嫣看:真的很美,脱掉了军帽,脖子上挂着耳机,连耳机都变成了很特别的装饰一般;是军装让她美了还是她让军装变得那么温柔?……他的脑中出现了曹小民在何嫣面前发了会愣的样子
“什么任务?师座……师座是觉得我在一一二师做得不好吗?”何嫣一副迷茫的样子
“哦,不不不,你很出色,真的很好……”谢忠有点不自然:“只是,这段时间我在曹长官那发现,他们的发报员太少了,每部电台一个预备人员的标准都做不到,有时激战连场发报员只能趴在电台边上睡觉……这要是刚好指挥部遇到敌袭有人员伤亡了可怎么办?我是想把你调到游击总队司令部去……曹长官可是我的老长官,如果你不是最优秀的我还不敢让你过去呢……”
谢忠来自江湖,很会看人眉头眼额,他就在废墟上看到曹小民望何嫣时发了一下愣,当时就有把何嫣送到游击总队司令部的意思了……
原来……原来这个谢师长和那些政委,什么教导员一路货,都是来做工作的何嫣明白了,以前她在“圣地”时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在身边转,总是在给一些首长说好话,她身边的一些姐妹就这样后来成了首长的爱人但她不,她无法接受和一个大叔一起生活,只要想想都觉得恶心;所以她去了特务部门接受特别训练虽然这样也不能完全躲开领导们的关心,但好歹领导们没法找上门
这不就是她原来接受的任务吗?到曹小民身边去工作,甚至可能……好,机会来了……原来只是觉得这是个可以接受的任务,但见过闻名全国的大英雄本人后,她忽然喜欢上这个任务了
第二九零章 杀绝(中)
……我见过几次鬼子军官完成全套切腹过程后的尸体,好像故意营造恐怖似的非常吓人;每一次我都会骂:死鬼子人都死了还想吓唬谁?搞出这么个死相从鬼子崇尚的死法就可以看出他们真的很变态……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没有雨雾,前一场大雨下得很彻底,好像都把水泼到地上了;但天还很冷空气水分也很多,跑动中的人们口中能看到吐着白烟,等站定了还可以看到体温把人身上潮得看上去粘粘糊糊的棉衣也在冒着白气但每个人都很兴奋,大家那早就吸满了泥浆的草鞋在水洼泥沼中“嗒嗒”地随着奔跑响动
硝烟的味道还没有被春风吹散,一大片望不到边横跨着三条小河的地面上很多**官兵就像农人种地一样耕耘着,用刺刀戳向每一处草丛、看上去皱褶奇怪的泥土堆甚至就是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地面——这真的是地毯式搜索了
“长官有发现……”很多人的眼球都被一条小河沟边的喊声吸引了过去……
“看什么先把每一寸地面给老子翻过再说,谁都不许擅离职守”长官们一边斥责那些停手的士兵着一边从几个方向飞快跑过去……
在小河边上的一处洼地里浸满了水,水中漂着四具尸体……最让人注目的一具尸体盘坐在水最浅的地方,因为水实在很浅没有让它在死后改变姿势:盘腿坐着双手环在腹部,没穿军装,身上是沾满了泥浆的白色日本袍子它的头被砍下了,仔细看并没有完全割断,脖子上一缕没断的皮肉连着头颅使它没有掉下去滚到一边,刚好落在环着的双手里被尸体自己抱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很多,又浓又红把身前衣服和衣服上的泥浆都染成了红色,以至于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尸体双手压着的部位是切开的,里头同样流出了很多红红白白的东西,是内脏
切腹最正宗的切腹遗骸这家伙绝对是个大官……但是会不会是个假局骗人呢?这里的官兵都不认得鬼子的指挥官长啥样,长官们马上命令士兵们继续搜索,但是加了一条:如果发现鬼子士兵活着先别杀让他来认尸
在几个军官正检查着尸体的各个部位,比如手掌和身体皮肤的保养程度的时候,那些被派到水里打捞的士兵陆续有发现了:电台、包着少将军服的指挥刀……
“报告第二搜索支队证实发现日军第三十六旅团旅团长牛岛满少将遗骸”通讯兵兴奋地大声报告,指挥部迅发出阵阵欢呼
“张景岳那小子估计得把肠子都悔青了,这一路搜过去居然把条大鱼漏了给我们”老蔡哈哈大笑:“咱们比不得曹长官,杀个鬼子司令像玩似的,亲王啥的随便在飞机上乱扔,咱们能整死个鬼子旅团长可不得了了……”
在老蔡的话声中,指挥部众人望向曹小民,那种崇拜的神情跃然脸啊,看看打这个第六师团伤亡了多少弟兄,看看弄死个鬼子旅团长搜索了多少天;可曹长官在南京那一次人肉炸弹大轰炸……曹长官可真是神仙般人物啊
“来来来,小何,快把喜讯发出去”谢忠刚好带着何嫣来到曹小民的指挥所——那一处用伪装帆布搭在高邮废墟北方荒野上的烂地
“老谢,看来你是打算为三军断后了?”曹小民看见谢忠还没走,觉得有些意外——一一二师大半人马都过去了,难道他还想和我谈与南京伪政权妥协一事?那就来,曹小民现在心里有底了,刚刚蒋介石才给他回了电报
但是出乎意料谢忠只字不提谈判的事情,只是猛夸何嫣的收发报技术如何了得:“我说,曹长官的部队怎么电报收发员这么缺呢?好像没几台电台有后备人员的,我干脆把小何留下给你怎么样?”
何嫣还在那故意露出些扭捏,却不曾想那边曹小民拒绝的声音却传来了:“老谢你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部队从来都是和鬼子在第一线血拼的部队,要是让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生来了,别的不说,我还得给他配保镖呢……”
什么?拒绝?何嫣几乎不敢相信她以为曹小民会很高兴地接收或者假意推却两下,却没想到曹小民的语气竟是那样的冷冰冰,那样的不假思索
这时候该怎么办?何嫣根本没想到曹小民的心思:他越是看着觉得让他心动的女孩就越想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千万别呆在他危险四伏的身周
“谁要保镖了”何嫣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靠别的,就要盯着曹小民给出的理由反驳——不是说表现出自己非要到司令部而是要让他的拒绝理由不成立……何嫣忽然从枪壳里掏出手枪,一支军训毕业时同样特别关心她的长官送的“勃朗宁宝贝”1908式小口径……几乎在同时两支盒子枪已经顶在了何嫣面前
“你紧张什么?”曹小民平静地用手压下“鱼叉子”的两支枪,一脸轻松地问道:“大家说小何能把枪对着我开吗?”在一片哄笑中,“鱼叉子”红着脸把手放下,但是枪竟然一直握在手里保持在枪套外,和他一样的还有六个卫兵
这一幕让何嫣心中暗叫厉害——曹小民这些警卫竟然个个都是丝毫不会为美色或者别的转移注意力的冷血杀手
“既然想表演一下,那就开两枪试试?”曹小民一边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准备要扔出去:“就两枪好了,你那种6.35口径子弹可不在弹药补给标准供应里头……”
曹小民要自己打动态目标?何嫣有点吃惊,但这时她也只能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了
“啪啪”一连两枪,娇脆的枪声中石块在空中两次溅起石粉……
“好”因为是美女的射击,这两枪竟然引来周围一串彩声
“你留下”曹小民还是那么平静,他居然很爽快就决定要何嫣了
就为了两枪?何嫣有点猝不及防,她总觉得有点不正常但却说不上是为什么……
牛岛满的尸体被运过来了,一路上都有人往担架上靠过去看看,指挥着士兵们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撤军修建着防线的军官们也不拦阻,毕竟打了这么久士兵们要看看打死的鬼子将军还是应该满足的等尸体来到面前时何嫣也和那些兴高采烈的官兵一样凑上去……
“呃哦~”一声何嫣几乎没忍住要吐出来——她不是没见过尸体,但她真的没见过完成了整套切腹过程的鬼子尸体在血腥中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幸亏上一顿没有多吃……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何嫣很不好意思,一脸绯红,把一群身边的官兵看得呆了她轻轻瞟了曹小民一眼,非常害怕自己的软弱表现会影响了曹小民的决定,担心他会忽然又改变主意又真的想看看他这时的表情……后者正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逼死牛岛满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战场,不是用无线电传开的,是士兵们用嗓子呼唤传开的喜讯让继续搜索前进的官兵士气大振,每个人都在加快地执行着任务,不管是遇上鬼子顽抗还是碰上奄奄一息等死的鬼子,大家都猛扑上去
什么?那么大一条鱼漏掉了?张景岳得到消息后气得猛跺脚,他千辛万苦得到的先发任务竟然让一个鬼子旅团长给从眼皮底下溜了,还撞在了“叫子”手里;这以后弟兄见面多没面子啊
这时,又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传来了:前锋部队发现一股很强悍的鬼子部队,三层拦截都没拦住,让鬼子突围了出去,正在往北方走
“他娘的旅部警卫部队全部跟我来”张景岳亲自命令卫队展开,在追击敌军的部队身后填上去:“大家要小心,千万要把部队展开搜索过去,不能再让鬼子引开我们潜伏下来”
张景岳很想亲手逮到谷寿夫,但是他清楚谷寿夫往其他方向去会落在其他部队那不算丢脸;要是再让谷寿夫从自己眼皮底下躲过去那才是不能容忍的
“嘭隆嘭隆”远处传来了阵阵爆炸声,是鬼子的掷弹筒真的是大鱼,这回可以扬眉吐气了溃败多时的鬼子部队早就连子弹都基本上打光了,哪个部队还有这么多掷弹筒榴弹?只有一支部队,鬼子师团部的本部卫队
打讯号弹,让各个方向上的部队集结过来,传令兵过去迎着他们,让他们保持展开,不要收缩队伍,一个都别放出去……一道道命令下去,刚刚知道牛岛满被身后的游击总队逮到的暂九十九师官兵们全部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猛地向着讯号弹方向蜂拥过去……
第二九一章 忠诚
……军人只认同一种上级,就是敢在战火滔天时出现在前线的上级,不是那种只会躲在角落里算计的阴谋家;这就是委员长最终能够让各地方部队臣服的原因,二次台儿庄大战只是其中一次……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牛岛满授首了……消息在火线上传播,先是坂井德太郎,接着是牛岛满,下一个一定是谷寿夫阵地上的**官兵们泪水冲开了脸上厚厚的尘灰和血渍,刷出道道白痕,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忽然用嘶哑的嗓子齐声对着对面的阵地放声大吼:“牛岛满死了弟兄们值了……”
这里是台儿庄战场的滇军东庄——火石埠阵地,为了完成南线歼灭第六师团的计划,六十军已经在北线没日没夜地血战了五天
就在今天的凌晨,六十军组织了一次反攻,由一八二师和一八三师以及二十军团、五十一军被拦下来的断后部队对当面之敌进行合围,意图歼灭进占邢家楼、五圣堂、五窑路、蒲汪、辛庄地区之敌但是双方的火力配备太过悬殊,五十一军和二十军团的断后部队早就失去了战意,反攻不成,充当箭头的六十军一八三师一部反而被敌军炮火切断归路,被困在离火石埠前沿二百米开外的原鬼子进攻阵地上回不来现在那里的弟兄们已经弹尽援绝,他们和自己阵地上的弟兄可以相望相笑但却已经注定生死永诀,他们正承受着鬼子三面强攻
“不许回头中**人,流血不流泪”班长的一句话,唤回了最后二十几个残兵望向身后的脸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阵地,在那不长的距离之间趴满的是弟兄们的尸体,不断被鬼子迫击炮火炸得飞起来的尸体
是的,没有回头路了,何必用一张泪脸去向弟兄们告别呢?咱们是中**人,是中**人的代表二十几个战士望向阵地上的最高指挥官,他们的班长
“大家还记得武汉吗?还记得咱们在武汉的那幅合影吗?”班长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庞,看到每个人脸上都逐渐涌现出骄傲……是的,武汉留下了云南抗战军人的最高荣耀,在那一刻他们代表了人,代表了全部坚持抗战的中国人
那是在出征以前,六十军进驻武汉的时候,因为中央军的精锐已经全部在沪宁一战中损失殆尽;为了在国际上展示中国依然还有抗战的能力,为了让国际上不停止对中国政府的支援,全国看上去最雄健威武的部队被拉出来展示了,他们就军到现在地淞沪会战介绍还在说蒋介石借机消灭各派系部队,其实沪宁一战,中央军精锐几乎全打光了,以至于在武汉为了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国抗战后续力量时,蒋介石只能把唯一还有正规军样子的滇军拉出来;滇军也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光荣地担任了中**人的形象大使……
“我记得……那个小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他在看我们合照的时候指着我们说:‘中国不会亡’……”一个血流披脸的士兵忍着急喘一口气说完,他怕自己没机会说了……
“从看见尹营长让陈明亮带出那叠锦旗的一刻,我就等着这天了……”另一个用手死命捂着腹部血流如注的伤口的士兵开始抢话了……
“弟兄们,鬼子等会就上来,咱们要在对面的兄弟面前和鬼子拼到最后一口气,绝不能轻易倒下;我们是中**人的楷模,我们是中**人的魂”那个班长一抖刺刀:“大家谁还有子弹,匀一下,等会把枪里的子弹打光咱就冲锋”
“对,咱们冲锋”连站都站不稳的一群残军人人精神抖擞
“长官,我怎么办?……”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一个双肩都血肉模糊、一条腿被炸断了绑着草绳的士兵,他没办法和大家一起冲锋
“你……”班长想了一下道:“我们冲锋的时候,你给我们唱战歌,你的手还能动吗?”
士兵摇摇头:“我动不了……你们冲锋前给我一刺刀,别一下子捅死我了,让我继续唱;我会很多歌,本来下个月我要去蝴蝶泉的……”
这一群官兵多是彝族人,但这个不能动的士兵是白族的,每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就是白族的“情人节”,没有尝过爱情滋味的青年就会在蝴蝶相聚的日子一起来到蝴蝶泉边开始他们的初恋……
“轰轰轰……”迫击炮弹不断落在阵地上,硝烟漫布,很快阵地上弟兄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火石埠阵地上的官兵们含着眼泪,心中在替对面的弟兄们哀悼,这时他们却听到硝烟笼罩中的对面传来了一阵呐喊:“中**人冲锋……杀啊~~”
“翠茵茵,这朵鲜花惹人心,芍药牡丹比不上,山茶让十分妹在哥心扎尹减,好象木板钉上钉,蚂蜻叮住鹭鸳脚,怎么能离分哥想妹来妹想哥,想到哪一天了弓鱼恋的洱海水,老虎恋的点苍山,燕子恋的青瓦房,我恋妹心肝哥弹三弦响铮铮,妹吹口弦来和声,三弦口弦音相连,两人一颗心……”嘶哑的喊杀声中,忽然传出悠扬清脆的山歌……
厮杀声随着硝烟散去,但那情歌却依然在回荡,是这边阵地上的白族官兵在流着泪接着唱下去;没有人能忘了美丽的蝴蝶泉,但他们今天就要埋骨于此……
稀薄的扬尘下,对面的鬼子正在用刺刀往地下的**官兵尸体捅着,压到了前沿的鬼子坦克的马达轰鸣声逐渐碾碎了悠扬的情歌,鬼子开始进攻火石埠了……
炮火的狂轰滥炸下,东庄、火石埠摇摇欲坠,躲在防炮工事里的官兵们忍受着胸中翻江搅海般的恶心,默默等着鬼子冲锋的一刻工事里不时有被震得头晕眼花失去平衡的士兵扑倒,官兵们吐出的秽物,但大家竟然没有一个人乱跑或者失心疯,这支军队有着坚强的信念
是坦克坦克上来了有经验的老兵在被震得浑身筛糠似的情况下忽然感到巨震消失了,他们冒险用耳朵贴在工事壁上,感受到了一阵阵有节奏的律动……“准备战斗……”几乎和扑进工事的传令兵同时发出战斗号令,老兵们已经冲到工事口去了……
地势平缓,除了建筑物和挖出来的土坑外阵地上可以借重的防御不多,所以必须在一开始就贴上去和鬼子的步兵纠缠在一起才能够避免被坦克攻击官兵们忍着胸中灼烧般的难受,在被炮火熏黑烧红的砖瓦间潜行,很快阵地上已经布满了准备冲锋的官兵扬尘散不去,但已经可以透过那一道模糊依稀看见鬼子的身形了冲锋号忽然就响了起来,看上去豪无生命迹象的阵地上忽然跃出千军万马
“中**人,冲锋……杀啊”吼出对面弟兄们临终前最后的呐喊,勇悍的官兵们直直撞进了鬼子的冲锋队伍中,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夹杂着白刃战的血拼
“轰”“轰”……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战防炮暴起,这些被装到装甲车或者手推车上的炮火忽然在各处废墟中冒了出来,一露面就是射击九辆掩护步兵的鬼子坦克措手不及被打掉了三辆……
一轮面对面的对射后,六十军官兵压垮了冲上来的鬼子,看着丢下五辆坦克,死伤一地的鬼子退去,那些一直冲在前边的官兵才忽然感到阵阵虚脱再也撑不住了——他们每个人身上至少中了三四枪,但他们在战斗中撑住了
后面压上来的官兵越过了倒下的烈士,继续不死不休地追上去,用刺刀把受伤的鬼子刺杀,用枪在身后精准地打着点射,一趟漂亮的防守反击让两军阵地间原本躺满滇军官兵尸体的开阔带叠上了一层土黄色
“团长……”一个传令兵带着一个身上背着驮架的士兵冲进了指挥部:“司令部来了劳军物资……是蒋委员长亲自带来的蒋委员长亲自到了前线”
一句话,让整个指挥部里每个人都忽然热泪盈眶忽然,一阵阵呼号冲天响起来:“一个党、一个领袖、—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个主义……”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这是在滇军出发前在武汉学习三一精神的口号,在后来的历史记载中都批判其为分化地方部队思想,搞独裁的手段;但我前文所说的那个滇军老兵却说当时受训的官兵是很接受这一套的,而且很认同国家的羸弱就是因为政权分裂受训过的六十军对蒋介石非常拥戴,非常支持中央,在地方部队中对中央忠诚度最高
为了让二十军团顺利撤退,为了让六十军半步不退,蒋介石亲自飞到台儿庄前线史实,二次台儿庄大战在徐州司令部撤退的时候,蒋介石亲临战场指挥,这军硬扛日军多个师团血战二十七天的重要精神支柱
第二九二章 杀绝(下)
……杀俘虏虽然在事后或者战后总会被那些无知的后人拿来说事,当事人屡遭攻击;但是在战争期间,敢于杀俘虏的将领却往往特别得到拥戴,特别是当抓获恶名昭著的敌人时,其实全军就等着你一声令下……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必歼第六师团空中曳曳扬扬飘下来的中央日报上头版就是这六个字,是蒋介石给宝高战场上散落在各处的官兵的最后命令,通过报纸发出的公开命令
报纸头版还有巨幅照片——蒋委员长亲赴台儿庄指战,务必阻挡南下之敌保证全歼日军第六师团全军上下见此谁不战意如火?
“委座亲自给我们挡着,我们还不快点撤离,对得起他吗?委座如此待我等,我等还能恣意行事吗?”汤恩伯挥舞着密电,向在座各军主官咆哮着,其实他只是针对一个人——关麟征
各军都在急西进,只有五十二军全军铺开一路搜索前进,按他们的度,没半个月以上是不可能到得了宝应的汤恩伯拿关麟征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关铁拳根本不见他,直到今天天上飘下了蒋介石的公开命令后,他才遵令来到军团司令部接受委员长密电
那是一封绝密电报,电报中对诸将均用表字称呼,宛如一家人般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目前在全国范围内中央军已经无法有效威慑各地方派系,不少战区已经出现地方派系暗中投敌的情况,如果二十军团不能顺利拉出来,则此情况会加恶化为了能让各处防线死守给二十军团创造全师而退机会,他已经亲赴台儿庄……这样一份电报的出现,让二十军团的各军长们都无话可说了,包括关麟征
“光会打的是莽夫,我们要看清大局,为了抗战的长远打算,我们必须要做些取舍”汤恩伯这次底气很足,当然他也不会说得很过分,稍作厉色后便平和地道:“大家也清楚,现在除了在河南重建的各部外,我中央军已无多精兵;人总是怕死的,特别是那些恋土而又资产丰厚的地方派系;如果中央没有足够的统治能力,我们也就不能承担领导抗战的重任大家想好了?回去准备,我们越快撤离委座越安全”
委座亲赴台儿庄委座亲自为保障本部撤离涉险谁还敢说不撤军呢?
战场上,像打了鸡血似的**官兵们在每个角落发疯般屠杀着找到的每一个日本人,他们割下一颗颗头颅挂在枪上要拿回去请功,那些已经在饥寒交迫中几乎不能动弹的鬼子大多数只能奄奄一息躺在泥浆中等待着刺进胸膛的一刺刀
“呜昂~”天上的飞机又来了,在开始的时候每次当天上传来飞机的马达咆哮,地面上的鬼子都会呼应,经常会有人忽然从泥浆地里跃出来和**官兵们拼命,但是这两天都没了,鬼子大概也明白这些飞机只能在空中施暴逞一会威风,它们不能把他们带离这片要命的沼泽
小泉就是这样的一个鬼子,他现在已经对头顶上那些马达声厌烦了;他并不是让马达声吵醒的,他是给忽然传来的一阵肚子疼疼醒的因为和无数这块战场上的双方官兵一样他在极度饥饿的时候一直在进食那些让人看到就想吐的蛆,在口渴时喝进去的是随便一个水洼里的水,他已经拉了三天肚子了一开始他还会找一处地方脱下裤子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在不停地拉完全止不住;要么脱下裤子不穿要么拉在裤子里,他选择了后者,因为天气很冷现在他的裤子里已经装满了三天里拉在里头的秽物,浑身又臭又软
见鬼了这次的飞机竟然连枪都不向支那人打就飞走了?他们彻底放弃了?小泉虽然不对那些飞机抱任何希望,但他还是想看到自己一方的飞机能够追逐一下地面上的中**人他看见的是这些飞机撒下无数的纸片然后飞走,这时他才忽然惊觉那些飞机身上竟涂着中**队的青天白日徽,那是中国飞机
是南京司令部也放弃了吗?小泉晕了过去……
“哗”的裤子里又是一……小泉从虚脱中再次醒来,他推了推同样不似人形的同伴,但他却没得到回应,再推的时候他发现同伴竟然已经死了自杀了?小泉不敢相信自己身边这个一直在鼓励自己活下去的同伴会自杀,他翻动他的尸体,看见在同伴尸体的下方是一滩血水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小泉还是没有找到同伴尸体上的伤口,他很迷惑:那摊血从哪来的?.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偶尔回身看看却发现自己身下也是一摊的血怎么回事?他摸摸血渍对应的部位,忽然他明白了:那是自己在拉血血痢自己死定了……他眼中最后一丝神采忽然消失了,手颤抖着伸向刺刀的锋刃,将脉门贴了上去……
“报告钧座,敌人……敌人师团长谷寿夫带队向我们投降了”正在为不得不整装撤军生闷气的关麟征被传令兵吓了一跳:鬼子的将军,那个全国百姓恨不得吃他肉的野兽谷寿夫会投降?
嗜杀成性的人骨子里反而是懦夫居多,谷寿夫就是这样一个人历史上的谷寿夫就是个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在被判死刑后整个瘫倒的孬种谷寿夫在前天开始拉肚子了,一天后就发现开始拉血,谷寿夫这时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恐惧,他想得到治疗他想来想去,决定投降——虽然每个中国人都想吃了他,但如果他能成为第一个被中**队在战场上俘虏的日军师团长,也许中国人会饶他一命;就算杀光他的部下,中国人也许就是不会杀他
向从南边过来的部队投降不行,那是曹小民的部队,他们说不定会把自己分了尸……但是向二十军团投降呢?那是中国中央军,大概会考虑国际影响……对了,军团总司令汤恩伯还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谷寿夫就这样决定主动找二十军团的部队
在经过差点落在张景岳手里后,第六师团师团本部高级军官们剩下的三十一人和护卫部队两百零六人居然史无前例地在战场上主动举着白旗找上了二十军团,他们撞上了五十二军军直属警卫部队
旌旗猎猎,五十二军军部野战指挥所前留出大片空地,一字排着二百多被缴了械脱光衣服的鬼子跪在那里;周围是五十二军警卫部队的三个步兵方阵铁壁般矗立那些闻讯而至的随军记者们恨不得要把胶卷全部用光,他们夸张地摆出各种摄影姿势,有时还会用脚要求那些被俘的鬼子也摆出特别造型来拍摄难得一见的电影机也架好了,镜头不住在鬼子的一字队前边那孤零零的担架上移来移去——那上边躺着拉了一天血的谷寿夫
“弟兄们这次活捉了一个鬼子师团长,还是大名鼎鼎的的野兽谷寿夫,大家说那得捞到多少赏金?”关麟征笑呵呵地道:“刚才覃师长覃异之在电报里说这趟咱们至少得捞到十万”
关麟征走到谷寿夫面前,看着没有得到优待同样被脱了个精光,下身还在不断拉血的鬼子师团长大声道:“这你杂碎据说至少值十万大洋,可老子这辈子从士兵打到将军,还真没见过十万块大洋堆在眼前是怎么样的,你倒是教我怎么花啊?”他盯得谷寿夫浑身发抖了一会,抬起头对三个方阵的士兵道:“我觉得呢,这钱要花那就弟兄们一起花大家说好不好?”
“好”全军这次异口同声,但是每个人的眼中却又好像压抑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期盼着些什么
关麟征一把抽出指挥刀,用刀尖在谷寿夫的小鸡*鸡上撩拨着:“听说你祸害咱们中国的妇女不少啊,就凭这么件小杂碎?”
谷寿夫被吓得前后齐拉,一股恶臭传出,他连声用中国话求饶:“别,关将军饶命……”
“刷”的一声,关麟征战刀挥起,刀光过处一蓬血雨泼洒,一小坨杂碎飞了起来
“好割得好”没人带领,三军忽然山呼海啸般呼喊起来,这一刀大快人心
“这一下,顶多值一百大洋,这里还剩下九万九千九百大洋”关麟征忽然一声大吼:“有钱一起花这才是兄弟,大家都来花,老子今天要花光这十万块”
三个方阵的**官兵忽然发出疯狂的咆哮潮水般涌向谷寿夫,冲上来的人们撞上那些跪着的鬼子想都不想就是一刺刀,然后冲到谷寿夫身前……刺刀、枪托、砍刀雨点般落下
那些在摄影的记者一个个目瞪口呆了一会,猛然对着这血腥场面疯狂抓拍……
第二九三章 谍战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暴露了;能够在最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可以是个大老粗但一定也是个精明到极点的大老粗;在我们这样从阎王殿前走过几回的人面前稍微一点点漏算,就会露出马脚……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谷寿夫终于落网了虽然他不是落在自己手里,但他的下场绝不比落在自己手里好曹小民全身有点发软的舒适,他终于有躺下睡一觉的心情了
帆布垫子的下边一面全是泥浆,边沿上开始发毛了,还长出几丛橙色的霉菌,曹小民一点都不在乎就躺了上去倒头便睡但他的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何嫣
现在后方的物资也不充裕,一个发报员能够有多少子弹训练?能够一连两枪打中自己抛起的石块,没有五百发子弹以上的训练量很难做到,而且还必须有一个非常优秀的教官辅导才行她做到了……
“我们的训练都比较特殊,比如说枪法;一般练好一手好枪法时手上的老茧都不薄了,但我们训练间谍是经常要他练出枪法又要保持好一双娇嫩的手……”沈醉在一次和他聊天时说过这样一番话,何嫣的手非常娇嫩
那天那群女学生好像没有这么漂亮的?曹小民在问自己,他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特别容易被美色吸引的人,但是如果看到长得像何嫣这个级别的女子,眼睛还是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住……但是那天,最吸引他的是杨老师仔细回忆过当时和那群金陵女子中学师生相处的每一个片段,他确信当时那群人中没有何嫣在里头
她是日本人还是哪方面的人呢?她是敌人还是自己的上峰派来监视自己的呢?如果自己把对她的怀疑报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呢?想了一会,曹小民还是决定上报:假如她仅仅是军统派下来的人,那么自己的上报不会给自己造成任何困扰,最多是让上峰觉得自己比较警觉,换一个老成的人过来;但自己本身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怕被人窥探到,这样的监视反而是自证的一件好事如果何嫣是外边打进来的间谍,那么无论她是来自日本一方还是共党,只要防住她在必要时对自己的人身不利控制住并且加以利用的话,何嫣反而会成为他手上反制对方的有力武器
“‘鱼叉子’,进来一下”曹小民看着像睡熟一样,却忽然传了“鱼叉子”一句,让帐外闲聊的卫士们都吓了一跳:长官到底有没有睡着?
曹小民把“鱼叉子”叫进来交代了两件任务,一件是让他把报务班的班长老孔找来,另一件是让他马上带一封密信以最快度赶到宝应找沈醉……
游击总队司令部的报务工作看起来和这支部队乱糟糟的外表不同,非常井井有条,让何嫣感到意外的是互相的监督工作非常细致:老人必须带一个人培养作为预备人员,而且这一老一必须同时对着电台,所有收发都必须一人进行一人记录,想要在收发报时不知不觉把情报发出去很难
何嫣刚进入工作角色就被硬性配了一个学生,是原来的班长老孔带过的,老孔又开始带一个人了这个学生是个男的,这样虽然说男女有别还有些机会让他回避,但总是有碍手碍脚的感觉,而且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了,据说司令部很快会给何嫣配一个女孩子作助手怎么才能把一一二师的转进计划全部发出去呢?何嫣很是头疼……
“你要找些机会让何嫣把一些她想发出去但又不能让你们知道的消息送出去,但在之前要能有把握查到她的发报频道,另外设立一处接收,破译一下……”曹小民已经在给老孔安排任务了
“五十七军快顶不住了,鬼子又开始了进攻,但我们还是没能发现四军东进支队的动向……”李添豪的通讯员给曹小民带来了最情报:“但是四军已经越过津浦路是不用怀疑的,他们在津浦路以西的整个行动轨迹都被复原了;只是到了路东以后,因为宝高战役这一带的平民都撤离得差不多了,游击队也基本参战去了无法有效监控估计四军现在就在路东某个隐蔽的无人区躲藏着,等待机会现在没发现五十七军和他们有特殊联络,他们远离部队西去执行任务的人都被我们盯梢了,但都没发现异常……”
曹小民收到消息后感到一阵阵烦恼:他真害怕苏北会变成安徽
难道四军不走五十七军的防区过去?难道他们从搜索区走?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四军要装成鬼子没那水平,但要装成游击总队的人还是很简单的,在混乱的搜索战中各部越区行事也很正常……但是在搜索区里潜伏着那么多鬼子,四军不怕撞上莫名其妙打一仗?难道他们也知道了分割围困的鬼子已经崩溃了吗?不可能啊,鬼子彻底崩溃也就一天左右的事情……
曹小民走到帐幕外,看见在暮色下那些转运物资的官兵、那些在转移的官兵、那些在修筑即将投入作战的工事的官兵……如果说有一支部队是四军乔装的,谁能分清?但是自己在之前已经安排过专门盘查过路部队辨别身份的纠察队了,虽然没给他们说主要是防着四军,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总不至于把两千人的大部队就这么松懈地由他们过去?除了加强盘查,要求各军开始严格按分区战斗外,曹小民已经找不到其他方法了
三半夜,帐篷外不知何时传来了阵阵吵耳的蛙鸣——这些爬虫可不管你打仗不打仗,开了春,涨了水还有那么多繁殖后代的营养品蛆虫,它们可说来就来,一夜间把战场给占领了曹小民虽然疲劳到极点,但依然被这些不之客给吵醒了
“长官老孔有重要事情报告……”卫兵的报告让曹小民立刻全醒了,睡觉行军打仗都穿着同一套又臭又脏的破军服的曹小民一个打滚就翻了起来
“……我在调频器上做了些手脚,大约猜到电台曾经调到什么频道,后来我就安排了另一部电台监听接收……”老孔道:“我安排了他们值晚班,还让‘蝈蝈’故意装困,何嫣批准他去睡觉的时候还故意叮嘱了她要给他保密……这是她刚刚对外发出的信号,密码不难破译,主要是字节构成的方式和重复的情况在经验丰富的报务员看来已经是半明码了这就是一一二师的各部番号和开拔地点以及日期,很奇怪,都是还没开拔的部份,前边已经走了的都没在上面……”
曹小民点点头:“你小心些,千万别露了马脚……对了,你回去后还可以泄露些情况,就说,就说司令员很关心她的生活,总是问她习不习惯,怕不怕虫子、蚊子之类的……就这样,你先回去,只要她有接触到电台的机会,监听组就要马上工作”
当曹小民刚刚送走老孔没多久,值夜班的何嫣就来了
何嫣带来的是一封密电,只给曹小民一个人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否、是
其实这就是一封明电,沈醉发来的,“否”的意思就是何嫣不是他们派来的人,“是”的意思就是按照曹小民提出的疑点沈醉的判断何嫣应该是间谍
曹小民放下电文,微笑着望向何嫣:“以前小时候,每当这蛙鼓声声的季节我就睡不着,总是很害怕,你能习惯吗?野战部队可是经常和蛇虫鼠蚁打交道的哦……”
“真是有点睡不着,不过今天我值夜班……”何嫣微微低着头声音轻轻软软的
“其实听听蛙鸣也挺好的……”曹小民一边把电文随手放下一边做了个手势亲自送何嫣出去:“以前有个朋友告诉我,第一批鸣叫的青蛙都是没毒的,很多还是很珍贵的美味;等这批青蛙生下的蝌蚪长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轮到蟾蜍了蟾蜍的蝌蚪是有毒的,这时候水里就只有一种蝌蚪;到小蟾蜍也离开水里的时候,天气热了,太阳大了,这时林蛙就要开始哺育下一代了因为它们不是直接产卵到水里而是在水边或者伸到水面上的枝干上,它们那些沫状的育儿要把表面晒硬了才能保护小宝宝孵化出来,所以它们得等到夏天太阳大的时候才用这片水域……同一片水,却可以供应那么多不同的生物利用,真是很奇妙啊”
嘴里说着,曹小民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岩崎佳奈清晰地模样,这些都是佳奈告诉他的,但现在他们是在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了
“长官知道得真多啊”听得出不是恭维,而是带着一种惊喜,何嫣的软语随着一股女性特有的幽兰般的体香飘到……
在战场上,在到处都是死亡气息和活人的臭味的空间里忽然嗅到这样的芬芳,曹小民忍不住暗中长长吸了一口气,让这股芬芳沁进心肺……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第二九四章 心殇(上)
……我一开始就那样折磨她,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人在被我围歼,那一刻我暗中观察了她的神色,她很悲哀但却无法表露出来;也许因为我们就是从悲剧开始的,所以后来……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有雾有阳光的清晨总是让人觉得特别赏心悦目,金色的阳光虽然会让彻夜不眠的眼睛感到不适,但是却又让人拒绝不了在雾气间窥视它的灿烂
忙了一个晚上的何嫣终于等到老孔来接班了,但他觉得老孔也像没睡过一样
“昨晚那青蛙‘呱呱’地叫了一晚上,真是的,吵得根本没法睡……”老孔红着眼一边晃着头,还有点晕头转向的样子道:“今天一早见到曹长官,他还让我多关照你一下,怕你适应不了野战部队的生活……对了,我听他亲口向司令部医务站那边下命令,让他们调一个女护士床位出来,说怕你一个女孩过会很孤单呢……”
“司令员也太小看我了……”何嫣一脸的幸福,但是嘴上却道:“我是从南京出来的人,见过的太多,这才穿上军装的;能够上前线,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为国牺牲,准备好了吃苦的……”
老孔傻笑了几声就进到掩体里去摆弄电台了,剩下何嫣自己走回住处,一个很小的进口单兵帐篷曹小民还真是给她安排了个保镖,从自己的警卫员中挑了一个人给她站岗放哨
“咯、咯……”忽然一阵蛙鸣传来,就在她面前的一个很小的水洼里冒出一个青蛙头,随着鸣叫青蛙的两边腮腺部位鼓起两个透明的圆球,一收一张的,看着很是奇她低下头想伸手去摸摸那只大胆的精灵,但青蛙却一闪就跳走了……
“何中士,小心别碰那些水,脏”警卫员走了过来
只有曹小民身边的近卫才这么?何中士这个称呼是她从军以来第一次听到的称呼,特别是部队当中的异性,连叫她小何都觉得不带劲,才见过一面就很多人叫她小嫣了
“这水看着蛮清的,怎么会脏?”何嫣觉得那个卫兵有点小题大做
“不是的,现在这一带痢疾流行,前两天搜索队的弟兄发现找到的鬼子无一例外都在拉肚子,连血都拉出来了……”卫兵觉得太恶心,不再说下去了,他转了种表述道:“现在卫生队已经开始到处消毒,连我们喝的水都要煮开十分钟才能用;我们也有不少弟兄中了招,现在都集中起来治疗,听说司令员已经在考虑是否继续搜索还是只封锁战场算了……”
“啊……”听到是这个情况,何嫣浑身毛管都竖起来了:拉血……在浑身的不自在中她感到有点羞愧,出发前教官对她说过的话又响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各种背景找不到比你适合接近曹小民的同志,我是不放心让你这样没经验的同志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其实你只是掌握了一些技能的小姑娘,和特工的要求还远着呢……
连听到拉血都觉得恶心,现在何嫣算是明白教官说得多正确了,她以前还很不服气呢
“估计再这样铺下去搜索,会有多弟兄染上痢疾的,暂九十九师病倒了很多人,现在我们只能用那个芍药头熬汤给弟兄们缓解,但这明显是病毒引起的痢疾,该用白头翁才对;可我们没有,这地也不产……”军医已经到了曹小民面前汇报情况了:“这数以万计的人在水洼地带拉拉撒撒的,我估计现在每个水洼里都是病菌,喝过那些死水的人十有**都会病发……”
虽然已经经历过不少的艰难困苦,但是曹小民还是没想到带兵作战会这么苦,每一场大战都可能会伴带着这么多意外听着医生的解释,大概痢疾还不算很难治,但是随着天气转暖,还会不会有瘟疫呢?几万人的部队一旦感染起来,那可是塌了天的大事啊
急电已经发出去了,让河南河北的部队在当地收购草药空运过来,但是什么时候才能让全军用上,谁都没把握曹小民想了一下,忽然对卫兵道:“快,让报务员过来一下……”然后他有把身边的一个警卫叫过来,几笔写好给了他一封密信让他马上赶到宝应,务必在天黑前交给沈醉
曹小民的想法很简单:干脆把疫情夸大,让消息散布到日军那里,让他们都知道苏北发生大型疫情,瘟疫和痢疾横行,**各部失去战斗力正在仓惶疏散,他就不信鬼子不怕瘟疫敢追上来
何嫣因为要去看看医务站的情况,和自己即将同宿的姐妹打个招呼,所以她就自作主张过去了当她见到前线医务站的种种凄惨状况的时候,她不禁脸色惨白:天啊,那些断手断脚那样堆着、那些血水那样流着、空气中各种中西药混杂的气味和血腥……现在她又看见了一样让她当场就吐出来的东西——痢疾官兵拉出来的脓血
挖出来的一个大坑,不断有医护人员把那些脓血粪便倒进去,然后撒上生石灰、掩埋……战场、战争的一切都给了小女孩莫大的冲击:抗战并不是由报章或者文艺演出的那些英雄事迹组成的,它多是战士们经历各种的伤亡病痛的过程
但是在“圣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虽然都说抗战要不怕牺牲,但谁想过牺牲的具体细节呢?在那里她甚至觉得只要学习聚会、只要演好舞台剧胜利就会到来,英勇的有了理想的战士们可以轻易赶跑日本人……但是在这里,她终于看到了抗战的艰辛,各种牺牲是那么的残酷
她没有勇气继续呆在医务站了,她转身往回走,却正好迎面撞上一队担架队,他们抬着的就是一批得了痢疾的病号忍不住的脓血粪便把病号的下身衣服都弄得血糊糊的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渗出来的粪水淅沥沥滴了一路……
“走……”警卫员没有正面看她,也没有拉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第一次上战场,其实不应该让你看见这些,长官交代过的;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看,因为长官没事的时候总是亲自到各处医务站去探视伤病员这里是司令部医务站,是情况最好的一处,其它的医务站你看了可能会当场晕过去……”
曹小民经常去这样的,不,比这还不堪的地方探视伤病员?何嫣又愣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军官不是都喝兵血,不管抗战士兵的死活吗?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士兵不都是被拉夫来的,他们天天就想着当逃兵,不堪一击吗?怎么她看见的全不是那么回事呢?在这里看到的是关心手下的军官,从总司令到那些连排长们;在这里看到的是休戚相关互相扶持的“弟兄们”……重要的是在这里她看见了真正的血战,真正和鬼子血战的勇士
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曹小民的部队才这么两天,她觉得自己很多原来的认识有些肤浅,甚至说是错误的
忽然,很远的地方响起了非常绵密的交火声——很明显和五十七军抵御鬼子的交火声不同,近也密集
有战斗,得回到战斗岗位上何嫣马上招呼警卫员一起小跑回指挥部
“别紧张,离这七八公里呢……”警卫员一脸轻松道:“没看到紧急讯号,应该是在司令部控制下的战斗……”
何嫣相信警卫员说的,现在她已经觉得这些军人很不简单了,他们随便听一下枪声就能大概估计到战斗的情况,这可比她在“圣地”认识的那些扛着木头枪天天唱歌的战士要强得多
“发下电报去,就说我们包围了波田支队的日军,他们伪装成我们的部队”曹小民亲自把一份电文交给老孔,就在何嫣来到指挥部的时候
是波田支队?何嫣清楚波田支队是什么部队,在前几天它还叫重藤支队,但因为作战不力没能三天打到高邮指挥官被撤了,换了个人变成了波田支队这个部队最让她感到可恨的是他们竟然基本是中国人组成,中国台湾人,而且他们竟然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包围了波田支队一部?太好了何嫣还来不及欢呼,曹小民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
“四军,我看你们这次怎么死你敢来我就敢灭了你,还让你们以一种最让国人痛恨鄙视的身份死去”曹小民恨恨地吩咐道:“这次围剿一个不留,把所有四军都给我杀光,然后全部报成波田支队的假鬼子”
昨晚曹小民就想通了,因为得知何嫣发出去的电报内容,他猜到了四军东进支队会伪装成一一二师一部尾随东进现在,四军东进支队已经全部进入李添豪的伏击圈,刚才忽然响起来的交火声就是歼灭四军的战斗打响了
第二九五章 心殇(下)
……在抗日战场上出现过很多悲剧,我觉得对这个民族来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在枪林弹雨中拼死拼活的双方都是中国人,站在旁边看的却是日军,而那些日军其实也还是中国人,这样的场面在八年里并不少见……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在我的部队,包括医务站的护士在内,没有人不曾到过火线上见识过血拼场面的”曹小民望了一下还停留在司令部,希望说服司令员不要再进军搜索的军医道:“李医生也曾经冒着炮火亲自到战壕里抢救伤员?”
军医有点不好意思但带着多的自豪笑了笑,不说话
曹小民转向何嫣道:“走,小何,跟我上火线去看看”
何嫣很愕然:怎么了?曹小民为什么要让自己到火线上去?……是他在怀疑自己,试探自己吗?自己哪里露出了不该的破绽?
“小何,你知道吗?咱们的大炮不多,每次出手都要很有把握,我们报务员有时要和侦察兵一起潜入到敌人阵地上去指挥炮击的”老孔道:“这就是我们这个部队报务员人数特别少的原因,我上一个学生刚刚掌握了全部独立操作流程,就在高邮保卫战的一次潜入敌后中没能回来……”
是这样何嫣忽然感到胸中一股热流涌起:司令员竟然亲自陪自己去体验火线这一瞬间有几秒钟她居然忘了他带她去看的是一场反动派部队对她的同志的屠杀
水沼中的交战总是让身陷其中的人特别狼狈:爆炸掀起来的泥浆和水雾让人辨不清方向,四周水茫茫让人时时有着不见活路的感觉四个**官兵正在呼喊着,一身泥泞地猛挥着手……
谢天谢地可以撤退了……隔着一处水沼,六个五十七军的弟兄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手势,那打手势的四个官兵已经开始向后转进了
“他们是哪个连队的?”一个士兵问道
没人回答,那样的距离谁都看不清对方面孔而且大家都是一身泥浆
“如果咱们没有命令就撤下去,那是要杀头的……”问话的士兵嘟嘟囔囔着,但是他和其他人一样盼望着撤退——这片水沼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自从两天前鬼子重开始进攻后,经过重整的五十七军阵地收拢了不少,但是还有很多部队被拆成班为单位继续着前边沿用的“人沼”战术这些官兵都被告知后方已经有大量的官兵感染了痢疾,两天就会拉出血,所以大家不能喝沼泽里的水,也不能乱吃东西
两天,储存的粮食还有些,但早就吸饱了汗水的发霉炒米闻起来让人毫无食欲,食水也差不多耗干净了,是时候撤离了经验丰富而且军纪良好的五十七军官兵决定派一个人过去看看情况
“弟兄们,咱们是游击总队的,这一带已经由咱们接防了,你们分得太散没办法全部通知到,所以由我们一处处接管阵地时代为通知……”一个身材瘦小的穿着烂泥一样的中央军服的士兵答道然后他大声向着远处喊道:“弟兄们,这里有一处阵地,调一挺机枪过来”
水茫茫的远方有人回答了:“就来……”接近一个排的部队接近了,他们那身泥浆在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水影间很难看清楚,如果不开腔还真难发现有那么多人……
五十七军的弟兄们欢快地跑进水沼,白花花的水浪长长拖在身后,一个个显得归心似箭……“叭叭……”忽然枪声响起来了,接着机枪也开始扫射,一轮射击之后六个五十七军的官兵全部饮弹身亡……
“看来这招还真行支那人还真中计了”一个日本兵用刺刀大力戳在没有倒在水里的那个先过来的**士兵尸身上,兴奋地道:“这次应该能突破了”
这群是日军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装备也看不出一点异样,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全部能穿草鞋走得很自然而且连交谈都在讲中国话——他们就是来自台湾的波田支队由中国人组成的日本官兵
任支队长波田重一少将在总结了前边的战斗后,作出了的安排,他在不断用炮火集中打击清扫了一批阻击阵地后,就派遣了大批台湾中国士兵装扮成**官兵渗透了进来他们在和**部队接触后并不进攻而是用各种的假命令、假行动迷惑五十七军的官兵自动送上去,这一招让**防线各处孤立的决死阵地上官兵骤不及防,纷纷中计
“今天一天,我们就能撕毁五十七军的防线希望能够以缪澄流甚至是曹小民的脑袋祭奠谷寿夫君”波田重一一脸冷霜,但胸膛中的心脏都几乎跳出来了:他一边接收着前线各支分队的报告一边心花怒放,现在他不得不让正在向疑是五十七军重要指挥部的地方进军的部队下达命令让他们暂缓,不要打草惊蛇,他要把五十七军一锅端
那是怎么回事?支那人在干吗?一队穿插日军不断前插,向着交火声音最密集的地方扑去,但在他们面前却出现了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场面
炮火隆隆,机枪射击的火舌像不会断一样,两支**正在殊死相搏这不可能是波田支队的部队被**识破,因为他们的穿插部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难道说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支那人还在内战?波田支队的这些中国日本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很快就冷静地一边庆幸自己现在是日本人一边带着嘲笑的眼神欣赏着这一幕支那人之间的内战……
“腾腾腾腾腾腾……”重机枪交织出的火网席卷着遇到的一切,单薄的田埂被打得黑泥四溅,穿透力极强的机枪子弹把挤在一起的人打得血肉横飞,有时一颗子弹能打穿四个人只要被围在中间的那支**部队一旦在某处用尸体加固到田埂上形成机枪打不穿的火力支撑点,就会有机关炮跟上连续数发炮弹把火力点打得支离破碎
包围圈正在缩小,被包围的**多次突围都被围困他们的穿着同样军服的部队用火力绞杀,虽然被包围的部队装备很好,但他们却被压缩在一起根本无法施展;在他们头顶上还不断落下迫击炮弹,都是测好了射击参数刚好在头顶十米处空炸的打击被包围的那队**完全是在被屠杀,他们的尸体叠着尸体,正随着外围的机枪打击骨牌一样向里边倒去……
那些同志们就这样被绞杀?何嫣看得完全失了魂,她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战斗在眼前打响那么多的血肉被子弹撕开在空气中横飞消散,那么多的生命在瞬间流逝……那些都是和她一样曾经围在一起学习、歌唱的同志
“对付四军就该这样,这些狗娘养的……”负责贴身保护曹小民的警卫部队中一个排长恨恨的骂着
“他们……他们不也是中国人吗?”忍无可忍,何嫣铁青着脸还是冒出了一句她觉得不该说的话
“你不知道他们在苏北都干了些什么”那个排长道:“他们专在我们背后捣乱,煽动民众孤立我们,不知道多少弟兄就因为在负伤的时候得不到百姓帮助冤死在他们手里”
“你哪只眼见到的?”何嫣冷冰冰地问道,她自己也看过那些关于四军在安徽专门在背后袭击和鬼子作战的桂军的报告,但她不相信那是真的,那些一定是国民党反动派伪造的情报,为的是蒙蔽不明真相的爱国官兵
“什么哪只眼?我就是亲身经历的事情,我自己就干过这样对不起弟兄们的事……”那个排长道:“我原先就是他们的人,就因为后来带着弟兄们和鬼子干了一仗被抓起来了,还差点杀头,幸亏曹长官救了我们……”
叛徒何嫣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叛徒
“是真的,他们和鬼子没什么分别,有血性和鬼子打的都被杀光了……”另一个中尉军官靠过来道:“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对他们那么狠,要不然咱们也不会两百多个军官一起投了曹长官……现在咱才算明白,以前在那边,上面说的什么抗日救亡全是骗人的,就是为了自己招兵买马,只有咱们**才是真的和鬼子打的……现在我已经彻底和**没关系了”
轰如同五雷轰顶何嫣没想到这又是一个叛徒,而且这些叛徒好像比任何原先就是国民党反动派的人都恨四军……但是,但是,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眼前又一幕让何嫣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那些被围歼的四军残部居然举起了白旗……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决不屈服的革命队伍吗?
枪声逐渐停了,忽然,冲锋号吹响,“杀啊……”从各个方向官兵呐喊着潮水般围了上去,刺刀在硝烟中寒光闪闪,夺人心魄;中间被包围的一小群人瘫软了下去……
第二九六章 险情
……为了宣传英雄形象,我们经常会塑造一些独闯敌营的孤胆英雄,但实际上我们很多将军都有过被渗透的敌军小部队几乎连指挥所都端了的惊险经历,我那趟几乎没死在敌人的掷弹筒下……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这一天是何嫣成为间谍以来最难熬的一天,她亲历了这样的一场血腥杀戮虽然在之前,在南京她也见过很多的杀戮场面,但那都是市民被轰炸和炮击造成的,这样在近处看着自己人整片被屠杀的情景是她不敢想象的,而且下手的人还是她有好感的人
天色一直就是青灰色的,硝烟很快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了,但味道还在,呛人,带着血腥那些受伤被俘或者投降的同志们就在身边被三五成群地押走,呻吟甚至惨叫不断传来……他们真的是软骨头吗?如果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能够坚持下去吗?身边的人坚持不住时自己还能坚持吗?……无数的问题不断在脑中冒出来,何嫣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凝集在胸中,她变得浑浑噩噩了
一个小时,接近八公里的泥泞烂路,走下来连气都不喘;这样的行进度还不说明你是个受过特别训练的间谍吗?一个整天在报务室里的报务员有这样的体质?曹小民冷笑着,在背后打量着连赶路都婀娜多姿的何嫣,但这时他忽然感到心里一阵阵难受,为什么那个单薄的背影轻快的每一步在他眼里却是那么艰难?
“总司令,决定了吗?到底还搜索那些鬼子吗?”随同急救队一起来的李军医最关心的就是伤亡,他一见打完仗就找上了曹小民
还继续吗?曹小民自己都没有主意,按照医生的说法,痢疾并不算难治;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药这意味着什么呢?没有足够药物的**如果继续搜索每一个角落,伤病情况可能会飞上涨;但如果放弃,一旦那些奄奄一息的鬼子被救回去,他们却很可能就能够活下去了
二十军团的部队正在撤离曹小民是知道的,现在要把剩下的区域全部搜寻一遍的任务只能落在游击总队和暂九十九师身上了,但他们背靠背的却是危危欲坠随时可能撑不住的五十七军,游击总队和暂九十九师要准备好变成血肉长城去给二十军团断后
“大家说说,我们该不该继续搜索下去?”曹小民自己抓不定主义,召集了几个骨干讨论这事情:“其实有药的话痢疾并不难治疗,但是我们没有药,这病来得急,几天就能要人命,咱们的部队连续作战战士们本来身体就已经在撑着,一旦得病恶化得很快昨天送到各医务站的官兵过千人,今天的还没报上来;如果按这样的情况下去我估计没多久部队要垮……当然,在知道情况后官兵们不再乱喝水乱吃野外的东西后估计这情况会收敛,但是继续搜索下去感染一定会增加的,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如果得病的鬼子没死透被他们援军救回去的话他们基本上能够恢复过来……”
“那就继续呗,想那么多干嘛?”“叫子”在逼死了牛岛满后回来休整,他一听剩下的鬼子要是被救回去基本能好转,想都不想就支持继续搜索
“我倒是觉不用了,只要天上再下一场大雨,这些鬼子铁定的全死掉……”老蔡道:“我看过自己医务站的病号们,不光拉,还高烧不断;这种病人被寒冷的雨水一浇能活才怪对了,很快就要下雨了,我感觉得到……”
“屁你能呼风唤雨啊?”秦岭笑着道:“还是咱们的参谋长有诸葛亮的本事,看看天就知道要不要下雨啊?”
老蔡也笑了:“比诸葛亮还灵,自从在南京受伤后,也不知是不是伤处着了凉,现在只要一变天我马上就知道,开始是胸闷接着是胸口到肩膀隐隐作痛,等胸骨疼得夭心夭肺第二天,准下雨或者下雪……”
“那看来这雨还得等几天?”曹小民也笑了起来:“军队中有这么个人也挺好啊,天气都清清楚楚了……”
老蔡听了这才皱着眉头道:“不用等了,今天我早就疼得想打滚了,就是怕被人看着担心笑话死死忍着的……”话音刚落他也不撑了,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脸色看上去一下子感觉苍白多了
刚开始弟兄们还想笑他装蒜,但他们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老蔡竟然疼得脸上开始冒冷汗乖乖这个家伙的精神意志有多强?就这样撑了大半天硬是谁都没让看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安排部队集结曹小民总算有了决定,其实他心里一直很不安:五十七军到底能够顶多久他真的没底,今天南边的战况非常激烈,从整条前线观察哨汇总过来的报告都显示五十七军已经打得完全没了后方了
“你们不知道,我安排把四军被杀伤部队全部以波田支队名义上报的时候,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我想要是鬼子真的让波田支队的人装成我们来渗透麻烦就大了……”曹小民道:“所以我才在下令后忽然连续下达了几道封锁令,我担心鬼子用这招打五十七军,打完五十七军连消带打连我们也突破掉现在好了,军队收拢,大家严防死守总算是能够把防线弄踏实了……”话音未落,忽然帐篷外不远处传来了枪声
枪声不是鞭炮何嫣忽然醒来了……
“你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回去睡一觉……”在结束了那场让她心力交瘁的实战观摩后,负责跟着她的警卫员“竹笋头”看她还想帮老孔处理文件马上就劝她了在这些不知内情的卫兵眼中,何嫣可是总司令的准恋人
“那是第一次扬州保卫战,我当时还是水警团的,连续打了三天三夜没睡,后来就不想睡了,自己还以为很能撑呢”“竹笋头”道:“后来才知道那有多危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迷迷糊糊了,连人都认不清,放哨时看见了几个鬼子自己叫了声‘兄弟’就迎了上去;还好那些鬼子以为我是去投降的没开枪,这才被休息着的弟兄发觉先开火救了我他们说我接着就倒下了,嘴里乱说话,还把小时候偷看邻居家大嫂洗澡的事也说出来了,整个一疯子……”
何嫣一听到这心头猛跳:原来长期缺乏睡眠会这样的?她可是个间谍……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责任心她赶紧去睡觉了
**、共军、日军……睡梦里三种军装总在转换着,有时它们不断在一个人身上换——曹小民不断地出现各种杀戮场面,刺刀扎进身体、子弹把人体射穿、手榴弹把人掀倒、炮弹把人炸得凭空消失……忽然,她又看见自己带着大红花回到了“圣地”,耳边接着就响起了鞭炮声……不是鞭炮,是枪声何嫣就像一个从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老兵一样一下子滚了起来,手上已经抓住了那支“勃朗宁宝贝”
“轰”耳朵失去了听觉,但眼睛依然看得见几颗子弹把帐篷打穿了,几道光线漏了进来……明灭间的光影交替,真像四行仓……曹小民一个打滚从被爆炸掀开的帐篷里滚到最近的排水沟里去,他看见眼前有血光崩现,人影交替间不知道是警卫员还是与会的军官中弹了……望向枪声响处,只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远远跑过来,一个警卫员迎上去二十响一梭子打光把他们放倒,然后挣扎了几下自己也倒下了……
糟糕真是鬼子乔装成我们的人曹小民心里凉了半截:五十七军他们……
交火声非常密集,扑过来的鬼子穿着**军装,附近荒野中的人们全是一样的军装;这让置身战团的人有一种四面临敌的感觉:到底敌人有多少?到底谁是敌人谁是弟兄?
“散开分散射击……”“叫子”一边扑扑闪闪地跑动,一边用盒子枪单发向着敌人来的方向人影射击在他的呼唤下,警卫们都趴下了,也不急着进攻,只是紧盯着敌人,看护好每一处司令部的机构……
幸亏这里是司令部,包括那些在附近警戒的部队互相之间都非常熟悉,现在天色也不晚,很快来袭的敌人就被压制包围了……
“报告,敌情侦察明了,是敌人的渗透小部队,只有六十余人……”一个警卫员滑进排水沟向曹小民报告:“已经被弟兄们干掉了一半,剩下的被包围了,机枪连也上来了,很快能消灭他们了……”
曹小民舒了口气,看看身边一群紧张的内务人员,率先从排水沟里拖着稀稀拉拉一身泥水跳到了干地上:“传令,各守卫部队全部一级警戒,严查口令,对可疑目标一律先缴械再问话……他娘的,估计五十七军被突破了”
第二九七章 恶水
……因为我们的部队无线通讯落后,如果在暴雨暴雪天被敌人突破防线,各部间很容易失去联系,这时只能靠各部的长官用意志撑住死守各自防线,一旦不能稳住阵脚很可能全线溃散……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嗒”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下雨了?何嫣抬头看看渐渐开始变得灰暗的天空,是雨云还是黄昏的到来让天色变得那么难看?她不知道
眼前的一切都很凌乱:背上电台和各种文件的文职人员、一脸紧张警惕的警卫人员……前一刻还在围歼四军部队,这一刻忽然就开始大转移了——这就是野战部队,完全来不及休整甚至进行细致的转进计划,把家什一收拾往驮架上一放,不到十分钟部队就要开始启程
大雨说来就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天地便已在水的世界中;雨水下面,已经分不清脚边到底是水沼河涌还是主干道,雨点打在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看上去像钢盔,像无数繁忙的戴钢盔的人,就像转进的部队路边上隔着十米八米就有一个士兵站着在指示着路面,即便这样还经常有人一脚踩空落入到水里,背着的东西有时就一下子漂满了水面,队伍中不时传来呼喊声,一副狼狈的样子
透过雨幕,可以看到一些高地上已经作好布防的部队,他们默默注视着脚下通过的队伍但却没有一个人挥手或者打招呼……他们这个时候心里头会想什么?是想和大家一起走吗?会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何嫣心里竟有一种好奇,她真的想知道战斗在最前线的军人每一刻的心态
“你以前有试过大部队转移自己被留下断后吗?那种感觉怎么样的?”何嫣只能问“竹笋头”
“当然试过……那种感觉……有时候会觉得很不公平,就像被遗弃了;但有时候又觉得很壮烈,觉得自己能够扛住,希望转移的人们快离开……”“竹笋头”道:“扬州保卫战的时候,看着那么多难民从身边过去,听到前边不断传过来鬼子追上难民屠杀的消息,那时候就特别感到激动,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断后……有时候会想着自己战死的样子……”
“啪……啪……”忽然传来开裂的闷响,很轻,但谁都听得出那是枪声,枪声很近司令部直属机构的那些人员,特别是文职官兵们是紧张,曹小民离开后司令部的警卫部队人数不多而他们自己很多人连枪都没有,一旦被鬼子的渗透部队撞上连对抗都没机会
“别开枪我们是五十七军的……”看到堵在路口的守军真的开枪,而且不是向天开,几乎要撞过来的一群散兵止步了……“举起枪过头,慢慢走过来……”随着命令,那些散兵走过来了
“说两句东北土话来听听……”一边收缴着来人的步枪,守军开始盘问那些过来的散兵……“不会东北话啊……我们真是五十七军的,在南通穿的军装……”……“那就给我来两句南通话……”无数处路口都在这样查问,退下来的五十七军部队越来越多,有的整支部队过来,带兵官是相熟的就可以马上过去,但散兵大多数都被堵着;游击总队和暂九十九师的官兵都把军中的东北人和苏北本地人分派到岗哨去查经过分析波田支队的鬼子都是台湾人,他们除了官话就只能讲闽南话,苏北方言和东北土话他们都不懂
“砰”一处检查站上被识破的鬼子开火了,他们马上改为强突……
“腾腾腾腾腾腾……”埋伏着的重机枪对着来人疯狂射击,挺着刺刀冲上来的鬼子挣扎着倒下,雨点激起地上朵朵血花……雨中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兵力,在视线之中的几个人倒下后,双方依然向着对面开火,但是在瓢泼大雨中连对方的枪口焰都看不见
敌人就在面前,就在不远的黑暗雨幕中进攻和防守的双方都精神极度紧张,举着枪瞄着前边不住变换方向,黑暗的雨幕中敌人会随时冒出来……
忽然就打起来的一幕频频发生在多处检查站上,五十七军到底防线被撕开了多少处?还是他们已经被彻底击溃了?收到各处敌情报的曹小民继续带着卫兵到各处检查站上巡查,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加上下起大雨,一旦部队乱起来那就完全无法控制了,一线上的检查站就是一条全军的生命线
“打了一仗,折了两个弟兄,鬼子好像也死了两个人……”“单耳”看见曹小民上来了一点都不奇怪,他自己就没有适应当上团长的感觉,带着一个连在后边亲自坚守着一片防线,在他看来曹小民就是该出现在火线上的人“他娘的,要是现在对面有人过来,还不知道开不开枪好,万一鬼子撤了来的是五十七军的弟兄……”
每一处防线都这么乱,全乱套了不用“单耳”说曹小民也知道,在他来的途中已经发现了两处岗哨误击打了五十七军的弟兄,但现在除了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可以让防线比较稳固已经没别的把办法了,鬼子随时会在黑暗中出现……
“砰砰……”枪声又响起来,就在曹小民的面前看不见枪口焰的交火开始了……“别打了……对面是哪一部分的?自己弟兄吗?我们是五十七军军部的警卫连,连长在这……”随着喊话声响起,一个人举着双手过来了:“刚刚你们面前那几个鬼子被我们堵住干掉了,我过来说话”
谢天谢地接应到五十七军军部曹小民在核实了对方身份后连忙亲自迎了过去……
缪澄流的脸色很难看,在马灯光照射下紧闭着双眼呼吸有若游丝……
“……军部被一群鬼子混了进来,他们说是游击总队的人,等近卫拦截的时候他们已经动手了,一个手榴弹扔到军长的指挥所里……”五十七军警卫连的卫兵惶恐地汇报着:“副军长下落不明,军长晕过去之前说让我们直奔北边,他说把弟兄们交给曹长官放心……后边还有一路上收拢的官兵大约一个营跟着……”
在汇报中曹小民证实了自己最可怕的猜想:波田支队真的利用伪装渗透,把五十七军全军击溃了
“……我们三个当时要收拾辎重留在后边,没想到还没把机枪给收拢,就看到蹚水过去的弟兄被伪装的鬼子一阵扫射撂倒了,我们连动都不敢动,等鬼子走了后连忙往团部赶去报告情况,结果半路上就听到团部那边打起来了……”
“……他们一开火我就连忙扑到水里漂着装死,后来偷偷潜了下去用手插到泥里紧紧贴在水底……当我憋不住浮上来的时候,看见漂在水上的弟兄全死了……”
“……他们等我们到了近前时还在笑,忽然一起开火了,哪里反应得过来?如果不是班长临死前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咱们一个班就活不下一个……现在也就我一个活着呀……”
那些失散后又收拢回来的散兵们哭诉着,曹小民心中暗叫侥幸,要是他们反应慢一些,鬼子的渗透说不定就已经蔓延到暂九十九师和游击总队的防区了,现在情况虽然混乱但好歹还能控制住局面,两部的重要非战斗部门都转移了……不过五十七军这回可太惨了,除了缪澄流军长和大部分军部直属人员外,连一个团长级的军官都还没回来
夜雨中的交火虽然看不见,但情况显然非常危急,曹小民感到周围阵地都在开火,枪声虽然在暴雨的压制下显得很弱,但却绵密而且分布很广“你们都去传令同时当督战队,半步不能后退所有人严守防区”曹小民一个命令几乎把身边的人全部打发光,就留了四名警卫员他害怕一旦自己的防线再被撕破,在五十七军乱兵的带动下,整条防线会崩溃
“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比在南京各部自发组成防线危危欲坠危险,如果我们今晚不能顶住,我们三支部队都会被全线击溃”曹小民对“单耳”道:“现在我们每一处阵地都只能死守,一直到天亮,到二线部队把各处的散兵接应到安置好为止……”
“单耳”苦笑了一下,他明白这是很有可能的,**防线被鬼子一点突破全线突破的战例太多了曹小民只能让各部死守,然后他自己不断在各处阵地间巡视稳定军心——在南京他就孤身上路慰军,现在又要再上火线了
“没问题,我的部队半步都不会退”“单耳”马上去组织自己的部队了
“长官‘鱼叉子’回来了……”随着黑暗中哨兵的报告,“鱼叉子”连爬带滚扑到曹小民身前递上一份电报:“昨晚我们在宝应接到的郑州司令部电报,但今天中午韩长官那边却接到追电让他不许转发,他怕长官还不知情秘密发了过来但你们的电台却关了,他让我拼了命赶回来通知你……”
曹小民借着马灯微光看了电报苍白的脸上忽然变得铁青:……江淮地区上游连续数天暴雨,长江淮河两岸多处出现险情,未来两天下游水情堪忧……
第二九八章 血雨(上)
……在情况危急的时候,一支部队要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做到半步不退,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作为长官的人从来都不会抛弃他们,他自己也得半步不退……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那是谁在打?“小毛驴”带着他的一个排弟兄盯着交火的双方你追我赶往自己这边过来,但是除了非常模糊的枪口焰外,连双方的交战锋面都分不清
“弟兄们埋伏好不管是哪方的人都要瞄准,别忘了咱们打滁县的时候邢长官怎么干的……”“小毛驴”在水深已经及膝的工事里蹚着水一处处枪位提醒着,然后他自己带着两个人就往土丘下窜去……
追人的总是鬼子?小毛驴带着两个士兵放过撤退的人等追兵接近,忽然三人一起把两两成捆的手榴弹扔出去……“嘭轰嘭轰……”接二连三的爆炸让追兵全部偃旗息鼓,也不知是退去了还是隐伏下来了
“你们是哪部分的?”两个士兵上去了,“小毛驴”拿着盒子枪在黑暗中瞄准了被盘问的人——因为缺少机枪,二十响盒子炮就被大量发下去充当近程机关枪用,这种转向灵活携带方便的武器在黑夜中的近战里是非常可靠地火力……
“五十七军的……你们呢?”被追过来的人不多,大约三十人,看得出他们训练有素,在稳住阵脚后所有人都采取了八方防守警戒站位……
“我们是暂九十九师的岗哨,刚才就是咱们哥俩一顿手榴弹把敌人干掉了……”一个士兵乐呵呵地道:“对了,循例也要检查一下,请几位用东北土话说上一段……”
“怎么啦?说什么?……”逃过来的士兵们围上来……
“不对他们是鬼子……”“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
波田支队的鬼子越打越狡猾,他们开始演戏了,一队追着一队往守军阵线渗透……但是他们真的没人懂东北土话或者苏北土话当他们一看见要露陷马上就围了上去想在两个**士兵报警前用刺刀干掉他们,却不想两个迎上去的**士兵都是一直用手抓着两枚手榴弹拧在一起加长了的引线的
奉命巡查警戒的官兵每一次核实对方身份都要冒着送命的危险,他们也都清楚一旦来的人是鬼子那么就是九死一生了,但什么样的活都得有人干上去检查对方身份的都是一支小部队中最精明而且敢于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老兵……
随着爆炸响起,黑暗中早就准备着的其他弟兄很快就把手榴弹覆盖性投掷到鬼子群中……
“轰轰轰……”耳膜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离战团最近张大嘴捂着耳朵的“小毛驴”被震得倒在地上,身体火辣辣地疼,但是他马上撑着望向了沉寂的黑暗——这些担任伪装突击的鬼子身后那些刚才假装追他们的部队一定还在,他们在等待冲过来
因为地上的积水有半尺高,趴在地上的鬼子会被水中传递的冲击波全部震得失去了战斗力,埋伏着的士兵冲上来三个人挺着刺刀就往地上的鬼子身躯猛捅……“啪啪啪……”一连串射击响起来,是“小毛驴”开火了,他一梭子就把隐隐约约看得见正在摸上来的两个鬼子打倒,然后一滚身离开原位……近距离的驳火马上打成一片,黑暗中忽然在眼前亮起的枪口焰暴露着枪手的所在,但想反击的话只要反应稍慢就会被敌人移位躲开袭击……在不断响起的枪声中,在闪电一般忽然亮起的枪火映照下,小土墩坡面上人影曈曈,大家在不住地奔跑翻滚向着对面的敌人开火……
仗着灵活的火力,潜伏着忽然发动的“小毛驴”已经至少干掉了五个敌人,眼看敌人忽然又销声匿迹,他连忙偷偷爬回到公事去点验伤亡……
“排长……你……”“小毛驴”刚刚蹚进战壕,忽然觉得身子一软,浑身发不上力就倒……就在他的腹部,一个枪眼正在往外不断涌出鲜血,在战斗中精神紧张加上先前被集束手榴弹震得浑身发麻没什么感觉,这时等他撑不住了才发现竟是在驳火中受了重伤
排长被弟兄们背下去了,看着浑身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小毛驴”消失在雨幕中,剩下的官兵都沉默了大部队应该是在转进,他们是留着断后的部队,身后的指挥所还有没人不知道,他们一旦遇到敌人不停歇的强横进攻还有没有支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撤军命令或者会不会有撤军命令不知道……一群失去了长官的散兵,最高级的军官仅仅是班长,但他们依然坚守着阵地;因为他们是李添豪的兵,从全椒杀出来的兵,他们相信长官不会抛弃他们
那不是鬼子装出来的,是真的血战曹小民带着“鱼叉子”等几个卫士在巡视中发现了一处的交火非常激烈,双方经常会冲撞在一起拉响手榴弹
这里是谁的防区?为什么不过去帮忙?曹小民连忙让卫士去把附近火力点的长官找来……“报告长官,我们是满营长的部队,满营长怕防线乱了让我们不得擅自出击,他自己带着骑兵连过去了……”
因为这里的战斗规模很大,机枪不断扫射,所以情况看得清楚一些,很显然是鬼子的大部队咬住了五十七军一支不小的队伍猛追,还派了人包抄……
“怎么不从那边绕过去打鬼子?”曹小民一看就看到了鬼子队伍的肋部有一处很接近他们的机枪阵地,可以从这边的防区绕过去……
“不行的,那里中间有一道河流,现在雨势大看不清,水流很急,我们试过绕过去,几个弟兄都被水冲走了鬼子也试过想过来,也被冲走了……”士兵们连忙报告
因为这一大片地方都是原来的水沼河沟地段,大雨一下水漫过了堤岸很多河沟在表面上看起来都和平地一样,但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会被水冲走了夜茫茫,地形复杂危机四伏,只有意志最坚强的官兵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不退和敌人硬顶
暂九十九师打出来了,游击总队打出来了,那么多扔下锄头拿起枪的百姓成为了钢铁战士了曹小民心中一阵感慨,他已经在很多处哨卡上看见失去了长官的士兵们依然在死死钉着半步不退……
“长官让我过去,我水性好”“鱼叉子”忽然站了出来:“鬼子就在那里用机枪火力封锁,能回来的弟兄就没几个,不把他们的机枪阵地搞掉真的不行……”
鬼子很狡猾,他们的机枪阵地在一处土墩的背面,耀眼的枪口焰可以显示出那里有好几挺重机枪在射击,但性能好的“民二四”却无法压制他们,很多在战团中突出来的官兵就是死在侧面的机枪扫射下,突围部队不得已只能组织部队向敌军的机枪阵地冲锋来吸引火力,但是一**冲锋都演变成惨烈的白刃战,他们被鬼子源源不断支援上来的部队死死挡住……
“我知道,给长官当卫士长的人都命大,峻岭哥命大,北望哥也命大,我也一样……”“鱼叉子”被冷雨水淋得没了血色的脸上竭力挤出一丝表情,笑着对曹小民道:“这要不炸掉他们的机枪阵地,弟兄们会死很多人的……鬼子过不来,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也过不去,但我一定能过去,以前这里发大水我都往水里捡东西呢,这里的水情我熟……”
“鱼叉子”坚持,曹小民不坚持,去
这次的袭击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带一个黄*色*炸药包,他要在雨中装成波田支队的假鬼子们混到阵地上去然后引爆炸药……这样的任务,能完成吗?能回来吗?
这就是曹长官身边的人每一个阵地上的士兵在得知这件事后,都忍不住在雨中竭力想看清楚这个不要命的汉子,想记住他的容颜……
“轰隆隆……”大约四十分钟后,鬼子的机枪阵地在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哑火了,对面被压制着的五十七军官兵趁机强突,潮水般淹没了拦在正面的数量不多两面受敌的鬼子一马当先的满汉率领着只剩下一半人的骑兵连率先冲了回来,他们的马队驮回了常恩多、万毅……他们驮回了几乎整个五十七军一一一师师部
曹长官依然在火线上在阵地上到处跑的传令兵们很快就把消息散布到各处阵地,无论是还没有开始战斗的官兵还是那些已经没了长官带领的残阵,守军都像打了一针强心针,每一处阵地都在暴雨中浴血奋战,把鬼子死死挡住
雨水像银河缺堤般倒下来,所有的河道和水田都被灌满了,等天亮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视线范围内茫茫一大片的泽国全是瘀红色的……
第二九九章 悲途(上)
……我们的后勤部队武器不多,警卫部队很难在维持行进秩序的同时防御敌人,一旦被遭遇鬼子的小部队渗透进来就会死伤惨重,没办法解决,因为装备只有那么多,只能承受……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天蒙蒙透亮,雨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小了很多,但依然绵密透过灰蒙蒙的雨幕、灰蒙蒙的天色,可以看到四周都是茫茫的浑浊一片露在水面上的小山岗成了一个个孤岛,每一个孤岛上都站满了人,在行进途中歇脚的人
“来,上来歇会……”在山坡上的警卫员们清出一块空地,招呼着还行走在及膝的泥水中的司令部人员
虽然大家都穿着蓑衣,但是可以看到每一个人都是浑身湿透的,因为在黑夜中赶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猛然一脚踩空落到路旁的水沟小河中,湿漉漉被同伴拉回来的人是幸运的,几乎每个单位都有人在夜雨中走丢了,有的人一丢就是一辈子……
春风比朔风寒春寒料峭,这些赶了一晚夜路的官兵们现在都在瑟瑟发抖,咀嚼塞进嘴里的发霉炒面时都还能听到身边人牙齿在“磕磕”叩响
终于可以歇一会了何嫣感到昨晚就是她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晚,她麻木地跟着队伍,三次摔倒其中一次踩空摔到了河水里,如果不是身边有个时刻盯着她的“竹笋头”她就会沉下去成为无数在撤军中失踪的人之一
脚得发白发胀,软软的皮肤被污水中的沙石和水底的各种杂物给划破了不少,这些小伤无时无刻不在叮咬着她,让她有一种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的感觉,她只知道咬紧牙苦忍……
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她一定会像那些大兵一样直接瘫软在地上,何嫣坐下来后觉得自己都要散架了,脱下皮鞋倒出水时她才发现那双一直引以为豪一般羞于在男人面前暴露的娇嫩小脚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几个血都被磨破了,进去了污泥和污水又红又黑看起来很是吓人,被水得惨白的破皮看上去就像伤口已经溃烂一样……
“小芹,帮小嫣看看……”“蝈蝈”看到何嫣的惨情,连忙招呼司令部医务队和何嫣安排在一起住的护士
“啊”小芹那边却传来一阵惊呼,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
卷起的裤腿,白皙的小腿上一条吸饱了血的蚂蝗紧紧黏在上面,小芹这个见惯死伤的小姑娘被吓得哭了起来……“别动手”一个老兵大声制止了想去把蚂蝗扯下来的一个士兵:“谁带着有盐,给撒上一点点……”
为了一个小姑娘小腿上的蚂蝗,士兵们手忙脚乱上蹦下跳,好不容易才从炊事员那里弄来了一点盐
看着那条肥大的虫子恶心地掉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分泌粘液,何嫣等几个女兵忽然都开始悄悄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每个人都害怕被这样的东西附在身上
在女孩的眼里,也许虫子比受伤可怕?何嫣等几个女兵都聚到了“小芹”身边安慰着她,大家感觉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
“……这没什么,我们那趟从南京逃回来才真要命……”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那是隆冬,咱们全身带着伤了水,上了岸有的弟兄一口气泄了倒在地上就不再醒来了……我是被鬼子用铁丝穿过了手掌,有的弟兄惨,被穿过了锁骨……那一路我都不知是怎么到的全椒……”说话的是暂编团团长“小龅牙”,他因为所在部队伤亡惨重重整编而被安排和总部一起撤退
“你们别以为这样走了一夜算艰难的,‘砍刀’他们从上海到苏州,咱们从南京到全椒,哪一路都比这次艰险得多”“小龅牙”身前是一群兵,多数人是从后方自愿参军的学生,他们在这个时候一切的热情好像都被大雨浇灭了,“小龅牙”在狠狠地教育他们:“在后方大声喊着抗日很痛快,你们真要参加抗战就要有思想准备,比这艰难万倍的时候都有……”
耳边是“小龅牙”沙哑的嗓音,脑海中却浮现出“圣地”的载歌载舞,那台上的英雄是那么彪悍、鬼子是那么不堪一击、战区里有那么多拥护的百姓……这一切与现实的反差太大了何嫣自从来到了前线,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没完没了的战斗和奔忙、源源不绝运回来的伤员、空无一人的村落和城镇……还有那些在刺刀面前发抖的四军战士
“这雨就是讨厌,没完没了了……”哭过后的“小芹”大概是要掩饰一下尴尬,开始骂起雨天来……
“我说,千万别乱说话,这要不下雨鬼子的飞机来了那可就要命了……”一个老兵很严肃地警告着“小芹”好像她再骂两句雨就会停了一样
“鬼子的飞机又不是没见过,也没啥的……”“小芹”嘟嘟囔囔着……
“你那是在硬土地上,要是在齐腰深的水里行军,一颗炸弹下来隔着上百米一大片水面就全是尸体了……”那个老兵忽然浑身打了个颤:“我们在南京渡江的时候,一颗炸弹落在江边,在水里等船的弟兄死鱼一般漂了一江……现在水深都到膝盖了,要是一个炸弹下来,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是啊,我在后方医院见过,就是咱们前边打扬州保卫战的那些弟兄,站在水里被震伤了脚骨头的,一个个疼得要命日夜呻吟,还有的人半个月后脚骨坏死了要锯掉……”另一个搭讪的老兵说着说着摇摇头不说了
豪言壮语是长官们说的,士兵聚在一起说的都是哪一处战场上最惨烈的一幕和哪一次自己最惨痛的经历,听着听着那些兵蛋子们脸色加青灰了……
“对了,曹长官没和我们一起撤下来?”忽然有人说起了曹小民,何嫣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目标没在太辛苦了,连任务都忘了……曹小民昨天安排了大家撤退就不见了,是带着卫队先走了吗?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曹长官肯定是留在后边和鬼子血战……”“小龅牙”道:“从上海到苏州、从苏州到南京,从南京到这里,曹长官哪趟不是留在最危险的前线的?越是十万火急他就越是奋不顾身,我看他昨晚亲自和鬼子拼刺刀都不奇怪……”
只要是跟随过曹小民打仗的兵都认可小龅牙的“推测”,大家很快把话题转到了作战上去……“我说,这趟我们其实蛮走运的,就是路难走些,只要再走一天出了水障设防区,就舒服了我们以前可是每次转进都是和鬼子边打边走呢……”“小龅牙”话音刚落,忽然远处便传来了枪声
船只见远处几条木艇上不时闪动着枪口焰,正在按照队形行进的一些队伍忽然散乱起来,有人向那些木船还击……那是鬼子的木船
这次波田支队的反攻准备很充分,他们知道了前边在战场上发生的情况因此准备了不少橡皮艇和木船因为暴雨水涨,他们今天一早就试探了航道,发现很多原来设置了障碍的航道都通顺了,那些杂物要么被冲走了要么水涨高了船只可以安全通过,鬼子的渗透小部队就冒险深入了……
“快准备战斗……”疲惫至极很多人已经在雨中躺在湿漉漉的地上睡着了,但枪声让大家马上醒来,原本委顿不堪的官兵一扫颓气开始布防……
鬼子不多,只有五六条小船,但他们很嚣张,加冲了上来……
“哒哒哒哒哒哒”捷克式机枪的快点射连续响起来,船上的鬼子一连倒下了几个,但是歪把子也响起来了,蹚在水里的人们以最快的度移动,也有些狡猾的老兵马上趴到水上漂着装死……**的后勤部队枪不多,虽然队伍很大看上去很吓人,但是有枪的卫兵还来不及集结,还击的火力很弱,在鬼子的打击下四处逃散的人群不住有人倒下,一股股鲜血从污浊的水中冒出来……鬼子兵下船了,因为他们也发现了**很多人是没枪的,他们跳到水里奔跑会比在船上安全……
当警卫部队聚拢过来的时候,鬼子已经开始撤退了,他们在何嫣的眼前一直点杀着水里的人们,然后俘虏了几个人回到船上撤退……
转进的**后勤部队就像是迁徙中的食草动物群落,在鬼子的小部队偷袭下几乎没有应对的办法;被鬼子一轮短暂的血洗后,这支委顿不堪的部队集体陷入了沉默中开始继续着他们的征程,那些从各处聚拢来的警卫人员小声骂骂咧咧着再次散开去执行各自的秩序维持任务……鬼子还会不会再来?再来又会是多少人?再来了大家怎么办?没人知道,大家只能加快脚步,哪怕双脚都已经快被烂了……
第三零零章 血雨(下)
……那支由中国人组成的波田支队在战斗中给和他交过手的**各部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狡猾、喜欢伪装突破,还特别喜欢不计伤亡地发起集群冲锋;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这些假鬼子有多狠多勇,而是他们的指挥官根本没把他们当成日本人,他们只是炮灰……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中午饭以前,一定要全面击溃支那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大日本帝国英雄”波田重一眼中充满期待,他逐一用自己的眼神扫视过去,和尽量多的士兵交流
第六师团也好,前边的其他部队也好,都没能够在徐州会战南线取得过一次好的战绩,但这一切都会因他而改变波田重一已经在天亮前确认全面击溃**精锐五十七军并且已经切进了苏北游击总队和**暂九十九师的阵地,多处面临突破……但是这时他却收到南京的电报,畑俊六亲自给他道贺但却让他不得前进原地待命
是因为波田支队的血统不纯吗?是其他人要在这个时候替代我的部队拿去我们的荣耀吗?波田重一收到电报后气的脸色铁青,他在思索一番后决定让攻势继续,至少在午饭前不停歇——难道对面的**撑得到午饭?
畑俊六不知道他为了稳定军心而没有详细通气的两件大事会让波田重一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以为一直因为出身血统并非正宗日本人的波田支队一定会很听话,但是他忘了波田重一本身是日本人而且是贵族出身
波田重一如今手上重兵在握,除了那些中国血统的波田支队官兵外,海军陆战队也归他调遣,他本来就要独居大胜之功,现在因为不知道长江上游洪水滚滚而来,不知道面前的大地上到处是瘟疫和痢疾这个其实是曹小民故意散布的假情报,波田重一毅然决定发挥日军下勀上的优良传统,至司令部的命令于不顾全线猛攻**防线,务求半天内达成突破
天亮了,没有一丝阳光,雨小了但人们脚下的水却在不知不觉间升高,平地上没人察觉泥水已经浸过了膝盖所有的人目光都被那一座座孤岛般的小丘陵土坡牢牢地吸住……
每一座小土坡上都趴满了尸体,很多是几层叠在一起的,特别是一些经过双方反复争夺的阵地,已经看不到泥土了,上面全部覆盖了尸体
大雨正在冲刷着每一处土坡,雨水把鲜血从土坡上带到水里,环绕着每一座土坡的水面都染成了深红色,血水不住扩散,眼见所及的世界竟都成了血色
因为暴雨的影响,这一晚的战斗都是在大炮和迫击炮无法发挥作用的状态下进行的,对双方军人来说最值得信赖的武器就是枪
“弟兄们冲啊……”一处小土坡北边的坡面上,一群**官兵正在往上攻……这是一处孤立的小土坡,其实并没有特殊的战略作用,仅仅是整条防御链上的一环,如果同一水平的阵地失守它就一无用处但是反攻的**官兵们不去想这些,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防守任务的一部分——钉在那,半步不退
坡顶的守军全部战死了,在反斜面上等待着支援部队把自己抬下去或者鬼子占据了阵地杀下来把他们杀死的一群伤员一直在倾听着头顶的杀声,当弟兄们熟悉的乡音土话怒骂消失后,这群伤员上去了,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枚手榴弹,给他们自杀时凑在一起用的手榴弹
“砰”“砰”“砰”每一枪都是孤零零地响起来,已经占据了阵地的鬼子兵轮番射击,在比拼着枪法,一枪枪把艰难移动着身体的**伤员射杀,他们只有这样互相露出夸张的兽性笑容才能掩盖内心的恐惧——这道防线上的**官兵战斗意志竟然强大如斯……倒下的伤员中,身上藏着手榴弹的那一个人在混乱中倒下了,他忍着寒冷带来的颤栗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就等着鬼子过来补上一刺刀的那一刻……
“轰隆”随着那一声巨响,那一处阵地上的最后一个守卫者在曹小民的望远镜里消失了……
“鬼子好像不歇息就要进攻,大家准备”曹小民拿下望远镜用军装抹着镜面上的水渍,但是早就湿透的军装就是无法让望远镜加清晰他的身边同样一身蓑衣一身泥浆湿透了的其它官兵都在不住用钢盔把战壕里的水往外舀,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在寒冷中显得异常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特别是那些从前一道防线撤下来的人,身上多少带着点伤,也许他们那些被污水过的伤口在一两个小时后就会发炎,也许他们不用鬼子来杀就可能会在三天内倒下一半人,但是只要他们还有知觉他们就会战斗,因为他们的长官和他们一样
曹小民一瘸一拐地挪下坡顶,他的一条腿上包扎过,但是纱布也已经吸饱了雨水,淡红色被稀释的鲜血不为人察觉地不住渗出来在昨晚的一次巡视中他加入了一处即将失守的阵地防御,就像是在上海和南京那样和鬼子拼刺刀,他的右腿被深深开了一道口子
身上的刺刀伤和其它划破、被砸到、摔到、擦到的伤口都在雨水中发出一阵阵的抽痛,但是这些痛楚却让曹小民有一种奇怪的快感——他在亲自下令围剿了四军东进支队后心里总有一股憋屈:他手下那么多从对面阵营投诚过来的基层指挥官,那些死在自己人枪下的四军战士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只要给他们一个不同的思想也许他们就会像刚刚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些死战至最后一刻的弟兄们一样和外敌血拼但是没有这种可能了,他们屈辱地死在了最高指示精神之下……
“砰”“砰”偶尔从身边的战壕里有一两声枪响,那是一些装备了“老套筒”和其它低劣老枪的士兵在试枪,官兵们不敢肯定这些老枪在这样的雨天条件下还能够正常使用除了观察哨外其他人都蹲在还浸着水的战壕里,看上去就像前几天整批出现的青蛙一样;雨水顺着每个人的脸庞滑落但却没有一个人去用手拨一拨——鬼子已经靠近了
没有了冲锋前的迫击炮轰击,也没有骤雨般的机枪齐射压制,没有让听着心情沉郁的厚重的皮靴声,鬼子只能艰难地腾挪到干地近处忽然加冲上来……“砰”“砰”……守军中枪法特别好的人开始射击了,在鬼子还没走到干地边沿的时候,里头有曹小民
一个个鬼子被击中倒下,没死的人也没有得到伙伴的扶持在可以淹死他们的过膝深水中挣扎着呼救,剩下的鬼子默默承受着伤亡继续挪向土坡……一路上不住有人倒下,越来越多,但鬼子的进攻集群没有一丝慌乱,相反随着不住有人倒下的场面那种决死的杀气已经逼到了**的阵地上……
“杀给给”忽然走在前边的鬼子狂吼起来,带着一身的泥水开始往上冲……被雨水冲刷过的地表被**官兵们故意把斜率加大了,再用铲子顺了一道,非常光滑,跳到干地上的鬼子纷纷摔倒……“砰砰叭叭……”在摔倒的鬼子正要爬起来的一刻,身体无法做战术动作的一刻,高处的**官兵们才开始打击,在这个距离虽然有雨水的干扰但是命中率依然奇高,很快山坡下的水面上血色就浓烈了起来……
枪声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光听着就知道是一群老兵在作战,都是瞄好了才打曾几何时,他们才扔下锄头跟着曹小民在马头岗战壕里听到炮声就打颤呢,现在他们也成为老兵了,虽然枪法还不够好却已经在面对枪林弹雨时镇静自若了……但是这一仗之后,这里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这一仗之后部队中又要添上多少听到炮声只会抱着头缩在战壕里的菜鸟?还要死多少人才够?这场战争要打八年
在雨天里要仰攻阵地又没有炮火掩护,那可是要命的,抬起头来雨水就让你眼睛睁不开无法还击,踩上看似结实的硬地却很容易就把人滑倒……无数的鬼子尸体开始叠在坡底、无数的鬼子尸体滑到水面上一漾一漾地漂着,污水已经成了深红色,但是疯狂的鬼子还在源源不断冲上来……
鬼子的指挥官疯了曹小民心中暗骂着,他在担心弹药问题了,虽然他们杀伤的鬼子很多,但是弹药的消耗能让他不寒而栗……
“妈呀妈呀……”忽然一个曾经叫着“杀给给”冲上来的被击中的鬼子掩着哗哗流血的脸用中文哭喊起来……
啊曹小民忽然感到悲从中来——他明白了为什么鬼子敢用这样的战术或者说肯用这样的战术了:波田支队的鬼子兵其实全是中国人啊鬼子的军官们根本就没在内心把他们当成过同胞,他们只是战争的替死鬼,最无奈最可怜又最可耻的替死鬼